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把主角当反派队友后》 第1章 《错把主角当反派队友后》作者:闲弓【完结】 本文文案: 墨行舟绑定了主角激励系统,他的任务,就是化身强大的反派,身体力行地让主角意识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从而激起他们的斗志,助他们走上事业巅峰! 新世界,系统304从他成为反派魔尊的的第一天起就不知所踪。 没有了系统的指引,墨行舟只能凭借十年穿书经验猜主角猜剧情。 好在,他团队配置还算不错。 四个徒弟各怀绝技,有三个在外自力更生,都是独立的好孩子。 可是这条路上有个极不稳定的因素——三徒弟荆澈。 多大的人了还赖在家里啃老! 最过分的是,身为反派组织的小魔头之一,他周身的气质竟然比五大仙尊还要光风霁月。 这怎么可以? 而且目光冷嗖嗖的,常常毫不掩饰对自己的杀心。 大逆不道! 墨行舟不知道是什么奇葩的剧情让他活到了现在,为防止节外生枝,便将他看在眼皮子底下,每每出门打工,必定带上,一路同吃同喝,同住同睡,顺便时不时地染指一下他浑身的仙气,偶尔也装装柔弱博取一下徒弟的同情。 渐渐地,墨行舟发现,这远看冰块人一样的三徒弟,抱在怀里竟然热得像团火一样。 江湖传言,魔头和他三徒弟师徒情深,形影不离,不是道侣,胜似道侣。 映山剑宗炸开了锅。 大长老提前出关,急问荆澈:“徒儿啊,你在魔族卧底多年,可是已经取得魔头的信任了?” 荆澈沉默。 他擦了擦被亲红的嘴,又遮了遮颈间的痕。 “算是吧。” 对于宿主独自完成任务这件事,划水了一整本书的304感到很欣慰。 虽然自己是条咸鱼,但奈何宿主是个事业批嘛! 但当它看到彼时已经是幻海九洲第一人的主角冷着脸环上墨行舟的腰,还宣誓主权似的亲了一口的时候,304就彻底崩溃了。 它颤抖地指着荆澈,目光却看向墨行舟:“主角......就是被你这样激励的?” 钓系绿茶美人攻x口嫌体直冰块受 主攻,1v1,受非c 第1章 魔头 时值三月,渔山漫山飞花,遍地走兽,山猫斗新燕,细风扶弱柳。 一派生机盎然,世外桃源之景。 谁能想到,这里竟是幻海九洲的最北——魔域境内九莲山脉中一处最不起眼的小山。 青狼疾步奔跑在山野间,迎面而来的风吹起他一身鲜艳润泽的毛发,漂亮得像一匹锦缎,当真是俊美无暇。 狼爪下猛地蹿过一条黑不溜秋的东西,青狼一个不留神,再躲闪已经是来不及,脚下一顿,滑行数十米,直直扑进了不知是谁刚打的土洞里。 摔倒之前,他先是护住了背上的小布包。 黑蛇原本是在追蝴蝶玩的,被忽然的动静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那只眼熟的大狼,大惊失色,连忙游过来左看右看。 “迟护法,你没事吧?” 迟岸从洞里拔出脑袋,来不及甩脑袋上的土,化作人形,检查小包裹里的东西。 一株引魂草,两朵摄魂梅。 完好无损。 他舒了一口气,拍拍包裹,站起身,“无事。” 小黑蛇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小包裹,又想起青狼未化形的时候屁股上那一撮烧焦的毛发,漆黑的竖瞳中闪着单纯的光,歪头问:“护法又是替尊上寻异草来了?” “嗯。” “尊上前些日子才说要那高傲的荒原焰狐来给他烧锅炉,最近怎么又感兴趣这些了?” 迟岸皱眉。 那屁股上的焦毛就是去找焰狐一族商议烧锅炉一事时被燎的。 他赶时间,本都要走了,闻言又退回来,蹲下身,拍拍地上连形都不会化的小黑蛇的脑袋:“小孩子不要好奇那么多。” 小黑蛇吐着信子看着他,若有所思:“我知道,我娘都告诉过我了,不能妄论魔尊,会死得很惨。” “嗯,知道就好。” 迟岸赞许地拍拍他脑袋,直起身。 “可是,”小黑蛇又开口了,满脸好奇,“小蝶说如今尊上变了许多,要不是魔尊,一个月前,这里还是茫茫雪海呢,我还听说尊上是幻海九洲最俊美的人,又厉害又好看的人,我想象不出是什么样的,迟护法,你能带我去魔宫玩吗?我还没见过尊上呢,我保证就远远地看一眼。” “不行。” 迟岸板着脸,严肃地拒绝。 这小黑蛇,年纪也忒小了些,只知墨行舟一夜之间将雪原变春山,却不知如若没有墨行舟十年前的一己之私,春山会一直都是春山。 深邃的目光望向远处天空中悬挂着的玄雾山。玄雾山是一座梭形大山,周围漂浮着大大小小的载魔台,往下看,深不见底,常年弥漫着墨黑大雾,玄雾山之上,则是流光溢彩的宫廷琼宇,彷如遗世仙境。 这一个月来,尊上总是遣他外出。要么去这座山头寻珍禽,要么去那条河里寻异兽,迟岸一开始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毕竟他们魔尊大人向来都是如此变化无常的个性,直到他大手一挥,让这座雪封了十年的九莲山脉一朝回春,迟岸才开始回想起这一个月来种种不同寻常的细节。 第2章 最初,他怀疑,魔尊被夺舍了。 但他暗中探过,没有任何被夺舍的迹象,而且这个想法也不成熟——幻海九洲,能夺他们魔尊舍的人还没出生呢。 但是,魔尊非但没杀他,还装作没发现他偷偷探灵的事,这件事情本身就很反常。 想不透,但有一件事情是确定的:尊上有什么事不想让他知道。 别的事情倒无妨,可若是事关如今乱魔阵里锁着的那位,那干系可就大了。 怀着这个念头,迟岸施展疾风术,顷刻之间来到了魔宫脚下。 载魔台察觉到他的气息,降下一只到他眼前,但他看都没看一眼,运作周身魔气,飞身直上魔宫。 作为墨行舟的首席护法,迟岸在魔宫的权限很高,他故意绕过热闹的地方,抄隐蔽的小路来到了墨行舟的南柯殿。 南柯殿后面是一大片赤琉璃树 ,这种外面一树难求的珍稀宝树,在魔宫内却是随处可见,这当然都是墨行舟的手笔。 当年为和仙门各派抢夺树种,不惜发动战争,好在仙门也忌惮他发疯,委婉地将树种让了出来,避免了一场无谓的流血牺牲。 风吹林动,赤琉璃花碰撞,叮当作响,迟岸的脚步声就隐藏在这片脆响中,几乎微不可闻。 他把脚步放得很轻,为了比预订时间早一点回到魔宫,他今天故意没有去寻墨行舟要的另两味异草,只需再靠近一些,便能弄清楚墨行舟这些天都在…… “迟岸。” 熟悉的声音唤他,迟岸瞳孔猛地一缩,呼吸几近停滞,僵硬转身抬头。 琉璃花掩映的枝干上,墨行舟曲着腿,斜躺在花树的虬枝上,他一手支着头,一手折着一枝叮铃作响的花枝。 墨发如瀑,白衣胜雪,宛若九莲山巅之上他曾有幸一见的冰魄莲,火一样的树色中,更衬得这人无暇如玉。 只是除去外表,这人远不像冰魄莲那般高洁无双。 墨行舟垂眸瞧了自己的大护法一眼。 一贯的慵懒中带着几分危险的语调,配合着那双似笑非笑的狐狸眼,看得迟岸心里一惊,忙低下头。 他行礼:“尊上。” 墨行舟折了一条花枝,从树上翻身而下,眼含笑意地走近这位脊背紧绷着的魔尊大护法。 从他进入魔宫的第一刻起,墨行舟就察觉到了 。 不得不说,身为魔尊,原主这具身体的强大到令人发指的地步,瞬息间魔气探寻千里而悄然无声,而他和这具身体也拥有难以想象的契合度,一个月来,已经把系统留给他的魔尊功法学了个七七八八,定位一只围绕在自己身边气息熟悉的魔自然是小菜一碟。 唯一不足的是,都一个月了,系统还没找过来。 当初进入这个世界纯属意外。 原本他已经选好了另一个末世世界的任务,在传送过程中系统304突发故障,一人一统在传送通道的狂风中连滚带爬地跌落进了这个仙侠世界,在最后一刻,被吹散了。 分别前,系统慌乱给他分了半个积分商城,打包了一大堆魔尊的东西塞给他,但却没有最重要的一项——剧情。 没错,系统没给他剧情。 任务是什么? 激励主角奋发向上,走上人生巅峰。 主角是谁? 不知道。 剧情是什么? 不知道。 墨行舟穿书十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头疼的情况。 他现在就是一个举步维艰的情况,自己以前是什么人设,做过什么事,现在该去做什么,得罪过什么人,和谁有交情,身边的这个面孔是谁,那个人是干什么的,一概不知。 一个人如果身居高位,万众瞩目,短时间内性情大变,一定会引起身边人猜测和怀疑。 就比如眼前这个大护法迟岸,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来试探他。 “我要的东西你都带回来了?”他懒洋洋地开口,经过迟岸身边时,状似无意地瞥了他手中的包裹一眼。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比起做一条随时可能被凌迟的鱼,他更喜欢当那把掌控生死的刀。 只要够锋利,谁人有胆质问刀锋落往何处。 墨行舟敛眸,越过迟岸往南柯殿后园走,想起这几日从心眼少的魔宫侍女嘴中套出来的话,心中已经下好一个决定。 迟岸眼皮一跳,惊疑不定地跟在他身后。 “属下无能,只到找了引魂草和摄魂梅。” 墨行舟在石桌前坐下,一眼没看迟岸奉上的三株稀世灵草,而是慢悠悠地去拆卸手中的琉璃花瓣,扔在桌上的瓷盏里听那脆响,一派傲慢戏弄的作风。 他轻嗤一声:“嗯,是挺无无能的,堂堂魔族大护法,连几株破草都寻不齐,那你跟我说说,如今的在这魔宫里,除了本尊,还有谁能胜得过你?“ 迟岸眉心一跳。 墨行舟曾有一段时间极爱看同族相残的戏码,想起那段时间里昨日亲朋手足今日便反目成仇开膛破肚的画面,迟岸不由得心中生出一阵恶寒。 “这……”他迟疑了良久,最终闭了闭眼,又憋出一句,“属下无能,请尊上责罚。” 墨行舟挑眉,颇有意思地瞧着他悲壮的脸:“哦?你的意思是,这魔域,你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了?对吗?迟护法?” 迟岸脸色白的像纸,冷汗簌簌落了一背。 第3章 墨行舟好笑地看着他。 看来自己没猜错,魔尊暴戾善妒,最忌讳有人挑战他的权威,这话在迟岸听来无疑是给他判了死刑,如果他还想留着这条命,接下来的话就必须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 “属下不敢,除开尊上您,四位少主自然都要比属下强得多。”迟岸忙道。 “是么?”墨行舟低声轻轻喃。 他并不意外这个答案。 从这一个月来他暗暗收集的信息中得知,魔尊有四个徒弟,只是他跟每个徒弟的关系貌似都不怎么好,四个徒弟中有三个许多年都没见过一面,除了三徒弟。 三徒弟荆澈,从小长在仙盟之一的门派——映山剑宗,犯事后被逐出师门,又来到魔族拜原主为师,随后又因犯了原主的某些禁忌而被关押了起来。 单从这两点来分析,这三徒弟大概也是个离经叛道的刺头。 不过墨行舟并不在意这个,据他所知,他的四个徒弟中,有三个都是从正道叛逃出来的。 倒是很符合反派小分队的身份。 荆澈到底是犯了什么禁忌,墨行舟并未打听出来,不过猜也猜得到,原主也不是傻子,这么一个身份特殊的人来接近他,还赖在魔宫里不走,想也该知道是居心不良,不处处刁难才奇怪呢。 当务之急,是要离开魔宫,尽快找到系统,弄清楚剧情。 在此之前,须得保证反派小分队所有成员的人身安全,以免谁提前作死而影响了后续剧情走向。 其实,304作为一个和总部失联的主角激励系统,给出的要求一直都很宽泛,底线两条:一是反派的行为要合情合理,二是不管怎么样任务完成度最重要。 眼下千仙盟会在即,断不能错过这次合理行动的机会。 他眼中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折下了最后一片琉璃瓣扔进了空茶盏,随意问道:“他们在哪?” 迟岸猛地抬头,诧异地看他一眼。 墨行舟只当没看到这个眼神,微微歪头,修长的手指扣着石桌面,笑吟吟地又问一遍:“迟护法,本尊问你话呢?” 刚来的时候顾忌这位如影随形且法力高强的大护法,为了不让他看出端倪,不得不支开他暗地里修习魔尊的功法,现在嘛,就算被看出不对劲又如何,他虽然没有魔尊的记忆,但也已恢复魔尊的实力,难道还怕他一个不成? 实际上,在从迟岸的角度来看,就是尊上非对三少主出手不可了。 这种情况下,不如以攻为守,他低头回禀,“三位少主行踪不定,目前只有三少主一人在魔宫。” 终于说到了关键,墨行舟敛眸,按捺住眼中欣慰的情绪,说:“让他来见我。” “这……”迟岸面露为难之色,“尊上您忘了,您亲手把他锁进了乱魔阵,乱魔阵乃魔域最深处的囚牢,百年来只锁过三少主一人,除您之外,无人能踏足。” …… 桑洲,万俟城。 与魔宫一山可观四季的奇景不同,这里的四季按时轮转,白天黑夜泾渭分明。 此时太阳已落入西山许久,夜色深浓,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不见人烟。只有一条街道传来几声空灵的低语,仿若鬼魅的歌声。 雾紫裙摆摇曳在青石板上,每移一步,便像是有一朵水芙蓉轻盈盛开。 可是伴随着寂静中唯一的乐声,画面却说不出的诡异。 簌簌簌—— 簌簌簌—— 嗒嗒——嗒嗒—— 不远处传来某种木头有规律地敲在石板上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遮着面纱的紫衣女子停住脚步,微微偏头,似有似无的歌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忽然间,月出乌云,朦胧月光浸破浓夜,巷道中黑雾乍起,两道黑影闪过,分别从后方和右方以极其迅疾的速度扑过来! 女子眼眸微眯,手腕一动,三枚细长银针从指尖飞出,闪着幽幽的冷光,带着冲天的杀气,直直射向暗处屋顶! 叮—— 两枚银针同时没入木头中中,留下两只白点。 背对着明月,高大魁梧的人影落在地上,覆着楼落漪纤细的影子,她冷淡抬眼,对上木傀儡那双煞白空洞的眼睛。 “咯咯咯——。” 一道清脆的笑声。 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扒着高他两倍的木傀儡,探出一张纯真无害的脸庞。 曲寒星歪着头靠在傀儡胳膊上,调皮地眨着眼睛,眉心一点红砂,明艳难当。 “二师姐,这次接了你三枚针,是不是说明我的功力最近大有增进哪?” 楼落漪冷傲地抬抬下巴,“等你能接我十面芙蓉的时候,再来说这话。” 她扔下这句话,抬脚便走。 “诶师姐!” 叮叮叮—— 又是三枚银针,没入木傀儡身体里,贴着曲寒星的面颊。 楼落漪寒声道:“别跟着我。” 曲寒星什么时候听过谁的话,他又忙不迭地跟上,“师姐,我开个玩笑嘛别生气,你是去救三师兄的是不是?” “救他?”楼落漪轻嗤一声,淡声吐出二字,“不值。” 早提醒过他尽快离开,却还是留下当魔头的金丝雀,这样没脑子的人,哪里值得她费心? 曲寒星不置可否,他招呼了傀儡变小,塞进腰间的袋子里,亦步亦趋地跟着二师姐:“那你是去?” 第4章 “千仙盟会,”楼落漪眼中闪着疯狂的偏执,“我去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第2章 荆澈 墨行舟独自一人踏上长长的阶梯,一路蜿蜒而下。 迟岸说的最深处,还真是物理意义上的最深处。 乱魔阵里重重叠叠套了七十二道专克邪魔的阵法,摆放了数不清的法器,在这里感受不到一丝魔气的波动,甚至由于很多阵法和法器是从各路仙门手里抢来的,隐隐还弥散着一层淡淡的灵力。 这三徒弟是犯了多大的事才配得上这样规格的监狱? 魔族的功法路数在这里根本不能用,墨行舟一边徒步下行,一边默默在心中数着台阶。 越往下越不见天日,唯一能照亮的东西只有墙上悬挂的古老壁灯,数到第三千阶的时候,终于不再是千篇一律的台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石台,石台后面有一扇铁门,依稀可见昏黄火光。 上个世界是个校园本,阳光灿烂的日子过久了,突然看见残暴血腥的场面可能会有一丝不适,墨行舟走过去之前还专门做了几秒的心理建设,可是当他看到石室内的情境时,表情却还是有那么一秒的怔忪。 石室很小,一览无余,墨行舟一眼就看光了所有的布置。 一人,一床,仅此而已。 没有想象中阴森可怖的环境,反而干净整洁得不像话。 房间里的人看着比自己年轻几岁,头上未戴冠,墨发尽数铺在身后,映衬着一张清隽的脸苍白无比。 他紧闭着眼睛,端正地坐在床边,带着不符合这个年级的沉稳。 荆澈。 要说整间屋子里唯一不整洁的,只有他的衣服,洁白的布料上有好几道口子,像是在两方力量的大力争执和撕扯之下而产生的裂痕,看得出来衣服被主人认真打理过,但是那些裂口真的遮不住。 仿佛知道来人是谁,他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十分抗拒的姿态。 明明没有任何灵气波动,墨行舟却觉得他周身萦绕着凌冽的寒气。 不配合的刺头。 墨行舟在心中默默作出此评价,不过这个刺头的形象倒和他想象中的相去甚远,他想象中的三徒弟,应该是桀骜不驯、目中无人的叛逆少年,至少不该这么嗯......仙气飘飘? 不过片刻,墨行舟便换上了那副飞扬跋扈的表情,用不怀好意的语调缓声道:“徒儿,为师来看你了。” 床上的人没动,紧闭的羽睫却轻轻颤了颤。 墨行舟知道他听见了。 他轻笑一声,“别这么紧张,好徒儿,本尊是来放你出去的。” 床上的人还是没睁眼,看来以前是被这种话术骗过。 没那么好糊弄。 墨行舟垂眸,正思索着怎么说才合理。 床上的人忽然猛地睁开眼睛,飞身朝他扑过来,紧握成拳的右手,不由分说地袭向他的要害,带动锁链声哗啦响。 墨行舟心中早有防备,抬手格挡,却还是被他一拳震得手臂发麻,两人在这里都被压制,大打架只能肉搏,可是荆澈并不死心,抬起膝盖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攻向他的下盘,他吃了一惊,点地后退,可是荆澈利用脚腕上的锁链绊住了他,与此同时右手隔着衣料抓住了他的手腕,猛地将他拉向锁链的范围之内,左胳膊卡住他的脖颈,骤然发力,将他掀翻。 即将被荆澈掀翻在地面上的落地的一瞬间,墨行舟看见他右手上藏了一把明晃晃的刀子,那刀剑锋利无比,毫不留情地刺向他的脖颈,他瞳孔骤缩,手肘猛击对方的右边肋骨,荆澈闷哼一声,刀子慢了一瞬,就是这一瞬间的误差,墨行舟一手撑地,以一个极其巧妙的姿势把压在身上的人反扑在地,局势瞬间扭转。 刀子硬生生刺入地面半寸。 墨行舟一脚把刀子踢到墙角,将他的双臂举国头顶扼制在地面上,冷笑着掰正他的脸,问了一句在荆澈听来意味不明的话。 “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嗯?” 对上他的眼睛,墨行舟一愣。 他原以为会看见一双愤恨无比、满目怒火的眼睛,可事实是那双眼睛冷漠无波,比他见过的任何一口古井都要深沉平静。 两人大眼瞪小眼许久,墨行舟缓缓松开了手,从他的身上爬起来。 荆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样子不当算对方才的行为作出半点解释,仿佛这是什么心照不宣的见面礼节。 他冷眼看着他,薄唇微张。 “放我出去,条件呢?” 他的音色也和这个人的外表一样冷,几个字眼咬得如碎玉落冰,让墨行舟心尖忍不住一颤。 可表面上他只能秉持着想象中的魔尊人设,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邪性十足地闷笑起来,“条件?怎么,要本尊请你才肯走?” 荆澈长眉轻轻拧了拧。 他问的“条件”,意思并不是要挟魔头给他好处,而是在问魔头既然肯放他出去,又要自己拿什么条件来换,按照魔头恶劣的性格,若是自己被牵着鼻子走了,肯定又要被他作弄他一番。 可是墨行舟这等狂妄自大之人,怎么会理解成前者的意思? 他变了。 从他今日出现起,荆澈就有一种和以往很不一样的感觉。 就在他以为墨行舟误解了他的意思时,墨行舟却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侧。 第5章 “本尊要做的事,”他手指轻轻点上了荆澈的脸侧,沿着眉尾往下滑,声音带着淬毒的轻柔,“从来不需要理由。” 指尖触摸上皮肤的一瞬,墨行舟说话的热气也全数落在耳畔。 荆澈触电般地站起身跳出去一大步,浑身的肌肤都泛起强烈的不适感。 “别碰我!” 他怒视着他,毫不掩饰恨意和厌恶。 想多了,这魔头半点没变,还是一样变态! 魔头缓缓收回手,他也不生气,似笑非笑的眼眸看着荆澈,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羔羊。 但墨行舟内心却很不解。 只不过演戏上头,一时兴起摸了把脸,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荆澈站起身时动作太大,衣领松开了些,打眼一瞧,有些和肤色不太一样的痕迹。 墨行舟刚注意到,荆澈就已经将衣领拉的严严实实。 墨行舟笑,“那是什么?” 荆澈不说话,神色似有恼怒。 他认定墨行舟是明知故问,故意羞辱自己,冰刃一样的眼神戒备地盯着他。 可是他唇色和脸色一样苍白,整个人看着快要虚脱,这个表情根本不具备任何杀伤力。 “啧,”墨行舟不欲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他同时注意到的,还有荆澈脚腕上的锁链,原主弄得这,要不是身份和地点都不对,还真跟豢养什么不听话的金丝雀一样,他眼神示意了一下锁链,问荆澈:“自己能取下来吗?” “......”荆澈抿着唇。 你觉得呢? 墨行舟抬起眼皮看他一眼,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眉毛扬了扬,唇中轻吐出两个字:“废物。” 荆澈:“?” 饶是荆澈被他折磨惯了,也被这流氓式评价气得心中窝火。 墨行舟去解锁链,胳膊才伸过去,荆澈就往后退了一步。 墨行舟动作顿都没顿一下,一把将他的脚腕拉过来,“哟,戴上瘾了?” 荆澈浑身僵着,没说话。 法器认主,墨行舟三下五除二便将锁链解开。 他拿在手上甩了甩,发现还挺好用的,放在这里锁人真是大材小用,随手收进了储物袋。 荆澈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踏出过这个房间了,他活动了一下腿脚,抿唇望了望一眼看不到头的石阶。 “上得去吗?”墨行舟也站在他身边一起抬头看。 别说荆澈了,三千阶啊,他自己都有点发愁。 荆澈没理他,他走出去几步,在原地顿了顿,突然顾虑什么似的,又走到另一侧开始爬楼梯。 墨行舟也不恼他无视自己,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一系列行为。 如果没看错的话,他适才是打算飞身上去的。 乱魔阵抑制魔气,决计施展不出一丝魔族术法,那么他刚刚打算用的,只能是他曾在仙门时学到的东西。 这阵里一直飘荡着一缕似有似无的灵力,他能感知到,荆澈应该也能感知到,那么他为什么要在他面前遮掩自己能施展仙门术法的事实呢? 难道荆澈误以为他不能感知? 墨行舟边爬楼梯,边将这乱魔阵里的阵法挨个看过去,看得太仔细,险些撞到前头停下来的人。 他一手扶着石壁,停留在原地喘息,墨行舟能看到他汗水浸湿的后背。 清瘦,单薄,肩胛骨的轮廓隐在打湿的衣料下,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清晰可见。 这小子怎么这么虚? 墨行舟内心隐隐担忧,好歹也是小魔头之一,照这样下去,将来怎么跟主角团分庭抗礼? 墨行舟:“这就不能走了?” 荆澈咬咬牙,接着往上。 又走了差不多五百阶,荆澈再次停了下来,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滚落,浸湿了额边黑发。 墨行舟在抱着胳膊,歪头笑吟吟地问:“师尊背你上去?” 荆澈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咬牙切齿,拒绝地斩钉截铁:“不用!” 墨行舟撇撇嘴,怎么整的他好像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转念一想,对于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而言,他大名鼎鼎魔尊一只,可不就是洪水猛兽么? 荆澈说不用,他也不好强行背他,想想他在那间石室里对于自己触碰的反应,墨行舟怕他一个激动从石梯上跳下去。 石梯下面黑漆漆的一片,连接的是玄雾山下深不见底的地方,从来都是有胆进没命出的无人生还之地,没人知道那里有什么。 这条长长的小路属实是太窄了,窄到只能容一人通行,荆澈手指都在黑暗中蜷缩起来,他忍着五脏六腑传来的剧痛,无数次诘问自己为什么要走在魔头的前面,叫他看了一路的狼狈。 他觉得这条路好像再也没有尽头了,石壁上昏黄的古灯数过一个又一个,再往前还是有无数个,它们离开墙壁,跳上台阶,围成一圈在他眼前跳舞。 他的腿机械地抬起又落下,忽而感觉身体重极了,重到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杂音,他只能听到自己身体里的声音,听到耳边的嗡鸣,听到胸腔的震颤…… 扶着墙壁的手逐渐落下去。 “荆澈!” 他听见有人喊了他一声,很不真切。 身体一轻,一切意识归于混沌。 坚持了一路,最终还是被墨行舟触碰到了他。 —— 第6章 “尊上!” 迟岸早已在阵外等候许久,远远地看着从浓雾中走出个挺拔的身影,见只有一人,他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然而当人走近了,他才发现三少主竟然趴在魔尊背上! 三少主看着脸色惨白如纸,气若游丝,完全失去了意识,可是眉头还是紧皱着,仿佛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像极了...... 迟岸上前两步,大惊失色:“尊上,三少主这是......毒发!” 墨行舟脸色也十分难看,“找大夫来南柯殿。” 黑雾浓深,他的身影顷刻间消失在浓雾深处。 第3章 毒发 墨行舟斜靠在床头,没什么情绪的目光落在那双枯枝一样的手上。 床上的人脸色惨白,双眸紧闭,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身上的薄被子,汗珠雨滴一样滑过瘦削的脸颊和脖颈,将枕头和被褥都打湿了一大片。 他疼昏过去了也不肯示弱,死死地咬着牙关,不肯溢出一点无法忍受的□□,只有鼻息越来越急越来越重,落针可闻的寂静里,听得分外清晰。 大夫收了针,掀开帷幔,起身退出来。 墨行舟跟着收敛心神,问:“怎么样?” 大夫闭着眼睛摇摇头。 不知迟岸是从哪里找来的大夫,是个瘦瘦的老太太,看起来已经风烛残年了,脸上遍布纵横的沟壑,苍老的眼睛比枯潭死水还要浑浊。 她瘦小的身躯上罩着一件宽大的黑袍,拄一根镶着某种动物头骨的红木拐杖,起身时腰间的骷髅配饰跟着哗哗作响,不像是行医救人的,倒像是搞什么巫术的。 看她面粉一样苍白的脸色,竟说不出她和床上躺着的三徒弟到底谁更像个病人。 见她摇头,墨行舟心中猛地一沉。 出师不利,他略微悲痛地叹了一口气。 “迟护法,给他备口棺材,寻片好地埋了吧。” “是……啊?”迟岸一愣,一时拿不定主意,不明白这口棺材要备给曼婆婆还是三少主。 谁知瘦老太却斜睨了墨行舟一眼,语气严肃地说:“莫拿老身来开玩笑。” 墨行舟:“?” “这话从何说起?” 瘦老太脾气很大,好似一点也不怕他这个魔尊,拿拐杖在地上狠敲了两下,指挥道:“把你的魔气分给他一点。” 墨行舟神色变了变,抬起手。 “尊上!”一旁的迟岸看着着急,扑通跪在他面前,生怕墨行舟一发疯拧掉曼阿曼的头,“曼婆婆在巫族向来都有天命美誉,您若想救三少主,便照她说得做吧!” 墨行舟挑眉,“巫族?” 还真是研究巫术的? 浓郁张狂的魔气从他的手指上绕下来,在迟岸从惊恐到恍然大悟再到脸红的表情变化中,沿着床幔的缝隙流入,将床上的人整个包裹起来。 迟岸目光瞥向床上,眼中的担忧挡不住,他说:“曼婆婆是巫族的百年圣女,七岁便得了天命,如今云游到魔域境内,属下才有幸将其请来。” 随着魔气的安抚,荆澈的脸色显而易见地好转了,墨行舟心中默默舒了一口气。 还好,不至于让小魔头提前挂掉。 但迟岸这话说得避重就轻,既是名头这么大的巫族圣女,又岂是这般好请的?据他所知,巫族立场中立,一直都不肯归顺到魔尊麾下。 “再多一点。”曼阿曼敲敲拐杖,操着一把苍老的嗓音,没好气地命令。 果然下一秒,荆澈周身包裹的魔气就被他尽数吸收进了身体里,刚浮上一丝血色的脸又降下一层白霜。 墨行舟皱眉,释放出更多更浓郁的魔气。 如此反复,几轮之后,墨行舟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荆澈除了吸收魔气的频率变得更快了,其他没有一点变化,仿佛只要离了他的魔气,立刻就会死掉一样。 迟岸急道:“曼婆婆,这是怎么回事?” 曼阿曼佝偻着身子走到床边,看了荆澈一眼,慢悠悠道:“照你这样,哪怕把全身魔气都渡给他,也是治标不治本。” 墨行舟要笑不笑地看向她,道:“婆婆这是消遣本尊?” “早说了不要拿老身开玩笑,”曼婆婆有些诧异地看了墨行舟一眼,“这毒名为‘月上蛾眉’,你喂给他这毒的时候,就该知道,此毒无解。” 此话一出,整个宫殿陷入死寂。 就连迟岸也猛地抬头,震惊地看向墨行舟。 墨行舟原本还以为迟岸会知道这毒的来历,现在看来,迟岸也是一知半解。 他不以为意地抬了抬眼皮,慢悠悠地问:“你为何确信,毒是我下的?” 曼婆婆不太高兴,道:“只有你的魔气可缓解他的痛苦。” “如果没有我的魔气呢?” “那便要他自己捱了。” 曼阿曼拄着拐杖起身,慢腾腾地挪向门口,腰间挂着的骷髅骨闪着绿莹莹的幽光。 墨行舟摆了摆手,示意迟岸不用拦她。 佝偻的身体走到院中停住,她缓缓仰头,抬起枯树枝一样的手指,遥遥虚点一下苍穹之上的钩月。 “每月初四或初五,这毒便会发作,不要命,但剧痛难忍,多数人要么一死了之,要么永远不再逃离。” 她望着的藏蓝的天幕,怅惘地笑了起来,“幻海蝶族,或许可医此毒,老身已是一树枯木,再难逢春哪……” 第7章 院落中的身影眨眼间消失,只留下苍老古怪的笑声悠悠回响。 殿内逐渐归于平静。 一缕轻风穿过半开的木窗,吹来半片赤琉璃树叶,落在荆澈汗湿的发间。 墨行舟将这细长的叶子挑了出来,捏在指尖把玩,眼睫垂着,若有所思。 他计算过,按照荆澈吸收魔气的饕餮速度,他的至纯魔气输到天亮也勉强够用,可是为这个初次见面的三徒弟要消耗掉一身的魔气吗?那必然是不能的。 不仅他不可能做,原主也不可能做过。 “尊上。”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迟岸喊他一声。 墨行舟维持着魔头不讲理的人设,眼皮抬也不抬,说:“若是想劝我善待他,那便不必开口了。你去准备东西,天亮以后,我动身去南沧洲,带他一起。” 迟岸面带尴尬,说:“属下正是要禀报这件事。若是在魔域境内,尊上自然是上天入海,哪里也去得,可赶在千仙盟会之前到达南沧洲,一路山高路远,盘缠......怕是不够。” 墨行舟一愣,他还真没想到,在这个人人像鸟一样自由飞翔的仙侠世界,出个门竟然还需要带盘缠。 而且,他堂堂魔尊,竟然穷到连个出远门的盘缠都凑不齐?! “您多年来不出魔域,大概有所不知,”迟岸摸了摸鼻子,解释说:“自从五大仙尊带头组织了千仙盟,外界零散的仙门便都联合成一体,在千仙盟下记名,统一归千仙盟管理,每个仙门都在各自管辖区的空中修建结界关卡,沿路查验身份,强行通过必定会提前暴露身份,空中是走不成了,如此一来,便只能走人界的陆路,走陆路就需要盘缠,可那些无良仙门联合人界排挤我们魔族,从不与我们来往,连通行货币都造的跟我们的不一样......” 看墨行舟表情越来越复杂,迟岸声音一顿,笨拙地补救,“当然了,这主要是因为我们魔域独占西极洲,此等富庶之地,物产丰盈,应有尽有,自然不屑于和他们互通有无......” 这话纯属是放屁,迟岸越说越脸红,越说越心虚。 自从墨行舟雪封了九莲山脉,这片土地上的生机已经大不如前了,许多魔族中人纷纷外逃到别的洲去讨生活,可是魔族流落在外岂是那么容易生存的?他们在外寡不敌众,暴露身份后多数被追杀,被羞辱,被作弄,被虐待至死。 这些痛苦,根本就不是这位暴戾恣睢的上位者能体会到的。 —— 夜已过半,屋外凉风习习,南柯殿里只有内室一盏孤灯跳跃着微光。 墨行舟坐在后窗边吹风,眼睛盯着赤琉璃花灯座发呆,时不时送一股魔气到床上的挣扎的人身上。 迟岸的一番话,让墨行舟彻底陷入沉思。 好想抽根烟。 他听懂了,仙门垄断了道路资源,把他们魔族困在了这座西极洲。今天之前,他真想不到当个魔尊还要这么束手束脚,瞻前顾后。 憋屈。 实在憋屈。 太憋屈了! 没见过这么憋屈的魔尊!! 院里的花树晃动,动静似环佩叮当,和着风声,声声入耳。 墨行舟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闪身到窗外。 床幔随风轻晃,上一秒还在闭眼忍痛的荆澈,倏然睁开了眼睛。 他望着墨行舟消失的窗口,眉头深深皱起,眼中透出狐疑不解的情绪。 为什么? 他感受着周身涌动的魔气,魔气稀薄,却源源不断,令他好受很多。 换个新路子折磨他吗? 良久,他收回视线,对着虚空中虚弱地说:“出来。” 空气凝固了片刻,一条小黑蛇从房梁上掉下来,漆黑地瞳孔好奇地打量他。 —— 第二日,荆澈已经大好,墨行舟并没有改变原计划,立即带了三徒弟离开魔域。 他召了一只在西极洲海域混吃混喝的黑蛟拉他们出海,黑蛟在海上将他们的小船一尾巴甩出去三千里,引起一阵急风骤雨,顺利被桑洲出海的渔民给捡到。渔民也怀疑这两位眼生的小哥来路不明,怕不是什么可疑人士。 “我们从沧洲来,”墨行舟一句话咳三咳,“实不相瞒,我从小体弱多病,患有隐疾,师弟为给我看病,带我走遍各处名山大川,寻访世外高人,可都不见好,唉,我总觉得命数天定,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师弟不干啊,不仅不许我这么做,还不许我这么想,听说幻海有仙草,便又带我来寻了,谁知在海上遭遇狂浪,师弟九死一生,才护住了我,一路漂泊到了这儿。” 他本就生的俊美非凡,脸蛋被冰冷的海水拍打得煞白,一番话又说得恳切惆怅,情至深处,几欲落泪,看起来楚楚可怜,柔弱极了。 淳朴的渔民一家几乎是立刻相信了他的话,连带着看荆澈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没想到他竟如此敬爱兄长,只当他是在海上惊吓过度才摆出这么一副死人脸。 师徒一夜变同门,墨行舟丝毫不觉得给自己降辈分有什么不妥,他弱柳扶风一般地朝荆澈伸出手,好像昨天晚上被剧毒折磨的人是他一样。 荆澈不情不愿地隔两层衣料扶他。 “认真一点啊,”墨行舟借着一个踉跄靠在他肩膀上,捏了捏他的胳膊,悄声道:“师尊为救你散了一身魔气,虚弱得很。” 第8章 荆澈冷漠哼道:“谁信。” 片刻后,依旧是矜持地隔着两层布料,默默把他扶正。 “你是他的师兄,他是你的师弟?”听说老刘一家从海上捡了两个俊俏的小哥,镇子上不少人赶来看热闹,头上扎着两只小揪揪的女孩睁大眼睛,惊讶地瞧着他俩,焦黄滋油的鱼干啪嗒一声掉到地上,“那你们也是仙长大人了?” 众人如梦初醒一般,上前一步,霎时情绪激昂,“仙长,你们是仙长?!” 他们的情绪都有些不对劲,有几个年纪大的甚至眼眶都红了。 荆澈都开始眼露戒备了,墨行舟却似无所觉一般,笑吟吟地推了他一把,“他是,我不是。” 荆澈:“......”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钉在他脸上。 他们看着荆澈,想,怎么眼拙至此呢?这等姿容清冷高不可攀,胆敢带病秧子师兄闯幻海的人,不是仙长还会是什么? 荆澈扫一圈眼放绿光的眼睛,抿了抿薄唇。 哪来的饿狼? “那你是?” 这话是他悄悄问的。 墨行舟冲师弟微笑。 “拉二胡的。” 第4章 试探 “怪事是从今年三月份开始的,”渔民请他们进屋,准备了干净的衣物换上:“起初是镇上的刘阿妈家儿子没了,刘阿妈受不住刺激,一夜间成了疯子,整日在街上乱跑说胡话,刘阿妈从外地迁过来的,家里就母子两个人,大家都是街坊邻居,不忍看她活活饿死,便商量着每家轮流端碗饭给她。” 这本是好事,但渐渐地人们便发现,凡是给过她恩惠的家庭,都不同程度地倒了霉,不是这家摔断了腿,就是那家跌折了腰,李家刚出嫁的女儿守了寡,王家的新媳妇又跟人跑了。 要说只是几家几户倒了霉,还能安慰自己下次出门先看黄历,可是这半个镇的人一齐倒了霉,事情就变得毛骨悚然了。 面对刘阿妈,人人都避之不及。 可是没用,即便没人再帮助过刘阿妈,可是厄运还是像瘟疫一样蔓延,整个镇子都像是弥散着厚重的灰尘,憋得人喘不过气。 “你们这镇子归哪家仙门管?”墨行舟适时问道。 这话一问完,他发现氛围变得古怪,好几个看着还算和善的渔民脸色都变臭了,甚至有人偷偷啐了一口唾沫。 “柳杨剑派,于是镇长便差人给柳杨剑派递了求援信。” 剑派? 墨行舟看向荆澈。 那和映山剑宗会是什么关系? 荆澈皱着眉头,像是在思索,他察觉到了一道强烈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回望过去却接上和墨行舟的视线,立即冷着脸撇开头。 墨行舟瞧他这个反应,觉得甚是有趣,眼睛微微弯了起来。 徒弟这么不待见他,那怎么行?干扰他反派小分队团结的行为可要彻底纠正。 “可是柳杨剑派的人来晃悠了半个多月,说是邪祟除完了,谁料临走时自己反倒中了招,现在正躺在客栈里昏迷不醒呢。” 渔民说道此处一脸一言难尽,大概也觉得这柳杨剑派来的仙长太草包了,然而更离谱的事情还在后面,“我们给柳杨剑派传信,谁知他们连门派弟子都不要了,还要我们赔偿损失!” 听到这,墨行舟很难得地从冰山徒弟的表情上也看到了一丝裂痕。 前面铺垫了那么多,说来说去,结果竟然是被仙门给讹上了?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 镇上来了贵客,白镇长闻讯而来,亲自将他们接到自家招待。 小镇名为潜龙镇,据说不知多少代往上出过一位得道成仙的仙人,在世时便守护这一方海域的安宁,一日,有人他化作长龙入海,从此再无踪迹,小镇因此而得名。 “他是当海神去了。” 那个一语点醒梦中人的小女孩名叫月恒,是镇长姐姐家的孙女儿,长得浓眉大眼,圆滚滚胖乎乎的,性格活泼,一路上鱼干都顾不上吃,小嘴叭叭不停,“魁蛇计下巧脱身,抽筋剥皮炖肉汤。” 墨行舟听笑了,逗她:“你听谁说的,仙人哪有这般凶残?” 月恒不满地瞥他一眼,嘴里振振有词:“守得一方百姓安,怎可缺那狠心肠!” “倒是口齿伶俐。” 白镇长哈哈笑了,说,“嗐,她都是听城里的说书先生瞎说的。” “不是瞎说!”月恒很生气,眉毛都竖起来,“我见过的!” 小孩子痴言痴语,白镇长对她的话浑不在意,反而觉得外孙女可爱的紧。 “我的小月儿啊,梦里见过的吧!”他一把将月恒抱起,架在自己脖子上小步跑起来,没几下就把小孩给逗笑了。 “镇长瞧着一把年纪了,身子骨还这么硬朗呢。”墨行舟抱着胳膊走在后面,神色悠闲地四处瞧着,他瞥见身侧的人神情冷冷的,一言不发,便凑过去,“在想什么?” 荆澈越过他往前走。 他烦如今的墨行舟烦得很,并不是很想搭理他。 墨行舟挑眉,盯着前头冷漠无情的背影,思索片刻,试探性地喊了一句: “阿澈?” 荆澈一怔,脚步都停了下来。 他面无表情地转身,盯着那张过分昳丽的脸,眼神活像是在看着一个死人。 第9章 可是在墨行舟眼里,却是一只炸毛小猫。 凶巴巴的,然鹅,没有任何威胁力。 “不准这么叫我。”小猫如是说。 “为什么?” “太......” 他原本想说太亲昵了,但因为“亲昵”两个字实在说不出口而顿了顿,转眼便看见墨行舟眼梢带着的调笑揶揄。 脸上顿时蒙上一层寒霜。 自己为什么要跟着他的思路走? “再敢这么叫,我杀了你。” “杀了我?”荆澈的表情和话语一向寡淡,墨行舟听见他说这话先是愣了下,然后闷笑起来,跟上去,“我不过喊得亲近了些,小仙长,好生不讲理。” 真不知道他这狂劲儿跟谁学的,啧,还真像那么回事。 照这样下去,迟早给他改造成一个有益于主角成长的合格反派。 身后迟迟没有其他动静,荆澈狐疑地往后瞥了一眼,只见那人挂着一张欣慰的脸走在他后面,满眼老父亲般的慈爱。 险些叫他左脚绊倒右脚。 荆澈:“......” 有病。 —— 镇长不愧是镇长,就是比普通人家阔气。 墨行舟双腿往桌子上一翘,眼珠慢吞吞地转着,打量这间四角各镶着硕大夜明珠的堂屋,另一只手薅着边上盆栽的叶子。 镇长安顿好月恒,进来瞧见自己高价购得的宝贝荼蘼被薅秃,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尽力平复了心神,不动声色地将可怜的残花搬走,亲自为二人沏茶,“仙长,请。” 墨行舟不爱喝,却喜欢这清香的气味,把那茶盏按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拨沫。 这里没他什么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荆澈身上。 荆澈端坐着,仪态高雅大方,日光透过树荫斑驳地打在他瘦削的脸上,薄薄的眼皮盛着光,从某些角度看过去,还有几分未脱的稚气。 “镇长有什么事?” 他开门见山,镇长虽心中略感尴尬,但也免去了和他客套的心思,说:“想必仙长大人也听说了,实不相瞒,鄙人确实有事所托,请二位前来就是为叫醒那三个柳杨剑派的弟子,我们已经走投无路,还望仙长大发慈悲,救救我们吧。” “走投无路?” 荆澈下意识看了墨行舟一眼。 魔头留在这里的目的,断不可能是为了当救世主。 可是他猜不透,因为猜不透,所以愈发烦闷。 “是,他们要天然的赤琉璃做赔偿,可我们哪来的那稀罕东西?”白镇长老泪纵横,看了眼荆澈,“我听闻开了仙窍的人都有仙识,仙识之间可以直接对话,那三个弟子是闭了五感,听不见外界呼唤才醒不过来。” “赤琉璃?”墨行舟手中动作一顿,眸子微挑,“要来何用?” “大约是要卖掉吧……这天然的赤琉璃也就是赤琉璃花,没什么用处,就是值钱,打磨成物件可供赏玩,是那些个富家子弟最爱的,寻常人家谁有这么一件东西,也要拿来当做传家宝。” 白镇长说了一堆,墨行舟听进去的只有两个字——值钱。 他屈指轻弹了一下系统空间里的堆成小山的赤红花瓣,美滋滋地弯起眼眸。 果然值钱。 —— 夜晚,二人宿在镇长家里。 镇长家里好几口人,只能腾出来一间空屋,徒弟说什么也不肯跟他同卧一张床榻,墨行舟在柔软的床褥上滚来滚去,对此表示十分遗憾。 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墨行舟睡觉时呼吸细微而绵长,只发出很小的动静,隐没在悄无人声的夜里。 朦胧月光透过窗棂斜照在墙上,轻柔地映出屋中人的影子。 天生就是蛊惑人心的邪魔,所以才长成这样一副容貌吗? 荆澈长身立在床前,盯着他俊美的脸庞,冷漠的眼睛染上寒色,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墙上赫然映现出一把匕首的影子,短刃朝下,闪着锋利的寒芒。 床上的人睡得很熟,刀尖据他的眼睛不过半寸的距离,他只是羽睫轻轻颤了一下,唇间发出一声梦呓,便再次熟睡过去。 匕首下移,毫不犹豫地刺入脖颈。 熟睡的人吼间发出痛苦的闷哼,骇人的伤口处涌现出源源不断的魔气。 荆澈脸色微变,嗡—— 脑袋好像被重物猛击了一下,再次清醒过来时,手腕上多了一条红色细线,另一头牵着窗边的墨行舟。他把玩着那把匕首,很感兴趣似的借月光观察木柄上的纹路。 “好东西,”他冲荆澈笑笑,“专门压制邪魔的?” 荆澈平静地说:“不是,专门压制你的。” “唔,”墨行舟很惊喜似的,“我面子好大。” “你不杀我?” “不杀,”墨行舟把匕首扔给了他,眼尾上挑,眸中含笑,“为师疼你还来不及呢。” 荆澈没理他的混账话,接住匕首,下一刻便斩向空中,寒芒闪过,红线飘荡在夜风里,钢似的完好无损。 他能感觉到这跟红线上游荡着不同寻常的力量,很......奇怪。 墨行舟倏然来到他身侧,微一伸手,锋利的刃便割破了他的手掌。 荆澈顿感手掌抽痛。 墨行舟的手掌冒着汩汩鲜血,可是痛感却在他的手上。 第10章 他略微惊讶:“归一绳......” 归一绳,操纵者可以转移自身的感觉到另一人身上,这个感觉,包括死亡。 “归一绳?”墨行舟品味一番,道:“好名字。” “洛洲樊家的宝物,怎么会在你这里?” 墨行舟挑眉,一字一顿道:“不、告、诉、你。” 当然是从积分商城里兑换出来的,怎么能告诉你呢? 荆澈胸口剧烈起伏,双手紧攥,那力道快要把手心掐出血来,“你将他们灭门了?!” 桌子被撞的哐当响,他声音骤然增大,一把揪住墨行舟的衣领,猩红的眼睛盯着他。 从没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模样,就像一只失了幼崽的野生动物,在猎人的枪下不管不顾地发狂。 可惜这里没有猎人。 “没有。”墨行舟收起了平时那副笑吟吟的模样,神色少见的正经,荆澈也不知到自己是怎么的,竟然就因为他空口白牙两个字就逐渐冷静下来,那感觉活像是在头上噌噌噌燃了三把火,又噗一声全给灭了。 墨行舟向下瞥了一眼,轻描淡写道:“你再不放开我……” 月影下,似有密密麻麻的黑影极速爬行。 两人的脸因为刚才的冲突而离得极近,说话时温热的鼻息都喷薄在对方脸上。 “外面的那群怪物可就要进来了。” 第5章 黑潮 黑潮。 数不清的软体怪物向镇长家的方向蠕动过来,它们伸缩着粗软的触手,在道路上爬行,沿着墙壁攀岩游荡,像从四面八方涌来黑色潮水。 小镇好像陷入一场沉沉大梦之中,清醒的只有外来人。 屋顶上,一人长身立于月下,身负一柄银白长剑,那剑身好似覆着一层寒霜,流光暗涌。 荆澈剑未出鞘,冰冷的眸扫过愈来愈近的黑潮,没有丝毫怯意。 “镇长在试探我们。” “是,”墨行舟优哉游哉地支着下巴,趴在窗沿上笑看他,“不就跟你一样么?” 手腕上的那根细细的红线圈忽然存在感变得十分强烈,荆澈噎了一下,不打算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只道:“他们都是人。” 言下之意是,他不想杀。 墨行舟认同地点点头,然后惋惜地说:“如果是在白天。” 魔头的表情纯真无害极了,好像是真的在为他们惋惜一样,荆澈却从惋惜中听出了残忍无情。 他与他四目相接,分明从那双怜惜的眼睛里看见了审判的意味。 一股寒意沿脊背蹿上颅顶,迷雾团团的内心在此刻豁然开朗。 墨行舟的种种行为看着都与之前判若两人,但他因为起疑去试探墨行舟的底线,又怎知墨行舟不是在试探他? 不,不是试探,是考核。 荆澈十分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五年前,想起他第一次去到魔域,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十七岁一统魔族的少年天才。 那时是魔族统一后的第五年,仙门大动荡,不少被驱逐的修者逃到西极洲,想要寻求魔尊庇佑。 魔尊向来只要最好的。 刺眼的夕阳扎进眼睛里,荆澈跪撑着,斗兽场上满是鲜血断肢,敛华剑染透了红,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于精疲力尽中抬起头,他看见高处的主位上已经空了。 极具压迫感的力量来到了身侧,踩住脆弱的脖颈。 说话声轻蔑不屑,带着来自地狱的死气,“区区蝼蚁,也妄想当本尊的弟子?” 那位音修喉咙里发出濒死的惨叫,魔头却仿佛找到了什么乐趣,力度巧妙地慢慢碾着那细长的颈,直到他连声音也死去。 “无趣。” 咯吱一声,音修的头从身体分离,血珠喷涌,洒了荆澈满脸,也染红了他的眼睛。 他曾听过这位音修的声音,在很小的时候,在洛洲,歌声清雅悠扬,和着铮铮琴音,飘荡过仲春时节的满树飞花间。 “你呢?”鬼魅般的声音再度响起,荆澈余光里多了一角红袍,不知是衣服原本的颜色,还是他眼睛里的血。 剑被踢到手边。 “再敢手下留情,他就是你的下场。” 荆澈收回视线,眼神冰冷,望向蔓延的黑潮,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使力,握紧了剑柄,脚尖轻点,矫健的身体也如一柄利剑飞出,转眼间钻入那片黑潮之中。 墨行舟,墨行舟。 你到底是谁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至少现在,他依旧囚困着他,又防备着他,叫他既做不成仙,也当不了魔。 荆澈的身形迅疾而漂亮,剑招刚烈,如风如电,像一道白色闪电划破漆黑夜空。 触手上有吸盘,分泌着粘液,如果不是惧怕敛华剑上的至纯灵力,怕是连剑都要被埋了。 敛华剑速度很快,可是这恶心巴拉的玩意实在太多了,劈开一只能分裂成俩,砍断了触手,触手又长出一个新的怪物。 荆澈不胜其扰,体力也在逐渐下降。 他停下来,胸口起伏,微微喘息,眼眸扫过重整旗鼓的怪物群,他们长得一模一样,肉眼分不出任何差别。 分身。 不可能全是分身,一定有几个是本体。 他观察这里和墨行舟那边的情况,一边思索怎样才能速战速决。 速战速决。 两个法子,一是墨行舟出手,臣服在魔尊脚下是世间一切邪魔的本能。 第11章 二是......