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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萸一时半伙没能理解“乱得很”的具体含义,不是一直都很乱吗?

    姜挽云欲言又止,后来看她一脸纯善懵懂,咬了咬唇,以一种深恶痛绝的口吻告诉她,城中有人低价出售一种肉,肉质与猪肉类似,却更有嚼劲、管饱,畅销得很。

    “是婴儿和幼童的肉。”姜挽云说完,捂着嘴巴干呕了半天。

    楚萸这才知晓,那对母子的可能去向,恶心得半年没能吃下一片肉。

    乱世之中,人性的恶被放大,易子相食这样的典故,竟就在她身边。

    她被保护得太好,即便离秦入楚,也没吃到多少苦。

    她受的一些辛苦,在底层人民看来,不过是甜蜜的烦恼,她根本就无从想象他们的磨难。

    楚萸打了个冷战,醒了。

    她披衣下床,看见营帐外依旧是一团漆黑,每隔几步就有士兵直挺挺地守卫着,安全感满满。

    她抹了抹额头上的细汗,回到床边坐下。

    炭盆里的火,和入睡时一样旺盛,显然有人中途进来加了炭,确保室内的暖和。

    她把手指放在上面烤了烤,脑中还萦绕着那个梦。

    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一条腿有残疾的女子,还有她怀中连哭的力气都没有的婴孩。

    她觉得,这是潜意识在帮她坚定返秦的想法。

    长公子就要走了,一旦他离开,她真的有能力自力更生、让珩儿无忧无虑成长吗?

    答案是否定的。

    她这个人,总是怀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天真念头,在尚未真实感受过急迫与凶险前,会一直持有下去。

    而先前,她碰巧运气好,遇到了景暄,他守护了她的天真与不切实际,但现在,她没有第二个景暄了,她必须要将双脚实实在在踩在地上,才能为未来做好筹划。

    她没挨过饿,挨过冻,挨过劫掠,便将自立门户、独自生存想得很简单,而实际上,与景家藕断丝连的处境,再加上楚国目下混乱又贫瘠的状况,她突然不敢赌了。

    诚然,她今早并没有回秦的打算,只是想在长公子走之前,让他跟珩儿见一面,至少不要像前世那般留有遗憾。

    她满心只有这个念头,根本没想太多。

    她一直都是这样,很多事情不愿意一口气考虑太深太远,属于在宫斗剧中第一批下线的类型,但今日接连而至的一串遭遇,让她忽然觉得,回秦也未尝不可。

    长公子已然知晓珩儿的身份,就算不全信,也不会全不信,到了秦国,即便自己死活不肯跟他住在一起,他也不会让珩儿吃不饱、穿不暖的,他或许会强迫她、欺压她,但珩儿肯定能暖暖乎乎地过好每一天。

    倒不是她盲目自信,她隐约感觉,长公子虽然动不动就欺负她、戏耍她,但却并不难拿捏,至少与景夫人和景源比,他不会真的将她往绝路里推,他对她,其实是有一道底线的。

    只是她还没摸清,这道底线是什么。

    若是他没有娶齐国公主,她倒可以大胆地想,他兴许还是喜欢她的,可他娶了公主,虽然依旧贪婪地在她身上予取予夺,她却不敢相信,那是出自爱,而非男人无差别的下半身失控……

    她揉了揉眼睛,坐到一侧的桌案旁,用笔沾了墨,在豆大的烛焰下,一边咬着笔杆,一边费劲地书写起来。

    扶苏一大早撩开门帘,就看见爱懒床的楚萸,端端正正坐在桌案后,长发还散着,一双又黑又圆的杏眼,水汪汪直勾勾地看向他。

    桌案上摊开着一张上好的绢帛,远远看去,上面布满了虫爬一样的歪扭字迹。

    扶苏皱了皱眉,刚想开口,她便唰地站了起来,绕过桌案,用沾满墨迹的手,将那块绢帛推给他。

    扶苏接过扫了一眼,只觉得那小篆丑陋得伤眼睛,不过也能分辨出来,属于是笔画太难看,但字都没错,读起来也不算费劲。

    她这段时间,居然暗地里学习了秦篆吗?他怀疑地瞅了她一眼。

    毕竟她在离开的时候,不多不少,只会二十五个字。

    “长公子,这是我提的要求,您能答应我吗?”楚萸一本正经地仰起头,绷着小脸,红嘟嘟的嘴唇一张一合,“我们约法三章,您要是没有异议,就在下面签个名吧。”

    扶苏只觉得眉心突突直跳,这小丫头是疯了吗,还要和自己签订契约不成?

    他强压下捏她脸蛋的冲动,俯下目光,快速扫了一遍。

    本人芈瑶,同意和珩儿一起返回秦国,然入秦之后,请长公子遵守以下三条约定:

    第一,勿要与本人发生亲密的身体接触。

    第二,若是非要本人住在府上,请让本人和孩子住在远离公子与夫人的地方。

    第三,请允许本人拥有一定的自主权,比如可以出入自由、外出工作等。

    绢帛右下角,扭曲着她的名字,还给他也留了个签名的空白处。

    扶苏脖颈上的青筋再度凸了起来,楚萸意识到不妙,连连往旁边躲开两步。

    果然生气了——

    罢了,反正她也没指望他能同意,只是以此试探下他的态度,等回国后再另想法子。

    然而,在片刻的沉寂和腮边肌肉抽搐后,扶苏的嘴角慢慢地勾了起来,他抬眸看向她,将绢帛揉成一团,丢进了炭盆里。

    楚萸“啊”了一声,就在转头去瞧炭盆的这秒,他已经缓步欺身上前,颀长的身影像网一样将她漫过、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