蠕动的怪物从身后突袭,荆澈跳起来,反手一劈,躲闪之际,侧头看了一眼窗。 墨行舟揉揉发痛的眼睛。 不看了。 那些触手怪实在太他妈恶心了。 他点进系统积分商城,扫了一眼残破不全的界面。 最上头的是任务进度,目前显示0%。 总积分:323。 再往下就是橱窗页面,系统商城里的商品都是以卡片的形式呈现的,琳琅满目......过去琳琅满目的橱窗,因为304走时为保自身性命带走了一半商城数据,如今像是开在战火连天的交战地又不幸进过强盗一样,不是卡槽空着,就是文字说明显示不出来。 第一个卡槽里的卡现在灰着,显示21:34:21,处在实时变化中,是个倒计时。 卡上画着正是那条红线绳。 下面是是它的名字和红字标明的售价: ¥*#绳24小时体验卡 10积分点 墨行舟看着那行红字,肉疼不已。 他玩命完成一个主线任务系统才奖励三个积分点,支线任务一个就值两个积分点,这些可谓是他十年来的全部身家了。 一条破绳,竟然敢卖这么贵。 正翻页查看有没有“挂中刺客”,页面上方有数字忽然跳动了一下,墨行舟以为是眼花了,随意一瞥,发现总积分真的变了。 他定睛一看: 总积分:223 墨行舟:??? what?! 这几页里最贵的也就一百二吧?! 304?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他打开收支记录,结果由于商城分成了两部分,只能看到304支出了一百个积分点,根本看不到它在另一半商城里兑换了什么。 真行,墨行舟瘫在椅子上。 等揪住了这只臭鸟,一定把它的毛一根一根给拔光,做成鸡毛掸子,挂房梁上天天欣赏。 窗外忽然亮如白昼,闪到了墨行舟的眼睛。 他走出去,外面又成了黑夜,看着院子里躺着的七八个人,墨行舟惊讶地挑挑眉。 徒弟比他想象中的强。 荆澈站在那几个人的尸体旁出神。 敛华剑入鞘,荆澈身上不染纤尘,脸色也一如既往地无波无澜。 墨行舟问:“怎么做到的?” 荆澈:“杀了本体。” “本体这么好找?” “不好找,”他走到水缸边,打湿了帕子,低垂着眉目,细细擦拭同样纤尘不染的剑,“所一同杀了。” 一起杀了,就没有漏网之鱼,也没有分身再生的机会。 “唔,不错,”墨行舟真心实意地赞赏,看他的剑入鞘后,又说:“我方才看见一道白光,亮的很,就跟天明了似的。” 荆澈:“这样吗?” “嗯?” 唰—— 敛华剑出鞘,剑身借着银白月光,反射出不可思议的耀眼光芒,把墨行舟的眼睛晃在这片剑影里,恍然间,竟然真的有一种身处白昼之感。 他皱着眉,抬袖去挡:“也许是吧,行了,为师要被你晃瞎了。” “嗯。”荆澈嘴角翘了翘,背对着他,转身走了。 嗯?嗯什么? 墨行舟一愣,他刚刚是不是笑了? “阿澈。”他跟上去。 “不准这么叫我。” “我不,我偏要叫,阿澈阿澈阿澈阿澈阿澈阿澈。” “......” “你刚刚是不是笑了?” 荆澈面无表情,脚步愈发迅疾,“没有。” “笑什么,”墨行舟完全自说自话,“有这么高兴?说给为师听听。” 砰一声,墨行舟被关在的门外,关门时带起的风打在他的鼻尖上,让他愣了半晌。 这?这! 角色搞反了吧? 徒儿啊,你还有多少面是我没有发掘到的? “阿澈啊,”他回过神来,眸中笑意愈浓,抱着胳膊斜靠在门扉上,“为师的脸好看吗?差点就要被孽徒毁容了啊,为师靠脸吃饭的,毁了容谁负责啊?” 好久得不到回应,墨行舟还以为他走了。 “墨行舟。” 门里的人突然喊他,很近,近到仅仅隔着一扇木门。 墨行舟又一次愣住,印象里,这还是第一次听见荆澈喊他名字。 他的音色太优越了,墨行舟从来没觉得自己的名字可以这么好听。 “什么?” 荆澈:“你......” 然后迟迟没有下半句。 此夜月色溶溶,庭院空明如水。 清辉洒在墨行舟的发间,安静下来的人恍若云间仙。 清辉又越过窗格,切割成澄明的小块,落在荆澈的脚边。 荆澈背靠着门,盯着那月色的形状,也在想自己是怎么了。 窗格让月光有了轮廓。 而他连着几天的烦躁心情经过这一夜的起起伏伏,好像也拨开了那层朦胧的纱。 他对现在的墨行舟恨不起来。 他确信。 他让他杀人,他以为这是墨行舟对他的惩罚,可是看到那几个人的尸体才明白,这几人的魂魄早已经被吞噬干净,是真正的行尸走肉。 他的恨,建立在过往非人的折磨、无尽的羞辱,无度的残暴上,可是一旦这些消失了呢? 他不信那个暴虐的魔头会放下屠刀。 第12章 可他很少去迁怒谁。 要问出来吗? 如果这个眼前的“墨行舟”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墨行舟,那么他的债找谁来偿,他又该去恨谁? 他顿了片刻,喉咙的话咽了回去,想了半晌,最终只是说:“......已经睡了半夜,下半夜床归我。” “噢,那屋子呢?”墨行舟一听这生硬的语气,就知道他言不由衷,“为师可没把你赶出来睡。” 荆澈面不改色:“我怕半夜梦游,会忍不住杀你。” 墨行舟:“不怕,你带了我的归一绳,杀我等于自杀。” 荆澈沉默半晌,小声问:“那你忍心让我死吗?” 墨行舟:“......” 墨行舟:“我睡外面。” —— 脚步声越来越远,彻底消失了。 小黑蛇嘶嘶吐着信子,从衣袖子里探出头,扭动着身躯游到了离敛华剑最远的角落里。 他的目光敬畏地看看敛华剑,又看看沉默的荆澈,很不解:“我看见了,你能召唤剑灵,操纵百剑,我娘说剑修只有达到剑君级别才能召唤剑灵,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要来魔域啊?” 第6章 师兄 荆澈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 对于剑修而言,剑灵存在与否与实力是息息相关的,能召唤剑灵出就代表着实力已经达到仙君级别,能操纵的剑越多,那就说明能力越出众,多数人能御数十剑已是极限,再往上更是凤毛麟角,百里挑一,操纵百剑以上的,如今世上公认的也只有一位——映山剑宗的元清仙尊。 可是荆澈不一样。 他从小就能召唤剑灵,但是灵御百剑这样的实力确是在归入魔族的这五年里才练就的,在此之前,他虽有剑灵,但只能使用敛华剑本体,剑灵就是一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 临近天明,外界突然魔气肆虐,荆澈猛地睁开眼睛。 那股魔气瞬息间蔓延方圆千里,林中栖鸟乍起,飞满天际,不用想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昨夜多有得罪,事关重大,老叟不敢疏忽,还望仙长见谅。”白镇长这时的态度才真正毕恭毕敬起来,他叫人收拾了院子里的那几句尸体,眼中似有不忍和痛惜,“还要多谢仙长赐他们解脱。” 镇长的小儿子白峰年是个生面孔,也面带愧色,朝荆澈深深作揖,解释说:“此前也曾有魔物伪装成仙人来助我们,可却差点吞了那三位的仙识,所谓‘前车覆,后车戒’,我才向父亲献了如此拙计,望仙长万万莫生气,潜龙镇所有乡亲们必定永世不忘仙长的大恩大德。” 他昨日见小仙长虽气度不凡,但稚气未退,听说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想也搞不出来大名堂,都不屑于出来相迎。 谁知昨晚他竟将那几个邪祟全被杀了,实力可见一斑,白峰年方知是自己有眼无珠了。 荆澈淡淡颔首,并未说什么,心想你们日后对谁感恩戴德还不是定数。 如今有了墨行舟故意放出的魔气,附近的仙门察觉异动,大概都在赶来的路上了。 倒是墨行舟,病歪歪地靠着栏杆,脸庞半露在阳光下,不悦道:“你们试探,若是试探出什么便罢了,可是这一夜,差点让我们丢了命呢,我师弟一人抵挡那些东西,还要时刻挂念着我,唉,局外人就是好啊,我这个做师兄的可是揪的心脏都疼。” 他已换回自己的那身飘然白衣,那病恹恹眉头蹙起来,叫人好不怜惜,宛如山尖一捧雪,日头一升,亮莹莹金灿灿,美得厉害,可马上就要化了似的。 白峰年竟然看愣了一会儿,心想这一个大男人怎得长得比女人还美,不怪人师弟牵肠挂肚,他以后要是能娶上这么个媳妇,吃口饭他都得亲自喂! 在场的人全然不知他是这么个想法,镇长见他呆愣,便又拉下老脸亲自给墨行舟赔不是,催促小儿子赶车,到镇上唯一一家客栈里去。 “那些东西怎么会听你的话?”驴车上,墨行舟问白镇长。 白镇长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晓得,他们都是我们镇上的人家,白天看着正常,晚上却会跑出来缠人咬人,被他咬到的皆被他同化,后来我发现他们似乎听我的话,就把他们集中关在家里。” “我知道我知道!”非要跟来的小月恒扬声道:“镇上的人家都听舅爷爷的话!” 墨行舟也是这个猜测。白镇长当了五十来年的镇长,德高望重,镇上原住民凡是五十岁往下的,几乎是从小到大没把旁人叫过镇长。他们信赖他,在灵魂还未完全被吞噬的时候,会下意识会他奉为主人,能带他们脱离苦海的主人。 他昨天看那些人的状态,要是杀得再晚几天,怕是白镇长也压制不住他们了,到时候整个镇子都得跟着遭殃。 “阿澈啊,你知道那怪物是什么吗?”他用过年回家出题考小学生的语气,问一旁一言不发的荆澈。 荆澈心中早已有了答案,“水噬蔓。” “水噬蔓?” 柳杨剑派的大弟子穆风扬抱着剑,眉毛高高扬起,“这玩意儿不是依水而生吗?怎会在陆地上害人?仙友,莫不是太害怕,看岔了?” 白峰年赶着的驴车来到客栈后,已经有不少人等候在此了。 正如墨行舟所计划的一样,附近仙门感受到魔气震动,即刻派出门下精英弟子前来查看,这其中自然包括负责保护这片辖区的柳杨剑派。 第13章 三位柳杨剑派的弟子并排躺在两张合起来的大床上,好像并没有人给他们通仙识。 荆澈对他的语气感到微微不悦,淡道:“没看错。” 穆风扬却上下打量他一眼,轻蔑地笑了一声,傲慢道:“年纪不大,口气不小,哪个门派的?” 荆澈听出话音里的刁难,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小门小户,不足为提。” “嘿——”他拉长声音,惊讶似地转头看看左右的人,“奇了呀,还知道自己是小门小户,没见识就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免得误了我们办正事!” 荆澈盯了他半晌,盯得他心里发毛,突然问:“见过驴上天吗?” 穆风扬抱着那把剑,对上对方冰冷的眼眸不知为何心底发慌,但还是强装跋扈,大声道:“荒谬,我从未听过驴能上天。” 荆澈面无表情,继续说:“驴子本生在陆地上,若是通了灵,也能开灵根,聚灵气,化人形。” 穆风扬:“这我不知道?用得着你说?” 荆澈:“若是灵根开得好,勤于修炼,假以时日,驴妖也能乘风而起,踏云而行。” 他指指外头镇长家的驴子,“可是世间见过驴子的人多,见过驴妖的人少,亲眼见过驴妖飞天的人更是几乎没有,于是蠢人便断言驴不能上天,而驴子呢,”他凉凉瞥了一眼穆风扬怀着抱着的剑,“偶然得了好东西,便挺胸垫脚,恨不得把眼睛安到头顶,殊不知,东西再好,旁人眼里,他也只是头蠢驴罢了,再好的东西放他那里也成了废物。” 穆风扬一开始还听得津津有味,到后面脸色几变,黑青变幻,好不精彩。 他咬牙,“你他娘的......” 他从小在褒奖中长大,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侮辱?又是蠢人又是蠢驴的,这一番内涵,连师傅亲赐的柳越剑都变得扎手起来。 “噗——” 不知是谁没憋住,轻声笑了出来。 这声轻笑仿佛是开了闸,其余人再也忍不住,房间里顿时充斥着一片闷笑声和掩饰性的咳嗽声。 穆风扬此人十分跋扈,仗着自己有几分天赋,成天拿鼻孔看人,在自家门派里作威作福也就罢了,在别派的同辈弟子面前也不知收敛,凌云阁和峦山派的几个弟子早看他不顺眼,因为门派关系而忍让着他,如今看他吃瘪,各个幸灾乐祸,好不快意。 穆风扬憋得脸红脖子粗,额头青筋暴起,手指放在放在空中,指人都只不过来,“你......你们给我等着!我大师兄即刻就到,有大师兄在,我要你们好看!” 说罢愤然离去。 一女修笑完,秀眉微蹙,“诶,他自己不就是柳杨剑派的大师兄吗?” 另一个年轻男修沉吟片刻,说:“他口中的大师兄,应该是映山剑宗的萧郁。” 听到映山剑宗四个字,荆澈的睫毛微不可见地颤了下,没人注意到这个细微的动作。 “萧郁!”女修惊呼。 一个年纪更小的男修愤愤不平,“嘁,多少年过去,早就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了,柳杨剑派自己朝不保夕,偏还要扒着映山剑宗的裤腿儿不放,谁不知道当初是他们把映真老祖逐出师门的,呸,真不要脸!师姐......你脸怎么红了?” 另一边一直没插话的别派男修瞥她一眼,幽幽道:“女大十八变啊,小胖丫长大了。” “陆云河!不许再这么叫我!” “好了,不要闹了,”年轻男修转向荆澈,温和微笑,抱剑行了一礼,“在下凌云阁赵淮山,不知仙友如何称呼?” 荆澈并未召出敛华,也还他一礼,淡道:“荆澈。” “凌云阁,赵温若。” “凌云阁,楚少轩。” 另外两位峦山派的弟子,吊儿郎当的名叫陆云河,内敛腼腆的那个叫瞿水。 隔着窗,能看见穆风扬刚刚下楼的背影,楼下水池子边上,有一大一小玩的正欢。 大的身穿一身飘然出尘的白衣,弯着腰,捞池子里的小鱼,清风吹起几缕墨发,散落在他耳边。 他歪了歪头,玉指轻拨,将发丝撩到耳后,露出大半张带笑的侧脸,被粼粼波光映照着,好像渡了一层圣光。 赵淮山呼吸一滞,久久不能收回视线。 呆愣片刻,他问:“那位公子,是你的朋友?” 荆澈顺他的视线看过去,不禁皱起眉。 那人怎么又是一脸阴森奸笑样,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我......师兄。” 师兄两个字说的极其别扭,就像当年第一次喊他“师尊”一样别扭。 —— 墨行舟一下车就被月恒勾住了衣角。 “你陪我玩。” 墨行舟很稀奇,印象里月恒并不待见他,但很喜欢面瘫脸荆澈。 “怎么不和他玩?”他指指荆澈。 月恒:“哥哥办大事,你闲。” 墨行舟:“......” 好嘛,这小妮子,眼力卓绝。 月恒要去看鱼,他喂了点鱼食,指着鱼说:“看见了没,仙人进食都是像这样的,生吞,才没有你说的那么凶残。” 月恒扒着池子,乌黑的眼睛跟着小鱼骨碌碌转,一时想不过来到底是怎么样吃才更凶残。 她忽然想起来什么,问:“你会拉二胡?” 墨行舟笑眯眯,“对啊。” 第14章 月恒眼睛亮了,“我想听!” 墨行舟笑得更温柔,“不给听。” 月恒如遭雷击,睁大眼睛,撇着嘴,像是下一秒就要放声大哭。 这时,楼上飞奔下来一道委屈愤怒的人影,声如洪钟,大喊一声:“大师兄!” 月恒:“哇——啊?” 哭声硬生生卡在了嗓子眼,一大一小两人同时朝门口看过去。 扬起的灰尘里,同样是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大的那个二十多岁,面容沉静,身负长剑,如松如兰,小的那个七八岁,芝兰玉树,眉目凛然。 月恒看着小的那个,眼睛逐渐高兴起来。 好耶!我有玩伴了,再也不跟这个大坏人玩了! 墨行舟瞧着大的那个,也微微睁大了眼睛,目光难得雀跃,难掩欢腾。 别人不清楚,可他却能感受来人周身暗涌的醇厚灵力,一层一层如水流一般包裹着他,也能看见剑身上萦绕着的冰蓝润泽的流光。 这是......主角吗? 第7章 主角 灰尘中的剪影逐渐清晰,他们明月清风一般出现,抬袖时优雅,掩唇时斯文,然后......开始放肆猛咳。 萧郁:“咳咳咳咳咳——” 君问:“咳咳咳咳咳——” 墨行舟:“......” 今天一早接到的客人比过去一个月都多,一个个都相貌堂堂,瞧着很气派,客栈管事的精明,晓得是来了大人物,喜气洋洋地带了小厮在门口大街上洒扫,边边角角都不放过,很快便在门口扫出一座小山一样的灰尘堆。 萧郁带着小师弟御剑而来,好巧不巧,稳稳降落在尘堆上,体验了一把灰头土脸的滋味。 猝不及防。 小君问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掐出除尘诀,把他们身上的尘连带着地上的土全给清理了。 然后墨行舟就见方才那位声如洪钟的兄台哭天抢地地扑了上去。 “大师兄!小师弟!你们可算来了,你们不在,他们抱团欺负我啊!” 萧郁和小君问面不改色,心有灵犀地各往身侧移开两步,穆风扬扑空,摔了个狗吃屎。 穆风扬不敢生气,悻悻然地站起来,整整衣衫,抱着剑规矩地行了一礼,“大师兄,小师弟。” 萧郁轻咳一声,也有礼道:“穆师弟。” 他瞄见穆风扬怀里的柳越剑,心中略感诧异,但也没多问,带着小君问进客栈后院。 院落里有一口水池子,种的并蒂莲,开了几朵,万绿从中点了几抹艳红,长得着实喜人,任谁见了都得多看几眼。 萧郁的目光轻转过去,看的却不是水中花,而是池边人。 这男子容貌生得极为昳丽,神仪明秀,气度不凡,仙门中有不少人自诩倾城之貌,看到这位,怕是都得自惭形秽了。 可他不是仙,眉宇间隐约透露出病容,也没有灵力,想必只是人界平凡人。 “大师兄。”君问拽拽他的袖子,萧郁方才回神,发觉自己失了礼数。 那人正瞧着他,明眸弯弯。 萧郁作了一揖,“多有得罪。” 墨行舟言笑晏晏:“不碍事,仙长也是柳杨剑派的弟子?” 萧郁:“在下萧郁,师从映山剑宗。” 墨行舟点点头,“剑不错。” 萧郁微微一笑,带君问径直朝楼上走去。 赵淮山等人见萧郁来了,早就兴高采烈地下楼相迎,此时正好撞上。 “萧师弟,君问师弟,你们怎会来此?” 萧郁:“我与君问在琅城做完任务,察觉到此地有强大的魔气震荡,便顺路赶来了。” 楚少轩:“顺路?从这儿回映山剑宗也不顺路吧?” 赵温若敲他一个爆栗,“你傻了,萧师兄肯定是顺路去南沧州啊!” 楚少轩捂着头,委屈道:“师姐,你这么暴力小心嫁不出去。” “你!” 赵温若作势还要打他,楚少轩机灵地跑开,随便扒拉个人躲后面,发现没人跟上来,偷偷看一眼,师姐竟然乖巧地站在和萧郁说话的师兄身边,楚少轩大为震撼,嘀咕:“奇怪,她脸怎么又红了,这天也不热呀......” “小兄弟,能放开我了吗?”一道陌生的声线近在咫尺地响在耳边,楚少轩一愣,猛地松开手。 “抱歉抱歉......”他瞧那人衣服都给他攥皱了,忙伸手去抚,可那衣服不知是什么料子做的,怎么也抚不平。 “这......”他瞧瞧衣服,又瞧瞧眼前的看着很好脾气的美人,讪讪道:“要不我掐诀给你弄平展了?” 美人果然很好脾气地笑着,“不用了,你叫什么名字?” 他答:“楚少轩。噢,凌云阁楚少轩!你叫什么?” “凌云阁......”美人沉吟片刻,自言自语道:“没听说过......” 楚少轩:“......” 他们凌云阁好歹也是仙门大户啊喂! 墨行舟见他表情不太好,笑道:“你别介意,我缠绵病榻,极少过问世事,哪怕是映山剑宗,也是近日才听说的。我姓周,叫周旋。” 楚少轩很惊讶,“那你就没听说过萧郁的大名?” 墨行舟:“今日,第一次听。” 楚少轩懵懵懂懂地噢了一声,心想到底是多偏僻的门派才连萧郁的大名都没听说,怕不是一门就三个半吊子吧? 第15章 想到荆澈,他说:“你师弟在楼上给柳杨剑派的那三个外门弟子通仙识,你不上去看看?” 墨行舟往楼上看了一眼,说:“不急,你先给我说说你们萧师兄呗?” “萧师兄是天才,五岁练剑,勤于修炼,不问冬夏,十五岁便能召唤剑灵,召唤剑灵诶,十五岁诶!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在外面,资历高过他人都要称他一声仙君!” 墨行舟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虽然不明白楚少轩说的十五岁召唤剑灵是个什么水平,但天资卓越,勤奋刻苦,心性坚定,为人正派,这些条件算得上是一类主角的配置,所以这个萧郁,也许真的是这本书的主角? 这么说来他还挺幸运的,不枉他冒着暴露自身的风险引仙门出动。 楚少轩看他沉思,还以为他被震撼到了,便又添了一把火,“还有君问也不可小觑。” 墨行舟一愣:“谁?” 楚少轩:“君问,就是萧师兄带的那个小孩。元清仙尊说过,如果有一日有人能超越萧师兄,这个人必定是君问。” 君问若有所觉,朝他们看过来。 他像个小大人,有一种寻常小孩不具备的成熟严肃。 墨行舟嘴角抽抽,“他也天资卓越,勤奋刻苦,心性坚定,为人正派?” 楚少轩:“当然!” 墨行舟:“......” 穿到主角儿时阶段,这种情况以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所以......他一下子引来了两个男主候选人? 墨行舟有点头大,“这种人多么?” 楚少轩奇道:“不多,你当天才是街上的牛粪吗?” 这比喻......也是绝。 墨行舟:“......那还好。” 好?好在哪? 楚少轩还想接着科普,一扭头人走了,“诶,你去哪?” 墨行舟只留下一道怨念的背影,声音幽幽地飘过来,“唉,心疼我家师弟,师弟嘴笨心善,被人使唤干脏活重活也没怨言,可别说我小气,我原来岂是这般斤斤计较之人,这会儿不过是看不过眼,不忍师弟吃亏罢了” 楚少轩:“?” 楚少轩目瞪口呆。 有没有人给他讲讲通仙识和杀妖到底哪个活更脏更累啊喂?! 还有您说的嘴笨心善的师弟是那个三句话把人怼到哭着找靠山的那位吗是吗?? 西边突然传出异动,几人脸色均是一变。 赵淮山:“不好,他们在逃!” 萧郁:“水噬蔓数量多,再生能力强,但在陆地上毕竟行动不便,我们兵分三路拦截,晚上到客栈汇合,切记,万万不能让他们逃到海里去。” —— 荆澈试了几次,却发现三个柳杨弟子的仙识仿佛被锁住了一样,半点撬不开。 他正沉思,却听突然传来一阵哀婉凄切的乐声。 窗台上不知何时坐了个人,腿上搁着一把二胡,正闭眼忘情地演奏,神态凄凄惶惶,仿若置身丧葬现场。 荆澈嘴角抽了抽,“别拉了,他们还没死。” 墨行舟住了手:“你怎么知道?说不定这会儿仙识已经被吓飞了呢。” 这话一出,两人都静了片刻。 “自锁仙识?”荆澈忽然灵光一现,窗台上,墨行舟逆着光,笑盈盈地瞧他,那神色明显是胸有成竹了。 若是仙识是他们主动锁起来的,那么确实难通,就像一扇门从里面锁起来,别人想从外面打开就要花大力气。这是一种自保的方法,但极少被修士们使用,因为后患无穷,一旦无人能解开,他们就要永远迷失在困顿中。 墨行舟歪歪头:“还要听吗?阿澈。” 荆澈淡道:“何必过问我?救不救他们是你自己的事。何况,你不出手,我也有办法强行叫醒他们。” 墨行舟伤感道:“伤到我了,小仙长,为何如此绝情?” 说完他又微微一笑,轻声道:“我真的只是想给你听啊。” 乐声又响起来。 不同与刚才,这次的乐声缱绻,缠绵悱恻,从这乐声里,荆澈好像看见他身后有漫山飞花,溪水潺潺。 睫毛颤了颤,手指蜷起又伸开。 疯了。 他真是疯了,才会觉得墨行舟是......温柔的。 一定是因为今天的阳光太明媚,一定是因为他太久没有触碰过这样的温暖,一定是。 他闭上眼,定了定心神,放出一缕仙识和墨行舟的魔气缠绕在一起,从柳杨弟子的眉心钻进去。 不迁怒他,已经是他的底线,即便“他”不是魔头,他也仍旧披着魔头的皮囊,自己也不可能好感他,更不可能和他有更亲近的关系...... 绝对不可能。 傍晚,柳杨弟子醒了。 但是他们太过虚弱,仅仅交待了他们因为太过害怕而自锁仙识这件事,就又晕了过去。 晕过去前,荆澈问他们怪物到底有多少。 “多......很多,巨多......”三名弟子回忆起来,还是满脸恐惧,“整个门派来了也杀不完......” 荆澈垂眸沉思,就听墨行舟问他:“你来魔域不过五年,老家的那个萧郁,之前认识吗?” 荆澈摇摇头,“你不用担心映山剑宗的人会认出我。” 墨行舟扬了扬眉毛:“为什么?” 按理说映山剑宗的年轻弟子,或多或少肯定有人认识他。 第16章 荆澈却没有回答他。 墨行舟也不自讨没趣,他瞧着金乌西坠,夜幕蔓延,手中聚起一大团魔气,猛地砸向天空。 砰—— 白光骤然亮了一瞬,墨行舟捂了一会眼睛,看见荆澈站在面前,脸色铁青。 他硬生生把那团魔气给拦了下来。 “你又干什么?” 墨行舟笑,“我是魔头啊,不搞破坏怎么行?” 荆澈斩钉截铁道:“你想把怪物都引到客栈来。” 墨行舟倒是惊讶他竟然猜准了,“对,所以呢?打算阻止我?” 荆澈好像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一样,抿着唇,不言不语地盯了他半晌。 “不,”他手中释出纯净的银白灵力,缓缓蜿蜒在两人之间,“我的灵力包裹你的魔气,可以不被他们发现你在这里。” 墨行舟默了片刻,“你确定?” 荆澈点头,怕露馅,灵气又放出来更多,看他意味深长的眼神,皱眉道:“有什么问题?” “没,没什么,好得很。” 第8章 交战 西山重岩叠嶂,在戌时吞噬了最后一点天光,倦鸟归巢,山林陷入死一样地寂静里,忽然突兀地响起簌簌声,好似有人踩过枯枝时的动静。 “师兄!师姐!”楚少轩大喊一声,周遭伸手不见五指,他浑身戒备,手中的剑攥得极紧。 呜噜呜噜—— “少轩让开!”赵淮山大喊一声,从一棵参天大树上俯冲而下,剑影乍现,闪出一道金光,偷袭楚少轩的水噬蔓瞬间被劈砍成两半,断裂处咕嘟咕嘟泛着乌漆嘛黑的液体。 楚少轩惊恐地往后跳了好几步,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这玩意怎么这么难缠啊,狗皮膏药似的,弄得我浑身脏死了,师兄,你和师姐那边是杀完了么?” 赵淮山脸色凝重,身上也全是黑漆漆的污点,他袖中飞出一只葫芦,将葫芦里的液体抹在剑刃上,“没,我和温若沿海岸拦截,发现这些东西完全没有入水逃窜的迹象,只一个劲儿往西边跑,温若已经赶去和萧师弟他们会和了,对了,穆风扬呢?” 楚少轩撇撇嘴,“他呀,早跟我跑散了。” 赵淮山皱眉,“跑散了?这怪物不好对付,他孤身一人怕不是出事了,你跟我一起去找他。” 楚少轩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 —— 另一边,赵温若一连斩杀三只水噬蔓,突然皱眉不解道:“萧师兄,脏东西都在原路返回。” 粘稠的黑汁顺着萧郁手中的剑刃缓缓滴落,他目光沉沉,盯着他们来时的那片天空,若有所思。 如果没看错,方才那里闪过了一道极为强烈的剑光。 水噬蔓似乎被什么东西所吸引,排山倒海地向客栈涌去。 萧郁御剑而起,像一只离弦的箭,蓝色流光紧咬在剑后,“追。” —— 没有人注意到,在他们身后的某个角落里,一只受伤分叉的触角从水噬蔓上自行脱落,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朝东南方向奔去。 墨行舟倚在客栈三楼的栏杆上,饶有兴致地看着铺天盖地的黑潮,以及紧跟在后面的,那几道御剑而来的身影,仿佛终于寻到了一丝乐趣。 屋里没点灯,在这浓墨似的黑夜里,唯一的光点只有院里几只陈年旧灯笼,色泽暖黄,让他的脸隐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给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想必是在思考待会儿怎么添乱子吧,荆澈无意间瞥见那张脸,便将他往坏处想了个彻底。 “待会儿别添乱。”他冷冷地警告道。 他不像迟岸,相信探灵的结果,探过灵之后便断定墨行舟没被夺舍,他只相信他自己,他不信世上能有谁比他更了解墨行舟,墨行舟就是变了,但他却一边猜测着这具身体里已经换了一个灵魂,可一边又时常怀疑自己的推论,这矛盾苦恼的一点完全是由于这个人的捉摸不透的行事作风造成的。 奇怪极了,若他还是魔头,怎么会性情大变,以前的他残暴不仁,现在却屡次救人,放在以前,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可他若不是魔头,为什么还要给仙门下绊子?看热闹不嫌事大么。 墨行舟看过来,眼尾懒懒地挑起,蓄着一点迷离的灯光,“好。” 荆澈一怔,他本没想到他能答应得这么痛快,然而一想到他如今的行事作风,又冷哼一声,“口说无凭。” 墨行舟来到他身边,支起下巴,歪头盯着他,眼中似有疑惑,“那还要我如何?不如给你立个血誓?” 荆澈瞧着那双眼睛,没由来地不自在,不等他说话,墨行舟又笑了起来,“若我轻易起誓,你又该觉得魔头肯定言而无信,不该浪费口舌了。” 荆澈噎了一噎,干巴巴道:“我不过提醒你一句,说什么做什么还不是在你。” 墨行舟眨眨眼,奉上双手,慢悠悠道,“不是啊,你若信不过我,可以把我锁起来,反正我如今不能暴露魔气,在你面前,还不是任君宰割?” 荆澈眼睛一亮,思路被打开,竟然开始认真考虑起来这个办法的可行性。 不行,好不容易才离开魔域,万一这人是在诈他,到时候被逼急了,真狗急跳墙自报身份,又带他回了魔域,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一转头,无意中瞥见自己伸在眼前那两只莹白如玉,腕骨分明的手腕,耳边仿佛又回响起了墨行舟说话时懒散的尾音。 第17章 他不自觉地蹙眉,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会把“任君宰割”四个字说得跟“任君采撷”一样。 外面的黑潮越来越近,他索性别过头,不再理他,“算了,跟你说不通。” 墨行舟看他思考时一会儿展颜一会儿皱眉,顿时觉得这徒弟可爱极了,便不自觉想要逗逗他。 “阿澈啊,你今年几岁?” “十九。”说完,荆澈目光一顿,状似随意道:“问这个做什么,不记得我的,自己的年纪总该记得吧?” 墨行舟也装的很随意的样子,笑,“记性不好,忘了,你记得吗?” 他态度一向半真半假,荆澈也分不清他是真忘了还是在唬自己,于是随口胡诌了一个,“七十八。” 墨行舟表情空了一瞬。 他确认道:“七十八?” 这么年轻? 修仙的人不是应该寿命都很长吗?按说能爬上魔尊这个位置的,属于世间佼佼者,应该也要大几百岁了吧,竟然才七十八岁,看来原主真是个天才啊。 荆澈转过头,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道:“嗯,七十八。” 夜间的灯火晦暗不明。 墨行舟对上他的视线,轻笑一声,“想不到阿澈也会开玩笑了,不错不错,为师很喜欢。” 他忽然想起了一张苍老的脸庞——曼阿曼,没有记错的话,迟岸当初说曼婆婆七岁受天命,现如今已有百年,自己如果是七十八岁,绝不是现在这样一副年轻的模样,差点被这小子给诓了。 “嗯,开玩笑。” 胡说八道被戳穿,荆澈被仍旧面不改色,墨行舟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个冷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不过他也不恼,幽深的目光看着外面已经涌到院子里的水噬蔓,“你身为魔族三少主,却和仙门的人并肩作战,难道不觉得于理不合吗?” 身边的人久久没有做声。 墨行舟:“?” 他偏头看过去,余光里却只瞧见一抹白影从身侧一跃而下,白色衣袂在空中翻飞,仿若盈盈皓月。 他的侧脸因为瘦削,线条显得过分凌厉,迎面而来的风吹开了他的几缕发丝,凌乱地散在耳侧。 他隐约感受到了他飞身时从身侧带起的风,一阵清冽好闻味道钻入鼻腔。 深思有些恍惚,风中,却清楚地听见荆澈的低语。 “墨行舟,你觉得,我是仙还是魔?” 明明还是那副寒气逼人的表情,墨行舟却从他的眉宇间看见了转瞬即逝的迷惘。 不知怎的,心中莫名有些闷闷的。 他可从未看见过这样的荆澈。 荆澈待人接物总是冷冷的,不光是对他,还是对明显很关心他的迟护法,亦或是对白镇长或是小月恒,他周身仿若裹了一层冰,永远都得不到阳光的照耀,不是高冷,如果非要说,那大概是一种过于强烈的、刻意为之疏离感。 他对所有人设防,和所有人之间隔着一睹厚厚的墙,这堵墙的厚度硬度,难以跨越的程度,让墨行舟一个世界外来者都自叹不如。 墨行舟的视线穿过栏杆的间隔来到楼下。 荆澈在触手里厮杀着,敛华剑属于光系法器,每一次出剑都在黑夜里闪出及其漂亮的剑影,他的剑法孤绝刚烈,出剑迅速,直取要害,又姿态翩然,每一剑都能挽出极其漂亮的剑花,墨行舟在楼上观战,那一点若有若无的不开心缓缓从心头退却,只觉得极为赏心悦目。 他其实是想观察萧郁和君问的,这两位新晋的男主候选人,可是目光总不自觉地被便宜徒弟所吸引,开始还心有愧疚,强迫自己把目光摆正。 几次过后,转念一想,主角可是万众瞩目呢,不知多少双眼睛都盯在他们身上,可是便宜徒弟呢,只有自己一个目的不纯的师尊哪,多么可怜,还是多分些关怀的目光给他好了,便心安理得地追逐着场上荆澈的身影。 荆澈一时不察,被一条触手从后方偷袭了右脚,身形踉跄一下,一道蓝色剑光适时闪来,触手吃痛,蜷缩着散开。 他朝萧郁淡淡道:“多谢。” 萧郁忙的应接不暇,语气却依旧镇定,说:“不必,周公子一人在楼上?” 周公子? 荆澈疑惑地蹙眉,一抬头,不经意间和墨行舟对上视线,那目光异常专注,仿佛已经追随他很久了。 他极其快速地偏开视线,想起刚才的失误都被他看在眼里,微微耳热,心里多少有点尴尬。 一个闪身,荆澈接连劈开十几条水噬蔓。 原本还略微发愁怎么阻止这些玩意儿的再生,但是赵淮山扔给他一瓶药水,抹在剑身上,一剑刺下去,水噬蔓便不能愈合或再生,杀起来倒是方便很多。 墨行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现在便在楼上大喊:“阿澈,你好厉害!” 荆澈:“......” 荆澈感觉全场所有人都把目光分了他一眼。 原本只是耳热,现在整张脸都烧起来了。 水噬蔓数量太多了,他们几人寡不敌众,很快便被包围。 荆澈和萧郁背靠着背,抵御水噬蔓见缝插针的甩来的触手。 荆澈这才找到机会回答他的问题,“他不是一个人,楼上还有柳杨剑派的弟子。” 萧郁:“也好,他瞧着体弱,又没有灵力,有人保护就行。” 第18章 荆澈:“......柳杨弟子应该还在昏迷。” 萧郁惊道:“那你下来干什么,这里有我们足够。” 荆澈:“......” 荆澈:“......他不用保护。” 萧郁:“怎会不用保护?我瞧他分明是一脸病容,应是缠绵病榻多年。” 荆澈:“?” 真的吗?怎么可能? 可是就算是装的也不该这么真到骗过了萧郁吧?难道真如墨行舟所说,因为为缓解自己毒发时的痛苦而散尽了一身魔气? 自己当时对他的话是半个字都没信,可是细想起来,他几次为数不多的使用魔气,貌似功法运用都不如过去那般霸道。 萧郁补充道:“映山剑宗常年都有神医看顾,我自小也跟他们学过药理,不会看错的。” 荆澈还是默不作声,砍掉一坨大张着吸盘,张牙舞爪从身侧飞过的触手。 萧郁眼中闪过一丝惊叹,“你的剑叫什么名字?” 荆澈:“敛华。” 萧郁:“敛华......虽不是名剑,却有名剑的风姿,他们好像怕你?” 荆澈眸色深深,面不改色地胡诌:“也许是因为怕光系法术。” 萧郁:“这样吗......” 其实荆澈心里清楚,这些水噬蔓,是昨天晚上被打出心理阴影了。 因为他清楚若是召出敛华剑的真身,必定引起仙界震荡,所以今晚他刻意藏匿了敛华剑克制邪魔的气息,没想到水噬蔓还是如此惧怕他,倒叫他犯难。 “来了来了,来了来了......” 院落里突然响起一道嘶哑疯癫的声音。 “什么人?!” “大师兄,这里有个阿婆闯进来了!” 交战正处于白热化阶段,突然闯入一道歪歪斜斜的苍老身影,她浑身脏兮兮的,披着斗笠,目光呆滞,嘴中振振有词。 “来了来了,来了来了......” 仿佛在念一道诅咒。 白镇长跑着追过来,声嘶力竭:“刘三娘!刘三娘!别去那里面啊!危险啊!” 然后是一道稚嫩的童声:“舅爷爷舅爷爷,等等我!” 楚少轩刚把缠绕在身上的触手甩开,满脸晦气地啐了一口,一转身,人都傻了,“怎么来了这么多添乱的!” 所有触手都停了一瞬,似乎明白了在场的所有人中威胁最小的是谁,细细的尖端一齐朝刚闯进来的三个人转了个弯。 荆澈和萧郁脸色均是一变。 触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默契兵分两路,一路小撮朝镇长他们飞扑过去,另一路大簇的一拥而上,不顾一切地捆住了在场所有能打的修士,他们离得远,根本来不及救人! 楚少轩大喊:“小心啊他们要攻击你们!” “赵温若!!” “君问!” 场面一度混乱。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雪白的身影从楼上一跃而下,白色衣袖鼓起风,猎猎作响,像一只优雅的仙鹤。 他接着俯冲时的力量,狠厉地砍向疯了一样的水噬蔓。 在场的所有生物都愣了一瞬。 楚少轩艰难吞咽唾沫,“那是......周旋?” 那个自称缠绵病榻多年的周旋? 缠绵病榻多年的周公子面容依旧孱弱,长剑咣当一声脱手而出,仿佛一剑就耗尽了他所有力气似的,让他再也站不住,连连后退,脸色白得可怕。他突然捂住胸口,“噗”一下吐出一大口鲜血。 众人:“!!!” 荆澈:“......” 水噬蔓缓过一时的惊吓,已经重新生长了出来新的尖端触手,气势汹汹地发动了第二轮攻击。 楚少轩咬牙扭动着身躯,企图挣脱束缚,“不好,他拿的剑上没有涂化妖水......” 话未说完,只见又一道白影嗖一下飞过去,快得连衣角都看不清,待楚少轩看清人时,数不清的水噬蔓遗体已经躺在了地上。 一动不动,死透了。 萧郁也在他身后,仅仅慢了荆澈一步。 大师兄赵淮山也飞身冲了过去。 楚少轩:“......” 你们能不能不要隐藏实力啊,显得我很傻啊喂!! 墨行舟虚弱抬手,“咳咳——阿澈,师兄好累......” 荆澈心中挣扎了一会儿,隔着两层衣服让他搭上了胳膊,“走。” 他将墨行舟和惊魂未定的镇长等人护送到了客栈楼上,想了想,又画下了一道防御阵法,将这栋楼和院子里的怪物隔开。 墨行舟惨白着一张脸,笑吟吟地看他忙活一通,声音哑道:“我今日欠了师弟一条命,你说,要怎么报答你才好呢?” 荆澈冷冷道:“想不到,先欠着。” 墨行舟闷声笑了起来。 荆澈被他笑得局促,回头瞪他,却看见了一张夺目的笑颜。 可他的脸色的确苍白孱弱,只有弯起的眼睛是狡黠明亮的,仿佛暴雨肆虐之后的小白花。 墨行舟笑罢,似乎很苦恼道:“可是怎么办呢,我这个人最不喜欢跟人欠来欠去的,有仇随时报仇,有恩及时还。” 荆澈看着他那张意味不明的笑脸,觉得雨中小白花一寸一寸变成了罂粟,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啊!大师兄!他们变强了!”一道刺耳的尖叫在院里响起,荆澈猛地回头。 方才分散的小触手们已经融合在了一起,长成了如同一颗参天大树一般的水噬蔓,一根藤蔓卷起楚少轩,将他高高地抛向天空。 第19章 “看,”墨行舟倚着栏杆,目光欣赏地看向下面,柔声说:“这是我送你的,是不是很壮观?” 荆澈早有心里准备了,他看着这一幕,内心竟然十分平静,“这不算,顶多是恩将仇报。” 墨行舟弯起眸子:“那你说,什么才算?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我说过了,先欠着。” 荆澈目光静静地落在他脸上,古井一样的目光与他对视了好一会儿,一字一句说得坚定,仿佛在讲什么山盟海誓般,道: “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还。” 第9章 解脱 深夜,芳菲盛仍旧一片灯红酒绿,丝竹管弦里溢出醉人的曲子,甜腻腻的声音回荡在高楼上,不管是衣冠楚楚的书生公子还是贼眉鼠眼的霸王混混,皆沉浸在的温柔乡中。 “哎,爷,进来嘛,今晚登台的可是我们我们解襄姑娘~” 嘈杂的人声中,打扮浓艳的老鸨站在门口招揽客人,身后几个姑娘很有眼力见地上前,柔弱无骨地攀附上即将走向对面大门的人的胳膊,娇滴滴地哄劝着。 老鸨拉长调子,见怪地“哎哟”一声,“醉花荫里有什么好看的,她家哪个姐儿比得过我家解襄?三爷,您就说说,现如今若没见过解襄一舞,哪里还在能在这万俟城的显贵中抬得起头?” 那人被几个姑娘哄得晕头转向,听见“显贵”这俩字,又一咧嘴,露出满口金牙,可语气还隐约带有埋怨,“解襄一舞,千金难求,那能不好看嘛?可是妈妈呀,我上次一掷千金,却连解襄姑娘的衣角都没看清呢?金戒指还给挤掉了仨,不值当,不值当。” “三爷您在乎这点小钱?”老鸨娇笑着上前,讨好地贴近他耳朵,悄悄道:“上次是我不好,今晚保管给您安排最靠前的位儿,价钱嘛,我只收您一半儿,您看如何?” 三爷眼中放光,嘿嘿嘿地笑了起来,还未等一口应下,便被打断。 “半价?给我们公子也来个。” 声音是个陌生的,老鸨上下打量他一眼,果不其然见眼前一个眼生的公子,那公子俊俏白净,衣着华贵,一把扇子悠哉地摇,瞧着却傲慢恣睢。 他带着个嫩生生的白脸小厮,下巴能昂到天上去——方才便是这小厮在说话。 老鸨看一眼黑了脸的三爷,为难道:“哎呀,三爷是常客......” 冷傲的公子扇子一收,从鼻腔发出一声极其不满的冷哼。 主子一句话没说,眉心一点朱砂的小厮却厉声呵斥道:“什么常客不常客,分明是狗眼看人低,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你这般厚此薄彼,还妄想让我家公子做常客吗?公子,要不我们去对面那家?” 老鸨脸色一僵,眼珠子在二人身上来回转了转。 虽没见过这位年轻公子,但看着通身华贵的模样怕不是桑洲其他城池慕名而来的达官显贵?三爷虽不好得罪但也不是不能得罪...... “好说,好说,新客也是要优待的,”她脸上露出谄媚的笑,推了下身旁一个姑娘,:“鹊儿啊,带客人进去,好好招待......诶三爷,您留步啊......” —— 梳妆台前,女子正被簇拥着上妆。 她肩上笼着一层流光溢彩的薄纱,端正地坐在镜子前任她们摆弄,一动不动,仿若在后背撑了一把戒尺。 妆容被一双双巧手画得媚态横生,可是女子眉间浅淡的愁云却让这妆容效果减了大半。 无人察觉之际,一只软糯光滑的活物突然跳上了她的腿,她吃了一惊,随即很快镇定下来,挥挥手遣散了众人。 “担心什么?”一道影子自屏风后的角落里露出一角,在地上渐渐变长,镜子里映出一张娇俏可人的笑脸。 她的眼眸呈现琉璃一样的红色,声音轻快,“放心,本姑娘护着你。” 解襄在镜子里冲她温温一笑,又摇了摇头,转过身来,无奈地指着腿上的蹦蹦跳跳的小东西。 “啧,”红眸女子看见那东西,一脸烦躁,嫌弃的伸手,只有两条小短腿的水噬蔓残端便被一股强力吸了过来,悬浮在她手掌下弹来弹去弹出各种形状,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拴着。 玩够了,她才停下,白它一眼,“没用的东西,一出事就知道来找我了。” 水噬蔓哆嗦了一下,怕被捏碎,不敢碰她的手。 解襄指了指窗边的软凳,示意她坐下听。 水噬蔓的残端跳到桌子上,焦急地比划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它样子太滑稽了,好久后才传达出了残缺的不全的几个字: 救,桑洲,魔尊。 红眸女子接收到后瞬间脸色一变。 魔头来了桑洲? 她知道水噬蔓一直在桑洲北部一带活动,那么说明魔头现在还桑洲最北?魔头数十年未曾出过魔域,他要去哪? 管他去哪,如果真让自己遇见他...... 徒弟犯下的错,就由你这个当师父来代为偿还吧。 她恨恨地想着,眼中盛满滔天怒火。 水噬蔓见她陷入沉思,跳起来催促她,火急火燎地再次比划。 ......究......九......救! “烦死了,每次都连累我,”火焰凭空出现,瞬间将水噬蔓烧为灰烬,红眸冷漠地瞧着那摊灰,“早让你少惹是生非,你只救过我一命,我救你几回了?上次就说过再出事别来找我,你的恩情我早就还完了。” 第20章 做完这一切冷静下来,她才猛地想起身边还有个人。 “你……没被吓到吧?”她弱弱地问,语气和刚才可谓是天壤之别。 解襄无奈地笑了笑,温柔地摇摇头。 —— 赵温若跳起,眼中寒光乍现,利落地劈开触手,楚少轩落在地面上,惊魂未定地抱着剑。 可是触手却再次快速愈合,所有人脸色一变。 “怎么回事?化妖水对它没用?” 赵温若后背暴露出来,一条距离最近的触手见机而动,以闪电般的速度劈过去,她躲闪不及,只能拿剑格挡,任命地闭上眼。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一股力量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她扑倒,带着在地上滚了几个圈,然后牢牢地护在身下。 清瘦的身影淡定地出现在他们前面,劈开了那段足有三人合抱之粗的触手。 敛华剑横亘,逼得水噬蔓缓缓后退。 大难不死,赵温若长出一口气,拍了拍弓身把她罩起来的陆云河:“谢谢啊。” 纵然极力掩饰了,可声音还是带着丝丝颤抖。 刚才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如果那条触手真抽在身上,陆云河护着她,不死也得被打成内伤。 陆云河确认环境安全后才从她身上爬起来,脸色有点阴沉,斜她一眼,“还有呢?” “还有就是你好重,”赵温若拽着他的手起来,使劲儿拍了拍他胳膊上的肌肉,笑嘻嘻道:“挺结实。” 陆云河冷哼一声,转过了脸重新攻击水噬蔓。 又一轮进攻下来,几人明显感受到了吃力,脸色逐渐凝重。 赵温若:“要是穆风扬也在就好了,虽然人很讨厌,但的确实力在。” 赵淮山:“它应当是强行破境了,打蛇打七寸,这水噬蔓弱点是什么?” 楚少轩:“普通的水噬蔓我们也见过很多,连根拔起就好,这种变异的还是头一次见。” 萧郁仔细回想刚才进攻细节,沉吟片刻后,说:“后背,它不仅仅是水噬蔓妖兽,应该是水噬蔓和某种动物的结合妖兽。” 水噬蔓合体成这颗大树后虽然在力量上和愈合再生能力上有很大增强,攻击速度也没有减下来,可是庞大的身躯却使他的视线受阻。如果是单纯的水噬蔓妖兽,非人形状态下是没有眼睛的,他们依靠水流波动或者气流波动察觉敌人,进行攻击——没有眼睛,却像是浑身长眼睛,而眼前的这个不同,在发起进攻时需要视野作为辅助,作为无数个体型小的个体时,这个特点十分不起眼,甚至没有被他们察觉出来,而作为一个庞然大物来讲,劣势就很明显了。 荆澈脸色很平静地站在一旁,和仙门弟子们隔开了一些距离,他不爱说话,惯常表情就是清冷寡淡,虽然表面上他和仙门弟子站在同一阵营,可谁都能感受到他事不关己的态度。 也许人家肯站在这儿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弱不禁风的师兄呢? 萧郁却看向他,说:“荆师弟,帮我拖住它。”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下。 他们都是和映山剑宗关系密切的宗门,才和萧郁互相称呼师兄弟。 萧郁这人,表面看着挺彬彬有礼的,但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骨子里也很高傲,那是属于天才的、别人羡慕嫉妒也得不到的高傲,他认可的人很少。 当代第一人的萧郁肯叫一个和散修也没啥差别的人师弟,这已经算是种尊称了,尽管并不清楚他俩到底谁年纪大,但这个称呼已经代表了莫大的肯定,一般人就算见多识广,被天才肯定也得心潮澎湃好一会儿。 可是荆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表情仍旧没什么变化。 其他人难免觉得他目中无人,不识抬举。 七个人一同飞起,从正面攻击,荆澈冲在最前面吸引了水噬蔓大部分的注意力,萧郁则悄悄绕后,身体无声凝结灵力,顺着手臂延展到剑身,打算背后给予致命一击。 双拳难敌四手,十四只拳头也难敌水噬蔓无数触角,时不时会有人被触角缠住或吸住四肢,这时候主要由荆澈帮他们斩段。 水噬蔓背后水蓝色剑光忽现,它似乎察觉到背后危险的剑气,其中一只竟然倏地转到了背后,触手毫不留情地卷上萧郁,所有人都被这诡异惊悚的一幕惊呆了,就在这时,它的所有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楚少轩正对缠在自己脚上流着黑汁儿的触手骂骂咧咧:“祖宗啊你一晚上怎么就光顾着针对我了,我今天刚换的新衣服......诶,他怎么不动了?” 君问皱着眉,突然说:“它很焦躁。” 这时,萧郁的剑已经挣脱桎梏,要趁着它发愣的间隙刺入它的主躯干了,水噬蔓却猛地震出一股强大的力量,把所有人都掀飞了出去。 荆澈倒退着飞了几米,微微皱了皱眉,回头望向墨行舟。 面对他的责备,墨行舟却摊摊手,还给他一个很委屈的表情。 “不是我。”他用口型说。 刘阿妈在角落里呆坐着低语:“来了,来了......” “解脱了,解脱了,”白镇长安慰一阵刘阿妈,来到窗边,目光凝望着西山上再次铺天盖地涌来的黑色身影,“今晚之后,就彻底解脱了......” 墨行舟远远地瞧着荆澈已经转过去的后背,意味不明道:“但愿吧。” 第21章 “怎么又来了这么多......”楚少轩呆住。 萧郁:“应当是倾巢出动,它被逼上绝路了。” 新来的水噬蔓立刻融入院子中的黑色巨树里,它成倍地扩增,小客栈早已不堪重负,建筑物四分五裂,看不出原貌,只有受到荆澈阵法保护的那栋楼还屹立不倒。 奇怪的是,动静闹这么大,整个镇子却连个小孩的哭声都听不见。 水噬蔓威力剧增,但此时,众人还是不愿使出宗门长老们赐予的法器——打不过就叫家长向来都是一件丢人的事,更别说他们这么多人打一个。 然而变故突生,一条全力冲刺的触手被斩断之后,它的残肢并没有落地,而是以极快的速度直直朝着三楼飞去! 触手尖锐的尾端仿若锋利剑刃,正对着墨行舟的面门! 萧郁一惊,脚尖点地迅速跟上去拦截,与此同时,荆澈手中飞出一道刺眼白光。 触手尖离墨行舟的眼睛不过毫厘,萧郁的剑横在两者之间,而此时的墨行舟已经被荆澈飞来的绳子死死拴住,动弹不得。 墨行舟对他笑,毫不吝啬夸奖,“好身手。” 萧郁看到他身上的绳子,微微蹙了下眉,“没事就好。” 萧郁要走,墨行舟叫住他,打量着眼前蓝光暗涌的剑,像流动的水纹,“它叫什么名字?” 萧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说:“霖芜。” 墨行舟点点头,又似漫不经心地说:“你主修水系术法,这东西又喜水,你岂不是很吃亏?小心呐,萧仙长。” 萧郁顿了顿,脑海中灵光乍现,扔下一句“多谢提醒”,也不管墨行舟作何表情,立刻御剑飞向西北。 “你们尽力拖出它,我将海水引来,淮山师兄,结一道铜墙铁壁。” 铜墙铁壁是一种金系阵法,此阵结成,刀枪不入。 “引水?”楚少轩不可置信道:“萧师兄疯了?引水岂不是百害无一利?” 赵温若却眼睛一亮,“哎呀”一声,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敲了他一个爆栗。 陆云河皱眉:“它们怕海水?” 赵淮山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他动作迅速,此时铜墙铁壁已经结了一半,将水噬蔓半圈在其中,“我和温若从海边拦截水噬蔓,但它们没有一只是往打算海里逃的。” 水噬蔓反应过来,想跑路,却被其他人拦住。 萧郁速度很快,他引来源源不断的海水化成一条水龙从天空降落,赵淮山结成的阵法已经将水噬蔓彻底围住,因为铜墙铁壁不算实体,水噬蔓根本攀附不上去,像被围困在了一口井里。 胜负已分,荆澈缓缓退回了屋顶。 墨行舟坐在瓦片屋脊上,兴致盎然地研究荆澈的绑架工具。 “真把我锁起来啦?”他欣赏着自己手腕上的发光绳子,赞许道:“挺乖啊,小仙长,这是你的灵力化成的吧,能维持多长时间?” 荆澈淡道:“比你的归一绳时间久。” 墨行舟“啧”了一声,手腕上戴红线的位置此刻空空如也,“好可惜,还没好好玩呢,时间过得可真快。” 外面,大量咸海水的浇注下,原生地是陆地淡水的水噬蔓已经萎缩,逐渐显现出一个人形轮廓。 刘阿妈似有所感,从呆滞的状态变得疯狂,哭喊着扑了出去,“来了!来了!阿娘这就来!” 天光渐亮。 不知过了多久,墨行舟突然开口。 “你问我你是仙还是魔,这个问题……”墨行舟注意力不在院子里,也不在任何人身上,他枕着胳膊,舒服地眯起眼睛,望着东边渐渐清晰的云层,声音悠长而飘渺,“很重要吗。” 风带着清晨独有的凉意,温柔地拂过脸颊,把他的本就散漫的声音吹得很轻很轻。 荆澈忍不住偏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 东方的天际,朝晖刺破云层,世界光芒万丈。 第10章 悬赏 异形水噬蔓被围杀之后,它幻化出了原形——一株最常见的水噬蔓的枯藤和一小截章鱼触手,加还没有一个人的半截小臂长,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它们竟然能长成那等庞然大物,和紧挨着的刘阿妈儿子的尸体形成了鲜明对比。 刘阿妈的儿子身材魁梧,原先是个打铁匠,早年间故乡遭遇饥荒,逃荒路上一大家子人饿死了一多半,等到了潜龙镇,就只剩下母子俩相依为命。三月初的一个夜晚,刘阿妈夜里突然发起了高烧,老实孝顺的儿子披星戴月地出门找郎中,自此一去不回,刘阿妈在病中迷迷糊糊等了半个多月,等她病好了,所有人都说她疯了。 可是她知道自己没有疯,她的孩子每夜都会回来看望她,她怎么会疯呢?她日日盼夜夜等,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念想就是每至夜幕降临,可以看上自己的孩子几眼。 可是半个多月后,她的孩子也不再来看她了,她不分昼夜地跑到街上,在白天,街上的许多人有她孩子的气息,他仿佛无处不在,可刘阿妈却怎么都找不到他的身影,她想告诉孩子母亲来了,于是便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这两个字,直至脑海里只剩下这个执念。 随着儿子的身体被吐出来之后,刘阿妈就恢复了一部分的神志,只不过反应迟钝,很多话都不能理解,只知道死死搂着被腐蚀得看不出原样的儿子,充血的眼睛里源源不断地冒出悲伤的泪水。 第22章 众人心中不忍,纷纷偏开了头。 君问手覆在她的额头,指缝间溢出柔和的橙色光芒,片刻后,摇头说:“她受到的刺激太大,灵魂也被吞噬了一部分,已经无法恢复到从前了。” 白镇长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但还是不免悲痛,沉重叹了一口气,“多谢几位仙长了,她既然是我们镇的居民,遭此横祸,我们绝不会对她坐视不理,还请仙长们放心。” 墨行舟看完了日出,从房顶上下来,挑眉道:“虽说也是身不由己,但毕竟是她儿子身上附生的水噬蔓杀了那么多人,白镇长,你们还能容得下她?” 毕竟之前因为帮助刘阿妈而遭受厄运的言论都能带来镇民对刘阿妈的恐慌和怨恨,相比之下,事情水落石出之后才更会让刘阿妈理所应当地成为众矢之的。 白镇长显然也想起了这件事,脸色稍微变了变,思索片刻,郑重道:“老叟愿以性命担保,即便其他人容不下她,老叟也断然会为她找一个好归所。” “但愿吧,”墨行舟看着他的眼睛笑笑,跨过满地水渍,抬脚往门口去,“阿澈,我们该走了。” 白镇长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狐狸眼,心里蓦地一跳,把视线转向别处。 “等一下,周公子!” 墨行舟脚步一顿,慢悠悠地转身,抬眸看向眼前这个神色略显紧张的人,弯唇笑了笑。 “何事?” 赵淮山握着剑柄的手指都不自觉地圈得更紧了些,清正温和的嗓音顿时带着点结巴:“咳,不知二位是要赶往何处,如若顺、顺路,我们可以载你们一程。” 墨行舟笑得眼睛更亮了,“南沧州,你们去吗?” “去,去,我们凌云阁的船鸢......” “如何?” “......很大。” 赵温若不确定地低头瞅了一眼法宝袋最小号的飞行木鸢:?大吗? 一个脑袋猛地跳入两人之间,楚少轩惊喜地“啊”了一声,猛地挤开了赵淮山,“周旋你也去南沧州啊?参加千仙盟会对不对?可你不是没有灵力吗?” 荆澈:“咳。” 楚少轩顿时领悟:“噢对对对,你还有个厉害师弟,那你们不是一门三个半吊子喽?快说,到底是哪个大门派的,交个朋友嘛,以后见面就是熟人啦。” 只见墨行舟高深莫测地笑着,摸着下巴没说话。 实际上他在想的是:船鸢大概是仙侠界飞行法器?但是眼前这小子的推理逻辑到底是什么?随便编个门派糊弄他一下? 耳中突然传来一句话,像是带着耳机360°立体环绕音的质感,冷漠的声音听着十分带劲儿,“千仙盟会不是什么人都能参加的,门槛很高,基本上都是各洲有头有脸的大门派。” 墨行舟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身侧,荆澈跟个没事人一样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 “谁说我们要去千仙盟会了?”墨行舟转眸光微转,语气有些轻快地对楚少轩说:“我们走陆路,一路游山玩水过去,你知道的,我的身体受不了长途跋涉,只能走走停停。” 楚少轩有点失望:“哦,这样啊,下一站是哪?我说不定能去找你们玩。” 墨行舟想了想路线,“万俟城。” “万俟城?”白镇长人老了耳朵还挺尖,适时把月恒推了出来,看看墨行舟,又看看荆澈,诚恳道:“仙长,老叟有一事相托,月恒也是时候该回家了,潜龙镇遭此大劫恐抽不出人手,拜托两位仙长行行好,顺路把月恒送回去吧。” 月恒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瞧墨行舟。 她最想和君问玩,可是小哥哥太严肃了,还不如这个大坏人好玩呢。 墨行舟抱着胳膊,垂眸瞥她一眼:“哭包子,不行。” 月恒的眼睛霎时蒙上一层水雾:“我才不是!” 白镇长低头,苦恼叹息:“唉,这,一路上的盘缠都准备好了,只能再另找人......” 墨行舟又瞥向白镇长:“她说不是,可以送。” 白镇长:“?” 众人:“......” 荆澈扶额:“......走了。” —— 仙门一众人还需要留在潜龙镇处理后续问题,离开时墨行舟已经带着荆澈和月恒在路上跋涉了两天,考虑到时间紧迫,二人谁都没有游山玩水的心思,不用再装病秧子后,马车在路上疾驰,很快便进入桑洲中南部境内。 除此之外,墨行舟还发现荆澈是赶马车的一把好手,车厢在他的控制下那叫一个稳,墨行舟对所有的溢美之词搜肠刮肚之后对他大夸一通,荆澈翘着嘴角听完,然后给他指了指车身上贴着的“疾行如风”符和“稳如泰山”符。 墨行舟喝水润喉,“......打扰。” 两天后,载着两大一小的马车晃晃悠悠地行进了万俟城。 “我家在这。”月恒带他俩进了东大街一条巷子,停在一处和左右两家比比都算气派的宅门前。 “吴府。”墨行舟抱着胳膊,抬眸打量雕花门匾上的那两个烫金大字,笑道:“也不知道有没有像镇长家那么大的夜明珠。” 荆澈没有立刻接话,等把月恒送了回去,两人从巷子里往外走的时候,他才笃定地说:“你早知道是镇长在操纵。” 墨行舟无所谓道:“潜龙潜龙,他年纪大了,也急着想化龙嘛,墙角那四颗可怜的化灵珠,都被他用得快报废了。” 第23章 化灵珠,很邪门的法器之一,可以吸收亡者的灵魂化为自己的灵力,世间法器多是只有身藏灵力的修者才能使用,化灵珠却对修者和凡人一视同仁。 墨行舟:“你猜他们能不能发现?” 荆澈的声音里没有半点波澜,“能。” 墨行舟挑眉,“不是吧,一起打了一架就这么信任了?改天我也和你并肩作战一次。” 荆澈却说:“我留了线索。” 墨行舟一愣,随后脑海中灵光乍现,“那个叫穆风扬的?” 穆风扬自从去拦截最初打算逃跑的水噬蔓却被围攻后就昏迷不醒,赵淮山和楚少轩将他背回来之后也立刻加入了战斗,暂且没有顾上叫醒他,他一直和柳杨剑派的三个外门弟子躺在一起,就在墨行舟身后的房间里,而荆澈中途保护他和不小心闯进客栈的刘阿妈等人时却折回来过一次。 荆澈把唇抿成一条直线,墨行舟默认他默认了,啧啧了几声,有点另眼相看的意思:“行啊,青出于蓝胜于蓝,不过你什么时候才能有点反派的觉悟。” 荆澈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又没教过我什么。” 墨行舟挑眉,他觉得徒弟今天的心情很不错,竟然还和他拌起嘴来了,明明平时都对他爱答不理的,怪可爱的还,想逗。 “想让我教你啊?叫声师尊来听听。” 荆澈:“。” 一句话使话题终结。 墨行舟觉得无聊,眼神往四处瞅,专带荆澈往人多热闹的地方走。 不远处的告示牌边上一阵哄哄嚷嚷,人们对着一张画像指手画脚,墨行舟长得高,隔着人群往里看,也能看见是一张寻人启事,画上是个眉眼妩媚的年轻女子,悬赏黄金五百两。 “诶你看,这楚小姐的丢了一个多月呢了还没找着呢。” “找着了能怎样啊,楚小姐那容貌姿色,怕不是早被糟蹋了,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哎哟先担心担心你自己能不能娶到媳妇儿吧楚小姐早跟城主家的二公子订婚了!要不是人失踪了人家现在早嫁过去了!” “就那个年纪轻轻妻妾比他老子都多的色鬼霸王?呸!嫁他还不如嫁头乌龟!” “好歹也是嫁进城主家啊,听说城主夫人本就嫌弃未过门的儿媳妇是个哑巴,我看这门婚事肯定黄了,话说前两天楚府的人真进青楼楚馆去搜人了,这是真不怕玷污楚小姐的名声啊......” 墙角听了一大堆,墨行舟大致听出了事情的原委,正琢磨要不要接个活试试运气,毕竟奖金给五百两黄金呢,回头一瞅,荆澈正盯着对面街角,眉头一会儿蹙上一会儿舒展,眼神很复杂。 墨行舟好奇地凑过去,循着他的视线还没能望到底,隐约看到一个少年的背影,腰上坠着两个大布袋子。没等少年转过脸来,天地间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仿佛千军万马轰然而至,墨行舟眉毛直皱,下意识捂住耳朵。 干净的街道上突然尘土黄沙飞扬,遮挡住大部分视线,一阵因过于兴奋而显得刺耳的笑声通过耳道传入脑海,如魔音灌耳,街道两旁的人纷纷避让。 他听见身边有人小声嘟囔:“我呸,怎么又是这混账!” 黄沙之中,一群绑着铁蹄的高大骏马从墨行舟的视线里一跃而过,突然被拉住缰绳,嘶吼着翘起前蹄,朝他的方向走过来。 为首的那个手中扬着一条黑色马鞭,声音嚣张无比。 “谁在骂小爷?给爷爷我站出来!” 第11章 蛇头 墨行舟明显感觉到身边嘟囔的人哆嗦了一下。 全场无人敢应声,甚至敢抬头看一眼的人都很少,一个个鹌鹑似的缩着头。 啪—— 啪啪—— 耳边响起令人心惊肉跳的破空声,为首的那人手中已经不再是黑色的短马鞭,而是换了一条三米长鞭,同样乌黑发亮,阳光下甚至可以看到光泽的细小鳞片,像是在空中挥舞着一条毒蛇。 “再问最后一遍,说不说?!”为首的男人表情凶狠狰狞。 腰间突然怼来一个不小的力道,墨行舟没站稳,脚步趔趄了一下,在一堆鹌鹑雕塑中格外显眼。 冰凉的长鞭触到他的皮肤,挑住他的下巴缓缓往上抬,不轻不重却极有侮辱意味地在他脸上拍了两下,墨行舟在他的手掌虎口处看到了厚厚的茧子。 应当是从小习武练鞭,怪不得听力那么好。 “是你吗?” 男人咬牙切齿的凶狠语气在看清对方的脸庞时忽然变得轻佻放荡,他从马背上跳下来,眼中闪烁着令人不适的光芒,“嘿,是个小美人,就是骂的难听,脏了小爷的耳朵,打算怎么赔啊?” 墨行舟唇角微挑,缓缓把下巴上的长鞭推下来,又捏在指尖里轻轻地撵,清越的声线慢悠悠道:“这里是万俟城,二少主的地盘,脏了您的耳朵,自然是您说怎么赔就怎么赔。” 二少主高兴坏了,对身后跟着的一帮狐朋狗友道:“瞧瞧,我今日一出门就遇见这么识趣的美人,死老头子还想拿老妖道唬我呢,他那点本事,也就能哄哄我那短命鬼大哥!” 阮应见状也笑嘻嘻地,一双眼睛钉在眼前的美人身上,恨不得从上到下把人给舔一遍,“先说好,阿玲我不要了,这个玩够了给我,我可舍不得美人掉进蛇窝。” 第24章 百姓见此,也都趁着他心情不错慌忙散了,只是心中不免为那位倒霉的白衣公子哀叹几句。 城主家的二公子,万俟城谁人不识?他荒淫无度欺男霸女已经够不齿的了,更加罪恶滔天的是,在他手上玩腻了的男女,都要被他的鞭子抽得奄奄一息,丢进毒蛇窝里,看他们惨死,以身躯和魂魄去滋养他的蛇。 落在他手上,不是死就是残啊! 一个黑瘦的男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躲在人群后,紧张兮兮地偷瞟了几眼,但这个外乡人竟然没有矢口否认,反而一口认了下来,心理负担一下子归零。 他打算走,却被一阵无形的凌冽寒风挡住了去路,他不习武,但也晓得这股寒风不寻常,心里却咯噔一条,抬头对上不远处一道冰冷的视线,他一下子认出来他是那个外乡人的同伴。 他心虚要跑,可身体却中了邪似的僵直不能动,像根木桩一样被钉在了地上,他瞪大了眼睛,使出吃奶的劲儿都挪不动半步,眼珠子转出一个诡异的弧度,惊恐地看向荆澈。 身边早已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个人影。 —— “去你府上?”墨行舟微蹙着眉,似乎是在考虑这件事情的可行性,“可以,不过我要带个人。” 他指着那个瑟瑟发抖的黑瘦男人,眸中笑意清浅,落在那人眼中却仿若鬼魅缠身,“他。” 万俟硕见他这么好说话,自然是欣然同意。 他随万俟硕来到他口中所说的“城主府”,是一处建在半山腰的府邸,金碧辉煌,绣闼雕甍,时不时有各有千秋的美人从各个院子里探出头来张望。 墨行舟心中暗哂,看来这位霸王混混无论在外多么无法无天,也不敢真的把小情人儿们带回自家爹娘眼皮子底下。 不过既然把他们安排在这里,那所谓的蛇窝估计也在附近。 他手中的那条鞭子太过异常,别人看不出来,他却不能看不出来,毕竟那上面的魔气感应到他的气息,激动得都快要溢出来了。 荆澈早已经没了身影,可是墨行舟也并不着急,他给他重新系了一条归一绳,这绳子有定位作用,就算他想跑,自己一天之内也能找到他。 “你们几个,去准备干净衣物到后山来。”万俟硕对几个小侍女道。虽是白天,可他面对这等勾人的美人早已色心大发,哪里还忍得到晚上,当即带墨行舟来到了后山的温泉处。 墨行舟看他急不可耐地宽衣解带,心中嘲讽更甚,不过他的目光一直都放在那条漆黑长鞭上,万俟硕对鞭子极为重视,一直都放在他视线可触及到的范围之内,在不暴露魔气的情况下拿过来有点麻烦。 温泉周围蒸腾着温热的白雾,白雾之外便是山花旖旎的青山,仿若烟云缭绕的仙境,两米之外都看不见人,墨行舟心念一动,将外面那个黑瘦的男人叫了过来,然后自己利落地坐在了岸沿。 “叫他来干什么?”万俟硕看到这人,十分不满地皱起眉。 “他是我的小厮,你的侍女不也在边上伺候吗?”他衣裳发丝都被热气蒸腾得半湿,双腿在水中撩拨似的晃荡,粲然一笑,看得万俟硕眼都直了,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墨行舟却一脚抵住他的肩膀,把一条白布扔在了他眼上,“诶,玩点有意思的,自己系上。” 万俟硕觉得有些刺激,从胸腔中传来一阵震颤来直上脑门,他兴奋地将眼睛蒙上,缓缓移动着靠近。 墨行舟却脸色一变,抬手抓住那黑瘦男人的肩膀一拽,瞬息间把他按在了水里,没有溅起半点水花,无声地代替了自己的位置。 墨行舟在岸上,附他耳边轻声惋惜道:“推我的时候力气不是挺大的吗?可惜啊,原本打算喂蛇的,便宜你了。” 男人目眦欲裂,可是发不出声音,又挣扎不了,眼睁睁地地看着眼前的人鬼魅一般消失在眼前,才知道自己惹了不该惹的人,绝望地闭上了眼。 —— 与此同时,清风客栈,天字二号房的房门叩叩叩响了三声。 没人应声,门外的人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直接推门而入,“二师姐你在干嘛?你猜我今天看见谁了我看见三师兄和......” 窗户大开,房间里空空如也。 “......师、尊。” “奇怪,二师姐人呢?”曲寒星把钉在窗棂上的几枚银针拿下来,银针下钉着一封信,上面沾着几根赤红的毛发,他拿在鼻子底下闻了闻,神色怔怔地自言自语道:“狐狸毛。” 腰上挂着的大布袋忽然传出异动,曲寒星敛了神色,虚空中传来一阵清脆的银铃声,一只木傀儡从布袋中跳出来,落地的瞬间迅速长成两米的高度,像一座山一样挡在曲寒星面前,听着门外的异动。 曲寒星探出头,随即瞪大了眼睛,“三师兄?!我专门绕了十八条远路回来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来人正是荆澈,他手里也拿着一封信,信上沾着几根赤红的狐狸毛。 —— 墨行舟拿起了沉甸甸的鞭子,绕过白雾环绕下看不清脸的侍女,来到了后山。 这个时节后山上漫山遍野的海棠开得热闹,丝丝缕缕的香气沁人心脾。 “山顶。”一道陌生的嘶哑阴森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墨行舟扬眉,拿鞭子在嶙峋怪石上的尖棱上拍了几下,“会说话?” 第25章 鞭子:“嘶嘶,这是我的一缕魂魄在说话,你拿的鞭子是我的肉身所化。” “真是蛇啊?”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一样,鞭子的尾端顿时幻化出黑色蛇头,嘶嘶地吐着信子,有点发狠地问道:“你忘了我?!” 墨行舟直说道:“实不相瞒,日子过得舒坦,忘性还真是大了点,倒是你,谁教你和我说话如此无礼,知道我是谁么?” 蛇头没有回答他,独自沉默了一阵,才不屑地冷笑一声,“呵,魔尊大人嘛,用不着试探我,你没日没夜地寻求与天齐寿的法子,能有什么舒坦日子,去山顶。” “山顶有什么好东西?” “想知道?到了自己看。” “哦,那你可好好等着吧,我身体孱弱腿脚不便,爬上去得三天三夜。” 这就答应了去?蛇头冷笑一声,卷起一阵妖风把他吹送到了山顶。 墨行舟直觉这蛇头没安好心,但也不怵他,看在他认识自己的份上,说不定能得知一些重要的线索。 山顶远看没什么特别的,走近了才能发现与众不同的地方,原来这山尖不是山尖,而是一个大圆坑,很像火山口,往下一瞧,竟然是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垂涎欲滴地吐信子,墨行舟个胳膊上泛起一层鸡皮疙瘩,觉得脑海里充斥着连绵不绝的嘶嘶声。 原来这里就是万俟硕养的的毒蛇窝。 “嘶嘶,跳下去看看他们,”蛇头蛊惑着他,“魔尊大人,你在怕什么,他们可都是替你卖命才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替我卖命?”墨行舟挑眉,“那我可得好好慰问一下多年不见的忠诚属下。” 他笑着瞧离他越来越远的蛇头鞭,“你又在怕什么?放心,我不爱吃蛇肉,更不想吃鞭子,过来一点,我听不清你说话。” 蛇头犹疑地靠近他,甫一近身,就见一只手朝他伸过来,蛇的反应速度本就极快,却没想到墨行舟竟然比他更快,蛇头躲闪不及,被他稳稳抓住,作势要往蛇窝里扔。 蛇头大惊失色:“放开我!” 墨行舟不慌不忙道:“放开?你缠着我,叫我怎么放开?” 蛇头看见自己缠绕在墨行舟胳膊上的身躯,尴尬地沉默了几秒,但他又不敢放开,怕真被这个阴晴不定的主给丢进去。 看他这个反应,墨行舟更坚定了自己的猜测。 “让我猜猜,他们被困在这里,以自己的魔气供养你,所以你躲着不敢见他们,对不对?你给万俟硕当武器用,也是自愿的,你是他们的首领,对不对?” 蛇头眼中愤恨不减,“如若不是你将我们逐出魔域,我们何至于落得这般下场?当年围剿那头白虎我们一族出了多大的力气,你呢,转头寻个理由就给我们打发了,墨行舟,你可真是个好搭档。不过......谁让你有几个好徒弟呢?” 徒弟? 墨行舟脸上笑意不减,心中却在思忖。 哪个徒弟? 虽说替原主背锅是作为任务者的日常,可是这又和他徒弟又有什么关系? 蛇头突然阴笑了一声,“你今天既然肯跟我上来,就别想完整地走回去。” 风中蓦地混入一丝不同寻常的清香,墨行舟察觉到时为时已晚,那股异香钻入鼻腔,意识跟着模糊,眼前景色变幻,似乎有一道神秘的力量指引着他往前。 墨行舟搭着那双无形的手,一脚踏空,坠入阴湿的风中。 第12章 被咬 不知过了多久,墨行舟才昏昏沉沉地转醒。 一睁眼,发现自己被一圈花里胡哨的蛇头围观,他头皮发麻,恨不能再次晕过去。 蛇头排成一个好圆的圈围观他,莫名有一种在医院里讨论病情的既视感,墨行舟深觉自己身患重疾,命不久矣。 但命能不要,魔尊的威严不能丢,尤其是在自己的前下属面前。 他站起来,睥睨四周,每看到一处,蛇们便惊恐地往后退,一个完完整整的圆一会儿散开了。 墨行舟见此,心中有了底气,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表情,“你们曾是本尊麾下的悍将,就是被逐出魔域,也不该落到如此田地,难道自己没用,还要怪到本尊身上?” 他发现自己身上有一层护体魔气,想必是刚刚掉落蛇坑时身体无意识触发的防御机制。 还挺好用的,自己进入这具身体没多久,竟然能达到的契合如此不可思议的契合度,连身体防御机制都能触发,这是以往每一次穿书都没有过的情况。 “外面那条蛇胡说八道,您不该信他。”一条黑蛇从黑暗处游出来,别的蛇都自觉为他开路,它的声音听起来很苍老了,竖瞳却还带着天生的警惕。 墨行舟找了块石台坐下,作出洗耳恭听的姿态,“哦?” 老蛇把自己盘成一坨蚊香,缓缓道:“它叫赫达,是我的孙子,当年我们作为迟将军手下的军队分支被您逐出魔域后就来到了桑洲,迟将军您还记得吧?他是您座下迟大护法的父亲。原本我们找到了可以生存栖息的地方,他却转而投靠了万俟城,我当时虽然心痛,对他的选择却无可奈何,便放任他去了,没想到他却勾结人族迫害我们,将我们哄骗至此,从此做了滋养他一蛇的供阵。” “供阵?” “不信您抬头看。” 墨行舟仰起脸,果然看到坑口上罩着一张金色的大网,将蓝天分割成细碎的小块,仔细看,这张大网的网线都是由一句句细小的咒文组成的,咒文不停地流转,仿佛生生不息。 第26章 可是已经吃过一次亏,墨行舟仍然不能万千相信老蛇的话,如果这张网在他昏过去之前就存在的话,他不可能没看见,除非这张网是单向可见的,但这只是一个猜测,不能排除他昏睡过去之后再撒网的可能。 “这就是普通的魔笼阵,在阵中新生成的所有魔气都会被阵吸收,我们正是因为当初重伤后被锁紧来,所以至今都不能化为人形,除非阵中人比布阵人的修为高,否则难以逃出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的魔气现在也正被压制。” 墨行舟感受着自身已经畅通流动的的魔气,垂眸道:“你说的不错,我方才闻到一股异香,精神恍惚,产生幻觉,才掉了下来,你可知那是什么香?” “香?”老蛇的惊讶不像是装的,“我从未见过赫达用这东西,想必是新搜刮的宝物,幻海蝶族以出神入化的幻术闻名,可是他们从不与九洲来往,若是普通的致幻香术,低级修士都可化解,您......向来警惕,怎会中招?” 老蛇的疑惑都快要透出眼睛来,却看见墨行舟呵呵冷笑,疑心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墨行舟心说你哪是说错了话,你这老头可真是会说话,哪壶不开提哪壶,怪不得原主要把你们逐出去。 他闭上眼睛打坐,不耐烦道:“等会儿魔气恢复了带你们出去,现在都别来烦本尊。” 老蛇的眼神欲言又止,又不敢贸然打扰他,最终退了回去。 墨行舟当然没有真的打坐修炼,他在脑海中查看了系统界面。 任务进度:1% 总积分:213 任务进度有变动,这一点让墨行舟激动不已,这说明主角就在潜龙镇里他接触到的那个几个人之中。 至于变化为什么只有百分之一,只有一个解释说得通——潜龙镇的任务太小了,小到连副本都称不上,主角的修为增长也极其有限。 这一点在总积分的变化上也得到了印证,他今天又一次用10积分兑换了归一绳套在了荆澈手上,总积分理所应当-10,但完成了百分之一的任务也并没有得到最小单位——2积分的奖励,这么多年,墨行舟早摸清了这抠搜系统的套路,像这种称之为“意外惊喜”的任务,得完成好几个才抵得上一个副本的份量。 不过304没有再大手大脚花积分,墨行舟已经很欣慰了,没费多大功夫就确认了主角的范围,他心里美滋滋,然而关闭系统的那一秒,数字突然发生了跳动。 墨行舟心底一沉,哆嗦地重新打开界面,咬牙切齿地去看总积分,然后发现......总积分没变化。 那变了的是...... 任务进度:5% 墨行舟猛地睁开眼睛。 盘成蚊香的众蛇探头:嗯? 墨行舟又平静地闭上眼睛。 众蛇重新缩成蚊香。 5%这个散着盈盈蓝光的数字无比清晰地显示在任务进度后面,让墨行舟觉得愧疚难当:他怎么从来没发现过,数字身上竟然闪耀着神的光芒!一种前所未有的美感激荡着他的灵魂。 这下,只要弄清楚谁的修为得到了幅度不小的提升,就顺理成章找到主角。 繁星点缀夜幕时,岸上传来了脚步声。 墨行舟冷笑一声,睁开眼睛,魔气化作一把实体的弩,对准了坑口。 他等的就是现在,赫达知道这阵压制不了他太久,一定会再度折返,并且带上那个躲在幕后,用致幻香术压制他修为的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张脸从坑口露了出来。 弩“嗖”的一声射出一箭,华丽打偏,钉在墙壁上铮铮发声。 众蛇见他竟然能在魔笼阵里以魔气化形,一个个都在心中对魔尊赞叹不已,目光追随着那把弩,屏息凝神,翘首以盼,谁知这一箭竟然射偏了,不禁大失所望,对墨行舟报以隐晦的幽怨目光。 可他们魔尊大人竟然挑了挑眉,很意外似地站了起来,和外面的人对话:“怎么是你?” 来的人正是荆澈。 他背上铺洒着皎洁月光,居高临下地瞧着蛇堆里的墨行舟,也不说话,只是手一动,一剑劈开了金色大网。 “嘶嘶,他好潇洒!” “嘶嘶,出去后我要与他谈情说爱!” “嘶嘶,我要给他生小蛇蛋!” 众蛇喜出望外,他们被逐出魔域时荆澈还未入魔域,所以互相都不认识,只当这位也是魔尊的新下属。 墨行舟听着耳边的蛇言蛇语,略有些不悦,他仰脸,朝冷漠的徒儿伸出两只胳膊,嗔怪又委屈道:“我被蛇咬了。” 蛇:“?” 不是,谁敢咬你??我们都怕被你反咬一口好嘛! 外面的荆澈皱起眉,很不悦地跳了下来。 众蛇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似乎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氛,默默后退几尺。 大佬打架,凡人避让。 墨行舟唇角笑意更深,朝他伸出的胳膊却没有放下来,这是一种求抱抱的姿态。 可惜荆澈看不懂,他只觉得胳膊碍事。 于是他用剑柄推开,脸色不善,语气不虞:“有毒吗?” 墨行舟说:“有毒我也不能活到现在啊。” 荆澈又从储物袋里拿出一枚金色的小瓶子,拧开瓶口,一阵清凉的味道挥发在空气中。 “咬哪了?” 墨行舟眨眨眼,“屁股。” 第27章 荆澈:“......” 众蛇:“......” 荆澈沉默了几秒,瓶子扔给他,然后转过了脸,冷漠道:“自己抹。” 墨行舟盯着他耳尖那一小块绯色,心情那叫一个愉悦,但语气却很收敛,斟酌地说:“那我胳膊也被咬了,你帮我抹。” 荆澈不耐烦道:“你自己够得着,为什么要麻烦我。” “还有后背,我够不着。” 墨行舟对众蛇疯狂打手势。 所有蛇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有一只黑白相间的小蛇犹疑不定,在墨行舟的眼神鼓励下,它勇敢地游过去,一口咬在他的后腰,然后迅速躲进了石穴里,一双眼睛滴溜溜地从小缝里看他们。 荆澈逐渐意识到不对劲,转回来冰冷地盯着墨行舟,“......你在耍我。” “没,真没,”墨行舟忍着痛,转身给他看,“这不是嘛?有俩眼吧?” 后背衣服上还真有俩眼,荆澈凑近了一看,血迹中带着黑紫的液体,他神色微变,低喃道:“剧毒。” “哈哈,是吧,挺疼的,”墨行舟疼得头脑发昏,眼冒金星,下意识顺着接话,等真的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时,已经感觉这世界天旋地转,日月颠倒,人畜不分了。 意识陷入黑暗之前,他想说的只有一个字。 操。 —— 城主家的庄子里跑出了一大群魔蛇,这个消息一经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南传到北,从东传到西,从醉花荫传到了芳菲盛。 “嘶——痛死啦!魔头的徒弟果然都不是东西!”赤眸女子趴在床上愤愤地掉眼泪,耳朵和身后八只狐狸尾巴都委屈地耷拉着。 解襄拿过药酒,扒开她尾巴上浓密的绒毛,给伤口上涂药。 动作轻柔,小心翼翼,时不时呼呼吹气。 狐狸越想越气,转头握着她的手,目光灼灼地求认同,“解襄,你也觉得他们不占理是不是?那个疯女人曾经取走我一条尾巴,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要她一根手指头罢了,她小师弟竟然带那么多大傀儡来打我,以多欺少!我不服!还有那个我没见过的魔头三徒弟,半道截了我遣人给渣滓万俟硕送的信不说,还胆敢阻止我去教训魔头!说来我也倒霉,跟我打架他的修为竟然还中途晋升了,我只是一时轻敌才没打过他,才不是不如他!” 解襄无奈地笑笑,手语比划道:嗯,我相信你。 “呜呜,你真好,只有你对我好。” 狐狸这才消了一半的气,重新趴到窗边,边看外面街景边配合解襄继续上药。 街上华灯璀璨,人群熙熙攘攘,对面醉花荫今天也是生意不太好的样子。 “魔头三徒弟,好像叫荆澈,”她一边看一边嘀咕,“那可真是个冰块脸,比那疯女人还冰,你说他不会修的无情道吧?真这样的话,我必定去破了他的道……” 狐狸的话音弱下来,目光被一个看似格格不入的人吸引,准确的说是两个。 八条尾巴和耳朵一下子激动地全站了起来,打翻了药酒瓶,赤褐的液体洒了一地。 她不确定地揉揉眼睛。 没看错吧?魔头的冰块脸徒弟,扛着魔头,进了醉花荫?! 第13章 着魔 荆澈扛着墨行舟进了醉花荫,右手里还紧攥着两条蛇。 虽然这儿的装潢与普通客栈酒楼相比略显奢华,且女客稍多,但是没关系,能住人,这已经是他能找到的最近的可以留宿的地方了。 对面也是,但对面人太多,他不喜欢热闹。 木雪儿正弹唱着琵琶曲,忽而瞥见外头进来个气质出尘的男子,不由得被吸引住目光。 只这一眼,就让她弹错了一个音,微微惊讶地张开嘴巴。 异样的目光落在身上,荆澈不悦地蹙了蹙眉头。 “一间客房。” 他把身上一半的银两都搁在桌上,扛着人,自顾自上了楼。 醉花荫里瞬间静得落针可闻,弹琴的唱曲的,一个个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不可置信地呆愣在原地,最后目光一致停留在被扛着的那个人身上。 她们在这里所见过的,嫖客里面,欲擒故纵的不少,赶鸭子上架的倒是头一次,真乃奇景。 咣当一声,门扉重重关上,木雪儿眼睁睁地看着他进了自己的屋子,金妈妈在身后追,“公子,钱不够!我们雪儿姑娘......” 她拢着身上的纯白狐裘,像朵云彩似的在飘。 话音未落,门又开出一条缝,荆澈露出脸,把钱袋子一整个递过去,询问: “够了吗?” “够,够了......” 金妈妈脸色一白,对上那双冰冷凌厉的眼睛,她哪敢多说什么,随意掂了掂钱袋子,感觉沉甸甸的,分量挺足。 打开一瞧,金妈妈欣喜若狂,这竟然是满满一袋子的中品灵石! 荆澈打量了一下这间粉嫩的屋子,把墨行舟放在床上,检查他的伤势。 一甩袖,两条小蛇缠斗着从衣袖里滚落出来。 蛇胆都快甩出来了,小黑也顾不上呼痛,蛇头高高的翘起,义愤填膺地用尾巴尖指着对方骂。 “都怪你!有毒还敢咬尊上!” 黑白小花蛇不甘示弱,委屈道:“是尊上让我咬的!” “胡说八道,尊上为何要平白无故让你咬!” 第28章 “我哪知道,你问他啊!” “他都被你毒昏过去了去哪问?!一定是你图谋不轨搞偷袭!” “我没有!你这是污蔑!” “闭嘴,别吵。”荆澈呵斥它们一声,两条小蛇立刻偃旗息鼓,不敢作声,在荆澈看不见的地方互瞪。 荆澈拿剪刀剪墨行舟背上的衣料。 他脱掉他的外袍,只留下最里层和肌肤相贴的中衣。 黑白相间的花蛇有剧毒,更别说还是魔族的蛇,毒素的毒性比荆澈想象中的还要大,伤口已经发生溃烂,血痂和薄薄的衣料粘在一起,拨开血痂时,昏迷的人唇齿间溢出几声轻吟。 荆澈顿了一下,撩起眼皮冷漠地瞧了一眼他的脸。 他的手法跟轻柔小心丝毫不沾边,多少有点报复的意思。 墨行舟紧闭着双眼的模样和平时大不相同,汗珠从发际溢出,再从苍白的脸颊上滚落,还真有了几分真实的孱弱。 “疼吗,”荆澈收回视线,轻轻低喃,“活该。” 他看着现在的墨行舟,便想到了自己。 每月毒发时,他在墨行舟眼里是不是也是这样的脆弱,这样不堪一击,在他眼里,自己是不是从来就是一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眼神有没有变得和魔头一样,像在看一只一脚就能踩死的、微不足道蝼蚁。 他痛恨那种眼神。 昏迷的人像是完全失去了意识,荆澈把剪刀抵上墨行舟的脖颈的皮肤,神色依旧无波无澜,说话却如同养在地狱里的千年寒冰,没有一丝温度。 “墨行舟,我现在杀你,你还有还手之力么。” “你给我绑归一绳,便认定我从此不敢伤你,可我不怕和你同归于尽。” “也许我会有一块碑,而你的灵魂会被锁在永恒日光下,万世不得轮回。” 剪刀还沾着毒液和血迹,蹭到了荆澈指骨上,那双宛若冰雪雕琢的手,粘上血迹是如此刺目,就像月亮被天狗啃食,就像神仙染尽污泥。 荆澈完全不避讳什么,他垂着乌黑的羽睫,自言自语地在墨行舟耳边讲一些大逆不道的话。 小黑在一旁却听得心惊肉跳,生怕那把剪子下一秒就出现在墨行舟的脖颈里。 墨行舟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荆澈却缓缓收回剪子,重新开始剪他背上的衣料,而且动作轻柔多了,好像刚才疯狂的一幕只是别人的一场幻觉一样。 剪刀沿着脊柱往上走,骨肉匀称的背部完全展露在眼前。 毒液在蛇坑里就已经挤出来了一大部分,他腰上也紧紧束着布条,可是仍旧扼制不住毒素蔓延,黑紫色的液体从后腰蔓延到肩胛骨附近,像是一株毒树,枝丫还在缓慢生长,在雪白的背上显得相当可怖。 墨行舟体内有魔气护体才活到了现在,如果换做普通人,怕是撑不过半炷香就命丧黄泉了。 “怎么解?”荆澈扔下剪刀,在铜盆里清洗手上的血迹。 此人身上极具压迫感,小花蛇战战兢兢,小声嗫嚅道:“......真的没有解药,就算有,一时半会儿也弄不来......” 荆澈抬眸瞧了它一眼。 小花蛇头皮发麻,嗖一下缩进被褥里,只留一双眼睛盯着外面,“不过问、问题不大,魔尊大人体内有至纯魔气,周身魔气畅通,我这点小毒只是看着厉害,他几天也就恢复了,真的,您要是不放心,不如每天帮他药浴一次?” 荆澈想也不想就拒绝,“没必要,死了才好。” 这蛇脑子是不是不太好使?小黑的心情一言难尽,看傻子一样看了它一眼。 逆贼!没看到他刚刚溢于言表的杀心么,还药浴,你是真嫌尊上命太长,怕他不被呛死啊。 可它更想不通了,既然死了才好干嘛费劲巴拉地把他带回来,还找解药? 难道是打算毁了解药让尊上就此无药可医,可是尊上就算没有解药也不会死。 小小的脑袋疯狂运转,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他认识到荆澈绝对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所以他会偷偷对尊上下黑手吗?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像在潜龙镇里那次? 尊上并不是个坏人,他解冻了渔山,它不想他就这么死了。 小黑听见有人在叫它,猛地回神,“嗯嗯?怎么?” 荆澈说:“我方才说你今天晚上守着他,你怎么不回答,不愿意,还是累了?” “不不不,我不,呸”小黑急得咬了蛇头,忙说:“我的意思是,我守就我守。” “......” 荆澈盯着他黑亮的蛇头好一会儿。 “你真的不愿意?” “不......” “不愿意也正常,不用勉强,”荆澈打断它的话,走到墨行舟身边,于虚空中化出白刃,立刻被墨行舟的护体魔气挡了回来,荆澈垂眸,“是我欠考虑了,他一个人也很安全。” 小黑看得咋舌,“可是刚刚......” 荆澈回眸瞥他一眼“怎么?” 小黑:“。” “......没,没什么。” 刚刚剪刀抵脖子上怎么没有护体魔气出来啊? 小黑不明白,但是小黑不敢问。 天色已晚,荆澈要到床上休息。 他提着墨行舟的衣领,无情地从床上扯了下来,正准备和衣而卧,枕头下却露出一只裹着淡淡香味的小瓶子,闻着像是蔷薇香。 第29章 是上一位客人落在这儿的么,话说,大概因为女客居多,这客栈屋子的布置真的很......温馨。 被褥绣着蔷薇牡丹,床幔挂着珍珠银铃,全是女儿家喜爱的。 荆澈把瓶子搁在床头,刚朝里躺下,突然感觉肚子一凉,起初他还以为是那条小花蛇,便闭着眼睛没搭理。 可是这蛇越来越不安分,他低头一看,一双苍白的手从背后绕了上来。 荆澈下意识踹出去一脚,猛地翻身坐起。 墨行舟那张欠揍的笑脸正支在床沿,眼里已然没有半点痛苦的样子。 荆澈瞳孔缩了缩,他瞪着墨行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半晌后,才白着脸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厚颜无耻。” “我怎么厚颜无耻啦?” 墨行舟趴在床沿,摇了摇床幔上的银铃,借着这个假动作,转而去拉荆澈的衣带。 他心里总有种感觉,荆澈有点害怕他的接触,在乱魔阵里也是,潜龙镇也是,现在也是,自己稍微靠近一点,他就要拉开距离,起初他以为荆澈太厌恶他,可是现在来看,厌恶到这种程度,更趋向于是原主给他造成了心理阴影。 果然,指尖还没碰到衣带,荆澈就连忙抽走了,并且把长长的衣带在身上打了个短短的死结。 墨行舟没事儿人似的收回手,装作没看到他警惕的眼神,委屈道:“我一个昏过去的病人,你把我扒光不说,还让我睡地上,连条被子也不给盖,我太冷了,刚爬上床又被你踹下来,这桩桩件件,我厚颜无耻在哪里?” 听他颠倒黑白,还把自己讲得像个品德败坏的登徒子,荆澈气的额头青筋直跳,压低声音怒道:“我没有扒你的衣服!” “我背上凉飕飕的你怎么解释。” “那是剪刀剪的,为了你的伤好。” “你让我睡地上,还不让我盖被子怎么说?” 荆澈冷道:“惩罚,你联合那条蛇来耍我。” “行,”墨行舟据理力争,把手伸过去,“把我踹下床又算怎么回事,不就是在你肚子上取暖嘛,你要不要摸摸我的手有多凉?让我在地上睡一晚上,明儿一早准会见到一个能跟你一较高下的冰雕。” “……” 荆澈抿着唇,盯着那只肉眼可见冒着寒气手没说话。 墨行舟这么坦荡,倒显得自己太大惊小怪了,差点忘了,这个人可能已经不是以前的魔头了,魔头才没他这么多废话。 还有摸手,什么摸手,他宁愿去试一条蛇的温度,都不想去试他手的温度。 墨行舟冷笑,“哼,没话说了?本尊真是收了一个‘尊师重道’的好徒弟,来试试,看看师尊的手和你的心哪个才是冰做的……” 他着重强调“尊师重道”四个字。 “我不……” 荆澈突然说。 “什么?” 墨行舟皱了皱眉,他没听清。 “我不摸,”荆澈偏过头,眼神漫无目的地飘忽一阵,最终落在床头那只装着蔷薇香露的小瓶子上,咬咬牙,说:“我不要,我不想摸你的手,也不想试你的温度,床给你,我不睡了。” 墨行舟当场愣住。 我,我也就随便说说又没打算强制—— 对面的楼上挂了长灯笼,橘红的光。 弥散到薄薄的窗纸上,把冰冷的人都暖得温热了三分。 大脑停止了思考,在目光落到荆澈脸颊上的那一刻。 以前怎么没发现。 鼓鼓的粉粉的,徒弟怎么能这么像小河豚。 眉毛整齐,睫毛也长。 鼻梁好挺,鼻尖好翘,一点也不凌厉。 从这个角度看眼睛是有温度的,啊,这还有一颗泪痣。 还有耳朵。 好红。 还有嘴巴…… 操。 手不受控制似的抬起来。 指尖挑起他鬓边垂落的一缕散发,颤颤挽到耳后。 荆澈呆愣,浑身僵硬如干尸。 他机械地转过头,一脸震惊地看着墨行舟。 墨行舟手还放在他耳后,对上他的视线,竟然罕见的尴尬起来。 这个时候一定是要说点什么的。 “你……”他舔了舔干涩的唇,“头发散了。” 荆澈:“……” “有……病?” 完蛋了。 徒弟骂人的表情怎么也这么好看。 墨行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灯火昏暗的环境里看清荆澈脸上的每一处细节,也不知道身为超级大魔头还有没有走火入魔这一说。 反正就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铁定是着魔了。 第14章 香露 一夜未眠。 墨行舟苦苦思索了一晚上,将自己昨晚的行为合理解释为中蛇毒的后遗症,毕竟是魔蛇的毒,怎么着也得有点过人之处,比如让他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恢复正常人的体温。 天亮时,门外传来说话声,墨行舟以为是荆澈回来了——昨晚荆澈十分愤怒他突兀的举动,朝他肋骨给了一拳之后便夺门而去,一晚上没回来过。 可是他听见话音中貌似有女子的声音,就在这间房的门口,墨行舟很困惑。 “昨晚就让你进去陪客人,怎的一大早站门口?” 门外的女人头上簪着珠翠,手上捏着一把羽毛小扇,身材丰腴,笼在成色纯净的白狐裘里,她凑近了点,皱眉道:“受欺负了?” 第30章 仿佛经历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木雪儿惨白着一张脸,背手靠着墙,小幅度地摇头,带着哭腔嗫嚅道:“不,不是......” 金妈妈的眼神愈发狐疑。 这时,门开了,一位面容极为惊艳的公子出现在眼前,似乎看到什么,他微微挑眉,手指一勾,缠绕在姑娘手腕上一黑一花两条小蛇便被他揪在了掌心。 木雪儿被吓得不轻,此刻死里逃生的激动像潮水一样奔涌进心脏,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金妈妈认出这位就是昨晚被扛进来的男子。 “雪儿,到底怎么回事?” 木雪儿抽抽搭搭地说:“我,我昨晚来唱曲儿,刚上楼,那位给了您一袋中品灵石的公子就摔门走了......我瞧他脸色可怕,不敢叫他,想着里面还有一位,结果刚......刚走到门口,就被两条蛇缠上了呜呜......它们还会说话,不让我进去,也不让我走,说我图谋不轨,要我等死呜呜呜......” 墨行舟听明白了,合着是这两条小蛇把人家恐吓成这样。 他无语地瞥了俩蛇一眼,转而笑道:“误会,误会,这蛇我养的宠物,一时没看住,吓到了姑娘,实在是对不住,这样,姑娘想要什么,我一定尽心尽力补偿,就是想看我被蛇咬,那也是没有问题的。” 听到这话,俩小蛇瑟瑟发抖,对视一眼,眼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谁再咬谁是狗。 木雪儿看了眼金妈妈的脸色,低头小声说:“不用了,公子的钱已经给的够多了,只是这是我的屋子,可否让我进去,雪儿还欠公子一首琵琶曲。” 墨行舟侧了侧身让木雪儿进屋。 金妈妈拥着狐裘离去的雪白背影,像极了一团棉花糖,门关上前,墨行舟看见她往这边担忧地看了一眼。 “不热么。” 墨行舟虽然好奇,但也没那么重的探究欲,但是这话落在木雪儿听了,只当是在问她问题。 “金妈妈年轻时掉进过冬天的护城河里,冻坏了身子,”木雪儿把琵琶拿出来,回眸笑道:“都知道的,这也不是秘闻。” 墨行舟点点头,心中却略微讶异这姑娘的玲珑心。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想法多余。 这是什么地方,烟花柳巷!如果没一颗七巧玲珑心,这些可怜的女子怕是连生存的空间都没有了,更何况眼前这位姑娘看着品级不低。 木雪儿问他听什么,墨行舟想了想,说出个曲名,问她有没有这首曲子。 姑娘抿唇一笑,似乎很惊喜,“染金山!当然有的,我只很小的时候在洛洲听过,十多年没人点了,还当这么好的曲子生不逢时,竟也被世人遗忘,没想到能从公子口中再听到这个名字。” 琵琶声入耳,墨行舟垂眸,手中把玩着白瓷杯盏,脑海中仿佛映入了一幅恢弘磅礴的日出景象,他站在山间,瑰丽霞光透洒云翳,金色朝阳染尽群山。 胸腔中忽然涌入一种陌生的熟悉感。 他什么时候听过这首曲子,曾经的某个任务中么。 墨行舟正低头沉思,忽然听见琵琶声逐渐开始不稳,他抬眸,循着木雪儿的视线看过去—— 昨晚动作太大,床上的枕头因此而移位。 枕头下面压着的东西不见了。 乐声戛然而止。 “对不起......” 木雪儿手足无措地站起来,可是目光还是不放弃地搜寻这个房间里任何一个可以看得到的地方。 “在找这个?” 瓷瓶落在桌上,落在墨行舟的手边,发出“嗒”的一声响。 木雪儿微微睁大了眼睛,走近了两步,“是......这是我的香露。” 墨行舟观察着她的表情,把瓷瓶在桌上玩似的转了个圈,一股清雅香气扑鼻而来。 “只是普通香露?” 木雪儿紧张地瞧着瓷瓶,心跟着瓷瓶旋转到边缘,又旋转回胸腔。 “真的是普通香露,只不过......” “不过什么?” 木雪儿为难道:“......只不过这香露的制作秘方据说是解襄的,虽是好闻,可金妈妈不让我们用,公子是从外面来的吧,不知道醉花荫和芳菲盛的渊源也是正常,只需知道,芳菲盛和醉花荫是十几年的死对头了,芳菲盛如今有了解襄,处处都压我们一头,金妈妈也为此苦恼......总之,公子,求您千万别把这件事情告诉传出去,不然......” “不然,”墨行舟把瓷瓶推给她,挑眉问道:“她会打断你的腿?” 木雪儿忙说:“不不不,金妈妈对我们很好的,您别乱说......” “行,我不乱说,”墨行舟笑笑,给自己倒了杯酒,也给木雪儿倒了一杯,“我帮你守住这个秘密,作为回报,你告诉我所有你知道的,关于解襄的事情。” —— “让开让开!” 一队官兵策马扬鞭,穿街而过,扬起三米高的沙尘。 做小本生意的摊主们,尤其是卖零嘴儿吃食的,纷纷拿布遮挡,嘴中咒骂不断。 “哎哟,造孽啊!” “狗日的东西,能不能给一天安生日子过!” 糖人架子眼看就要被马蹄带起的风掀翻,老夫妇动作迟缓,补救不及,眼看一天的成果马上就要全糟蹋在地上,突然轨道逆行似的,稳稳当当地正了回去。 一只手扶着木架,骨节分明的手腕上,红线鲜艳夺目。 第31章 老夫妇感恩戴德,摘下一只做好的糖人给他,“多谢了,好孩子。” 荆澈淡然地摇了摇头,“不用。” 他在城郊的一处山泉下独自修炼了一夜,才把耳边那股烧热的触感给忘了,此时一人行走在街上,漫无目的不知道要到哪去。 计算一下时间,归一绳还有两个时辰就要消失,到时候就是藏起来,墨行舟也没那么快找到他。 也不知道那人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多仿制品,归一绳这么多用处,他除了定位找人也没干过别的,真是大材小用,暴殄天物。那人要是知道归一绳问世之初的意义估计也不会再给他戴了……不,此等厚颜无耻的人就算是—— 荆澈眉头突然拧起来。 怎么又想到他。 好烦。 一转眼,烦人的脸笑嘻嘻地出现在眼前。 真是烦什么来什么。 眼不见心为净,荆澈装作没看见他,转头就走,却被墨行舟拦住去路。 荆澈冷冰冰地看着眼。 墨行舟对他刀刃似的眼神熟视无睹,他背着手,煞有介事地瞅着他的脸,说:“哎呀呀,年轻人,我看你眉头紧锁,最近是有什么烦心事啊?俗话说得好,烦恼讲给别人听就变成了一半的烦恼,我自愿分担你的一半烦恼,讲来听听。” 荆澈心想,看见你就是最大的烦恼。 他这么想,也正准备这么说,冷笑之后,开口,谁料第一个音节都没发出去,嘴巴就被一个热乎乎白花花的东西堵上了。 “唔......” 荆澈吓了一跳,把嘴里的东西拿下来,看也没看,怒道:“你干什么?” 墨行舟把背后身后的手伸出来,荷叶里满满一包软糯糯的小包子,幽幽道:“管你饭,还能怎么样呢,本尊的徒儿,本尊哭着都要宠啊,徒儿把所有的钱都花在了青楼里又算什么大事儿呢,放心,为师好歹也是堂堂魔尊,不会让徒儿饿肚子的。” 荆澈只注意到了两个字,脑袋嗡一声,像是当头棒喝,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是所有奇怪的事情好像都变得合理起来。 他目光滞涩,几次张嘴,又几次抿唇,最终小声确认道:“青......青楼?” 墨行舟颇觉有意思地瞧着他的反应,凑近他的脸,加重语气,一字一顿道:“是啊,青、楼。” 荆澈眼中的冰冷早已被震惊取代,他脸颊逐渐染上一层酡红,小声道:“我,我不知道那是……” 墨行舟心情则十分愉悦,荆澈从来没有在人前表现出来过如此赧然的神色,这简直比看见日出还要享受。 观赏之际,两人中间却突然钻出一颗脑袋来,猛地阻挡住他的视线。 墨行舟对上了一张眼熟且聒噪的脸。 楚少轩求知若渴:“什么青楼?周旋你们在说什么?!求求了带带我!” 第15章 名器 一只手提着楚少轩的衣领,把他双脚离地拎了起来。 赵淮山:“一会儿没看就跑没影儿了,所有人都在找你,楚少轩,你几岁了,能不能学学人家君问。” 楚少轩晃了晃两条腿,没挣脱,讪讪道:“嘿嘿,我看见周旋,太激动了嘛,大师兄,你能不能先放开我,街上人都看着呢……” 赵淮山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转而对着墨行舟,表情立刻阴转晴,带着些似有似无的紧张温雅笑道:“让二位见笑了,师弟年少,又是个直肠子,若说了什么浑话,还望二位多多包涵。” 墨行舟也笑笑,“不碍事,仙长的师弟天性活泼,”他目光落在荆澈的脸上,“心口如一,自然也讨人喜欢。” 这话说的意有所指,荆澈听得眉头直皱,还欲与他争论,一抬眸,就看见他眼中戏谑的笑意,顿时失去了争辩欲,一脸“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地偏过脸,脸颊上还带着没有褪尽的红。 可爱。 墨行舟勾唇,眸中笑意更深。 说话间,萧郁也带着君问跟了上来,几人简单打过招呼,墨行舟便把话题扯向了潜龙镇。 一提这个,楚少轩又来劲儿了,兴冲冲地抢了所有人的话:“诶你不知道你们走了之后发生了多少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那个看着老好人的镇长,竟然在家里镶了四颗化灵珠!他当我们都是瞎的么还带我们进他家,萧师兄一眼看出不对劲儿,逼问之下,镇长才承认这四颗珠子是他半年前重金从一个珠宝商人手中买来的,说是能聚灵气,久而久之,凡人也能开仙窍,他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直到村子里闹了怪物,水噬蔓找上门,他才知道这四颗珠子是邪物,可他早已尝到了甜头——一大把年纪,陈年积疴突然全好了,他根本舍不得再把珠子让出去,也不敢让这件事情暴露,于是便默许了水噬蔓在镇上的恶行,为了一己之私,害了那么多人,他着实可恶!” 墨行舟略感诧异,这倒和他的猜测有些出入,他原以为镇长是这件事情的幕后主使,现在看来,卖给他化灵珠的珠宝商人才是关键,不然凭借白镇长这个一辈子没出过潜龙镇的老人,断不该知道化灵珠这种冷僻的邪物。 “噢对了,他还说,他见你们两个没有认出化灵珠,便断定你们是沽名钓誉的江湖骗子,那晚本想下死手的,结果没成功,反而还招来了更多仙门的人,真是老天爷眼,让他偷鸡不成蚀把米,活该!” 第32章 墨行舟笑笑,心想该感谢的不是老天,而是他。 可是这仍旧没讲到他最关心的问题。 赵淮山朝他笑道:“旧事不提也罢,不知二位如今在这城中的何处落脚?” 墨行舟:“噢,在醉……嘶——” 后腰的伤口因为外力重击猛地一阵抽痛,疼得他牙根泛酸。 荆澈盯着不远处的糖葫芦摊,目不斜视地收回手。 赵淮山:“?” “周公子,你脸色怎么突然变白?” 墨行舟咬牙:“没事,牙疼犯了,实不相瞒,如果没有遇到你们,我与师弟今晚就只能露宿街头了。” 赵淮山大为震惊:“怎会如此?” “呃……原因是多方面的,简单来说,就是我师弟把钱都花在了——” 如墨行舟所料,荆澈面不改色,再度上手,这次却被早有防备的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微凉的触感落在手腕上,不动了,这点温度却长了腿似的顺着胳膊往上爬,像被一只羽毛轻轻搔着,荆澈觉得自己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紧紧抿着唇,下意识地想甩开。 这小子使坏整他,墨行舟哪能如他的意 ,把他的手腕死死攥在腰后,警告似的使劲儿按了按他的腕骨。 没几下,墨行舟就按不下去了。 太瘦了。 平时穿着宽袍大袖的衣服不大能看出来,此时握住他的手腕,才能清晰地感觉到骨骼感,有点硌手。他才十九岁,也还是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吧,难道真是因为跟着自己吃不饱饭? 噢,也是,跟着原主这个魔头,不受虐待就不错了,还要什么顿顿饱。 唉,可怜的娃。 墨行舟的拇指不由得怜爱地抚了抚他的腕骨。 挣扎的动作似乎停了一秒,然后瞬间变得更为强烈,墨行舟不得不放开他。 “就是因为师弟把钱都花在了给我买药上,”墨行舟的戏瘾说来就来,他掩唇咳了两声,低垂着眸,漆黑的羽睫轻轻颤动着,看上去很自责,“这些年若不是因为被我绊住,师弟一定大有作为,也不用吃这些苦头了。” 赵淮山忙说:“啊,周公子与师弟手足情深,这是好事,周公子不必自责,再逢即是有缘,不如让二位随我们同住,萧师弟,你意下如何?” 萧郁:“也好。” 荆澈感受到一股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回望过去,萧郁正看着他,冲他颔首。 荆澈心里奇怪,总觉得他的目光复杂,有些耐人寻味,正准备避开,眼前开阔的视野俨然只剩一道背影。 墨行舟比他高一些,站在他前面,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把萧郁的视线挡了个彻底。 荆澈神思恍了恍,墨行舟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正在虚伪推脱:“这怎么好意思呢……” 楚少轩:“周旋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好歹也并肩作战过,说是生死之交也不过分,哪有看朋友流落街头的道理!” 墨行舟:“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荆澈:“……” 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赵淮山飞了一只传讯符给赵温若,告诉他们在客栈会合。 君问紧跟在在萧郁的身边走,怀里抱着一本泛黄卷边的书。 墨行舟对他的印象很深,一是因为他是身上具有男主资质,他关注有加,二是因为这个孩子确实和普通小孩不太一样,他少年老成,看着像个小大人,不怎么说话,总跟在自己大师兄身边,摆着一张严肃到极致的表情。 他修炼的法术也极为罕见,如果没猜错,应该属于魂灵治愈。纵然是墨行舟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不长也知道,各仙门中适合修炼治愈系法术的人少之又少,适合魂灵治愈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君问便是这凤毛麟角一样的存在。 潜龙镇混战水噬蔓时墨行舟也见过他出手,虽然不敌萧郁,可小小年纪能有此等修为着实不易,又有治愈系法术作为加持,可以预见,这个孩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君问很沉得住气,他知道墨行舟一直在看他,但一直都装没看见,直到墨行舟先问他话。 “你看的什么书?” “画册。” 墨行舟失笑,果然还是个小孩子。 “能借我看看嘛?” 君问犹豫了一下,把书递给他,“那你小心一点。” 书的封面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天下名器图。 墨行舟挑眉。 拿到手里才知道为什么君问要让自己小心一点,纸张泛黄发脆,基本上每一页都已卷边儿了,看上去像是经历过数代传承又被不同的手翻阅过无数遍的样子。 他小心地翻开,发现书里画的法器竟然涵盖了正邪两道,品类齐全,多种多样,每一张法器画的旁边都会工整地写上名字、渊源和历代主人,内容翔实精细。 萧郁的霖芜剑和柳杨剑派的大弟子穆风扬的柳越剑都记录在册,意料之中,这两把剑的历代主人,名头听上去都挺大。 意料之外的是,一把眼熟的锁链竟然也在其中。 通天锁。 凤凰炎铁所锻,无主。 去向不详。 这介绍简单得有点过分。 正是在乱魔阵里锁着荆澈,又被他收进储物袋里的那条锁链。 第33章 墨行舟暗暗思忖,看来原主还真有好东西,下次回魔域一定全搜刮来带着傍身。 翻完了,也没见荆澈的敛华剑,墨行舟有些遗憾地还回去。 “最后一张去哪了。” 这本书有残缺,后面的封皮没了,连带着最后一张法器图也被磨损掉七七八八,从剩下的部分来看,隐约看得出来也是把剑。 “最后一张是映真老祖的冥斩剑,老祖仙逝之后,冥斩去向不明,至今都不曾问世,”君问收了书,颇为不解,“你也出身仙门,有一个开过仙窍的师弟,竟然连冥斩也不知道吗?” 墨行舟无所谓地笑笑,“还真不知道,小仙长博学多识,不如给我普及一下?” 君问有点不满他满不在乎的学习态度,但并没有拒绝,沉吟片刻,说,“说起来,冥斩剑和你师弟的剑一样,都属于光系,传说冥斩一剑,其光如昼,可破开黑夜,比肩日月,所照耀处,邪魔尽数灰飞烟灭。” “破开黑夜?”墨行舟低喃,神色有些怔然。 当初在潜龙镇,荆澈在白镇长家和水噬蔓缠斗时,他在屋里似乎也曾恍见过一瞬的天亮,但那一瞬间短得宛如错觉,以至于他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忽略了这件事。 君问又说:“其实所有光系法术都有这么一点照明作用啦,只是没有人能像映真老祖一样有这么霸道的威力,而且冥斩天生克邪魔,也是世间少有……” 两人说着说着,君问不知不觉就远离了大师兄,和墨行舟走到了一起。 墨行舟和一个小孩都能有说有笑的,荆澈看着心烦,索性别开脸,奈何耳力超群,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 “荆师弟,”萧郁突然叫住他,微微一笑,“据白镇长所言,师弟一人抵挡住了八具被水噬蔓控制的镇民尸体,而且那日一战,观师弟的剑法颇具大家风范,萧郁实在佩服。” 荆澈睫毛颤动一下,静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神色一如既往地平静,“有话不妨直说。” 萧郁从他的脸上什么端倪都看不出来,只能说:“倒不是什么大事,萧郁只是想找机会向师弟讨教一番剑法,不知师弟何时有空?” “讨教不敢当,萧师兄若想找个陪练,荆某定当随时奉陪。” 耳边突然又传来一声笑,仿佛是墨行舟带着笑音叫了一声“小仙长”,他下意识去听他说什么,但是墨行舟下句话却是对着君问说的。 荆澈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蹙,别过了视线。 萧郁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君问正在滔滔不绝地和身边的人说着些什么。 “周公子还真是个有趣的人,连君问这样的小大人都乐意靠近他,有一个这样的师兄,我都羡慕。” 荆澈抿着唇没说话。 他余光里忽然瞥见一家略微眼熟的客栈招牌,赵温若正从里面小跑着出来。 清风客栈。 她的身后,曲寒星目瞪口呆地望着低头和君问笑谈的墨行舟,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墨行舟正问到君问修为增长的问题,正是他最想要了解的关键处,耳朵里却蓦地响起徒弟的360?环绕音,语速比平时急。 “墨行舟,你有两个徒弟就在客栈里,你我的关系要暴露。” 你我的关系? 墨行舟觉得这话说得甚妙,还未回味过来,抬眸,一眼就看到那个满脸惊愕的漂亮少年。 待看清他的脸,少年撼天动地地喊了一句:“师尊?!” 第16章 扯谎 午后的空气湿热沉闷,云压的很低,像是憋着一场暴雨。 小摊贩急急忙忙地收拾东西,脚步匆匆地往家里赶,不出一柱香的功夫,熙攘的街道已经走了个干净。 荆澈的目光一直都落在一道佝偻的背上,那是个背糖葫芦串的老人家,腿脚不利索,动作慢腾腾的,可直到他拐进街角,再也没了踪影,墨行舟编故事的声音还不绝于耳。 良久之后,倾盆大雨砸落,才迎来尾声。 “总之,就是这样,”墨行舟神色黯淡地抿了口茶水,平时清悠缓慢的嗓音带了几分自责,“我与阿澈在外游历的这些年,遇到的这种事情数不胜数,因为我这个当师父的不具备修仙的资质,阿澈总是被看轻,所以我才谎称是他同门师兄,龙生九子子尚且子不同,一门里出两个资质有天壤之别的师兄弟,说出去也合情合理,阿澈招致的怀疑和猜忌才会少一些。” 说罢,他又自嘲一笑,“几位出身大仙门,应是不懂这其中弯弯绕绕。” 众人皆是沉默。他们想起来,在他们几人到达潜龙镇之前,水噬蔓一事是眼前这两人负责的,并没有出现差错,可是他们一去就自然而然地接过了主理权,所有人,包括曾经受到过荆澈庇护的镇民,都没有对此提出任何异议。 可是楚少轩心中还有怨,不太服气,小声道:“谁说我们不懂啦,我们凌云阁自小就教导弟子不能以貌取人,不能以出身评判别人,你眼前的这几位都是要去参加千仙盟会的,真正的当代翘楚,他们被人尊敬,也是因为有真本事的……” 他们说话时,紫衣女子一直都倨傲地站在离他们稍远的角落里,冷艳的眉宇间透着些不太耐烦的神色,直到楚少轩提到“千仙盟会”,她才稍稍抬了抬眼眸,吝啬地分给了他们几眼打量的目光。 第34章 从后面的交谈中墨行舟得知,萧郁他们之所以在万俟城逗留,是为大量魔蛇出没一事而来,于是他很大方地分享了自己得到的情报,不过当然是避重就轻,移花接木,把狐狸说成是魔蛇的同谋,约定雨停之后去会一会芳菲盛的新晋花魁解襄。 因为墨行舟扯谎这件事搞得仙门几个人心情都不是很愉快,于是没一会儿人都散了,一时之间只剩下荆澈和楼落漪面面相觑。 “既然已经出来了,为什么还要跟着他。”楼落漪隔空一挥手,木窗应声关上,把噼里啪啦的雨声都隔绝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之外。 “小宠物玩久了,魔头也想拿出来溜溜,我不信你没有摆脱他的本事。” 她说话一向直戳别人痛处,伤人又直接。 荆澈脸色平静专注,一如往常,谁也无法从他的表情中解读出一丝一毫的别样情绪。 他细长的指掀开茶盖,不紧不慢地往盖碗里拨茶叶,滚烫的开水注下,蜷曲的叶片顺势舒展开来,空气中开始泛起袅袅茶香。 “待在他身边,谁不是另有所图,二师姐游荡九洲多年,到如今也还用着魔尊徒弟、魔域二少主的名号。” 楼落漪不屑轻嗤,“我跟你不一样,荆澈,我有自知之明,动不了的人不会去动,五年前我就提醒过你。” “动得了动不了,需得试过了才能知道,至于二师姐说的自知之明,”荆澈为她斟了一杯茶,抬眸道:“是指在高手如云的千仙盟会上暗杀前师祖吗。” “错,不是暗杀,”楼落漪并不意外他会看破自己的目的,冷笑中闪动着狠辣。 “我要把他的脑袋当众割下来,光明正大地踩在脚下。” 荆澈微微叹了口气。 楼落漪这个高傲又冷漠的女人,总是在她所执着的方面表现出非同一般的疯狂,在这一点上,她比她的三个师兄弟都更像是魔头的徒弟。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墨行舟的四个徒弟中,除了曲寒星出身于仙魔两道之外的希夷门,商晚渡、楼落漪和他均是来自世家仙门 。 仙与魔的修炼初衷本就背道而驰,相互排斥,这注定了仙魔不能同修,若想入此道,必须破彼道,可他们三人中,只有楼落漪毅然决然地洗去了满身灵力,引魔气入体,此生从头来过 。 洗灵的痛苦非一般人能够接受,就像大树扎根泥土一样,灵力与身体纠缠得越久越深,洗灵的过程就越是痛苦。楼落漪生在玄明谷,不到三岁时就开了仙窍,天赋惊人,作为那一代佼佼者,洗灵时痛苦可想而知。 经历这些时,她也不过十五岁而已。 说起来,魔头身为魔修,就算有心也指点不了他和商晚渡任何东西,他真正教过的徒弟,到如今也就只有楼落漪一人。 荆澈突然微怔了片刻,沉默地抿着唇,眉宇之间难得有些烦躁的情绪。 ……那人去哪了? —— 墨行舟带着小徒弟曲寒星,冒雨出了门。 赵淮山虽然还是遵守之前的约定,善良地邀请他和荆澈与他们凌云阁的人住在一起,但墨行舟却拒绝了。 他很懂得适可而止。 虽然没人说什么,但墨行舟知道今天一事已经让主角团的人心中产生了芥蒂,适当地脸皮薄并不是什么坏事,这个时候,最好还是装可怜羞愧几天,才更容易增加印象分,毕竟他还指着跟他们的接触找出真正的主角呢。 曲寒星乖巧地跟在墨行舟的右后方,隔着略远的距离,偷偷抬眸瞥几眼伞下那道清雅背影,墨行舟偶尔一个小动作,他又吓一跳似的迅速收回。 他不太敢看师尊。 师尊好奇怪,一上来就笑眯眯地问他有没有钱,他说没有,师尊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了,带着他出门,还神神秘秘地问他三师兄喜欢吃什么,挑不挑食……他不了解三师兄,也不明白师尊是什么意思。 他和自己的魔头师尊接触得并不多……准确来说,是基本上没有接触过,他只是个挂名徒弟而已。 当初希夷门灭门惨案一事发生后,他才只有十岁,被父亲的幕僚拼死送出来,奄奄一息时遇到了楼落漪。 凭着求生的本能,他求她救救他,即便那时候的高傲的二师姐看起来也落魄不堪,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楼落漪十分嫌恶弱者,当然也很嫌恶他,才不管他是赫赫有名的希夷门娇生惯养的小少主还是某个无名小卒。 但是她扔了一瓶丹药给他。 “这东西我不要了。” 那小瓶子上刻着朵木芙蓉,玄明谷的标志。 然后他靠这瓶丹药续命,一路跟着她去到了魔域。 再之后他成了魔尊最小的徒弟,也成了楼落漪最小的师弟,楼落漪离开魔域不久,他也跟着离开了,师尊每天不知道在忙什么,根本没管过他。 他很怀疑师尊还认不认得他,早知道就不喊那一嗓子了…… 墨行舟停住了脚步,隔着伞檐下淅淅沥沥的雨幕,抬眸确认了一眼门店挂的招牌。 当铺。 他抬了抬脚,小腿有点沉,走不动。 墨行舟疑惑地低头,就瞧见曲寒星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抱着他的腿,眼神惊恐,放声大嚎。 “师尊,别卖我!” “徒儿一定乖乖听话,赚钱养家!” ……? 第35章 墨行舟一眼难尽的看着小徒弟,这么多填来,第一次为自己的任务感到些许担忧 。 一个把青楼当客栈,一个害怕进当铺,他的反派小分队里,难道全是清澈又愚蠢的徒弟么…… “先起来。” “师尊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不卖你,快起来。” 墨行舟强行拉他起来,鼻腔里蓦地钻入一股扑鼻喷香的烤肉味,他转身,发现旁边是个卖熟肉的店铺。 第17章 师尊 这阵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两人在当铺里费了一番功夫,又在外面逛了一阵,回到客栈时,雨已经停了。 曲寒星怀里抱着一大袋糖果糕点,亦步亦趋地跟着墨行舟。 他嘴里喋喋不休,“那个老朝奉,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价格压的那么低,还敢说我们的东西来路不明,真假难断,当真是有眼无珠!师尊啊,你要去当赤琉璃,早说嘛,我带你去黑市,肯定比在这儿当的银子多,说不定还能换来灵石……” 半天时间,曲寒星已经对墨行舟有了暂时性的改观。 师尊不是去卖他,还给他买肉包子和糖果点心,而且师尊时常对他笑,似乎也没有传闻中那么阴晴不定。 不知道以前在魔域时,怎么人人提及师尊都是一脸惊恐万分两脸讳莫如深。 墨行舟闻言笑了笑。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小徒弟心思单纯得很,都用不上这一套,俨然已经与他站上了在同一战线。 不像荆澈,心思那叫一个难猜,自己闭眼睛睡觉的时候被他拿剪刀戳脖子,自己真正昏着的时候他反而要火急火燎地救。 不过话说回来,也不能全怪他,小徒弟这么单纯到底是靠什么行走江湖的,大概全是靠师兄师姐庇护,而可怜的阿澈有的只是原主无休止的监禁和折磨,防备心重一些才正常。 墨行舟调侃曲寒星,“你连当铺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怎的还有黑市的门路呢?” 曲寒星被这一问伤了自尊,红着脸辩驳,“有黑市的门路算什么,黑白两道多的是我的朋友!当铺……那是大师兄骗我的,我以前想去当些宝贝的时候,大师兄都骗我说小孩子不能去,一进去连人带宝贝都要被卖了。” 墨行舟来了点兴趣,挑眉道:“哦?你宝贝是什么?” 说到这个,曲寒星有点羞于开口,支支吾吾地说:“是我的木傀儡……不过现在不会了,那是爹娘最后留给我的东西,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它们给别人……” “你大师兄倒是用心良苦,就是心肠不够硬,”墨行舟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歪头看他,似笑非笑,用一种听着像在商量的轻柔语气道:“换作是我,一定先把你卖过去,给人当牛做马,做不好就抽鞭子打板子,不见到骨头不算完,打完就在盐水里泡个三天三夜,受不了敢跑,再捉回来往脸上烙印子,尝尝苦头,才好长记性,幺儿你说好不好?” 他曾在魔族的藏经阁了解到过原主统一魔域之前,西极洲的版图划分,其中就有希夷门。 希夷门是个家族门派,不收外姓弟子,作为百年望族,以傀儡术冠绝九洲,全盛之时,管他仙尊还是魔尊,通通不放在眼里,哪怕近几十年来已有日薄西山之势,五大仙尊来了还是得让他们三分,可第二十一代门主——也就是曲寒星的曾祖父突然带领门派族人隐居,而后不知招得罪了什么人,发生了六年前的灭门惨案。 这不仅是一桩惨案,更是一起悬案,到如今,六年过去,仙盟的仍旧没有查到任何蛛丝马迹,可见这事要么蓄谋已久,要么凶手在面对希夷门时具有压倒性的绝对优势。 所以民间猜测凶手是魔头墨行舟的大有人在,一是因为魔头有这个实力,二是因为希夷门隐世的时间点很巧,正是在十年前墨行舟收服魔域二十六部族的时候。 墨行舟也不清楚这事是不是原主干的,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大概率不是,否则老门主的幕僚也不会在死之前将曲寒星送往魔域边界。 可这至少说明,希夷门的傀儡术要么令人垂涎,要么令人害怕。曲寒星要是真把傀儡给卖了,把世代相传的傀儡术给丢了,恐怕老祖宗都得被气活过来。 曲寒星听着师尊的形容,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象起那个场景,嘴里的果干艰难地吞咽下去。 其实他是一定是不怕的,虹肯定能救他,可这话从师尊嘴里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真的要应验一样…… 一抬头,又对上师尊一双笑得灿烂的狐狸眼,曲寒星吓了一跳,大白天的顿觉毛骨悚然,拔腿就跑。 “师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啦!” 好可怕。 怪不得魔域每个人提及师尊都是一脸惊恐万分两脸讳莫如深。 —— 银子放在桌上,发出两声极微小的动静。 掌柜的正打瞌睡,听见银子的声音,满是褶皱堆积的右眼皮掀起一条缝,斜睨了银子一眼,又嫌弃似的皱起眉,哗啦哗啦低翻找钥匙串,翻了许久,慢腾腾地拿出三串钥匙,小的那串是天字号,打一顿的是地字号,最大的那串是人字号。 墨行舟瞥了一眼,天字号一共就三间房,已经全部空了,地字号也所剩无几,只有人字号还剩了不少。 掌柜的浑身上下都圆滚滚的,手短脚短,墨行舟斜倚着柜台看他,活像在看一只刚睡醒还有起床气的乌龟。 第36章 也不怪人家服务不到位的,毕竟在他们之前来的一水儿的全是有钱人。 墨行舟拿到了两把钥匙。 一路上他已经思忖清楚了,如果要以省钱为宗旨的话,他和荆澈同住一间才是理所当然,可是一想到徒弟对自己的态度,又觉得订一间房等同于让可怜的徒弟睡大街,太残忍。 唤来店小二,墨行舟递过去手里的吃食,叫他拿去后厨热一热,顺便又叫了几个热汤。 上楼后却不见荆澈在哪,不仅如此,仙门的那几个人好像统统消失不见了。 曲寒星已经在楼上敲了半天的门,没动静,挠头道:“奇怪,二师姐这时候也不在么……二师姐!” 他边敲边喊,天字一号房的门突然开了,一个黑衣长脸的带刀侍卫绷着脸呵斥:“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他瞅了一眼曲寒星敲着的门牌,脸色更黑了,“嘿,又是你们!没完没了了是吧,吵到了我们公子休息,你们担待得起嘛吗?!” 曲寒星也不是站在挨骂的性子,懵了一瞬,随即开始输出,“大白天的睡什么觉,是正常人么!还有什么叫又是我,曲爷爷我根本不认识你!还有,谁管你们公子休息不休息,我爱怎么……” “好了。” 曲寒星感觉右肩膀一沉,将出未出的话全收回了肚子里。 墨行舟从身后按住了他的肩膀,曲寒星移开了两步,低头委屈道:“师尊,是他先骂我……” 黑衣侍卫疑惑的眼神从上到下打量他一遍,又从下到上再看一遍,自言自语道:“难道不是方才那个咋咋呼呼的小子了?” 墨行舟皱了皱眉,他似乎听懂了一些。 “你知道他们去哪了。” 不等黑衣侍卫说话,他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车轱辘声,伴随着压抑的低咳,侍卫唤了一声“公子”,忙去扶他。 他一闪身,身后的那个人的身影便完全露了出来,瘦骨嶙峋,满头白发。 墨行舟看清他脸的那一刻,心中闪过一丝讶异。 “您是在找那几位仙长吧,”他扶着轮椅扶手,抬头问墨行舟。 脸色憔悴,眼睛却有润亮的光泽,不见病态。 “有位萧姓仙长和一位荆姓仙长说是比武切磋,此刻……大概是在赌场。” 第18章 赌场 万俟城最大的赌场,此刻,迎来了半年来最激动人心的一场赌注。 “这里就是了,整个万俟城赌场不少,只有这个后台最硬,没有什么是不能在这里赌的。”曲寒星准确无误地带墨行舟找到了这个偏僻的地儿,还准确无误地对了一些黑话才进来,觉得自己在师尊面前捡回了一点小小的自尊心,语气里有些抑制不住的得意。 “师尊你且看吧,他们要拿胜负做赌局,一定在这。” 墨行舟避开凑过来的精神状态不正常的赌徒们,环顾四周嘈杂,轻笑一声,“这么大的场子,只赌胜负?不合适吧。” “那师尊的意思是……”曲寒星显然也想到了什么,眨眨眼睛,眸中闪烁着几分雀跃的光芒,“赌生死?不至于吧……师兄和那个姓萧的好像也没什么仇啊……” 墨行舟却盯着远方,不再接着说下去,曲寒星也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在最人群拥挤的地方看见了一面缓缓升起的旗子,三个大字鲜红欲滴—— 生死局。 荆澈到底想做什么? 任是墨行舟现在仍旧变不惊地淡然笑看着这一切,此刻也猜不透荆澈的用意了。 荆澈绝不会是自己想来的,他也许连这种场合的存在都不知道,而萧郁看着也不像是怂恿人干这种疯狂荒谬之事的性格。 一个黑袍人在欢呼声中从天而降,变戏法一样。 他带着一张深红色的龙头面具,说话的声音和脸上的面具一样邪门。 “诸位诸位,前两局精彩想必大家也都见识到了,自古英雄出少年!两位小公子可谓是旗鼓相当难分高下啊,不过这最后一场嘛,得按我们三爷这里的规矩来,既分胜负,也分生死!” 高瘦的黑袍人讲完这番话,便退到了身后的黑暗里去,俯身对椅子中坐着的主子回话。 那人整个人都隐没在黑暗的角落里,细看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只有明明灭灭的红点在黑暗中倏地亮起一下,大概是手里夹着一杆大烟枪。 蹙眉好一会儿,曲寒星突然松了眉头,自言自语道:“是他……” 墨行舟:“谁?” 曲寒星说:“后面那个当家的,我和师姐都见过他,穿金戴银镶金牙,芳菲盛的鸨母也叫他三爷,原来竟是这里的主人,怪不得衣服上都用金线绣貔恘……” 墨行舟的注意力原本不在三爷身上,被曲寒星一科普,不免也多看了他几眼,然后自然而然地注意到了他手里那杆烟枪。 几秒后,墨行舟突然了然地轻笑了一下,轻嗤道:“主人么,我看未必……” 台下突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天花板上空聚集了无数鬼火萤灯,蓝绿色光源幽幽,映照着台上台下,缓缓登上擂台的两人脸上波光粼粼,仿若置身澄清的海底。 墨行舟看到两人身上都有少数残破和整齐的裂痕,手中拿着的也都是一模一样的普通长剑,想必不会动用灵力,单纯只是一场剑术切磋。 第37章 荆澈依旧是那副不言不语的静默表情。绷紧的下颌,没有一点上翘也没有一点下弯的嘴角,和一双天生冷冽的眼睛,像一个冰封的玉雕塑。 墨行舟抱着胳膊,毫不避讳地欣赏着他线条优越的侧脸,在这种光线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荆澈却忽然动了动,似有所感似的微微偏头,转眸,恰好对上墨行舟的目光。 那对视短暂,一触即分,墨行舟只来得及弯了一下眼睛。 他的似乎是皱了下眉,很常见,这没什么,什么时候徒弟给过他一个好脸色?墨行舟丝毫不在意。 不过他远远地望见徒弟的脖颈上挂了一道血痕,十厘米长,不深不浅,还在缓缓往外渗着血珠。 这可不寻常。 比赛开始。 虽然已经比过两场,可两个人都并未直接出杀招,他们好像很知道观众想要看什么,一招一式都张弛有度,收放自如,然后默契地渐入佳境。 台下的人们眼睛猩红,全部都在兴奋地狂吼大叫起哄,不断把手里的银钱灵珠金戒指玉扳指甚至是衣服扔进下注池里。 “师尊,我能不能……” 曲寒星被这疯狂的阵仗给煽动起了几分激动情绪,几次跃跃欲试地想上前,又几次顾及身边的师尊不敢上前。 终于按捺不住询问墨行舟的时候,一转头看见他脸色,心里咯噔一跳。 墨行舟收了刚才的神色,皮笑肉不笑道:“什么?” 曲寒星吞了一口唾沫,眼神躲闪:“没什么没什么……” 师尊不笑的时候可真可怕。 噢,笑了也很可怕。 人太多,擂台被围得密不透风,汗腥味、烟枪味和各种奇奇怪怪的味道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淡淡的蔷薇花香掩藏在这股味道中,似乎也被同化得臭不可闻。 墨行舟走不到前排,却在押荆澈胜的注池里看见一把匕首,立在一只龟壳上。 刀身雪一样的白,手柄上雕刻有繁复的花纹。 很眼熟,墨行舟一眼认出来。 这把匕首曾经在潜龙镇毫不留情地插进他的脖颈,被他用魔气化作的假人骗了过去,昨天,又割破了他腰上的伤口放蛇毒,到现在,蛇毒已经被他的魔气完全吞噬,这把匕首留下的伤口却迟迟不见愈合。 荆澈曾说这把匕首专克他,并不是假话。 台上的比试依旧有条不紊,台下的狂欢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众人失去了理智一样,狂吼着,尖叫着,伸手去拽台上人的衣角。 曲寒星的眼睛逐渐失神,染上猩红,他动作迟缓僵硬地向前走去,仿佛一个虔诚的信徒,受到了圣者的指引。 “幺儿。”一只莹白如玉,却修长有力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唤了他一声。 这一声轻到一出口就隐没在声潮里,又重到贯彻曲寒星的脑海,如有实质一般,震颤他的灵魂。 他打了个激灵,一下子清醒过来,眸子逐渐变得澄澈。 曲寒星回过神,看向墨行舟,怔然片刻后,眼中只剩疑惑,不见惧色。 “我好像看见祖父了……你有闻到吗,师尊,有一股香气……” 墨行舟笑,“有啊,你看看周围,是不是就只剩你和我了。” 安静地出奇,曲寒星转头环顾四周,果然所有人都原地蒸发了一样。 墨行舟松了手,揉了两把小徒弟的头。 “回客栈,把隔壁白毛看紧了。” 曲寒星觉得好神奇,还想问点什么。 下一秒,他瞪大了眼睛。 墨行舟也消失在他眼前。 那只手冰冷的温度还留在右肩。 第19章 幻境 息壤的大街人来人往,行走的商队络绎不绝,马匹长得一模一样,它们疲惫地踢踏着步子,商人牵着他们经过时,面前会呵出霜白的寒气。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蔷薇香。 荆澈手上已经不再是那把普通的铁剑,他手握敛华,沿着街道慢行,将街道、店铺一一看过去。 周围的环境并不算陌生,是万俟城的主街道,他们入城时走过。 自从在赌场中闻到那股突如其来的香气后,突然一阵难以抵挡的头晕目眩袭上脑海,再回过神来时,他就独自出现在了这里。 楼落漪说的不错,这只狐狸的确不好对付,赌场中距离他最近的萧郁也不见了,萧郁能被称为当今修界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其修为不言而喻,这说明很有可能其他人都已经被分散,而传音符在幻境里也已经变成废纸一张。 纵使早有准备,但这个情况还是在他意料之外,狐狸的修为竟然已经强大到此等地步,将幻境做到如此真实的程度,还能将他们所有人都分散开,上回在去往蛇坑的路上拦下的,想必并不是她的真身。 他想了很多,最后又想到了墨行舟。 有客栈里的白发人在,墨行舟想不知道他们在赌场都难。 但他想不到是,墨行舟真的会来找他。 一声不吭地消失,现在又来找,真当自己跑不了么。 他为什么要来找他? 闲的没事?看热闹? 总不可能是担心他。 那人还不知道狐狸的存在,他身上那把匕首割开的伤口,不出意外的话,伤口非但不会愈合,还会妨碍他魔气运作,如果他也被拉进了幻境…… 第38章 荆澈皱了皱眉,难得烦闷。 麻烦。 他到底为什么要来找他。 突然间他记起什么,捋起袖子看了眼,然后里轻嗤一声,暗嘲自己实在想太多。 手腕上的归一绳已经消失了,那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并不想放他走,此时来寻他,倒也合情合理。 “好!” 他听见一阵叫好声,便循着声音走过去。 酒楼对面用两张饭桌支了个简陋的摊位,摆着笔墨纸砚,摊前围了不少人,书生打扮的人正低着头,专注地在红纸上写下一份龙飞凤舞地写着什么,动作一气呵成。 荆澈的视线里,众人背对着他,又是一阵叫好。 书生似乎也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他搁下笔,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没有五官的脸。 荆澈觉得书生似乎正在盯着他,因为所有人都一齐转过来了脸。 他们都衣着肤色各异,唯一的共同点是脸上没有五官,就像是一片大面饼直接糊在了头上一样,和他在这里见到的每个人都一样。 书生顶着一张白脸,问眼前人:“公子,要买对子吗?” 他没有嘴巴,声音不知是从哪个部位发出来,笑的语调也给人阴森森的感觉。 众人也扬起没有五官的脸跟着附和。 “买一副吧,买一副吧。” “看这对子写的多好啊!” 荆澈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抿着唇没说话,转而把视线移到了对子上。 书生一愣,心想不该啊,他已经吓走好几批人了,除了方才有个笑眯眯的哑巴不要脸地顺走了他最珍贵的狼毫笔,还没见谁有这么淡定的反应。 不能吧,总不能先后遇见俩疯子吧? 不过随即他便想通了,因为他看见对方皱了皱眉。 诶,这不就对了嘛。 书生以为他是被吓的厉害,反应才如此迟钝,于是又发出怪笑,举起刚写的那张展示,“四文钱一张,物美价廉呢。” 那副对子已经不是原来的了,红底变成了白色,上面全是用血写的“奠”字,血液淌出一道道蜿蜒的纹路。 荆澈盯着那副对子看,眉头越皱越紧,看得书生都在心里都逐渐怀疑自己是不是写错别字了。 谁知,眼前的人只是无情地做出了评价,“不要,太丑。” 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了。 书生:“……” 书生:“你站在!你别走!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 荆澈并不予理会,脸色甚至没有发生半点变化,他淡然地回望了他们一眼,便继续沿着街道慢行,细致地观察着这里的每一处,悠闲地像是在正经大街上游玩。 没有人注意到他,他是烟火人间里一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 屋顶和墙角的背阴处落着将化不化的雪,檐下挂着鲜艳的红灯笼。 荆澈没有见过这样的热闹场景,他猜测应当是人界的新年。 仙门不过这种俗世的节日,魔域更不可能,在他有限的关于孩童时期的记忆里,每到这时,樊家的高高的屋檐下也会挂上相似的灯笼,青灰的瓦片,他总是趁夜色深浓时打开小楼的窗,远远地看上一眼。 一个硬物飞过来,撞上小腿,又滚落到地上,他停住脚步。 是个蹴鞠。 蹴鞠喜庆的红皮子上去很旧了,沾满泥泞和灰尘,不远处有一群小孩子跑过来。 荆澈弯腰,捡球时扫了一眼外袍,净白的面料上一尘不染。 紧接着小孩埋头撞了过来,实打实的撞上他,又惯性地反弹回去两步,脚步不稳地向后倒。 荆澈轻轻托了一下他的背,蹴鞠递给他。 五六个小孩同时仰起脸,这回竟然是有五官的,不过是一模一样的五官,一模一样的表情,一模一样的声音,齐声说着一模一样的话:“大哥哥,谢谢你!” 荆澈微微点了点头,抬脚想走,却被小孩拦住了去路。 为首的小孩抱着蹴鞠,开始围着他转圈,后面的小孩一个接一个地跟上,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们欢快地一蹦一跳,脸上的表情却惊恐万分,嘴里发出哭嚎和尖叫: “哇呜呜呜——别打我!不要打我……这是我的蹴鞠……呜呜呜求你还给我!不!我不要了……我不要了!你不要打我!” 他每念一遍,后面跟着的小孩也都以同样的语调重复一遍,抱蹴鞠的小孩脑袋上突然炸起一片血花,浓稠的血液和脑浆一起顺着脸流出来,然后是肚子,然后是胳膊和腿。 他以一个半蜷缩起来的诡异姿势倒地,不动了。 地上躺着六具一模一样的小孩尸体。 这残忍的一幕看得荆澈心里也泛起也一阵恶寒。 敛华剑感知到他的情绪,剑身流光闪烁,颤动不止,发出一阵阵急促铮鸣。 荆澈回过神,不动声色地往剑上输送灵力,安抚着愤怒的剑灵。 下一刻,天旋地转,空间里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扭曲变形,荆澈神色一凛,反应极快地闭上眼睛,灵力运作护身,才勉强抑制住头晕目眩的感觉,一切秩序恢复正常之后,他已经站在了一间奢华的宅院大门口,赭红大门紧闭。 他抬头一看,头顶门匾上“城主府”三个大字金光闪闪。 恢宏的大门口蹲坐着两个石狮子,一左一右,威风凛凛,只不过公狮子脚下踩着的石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浸血的红蹴鞠。 第39章 门口朝他大开,一张信纸乘着风飘过来,荆澈下意识侧身避了一下,那张信纸却像长眼睛一样,瞅准了往他脸上贴。 荆澈看向那张纸。 风并不是很大,不至于把那么大一张信纸长时间吹在低空中飞行,染血的红蹴鞠还在他的视线范围内,荆澈本能地不想再触碰来历不明的东西,但纸上似乎是有字迹,也许是有什么关键线索。 灵力于虚空中生出,托住出信纸展开。 纸上只有了三个字—— 找我啊 这三个字莫名让他想起某人说话的语气,看清后,信纸便化为细碎的杏花瓣,绕着东风飘远了。 伴随着刺耳的轰隆声,荆澈抬头,大门在他面前缓缓张开巨口。 庭院深深,草长莺飞。 湖边柳叶儿摇落,揉皱一池春水。 城主夫人不远处的亭子里,冷眼瞧着树下的姑娘,眉毛逐渐拧成一个川字。 鹅黄衣衫的少女在攀折着柳条努力往下拽,她身材纤秀,手指白净,看着就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贵小姐。 这准儿媳她真是越看越不满意,突然哑了不说,还如此纤瘦,看着就不是个好生养的,不过生了一张狐媚子脸,就勾得他儿子五迷三道,魂儿都没了,竟然去要他那病秧子大哥不要的人! “夫人,”一仆妇上前给她奉茶,使眼色,说,“瞧着看差不多了。” 城主夫人的脸色总算舒缓了几分,眯了眯眼睛,“去吧,把她叫来。” 小丫鬟“哎”了一声,不敢怠慢,忙疾步走去喊楚小姐。 “楚小姐,夫人喊您过去。” “楚小姐”折下最后一根柳条,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庞,冲她点头笑笑。 小丫鬟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狐狸眼,心里咯噔了一下,那眼里不似往常,有些捉摸不透的讥讽。但“楚小姐”冲她点头笑了一下,她又马上惋惜起来。 楚小姐如此温婉动人,怎么就摊上这样一个恶婆婆?别人都是进了家门还要维持面子上的和气,这位是婚都没成呢,就要苛待未来儿媳了。 “楚小姐”听话地抱着枝条走向城主夫人,越上凉亭的一瞬间,怯生生地低下头,看不见的角落里,嘴角却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角色扮演么,他最会了。 第20章 回忆 “楚小姐”把折的柳枝全抱到地上,对着城主夫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城主夫人斜睨了她一眼,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嗯”,说:“听闻你在家里是一等一的手巧,都会些什么,编出来瞧瞧。” “楚小姐”诧异地顿了顿,才刚动了动手指,旁边的婆子就瞪着眼睛,恶狠狠地教训道:“怎么,不愿意?现在就敢不听婆母的话,将来如何侍奉公婆?” “楚小姐”撒手不动了,抬眼要笑不笑地瞧了那婆子一眼。 墨行舟算是听明白了,这城主夫人就是故意找茬呢。 他可不会编什么篮子兔子的,楚小姐一个富贵人家的闺阁姑娘,也不见得就会这些玩意儿。 所以在当时,未来婆婆打定了注意要虐打她,楚小姐无论如何也避免不了。 既然如此,他何不更嚣张一点? 城主夫人横眉怒目,茶盏重重磕到桌上,那婆子一接收到她的眼色,便顺手从她刚折的柳条来抽“楚小姐”。 楚小姐不会说话,也不能还手,只能默默承受。 然而“楚小姐”是可以还手的。 就在柳条即将落在细嫩的皮肤上时,却被那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莹莹玉手一把拽住了。 婆子一愣,城主夫人也愣住了,反应过来后一脸不可置信地拍桌,“反了你了!” 婆子用力拽,柳条纹丝不动,两股力量在空中僵持不下,直到“楚小姐”轻轻挑了挑眉,很抱歉地冲她笑笑,然后五指一松。 婆子的身体立刻控制不住地后退,撞到桌角,打翻了热茶壶,又咣一声磕到了柱子上,磕得披头散发,血流满面。 “你……” 城主夫人不自觉地站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子。 这小妮子怎么突然转了性! 放肆!太放肆了!敢这样不敬!谁不知道他们家在这万俟城里就是皇帝!真是反了天了,要立刻把她赶出去,永远也不准进门! 对,把她赶出去!把她们一家子全都赶出万俟城,卖到渡陵,当最低贱的奴隶! 可是她嘴里“你你你”个不停,却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楚小姐”摊摊手,满脸无辜地瞧着她。 城主夫人变了脸色,一定是这小妮子使用了妖术! 她又气又怕,一双手颤抖不止,想离开脚步却迈不动,周遭的丫鬟仆从也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一样,面色慌张,却都纹丝不动。 一干木头人中,只有方才凶神恶煞的婆子顶着一张苍白惊恐的脸上前,高高扬起胳膊,又重重落下,柳条一下又一下机械地抽打在空气中。 “再哭!还哭!净添晦气!” “进了我们城主府的门,侍奉我们夫人,都是你十世修来的福分,果然是商户之女,这般不懂规矩,今天给你长点记性!夫人大善人,代你老子娘教你做媳妇的规矩!!” 她满脸惊恐,声线都在颤抖,嘴里却说着言不由衷的狠话。 第40章 手上抽打的动作也不停,即便“楚小姐”早已起身,绕着她来来回回端详了三遍,城主夫人唯一能自由活动的眼珠子也以一个奇特的角度跟着她转了三遍。 场面一度十分诡异。 她们看着“楚小姐”一会儿蹙眉,一会儿摸下巴,一会儿又豁然开朗,最后竟然不知从哪里掏了纸笔出来! 笔是狼毫的,纸是……黄纸黑字的丧事对子。 “楚小姐”提笔,在挽联的背面写下这四个字。 对子从中间凸起一个很小的弧度,剩下的两边扇动着,就像是翅膀一样飞了出去…… 亲热地贴在了站在柳树下的人的脸上。 荆澈冷着脸把它扯下来,艰难地看了半晌。 “风雪……辞旧迎新岁……” 想不通,这字怎么和无脸书生的一样奔放。 墨行舟:“.........” “啊啊。” “楚小姐”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看背面。 看够了嘛 荆澈眸光一顿,看向她,“与我传信的人是你,你不是幻境里的幻象,你不是楚小姐,你是谁。” 他说完,眼前的姑娘愣了片刻,然后重新拿起纸笔,写完后红着脸递给荆澈。 纸上写着: 小郎君好生聪慧啊,你说的不错,给你传信的是我,我不是楚小姐,我只不过是有幸目睹过小郎君的英姿罢了,莫名其妙就来到这个鬼地方,接下来的路难走,小郎君可否捎我一程 荆澈看完,心中仍有疑虑,毕竟映山剑宗的传音符在幻境里都失效,眼前这位“楚小姐”的符纸却能次次准确找到他。 “你为何能在幻境中找到我。” 他问完,又见“楚小姐”借着捋头发掩饰性地侧过脸去,过了会儿又转回来。 荆澈看见她的肩膀在微微发抖,心中浮现出更多不解。 为何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也许是因为她对自己略显轻佻的称呼。 他哪里知道,“楚小姐”只是在极力忍耐! 墨行舟怕自己一个憋不住,就要笑出来了。 其实幻境并不足以形容如今的情形,说他们被困在了“回忆”才更为妥当。 他来到这里之后,便发现自己变成了个姑娘,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姑娘,被家里的父母哄劝着推搡着进了去往城主府的马车。 从仆从婢子们的谈话中,他得知自己的身份是“楚小姐”。 哪个楚小姐?墨行舟脑海中灵光乍现,顿时想起了入城那天送月恒回家之后,被万俟硕带回蛇坑山庄之前,他与徒弟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一份寻人启事。 那位在旁人的议论声中,已经失身或是已经死去的、作为城主家的准儿媳存在的楚小姐。 他原本也和荆澈一样以为被困入了一个过于真实的幻境,但很快便察觉出蹊跷来,因为除了身边的丫鬟婢子,他在街上见到的每个人都没有脸。 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每个人的记忆有限,只能记住身边朝夕相处的人的脸,而大多数只有一面之缘的路人是不会长时间存在于记忆里的。 他猜测,自己应当是进入了楚小姐未失踪之前的回忆里,而那股蔷薇香便是将他与楚小姐联系起来的桥梁。 可是蔷薇花露是解襄的,楚小姐与解襄又有什么关系,而酒楼和万俟硕长得一模一样的白毛又与解襄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帮解襄? 最重要的是,他至今未曾见过的解襄,到底是个什么人,怎么会有这么强的能力,背后制造这一切的人,真的是她吗。 荆澈早知道会有人在赌场里下手。 中间一定有什么重要的环节漏掉了,或者,是有什么事情徒弟瞒着他。 墨行舟看向自己的三弟子,荆澈也正等着他的回答。 他微微一笑,抬手轻扬,毛笔在空中划出一道流星一样的轨迹,拖出来的长尾经过的地方,全部幻化成纯白色花瓣,花瓣轻快地飞舞,最后落在荆澈的肩头。 这样吗 “楚小姐”在纸上写:这只是我的传家法术罢了,除了就近找人没什么用处,算不得什么 小郎君,你说这是幻阵,那你可知道,这幻阵是何人所为 没等到荆澈的回答,耳边却传来一声惊喜难当的呼唤。 “儿啊,不是说赛马去了,怎么不到晌午便回来了!” 两人皆是转头,诧异地看向城主夫人,只见她满脸欲哭无泪、双脚却迫不及待疾步扑向荆澈,以至于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不协调的母爱光芒。 荆澈此生没经历过这样的场景,他手足无措地躲,可是躲不开固执地非要拥抱儿子的城主夫人,尴尬地呆站着。 “楚小姐”也惊了,缓了片刻后,他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大字。 你是……万俟硕? 第21章 八尾 原来徒弟在楚小姐的回忆里,分到的是万俟硕的角色,和自己不一样的是他却没有变成万俟硕的样子,仍旧是他所熟悉的阿澈。 城主夫人仍旧紧紧抱着荆澈的一只胳膊,嘴里不受控制地絮絮叨叨,说些嘘寒问暖的话,明明是早上还一起吃饭的两人,却搞得小花园里像是失散多年的母子重逢现场。 荆澈废了好大功夫才把胳膊从城主夫人手里拽出来,立刻后退了好几步,警惕地整了整衣衫,刚脱困的那只手不自在地垂在身侧。 第41章 他侧头,墨行舟一眼就瞥见他鲜红欲滴的耳朵,觉得甚是有趣。 看上去不近人情的阿澈,还真是很容易害羞呢。 想了想,反正荆澈现在也没有认出来他就是墨行舟,于是便毫无顾忌地上前几步,凑近了去打量他的神情。 墨行舟如今是女子身,个子矮,才到荆澈的肩膀,要看清他的表情,恐怕踮脚尖都不太够。 不过这种担心都是多余的,因为他还未近身,荆澈就戒备地与他拉开距离。 “做什么。”荆澈冷然道。 墨行舟心中略有不悦,这可比平常跟他说话的语气好太多了,难道就因为现在站在他对面的是个瘦弱的女孩子?年纪不大,还挺会怜香惜玉的。 他在默默腹诽,一边又扬了扬手中的黄纸,示意荆澈还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荆澈接过那张纸扫了一眼,恍然大悟,对“楚小姐”说,“应当是。” “是我误判了,这是记忆实境,不是幻境,我原本还心有不解,谢姑娘指正。” 他对楚小姐作了一揖,语气平静,墨行舟却觉得他的脸色似乎晴朗了片刻。 仰头的时候,可以与阿澈那一双天生凌厉的眼睛视线交汇,虽然那双眸子依旧淡漠,可墨行舟依旧觉得新奇,他还从未以这样的视角看过阿澈。 大多数时候,他看向他,阿澈只是低低地垂着眸,或是冷冷地看他一眼又移开视线,品不出是愤怒还是快乐,根本不想看见他倒是体悟得深刻。 也难怪徒弟认不出他,他一开始传那张信纸的时候,可是完全没有想过要隐瞒自己是墨行舟的事实。 除了动杀心的时候,他大概都没正眼瞧过自己。 这可不行啊。 “楚小姐”看着阿澈弯了弯眉眼,很轻浅,却是发自真心。 荆澈完全不知道“楚小姐”在这一笑里藏了这么多的心理活动,他的心思全然都在如何破局上。 人为制造幻境本就需要消耗大量灵力,更遑论这般变幻莫测、情境如此真实的可容纳百人的宏大幻境,仅凭狐狸一妖之力难以构建,而且幻境只要存在,便要消耗造阵之人的灵力。 所以荆澈此前并不着急想破阵之法,只要在幻境中保证自身安全,时间一到,幻境会因狐狸灵力不足而自行化解,届时狐狸就很好对付了。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楚小姐”的这句话让他顿悟这个推测方向是错的,狐狸知晓四两拨千斤的道理,她以极少的灵力借助了某种真实存在的载体,才将此幻境构建地如此真实。 这个载体,就是记忆。 记忆难以消亡,除非有一天楚小姐和万俟硕全然忘记了这段往事,否则他们会永远被困在此处。 他原本没想到这一点的,只当是狐狸此前故意隐藏了实力,等的就是引他们入局。 被眼前的这位“楚小姐”一语点破,聪慧无疑是无形的光环,荆澈不自觉对“她”多了几分钦佩。 但同时,这也暴露了“楚小姐”之前的一番话显然是有意在藏拙。 墨行舟深知他的心理,荆澈不问,他也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谁还没点秘密呢,就如阿澈也并不打算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楚小姐。” 有时候彼此藏着秘密,却能比坦诚相见更快速地建立起信任关系,即便短暂,但也足够了。 一个灰衣小厮跑过来,“少爷,老爷让您回来后去祠堂找他。” “知道了,”荆澈说,转而看向“楚小姐”。 “楚小姐”明白他的意思,提笔在纸上写:一起 按照正常的流程,楚小姐如今应该是在城主夫人的变相虐待中煎熬,墨行舟留在这里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两人随小厮穿过长长的游廊。 小郎君可知这阵是何人所为 荆澈知道这是在与他交换信息,他说:“一只......狐狸。” 狐狸? 果然没听他说起过。 “楚小姐”在纸上写:你们以自身做饵,所以才去赌场 “嗯。” “楚小姐”:狐狸有什么特别的?吃了长生不老原地飞升么? 墨行舟轻嗤一声,竟然为了捉一只来历不明的狐狸而放弃原本的目标解襄...... ......难道狐狸和解襄有关系,如此一来关于解襄的疑点倒也说得通了。 “八尾狐,算特别么。'狐生九尾,千年化妖,食其尾,可使死者复生,生者不死',”荆澈低声说,“这是《九洲异妖志》里的记载。” “所以她成了八尾。” 墨行舟一愣,看向阿澈,阿澈却转头朝向湖面,平静的眼睛里映着平静早春。 狐狸的遭遇完全可以预料到,墨行舟诧异地的是阿澈的情绪,隐约像是……同病相怜。 他沉默了好久。 一只蝴蝶落在他的指尖,他看着那只蝴蝶,又像是在看着某个人,无悲无喜,满是静而缓的、冰冷的恨:“长生不老......不是谁都配得到的,你说是不是......墨行舟。” 墨行舟的脚步顿了一下,心脏也跟着重重跳动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以为荆澈已经认出自己了,这种潜伏的感觉给他带来一种莫名的刺激。 但他并没有自乱阵脚,观察一阵后,发现荆澈好似只是在自言自语。 毕竟最后的那声名字轻得像一缕风,如果不是因为他对自己的名字太敏感,断然听不出来。 第42章 可他依旧大为震撼,原主真的在追求长生不老之道,之前以为那条鞭子蛇是胡说八道来着。 小厮带他们来到大门紧闭的祠堂,将墨行舟拦在门外。 “老爷说了,只见少爷一人。” 墨行舟与荆澈对视一眼,退开了半步。 荆澈走了进去,开门的一瞬间,墨行舟清楚地看见角落里的一张牌位—— 万俟海嫡长子——万俟砚。 第22章 问答 木门打开又关上,荆澈的影子被彻底隔绝在墨行舟视线以外。 让墨行舟乖乖待在外面等,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在潜入祠堂之前,他还有一些事情想要问清楚。 小厮正对着门,背对着他,守着祠堂里大主子和小主子的谈话,乍一看像是在面壁思过。 这守门的站位与寻常人家相比截然相反,大概是城主家里的特色,实在是与众不同。 墨行舟撕了一张纸,上面写:我的绢帕被风吹到树上了,小哥,帮我够下来 纸伸到了眼前,小厮不动如山。 墨行舟疑惑挑眉,这小孩是傻了不成? 他转到他面前,伸出五根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给他看愣了一瞬,也给小厮吓了一跳,往后跳出去八百丈远,简直突破人类极限,他紧贴着墙皮哆嗦,看样子恨不能钻进去。 墨行舟停住了走向他的脚步,歪了下头,笑看着他。 怕我? 纸上写。 小厮狠狠低着头,紧张地吞咽了下口水,声线颤抖地小声说:“楚小姐,您,您还是去后院陪、陪夫人吧……” 他不知道楚小姐为什么会跟着二少爷来祠堂,但他知道,自己要是敢多看楚小姐一眼,眼珠子就要被少爷给挖掉了。 他只敢大着胆子,偷偷瞄一眼。 “楚小姐”竟然真的摸着下巴,在认真考虑他的建议! 然而一会儿,就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行哦,会挨打的,你见过么] 素手一挥,手中的狼毫笔脱离,自行飞上空中。 笔尖自行挥舞游走,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捉住,空中浮现出一行行金字。 小厮吓得都快要尿裤子了。 墨行舟想不明白他到底在怕什么。 自己现在只是“楚小姐”,又不是那个暴名传遍九洲的魔头。 难道不应该是他害怕吗,毕竟亲眼看着一张完好无损的脸在自己眼前逐渐融化消失,不是谁都能轻易做到的。 更何况是越看越发兴致盎然。 小厮的脸还在融化。 从眉毛开始,浓稠粘汁流淌过眼球、山根,像是岩浆肆虐,将一张原本清晰的五官逐渐侵蚀在熔岩中,只剩下一面干净的肉饼。 墨行舟分明记得在花园里,灰衣小厮这张脸还好好的,一路上也并没有什么蹊跷的地方,偏偏这个时候,剩他一个人了,诡异的事情就又开始发生了。 恐怖的一幕发生在脸上,对方却丝毫无所察觉,墨行舟通过他的反应,大概猜出了是怎么一回事。 他温和地笑着,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扬起脸,从上到下细细端详了一番。 竟然光滑平整地没有一点瑕疵,整张脸看不出任何曾放过眼睛鼻子嘴巴的痕迹,真是一件疯狂的艺术品。 [别紧张,我只是想和你玩个游戏解闷,问你几个问题,如实回答便是] 小厮连忙应声:“是,是……求您行行好,饶了小的吧,别再看小的了……” 饶? 墨行舟抓住重点字眼。 [少碰瓷,我连句重话都没说,谈何饶恕] “您又不是不知道,”小厮欲哭无泪,墨行舟看不见他的眼睛,却好像又亲眼看见了紧张地瞅着那道紧闭着的门,似乎随时会打开一道缝,飞出一把剑将他一剑封喉一样,“二少爷有多心悦于您,往常您眼里没有他,但凡多看了一眼的东西,被他知晓了,即刻拿去毁了,大公子不就是这样遭殃的么,还有您的狐狸不也差点......哎哟,多嘴了,您都知道的事,干嘛还要让小的说出来,这不是净为难小的么......” 多看一眼的东西就毁掉,多看一眼的人就杀掉?墨行舟可不觉得这是心悦一人的表现。 万俟硕可不像是什么会对一人钟情的男人。 他这番话透露的东西不多,但有用的信息不少,光是楚小姐有一只狐狸这一点就足以让墨行舟的一些疑惑迎刃而解了,可真够让人意外的。 [第一个问题:解襄是谁] 小厮对着空中四个金字一头雾水,“解襄?没听说过啊。” 虽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语气里的疑惑不假,墨行舟不疑有他,小厮的这个反应,也算是变相地确认了他心中的猜测,接着他写下第二个问题——万俟砚和我是什么关系 墨行舟耐心地等着,掩着嘴巴打了个哈欠。, 小厮犹犹豫豫磨蹭了很久,明显是对这个问题感到难以回答。 组织好一套圆滑的措辞,他才心虚地以呵呵一笑作为开场词,就见“楚小姐”就皮笑肉不笑地补充——我只听实话 这次的字从金黄变成了流淌的血液。 小厮:............ 您可真是懂我在害怕什么啊 “您与大公子自小相识,原本是与大公子自小定下娃娃亲,“小厮伸着脖子,手覆在他原来长嘴巴的地方,努力把声音压到最低,“可是后来大公子突然感染了恶疾,没几天就暴病而去,自然而然地,这门亲事也就没人提起了,巧的是苍天有眼,老天大概是念我们城主是个善人,不让他绝后,因自小体弱养在后院不见人的二少爷,身体竟然一天天地好了起来,您是个有福气的,又被二少爷相中了,自此又把两家亲事给续了起来。” 第43章 墨行舟听完了这其中曲折的弯弯绕绕,心道还真巧,这万俟硕的病好的还真是时候。 [最后一个问题,我是如何变哑、何时变哑的的] 墨行舟进入楚小姐的回忆,代替了她的身份后,发现她听力很正常,只有口不能言,由此可见,这个缺陷是后天形成的可能性更大。 果然,小厮也说:“您十四那年生了场骇人的大病,半个城的大夫看了都摇头,之后来了个赤脚大夫保住了您的命,只是人从此也哑了,”他摸摸后脑勺,讨好地憨笑一声,小心翼翼道:“这也都是小的听说来的,那时候还太小,事情真不真,小的是真不知道……” 墨行舟宽容地饶恕了他的不严谨,随即毛笔又在空中挥舞了一行金字——接着说,赤脚大夫哪来的 小厮挠头,他还真不知道。 意料之中,墨行舟并没有多大失望,一阵大笑声却从身后传来。 “哈哈哈哈哈哈,何必为难他,直接问我岂不省事。” 墨行舟回头,迎面走来一个道士模样的精瘦老头。 小厮在一边惊讶地喃喃自语:“老妖道……呸!仇仙长提前出关了,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 第23章 妖道 老头身上没有半分仙风道骨的气质,他罩着一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绛紫色锦袍,整个人瘦极了,几乎只剩皮包骨头,眼窝凹陷,眼球往外凸出一个可怖的弧度,太阳穴到脸颊都有规律地分布着黑斑,满头的灰白中,头顶中间的头发和脸颊边上垂着的两撮龙须竟然是绿的。 墨行舟头一次在这个世界里看到如此超前的审美,视线不由自主地被那绿油油的头顶吸引,总觉得站自己眼前的是一只花枝招展的蜥蜴。 噢,对,还是个老来俏。 [蜥蜴?] 墨行舟问身边人。 小厮不敢说话,装没看见。 蜥蜴走近了,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声,好似全身的骨头马上要散架一样,一双大而凸的眼睛灵活地转动着,最终锁在他身上,他阴恻恻地开口,喉咙里像是积攒了陈年老痰,“三年前,老夫曾治好了你的病,你可还记得老夫。” 小厮见状恍然大悟,原来仇仙长是来找楚小姐叙旧的,他默默后退,企图远离这两个让他脊背发毛的人。 仇仙长的眼珠机警地转动,突然从嘴里伸出一条布满粘液的细长舌头,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满口尖牙,卷起小厮,将他嘎嘣嘎嘣嚼碎了。 徒留满地残肢。 墨行舟站远了些,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心想要是三年前你也是用这副样子去吓小姑娘,那人家铁定忘不你,终身阴影了属于是。 来者不善,他也懒得再给笑脸。 [看样子,是记得的] 至少楚小姐记得他的脸。 蜥蜴……老妖道疯狂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露出一副凶神恶煞的神情,“真的吗,你见我的时候,我还长这个样子呢。” 墨行舟眉梢微挑,颇有兴趣地瞧着他。 在吞食了小厮之后他的身体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凹陷的脸颊鼓起,浑身的皮肤以肉眼看见的速度变得紧致,佝偻的背脊也逐渐挺直,所有体现在外表上的年龄特征全部都在年轻化,除了头发。 他的头发从原来灰白夹绿变成了毫无杂质的纯白,让墨行舟很难不联想到一个人。 不一会儿,站在对面的不再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子,而是一个长相阴柔的少年。 他的声音也变得年轻起来,“想起我了么。” 墨行舟终于笑了。 [你是专程来找我的] 吞食人类就能返老还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吃的是唐僧肉呢。墨行舟发现,在这个过程中,老妖道的表情极为狰狞,获得这一切的同时,仿佛也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而且少年状态以比返老还童更快的速度消退,犹如昙花一现。仿佛对方承受这么大的痛苦,只是为了让他亲眼见一见。 他不可能是来找楚小姐的。 “是啊,有些事情需要亲眼见到你本人,才好确认。 墨行舟眼中浮现惋惜。 [可惜了,白跑一趟] “不不,虽然是在这种地方,虽然你现在这副模样,”老妖道说着,一挥手将空中的金字打散成瓣瓣杏花,他将花瓣在指尖碾碎,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嘲讽一笑,“但是也算。不过除了你,我还有一人想要见一见。” [谁] 忽然间电闪雷鸣,天空出现出巨大的漩涡。 墨行舟立于旋涡的中心之下,却只是看着老妖道。 墨行舟下意识觉得,他要见的人一定是个剧情发展的关键人物,很有可能就是他还没有确定的主角。 “谁?”老妖道反问一声,意味不明道:“就在你身边啊。” —— 荆澈从祠堂里走出来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三夜。 他在祠堂里进入了另外一段记忆,应该是万俟硕的。 那么,先前的猜测就太片面了,这个阵不仅是楚小姐一个人的记忆,而是多个人记忆的交叠。 他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外面等候的“楚小姐”,出来却不见人影,只有墙角一地碎肢。 荆澈皱着眉,凑近查看,发现这些身体组织是那名小厮的。 身后传来一道阴郁沙哑的啧啧声,“可算是等到你了,我的小主人——” 第44章 荆澈呼吸微窒,指骨将剑柄攥得极紧,指尖泛着白色。 他转身,身后空无一人,冰冷的目光却紧紧锁定住虚空中的某一处。 “我不认识你。” 那目光如有实质,让人不寒而栗,墙下的虚影逐渐显形。 老妖道毫不在意,凸起的眼睛紧盯着他的脸,“你长得不像我主。” 荆澈眼皮紧绷。 老妖道忽略空气中逐渐高涨的杀气,咧起没有牙齿的嘴,嘻嘻笑道:“像你的母亲。” 第24章 奴仆 话音刚落,一道雪白的亮光闪过,敛华剑深深刺入墙体三寸,屈曲蜿蜒的裂纹从迸裂处绽开,逐渐爬满了整面墙壁。 老妖道吃痛,他倒吸一口凉气,面带震惊地低头,剑身已经穿透了他的左肩。 汹涌的灵气承载着主人的愤怒,侵蚀着他身为魔的身体,虚晃的紫色身影开始变得透明。 老妖道震惊不已, “不......可能,我只是......” 荆澈将他的不可置信尽收眼底,他利落地抽出敛华,再次毫不留情地指向老妖道的脖颈,动脉在剑尖之下疯狂鼓动,荆澈用寒声道:“你只是本体留在这院子里的一半魔识所化的虚体,理应免疫一切伤害,对吗。不可能?什么叫做不可能,再敢胡说一句,信不信千里之外的你也立刻灰飞烟灭。” 他说话时语气向来没有什么大的起伏,此时却透着一股狠劲儿,更何况那把剑还在源源不断地释放出灵力,吞噬着老妖道魔气所化的身体,老妖道这才感受到真正的死亡威胁,惊惧不已。 “不,我不说了,求您放过我......” 荆澈冷冷地看他一眼,收剑入鞘。 “你改变了万俟硕的容貌,教给他操控魔蛇的能力,还弄哑了楚小姐。”这是他在万俟硕的回忆里看到的,“这个回忆阵也是你搞的鬼。” 他顿了一下,说:“外面那个黄衣服的姑娘呢,你把她弄哪了?” “不不不,您可不能冤枉我,我只不过助了狐狸一臂之力罢了,至于万俟硕,我不仅给他换了脸,我还给他换了命,他的大哥成了个形容枯槁的病秧子,活不了几天了,这一切本该是他该承受的,嘻嘻嘻,兄弟相残,真有趣.....你为什么不杀我?”老妖道疑惑道,“我不仅做了这些事,还知道你的秘密,我的小主人。” 他一边观察着荆澈的脸色,一边后退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里,尽管他知道这点距离对于自己这位不近人情的小主子和他手里的那把神剑来讲等同于无。 果然,小主人无视了他的小动作。 他也没想到荆澈会这么快放过他,不过他有自知之明,当然不会以为是这位和主人从来没有见过面的孩子念及那份从来没有过的父子之情。 老妖道暗自揣度,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想救这个阵里的普通凡人,而且要以最稳妥的方法来救。 老妖道遗憾,多可惜啊,主人死得太早,少了他一场父子反目成仇的好戏。 “把阵里你做的手脚解除,再求死也不迟,还有,”荆澈冷冷地警告,“我不是你的主人,不准再这么叫我。” 老妖道说:“这不是一个称呼就能改变的事情,魂契嘛,您知道的,您身上留着他的血,他死了,生生世世,我都是您的奴,任凭驱使,万死不辞。您也是知道这点,才笃定我不会泄露您的身世不是吗。” 他突然舔了舔嘴角,阴恻恻的笑了,“小主人,您的魔气真美味,可惜啊,只尝到了一点点。” 老妖道的身体竟然又如枯木逢春一般逐渐年轻化,和吞食了小厮之后的变化不同,这次更像是蜕壳,一层皱巴巴的皮肤从他的身上蜕下来,重新焕发生机。 荆澈的眉宇间再次涌上杀意。 他指尖微动,敛华快得像一道光,直接穿过了老妖道的心脏! 老妖道跪倒在地上捂着胸口痛苦地挣扎,表情扭曲,大口地呼吸着,嘶哑地狞笑着,“您下手可真狠啊,就像您的父亲一样!” “这就是您的本命剑?”老妖道看着敛华,阴阳怪气道:“专克邪魔,世间少有啊......您吃了不少苦头吧?” “闭嘴!” 荆澈咬牙,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他用力扣着自己的手腕,强行压制着自己身体里四处乱窜的那股力量。 原来早在老妖道出现在这院子里的一刻,就已经在悄无声息地引导他体内的魔气破体而出!老妖道带来的“诱饵”魔气与他的太过相似,根本难以察觉。 这个疯子,竟然敢拿自身的魔识做赌注! 尖利的指甲在地面石板上划出长长的血痕,老妖道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虚晃的紫色身影开始变得透明,他望着眼前皎月般的人长出和自己相似的利爪,他欣赏着那双冰泉一样的眼眸中染上别样的慌乱和痛楚,心中说不出的痛快。 “哈哈哈哈哈哈哈,您如今这副模样,还如何让我灰飞烟灭呢?” “停止挣扎吧,我的主人,你本就是魔啊,为何非融入正道,你能反抗多久?十年二十年?总有一天你要长出尖牙利爪,总有一天您要面对众叛亲离的现实!” “我不是!” 荆澈猛地抬头,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体内那股难以压制的强大魔气在情绪的波动之下更加躁动不安。 第45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46章 “萧师兄......”瞿水喃喃道。 萧郁抬头一看,漫河漂流的鲜艳血水已经包围了他们的船只。 他的脸色逐渐像瞿水一样凝重?起?来,“你猜的不错,但这个?不是那两人之一。” “那是?”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为何会去往潜龙镇。” 瞿水回忆说:“我们在赶往千仙盟会的途中?,感知到一股强大的魔气在潜龙镇的方向,萧师兄您后来说那股魔气和我们斩杀的水噬蔓并不同源,师兄的意思?是......那个?人也?在?就在......” 他看向血水的来源,背后不由?得爬上一股蚀骨的寒意。 血水如同开闸的水库,从那个?方向源源不断地奔涌出来,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殷红。 血流成?河。 他知道那些鲜血是属于谁的。 全是水底那些赌徒们的,成?千上百号的,活生生的人。 小船已经驶向血水的中?心?,瞿水握紧了手中?剑,他往旁边瞥了一眼,看见萧师兄脸色也?比往日阴沉。 十?米,五米,四米...... 他们已经看到了一只小船的木桨,雾中?模模糊糊地出现一抹纤细的鹅黄。 “阁下久等。” 船上的人并不说话,正对着他们驶来的葫芦舟,脸庞若隐若现,嘴角似乎噙着笑。 轰隆—— 就在即将拨开浓雾看清那人的脸时,天地间乍起?一声轰隆巨响,整个?世界都被这一声巨响震动,声波扬起?河面上两丈高的红浪! 灰暗的天空逐渐规律地转动,出现一面巨大的旋涡,透明云层流动,倒映出一方空无一人的葱茏小院。 “是祠堂,”瞿水盯着那模糊不清的倒影,突然笃定地说:“万俟城主家的祠堂,我在一个?长工的回忆里来过这个?地方。” “这是一个?通道么?可是分明什么人都没有啊,萧师兄……” 瞿水扭头,正巧捕捉到萧郁眼中?闪过的一丝诧异。 漩涡开始消退,红浪也?以排山倒海之势砸下,萧郁的灵力在手中?运转,葫芦舟四周顿时升起?一顶圆顶屏障,同样血红的颜色,屏障替他们抵挡住四溅的血水,可是也?彻底阻挡了他们的视线。 等这阵血水回归与河流,天空中?的云层旋涡消失,对面的小船上早已不见了那道鹅黄色身影。 瞿水怔然。 萧郁不太确定地问:“你可有看到什么人?” 瞿水说:“没有,院子里没有人。萧师兄,你方才?是看到谁了吗?” 萧郁垂眸,压下眼中?的情?绪,缓缓摇了摇头,“不是,我什么也?没看到。” —— 水面开始漂起?一块块浮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连结在一起?,血色的河流被整个?封冻,漂流的残肢和人头,一半冻结在冰面下,一半暴露在空气中?。 尖利坚硬的兽甲划过冰面,发出刺耳的尖利声音。 荆澈胡乱抓住了冰面上半只冻僵的胳膊,才?终止了被墨行舟扑倒后惯性滑行的轨迹。 他仰面躺倒在冰面上,看见的不是天空,而是墨行舟暴怒之下的阴沉脸色。 墨行舟跪压在他身上,掐着他的脖子。 他已经强行破开这个?回忆阵对他外表上的限制,恢复了自?己的身体,力气大得骇人。 荆澈拼命挣扎,无数次想要掰开掐住自?己脖子的那只手,却又无数次地把手连带着未消的利爪藏在身下,仰起?头呼吸,艰难地说,“你……骗……我。” “骗你?”墨行舟冷笑一声,以为对方是在指他未挑明自?己就是“楚小姐”一事,“我何曾骗你,是你没有认出我来,我说的可句句都是实话。” 敛华剑感受到主人的危险,从方才?打斗的冰面自?行飞过来,袭击在墨行舟不住溢出魔气的后腰伤口上。 墨行舟吃痛,将剑深深插入冰层,这一行为彻底激怒了他,另一只手更?加发狠地掐住荆澈的脖子。 “阿澈,扪心?自?问,我对你何曾真?正设防,你便是这样对我的?不过是将你留在身边,就让你这样恨我,嗯?不过是杀了几个?人而已,你便要为了他们跟我拼命?别忘了你自?己是谁!我处处容忍你,就是为了让你在我的身上留下那一道克制我运功的伤?为了让你在危机关?头好?杀我么?简直胆大包天,你到底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荆澈喘不过气,眼睛被憋的溢出泪水。 “恨……” 怎么能不恨? 魔头对他的所作所为,怎能叫人不恨? 墨行舟眼睛猩红,掐在他脖子上的手哆嗦着,声音也?透露着一股不正常的兴奋。 “咳咳……墨行舟……”被挤压着的嗓音艰难地发出声音。 不对劲。 “墨……行舟……” 他的状态完全不对劲,荆澈无力地呼喊着他,他却像全然听不见一样,一副要将他活活掐死的样子。 敛华在冰层上着急地嗡嗡作响,却因为主人的命令而迟迟不敢动。 “不是不怕死么,有那么多次机会,为何迟迟不下手呢?” 荆澈被掐到意识涣散,可他却清晰地感知到,越是接近死亡,手指上的利爪才?以越快的速度消下去。 恍惚中?,他听见那人沉沉的质问:“阿澈,你究竟是恨我,还是恨我是墨行舟。” 第47章 第26章 两次 滋滋—— 滋滋滋—— 嗡—— 墨行舟浑身?一颤, 表情瞬间变得空白,蓦地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仿佛被一把带电的钢锥击中天灵盖,一阵强烈钝痛袭来, 伴随着电流带来的?酥麻,脑袋嗡鸣,将他所有的动作都强制性叫停。 紧接着,系统断断续续的电音传入脑海。 [检测……到宿主情……情绪值波动异常] [检测到……此、此世界崩坏概率骤升……] [请宿主?立刻停止攻击] [304强制执行] [滋滋——滋——] 荆澈这才得以?喘了口气, 渐渐恢复了一些力气, 皱眉看着眼前的?人。 “你怎么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墨行舟的?像是被某种力量控制了一样松开了他的?脖颈,整个人都突然平静了下来。 墨行舟却伸手过来, “嘘,别说话。” 冰面上躺着的?人愣了下,下一秒, 感觉嘴里多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是墨行舟的?手指。 荆澈浑身?僵硬,几乎是立刻挣扎起来。 “别动。”墨行舟却顺势俯下身?, 左手扣住他试图反抗的?双手压在头顶,右手拇指摩探进他的?嘴巴里,神情异常专注。 荆澈感觉自己的?牙齿被摩挲, 想把?他从身?上掀下去, 又担心控制不住体内的?魔气,只能?忍受他这一行为。 墨行舟摸过左边摸右边,好一会儿才松手, 看着手指上两个深深的?圆点?印子?,疑惑道:“什么时候长了虎牙, 挺利的?。” 荆澈:“……” 他再也忍不了了, 歪过脸,一把?将墨行舟从身?上推开, 脸色不善,“看牙就看牙,动什么手。” 墨行舟被他推倒在一边,撑着身?子?坐起来,拍拍衣服上的?褶子?,无所谓地笑笑说:“你会乖乖让我看?没力气了,拉师尊起来” 他无比自然地朝荆澈伸出?胳膊。 荆澈理?所当然地想到了在蛇坑里的?那次被骗的?经历,冷哼一声,无视了他,转而去捡自己的?剑。 敛华剑的?剑身?特殊,并不沾血,但是剑柄就没那么好运了,沾满了不知是谁的?鲜血。 荆澈又想起不久前的?和墨行舟的?打斗。 就在老妖道走后?,他即将踏入漩涡门时却看见了惊人的?一幕,从水里跳出?来的?失去神智的?赌徒们并没有如预料的?一般分食掉船上的?少女,相反,就在跳出?水面的?一瞬间,他们的?身?体快速结冰,维持着原来的?凶神恶煞被冻结在了冰面上,时间仿佛在那一刻暂停。 而“楚小?姐”妖冶地笑着,手指随意点?过某个人,被她指过的?冰雕人全?部?在一瞬间碎裂,血肉模糊。 身?后?,熟悉的?魔气四溢,荆澈顿时怔在原地。 那魔气磕磕巴巴,极其不稳,一看就是运行得十分不顺利。 但即便是被那道伤压制,脱困对墨行舟而言也是易如反掌。 他原本不打算再进去,可是萧郁却突然出?现了,而墨行舟此次不知为何,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就站在河中央等待与他们的?正面对决。 萧郁的?警觉性非常人可比,他顾不上犹豫,只能?先将墨行舟带离,可墨行舟竟然不由分说地和他打了起来,起因只是因为自己多看了一眼血河里流淌的?尸身?。 所以?这片水域,难道真的?有什么神秘力量在支配他,可如果有,自己为什么没有被影响? 荆澈擦完剑,发现墨行舟还?坐在地上。他一直维持着一个动作,视线落在他身?上,给人一种从来没有离开过的?感觉。 荆澈冷漠地说:“看够了,起来,萧郁他们还?在这里。” “没力气,也没看够。” 荆澈没理?他,“你方才是怎么回事。” “你先带我走,路上跟你说,”墨行舟冲他眨眨眼,虚弱地扯起一个笑,把?他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萧郁他们还?在这里。” 墨行舟肤色本就浅淡,脱力使得他更显得孱弱,原本殷红的?唇也和脸色一样苍白了。 看上去不像是装的?。 荆澈别无他法,走过去,背对着他,不情不愿地蹲下身?。 墨行舟笑,“不愿意背,用抱的?也行。” 荆澈没好气道:“就背,上来。” 墨行舟笑了,毫不扭捏地趴在他肩膀上,指了一个方向。 “往那边走。” 墨行舟身?上是真没什么力气,系统的?强制执行程序让他半天没有缓过劲儿,趴背上都时不时地往下滑。 这时候荆澈就会冷着脸,默默地往上颠他两下,跟背小?孩一样。 阿澈真是太别扭的?一个人了,表面上看着不想管他,实际上又绝不会丢下他。 不知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可爱,这么可爱的?小?孩,大人怎么舍得送他到山上修那清苦的?仙道,上山时候,是不是会板着脸佯装无所谓,等望着大人走了,瞧不见了,再躲进角落里偷偷抹眼泪。 墨行舟越想越觉得有意思,忍不住闷笑起来。 荆澈感觉到自己背上的?人在抖,不明白他有什么好笑的?,但莫名觉得一定和自己有关 。 第48章 “安分点?,”他微微偏头,皱眉轻斥。 墨行舟:“笑也不准啊,阿澈,在生我的?气?” 荆澈没说话,墨行舟猜也猜的?到他现在抿着唇的?冷淡表情。 他无奈地长叹一声,说:“莫气莫气,你也看出?来了,我方才是被楚小?姐的?情绪影响了,楚小?姐畏惧这个地方,她曾被困在过这里,走投无路,你知道,于某些人而言,极度的?畏惧,反而能?激发孤注一掷的?勇气,这些情绪在我身?上被放大了数倍,才导致我说话做事都往极端的?方向走。不是真心的?,你打回来骂回来都可以?,别生气了,行不行?” 几丝长发刮过眼睫,荆澈觉得扎眼睛,刚眨了眨眼,就有一只手伸了过来,替他拨回了这缕总不听话的?头发。 墨行舟以?为阿澈还?没消气,头耷拉在他肩膀上,拖着调子?,好不委屈的?说:“唉,到底谁是师父谁是徒弟,徒弟整天对师父呼来喝去,最大的?孝敬就是今天背师父这一次,到头来我是这个当师父的?每天哄着你,这合理?吗,天底下哪有这般相处的?师徒。” 阿澈大概也觉得不合理?,于是不太自在的?咳了一声。 “两次。” “什么?” 墨行舟没反应过来。 一偏头,就看见阿澈耳尖红彤彤的?,声音闷着,很?小?声很?小?声地说,“背过两次。” 第27章 冰镜 宽阔的冰河蜿蜒至无垠的天际, 昏暗的天空下,冰面渐渐融化、流动,仿佛是水底开启了?无数洞门, 在水面上旋转成大大小小无数的血红漩涡,将黑树的枝干统统绞入其中。 一双双血红的手扒着漩涡的边缘爬出,爬出来大的血人们高矮胖瘦不一、神?色却如出一辙——兴奋地、狰狞地、仿若失智的饥渴,好像是在经历人生中最令人称道的时刻一样, 蚂蚁一般急躁不安又秩序井然地扑向河中央退无可退的两人, 那架势像是要活生生把他们撕成碎片。 恶鬼爬出地狱大概也不过就是如此场景。 荆澈耳尖的那抹红早已在寒风中散去,他劲松一般站立在迷雾重重的山巅, 眸中倒映着一面悬空的冰镜里密密麻麻的血人,手背上的青筋却随着河中央持剑的两人的变动的处境而?忽隐忽现?。 “担忧他们?你一路上都心?不在焉,这时候倒是精神?, ”墨行舟瞥了?一眼冰镜中的情景,身体后仰, 倚在一块山头的巨石上,无奈道:“傻阿澈,你不过?才认识他们多?久。” 荆澈收回视线, 冷淡道:“没有。” 墨行舟没说话, 脸色苍白?着倚靠着石头,要笑不笑地瞧着徒弟瘦削的脸。 果然,没过?一会, 阿澈又板着脸,生硬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指哪件事, 杀了?那些赌徒, 还是跟萧郁过?不去。” 荆澈顿了?一下,抬眸直视他, 说:“都有。” 墨行舟看向他,脸上的笑意在漫长的对视中淡去。 阿澈的眼睛像是两汪了?无纤尘的冰泉。 这是他在人类身上见过?最纯净的眼睛,他一度觉得,即便是在几万双满含仇恨的眼睛里,要找出一双比他恨得更纯粹的来,大约也是没有的。 他恨他。 一阵疼痛再次从后背蔓延到全身,让墨行舟不得不再次重视起来这总是被自己有意无意忽略掉的一点?。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阿澈恨他。 身体里的魔气随着系统强制执行程序的撤销正在缓慢恢复正常,而?后腰上那把奇怪的匕首留下的抑制他运行魔气的东西却还在发挥作用。 这道伤口在每一次魔气流淌过?全身的时候都隐隐作痛,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他,眼前这个人,身上同样有一道他留下的禁制,每到蛾眉月初上云霄之时,要承受难以忍受的锥心?之痛。 阿澈和他非但不是一条心?,甚至连在一条船上都谈不上。 这一点?让他没由来的烦躁。 他把烦躁的原因归结于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 304是具有实体的系统,他仅仅用远程对宿主进行强制执行,那说明宿主的行为真的危及到了?这个世界的存亡。 他当时在干什么?他差点?杀了?荆澈。 他从前无比相信自己的判断,可是304意识的突然出现?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找错了?方向。 他必须再次返回那条河尝试寻找和304联系的方法,但宿主寻找系统远不如系统寻找宿主那么方便,找到的几率微乎其微,墨行舟还是决定先用自己的方式做个小?测试。 荆澈看向他,坚定目光像是在无声诉说着他一定要得到一个合理的回答。 他想墨行舟也许会说是因为被楚小?姐的情绪影响了?,是想试探萧郁真正的实力......告诉他虽然他占据了?魔头的身体但他并不是那个“墨行舟”...... 但是对方只是满不在乎地轻笑了?一声,说:“好玩啊。” 荆澈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曲了?一下,喉咙紧了?紧,“什么?” 墨行舟抬了?抬手,一缕血红的魔气从他的手指上绕下来,钻进了?镜子?里。 原本已?经显露疲态的血人赌徒像是突然打了?鸡血一样狂吼起来,再次将两人团团围困。 第49章 冷淡的眸光扫过?水中和数量繁多?的血人缠斗、明显力不从心?的两人,墨行舟唇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毫不在意地说:“好玩啊,我乐意,以后类似的事情不必再问,本尊做事不需要理由。” 他回答的理所当然,他的表情毫无破绽,仿佛关乎别人性?命的事情不过?就是一场取悦他的无聊游戏罢了?。 可是再次听到这个回答,荆澈心?中却不像上次那般深信不疑了?。 “可你明明不是——” “不是什么。”墨行舟打断他的话,转眸看向他,温声道:“阿澈,你在说什么呢。” 荆澈微怔。 “你......” 墨行舟再次漫不经心?地打断他,“我说了?,河中那番话都是胡言乱语,一句都当不得真。” 荆澈垂眸,默然片刻,低低地说了?一声“好”,转身想走。 墨行舟连眼角弯起的弧度都仿若精心?设计的一样,让他心?中憋闷。 就在这时,他瞥见冰镜中的战况突变,峦山派的那名?剑修突然拿剑刺向萧郁的后背! 萧郁和瞿水原本是背对背的站位,互为对方的盾,他没想到瞿师弟会突然反水,即使反应已?经够迅速,胳膊却仍旧被结结实实地被刺了?一剑。 “怎么会......”他和荆澈发出同样震惊的低喃。 “瞿师弟!你在做什么?!” 瞿水原本沉稳的脸上充斥着畏惧和狠毒,他哆哆嗦嗦地拿着剑,向萧郁乱砍,反反复复地说:“别怪我,别怪我,杀了?你才能出去,杀了?你才能出去,不是我想杀你的,不是我,不是我......” 萧郁抱着一只受伤的左臂,忍痛躲避着他的乱无章法的进攻,一边又要随时看顾着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的血人,这种打法太糟心?了?,萧郁第一次感受到窝囊的滋味,即便他被誉为是同辈中的第一人,也很难在这种腹背受敌的情况下沾到光。 何况就灵力波动来看,眼前的人分?明还是瞿水,他并不想出杀招来伤他。 墨行舟也看到了?这一幕,笑说:“优柔寡断,他早已?不是那个小?剑修了?。” 荆澈说:“我原以为你只是想试探他的实力,原来你竟然是想杀他。” “别误会,这可不是我干的。记忆从来都不是真实的,回忆阵里的人又有几个是真的呢?” 又是类似的说辞,荆澈心?中生出凉意,他已?经不想再听了?。 他身负敛华,转身走入重重迷雾。 “去哪?”墨行舟在身后喊他,故意调笑道:“为师身负重伤,你就这样走了??” 荆澈竟然真的停下了?脚步。 他看见阿澈在雾中的轮廓,心?中还纳闷为何他这次如此听话。 可是荆澈背对着他,似乎正在挣扎着什么,最后低声问:“你这么关注萧郁,那天去赌场,是为了?他,进入这个阵里,也是为了?他,对吗。” 墨行舟一愣,话语间带着一贯的漫不经心?的笑音,说:“是啊,连你也看出来了?。” 荆澈听不出什么情绪地,模糊地“嗯”了?一声,匆匆离开了?。 墨行舟知道他会去哪里,于是没有收那面冰镜。 他忽然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感觉自己竟然发了?一会儿呆,冰镜里还是只有萧郁和瞿水的身影。 没意思。 他不知该做些什么,手臂上火辣辣的刺痛却一刻也不消停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面不改色地撩开衣袖,莹白?的小?臂上有三道已?经结痂的、深而?长的抓痕。 第28章 知音 萧郁腹背受敌, 挡下瞿水的一击,就等于把背后给暴露给了虎视眈眈的血人?,可是想象中被撕咬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反而听见了剑出鞘时带起的风声。 萧郁转身,看到荆澈的那一瞬间心情无疑是相当复杂的。 “荆师弟,你竟然也在此处。” 荆澈微微颔首,看向瞿水, 对萧郁说:“他你自己来对付。” 瞿水敢跟萧郁硬碰硬本就是仗着?偷袭和?这些赌徒们?的加持, 突然加入进来的人?伸手不凡,他因此有些犹豫地后退, 重新考量起自?己的胜算。 四面八方的血人?重新聚上来。 荆澈皱眉瞧着?这些人?,他们?面目狰狞,眼神空洞, 身体不知被刺穿砍断了多少次,又重新粘合在一起, 如同永远杀不死?的行尸走肉。 他们?本都是赌场里的赌徒,赌徒可恨,可有些人?却罪不至死?。 但无一例外地, 他们?全都死?在了墨行舟的手上。 墨行舟到底想要什么, 要萧郁死?么,还是只是想得?知他的实力?。 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关注萧郁,因为他是如今的仙门第一人?, 还是因为他出身于映山剑宗? “速战速决。”荆澈对萧郁说,“不要再保留实力?, 否则此战难以脱身。” 萧郁点头赞同, 他也?正有此意。 和?荆澈背靠在一起时,他突然笑了一声。 荆澈:“?” 萧郁意味深长道?:“荆师弟, 我果真?没?有看错你。” 萧郁不再保留实力?,果然效率大?增,荆澈剑法刚绝果断,萧郁的剑法却有点柳杨剑派的意思,绵里藏针。 两套剑法相辅相成,两人?像是多年未见的好友一样,很?快建立了默契。 第50章 更不可思议的是,敛华剑和?霖芜剑在这个?过程中同时流光盛放,仿佛有天地之气源源不断地涌入,这是修为进阶的意思。 修仙界里流传有不少双人?剑法的仙剑谱,但练得?人?极少,几乎本本都落了灰,因为少有人?能找到天生在剑法上契合自?己的“知音”,哪怕练得?是同一套剑法,师承同一个?大?师,一百个?人?练便会有一百种模样。 据说若是找到了剑法上的“知音”,修习起来便事半功倍。 荆澈感受着?自?己盈满日月光辉之气的双手,只觉得?神奇,萧郁却很?惊喜,他与不少人?一起试过修习双人?剑法,还是第一次这么快晋升。 这仅仅是在没?有任何剑谱指导,仅仅凭借自?身摸索的情况下。 他不禁开心道?:“荆师弟,等到了南沧洲,请务必随我去见见师尊。” 几个?回合下来,血人?果真?少了许多。 萧郁将这一切归结为他俩的联手,荆澈却知道?这是出自?谁的手笔。 他们?趁机从?血河上逃出来,顺便带走了跑路未遂的瞿水。 荆澈一边寻了干净的水擦拭敛华的血迹,一边问道?:“他已?经不是你的师弟,为什么要手下留情。” 萧郁一只手抵在瞿水的额头,正在探他的灵,一时顾不上说话,探完后,他眉头紧锁地回话说:“师弟有所不知,我自?小承袭师尊的一门独门秘学,能感知到修者身上的灵力?归属,他的灵力?属于峦山派一脉,他的身体仍旧是瞿师弟。” 荆澈听他这么说,擦剑的手停住,目光冷冷地看向他。 萧郁对上他的目光,毫不遮掩,“你猜的不错,我那日找你切磋确实意在试探,不知是否有人?说过,你的灵力?和?剑法都太像是承袭映山剑宗中的一脉。” 那日入抵达清风客栈之后,萧郁不多时便来找他切磋,美其名曰指点剑术,荆澈当时便起了些防备心。 他常年都有刻意练习,将自?己的剑法带离映山剑宗的轨迹,尤其是在见到同出映山剑宗的萧郁时,小心谨慎的程度更甚,他自?认为在潜龙阵里使用的那一套自?创剑法毫无破绽。 可就像盖房子先打?地基一样,招式再怎么变化,最本质的还是那些不变的东西?。 但他依旧很?笃定萧郁什么都试不出来,因为一开始,他学的本就是错的。 荆澈:“然后呢,试出什么来了。” 萧郁摇摇头,说:“像是像,可终究不是。荆师弟,鲁莽之处还望师弟海涵,并非我故意想骗你,只是此事若是明说恐生嫌隙,只能出此下策,你们?师徒四人?看着?完全不在同一条路子上,尤其是那位周公子,可真?不像是你们?的师父。” 荆澈下意识往某处看了一眼。 冰镜前,墨行舟原本百无聊赖地倚着?巨石,观察着?系统页面中任务进度条的变化,听到这话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不满道?:“这小子瞎说什么呢。” 谁知荆澈也?跟着?点了点头,说:“他从?来没?有教过我什么。” 墨行舟眼眸黯了黯,他知道?阿澈心底并不认同他这个?师尊的身份,称呼他从?来都是直呼其名。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听他亲口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冰镜里,两人?还在继续这个?话题。 荆澈对萧郁投以赞许的一眼,“你眼力?不错。” 萧郁哈哈一笑,说:“这哪是需要用得?着?眼力?的事。” 言下之意只要不瞎的都能看出来。 荆澈:“…………” 墨行舟:“…………” 萧郁干咳了一声,又问:“既然没?有教过,那为何叫他师父,难道?他将你养大?成人??” 荆澈淡淡地说:“也?不是,我十四岁才遇见他。” “我当时正被追杀,是亡命天涯之辈,入他门下之后,才有了个?安身立命之所。” “被追杀?” 荆澈用他随身携带的一方白色绢帕,轻柔又认真?地继续擦拭他的剑,他的眼睫长长地垂下,眸中的神色也?隐没?在灰暗的苍穹下,叫人?看不分明。 “是,你可知五年前的那场仙门大?动乱。” 谈及此,萧郁神色凝重起来,说:“自?然,那场动乱的源自?东宸皇室,大?祭司诬告案而引起的连锁反应,各仙门都受到波及,有不少弟子叛逃,映山剑宗也?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也?……”谈及家丑,萧郁不愿外扬,只是顿了一下,问道?:“怎么,这和?师弟你被追杀也?有关系?” 墨行舟心中警铃大?作,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荆澈都要跟萧郁摊牌了。 荆澈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说:“嗯,有关系。” 然后继续专心擦剑。 末了,抬头,满目不解,“看我做甚?” 眼巴巴等他下文的萧郁:“哈哈,没?,没?什么……” 荆澈收了剑,淡淡道?:“有话就说。” 萧郁真?诚微笑:“真?没?什么。” 荆澈盯了他半晌,认真?评价道?:“你演技也?不错。” 萧郁:“…………” 墨行舟在冰镜外,忍俊不禁。 手指屈起,指骨在冰镜里阿澈的额头上敲了敲。 第51章 可爱。 第29章 乌鸦 墨行舟再次来到了血河。 这条原本清澈的?河流, 处处漂浮着尸身,流淌的?血水仿佛永远不会被净化一样,显得触目惊心。 可是这场面对墨行舟来说都只是家常便饭, 他可以?因为一时兴起救下谁,却绝不会?去同情怜悯。 他是穿梭于各个世界的?过客,他愿意在每个世界的规则里寻找突破的?刺激,却不愿被任何世界的?情感束缚。 怜悯、悲悯, 任何让人心软的?情感都会?使人陷入懦弱的?困境, 墨行舟将一切将人变软弱的?东西都弃之?如敝履。 何况这仅仅是在?书中。 这些?人中,或许有谁败光家产的?丈夫, 或许有谁仅仅只是因为好奇而来到赌场的?孩子,他们消失于这个世界,也?许有人痛快, 也?许有人痛哭,但?是对于墨行舟而言, 他们只是书中无法?引起他半分情感波动的?寥寥数语罢了,哪里称得上什么“人”呢。 他杀他们,心中可谓是毫无负罪感。 他站立在?一块浮冰之?上, 缓缓地漂向?河中央, 远远看过去,就好像是行走在?水面上一样。 任务进度条已经再次发生变化,可是参考性不大, 因为好巧不巧的?,萧郁和荆澈是同时晋升了修为。 天知道墨行舟看到两人修为同时晋升的?时候心情是怎样的?一言难尽,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可这么巧的?事情偏偏就是发生了。 这回是这样,那?上回呢? 目前看来, 还是重新找到系统比较稳妥。 融化的?血河已经看不出冰面上他和荆澈打斗时留下的?痕迹,好在?墨行舟熟悉阿澈的?气息,浮冰循着墨行舟的?指引,一路缓行,然后停在?了河流南边。 墨行舟蓦地轻笑一声。 阿澈很聪明,知道萧郁不会?再走回头路,特?意将他带来这个地方。 可是墨行舟在?河面上游荡了一圈又一圈,任凭他怎么找,304的?一丝一毫的?意识都已经检测不到了。 枯树上落了一只扑腾翅膀的?乌鸦,墨行舟下意识抬头去看。 乌鸦也?看到了他,歪着头,黑眼珠滴溜滴溜地打转。 他抬起手臂,乌鸦便又扇着翅膀飞到了他的?手臂上。 墨行舟抬手顺它油光可鉴的?毛,戳他的?脑袋,“喂,见?到过一只机械黑鸟吗,和你长的?挺像的?,就是比你秃多了,是鸟界的?秃子。” 乌鸦听不懂他说什么,却啄起他的?衣袖,头歪向?另一个方向?,反复重复着这个动作。 墨行舟:“你要?带我去哪,来的?可真不巧,徒弟正生我的?气呢,你说我是跟你走呢还是去哄我那?傻徒弟呢。” 乌鸦竟然点点头,兀自飞走了,盘旋在?空中一声声的?叫唤,仿佛是在?催促他。 墨行舟哑然失笑。 这鸟,竟听得懂人话,但?不多。 “我可还没答应跟呢。” 话虽这样说,墨行舟脚下踩着的?浮冰还是跟上了乌鸦,乌鸦一路飞得很急,奈何墨行舟却顺流而下,不紧不慢地跟着,它不得不飞一阵盘旋一阵,落在?枯树上等他。 最后一次落脚,是落在?一块岸上半人高的?石碑上,隔着深重的?浓雾,隐约可辨上头写着“浊河”二字。 明明是清可见?底的?一条河,却起名为“浊”,不知是何道理。 墨行舟挑挑眉,被这名字勾起了一丝兴趣。 上岸后,却发现?不远处还有一个黑压压的?石碑,足足有“浊河”石碑的?两倍高,依旧写着两个大字—— “渡陵。” 墨行舟轻喃。 乌鸦盘旋在?空中,凄厉地叫了两声后,一头撞进了石碑里。 浓雾顷刻间?彷如帘幕,被两只手轻易拨开。 露出浓雾后高高的?城楼,隔着禁闭的?城门,墨行舟似乎可以?听到城里传来的?响彻云霄的?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和苦痛的?哀嚎与低吟。 厉声的?咒骂,马车疾行的?轱辘声,飞沙走石拍打在?门窗上的?声音……还有孩童尖利的?哭号和老人卑微的?哀求,在?一瞬间?占据了他的?脑海。 他甚至听到了很微小的?滋啦声。 蔷薇花晃晃悠悠地飘来,墨行舟伸手,娇嫩的?花朵轻飘飘的?落在?掌心。 这手比自己的?小了一倍,昭示着一个事实——他又入了另一个女?子的?回忆! 不知是谁跑上了城楼,举着火把大喊一声。 “开城门——” 城门缓缓打开。 正对着的?,是一口油锅,大门放下的?一瞬间?,滚烫的?油锅里瞬间?冒起一股白烟,赤膊的?红衣壮汉正抬着一个拼命挣扎的?人扔进油锅。 那?人甚至来不及惨叫,就化成了一股水。 墨行舟越往里走,内里的?情形和他预想中的?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如果说血河上的?一幕是恶鬼出地狱,那?么这一幕,活生生的?就是人间?炼狱。 这种太?过直观的?苦难场景冲击着他的?视觉,纵使他本是个外来人,纵使他不久前才一念之?间?取了那?么多活生生的?人的?性命,但?是此刻,依旧有某种难以?遏制的?情绪冲破了那?一道枷锁,从心底升起,汹涌片刻,又回归平淡。 第52章 “哟,新来的?小美娘。”身后传来一道口哨声,手拿鞭子的?紫衣男子迈着悠闲的?步子绕过来,目光露骨,轻佻地上下打量他。 墨行舟弯了弯眼眸,不着痕迹地躲开伸来那?只咸猪手。 领头的?扑了个空,不满地啧了几声,“进了渡陵,还不晓得这儿的?规矩?来人啊,把她给我带走,爷来教你做人。” “来啊,我等着呢。” 身后几个赤膊的?无脸汉子应声而上,墨行舟仍笑着,眼中闪过狠戾,就在?他即将出手时,一道急切的?声音喊住了他。 “头儿,等等,请等一下!” 一名身着布衣,与他年纪相仿的?姑娘跑过来,把墨行舟护到了她身后。 墨行舟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头儿,她是供给城中达官贵人的?姑娘,汤妈妈亲自点的?人,可不敢打坏了!” 那?领头一听这话,竟然真的?显露出几分忌惮,可大抵是觉得教训人到半途而废既不解气,又没面子,便扬起鞭子凶神恶煞道:“你多什么嘴!她是,你又不是,这么爱管闲事,那?换你来替她挨打!” 那?女?子竟然真的?二话不说,结结实实地替他挨了几鞭子。 在?领头的?唾骂声中,苍白着脸,小心翼翼地带走了墨行舟。 “怎么一会?儿不见?你就与我们走散了,知道你心中难受,可渡陵不比别的?地方,被卖到这里,需要?得万事小心,没有人给你犯错的?机会?,我们得先好好活着,以?后,若是害怕,便跟紧我。” 女?子絮絮叨叨地嘱咐了一大堆话。 她一侧身,墨行舟便认出她是谁了,是那?个与他仅有一面之?缘的?,醉花荫的?鸨母金妈妈。 第30章 阿钰 没有人注意到, 在两人走后?,几枚纯白的杏花瓣乘着风从远处飘来,落在了?紫衣人的身上?, “噗”一声,连花带人化为了一摊灰烬。 渡陵西边紧挨着一片荒漠,冷风一起,黄沙漫天, 能吹人一嘴沙子?, 金妈妈拿出一个唯一的防风沙的面巾要给他带上?,墨行舟笑着推辞了?, 自己拿衣袖捂着口?鼻,低头?走在前面?。 从金妈妈的几句话里,墨行舟了解到他如今的身份是阿钰姑娘, 因相貌出挑,被买到万俟城里当专门侍候达官贵人的奴隶的, 任何以奴隶身份买来万俟城的人,都得先?进渡陵走一遭,刻了?奴隶的身份牌, 再?做初步的筛选, 选中的能进繁华的万俟城当奴隶,没选中的只能永生留在渡陵当苦力。 金妈妈带阿钰沿着最偏僻人少的街道?,时刻嘱咐他别抬头?, 莫好奇,以至于墨行舟听了一路不绝于耳的哀呼声, 却没有什么东张西望的机会。 与二十几年后?相比, 金妈妈年轻时的模样变化不小,一身又皱又破的褐色布衣包裹着一把嶙峋瘦骨, 远不像醉花荫那朵拥着纯白狐裘,飘来飘去的白云风光,可如今这般落魄憔悴的模样,却仍旧比二十年几后?的她多了?一份刚毅沉静的气质。 她带墨行舟七拐八拐,眼见前头?出现了?一处低矮的木板房,建在一排杨树下,也不知是因为风大的缘故还是什么,门窗都仅仅闭着闭锁着,还带着一个小院子?,门前小径的花坛里栽了?几株七扭八歪的花,在风中摇摇欲坠。 金妈妈越过?那些花,站在门前,分成三?回,扣了?七下——这分明是某种暗号。 墨行舟挑了?挑眉,看向金妈妈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磨蹭了?很久,木门才缓缓打开一条一人宽的窄缝,一个长相机灵的姑娘探出头?,先?后?打量门外的两人一遍,问:“金姐姐回来了?,可有买到米?” 金妈妈说:“米没有,面?两升。” 那姑娘笑了?,伸手将他们?拉了?进去,一进去,墨行舟小小吃了?一惊,原来屋内还有七八个姑娘,高的矮的都有,看着都是年纪不大,十四五岁的模样,屋里生着火炉,微黄的火光照映着她们?青涩的脸庞,墨行舟发现,这一张张脸庞,没有哪一张是不清晰的,没有哪两个人是相似的,阿钰把她们?每个人都记得很清,她们?全是阿钰记忆里最熟悉的人。 她们?围住金妈妈,要好地摇着她的胳膊撒娇,“金姐姐,你可算回来了?。” 这姑娘却抓到了?金妈妈挡鞭子?的那条胳膊,金妈妈当即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还想?遮掩,方才开门的女孩撩开了?她的胳膊,几道?触目惊心?的鞭痕映入眼帘。 “这是......被打了??”那姑娘心?疼地问:“金姐姐,你遇到监工的了??林霜姐,你还有伤药吗?” 一会儿,一个小瓷瓶经几个姑娘的手,被传了?过?来,上?完药后?,她的目光往墨行舟身上?送了?几眼,问:“......是因为她吗?” 空气凝滞了?一瞬,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墨行舟身上?,有人上?前指着鼻子?骂道?:“好哇,又是你连累金姐姐!你知道?金姐姐是冒多大的风险出门寻你的吗?自从跟你同行,我们?几个的性命,回回都全系在了?你一个的身上?,都让你等一等了?,你那么急作?什么,金姐姐说了?有办法,就一定能带我们?出去的!你不信我们?,金姐姐救你几回了?,你还不信她?有你这么报恩的嘛!” 第53章 墨行舟被骂得一头?雾水,却也听明白了?几分人物关系,他这次打算什么也不做,看看按照自己上?身的这阿钰姑娘原本的记忆来,到底能挖掘到一个什么故事。 于是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起来,“我没有不信金姐姐!” 墨行舟很震惊,想?不到不去控制自己的身体之后?,这具身体竟然真?的有意识一般能自己动,他感觉脸颊湿漉漉的,抬手一摸,泪水沾湿了?指尖。 见阿钰哭的委屈,好像所有人都对不起她一样,女孩顿时怒火中烧,还要在说什么,金姐姐适时制止:“好了?,都少说两句吧!” 婵婵闭了?嘴,甚至连阿钰的抽噎声都小了?。 她并不严厉,甚至也并没有年长她们?几岁,说话在一群小姑娘当中却很有威望,她环顾周围,说:“现下我们?要想?的,是如何以最稳妥的方式逃出去,而不是在这里吵嘴。阿钰,今后?不要再?独自逃跑了?,好吗?” 阿钰抽噎着点头?。 金姐姐接着说:“我今日来时看了?天 ,近来大概会有一场暴风雪,届时渡陵全城封锁,我们?就趁封城前逃出去,风大雪大,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我们?,我以前在军中时常常雪夜行军,接下来的几天便将经验一一教给你们?,现在只差监工管事的通行令……汤妈妈还醒着吗?” “昏过?去了?,醒着不老实,林霜姐把她打昏了?。” “醒了?。”角落里传来一道?声音。 墨行舟看向那边,发现角落的椅子?上?捆着一个妇人,据说阿钰就是被这个人选中的,她睁眼一看见阿钰,就歇斯底里地哭嚎,可惜被破布塞住了?嘴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阿钰躲远了?些。 她旁边站了?一个身量很高的姑娘。 “林霜,这几日都是你看着她,辛苦了?。”金姐姐对她说。 林霜显得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说:“分内之事,不辛苦。金姑娘你是女中豪侠,你做的事情才是辛苦,令我敬佩万分。” 墨行舟瞧他一眼。 他抱拳,向金妈妈作?了?一揖。 墨行舟又瞧他一眼。 金姐姐要询问汤妈妈一些事情,角落里围着的人太多,墨行舟便往旁边让了?让,然后?林霜也跟着出来了?。 她看了?墨行舟一眼,拿出一个小瓷瓶,说:“擦一擦吧。” 墨行舟看了?那瓷瓶一眼,笑说:“我并未受伤。” 林霜说:“你的胳膊。” 墨行舟挑了?下眉。 他的胳膊是被遮住的,遮了?两层,一层是他为掩盖那三?道?抓痕而铺的一层障眼法,另一层就是衣物的遮挡。 林霜的手还拿着药瓶,固执地停留在半空。 “我看到了?,魔气,你被魔物袭击过?。我觉得你不是真?正的阿钰,因为我也不是林霜。” 林霜说:“我叫赵淮山。” 第31章 风雪 窗外天?空昏黄阴沉, 一团黑压压的云从西边的城楼飘过来,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大雪。 “要下雪了。” 萧郁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云下雾茫茫的一片, 什么也?望不见,看样?子像是已经处在?肆虐的风雪中了,“西边是哪座城?” 荆澈抬眸望了一眼,说:“渡陵。” “渡陵?” “我在?万俟硕的回忆里看见过, 渡陵是专万俟城驯化奴隶的地方。” 萧郁点点头, 他与荆澈已经交换过各自的得到的信息,也?知道?他曾入过万俟硕回忆的事。 他在?窗外挂了一条纸鹤, 关上?了窗,解释道?:“我在?纸鹤上?附了灵力,倘若赵师兄他们看到, 会过来找我们。” 荆澈:“嗯。” 屋内还有两?个人,荆澈和瞿水, 一个静坐着,另一个一脸沉静地被捆在?椅子上?,都是话不多的样?子。 因为瞿水的意识在?这一路上?已经在?他本人和要人命的三爷之间切换过数次, 谁也?不能保证他下次醒来是谁, 萧郁执意认为这还是瞿水的身体,不能伤,安全起见, 便把他捆了起来。 他的对面,荆澈正襟危坐, 手指无意识地摸索着茶盏, 再抬眸时,已经看不见窗外的情景了。 “你我都能看清这街上?每个人的面容, 所以我们应当没有进入任何人的回忆,而这个场景真实存在?,那么就说明有别的人会以回忆主人的身份到来……” 萧郁正垂眸分析,转眼瞧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声音一吨,在?他对面坐下,问:“你怎么了?” 荆澈垂眸,说,“没什么……” 默了片刻,又斟酌着问:“虽说……你不准你师弟进赌场,但他还是偷偷跟过来了,况且你也?知道?他如今也?在?阵里,他还那么小,你就不担心他吗?” 萧郁一愣,没想?到他竟然是在?关心自己小师弟,心中霎时有点感?动,说:“荆师弟不必担心,临行之前我在?君问身上?下了母子蛊,他若是出事我自会感?知到,他若想?找我,只需催动蛊虫,我一刻钟之内也?必定可以赶到,如今毫无动静,想?必是没有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璞玉虽难得,也?需仔细打磨才能成器,君问天?资过人,趁此机会历练一下也?好。” 第54章 荆澈微微愣了下,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蛊?” 萧郁像是早就料想?到了他的反应,冲他眨眨眼,微笑道?:“是,蛊,听着是歪门邪道?吧?可眼下,寻人的符咒用不了,还有比母子蛊这种东西更便利的么,我与君问情同手足,均无陷害彼此之心,母子蛊在?我们身上?就如同寻人符咒一样?,只是一个确认对方安危的工具罢了,说起来,还真是有点大材小用哈哈。” 萧郁尽量在?算不上?活跃的氛围里开着玩笑,荆澈很给面子的捧场,可是真正的心情却并不开朗,尤其是在?听完萧郁的一番论调后,心里更加郁结,像是蒙了层吹不散的黄沙。 ——只要无陷害彼此之心,母子蛊在?我们身上?就如同寻人符咒一样?。 原来世?间人人避之不及的蛊虫也?能这样?用吗?只要彼此足够信任。 他发了会儿呆,萧郁叫他时,他如梦初醒,才发觉自己的手不知何时摸到了左腕,那里什么都没有,但是曾经绑着一根红线绳。 “荆师弟,你是……在?担心周公子?”萧郁看着他脸色,也?猜到了七八分。 听到这个称呼,荆澈眼皮颤了颤。 墨行舟好像真的没有拿归一绳伤害过他,他曾以为他是为了将自己监禁在?身边,可是墨行舟也?没怎么限制他的自由?,好像单纯就是防他半夜杀他而已。那人……他现在?在?哪呢?魔气恢复了吗?会不会有危险? 荆澈觉得自己的担心有点多余,墨行舟可是魔尊啊!真有那么容易出事,魔殿中央的那把王座早就易主数代?了,但他就是无法克制地去想?,那把叫做霜覆的匕首,他也?是第?一次真正用到墨行舟身上?,威力有多大他以前不清楚,可现在?知道?了,一道?不致命的伤也?能让他魔气尽失,站都站不起来……他是存了私心的,当时在?蛇坑里,分明可以用灵力化?形的刀…… 那句意识涣散中听到的模糊质问仿佛又清晰地响在?了耳边—— “你究竟是恨我,还是恨我是墨行舟。” 他把他一个人丢下了,外面是暴雪! 他得找到他!立刻! 下决心并没有花多大力气,他拿过敛华,倏地站起来,“嗯,我去找他。” “等,等等!”萧郁被他这忽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也?站起来拦住他,“荆师弟,外面暴风雪,你要找人也?等暴雪过去!” “萧师兄,请你让开。”荆澈面容冷峻,不容拒绝地说,“外面暴雪,我更不能丢他一个人。” 萧郁有点感?概,他一口?一个荆师弟叫的亲近,但这还是第?一次听荆澈这么称呼他,竟然是在?这种情景下。可感?概归感?慨,他天?生鹿一般地机警,立刻抓到了他话语中的重点。 “你在?外面,见到他了?” 空气瞬间凝滞了,两?人视线相交,相顾无言,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怀疑和警惕。 荆澈也?察觉自己失言,方才在?外面的只有四个人——他,萧郁,瞿水,和一只失去理智的大魔。 荆澈抿了抿唇,还未做出找补,萧郁剑已出鞘,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不认识的人。 “你是谁。” 荆澈突然明白了妖道?为什么会在?瞿水身上?设计这么一出。 信任的建立需要长久的积累,而崩塌却只需要一瞬间。 窗外北风呼啸,暴雪遮天?蔽日。 茫茫天?地间,只剩风雪,厚厚的雪地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深浅不一,但很快就被新?雪覆盖,七八个女孩子互相扶持着,腰间小臂粗的麻绳将她们的命运拴在?一起,看上?去像一只踽踽独行的小兽。 婵婵年纪最小,长的最瘦,被围在?人群最中间,吃最小的风,她本想?自己咬着牙也?会走到万俟城,但终究还是吃不消,拉了拉金姐姐的衣角,问:“金姐姐,还有多远到啊?” 队伍最前头的金姐姐胳膊挡着风雪,扭头只说:“快了。” “噢。” 这一路上?,“快了”这两?个字被提起了无数遍,但婵婵仍旧乖乖地低下纸一样?苍白的脸色,攥紧了冒冷汗的手掌,继续一步一步跟着走。 眼前忽然多了一只手。 “你不舒服,我能背你。” 婵婵抬头一看,竟然是阿钰。 阿钰走在?队尾,不像金姐姐和林霜一样?在?前面挡了大半的风,她看上?去还很有力气,婵婵知道?,她曾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学骑马又学射箭,吃的用的都比她们好,身体自然也?不差,可是—— “不用。” 她拒绝了,她不想?承她的情。阿钰的手指僵了一瞬,但也?没再勉强,默默收回了手。 “你们听,什么声音?” “地面在?震。” 金姐姐俯身,扫开地面的雪,跪在?地面上?,耳朵贴着大地倾听,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她逐渐严肃的神情,有人直接吓到浑身战栗,小心地问:“怎么了,有人追上?来了吗?” 沉默已经代?表了一切,她站起身,二话不说地开始解自己腰间的麻绳,将自己的贴身玉佩塞给了林霜。 “所有人里,你最稳重,按我之前说的方法进城,找一个叫薛娘子的人,我与她有过命的交情,她不会不管你们的。” 第55章 众人见她这样?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婵婵红着眼睛,拉住她的衣袖,颤抖地喊她:“金姐姐……” 金姐姐笑着拍了拍她冰冷的手,又推开,眼中带着不舍,“我自幼失去双亲,流落街头,你们肯叫我一声姐姐,我不敢相负,婵婵,出去后好好吃饭,下次再见到,可不准哭鼻子了。” 下次……还有再相见的机会吗…… 婵婵哭得更凶了。 她深深看了她们每个人一眼,转身,毅然决然地走向了来时的方向。 赵淮山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离去,突然哀叹一声,也?开始解自己腰上?的麻绳。 墨行舟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手,“你想?做什么?” “难道?眼睁睁看她去送死吗?” “二十年后的金妈妈还活着,那就证明她不会死在?今天?。” 赵淮山犹豫了,可是手依旧紧紧扣着麻绳,“那也?不能……让她一届弱女子去承受一切 ,明明我们在?这里,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两?全其美?”墨行舟轻笑了一声,“赵大侠?你当这里是哪里,这里是回忆啊,你想?在?回忆里改变现实的轨迹,确定不是在?讲笑话么。” 赵淮山震惊极了,没想?到周公子竟然会说出如此冷情的话,“可是……” “林霜姐姐,阿钰,你们别吵了,我们快些走吧,否则金姐姐岂不是白白……”在?剩下的几?个姑娘的视角里,就是阿钰和林霜忽然起了争执。 两?人对视了一眼,在?墨行舟似笑非笑的目光中,赵淮山终于败下阵来,“好。” 他越走心里越难受,只能默默疏导自己周公子说得也?不错,他确实也?改变不了什么,可没想?到,走到半路,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惊叫:“阿钰又不见了!” 赵淮山猛地转身,队尾的麻绳只剩一个空空的圈子,地上?的一串方向相反的脚印昭示着他的去路。 他滞了片刻,感?觉在?这冰天?雪地里,胸腔中逐渐涌上?一股暖流,原来周公子并不是冷漠,他是……他是打算自己去冒险啊! 如果?墨行舟知道?赵淮山是怎么想?的,一定会拍拍他的肩膀,真诚地劝他改行去写?话本子。 自圆其说能力的太强了,真的。 他只不过是在?途中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意念指引,意识到是真正的阿钰在?回忆的关键处抢占身体的主动权。 于是阿钰偷偷解了身上?的绳子,拼命追赶上?了金妈妈。 金妈妈贴在?地面上?听声音,判断追兵的距离和人数,见到她后大吃一惊,“阿钰,你怎么回来了!” 阿钰扬起一张纯真无害的笑脸,郑重道?:“金姐姐,你说过的,若是害怕,便跟紧你。” 第32章 醉意 入目皆是白皑皑明晃晃的雪, 刺得人眼睛发疼,已经看不出?天与地的交界线。 西南方传来的擂鼓般的声音越来越近,安着蹄铁的马蹄视三尺厚的积雪于无物, 荡开?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 马儿追赶了一夜,两只眼睛依旧炯炯有神,相比之下,那两道在雪地里奔跑的瘦弱身影, 就?像两只被猎隼追逐的可怜兔子。 有个赤着一条胳膊的的男人坐在高头大马上, 贪婪的目光盯着那两道身影,冲身后的一帮追兵大声道:“我们头儿可说了, 抓到抓不到,都随便玩。” 说罢,开?弓搭箭, 无数只箭毫无目的地从天空落下来,有两支箭先?后射在了阿钰和金姐姐的脚边。 “快跑!” 金姐姐奋力拉拽着快要脱力的阿钰, 可是追兵很快就?跟上来,也不杀她们,恶劣地欣赏她们的惊慌失措和狼狈不堪。 雪中很快显露出?一座恢弘的城池。 “不能再往前了金姐姐, ”阿钰的脸苍白?地几乎快要融在雪色里, “他们一直在把我们往万俟城里赶,再往前,其他人也一定会?被找出?来的。” “驻守在渡陵的监工身低微, 除非状况特殊,否则根本没有入城的资格, 他们这是想借抓捕我们的名义进城, ”金姐姐苍凉一笑,“只怪我, 没能狠下心来杀了那个姓汤的。” 金姐姐将自己身上的白?色斗篷也解下来,套在她的身上,“跑,继续跑!往城里跑!” “你......” 嗖—— 又是一只羽箭飞来,这次金姐姐竟然没有躲,阿钰亲眼瞧见她抬起胳膊迎上那只箭,刹那间血流不止。 “快跑!”她用力推开?她,厉呵喝一声。 阿钰惊恐万状,抬头对上她如坚冰般沉沉的目光,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金姐姐做到如此地步,她本该离开?的,但?是她没有,她捡起地上的那支箭,毫不留情地划烂了自己的胳膊,动作一气呵成,好像是早就?演练过千百遍一样,别人想阻止都来不及。 金姐姐气急了,“你做什么?!你本就?不该跟来的!现在又是闹哪出?!” 阿钰一言未发,她将斗篷重新穿戴到金姐姐身上,从自己的衣服上撕出?布条,一圈一圈厚厚地缠绕到金姐姐流血的手臂上。 她眼中蓄着泪水,一边后退,一边说:“我知道,如果不是遇见我们,凭借金姐姐你的本事,早就?逃出?去了,你救我,我一定会?报恩,但?你不能替我去死,因为我......实在无以为报。姐姐,你走吧,你该好好活下去。” 第56章 她转身跑进风雪中,手臂上的血流像蜿蜒的小溪,落在纯白?的雪地上,在她身后,开?出?一条妖冶的红莲路。 血液的红在雪地上最明显不过,追兵像是饿极了的狼,闻着血腥味追赶上她,箭矢贴着她的面?颊飞过去,也没能逼她再走一步回头路。她不知自己跑了多久,终于脱力,倒在了雪地中。意识模糊中,她听到耳边的咒骂。 “娘的!只有一个!这小贱人!坏兄弟们的好事!” “头儿!另个小娘们还?没走远!” “头儿,还?是您有先?见之明,我二哥的队伍走得比咱们远,您猜抓到几个?诶!六个!” ............ 之后就?是一些断断续续的模糊的片段在脑海里重映,墨行?舟意识的整个控制权都让渡了出?去,甚至用了一些魔气来引,阿钰还?是没能回想起来完整的回忆。 天寒地冻,护城河边,墨行?舟以阿钰的视角看见了一具瘦弱的白?色身体被抛入河中,年轻时期的金妈妈呼喊着阿钰的名字,跟着跳了进去。 阴暗的地牢里,一句句双目紧闭的、灰败的青春面?孔掠过眼前。 她们都死了。 阿钰说,别让我想了,别让我想了,太疼了,真?的太疼了,我不想再记得...... 金姐姐活了下来。 她以惊人的意志力撑着最后一口气游上了岸,几日后,站在万俟城热闹的大街上,仰头看见醉花荫三个字。 她不知是用什么?理由说服了醉花荫的主人汤妈妈,将阿钰从地牢里放了出?来,两人最后还?是逃不过命运,她们在醉花荫也从最低贱的奴仆做起,一步步掌握了二十年前万俟城最大的声色场所——醉花荫的实权。 死里逃生的二人义结金兰,金姐姐在冰冷刺骨的护城河里伤及根本,落下了病根,时常感?到遍体生凉,阿钰用光了自己攒下的第一笔私房钱,给她买了一条质地纯良的狐狸毛的大氅。 醉花荫不再像汤妈妈还?在时的那样到处掳掠买卖年轻的女孩子?,她们和万俟城里的显贵之间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制衡形式,样在两姐妹的互相扶持中走过了十几年。 然而十几年后的一个冬日,阿钰离开?了,她建了芳菲盛,就?在醉花荫的对面?,处处与她对着干。昔日姐妹,今日宿敌。没过几年,二人昔日情同手足的日子?便再也没人提了。 墨行?舟除了从阿钰断断续续的回忆里大致拼凑出?了这个故事外,还?有一个意外收获——解襄。 解襄有一只狐狸。 他得到了这些消息,已经没有耐心在这鬼地方浪费时间了,可是阿澈如今不知道在哪,自己强行?破阵势必会?引起仙门弟子?的警觉,如果他还?和萧郁在一起,那可不好脱身。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墨行?舟正?在想事情,十分不耐烦地等?这次的场景变换过去,也没看自己在哪,转身欲离开?,忽然听得一阵铃铛响。 再走一步,又响一声。 一阵香风拂过,大腿凉飕飕的。 墨行?舟感?觉情况有点不太妙。 他缓缓低头,看见自己身上只有一身薄如蝉翼的纱,还?是除了隐私部位其他地方全部镂空的那种。 这……? 墨行?舟闭上眼睛,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可是他要走啊,走路先?得看路啊,于是他抬起了头看向前方。 这一眼更让他直接石化在原地。 阿澈就?在他半米远的席位上坐着,目光一言难尽,表情如遭雷击。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两人都认出?了彼此。 墨行?舟的石化状态只持续了一秒就?消失了,他觉得自己运气还?不错,正?愁没处找他,这下得来全不费工夫,那一点点心态崩裂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是荆澈实在是太尴尬了,他满脑子?都还?处在视觉冲击的余震之中:怎么?能这样?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墨行?舟怎么?就?穿这样的衣服出?现在他面?前?怎么?办?他该怎么?办?他该解释清楚自己只是比他早来了一会?儿而不是一晚上都在看跳舞吗? 脑子?一抽,他决定装不认识。 他缓缓站起来,虚假地咳了一声,“咳,姑娘,你挡我路了。” 墨行?舟脸上的笑容滞了一瞬。 什么?意思?没认出?来他?又? 明明连赵淮山都能看到他身上的魔气。 他眸中笑意更深。 好,真?好。 眼波流转,墨行?舟一手将他推倒在席位上,左手按住他的胸膛,右手顺势捏了一杯醇香的果酒,俯身,送杯至唇边,“小公子?,我的规矩,不喝酒,不让走哦。” 荆澈愣了半天,耳尖逐渐漫上绯色。他的第一反应是推开?他,可是墨行?舟锢着他的手,使了十足力气,他难以轻易推开?。 他感?受到墨行?舟的膝盖就?卡在他的两腿中间,根本没有移开?的意思,心里燥得慌,认命地闭上眼。 墨行?舟强势掰正?他的脸,指尖轻触他的眼皮,柔声道:“睁眼。” 理智告知自己要警惕,但?他像是被蛊惑一样,缓缓睁开?了眼睛。 望向墨行?舟。 望向他的眼睛,荡漾着潺潺春水、潋滟秋波的眼睛。 第57章 离太近了,真?的太近了,果酒的清香丝丝缕缕沁入鼻腔,荆澈看着那双漂亮含笑的狐狸眼,近在咫尺,一时间忘记自己是否还?在呼吸。 墨行?舟的眼里原本只是未达眼底的笑意,后来变了,是沉甸甸的,又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他低头看了阿澈半晌,忽然自己仰头将酒喝了。 荆澈所有的反应都慢了半拍,呆呆地看着他动作,下一刻,他看见他压低了头。 墨行?舟的脸在他面?前骤然放大,荆澈的眼睛跟着睁大,蝶翼似的睫毛轻轻扫在他脸上,羽毛一样的触感?,有些痒意,不只在脸上。 这点痒让他忘记了所有的招式,所有的剑法,所以自己拥有的力气,他像是初次长出?四肢一样,手足无措地面?对着即将降临的一个—— 墨行?舟忽然停住了,仅剩半寸的距离,他嘴里噙着一口清甜的酒,弯唇笑了一下,然后吻在了自己指尖上。 鼻息交织,两人同时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墨行?舟收回抵在两人嘴唇之间的手指,带着一点湿意和三分热意。 他舔舔唇角,笑着问:“阿澈,好喝吗?” 荆澈依旧呆望着他,脸颊酡红,没有人知道他内心掀起了多大的惊涛骇浪。胸膛里那颗心脏鼓噪不安,像是以前从来没有跳动过一样。 他没有喝到墨行?舟的酒,却感?受到了醉意。 第33章 破阵 “放开我!”荆澈眼中带着?些许慌乱, 想推开他,又不知从何下手,推哪里都觉得不合适, “你做什么?!” 他瞪墨行舟,墨行舟仍禁锢着他的两手,垂眸问:“我是谁?”他看似是在笑着?,目光却?紧锁着?他, 极具压迫感?的, 仿佛只要他答错,马上就要受到惩罚一样。 荆澈嘴唇抿得平直, 瞪着?他,一言不发。 他当然知道他是谁,但是墨行舟这样捉弄他, 他心头也憋着?一股怒火,让他不想在这种对峙之下败下阵来。 两人互不相让, 眼见墨行舟脸上的笑逐渐变得浅淡,荆澈感?受到自?己的手腕被越扣越紧,就在这时, 传来了第三个人的声音。 “你们在干什么?” 萧郁提着?剑, 看样子也是刚到,他在墨行舟身?后,不解又震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试探道:“荆澈?” 他不久前分明还在楼上和这个不知是否是荆澈的人僵持,一转眼人从眼前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 自?己又出现在这里。 瞿水师弟也已经不在他身?边了,他就更不能确定现在站在这里荆澈究竟是谁。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陌生“女子”身?上。 墨行舟背对着?他, 仍然不动,他满不在乎地看着?阿澈,直到阿澈急得小声喊他:“墨行舟!” 他这才?松开了手,起身?前俯身?在他耳边,语气愉悦道:“这不是知道?下次乖一点。对了,让萧郁破了这阵,我们该出去了。” 荆澈愤愤地偏过头,墨行舟笑着?捏了捏他气鼓鼓的脸颊,站起来,扬眉瞧着?来人。 萧郁先看看他身?后的荆澈,又戒备地盯着?他,道:“你是谁。” 墨行舟歪头轻笑一声,幽幽开口?,“我是谁?我说了你便信吗,萧仙君,你也觉得此地如梦似幻,亦真亦假,是不是?” 桌上放着?一枝刚折下的杏花,还带着?晨间的潮露,墨行舟随手将那花枝拈了起来,两指微动,花枝如一把箭矢,无声地朝萧郁飞去,没等近身?,就被几道灵力化作的剑刃劈成了几段,纯白的花瓣飞落满地。 墨行舟轻啧一声,颇为惋惜道:“可惜了这花,遇到个不懂怜香惜玉的。” 萧郁盯着?他,默了半晌,突然朗声笑了起来,说:“怜香惜玉,合该花玉的主?人来做,此花非我花,此玉非我玉,我为何要怜惜?你有什么意图,不妨直说,好过在这里东拉西扯,浪费彼此的时间。” 墨行舟抬起眼皮,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欣赏,“你们映山剑宗百年老宗门,教出来的弟子倒是不古板,机灵得很,实不相瞒,我是想请你破了这阵。放心,我们不是你的敌人。” 暂且不是。 墨行舟在心中默默补充道。 萧郁并没有拒绝,说:“破阵可以,但为何是我?你身?后的这位,也未尝不可。”他的视线越过墨行舟的肩头,注视着?他身?后的荆澈。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荆澈,那么眼前的“女子”一定就是那位周公子。 难怪轻佻的行事作风都一般无二。 “阿澈么,”墨行舟回眸注视着?阿澈,笑道:“你怎么想?” 荆澈眼眸不明显地亮了亮,看了萧郁一眼,上前一步,说:“我可以。” 墨行舟毫不犹豫地摇摇头,“你不可以。” “……” “萧仙君,据我所知,你方才?可是在怀疑阿澈的真实身?份,甚至都拔剑相对了,破阵不是轻而易举的小事,若我们阿澈破阵真出了什么事情,我一介凡夫俗子,要怎么应对呢?” 萧郁不可置信:“你觉得我会趁他破阵偷袭你们?” “同样的道理,我又怎么相信你们呢?”萧郁觉得头疼,“如你所说,此阵如梦似幻,亦真亦假,瞿水一事,摆明了这个回忆阵里还有其?他的人存在,让我不得不多警惕一分,如果你说的是真话?,此时操纵此阵之人又故意让我与荆师弟前后脚到来,这分明就是在离间。” 第58章 失去了信任,落在这阵中的几人就如同各自?为营的笼中困兽,若再?生出一些变故,怕是不到自?相残杀的地步不能罢休。 墨行舟沉吟片刻,眉宇舒展开,笑道:“好办,不如你们二人一起来,既能做到游刃有余,又不用担心彼此对自?己不利,至于我的那点花花架子,萧仙君恐怕还不放在眼里。” 萧郁思索过后,也对此事没有异议。 他已经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了,千仙盟会在即,宗门长辈也已经陆续到达南沧洲,他提前出门,原意是想带君问出门游历一番,再?顺路去往南沧,没想到一路上发生了这么多事,他一介晚辈,让师父师叔们等那么久实在是有失礼数。 而且眼前的这位荆澈...... 萧郁看了他一眼,脸上那点不自?在褪去之后,那点冷漠疏离的神态和他认识的荆澈如出一辙,如果这人也是像瞿水一样换了个人,未免有些装得太像了。 荆澈与萧郁对视一眼,二话?不说开始聚气破阵,期间没有分给墨行舟一个多余眼神,墨行舟觉得奇怪,虽然阿澈总是这样刻意忽视自?己,但墨行舟却?觉得他这次真像是不大开心的样子。 但墨行舟不因此感?到恼怒,十九岁的少年合该是这样的,就如同他平时乐意逗他,阿澈羞恼时郁闷时生气时,都比冷着?一张脸生动,若他偶尔笑一下,那就更叫一个赏心悦目了。 等出去了再?说吧,墨行舟已经想好了,不论?他是否是这本?书里所谓的主?角,他都会把他留在身?边。 二人在醉花荫的大厅里寻找到最薄弱的两角,然后纯粹靠蛮力强行破阵,靠蛮力,说白了的是靠灵力输出,好在两人灵力都淳厚,做起这种事情也不吃力。 墨行舟看了一会儿,觉得兴致缺缺,随意靠桌子坐了下来,欣赏醉花荫奢靡的装潢,忽然嗅到了一股极淡的熟悉的香味。 蔷薇。 他心头一凛,抬头时,只见空中的已经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口?。 他站起来,“阿澈!” 他们像是处在一个精雕细琢的精美盒子里,而那道裂口?撕裂了时空,把盒子撕开了一个口?子,浓重到化不开的黑色像是要把一切都吞噬其?中,蓝白两道灵力源源不断地向裂隙中流去,荆澈和萧郁像是被两道无形的力量牵引,顺着?灵力流动的方向,不受控制的被卷过去。 荆澈分不出精力回头,只能出声喊道:“别过来!” 萧郁也在此时感?受到右臂上灼热一片,是蛊虫已经在他身?上发挥作用,是君问出事了!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萧郁很快便强令自?己镇静下来,灵力不住地被裂隙抽取,照这样下去,很快他和荆澈都会力竭,但他也发现,裂缝每次却?也只能吸收固定的量,他干脆将计就计,手握霖芜剑,泛着?蓝光的长剑在他手中旋转,聚起一股庞大到堪称恐怖的灵力,带着?杀气的灵力毫不留情地随着?剑光劈向裂缝,有那么一瞬间,裂缝停止了吸收灵力,但下一刻,却?张开了更加巨大的口?子。 裂缝的黑暗中,逐渐显露出一张年轻的脸,那张脸大如锅底,像一片布一样飘荡在空中,若隐若现。 萧郁吃了一惊,“瞿师弟......” 荆澈皱眉,说:“他不是。” 那张脸很快变了,变得截然不同,是墨行舟在阿钰的回忆中见过的“三爷。” 见到他,墨行舟恍然大悟,已经差不多明白他们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囚入阵中的了。 “是他在赌场用了解襄的蔷薇香露。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每一段记忆的主?人,都是在现实中闻到过这股蔷薇香的人。” 这个阵就像是一张回忆交织的大网,每一段记忆都是大网的线,当香气袭来时,丝线才?开始悄然在每个人头上编织成网。 不是事先设了陷阱等猎物掉落,而是在进行修笼子这一步时就把猎物框在了里面。 的确另辟蹊径,幕后之人不仅能想到这种点子,还真能找到实施的途径,墨行舟不得不高看她一眼。 “你们的破阵法?质朴得有点过分了,这现成的捷径,不正好送上门来了么。”墨行舟意有所指,“源头在那位三爷身?上。” 萧郁说:“他也是受人指使,要杀了我们才?能活下去。” 墨行舟问:“受谁指使?” “这……他并未透露。” 墨行舟粲然一笑, “不知道就是没有,杀了他,我们走,或者让他杀了你,也许还要搭上一条你小师弟的性命。” “映山剑宗门规,手中剑只能杀魔,不可伤及凡人。” 萧郁垂眸,低声背了一遍门规,明显有些动摇了。 他本?就不是什么死板的人,虽然守规矩,但也不是事事都觉得合理。 那股陌生的不可抗拒的引力再?次袭来,萧郁和荆澈被更深地拉入缝隙。 墨行舟仍站在扭曲变形的空间中岿然不动,他笑了,添柴加火道:“你们门派难道没有交过你们,自?己的命也是命吗?凡人?你看他现在,哪里像个凡人?难不成因为他死后会是一个凡人之躯,就任由他把你们杀了?天底下哪有这般不讲道理的事情。” 他下意识看向荆澈,难得得没有收到他反对的眼神。 墨行舟突然感?慨万千,幸亏阿澈没继续留在映山剑宗,碰上这种在他看来都不需要想就能做出的决定,竟然连萧郁都在做心理建设,可见这种死板的教育对孩子的荼毒有多么的深。 第59章 荆澈对他的目光若有所感?,进入裂缝之前,回眸看了他一眼,严肃道:“别乱跑。” 又隐晦地补充道:“是担心伤。” 碍于萧郁在身?边,荆澈不能说的太过直白,但他觉得墨行舟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他是担心墨行舟的伤不受控制会暴露魔气带来麻烦,才?不是在担心他。 墨行舟故意说:“嗯,我懂,你担心我,我不乱跑。” 荆澈脸黑了黑,心想自?己不如把嘴缝上算了。 墨行舟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抬了抬手,几瓣纯洁无暇的花瓣飘过去蹭了蹭他的指尖。 他收起了不正经,露出堪称温柔的、令人心安的微笑,对他说:“去吧,别怕,我牵着?你。” 荆澈被那笑容晃的心底一突,慌忙移开视线,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反正就是没有勇气再?多看一眼。 虚空中传来铁器的啷当声,荆澈感?觉腰上一紧,低头时,发现自?己腰上缠了一圈不粗不细的锁链。 这锁链让他想起了一些不舒服的经历,荆澈下意识皱了皱眉。 萧郁也低头看向自?己的腰间,这一看不要紧,激动地险些失态,“通天锁?!” 第34章 阵外 萧郁和荆澈一齐被卷入了裂隙之中。 萧郁还是没有从震惊中缓过劲儿来, 出身仙门第一剑宗,他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否则也不可能?一眼就?把?百年来不知所踪的通天锁认出来, 他震惊的是通天锁怎会出现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手?上??! 在长辈的口?中,他是从小就比同龄人夸聪慧通透一些,这点曾数次的到过验证,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早在同门师兄弟为自己的宗门是天下第一大?剑宗而自得时, 他就?已经隐隐察觉到如今的修界形势:大?宗门凭借自己百年来的威望和不可撼动的实力占据了修界大量的灵脉秘境,小宗门不得不向上?攀附以获得修仙资源, 几百年前修界宗门林立,新门派层出不穷,可如今, 小宗门要么自愿归入大宗门麾下,要么直接分崩离析销声匿迹, 已经很少有一穷二白的小宗门能够在修界崭露头角了,真要认真算起来,如今怕是没有哪两个宗门是丝毫扯不上?关系的, 这种?形势下, 单打?独斗的散修能?又能有什么资源呢——荆澈他们师徒几个,甚至连门派名号都没有透露过,在他眼里是和散修没什么区别的。 可他竟然拿出了通天锁! 通天锁不是凡物?, 在修界能?被称为“名器”的,那都不是凡物?, 是仙品, 可通天锁毕竟还是不一样,光这“通天”两个字就?不是瞎起白叫的, 因为它是真正能?通天道的东西。 几百年前东宸皇室在修界一手?遮天时,祭坛上?用于沟通天道,赐灵人间的法器就?是通天锁。 难道他们真是什么不显山露水的高人吗? “当心。”荆澈提醒了他一声,语气?有点严肃,像是不太满意他的走神。 荆澈像是用剑尖当笔,在空中画了一张画,画散开后成了无?数星星点点的亮光,像是萤火虫,散发着透亮的光,将他们包围起来,驱散了这一片的黑暗。 萧郁被他不满的语气?点醒,回过神,借着这点光亮,发现下脚下是水,水下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女尸,女尸搂着一块石碑,上?头写着“浊河”二字。 萧郁心想,是啊,出了荆澈这样一个不凡的修士,未来修界的翘楚,岂会是真正平平无?奇的小门小户? 光系的荆澈在漆黑的环境中很占优势,浓重到看似划不开的黑暗在他面前不堪一击,但这点优势同样也是劣势,广袤无?垠的黑暗里,只有这一小片是亮着的,意味着他和萧郁都要暴露在潜伏在暗处的敌人的眼皮底下。 荆澈看了眼萧郁,淡淡地说:“你?师弟有危险,背后之人也已经出手?,你?现在找过去也未必能?讨到好处,引蛇出洞,早点破阵是结束一切的最快办法。” 萧郁没想到他连这个都注意到了,说,“我也是这个想法才同你?一起进来,你?放心,君问虽然年纪小,但本事不小,我虽然内心焦灼,但若真有什么意外也没有理由?去怪你?。” 荆澈淡淡的回了个“嗯”。 萧郁敏感地从这个“嗯”中察觉他似乎是对自己有某种?怨怼,应该不仅仅是因为方才的走神吧?种?种?迹象下,他现在几乎已经确认了这个荆澈就?是真的荆澈,稍微一想,便想通了也许是因楼上?房间里的事情。 “对不住,房间里的,也是真的你?吧?” “嗯。” “别怪我疑心,实在是这个阵太过蹊跷,你?还不知道,在那位“三爷”之前,我就?已经在水面上?见过另一个你?。” 荆澈控制“萤火虫”飞向别处的眸光一顿,轻声道:“是么?” “是啊,远看身形与?你?十分相像,只不过有野兽的爪子,看着像个没长好的半魔。”萧郁微微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说:“我那时就?已经对同你?一样长相的人怀有戒心,在楼上?听了你?的话便有所误会。周公子说的不错,这地方如梦似幻,亦真亦假,眼睛尤其会骗人,所以我相信你?,相信自己现在的判断。” 萧郁自己先?把?自己给说服了,不给别人发挥的空间,荆澈垂了垂眼眸,没再说什么。 第60章 再一抬眼时,却被眼前的场景惊得微愣。 密密麻麻的尸体成堆成片地躺在浊河之中,几乎将浊河截断,这片水域的水并不流动,他们却在靠近,越来越近,蠕动着靠近。 和这样的场景一相比,墨行?舟操纵的那些赌徒简直成了小场面。 萧郁也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有一只苍白手?抓住了他的脚腕。 他低头,女尸仰起脸,黑漆漆的空洞的眼眶里渗出一大?滴血泪。 ——“救救我吧。” “救救我吧。”万俟砚在清风客栈面如死灰地想。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看着眼前你?一言我一语毫不相让的俩人,张了张口?,抬了抬手?,始终插不上?一句嘴。 “你?凭什么说这人是你?归你?看管着的?!” “就?凭我现在站在这里!眼睛看着他!” “非这么说,我看着他的时间不比你?少!要没了我,指不定他现在跑哪去了!他归我管!” “小屁孩,没有你?我一样看得好!” “你?年纪倒是挺大?,长的还没我高!” “你?嘴上?倒是能?吵,除了这也没别的了 ,是打?算那这嘴上?功夫和他那侍卫打?架?!” 曲寒星恨不得拿傀儡砸他满脸。 要说也真够不约而同的,曲寒星和楚少轩各领了自家师尊和师兄的任务,回来看紧这个白毛。 两方人都觉得这个白毛的出现有问题,那他估计是真有问题了,两人年纪都不大?,得了重要的任务,都想好好表现一番,这一见面就?为这人归谁看管起了争执。 曲寒星知道他们是仙门的人,这些年他出门在外躲来躲去,躲得最多的也是仙门的人,于是天然地便带了敌视的态度,师尊隐藏了身份,跟他们走的近一定有什么邪恶的目的,他不管是什么目的,他是师尊的徒弟,一定要帮师尊把?人给看好了。 楚少轩是得了赵淮山的命令,要在这里看着这个白毛的一举一动,他最近在大?师兄眼里很不懂事,经常被拿来和小好几岁的君问作比较,他心里服气?君问,却不服气?大?师兄对他的看法,想要找找自己的可靠形象,便想着不就?看个人么,他能?看得不出一丝纰漏。 然后志气?凌云的俩人在万俟砚的门口?碰见了。 两人从“看管白毛的功劳归谁”开始,一路攻击到了对方的穿衣品味说话长相身高年纪,万俟砚被迫听了好几天的废话,耳朵都快生茧子了。 万俟砚见缝插针,“二位,别吵……我这幅样子怎么跑的掉……” 两人吵到热火朝天的时刻,已经跳起来。 “你?的剑真难看!我随便雕一把?都比你?的强!” “你?有那功夫,还是去雕你?的小木偶玩吧!小屁孩!” “大?矮子!” 万俟砚:“……” 里面争吵不断,门外细微的敲门声就?显得格外不真切,直到响了第三回,曲寒星和楚少轩的声音才同时停下来,他们同时扭头看向门外。 这间屋子里楚少轩做了隔音障,里头能?听见外边的声音,外头却是听不见里面的动静的。 敲门声停下后,谁也没去开门。 “阿砚,阿砚,你?在里面吗?” 万俟砚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阿砚,我打?听到你?回来了,天色尚早,你?没有在休息吧?” 说完这句,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曲寒星和楚少轩看见白毛把?轮椅的扶手?抓得死紧,皱着眉头互相对视了一眼。 外头那人沉默了一阵,忽然又开口?了,压低了的声音,有些无?奈,亦有些悲哀,她说: “我是雪儿。” 楚少轩给她开了门。 木雪儿闪身进去,她乔装打?扮了一番,本来就?是偷偷摸摸地来,见开门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稚嫩面孔,先?是吓了一跳,进房间后发现侍卫应常竟然被结结实实地五花大?绑着,脸色一下子全白了。 “这……是怎么回事?阿砚?” 万俟砚却认命般地叹了一口?气?,平静地问她:“雪儿,你?有什么事?” 木雪儿仍然处在惊吓中,万俟砚说:“他们是修界来的仙长,不会伤人的。” 曲寒星想“修界来的仙长?我可不是!”他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不耐烦道:“有话赶紧说。” 木雪儿这个在醉花荫左右逢源的机灵姑娘,在万俟砚面前反倒局促了起来,讷讷道:“我没什么事,就?是许久不见你?,想跟你?叙叙旧。” 万俟砚身体往后仰了仰,往旁边看了一眼。 楚少轩翻了个白眼,瞪了曲寒星一眼,示意他一起走开。 曲寒星悄悄道:“都怪你?,干嘛要让她进来,现在得看三个人了。” 楚少轩反驳:“不让她进来,鬼鬼祟祟在门口?,是怕这房间不够显眼吗?” 两人互相哼了一声,便各自别过脸,谁也不理谁。 木雪儿正说到他们的往事,情绪慢慢也放松下来,眼神专注而温柔。 万俟砚始终神色温和地听着,看不出不耐烦,也看不出有兴趣。 “上?回你?送我的香露很好,我都舍不得用,今日来见你?才用了些。” 万俟砚眼神微动,“哦?是么,你?喜欢我再送你?就?是了。” 第61章 “是啊,我发现这香露也同好酒一样,越放越醇,你?闻闻。” 木雪儿抬起手?腕,淡雅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散开来,曲寒星一开始觉得还挺好闻的,闻着闻着就?觉得不对劲了,这香味好似是有点熟悉。 他脸色变了变,抱着的胳膊也不由?自主地放下来。 这不正是他在赌场闻到的那股香味吗?! “喂,大?矮子。” 楚少轩斜眼睨过去,意外地见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小屁孩神情竟然很严肃。 “小心点,有问题。” 曲寒星话音刚落,噗嗤一声娇笑便响在耳边,木雪儿的静静站着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突兀起来。 她脚尖微旋,缓缓转过身来。一张毛茸茸笑眯眯的狐狸头立在领子上?,尖嘴咧开一个夸张的弧度冲他笑,“有什么问题。” 两人脸色骇然,均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吓了一跳,楚少轩大?喊一声,率先?拔了剑,毫不留情地飞身刺过去,斩妖魔,他从来毫不留情面。 然而已经来不及,蔷薇香露在狐狸法术的控制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浸入他们的筋脉,虽然没有让他们暴毙而亡的毒性,但足以延缓他们的的速度,狐狸轻易躲开他的剑,一条大?尾巴卷着万俟砚跳窗逃了出去。 走之前不忘笑眯眯地嘲讽:“哎呀,还以为要花点功夫呢,没想到对手?是两朵脆弱小花。” 曲寒星心里又急又气?,急的是师尊要他看好的人跑了,气?的是自己的拿手?绝活不太敢暴露,如果没旁人在这里,他早让傀儡追出去了! 楚少轩撑着剑勉强站着,暂时失去了行?动力,曲寒星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他要甩开这只仙门的眼睛,自己追出去。 “大?矮子,你?看着吧,我这就?把?人带回来,这人必须归我管!” 香露对他的影响并不算太大?,至少还能?跑能?走,他奔向大?开的窗户,一只手?按上?窗台,正准备撑着跳下去时,一头撞上?一个毛茸茸硬邦邦的东西,给他撞得眼冒金星六神无?主,一睁眼,和一双泛着红光的狠厉眼睛对视上?,竟然又是狐狸头! “啊!”曲寒星吓得毛骨悚然,大?叫一声,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好几步,一不留神踩到了没力气?移动的楚少轩,两人双双栽倒地上?。 “我......你?......”楚少轩气?急,感觉屁股被摔成了八瓣,一会儿“我”一会儿“你?”指了半天,忍住了没说脏话,最后来了一句,“沉死了!快从我身上?起来!” 狐狸竟然去而复返了! 用不着曲寒星自己爬起来,一条巨大?的狐狸尾巴把?他卷了起来,毫无?预兆地在空中一甩。 与?此同时,三枚细长银针擦着他的脖子惊险地划了过去。 曲寒星先?是一惊,而后一喜,“师姐!” 狐狸低声咒骂了一句什么,曲寒星没听清,再看向狐狸时,狐狸头已经变成了一张十分明艳娇俏的少女脸,但是脸色却暴戾阴沉,曲寒星打?了个哆嗦,一点都不觉得她可爱。 窗扇早在打?斗中碎成了渣渣不知掉落到了哪里,晚间的风呼呼地送入房间内,满屋子只听得见帷幔响动的动静。 窗外出现了一个紫色的模糊身影,纤细而缥缈,楚少轩借着月光看过去,觉得她像是站立在半空中。 楼落漪面色冷然,声音很清晰地传过来,“狐狸,打?不过就?跑算什么,怕再丢一条尾巴?” 狐狸勃然大?怒,“以为我怕你??!姑奶奶我今天有要事,不想跟你?浪费时间!” “不怕我,挟持我师弟做什么?” 狐狸把?曲寒星甩在两人之间,“自然是拿他当筹码,别再拦我带人出城,这小子我就?还给你?。” 楼落漪眉眼冷傲,毫不犹豫地甩出数枚银针齐刷刷射向狐狸。 声音凉薄而决绝,“死在你?手?里的,也不配做我的师弟。” 狐狸急忙闪避,又恶狠狠地咒骂一句:“疯女人!” 第35章 第 35 章 天高地迥, 月明?星稀。 荒原上奔跑着一只巨大的红狐,高高甩着两条尾巴,一条卷着负伤的曲寒星, 一条卷着晕过去?万俟砚,负重训练一般奔跑在万俟城外的荒原上。 楼落漪追过来?,没费多大功夫便拦截了她的去路。 她一个两条腿的竟然跑得过自己四条腿,这是何等的变态!狐狸在心中破口大骂, 脸上却不得不作?出握手言和的态度, “喂,我看你本意也不是替你师尊卖命吧?为了报我上次算计你的仇?既然如此, 我认输,下次碰上了再打,我把你师弟给你, 这回就别拦我了,怎么样?” 楼落漪很冷漠很坚决道:“不行?。” 狐狸:“......” 狐狸长出一口气, 耐着性子?问:“为什么呢?” 楼落漪:“还未分出胜负,认输不算。” 狐狸简直要气炸了,很想问问她怎么样才算分出胜负, 难道非要打个你死我活? 很快她的脸色就变了, 因为楼落漪拿出了藤骨伞。 她明?白了,她不是真的想分胜负,而是享受击溃对手的快感。这个疯子?! 楼落漪向来?不爱说废话, 右手掌上很快祭出一颗嫩生生的幼苗,幼苗是银色的, 很像是一件巧夺天工的工艺品, 但它又确确实实在楼落漪的手心肆意生长,长出苍劲的枝干, 枝干尽头处向四面?八方生出藤蔓,逐渐生长成为一把以藤蔓为伞骨的伞,在潇潇夜色之下泛着冷艳的金属光泽。 第62章 藤骨伞静幽幽地飞到了狐狸的头顶,遮蔽了今夜铺洒人间的月光,藤骨伞下射出无数道银色光线,这银光如绣线,在狐狸的脚下交织,地面?霎时浮现出一朵盛放的水芙蓉纹路,与天空中的藤骨伞遥遥呼应。 卷在狐狸尾巴里的曲寒星大吃一惊,心里惊叹:“千面?芙蓉!” 千面?芙蓉散和二师姐的人一样,看着清冷出尘,疯起来?都是不管不顾的。 二师姐心里大概也清楚这一点,轻易不出这一招,这狐狸到底怎么惹了二师姐? 曲寒星没忍住把自?己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狐狸心情本来?就已?经差到了极点,听了这话险些吐血。 “谁得罪谁啊!” 她以前就吃过千面?芙蓉散的亏,现在心里是有点发憷。 任凭是谁身手再敏捷,尾巴卷着两个大活人,要躲开这样疯狂又密集的攻势,不死也得留下条胳膊腿儿。 上次,她就舍了一条尾巴。 狐狸这时候才隐隐发觉自?己是真倒霉,回回最开心的时候都碰上这个疯女人,回回碰上她都要倒大霉。 可是这回就算害怕,她也不能?走。 解襄想救万俟砚一命,她无论如何也要实现解襄的愿望,就当是报答她的救命之恩了。 她看向楼落漪,坚定的目光中像是燃着火焰。 藤骨伞长了眼睛一样追随着灵回的身影,无数支银针从伞下飞射,狐狸的速度很快,但依旧比不上数量如此庞大的飞针,狐狸的脑子?中对策千回百转,最后索性心一横,身体?化作?正常狐狸大小,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她的后腿被牢牢地钉在了地面?上。 这才算是真的分出胜负了。 狐狸半睁着一只眼睛,斜睨着楼落漪。 果不其然,楼落漪收了藤骨伞,转身欲走,走之前向后瞥了一眼,瞧见狐狸蜷缩成一团的可怜兮兮模样,却突然又回头。 狐狸慌忙收回视线,装作?受了重伤的样子?,孱弱地嘶嘶吸气。 莲步轻移,楼落漪慢慢逼近狐狸,冷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道: “你技不如人,输我一条尾巴,有什么好不甘心的,竟然记挂到现在。” 狐狸蜷缩着不接话,楼落漪被晾了片刻,心中微微有些不爽,拿藤骨伞去?戳她毛茸茸的脖子?。 尖利冰凉的伞尖挨到了脖子?,狐狸心脏猛地一颤,生命被威胁的天然恐惧混杂着油然而生的屈辱感,让她全身的血液几乎都冷了下去?,怒气又噌噌噌地直烧上脑门。 这讨厌的疯子?竟敢羞辱她!她这时候不该昂着下巴走了么,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偏楼落漪还在一旁又惊奇又不屑道:“抖什么?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如此废物。” 藤骨伞收起来?后形似一柄利剑,晃晃悠悠地游荡在脆弱的脖颈附近,跟故意挑衅没什么两样,科可楼落漪对这点却毫无察觉。 狐狸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羞辱了,于是忍无可忍地大骂:“你放屁!狐可杀不可辱,要杀要剐随便你!” 楼落漪的动作?一顿,眉头皱了皱。 “你真粗鲁。” 狐狸:“.........” 这时,荒原的小石丘后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动,楼落漪敏捷地闪身,刚一躲开,后面?便猛地冲出来?一个人。 她很年轻,但跑得太?急太?迅猛,以至于整个人是以一种跌跌撞撞的姿态冲到了狐狸面?前。 她把狐狸揽在了怀中,单薄的肩背挡住了楼落漪的伞尖,整个人颤抖地落下眼泪。 “呜呜......呜呜......” 楼落漪也愣住了。 她以为她要杀了狐狸。 眼泪断线的珍珠一样顺着她那张清丽的脸庞滑落下来?,狐狸呆了一会?儿,忽然也委屈地哭了,“解襄,只有你真心对我好......” 夜风席卷苍凉的大地,天地之间很久没有别的动静,本该落在狐狸脖子?上的尖锐利器不知何时也已?经不见了。 良久之后,狐狸听见那疯女人的声音,依旧是很冷漠的,语气却带了点刻意掩饰的艳羡, “她是你的姐姐吗。” —— 狐狸放弃了对回忆阵的操纵,阵中无处不在的蔷薇香悄无声息地消散了,但是本就濒临崩溃的回忆阵竟然呈现出一种类似于回光返照的现象,阵中的大量生物发生变异,不断有鬼气森森的邪物闯入醉花荫,失控地进攻墨行?舟这个外来?者。 这个时候墨行?舟往往只需要轻轻地扫上一眼,魔尊的气势就足以吓跑一群对食物垂涎三尺的邪物。 在最新的一波骷髅狼被他?的斜睨了一眼,夹紧了尾巴地打算开溜时,墨行?舟眼疾手快地揪住了其中一只的尾巴。 骷髅狼一惊,没有丝毫地犹豫,像一阵旋风一样飞奔而去?。 咔哒一声,尾巴留在了墨行?舟还没来?得及收回来?的手里。 作?为一只骷髅,尾巴没了,顶多难看一点,是不影响它跑路的。 墨行?舟看着手中的半截狼尾骨,哑然失笑。 想找只小动物解解闷,怎么就这么难?不过那一小截洁白的狼骨放在手中还挺漂亮,墨行?舟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不知摩挲了几遍,他?的手指忽而停住了。 他?抬手,把狼骨放在阳光下细看,看见狼骨上仿佛刻了字,再细看,又像是某种花纹。 第63章 有规律的花纹,墨行?舟想这可能?是某种咒术。 咒术总不是什么太?好的东西,要做超出自?己能?力之外的事情,控制自?己本不能?控制的事情,才需要用?到咒。 谁下的咒? 不知是否是记忆错乱,他?总觉得这咒有点熟悉,仿佛在哪里见到过。 缠在手上的两道锁链忽然躁动起来?,墨行?舟暂时搁下了对这咒纹的研究,随手将狼骨扔进了储物袋,转而去?盯那两道锁链。 心中的谜团到现在为止已?经积攒了好几个,不过这些不足为惧,也用?不着时刻挂念着,相干的不相干的,都总有柳暗花明?水落石出的一天,他?目前要担心的是裂缝里的情况,甚至罕见地开始检讨自?己设计阿澈和萧郁共同进去?破阵的这一出是否明?智。 阿澈很聪明?,再联系冰镜外的那次,肯定能?察觉到他?故意激他?去?救萧郁。 墨行?舟觉得自?己现在好像是在做一个简陋的不规范的实验,荆澈和萧郁,像他?实验的两个小白鼠,而且其中一只小白鼠已?经快要察觉自?己是小白鼠了。 他?先?前觉得自?己不了解萧郁,看荆澈看得很清,可是经过回忆阵里这一遭,他?才发觉自?己对徒弟也是知之甚少。 最后一次吧,他?想。 再试不出来?,就两个人一起培养。 锁链的急切的躁动一直都没有停止,有愈来?愈烈的趋势,其中一条锁链倏地松开了,墨行?舟心中隐隐有了不太?好的预感,没等多想,缠绕着萧郁的那条却在同一时刻绷紧,这是之前约定好的信号! 墨行?舟手臂猛然后拉,两条延展了不知多远的锁链不可阻挡地回收,将尽头的人拖拽出一望无际的黑暗之外。 通天锁落在地上,一条缠着萧郁,另一条咣当一声落在地上,尽头空空如也。 萧郁进去?之前还是个翩翩公子?,出来?时已?经是满身的污迹,说不清是血还是淤泥。 墨行?舟上前把他?揪起来?,冷热道:“阿澈呢?” 萧郁再次看见墨行?舟的这张脸有一瞬间的愣神,心想果然是他?。 他?转头看见那头空空如也的通天锁,表情有一瞬间的不可思议,随即又苦笑一声,摇头,说:“背后之人迟迟不肯现身,我便与他?分头行?动,里面?是一条河,名叫“浊河”,河里都是死亡了几十年的亡灵和死尸,数量庞大到难以想象,我们后来?发觉亡灵死尸都已?经失控,他?便与我传消息说已?经要一起出来?。” “现在看来?,是他?骗了我。” 他?指了指黑漆漆的裂缝,“你看不到,里面?的入口已?经被死尸堵死了。” 第36章 药膏 萧郁走了。 墨行舟的?通天锁也在意料之中地收了回去。 通天锁收回去的?时候, 荆澈就站在不远处的黑暗中,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入口,直到那里逐渐被亡灵死?尸堵死?才收回目光, 紧绷的?情绪仿佛在一瞬间消失了。 站在这个无人认识他的地方,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 外界的?空间在坍塌,这个空间依旧固若金汤,他抬脚沿着流水的方向走, 一条断腿趟过河流, 碰了碰他的?腿,拦住了他的?去路。 声?音却是从身后传来的?, “你为什么?不怕我们,你和我们一样?” 荆澈回头,身后并没有人。 那声?音气得哼哧了几声?, 不满道:“我在这儿!” 四周看不真切,在声?音的?指示下, 荆澈俯身,从水中捞起了一个头颅,头颅不大, 血肉还在, 五官也还整齐,只是脸色灰败得可怕,不知道是死?去了多久的?人, 一个孩子。 因为长期泡在水里,脸皮有些发皱。 荆澈沉默地看了他很久, 小?孩子也睁着两只空洞的?大眼好?奇地瞧着他。 “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不知道, 我忘了......不!你还没回答我!”小?孩尖叫起来,换了一种更直白的?问法, “你和我们是同类吗?” “是。”荆澈轻轻道。 “说谎,你和我们不一样!” 荆澈没再接他的?话,他把头颅放回了一具骷髅身体上,那头颅叫喊道“你放错了!这不是我的?身体!” “嗯,我知道。”荆澈把那条断腿也轻轻捡了起来,和头颅、身躯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起,“马上就都用不到了,那个人在哪里。” 小?孩目光滞了片刻,随后微微亮了起来,似乎是察觉了荆澈的?来意,看荆澈的?目光马上就带了崇敬的?意思,他悄声?说:“我带你去,你悄悄地,别惊动他们。” 他的?话不明所以,荆澈却听明白了“他们”指的?是他那些失控发狂的?“同类”。 “好?。” 涨潮一样死?尸的?向裂隙的?门口涌过去,急于撬开一道出去的?门,荆澈跟上小?孩断腿的?步伐,在潮流之?中逆行,找到了穿着金绣线外衣的?三?爷。 三?爷见?到他,大惊失色。 “怎么?会......你怎么?没死?......” 他除去了了瞿水的?伪装,荆澈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我死?了,你就能获得新生吗。” “你一辈子替万俟家看管渡陵,手上沾了多少洗不净的?鲜血,想?要活,也得先问问前头挡路的?亡灵答不答应。” 第64章 三?爷看见?他手中闪着寒光的?剑刃,惊惶地心脏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他咽了一口唾沫,声?音颤颤道:“我错了我错了,这些事我都做错了,可是把你们弄进这个阵是狐仙逼迫的?,你死?了,我就能离开,这也是仇仙长承诺的?,不不,是他逼我的?,仙长饶命啊,都是他们逼我的?......” 他恨不得当即跪下给眼前这个阎罗一样的?冷面少年磕几个,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可是荆澈手腕一动,敛华的?剑鞘又硬生生把他弯下的?膝盖给打了回去。 “你该跪的?人不是我,是他们,”荆澈指向身后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尸山,声?音冷得像霜,“是渡陵千千万万条活着受你折磨,死?了也要被你囚困的?性命!” 三?爷仍旧哭喊着“我是被逼的?”之?类的?话,荆澈却丝毫不带同情地抬起了剑,他在万俟硕的?记忆了看见?过事情的?真相。 “为了荣华富贵甘愿做万俟家的?一条走狗,坏事做尽,你死?有余辜,该入地狱。” 剑锋落下时,三?爷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大喊“我身体里有仇仙长的?真气!” 荆澈呼吸一滞,剑锋硬生生偏了三?寸。 “他教你这么?说的??” 三?爷脸上的?横肉都被吓得抽搐,看见?对方看死?人一样的?眼神,还是硬着头皮将仙长教给他的?话喊了出来,“仇仙长说,他在我身体里注入了一道他的?真气,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就只剩一条路能走了。” 哪里来的?真气?老妖道一只魔,浑身上下都只有魔气。 他想?起在城主家祠堂外被他暗算的?事情,霎时明白了老妖道的?意思。 自己今日如果?杀了他,难保不会再次被老妖道的?魔气引出魔的?体征,而?回忆阵也会很快崩塌,如果?以魔的?身份出现在一众仙门人士的?面前,到那时候,连做个普通人都是奢求,他只能成魔。 可是如果?不杀他,这里被他囚困的?亡灵残尸就永远进不了轮回。 荆澈眸光微黯,剑停在空中,迟迟没有落下去。 三?爷看出了他的?犹豫,吊在嗓子眼的?一颗心落下去一半,还没等脑门的?冷汗消掉,眼中突然溅入一层血红,随后一阵剧烈的?疼痛从他的?胸膛一阵阵扩散开来。 噗呲—— 哗啦啦—— 三?爷缓缓倒地。 荆澈猛然回头,墨行舟就站在不远处,若无其?事地拽回刺入三?爷胸膛的?锁链。 啧了一声?,道:“有什么?不能杀的?,真能唬人。” 通天锁从三?爷的?胸膛里收回来,竟然将血液尽数吸收,黑漆漆的?锁链表面变得焕然一新。 因为不是荆澈亲手所杀,老妖道留在三?爷体内的?魔气根本找不到攻击对象,飘了一圈便彻底散了。 墨行舟将通天锁也扔进储物袋子里,抬眸看向荆澈,“走了。” 荆澈正愣愣地瞧着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墨行舟对他神秘一笑,“有一会儿了,你的?秘密都被我听到了。” 荆澈的?脸微微有些发白,很快他就在墨行舟戏谑的?目光下反应了过来:他和三?爷的?对话堪称打哑迷,墨行舟哪里真能听到什么?秘密? 墨行舟去拉他的?胳膊,荆澈跟着他走了两步,又问:“萧郁呢?入口已经?被堵死?,你就这样进来,岂不是暴露了?” 墨行舟顺着他的?话反问道:“入口已经?被堵死?,你就这样留在里面,是不打算出去了?” “我有我自己的?办法。” 墨行舟双手搭上他的?肩膀按了按,“行了,我知道你是想?送这些人进轮回,我把萧郁支开去寻君问,君问一到,后面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 荆澈手指动了动,忍住没去拍他的?胳膊上的?手。 萧郁说这条河叫浊河,里面有数不清的?亡灵死?尸,联系在渡陵的?经?历,墨行舟便大致明白了这个空间裂隙恐怕是和万俟城的?奴隶有关,也顿悟了荆澈只身留下的?目的?。 可怜他当个反派魔尊的?徒弟,非但不祸害苍生,遇事还总想?要去救人。潜龙阵那次是,这次也是。可是总得眼睁睁看着师父给别人下绊子,想?必他这个徒弟当得是十分憋屈的?。 说他秉性良善吧,真下起手来又狠辣果?决,说他不近人情吧,有时候心软到墨行舟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 蛇坑那次,他不杀他,墨行舟到现在都想?不通是为什么?。 回忆阵彻底坍塌,仙门一行人回到赌场,身上都不同程度地挂了彩。 还数君问的?状态最好?,及时用自己天生治愈系的?能力超度了阵中的?亡灵,包括那些被三?爷囚困了许多年的?奴隶。 在阵中侥幸保命的?赌徒都心有余悸地回家了,有不少人哭爹喊娘地发誓说以后再也不踏进赌场半步。 回到清风客栈时,店小?二正在给天字一号房间安新窗扇,动作?很大,嘴里念念有词,见?他走近,很惊喜地放下了手中的?活。 “客官,您回来了。” 瞧见?眼熟的?店小?二,墨行舟才想?起来一件被自己抛之?脑后的?事情。 他那天上街,买了不少吃食回来,还吩咐小?二去厨房重新热了一遭,当时想?的?是给阿澈补补身体,因为徒弟看着实在是太?瘦,大概是在原主还在的?时候饱受虐待所导致的?,没想?到一去耗费了这么?些天,那些食物不会还在房间里吧?这么?多天,都馊了吧? 第65章 墨行舟问了这事,店小?二说:“嗐,哪能让吃的?馊在客房里面,那味得多冲,我们早给它?收走了,客官您现在饿了?大师傅回家去了,不过后厨还开着,我去吩咐他们给您炒几碟小?菜?” 墨行舟笑着应了,店小?二看这么?好?看的?人对他一笑,被掌柜的?当牛做马指使的?怒气也消了大半,整个人看着都喜气了起来。 所以当墨行舟问他窗户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也很心平气和地叙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那天字一号房的?客人是什么?来头?” “不晓得,出手怪阔绰的?,貌似是和醉花荫的?头牌木雪儿有点关系——今晚还有人看见?她乔装打扮了进这位客人的?房间呢。” 墨行舟若有所思,上楼后才发现有人在等他。 “赵仙长?” 墨行舟挑眉。 赵淮山和他们差不多是同一时间回到客栈的?,墨行舟在楼下和店小?二攀谈了多久,他就在房间外等了多久。他一直记挂着他胳膊上那的?伤,也很想?和周公子多说说话。 “这是芝兰膏,玄明谷配的?灵药,”赵淮山将手中的?药瓶给他,眼睛温润明亮,“周公子,被魔物所伤不是小?事,伤口会好?的?极慢,芝兰膏有奇效,不出七天肯定能恢复,之?前在阵中我对你有误会,还望你一定收下此物,就当是我为你赔罪了。” 墨行舟不知道赵淮山什么?时候误会了他,但他没有要他东西的?打算。 且不说这个治疗魔伤的?东西用在他身上会不会适得其?反,就说这东西是赵淮山不随身携带的?东西,想?必是怕丢,墨行舟不清楚芝兰膏,但也能猜到这一小?瓶药膏对于赵淮山来说大概很珍贵。 他没有夺人所爱的?嗜好?。 他的?目光从赵淮山的?脸颊上轻轻掠过,笑道:“我伤在胳膊,不打紧,倒是赵仙长,这么?好?看的?一张脸,留疤了不知是要修界多少姑娘心疼啊。” 赵淮山也是生的?很好?看的?,温润如玉的?那一挂,他年纪比底下那些师弟师妹大一些,平素都是他操心这个操心那个,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沉稳气质,在修界,估计也算是个少女们的?梦中情人。 那张脸在阵中也挂了彩,一道不深不浅的?划痕,看着跟他的?气质很不相符。 “好?了,不说玩笑话,”墨行舟推了推他的?手,将药膏往他的?方向送了几分,“不必做这些,在阵中我并未怪你。” “不早了,仙长早些休息。” 赵淮山的?脸微微红了红,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墨行舟转身欲离进屋,情急之?下他竟然伸手拽住了他的?手腕。 “等等……” 墨行舟回眸,低头看了一眼被拉住的?手腕:“?” 赵淮山:“……早、早些休息,你也是。” 赵淮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察觉自己的?鲁莽,就在这时,二人面前,墨行舟房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赵淮山呆住,墨行舟也呆住。 “阿澈,走错房间了?” 荆澈面无表情地瞥了二人一眼,目光最终落在墨行舟被牵着的?手腕上。 他闷声?道:“我找你有事。” 第37章 坦白 打发走了赵淮山, 墨行舟回到客房,见荆澈正望着他?,双手虚虚地交叠在榆木桌, 正襟危坐,一副很有话说的样子。 他?关了门,找了烛台上的半截红烛点上,套上灯罩, 房间顿时铺上一团温柔暖色。 荆澈的夜视能力很好, 在夜里也能看得很清,他?的目光落在墨行舟的手上, 追随着他?的动作移动,直到墨行舟转身走向他?,他?: “怎么不点灯?” “说两句话就走。” 墨行舟不置可否地?笑了, 心说这看上去可不是两句话就能说清的事。 他?心中?已有计较,预计接下来需得多费些口?舌, 顿感口?渴。 倒了杯水,墨行舟在荆澈对面坐下。 阿澈果然也不废话,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是一种?洞悉一切的眼神, 他?开门见山道:“你对萧郁有什?么企图。” “咳......” 墨行舟庆幸水还没送到嘴里,在荆澈不明所以的视线中?笑了半晌,笑得眼珠蒙上一层湿润的雾, 晶晶亮亮的,才反问, “你觉得呢?我对他?能有什?么企图?图财还是图色?” 这话以说出口?, 他?就不由得顺着这个方?向想了想,萧郁, 是挺低调而富有的,且他?自身也是年少成名的翩翩仙君一个,图这两样好像怎么都不吃亏。 若有所思的神情被荆澈尽收眼中?,暖色的烛灯下,那?张五官过分秾丽的脸平添了几?分柔和,荆澈看着他?,感觉眼皮微灼,偏开了一点视线,说:“不要打岔,你从第一次见面就很关注他?。” 墨行舟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因为我关注他?,所以你不开心了么?我以后不看他?就是了。” 又是在故意说这些混淆视听的混账话,荆澈被他?散漫的态度惹得心头微恼,语气略重道:“不是。” “那?是什?么?” “在冰镜外那?次,和在破阵时,你都故意支使我去帮萧郁,我想不明白为什?么。” 第66章 尤其是在冰镜外那?次,他?回头稍微一想,便?明白了墨行舟是故意激他?离开的,他?算到了自己离开之?后一定会去帮萧郁。 墨行舟这个人?,要人?生气还是开心,仿佛都有着某种?目的。 墨行舟心中?轻叹一声,心想果然是要问这个,他?拿出想好的说辞,“很简单,因为我们当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也需要你去探一探萧郁真正的实力。” “不对,如果单说破阵,萧郁一人?足矣,而你要探查他?的实力,明明也有更稳妥的办法,你知道我也曾师承映山剑宗,与他?接触得越多才越引他?注意。你一直将我和他?放在一起是作比较,为什?么?” 墨行舟淡然一笑,知道今天他?今天不好糊弄过去了,“理由嘛,我可以告诉你,不过说了这么多,你真的只?是想知道我做这些事的理由,还是想知道些别的?” 荆澈在墨行舟耐人?寻味的笑容中?看出一些有备无患的味道来,他?其实很担心墨行舟会再像前两次那?样,一句“本尊做事不需要理由”就把他?打发了,墨行舟倒看得明白,他?最想弄清楚的的确不是这个。 “一个问题。” “问。” 荆澈抿了抿唇,交叠在桌上的双手不自觉攥紧,抬眸直视他?。 “你究竟是不是墨行舟。” 压藏在心底多日?的疑问终于问出口?,荆澈不想错过墨行舟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故而一眨不眨地?盯着墨行舟的脸。 墨行舟的反应堪称云淡风轻,他?笑得很随意,仿佛在看一个跟一个幼稚的孩子讲玩笑话一样,说: “哦?除了我,世上还有谁能是墨行舟?” 荆澈愣了下,他?在心中?反复品味这句话。 谁能取代魔尊?没有人?。 所以即便?他?原来不是,现在也是了。 墨行舟不再像在冰镜外那?次一样,对这个问题避之?不及,可他?还是曲解了他?的意思,谁当这个魔尊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只?想知道这个人?还是不是原来的魔头。 或许他?该换个问法。 “所以,你真的把他?夺舍了?” 胸腔里的那?颗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呼吸几?近停滞。 可如果真的是夺舍,为什?么墨行舟的魂源那?么稳定?世上真有如此精妙的夺舍法吗? 墨行舟很少在荆澈脸上看见过多余的表情,但此时此刻,他?脸上确实闪现太过丰富的情绪,惊诧,遗憾,开心,难过,甚至像是饱含着几?分期待。 他?哪里知道这短短几?秒的时间里,荆澈已经在心中?预演了无数种?可能听到的回答。 可还是最想听到肯定的回答。 想听他?说自己不是那?个人?。 如果是在平时,他?一定会被这个想法吓一跳,因为他?此前总为此感到苦恼,魔头就此消失了,他?的仇向谁寻?可是现在他?不够清醒。 这个愿景像春野里疯涨的狗尾草一样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以至于让他?忘记了所有的伪装克制,将最真实的情绪都赤裸裸地?展示在目光的每一寸里。 墨行舟只?觉得眼下这种?情况,自己没必要再否认了,看样子,荆澈应该是早就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而他?接下来准备做的事,也必须让荆澈对他?建立起一些信任才可行。 “夺舍,差不多吧。” 差不多...... 这句轻飘飘的话落在荆澈耳朵里可谓掷地?有声,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墨行舟已经是喊他?的第六遍。 看他?目光虚散,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墨行舟胆战心惊,心想难道永远失去了自己仇人?的机会,对于阿澈而言是难以承受的精神冲击和心灵创伤? 仔细回想一下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以及后来的相处过程中?大?大?小小的冲突......可能性还真不小。 重要人?物精神出现问题,这种?情况他?也从未遇见过,会导致整个世界崩塌吗? 墨行舟凑近了他?一点,喊他?第六遍的时候,上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 “阿澈?醒醒,阿......” 声音戛然而止,墨行舟愣住了。 荆澈握住了他?的手腕,目光缓缓聚焦,定定地?落在他?的脸上。 真的是这样,真的是这样。 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那?个魔头了。 他?不会无缘无故打他?、侮辱他?,不会把他?囚困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抽取他?的灵力...... 却会在危险中?找到他?,带他?走。 此生最充沛的感情充盈在胸腔里,即将破土而出一般的汹涌,却苦于找不到发泄口?,鼻子很酸,眼睛也很热,让他?很想去外面原野上奔跑一个晚上。 荆澈游魂一样地?站起来,墨行舟又把他?拽回来,按着他?的头埋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因为觉得他?似乎是想要哭。 被强制按住的人?身体僵了一下便?没再动了,果然不出墨行舟所料的,肩膀上很快传来凉意。 墨行舟轻轻揽着他?的肩膀,心脏处忽然也传来某种?密密麻麻的针尖一般的酸痛。 纵然有时候也会动容,但因为知道自己终将离开,他?很少在任务世界中?留下多余的情感,但他?承认自己此刻是有些心疼的。 第67章 长夜逐渐变得寂静无声,烛台上的半根红烛已经快要燃尽,颤颤巍巍地?映着相拥的两人?。 阿澈哭起来也是悄无声息的,只?有眼泪不停的落下来,肩膀上湿了一大?片。 眼泪落尽了,他?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小声啜泣起来,这啜泣是哭过之?后常有的,一时也停不下来,也许是神智恢复了一些清明,他?啜泣时带起身体抖动的幅度很克制,很小心翼翼,墨行舟安慰地?一下又一下拍着他?的肩背,感受到阿澈的肩背又有点不自然的僵硬。 荆澈抵在他?肩膀上的头微微动了动,却没有立刻远离。 墨行舟扬了扬嘴角,心中?深感别别扭扭的阿澈实在可爱。 待会阿澈肯定不会让他?瞧见他?哭过之?后的脸,好奇心作祟,墨行舟微微偏头,看见他?修长的眉头微微皱起来,脸颊微红,湿润的眼睫上还挂着几?滴未干晶莹泪珠。 这与平时的浑身长刺的阿澈可太不一样了,墨行舟不由得看愣了一会儿。 啜泣声停了下来,荆澈却迟迟没有从墨行舟的肩膀上抬起脑袋,气氛忽然就陷入了诡异的尴尬之?中?。 他?对于自己伏在墨行舟肩头哭了一场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且耻辱得想死。 荆澈到此刻,想要找一个可以面对墨行舟的合适借口?也找不出来。 墨行舟是看破不说破,他?有心多抱他?一会儿,因为阿澈身上实在很暖和。 他?最近总感觉到冷,很疑心是不是某种?魔族功法修炼歪了。 那?点颤颤巍巍的烛火燃尽了最后一点蜡芯,房间忽然暗了下来,荆澈如蒙大?赦,墨行舟感觉怀抱里那?具紧绷的身体忽然放松了下来,颇为遗憾地?暗自叹了口?气。 墨行舟松了手,荆澈站起身就谨慎地?侧对着他?,话音中?还有些瓮声瓮气的鼻音,低低道:“多谢。” 墨行舟眉眼弯弯地?瞧着他?笑,“谢什?么?” 荆澈语塞,“.......走了。” 墨行舟心情大?好,笑眯眯地?目送他?开了门,赶巧店小二送了后厨刚做的几?味小菜清粥上来。 墨行舟看看满盘色泽诱人?的菜,又歪头看阿澈,提议:“不如,吃了饭再走?” 阿澈:“……” 墨行舟又提议:“摸黑吃饭也是没问题的。” 阿澈一脚踏出了门外。 墨行舟对着满桌饭菜苦笑,他?是真的觉得浪费,机灵的店小二看出来他?的苦恼,献策道: “客官,先前和您说话的客人?还没睡呢,您要是不介意,我替您跑个腿邀他?过来……” 话还没说完,门吱呀一声,阿澈回来坐下了。 第38章 自在 那?日?从阵中出来之后, 萧郁等人马不停蹄地赶往城主家,却仍然迟了一步,城主家里已经空了多日?, 万俟硕、城主和城主夫人全都已经被魔物所害,尸首都已经不知被何人捡走埋了,据附近住户们说,三人全是惨死在祠堂里的, 死相极惨——浑身上下, 除了松垮的皮囊就只剩骨头,彷如被妖兽吞食了五脏六腑, 吸干了精气。 祠堂是城主家里的重地,没?有特许绝对不能靠近,以至于一晚上没人发现不对, 直到第二日?一早,一个?新来的小丫鬟走错了厨房, 偶然发现了尸首,这件事情才闹了起来。天塌了,众仆从有一个?算一个?无不为自己, 争着抢着卷走了能带走的金银细软, 生怕自己出手慢了,曾经鼓乐喧天?歌舞升平的偌大府邸如今成了一座阴森死宅,谁也没?想到, 统治了这座城近百年的世家,最后的辉煌的呈现竟然是在以回忆造就的虚幻阵法里。 城主一家的死虽是成为了万俟城的一桩悬案, 却是一桩令人拍手称快的悬案, 城里的百姓们唏嘘感慨了一阵之后,便开始重新推举这座城新的话事人, 这是一项顶天?的大事,关?乎他们以后能不能过太平日子的大事,他们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如今却有了真正?实施的机会——万俟家是东宸皇室在百年前册封过的城主,他们世代相承,一直沿袭至今,桑洲远离东宸,皇室全盛时就对此地鞭长莫及,如今皇室没?落,即便想管,也是有心无力。 “等他们的新城主选出来时,我们也该到达南沧洲了。” “何时走。” “不急,再等等幺儿。” 幺儿? 头一次从他嘴里听到这个?称呼,荆澈先是一头雾水,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曲寒星。 叫的可真亲热。 墨行舟边看?小报,边问:“你昨天?去?了渡陵?” 无人应答。 墨行舟笑了笑,“你不说我也猜到了,小报上写‘一神秘仙人昨夜空降渡陵,斩杀渡陵二十四督使,解救五万奴隶’,是你干的吧?” “神秘仙人?” “神秘小仙长?” “......” 烦死了! 荆澈嫌他再问,很淡然地“嗯”了一声。 墨行舟瞥一眼他郑重其事的坐姿,真心地夸赞道?:“不错。” 渡陵虽隶属于万俟城,向万俟城提供各处弄来的奴隶,但是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它相对于万俟城来说是一个?更为独立的城邦,老城主死了,可是渡陵却没?有易主,依旧进行着苛待虐待奴隶的勾当。 阿澈的方法虽暴力,但有效。 第68章 “不过万俟城主一家能在这座城里当这么多年土皇帝,其势力一定盘根错节,根深蒂固,倒了一个为非作歹的头儿,便会冒尖许多溜须拍马的狗,想要立一个真正的一城之主,难啊。” 墨行舟坐在临街的窗前,在喧嚷的人声中,太阳升起,那几张平铺的晨间小报逐渐接住了一些柔软的光影。 朝阳越过窗格,洒在墨行舟的脸上,金灿灿地一片,勾勒着优美的侧影。 店小二又上来送早茶和点心,被这一幕美的呆了呆,墨行舟接过托盘,抬眸对他浅浅一笑。 店小二的心情好上加好,简直要原地升天。 掌柜的近日的臭脸摆的很少,有时还会独自乐呵呵地笑,店小二也跟诊沾光,成天洋溢着一张白白胖胖的笑脸,见谁都要说上几句好听话,殷勤地关切问候这位相貌气质过于惊艳、又彬彬有礼好相与的客人之后,便巧妙地接上他方才的话题:“客官,您说的真不错,这城主人选啊还真是难定,以前巴结万俟家二公子的地痞流氓都敢来争一争,别提那些显贵富贾了,不过他们都难跨过去一个人,您不知道民间呼声最高的是谁么?” 指尖漫不经心地翻过小报的一页,墨行舟撩起眼皮瞥了一眼,见小二一脸“你肯定不知道吧”的表情,仿佛是要讲什么豪门秘辛似的,心头还真来了点兴趣,笑问:“谁?” “是醉花荫的鸨母金弗儿,金妈妈。” 墨行舟微挑了挑眉。 小二一脸“你看,我就知道你这个反应”的表情,说:“金妈妈虽是个女人,还是个开青楼、做皮肉生意的女人,可她广结善缘,广施善行,灾年施粥,接济穷人,在我们这些人中,没有人不念着她的好。” 荆澈独坐一旁擦拭着敛华,此时冷不丁地插了一句:“若是真这么好,也不会拿来女孩子们的清白来赚钱谋利,她接济穷人的本钱,哪一分不是从那些女孩子的身上剥下来的。” “哎哟,客官您非要这么想,那是不懂我们这些人的处境,”店小二家里是接受过金妈妈的救济的,听不得人说她坏话,急忙辩解道:“我们这些人,能活命就不错了,哪还能奢求更多,醉花荫那些姐姐妹妹们,谁能说这不是她们最好的去处呢,在这上面受一些罪,总好过被发配到渡陵当奴隶,您不知那通往渡陵的浊河里,葬着多少男女老少的亡魂哪。” 荆澈还是微锁着眉头,似乎是在认真思考他的话,店小二说的有道理,可他仍觉得金妈妈不能算是一个好人,“你说的也在理,但让人这般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哪般活着?” 荆澈想了想,说:“牵挂太多,不被认可。” 不被认可?被谁认可?谁曾经认可过他吗? 牵挂太多?他确实牵挂得很多。 店小二摸不着头脑了,前些年桑洲闹饥荒,他童年的玩伴在那场饥荒里死光了,而他们一家却很幸运地都活了下来,对他而言,活着,能在客栈里赚点银钱养家糊口,赡养爹娘,等过几年攒够了钱,娶上媳妇,就已经很好了,如果往后迎来了一个好的城主,生意好做了,他能出去做点小本买卖,攒钱送娃去上几年学堂,读一些书,那就更好了。 活着,不论哪般活着,都是很好的。 店小二拘谨地立着,面容讪讪,有些接不上他的话。 这不是为难他吗?! 很想说这位冷面公子其实应该去和城东庙里的大法师交谈更合适,再不济也是和学堂的夫子们,总之不该是和他一介小小店小二如此深奥的话题。 “世间最难解的是羁绊,红尘中滚过一遭,有几人能是了无牵挂的自由身。” 墨行舟微微笑着,打赏了一些碎银子,示意店小二可以下去了。 有人替他解围,打赏他碎银,店小二看墨行舟的眼神简直都快要开出花来了,捧着银钱很依依不舍地走了。 荆澈面无表情地盯着店小二离开,墨行舟笑盈盈地,转头看向荆澈,“阿澈,你不是,我也不是,是仙是魔都难以达到的事情,如果以此等标准要求一介凡人,岂不是太为难他们。” 荆澈垂眼,低声说:“可是他方才话语中说‘我们这些人’......” 墨行舟不解:“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你说去南沧洲,何时启程?” 这话题岔的,可不像是没什么的样子....... 因为阿澈微微低着头,隔着桌子,墨行舟向他倾了倾身体,身子矮下去一点,才能看见他的脸。 长长的眼睫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墨行舟仍觉得他的有些落寞。 墨行舟笑了笑,“阿澈,难道是有什么隐秘的话不能和我说么,如果不是,说给为师听听有有何妨呢......” 他眼中闪着一丝恶趣味的光芒,最后两个字因为注意力被分散而不自觉拖得很长。 “阿澈,看我。” 荆澈疑惑地抬了抬头,墨行舟就等着这一刻,眼疾手快地将伸手,狠狠捏住了他没几两肉的脸蛋,用力拉扯,揉圆搓扁,捏来捏去。 荆澈先是看到墨行舟放大的脸出现在眼前,仅仅也就反应了一秒钟,便下意识地后倾,然而他的脸还是没能逃过两只魔爪的摧残。 第69章 两侧脸颊上传来的拧痛感疼得他眼泪几乎冒出来,伸手去?拽那?两只作?恶的魔爪,他竟然还不放手! 温温热热的柔软触感落在在指尖,顺着手指一路盘绕到手背,这温度再不足以?支撑着继续往上走时......荆澈又扣住了他的手腕。 “放、放手!” 墨行舟微微一笑:“不放。” 荆澈大怒,想也没?想,直接一口咬住了他嘴边为非作?歹的手指,这一口咬的极急切又极愤恨,尖尖的虎牙咬住他曲起?来的关?节,咬得墨行舟倒吸了一口凉气。 荆澈隐隐发觉自己嘴里有一丝血气,神智回笼,缓缓松开了牙齿。 嘴里是血的味道?,也许是因为太少,并没?有丝毫腥气,反而有几分难以?言说的香甜,荆澈舔了舔嘴角,瞥了眼他的手指便刻意不再看?,转而看?向墨行舟那?张可恨的脸,冷哼一声道?:“你做什么。” 墨行舟不知何时松的手,另一只完好无损完美无缺的手支着下巴,竟然就这样歪头瞧着自己咬他。 荆澈明白?了,他就是故意的! 真是可恶! 墨行舟盯着他的脸好一会儿,直盯得荆澈的眼神变得狐疑不解,他才委屈道?:“阿澈,我好疼。” 疼? 活该! 荆澈有意不去?理他,墨行舟洞若观火,明晰了他的心理,故意抬起?受伤的手指横到荆澈的面前,这下荆澈除非闭眼,否则不得不看?了。 闭眼太过幼稚滑稽,所以?还是看?吧,看?看?又能怎样,左右是他先来招惹的自己。 墨行舟右手的食指指关?节,果真被他咬破了皮,咬出了血,煞白?的牙印和充血皮肉,白?皙的皮肤和鲜红的血迹,红白?相映,别具一种凌.虐感。 荆澈以?前就不明白?,他堂堂一个?魔尊,为何非要生得一副细皮嫩肉的娇贵模样,现在更想不明白?了,为何连一双手也是这样,太过皓白?美丽,以?至于一点小小的皮肉伤在上头都显得触目惊心。 更触目惊心的是,这点伤口上还残留着几缕可疑的、难言的水渍。 荆澈:quot;......quot; 后知后觉地发觉这是多么亲近的行为,强迫自己忘掉的那?晚的记忆一下子全部涌上了脑海! 墨行舟眼睁睁地看?着阿澈的耳根开始泛红,很快的速度蔓延到耳尖,然后脸......脸本来就是红的,因为有他掐下的印子。 啧,看?着挺疼的,当时看?孩子眼泪都给疼出来了。 荆澈一把拍开他再度伸过来的手,十分烦躁地站起?来。 “你不要总是这样!” 这一生拍的很清脆,桌上的茶盏因荆澈的动作?都翻了一盏,墨行舟被打愣了,也诧异于他反常的反应。 他只是想再给他看?看?有没?有真的伤到。 “哪样?” 荆澈反复在地上踱步,脸上终于不再是没?什么表情,眉宇间始终盛着躁郁。 “你自己清楚!” “你不说,我又怎么清楚?” “你......”荆澈长出了一口气,认命一般地闭了闭眼睛,“......为何总是以?......轻佻的态度来对我......” quot;你不是说你不是他吗,那?我跟你就没?有什么关?系,过去?,还有现在,你为什么总在戏弄我......quot; “因为你觉得我戏弄你,所以?才生气么?” 荆澈沉默了很久,墨行舟知道?他是在想一个?真正?正?确的答案,但是最后他说:“不.....我不知道?......” 荆澈说完这些话就泄了气,发觉自己内心竟然是苦涩的,他从前就和人接触的不多,因为很少说话,到如今才知道?,词不达意的感觉竟然是这样难受。 他责备墨行舟态度总是轻佻,他因为墨行舟今日?的举动而被点燃了无名?的怒火,可脑海中闪过的竟然全是墨行舟和别人调笑的场景。 为什么? 墨行舟静静地看?着他,目光平静如水,忽而道?,“你想知道?为什么?” 荆澈闷了一声“嗯”,抬眸看?他。 “因为想让你活得自在一点。”墨行舟微笑着对他说,目光很坦诚。 荆澈喃喃道?:“自在......” 是这样的吗? 只是......这样吗? 左胸某处传来一下又一下的钝痛,酸酸麻麻的。 然后他听见墨行舟接着说:“阿澈,我没?有在戏弄你,我只是想让你活得自在一些,你也有七情六欲,也会哭也会笑,可我见你时,你时常绷着自己,所有的情感都藏在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下,我不知道?,在我不见你时,你是否也是这样,你心中可曾起?过波澜吗?你和萧郁年纪相仿,也会有意气风发的期待,也会有万众瞩目的梦想,可你总压抑着自己,我想让你和他一样,有一些少年人的无拘束的无畏的活气,阿澈,我......我很心疼你。不是可怜,是心疼。” 开心也好,生气也罢,他想让这个?人的脸上多一些生动的表情,什么都好,什么都比开心时也要压着上扬的嘴角、难过时立刻垂下眉目来遮掩得好。 他又低声重复了一遍,不知是说给荆澈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真的,我很心疼你。” 承认了吗?承认了吧。墨行舟,你真的承认了吧,不说谎话,你是很心疼他的。 第70章 因为在做任务初期而遭遇的一些事,他一直都很刻意地不在任务中耗费太多真实的情感,任务是任务,角色是角色,任务时沉溺于角色的爱恨情仇,为爱生为恨死,出了任务,将角色身上的一切感情枷锁打包扔掉,毫不犹豫地,几乎已经成为他的习惯。 这个?习惯会在这一次任务中被打破,他预感到了。 不管荆澈是作?为主角还是一个?重要反派,魔尊对他都不该心疼的。 如果这也算一次任务上的失误,那?就让他失误去?吧。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 —— 这天?是临近出发的前一天?,楼落漪和曲寒星回来了,还带回了一只毛色赤红的狐狸。 墨行舟颇为意外,他几日?不见这两个?徒弟,都已经默认这两个?徒弟已经离开,想着下次另寻机会了凑齐了再好好培养一下师徒之间的感情,这一来,真是一个?不小的惊喜。 狐狸被曲寒星一手提着后脖颈的皮毛,四肢收的规规矩矩,乖乖巧巧的不敢动,脸上却写满了愤懑不平。 对,她就是一只狐狸,可是墨行舟就是在她脸色看?见了不属于狐狸该有的表情,由此推断她是一只成了精的狐狸,也是一只有胆量的狐狸。 “你叫什么名?字?”墨行舟笑意盈盈地问。 他对于为自己寻找主角路上做出了不可磨灭的巨大贡献的狐狸有很浓厚的兴趣。 狐狸瞪他,将她耳闻的魔尊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传闻和具体事迹先入为主添油加醋地回忆了个?遍,得出了个?结论?:这魔头笑得不怀好意。 墨行舟继续笑:“不说?幺儿,去?买集市上三十只鲜嫩香酥的熟鸡过来,院子里围成一圈,把狐狸吊在中间。” 曲寒星:“是!” 狐狸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暗暗流口水,恨恨地咬牙:这魔头简直可恶至极! 墨行舟敲了敲她的脑门?,忍俊不禁:“逗你的,我能把解襄的声音医治好。” “真的?” 狐狸眼前一亮:这魔头!活该你当魔尊! “本尊一诺千金。” “所以?,你的名?字?” “灵回!”狐狸说:“我叫灵回!” 第39章 爱慕(倒v结束) 解襄和万俟砚如今并不在城中, 灵回腿受了伤,去寻他们,一去一来也要到第二天晚上才能到达。 墨行舟吩咐小徒弟曲寒星去黑市购入一些身份牌和宗门玉令。他思来想去, 觉得既然和仙门的人已经混了个脸熟,彼此?之间也算有过点交情,何不好好利用?这点交情,直接作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进入千仙盟会, 到时候如果想要做点什么, 也比他一个魔头的身份来得方便。 而他则在第二天去见了魔蛇一族。 魔蛇天生警惕,善隐匿, 经过同族魔蛇的背叛和万俟城主一家的折磨,变得极为风声鹤唳,这段时间里, 即便仙门大多数人全都被拉进了回忆阵,他们依旧提心吊胆地?躲藏着, 直到墨行舟重新在万俟城现身,小黑蛇才悄悄潜入客栈,传达了魔蛇一族想在临走之前再见一见魔尊的意思。 “我太爷爷想再见您一面。” 墨行舟放下手中卷帙, 挑眉问道:“你太爷爷?” “老族长就?是我太爷爷。” “这么说, 偷偷出门一趟,还赶着认了个亲,不亏啊。” 小黑嘿嘿一笑, “尊上,我都是为了瞻仰您的英姿, 您可?千万别告诉我娘我偷跑出来的事情啊, 她还以为我在大护法手下历练呢,也千万不要告诉大护法, 他一定会转告我娘的!” “我又不认识你娘。” 墨行舟不置可?否,神秘莫测地?笑了笑,等到见了太爷爷,在尊上的安排下欣喜若狂地?跟着部族一起回了魔域,才明白墨行舟这笑的意思。 魔蛇的藏身之处,是万俟城北一处荒废的土窑,窑洞深处,几百双眼睛像灯泡,齐刷刷盯着来人和老族长谈话。 墨行舟在这个瘆人的场景中缓缓说出了他的想法。 鳞片暗沉黑灰的毒蟒身子?突然一震,蛇身开?始筛子?一样抖着,几乎快要不能支撑着他站起。 “尊上,您真的准许我们重回魔域?” 老蛇激动?地?两眼泛着泪花,险些就?把毒液喷墨行舟脸上。 墨行舟心中一突,惊险地?躲开?,脸上笑容不减,“当然,你们难道不想回去吗。” 老蛇怎会不想,这十年来没有一天是不想回到魔域的,那可?是他们世世代代守护的领土,祖祖辈辈生活的家啊! 可?是...... “可?是尊上,当年是您是以叛变的罪名将?迟将?军定罪的,我们身为迟将?军的部下,就?这样回去怕是不妥。” “这样啊,”墨行舟若有所?思,顺手在小黑额上画下一道暗红花纹,“小黑将?会作为本尊的使者带你们回去,见魔印如见魔尊,没有人敢阻拦你们。” 小黑又惊又喜,蜷起来伸直了翻来覆去地?看自己,有了这魔印,他瞬间沾染上了尊上的至纯魔气。 他话锋一转,又问,“你方才的意思,是说迟将?军的部下和你们一样,全被逐出魔域了?”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泼下,老蛇冷静下来,越看墨行舟的笑越觉得意味深长,越想他的问话越觉得话里有话,斟酌着说:“尊上驱逐我们,自然有尊上的道理。” 第71章 “哦,是这样。” 那就?是肯定回答了。 老蛇胆战心惊等他的下文,等了一会儿,发觉他好似没有下文了,因?为墨行舟去找那条小花蛇谈话了。 “你的毒液,都有什么功用??” 小花蛇还没忘记自己咬过尊上一口?的经历,睁着两只圆眼睛,呆了呆,说:“杀人。” 墨行舟:“......” 这不废话么。 “人死之前呢?” “唔,不严重的晕过去会再醒过来,严重的晕过去醒不过来。” 墨行舟沉吟片刻,说:“比如让人心跳加快、看某人就?特别想亲近,或是时常感到体?寒的症状,都没有么?” “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尊上,”小花蛇小心翼翼地?躲在暗处,露两只眼睛,“我的毒对您而言就?是雕虫小技,我拿蛇头保证,我的毒没有这两种功能,您是魔尊之躯,绝不会落下任何后遗症的,况且您说的头一种症状,也不像是后遗症啊,倒像是......” 小花蛇吐了吐舌头,住口?了。 墨行舟眉头皱了皱,“像什么,继续说。” “像......嘿嘿,像爱慕,像动?情啊......” 爱慕? 动?情? 爱慕! 动?情! 墨行舟心神俱颤,长久地?没有再说一句话。 “尊上,您怎么了......?” 墨行舟重重呼出一口?气,“没事。” 他不是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当然知道喜欢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怎么会呢?因?为什么?他喜欢......阿澈?难道不是只仅仅有一点心疼他,而已?么? 他回到客栈,一路上想的都是这个事情,一排大大的问号在他的脑海里转,恨不能将?他转晕。 曲寒星像是在和隐在香樟树后面的谁说话,远远地?看见他,便眼睛一亮,高喊道:“师尊,你交待的事情我都办好啦!” 他跑过来,神秘兮兮地?从随身斜跨的布袋子?里取出四枚木质身份令,和一枚白玉质的宗门令,刻着“风衍宗”三字。 身份令里,有一枚刻着“商晚渡”的,想必是他还未曾见过面的大弟子?,小徒弟看着稚气,倒是办事周到,连不在场的大师兄也不忘记。 但?是只有四枚。 “阿澈的呢?” “哦,我才遇见三师兄,已?经拿给他了,三师兄就?在......” 墨行舟目光微动?,迟疑了片刻才看过去...... “诶,三师兄呢?” 中午日头太晒,只有树荫下有些许清凉的细风。 微风掠过屋檐,树影婆娑,蝉鸣不止,树下却空无?一人。 墨行舟收回目光,心中有些微不可?察的失望。 “行了,别找了,给你二师姐送去。” 曲寒星乖乖道:“好,我就?去。” “等等,”墨行舟笑了,叫住他,觉得小徒弟实在听话,曲寒星年纪小,还是少年人的单薄体?型,个子?也才到他的胸前,墨行舟没忍住揉了一把他脑袋,“事情办得不错,想要什么奖励?” 曲寒星眼睛亮亮地?,高兴道:“我想师尊带我去南沧洲的烟火盛会!” “啊,就?这个?” “那师尊为我放一场烟花!” “可?以。” “哇呜师尊你太好啦!” ...... 一片叶子?翻越屋檐,孤零零地?落在脚边。 谈笑声逐渐远去,墙角后的那抹白影才动?了。 欲朝反方向离开?,脚尖停顿一下,终究还是换了个方向,一双天生凌厉的眼睛似乎很犹豫地?,对着那两一高一矮的两道背影遥遥望了望。 第40章 坎坷 “有条件, 治好她?,你就得为我做事,时间不用太长, 一年即可。” 至傍晚时分,狐狸只带了谢襄一人回来?。老妖道不知是出于何目的,让万俟砚在他大哥死后,一天天恢复健康的身体, 并不再需要墨行舟的帮助, 因此并没?有来?。 墨行舟想要狐狸归入他的阵营,这是在阵中就有的念头, 一只算计了他们和仙门所有人的狐狸,怎么看都是一个可用之才?,不需要她?有多么广大的神通, 只一项换脸的能力就足矣。 狐狸和?解襄关系不一般,为此他在当?阿钰时, 便未雨绸缪地从她的记忆里收集了楚小姐未哑之前的声音,作为一个筹码捏在手心里,出乎意料的是, 治好解襄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因为解襄, 或者?说是楚小姐,她?并没?有真的变哑,只是被魔族秘术封印住了声音。 恰巧这种很鸡肋的秘术, 他在百无聊赖的时候当?成娱乐项目学了一学,没?想到还真有实操的机会。 同时墨行舟心中又多了一个疑点, 既然是魔族秘术, 老妖道是从哪里学到的?即便他曾经?是魔族中人,可是封藏着秘术的魔宫藏经?阁至少要做到大护法迟岸的级别才?能进得去。 灵回全然不知道墨行舟心中疑窦, 却已然将墨行舟崇拜得不得了,她?会的狐族秘术也很多,甚至连给解襄重绘一张脸的事情都办得到,可试过?无数的方法,就是没?办法找回她?的声音。 她?爽快地答应了墨行舟的要求。 解襄恢复了声音之后,终于道出了自己的坎坷经?历。 第72章 “万俟硕原是城主?家里体弱多病的二?公子,养在深宅大院,从不出门见人,我与他的哥哥万俟砚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打娘胎里定?下的娃娃亲,借着这个身份,幼时也曾见过?他几次,有一年我阿砚告诉我,府上来?了一个能人异士,说是能彻底治好他弟弟的病。 后来?万俟硕的先天不足之症果然有了好转,阿砚很开心,只是没?过?多久,换成他病了,我去探望过?他几次,发现?他总是欲言又止,似乎有一些难言之隐。 我去探望阿砚时,时常会在城主?府上见到逐渐好起来?的万俟硕,他会缠着我说话,我却心惊地发现?前后不过?一个月,他和?阿砚的那张脸却越长越像。 再后来?,我也病了。 我日日昏睡,夜夜受噩梦惊袭,却醒不过?来?,在梦中无数次逃出渡陵,流亡于浊河岸,可我此生从未去到过?渡陵,也没?有见过?浊河,昏沉之中隐约听见我我爹娘商议着去求城主?,请那位能人异士来?给我瞧病,仇仙长先是不肯,后来?不知是处于何缘故,突然就应允了。 病好之后,我便哑了,”解襄眼中泪光闪闪,忍不住哽咽:“等?我再上城主?府探望阿砚时,却被告知阿砚已经?病死了。 可婚约仍旧在,我又被许给了万俟硕,这个时候,万俟硕的脸已经?和?他哥哥的一模一样了。 我心痛难当?,却也逐渐从万俟硕的变化和?态度中猜测到了一些事情,外界传言万俟硕对?我痴情,但?其实完全不是,他整日花天酒地,欺男霸女,根本不见我几次,却仍拿着和?我的婚约,是因为他需要拿我来?牵制谁,阿砚也许没?有死。 我也是这时才?知道,捡来?的小狐狸,竟然是的狐仙。灵回替我找到了阿砚,帮助他偷偷出入万俟城与我见过?几次,婚约在即,我并不想嫁万俟硕,可我爹娘对?城主?家的势力既贪慕又惧怕,根本不肯站在我这边,我只能逃,灵回帮我重新画了一张脸,让我从此改头换面。” 忆起刚入万俟城时见到的那张楚小姐画像,和?现?在解襄的模样的确没?有一丝一毫的相像,也了无破绽,这可比易容术难做多了,墨行舟不由得多看了灵回几眼。 而灵回听到解襄夸她?,正昂着头,很得意地甩着尾巴。 狐狸毛在空中像蒲公英一样散开,散进水面,楼落漪漠然地放下手中茶碗。 “可你为何要去芳菲盛?” “因为木雪儿?,”解襄的脸色有些尴尬,说:“起初,是因为木雪儿?。” 墨行舟忽然想起了店小二?的话—— “不知道,出手挺阔绰的,貌似是和?醉花荫的头牌木雪儿?有点关系——今晚还有人看见她?乔装打扮了进这位客人的房间呢。” 灵回插嘴道:“后来?是因为我!” 解襄点头,“后来?是因为灵回。” 她?当?了十几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豪门贵女,离开了家庭,在受万俟家掌控的城中,根本逃不出去,她?去投靠了醉花荫,一是因为木雪儿?,二?是金妈妈颇具盛名,她?希望能得到她?的帮助。 “可是她?竟然穿着我们狐狸的皮毛!残忍的人!” 就因为这一点,灵回对?于金妈妈是一千个一万个看不顺眼,她?憋着怒火进了醉花荫,最后却听金妈妈说:留在醉花荫可以,卖身还是卖艺都随她?意,但?是出城,帮不了。 灵回和?解襄都看出来?了,她?不是帮不了,她?是压根不想帮。 “解襄姑娘,希望你理解,送你一个人离开,就代表着得送我这醉花荫无数的人离开。你可知道我这醉花荫里,每年从外头投奔过?来?的丫头有多少?少说也占三分之一了,离开万俟城,外界未必就能有你的立足之地。” 解襄带着满心的失望和?不解去了芳菲盛,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金妈妈说的也不错,灵回倒是能带她?离开,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而芳菲盛的鸨母钰妈妈,某天在得知她?在金妈妈处碰壁的事情之后,特意找过?来?对?她?冷嘲热讽,“她?那种人,沽名钓誉,欺世盗名,你还真信了外面传她?的那些鬼话?傻姑娘,怪不得你会沦落到风月场所!当?初我与她?共同掌管醉花荫时,说好了等?时机成熟就离开,她?竟然食言,还跟我说什么时机未到,要救所有人,呵,说得真好听啊,这么多年,只见她?账面上的银子像流水一样哗哗进,可那所谓的时机呢,这辈子啊我估计都看不到了。” “我便这样在芳菲盛安定?了下来?,再后来?,就遇见你们了,算计各位的事情,还请不要怪罪灵回,是我计划近日带阿砚离开,这个节点上不敢再让事情节外生枝,才?出此愚策,只是想拖住你们几天,并无害人之心,我把灵回当?成亲妹妹,还请各位善待她?,日后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解襄必定?万死不辞。” 离开前,灵回与她?依依不舍地道别,亲昵地用鼻尖蹭她?的脸。 远远地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远远地望着,影子被斜阳长长地拉到灵回的脚下。 这里没?有别人,她?是在等?自己。 “你跟她?说了什么。” 灵回翘着尾巴,目不斜视地越过?楼落漪身旁,慢悠悠道:“哼,悄悄话,不告诉你。” 第73章 她?走?出去了老远,楼落漪还在后面看着谢襄目送灵回的身影,语气轻的像是在自言自语:“他配不上你姐姐。” 灵回却听见了,很认同道:“我当?然知道,谢襄也知道,才?不会跟他在一起,谢襄救他是心善,念及旧情……” 说着说着,她?顿生警惕之心,狐疑道地回头,问:“你干嘛这么关心谢襄?” 疯女人向来?是看不上任何人的,她?要是过?于关心谁了,八成那人就快要倒霉了。 对?方收了视线,瞥了她?一眼,灵回觉得她?眸中忽而闪现?了些许生动的光彩。 “不告诉你。” —— 第二?天,墨行舟带着三个徒弟和?一只狐狸搭乘上了萧郁的顺风船,同行的还有凌云阁和?峦山派的那几个熟面孔。 起因是映山剑宗的长老们在南沧洲迟迟等?不到自家弟子,于是派了一只精巧的木制鸿雁传来?催促的书信,书信传达之后,鸿雁便原地化作了一只可以承载几十个人的大型飞舟,萧郁自然是发扬了映山剑宗作为大宗门的风范,邀请了所有人一起上路。 其他人墨行舟不清楚,可是萧郁断然是知道那个回忆阵是狐狸搞得鬼,可他并没?有揭发,倒叫墨行舟愈发也看不透这个仙门第一天才?。 船舱的空间很大,摆设很古朴且老派,左右对?称,一丝不苟。 上船后,灵回就感受到鸿雁飞舟上充斥着一股很深厚的灵力,在船舱落地时,她?很惊恐地发现?自己果真不能化人形了。 “傻狐狸,”曲寒星捡起她?来?撸了两把毛,很鄙夷道:“你是被我二?师姐的千面芙蓉散给伤到了,才?不是因为什么灵力。” 灵回吱哇乱叫:“呜呜,你别摸我,我都没?穿衣服!臭流氓!” 曲寒星青涩的面庞一红,手忙脚乱地把狐狸扔了出去,狐狸四脚朝天,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一人腿上,甩了甩晕乎乎地脑袋,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比她?这只真狐狸还像狐狸精的眼睛。 墨行舟正闭目查看系统界面,被狐狸从天而降打断,他也不生气,笑吟吟揪着她?毛茸茸的耳朵。 一个念头突然冒上心头: “狐狸,既然跟我们一起了,不如来?给我当?徒弟?” 灵回一愣,余下的三人精神陡然为之一振,异口?同声道:“不行!” “?”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墨行舟缓缓抬头,不解地目光一一环视过?众人,从左到右,依次是楼落漪,曲寒星和?荆澈。 灵回率先表示不满:“我不跟讨厌的疯子当?同门。” 楼落漪目光不屑,语气倨傲:“我不和?蠢货当?同门。” 一人一狐扭头对?视,互相翻了个白眼。 曲寒星则低着头去拉墨行舟的衣袖,支支吾吾地撒娇道:“师尊你收她?为徒,按顺序她?得排在我后面,叫我师兄,那我就不是幺儿?了,不行,我是幺儿?,师尊你不能再收徒啦!” 前两个是相看两厌,后一个是担心自己老幺的地位不稳,墨行舟啼笑皆非,目光落在离他最远的荆澈脸上,注视这他,问:“那你呢?” 他感觉到荆澈在躲他,就从那天说完那番话之后。 明明是他非想听自己剖白内心,自己说了,到头来?他还要躲着自己,墨行舟不懂这其中的道理。 他自己都还没?躲着他呢! “我......” 荆澈缓缓别过?去脸,脸颊有一些可疑的红,忽然似是灵光乍现?,紧绷的唇线松开,低低道:“她?不是魔,你收她?为徒,也教不了她?什么。” 墨行舟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目光从他泛红的耳根上掠过?。 阿澈是个不大会撒谎的人。 “你说的对?。”他笑道。 外头忽然传来?不知何人的大喊:“快到南沧洲啦!快看,天哪,那边竟然有蓝凤诶!” 蓝凤算是桑洲和?南沧洲交界处独有的种群,世代居住在雾霭重重的森林深处,数量稀少,深居简出,很多人一辈子能见到一次已经?是大幸,楚少轩这一嗓子将船舱里的所有人都喊了出去。 船舱里只剩下墨行舟和?荆澈。 墨行舟离他近了一些,坐在他对?面,笑盈盈地瞧着他的脸,模样淡定?从容极了,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那股从心底里想要亲近他的感觉又上来?了。 离得越远,就越想靠近,靠的越近,那感觉就越发浓烈。 荆澈正襟危坐,眼神却飘忽地难以落定?,最后只好垂目,视线落在墨行舟膝上那只皓白的手腕上。 “还没?好吗?” 那只手抬起来?,触碰了一下他的脸,冰冰凉凉的。 荆澈神色微滞,手指僵了一瞬,不太自在地侧脸躲开,头顶倏地传来?墨行舟很近的笑音:“不是害羞才?脸红,原来?是那天掐上去的印子,竟然这么难消么。” 笑音落在耳中,惹得耳廓发烫。 荆澈没?说话,下意识地屏息凝神。 他觉得墨行舟好像像一只花言巧语的漂亮毒蛇,安着随时用毒液迷惑人的心,偏偏还丝毫不收敛他的毒牙,让人不得不严阵以待。 墨行舟又问:“你方才?说的可是真心话?” 第74章 一股清凉舒服的气流顺着他的指尖落在脸颊,是墨行舟的魔气,荆澈晃神,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 他本来?也不难受,但?这股魔气却能让他浑身上下更舒服,精神更加松懈,荆澈回神,想起今日是是这个月的最后一天,马上又要到下个月的初四初五。 “因为我没?有教过?你,所以总不肯叫我一声师尊吗?”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不清不楚地“嗯”了一声。 墨行舟却大功告成般地笑了:“那好说,从明天起,我来?教你。” 荆澈猛地抬起头。 墨行舟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他的意思,安抚道:“放心,不会逼你入魔,我自有我的办法。” 他轻轻攥了一下荆澈的手腕,似蛊惑一般地柔声询问:“阿澈,你可愿意?” 心中想的却是:这可由不得你,事关我的任务,不愿意也得愿意,我有一千种办法能…… “好。” 墨行舟:“?” “就这样,不反悔?” “不反悔。” 荆澈答应地过?于迅速,墨行舟目光深深地反复打量他的脸,确认他没?有被谁附身后,真诚地期待道: “那么,先叫声师尊来?听听?” 第41章 师尊 荆澈不语。 这个来历不明的人, 夺舍了魔头,能算他的师尊吗? 不,魔头也不能算他的师尊。 师尊......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仙风道骨的微胖身影...... 仙山云雾缭绕, 白鹤凌空,一个寂寥秋日,十来岁的孩童摇摇晃晃,独自爬上?九千层石阶, 虔诚地奉给高阁之上的仙人一碗茶。 仙人掀起?一只眼皮看了他, 接过茶,放置鼻尖下?闻了闻, 眉头一皱,“杂。” 孩童一怔,紧张得手心出汗, 睁大眼睛怯生生地看向他。 仙人倒笑了,手腕一颤, 一杯拜师茶就这么尽数泼给了身?旁的仙鹤,跪在地上?的小小身?影也跟着?一颤。 “这洛洲樊家,今年?怎么送来?个小杂种。” 茶汤溅到?了手背上?, 皮肤被烫红了一片, 但?比不上?眼底的灼烫。 他没有师尊。 “不愿意?”墨行舟看他垂眸不言不语,想他是不会这么快改口的。 他也不急,阿澈的性?子太别扭, 不愿意也在意料之中,更何况阿澈对他避之不及, 他又用着?对方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人的身?体, 简直buff叠满,他笑眯眯道:“不改口也没关系, 为师喜欢你,还是很乐意教你,但?是我?有些事我?要问清楚。” “你既然知道我?不是原主,为何不走?” 荆澈嘴唇动了动,墨行舟就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抢先打?断了他的话,“别告诉我?是因为那什么毒,你应该不止一次独自扛过毒发,对吧?” 墨行舟不了解原主,但?从?在魔宫时周围人的态度来?看,原主肯定是个极度暴虐的人,这样的人哪会有什么同理心,人扔在地牢里,下?过毒的事说不准早忘了。 而且阿澈,墨行舟自认看这个人虽然没那么清,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对他的处事风格还算有个一知半解。 他不会让自己陷入绝对被动局势,因为他身?上?有一种敢拿鸡蛋碰石头的劲儿。 墨行舟忍不住把自己往他的处境里带了带,如果穿进某个新的任务里,被告知身?上?有一种毒,如果不找到?解决的办法那么每月都?会有一天让他痛不欲生,他会怎么做?他肯定也不会全信,而是会先探探这所谓“痛不欲生”的强度,试试水的深浅再做打?算。 能捱过去也就罢了,不能的话...... “怕疼。” 荆澈表情淡淡的,道:“毒在我?的身?上?,旁人体会不到?这种痛苦。你说的不错,我?确实试过自己捱过,痛昏了过去,睡梦中依旧疼痛难忍,以为能在梦中死去,可第?二日仍旧醒了过来?,这毒的狠毒之处不在于?让人痛不欲生,而在于?求死不能。” 这番话的内容的很沉重?,荆澈的语气却是平淡的,轻飘飘的,仿佛在讲旁人的故事。 也就是他了。 墨行舟想。 但?凡换个人讲自己过往的无妄之灾,并且是明?知道日后还会定期经历的无妄之灾是这样一种云淡风轻的状态,墨行舟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夺舍他?”墨行舟用了这个他能够理解的词。 他确实也想不明?白,夺舍魔尊啊,放出去多么炸裂的一件事情,荆澈竟然对此不闻不问。 荆澈好奇心不重?,倒反过来?让他好奇了起?来?。 总不能是受了原主的折磨,就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是个好人,夺舍了原主是为了拯救苍生的吧? 荆澈放在膝上?的手指蜷了蜷,哑了片刻,给出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不想。” 又说:“以前想。” 墨行舟来?了点好奇心,“现在为什么不想?” 他抬眼看向墨行舟,仅仅一瞬,又别开了视线。 这个问题似乎是太为难阿澈了,墨行舟离他很近,清楚地看见他看到?他看向自己的那一眼里的纠结,余光里,阿澈手指开始无意识地收紧,攥进掌心。 第75章 突然一声轰鸣声响起?,伴随着?一阵强烈的颠簸感,自船头传达到?船舱,一瞬间,船身?猛地开始倾斜,桌子椅子东倒西歪地晃,墨行舟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将眼前人拉进怀中,带到?角落,依靠肩膀和腿卡在角落里。 这颠簸持续了很久,且余震悠长,墨行舟被震得脑壳嗡鸣,好一会儿缓过神来?,发觉怀里还抱着?个人。 似乎是鸿雁飞舟撞上?了某种重?物。 荆澈的头因为惯性?在墙上?撞了一下?,但?不疼,因为有只手垫在他的后脑勺,他被墨行舟锁在这一方小小的角落里,背后抵着?木板墙,墨行舟的脖颈放大在眼前,凸起?的秀美喉结随着?他的话音而轻轻滚动...... 荆澈下?意识移开视线。 “磕到?了?” “没事。”他闷声道。 墨行舟略带揶揄地笑了一声,“这回?不疼吧?” “嗯。” 两人都?没动,讲完这两句话,墨行舟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下?去了。 因为阿澈离他实在太近了,不过一掌,近到?能看见他脸上?细小的绒毛,看清他长而微蜷的睫毛在轻颤,弯成一个浅浅的弧度,那双总是含冰蓄雪的眼睛微垂的时候,给人很乖的感觉。 余震还在逐渐变小平息的缓冲过程里,将船舱里的这个角落映衬得格外寂静。 两人都?没动。 以前怎么没发现呢?阿澈身?上?实在很暖和,他只要一靠近,就能嗅到?温暖的气息,好像一个小太阳,连他的体温也能随着?空气中细微的尘埃传递到?他的身?上?。 待余下?的震颤实在是小到?微不可察,再等下?去就不礼貌了的时候,墨行舟先动了动胳膊,欲起?身?。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高喊,曲寒星一个滑步过来?,双手扒住门:“师尊师尊你没事吧!师……” 声音戛然而止。 曲寒星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师尊?三师兄?你们在……?” 他急忙捂住了眼睛。 在……亲亲? !!! 师尊和三师兄?! 这是什么旷世奇闻,别说放在魔界要炸锅,放眼整个修仙界也相当炸裂啊! 他双手露了一条缝,小心翼翼地问:“我?打?扰到?你们亲亲了吗?” 角落里的的两人身?体一僵,心神大震,荆澈猛地推开墨行舟,一张脸霎时红的像天边的火烧云。 墨行舟的情绪收敛地很快,整理好衣衫,想伸手拉他一把,荆澈却已经迅速站起?来?了。 墨行舟微微一笑。 “去外面看看?” “嗯。” 他在心底告诫了自己三遍“童言无忌”,不怪小徒弟误会,从?他的角度看过来?的确容易误会。 好吧反正现在心跳如鼓也不是小徒弟的错。 他对曲寒星道:“别乱说。” 曲寒星:“那你们是在……” 墨行舟敲了敲他的脑壳:“你个小屁孩怎么这么多好奇?” “我?才不是小屁孩……” “外面怎么了?” 曲寒星差点忘记了自己的来?意,眼中闪着?晶晶亮亮的光泽,说:“镇守这个关卡的仙门设了很密集的障碍门,要花灵石换清障刃才能走,前头有个宗门的飞舟堵在了前头,鸿雁飞舟撞上?去了,师尊,我?们要不要趁乱搞点破坏啊……” 从?踏上?这条船起?,曲寒星就已经在跃跃欲试等待师尊邪恶的召唤了。 不错,队伍里只有这个小徒弟是很有反派的觉悟的,墨行舟很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然后不留余地地拒绝了他的请求,“不行。” “啊?”曲寒星大失所望,他还以为师尊带他们来?是给仙门添堵的。 墨行舟又说:“这种事情,去南沧洲再做也不迟。” 他一是觉得平白无故毫无目的地给人找麻烦这种事情本事就是一件很麻烦的事,就算是反派,也没有什么非做不可的理由,二是身?为全书最大反派,搞破坏也要搞得惊天动地 ,绝不自降身?价。 “是哪个宗门?” “好像叫柳什么杨的,带头的那个和姓萧的还很熟悉,到?现在还在叙旧,他们门派的飞舟被障碍门卡住,姓萧的飞舟太大,也没办法挤过去。” 柳杨剑派? 墨行舟搜索自己不久前的记忆,想起?来?某位哭天抢地的兄台,貌似和水噬蔓的那一战里没有他,后来?也没再见过他。 墨行舟走出船舱,看到?外面碧蓝的天幕,不远处的天际浮荡着?祥云瑞彩,蓝凤翱翔其间,鸣唳声阵阵,涤荡人心,祥云下?有一座繁华的大陆,蒸腾的灵气似一张柔和的穹顶环抱着?山川,想必就是南沧洲。 至于?这两艘装撞在一起?的船,那何止叫撞上?了,简直都?快要给人撞散架了。 墨行舟在两艘船相撞的交界处看见了穆风扬。 穆风扬面色略带焦灼,墨行舟走过去时萧郁正在安慰他。 “......别担心,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传信回?宗门......” 穆风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萧郁。 在潜龙镇时,他被水噬蔓缠在外面,没能参与最后的决战过程,失去了和萧郁一同历练的机会,为此他遗憾了好几天,后来?因潜龙镇两个外门弟子的事情,回?宗门后处理了很久才开始赶路去往南沧洲,他以为萧郁早到?达南沧洲了,能意外遇见,简直叫他喜出望外。 第76章 但?在看见墨行舟出现时,他脸色就变了,长相这么惊为天人的一个人,他当然一眼就记住了且很久没忘过他,但?是他一来?,意味着?他那惹人厌的师弟也要来?了,他还没忘记他当初奚落他的场景。 果然,看到?随后跟出来?荆澈,他脸黑了一半。 强装着?微笑,状似不经意地询问萧郁:“大师兄,这两位为何也在这里?” 萧郁看见墨行舟和荆澈走近,向他们点点头,笑容淡淡地对穆风扬说:“哦,重?新介绍一下?,这几位是风衍宗的仙友,周宴周宗主,荆澈荆师弟——这两位穆师弟你见过的,还有周宗主的二弟子小弟子,也都?与我?们同行。” “不是师兄弟?” 萧郁道:“这......说来?话长,我?日后与你细说。” 穆风扬全想明?白了。 他还疑惑飞舟为什么上?多了两陌生面孔,这下?他全想明?白了,原来?是这个宗门的。 风衍宗?什么名不见经传的下?三滥宗门,也敢来?巴结映山剑宗? 回?宗门一趟得了师祖的教诲,穆风扬如今也懂得谦虚了,师祖说是谦虚,不过按他自己的理解,不就是虚与委蛇嘛,谁不会?当下?便摆出惊喜的笑脸,“原来?是风衍宗,贵宗有荆仙友这样出色的弟子,想必一定人才辈出吧?敢问门下?弟子有多少。” 墨行舟笑笑,道:“不多不少,我?爱徒四个,个个都?是人才。” 穆风扬一噎,脸色真像打?翻了的颜料一样五彩斑斓。 什么东西?从?上?到?下?五个人,一只手数得过来?,也敢大言不惭自称宗门? 墨行舟看着?他想笑,这人的城府,还得再修炼个百八十年?。 为防止自己真忍不住笑出来?又把这位仁兄给气坏,与萧郁打?了声招呼,墨行舟便带阿澈和曲寒星走了。 穆风扬心里不忿,想这些年?他们柳杨剑派日渐式微,每年?招收新弟子,还得打?着?映真老祖的名头,映真老祖是出自他们柳杨剑派不错,可后来?是被逐出师门的,这就很不光彩了,籍籍无名时,不光彩的是他自己,他名震九洲的时,不光彩的就变成了他的师门。 当年?映真老祖的风头太盛,这点不光彩几乎全叫柳杨剑派给揽完了,老祖和柳杨剑派的那些恩恩怨怨,修仙界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添油加醋不知道被润色过多少遍,那些上?柳杨剑派拜师的人,表面上?毕恭毕敬的,背地里别人指不定怎么骂他们呢,骂来?骂去,想也逃不过一句话:目光短浅!谁让你门下?出了个天才还不珍惜呢? 风衍宗这种山野小派,巴结映山剑宗,要是碰一鼻子灰也就罢了,关键是人家竟然真的巴结上?了,萧郁肯载他们同行就是证据。 穆风扬狠狠瞪了师徒三人的背影一眼。 呸!连个门派的飞行法器都?没有,能是什么正经宗门!千仙盟会上?定要叫你们显形! 墨行舟走到?围栏附近,镇守这个空中关卡的仙门人士正在和柳杨剑派的人交涉,柳杨剑派着?统一的青色服装,很好辨认。 “为何一直不放行?” 曲寒星说:“貌似是因障碍门设得太多了。” 楚少轩在人群中凑热闹,远远看见他们,也走过来?,有些幸灾乐祸地说:“活了个大该,让穆风扬那家伙有生之年?也碰上?这种事。” “怎么?” “柳杨剑派的灵石不够买足够的清障刃,才被障碍门卡住了。” “我?听他们的小弟子说,灵石原本是够的,穆风扬出门前大手大脚地花费,才导致现在不够用的。” “障碍门设在两洲交界处,是为防止飞舟速度太快,与御剑飞行的散修相撞,如今却成为了牟利手段。”荆澈淡淡道,“实在可悲。” 楚少轩一想,是也觉得挺可悲的。 “可是我?们也没有带够那么多灵石,借了他们,我?们就过不去了。” 墨行舟若有所思?,唇角勾了勾,忽而想到?什么,又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荆澈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 他咳了一声,目视着?前方,状似随意地对墨行舟说:“你想借给他们灵石,我?有。” 墨行舟一愣,转头看他,先是诧异阿澈怎么知道他想什么,二是诧异他怎么会有那么多灵石。 荆澈被他盯得耳朵发烫,不太自在地说:“赌场。” 墨行舟想起?来?那把被放在赌池里的匕首。 “你怎么知道我?所想?” “猜的。” “好猜吗?” “好猜。” “那你再猜猜我?还想干什么?” 荆澈略一停顿,说:“留欠条,收利息。” 墨行舟笑了,发自内心的愉悦,笑的灿烂极了。 他知道荆澈断然不是与他心有灵犀,在他那里,穆风扬这个人估计都?快要忘了,只是他能知悉他心中所想,已经让墨行舟够惊喜的了。 荆澈看他明?丽的脸庞,只觉得比这日光还要耀眼,还要夺目,还要令人不敢直视。 手腕被轻轻捏了捏。 “知我?者,阿澈也。” 第42章 真乖 “我不要这种利息。” 墨行舟目光轻扫了一眼桌上的欠条, 字迹潦草而狂傲。 第77章 “我要你为我为我所用。” 穆风扬一下子恼了,噌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不可置信道:“你要我给你当牛做马?!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事没商量!” 墨行舟斜睨他一眼, 啧啧摇头,“穆仙长,现下可不是我在求你,既然不可能, 那这交易便算了。” 墨行舟抿了碗中茶, 慢条斯理地?站起来,作势欲走。 “等等!”穆风扬焦躁的来回踱步, 甩了甩袖子,猛地?回头,十分?悲愤地?问?:“总得有个时限吧, 我是柳杨剑派的弟子,绝不可能入你们宗门。” 墨行舟笑了, 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道:“不长,千仙盟会结束即可。” “千仙盟会中有各宗门比试环节, 你不能要求我在比试中给你徒弟防水, 以及比试之前门派会送我进秘境历练,你也不可以故意支使?我,耗费我的历练时间。” “这是自然。不过既然这样, 我也有要求,除开历练的时间, 你剩下的时间都归我管。” 穆风扬一咬牙, “那,成、成交!” “那么, 写?吧,哦差点忘记,别?写?我的名?字,写?我徒弟的。” 墨行舟拿了穆风扬写?下的非同一般的欠条,心情很好地?让荆澈保存起来。 到外面只剩他们两人的时候,墨行舟问?他:“你对?千仙盟会了解多少?” “不多,只听别?人说起过。千仙盟会设立之初,原本是为?联络个宗门感情,后来变了味,成了小辈比武排名?,彰显宗门实力的比赛。” “柳杨剑派将秘境也带来,说明各大仙门对?此都很重视啊。” 荆澈摇摇头,有些不解地?看向他,“秘境怎么随身携带,也许是山川河流,瘴气密林......总之,是带不走的东西,他所说的秘境,如果我没猜错,应该会是南沧洲开辟出?来的专门用于训练的秘境。” 墨行舟笑:“原来是这样。” 船头的风吹开了衣上系带,交叠着纠缠在一起,两人同时发现,墨行舟先一步低头去解。 荆澈注视着他的侧脸,心底一动,一种从来没有想过的大胆猜测冒上心头。 “墨行舟。” “嗯?” “这就是你的名?字吗。” “是啊。” “你原来是哪里人?” 系带解开,墨行舟抬眸对?他一笑,“调查我?” 刚一对?视,荆澈又垂眸,视线偏向了远方,“不是,好奇而已。” “我原来嘛......住在一个小孩子很多的地?方。” 小孩子很多的地?方?这倒是荆澈没想到的回答,虽然说了跟没说一样。 “有很多小孩,大小孩,小小孩都有,有的人长大了就离开,不过逢年?过节都会回来聚一聚。” 逢年?过节。 荆澈被这两个字眼深深吸引,心中动容,“你也过人间的新年?吗?” “当然,怎么,映山剑宗不过新年?啊?” “......” 墨行舟在他的沉默中察觉到一丝不寻常,便轻声说:“真不过啊?什么破仙门,仙难道不是人修成的吗,连新年?也不过,这叫忘本,走了可真是脱离苦海......” 荆澈在他煞有介事的话?语中轻轻扫去了心中的不快,唇角不自知地?弯了弯。 “有没有强迫你清心寡欲,有没有沾了七情六欲就要挨板子的惩罚?” “没有。” “那还算它有点人性,几岁进的映山剑宗?” “十岁。” “之前在哪?” “......洛洲。” “洛洲......”墨行舟当然没去过洛洲,听名?字感觉是个不错的地?方,“洛洲好吗?” “好。” “有什么?” “......糖葫芦、桂花糕,新年?。” 还有樊家。 又是新年?。 没想到荆澈看着无?欲无?求的,竟然是个爱热闹的性子。 墨行舟便说:“这么爱过节啊,我听闻南沧洲有烟火盛会,我们来的不算迟,还能赶上,带你去好不好?” 荆澈眼皮微颤了下,压下心中悸动,闷声道:“......嗯。” “真乖。” 墨行舟完全没感觉自己现在的语气有多么像是在哄小孩,只是觉得他好像很吃这一套。 迎面而来的风吹过,墨行舟眯起来眼睛,趴在了围栏上。 余光里的人存在感太强烈,荆澈在心中挣扎许久,心跳鼓动着,偷偷转头看了他一眼。 鸿雁飞舟穿越障碍门,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南沧洲。 每个人从飞舟上下来之后,最先感叹的不是南沧洲富有艺术美感的建筑的和独特风情美景,而是码头那一艘富丽堂皇的高大渡船。 桅杆上挂着金色镶边的银白的旗帜,黄金丝线缝成的兽首图案飘荡在,风将巨大的旗帜吹得哗啦响,仿佛猛兽在咆哮。 “夜麒麟……”楚少轩把脖颈仰得到底,才勉强看得清那面旗的全貌,“竟然是东宸皇室,他们今年?怎么也来人了......” 第43章 东宸 这一路上紧赶慢赶, 总算是赶在了千仙盟会开始之前到达了南沧,飞舟一落地,萧郁火速去向宗门?长老请罪, 剩下的仙门人士也都各自找了自家?门?派的队伍。 本届盟会由南沧洲的音修世家天音宗承办,地点设在芝海城飞玉台,一大早,飞玉台门?口已经?排起?了挤挤攘攘的长队, 一些是没有受到正式邀请, 却可以凭借某些关系在门?口“领取”一张请柬的小门?派,大多数是既没有受到正式邀请, 也没有“领取”请柬的资格,还试图浑水摸鱼进入的小门派。 第78章 “风衍宗?没听说过,走?走?走?, 千仙盟会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长桌后肥头大耳的修士一脸不耐烦,连门?派玉令都没看一眼, 光听个名字就开?始轰人。 然而转而就对着另一位挤上前的瘦高修士双手毕恭毕敬地奉上一张金箔纸,眉开?眼笑道:“哟,贵宗今年又来了, 您的请柬, 拿好了。” 来人笑得虚伪谄媚极了,塞给他?一袋子鼓鼓囊囊的灵石,胖修士半推半就地收了, 瘦高修士便走?了,走?到看不见的地方, 脸色阴沉地啐地上一口唾沫。 胖修士哼了小曲, 还悠哉地处理着下一个挤上来的宗门?。 曲寒星目睹了全程,十分不服气?, 质问道:“他?们怎么就能?拿到?!” 胖修士又一变脸,趾高气?扬道:“人家?是达到了准入标准的,跟你?们能?一样么?” “那你?说说,准入标准是什么,我们怎么就达不到了?” “准入标准?”修士眉毛一竖,尖声细气?、不紧不慢道:“那边树上贴着呢,自己看去!” 其实准入标准十分宽泛,明文规定的是只?要叫得上名字的宗门?,又有人作保,理论上来讲都是有资格进入的,至于那些叫不上名字的宗门?,卡着不让进,美其名曰是为?了提防意图不轨的小人作乱,可实际上谁都清楚,九洲仙门?高手齐聚于此,谁敢造次,这个规定,明摆着就是让承办的宗门?搜刮油水罢了。 曲寒星垂头?丧气?地走?过来,头?上像是罩着朵乌云,刻着“风衍宗”三?字的的门?派玉令被他?松松垮垮地攥在手心里,墨行舟叫住了他?,笑道:“幺儿,谁抢你?糖了?” 曲寒星一见师尊就觉得委屈,飞奔过去,“师尊,他?们不让我们进。” 墨行舟揉了把小徒弟颓丧的脑袋,“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行了,玉令给我,去找你?师姐玩吧。” “师姐才不跟我玩……”曲寒星嘟囔着,把玉令交给墨行舟,看了眼一旁等着的荆澈,眼珠转了转,脚步顿住 “师尊,三?师兄,你?们去哪里?” 荆澈对他?毫无防备之心,如实相告:“看火龙火凤。” 按照惯例,千仙盟会开?始之前,会在民间设几天热场子的活动,和千仙盟会不同,这种?活动没有门?槛,主打的就是一个与民同乐,往届虽然都办的热闹,但内容大抵千篇一律,今年可谓格外地别出心裁,天音宗财大气?粗,特地向御兽宗借了稀世神?兽火龙火凤来表演,芝海城的百姓早已期待许久,特意从外地赶来一睹盛况的人也不在少数。 墨行舟听说了这事,便笑着问他?想不想去。 荆澈本无所谓去不去,但既然他?问,那便去吧。 曲寒星眼睛放光,摆着两人的衣袖撒娇道:“带我一个带我一个,师尊~三?师兄~” 墨行舟面上笑着,正想着如何委婉地拒绝这小孩的请求,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仔细看过去,发现骚动的源头?是在飞玉台的门?前。 一位十分和蔼面善的修士从门?内的台阶缓缓走?下,身后跟随着几位小童子,他?出现的悄无声息,一来就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诸位仙友,稍安勿躁,听我说上几句。” 人群安静下来。 那人温润有礼道:“望各位见谅,我来是想告诉大家?,本届千仙盟会因人员未到齐,要推后几日。” 人群又开?始议论纷纷。 “啊?什么?”有人不可置信地说:“迟到了要所有人都等?从来都没有这样的规矩!” “天音宗为?何临时变卦,鬼知道我们宗门?在芝海城多待一天要多消耗多少灵石!” “谁啊面子这么大?” “还有哪个宗门?的人没来的?不想来把名额给我!” 一略微知情的人士压低了声音道:“听说,是东宸皇室……” 众人沉默了。 “东宸皇室,”清润动听的声音传进人群:“不是已经?到了?” 墨行舟眼前浮现出码头?那艘气?势恢宏金碧辉煌的大船。 “船是到了,人没到,”那位知情人士眼中闪过惊艳,颇为?神?秘莫测地对他?说:“据说派来的人是皇室二公主,大祭司的得意弟子,可到了南沧洲发现人不见了!二公主根本没上船!” “被掉包了?” 这位知情人士一看就是深入了解过的,虽然已经?在极力?压制自己的倾诉欲,可讲起?来仍旧滔滔不绝,“顶替她来的人可是她的贴身侍女?,你?们说,她能?不知道么?” 听众们悟了,“原来是不想来啊,这二公主可真是任性。” “何止啊,跟你?们说,这位二公主在东宸时可是以好美色而著称的,东宸的十大美男子没有一个逃的出她的手心……” 皇室没落,但皇家?秘辛对于外人而言依旧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眼看人越凑越多,墨行舟便退了出来,心中默默思忖。 东宸皇室。 从桑洲到南沧洲,东宸皇室虽然并?不和他?们产生过直接的接触,但存在感却有些过于强烈了。 九洲的版图可谓大无边界,如果由?一家?管理的确相当不易,所以在各个洲,仙门?中分布着势力?庞大的宗门?,人间又有土皇帝一样城主,这些门?派城池之间虽有联系合作,却都恪守着一条明确的界限,各自为?政,互不干预。 第79章 而东宸皇室,是怎么做到兼具人间的皇帝的与驰骋修仙界两不误的? 墨行舟敏锐地抓住这个下意识冒出来的念头,不断回忆者记忆中有关东宸的一切信息,想着皇室在这个修仙界里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却发现这些信息少之又少,根本不足以拼凑出一个大致的模样。 他的徒弟们都不了解仙门事,除非…… “幺儿,你去将穆风扬叫来,就说我有美酒要邀他共享。” …… 东宸的二公主在第五日时到达了南沧洲,火龙火凤的表演因为千仙盟会的推迟,也跟着往后延迟了几日,东宸的人一到,一切又都开始按部就班地进行。 面子真大。 所有人都这样感叹。 可这面子是谁给的?是他们所有人。 东宸皇室,以这样的方式再次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中,谁又能说得清二公主此番任性的举动就不是皇室的意思呢? 晚间,华灯初上之时,芝海城的街道上已经熙熙攘攘,从楼上看过去,人头攒动,热闹非常。 墨行舟还没忘记火龙火凤的事情,这天换了衣服,便去隔壁找荆澈。 这些天他一直都在从穆风扬口中了解东宸皇室的消息,没想到东宸皇室信息还真不少,不过有用的没用的,真真假假的,夸大的还是真实的,都要他自己去辨别,实在耗费时间,荆澈近日也总是早出晚归,墨行舟都没怎么见到他。 他叩响了房门。 阿澈屋里黑着灯。 但他明显听见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阿澈。”他唤了一声。 动静一下子全消失了。 墨行舟疑惑地想,怎么又躲他? 清脆的杂月声响起,是风在吹动房檐下风铃,风铃轻摆,后面被遮挡的一轮蛾眉月就进入了墨行舟眼中,抵在房门上的手指微颤了一下。 今日是初五,荆澈毒发的日子。 第44章 取暖(补周五) “你来做什么。” 房间里先是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然后荆澈冷淡的嗓音响在门后,如果不是声线比平时更紧绷一些,几乎都要骗过墨行舟的耳朵。 这让他一下子回到魔宫的地牢, 他第一次见到荆澈的一那天。 那天的阿澈也是这样,倔强地徒步爬上地牢的台阶,即便身受毒发时的剧痛,疼晕过去也不愿发出一声痛呼。 墨行舟在心中腹诽, 就这还敢跟自己说怕疼, 全天下就没比他更皮实的人了。 为什么不开门,明明那么痛, 只有一门之隔,他的痛苦可以减缓,明明自己和他的关系已经不是当初那样互相防备, 在他心中,难道别人的帮助便和施舍无异吗? 他在深陷囹圄那样的劣势之中都敢跟他硬碰硬, 与其说是他不肯接受别人的帮助,更像是不肯接受自己在任何处境中成为弱小的一方。 那么现在,他就更不可能主动开口索要自己的那些魔气。 墨行舟思索了一下, 说:“带你看火龙火凤。” 门后的人沉默了一阵, “不去了。” 墨行舟故作轻松道: “哦,正巧我也不想去。” “嗯。” “好歹我们也是名义上的师徒,师傅半夜到访, 徒弟不请我进去坐会儿么?” 荆澈默了半晌,开口便是:“……你走吧。” 墨行舟依然很坚定道:“阿澈。” 空气陷入了一种不正常的凝滞之中。 指甲将手心掐出了血, 荆澈忍得分外辛苦, 舌尖忍不住舔了舔口中变得更加尖利的虎牙。 痛楚之外,更让他难以忍受的, 是身体中如暴风雪一样躁郁。 那人的就在一门之隔之外,荆澈已经难以听清他说的话,取而代之的是他的呼吸,他脖颈上血管的流动,那些鲜活的代表着生命的象征,似乎都化为了可以被听见的声音,放大了无数倍,近乎膨胀地充斥着他的耳膜。 以前不会这样的,荆澈很快就反应过来,是老妖道搞的鬼。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有魔的血脉,在很小的时候,也会显现出魔的特征,但是从来没有过魔族嗜血的本性,樊家家主说是因为有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压制着魔的本性。 可他现在几乎要动用全部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扑上去撕咬的冲动。 隐忍的目光看向门窗上映下那道俊逸剪影,视野也逐渐模糊,荆澈觉得自己快要失去理智。 墨行舟似乎听见了门那边的人有微小的吸气声,然后听得荆澈颇为压抑地闷闷地咳了一声,低声说:“墨行舟。” 墨行舟侧耳听他的话。 “你走吧,我知道你来做什么,你不用这样,既然你不是他,也就没什么欠我的,这里灵力充沛,魔气难聚,你没有必要为我散尽一身魔气,就算不用你,我也还死不了。” 墨行舟心中莫名窜上一股邪火。 他是一个很少动气的人,可听到荆澈这番话,入耳话越多,心中的邪火便越旺。 没必要这样,为什么没必要? 在他的心里,我算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如果今天换了别人,他也会以这样毫不犹豫地拒之门外吗? 第80章 可他攥了攥拳头,压住心头的?怒火,语气散漫而轻松的?,依旧只提别的?事情:“嗯,可是我好冷。” “冷?” 荆澈表情一顿,微微诧异,这好像不是第一次听见墨行舟喊冷了,到?达桑洲时正是由?春入夏的?季节,而南沧洲此?时已经进入初夏,除了生病,感?到?冷真是万万不应该。 似乎是觉得留给他回忆的?时间够了,墨行舟适时开?口: “你的?匕首叫什么名字。” “霜覆......”荆澈低喃道,瞳孔一缩,难道...... 上次他喊冷,是在蛇坑里,他第一次用过那把匕首之后! “霜覆......”墨行舟跟着重复了一遍,也不知是玩味还是嘲弄地低笑一声?,“原来是这样,好名字。” “你也想起来了么阿澈,我原以为是修炼的?功法或是蛇毒的?问题,可我经脉畅通,蛇毒的?因素也排除过了,既然,那么现在,算不算你欠我的?,”墨行舟手中有了筹码,讲话底气十足,隐隐约约有了几分威胁的?意味,“你说,你该不该对我负责呢?” 门那边的?人沉默良久,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认命道:“......你想怎样?” “开?门。”墨行舟笑了,一字一顿道:“我、要、取、暖。” 取暖?他上次说自己冷,然后半夜是抱着他来取暖…… 荆澈垂死挣扎:“取暖回去生个炉子?。” “这就是你补偿我的?方式?” 荆澈哑然,片刻后,不太有力地警告道:“......你别后悔。” 墨行舟毫不在意地一笑,“怎么会。” 吱呀一声?,门开?了。 荆澈只穿了一身素白中衣,立在房间内,两只紧紧攥成拳头的?手垂在身体两侧,表情很漠然地瞧着他。 皓洁月华从他身后的?窗子?照射进来,铺在他安静垂落的?发上,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月下仙。 墨行舟先对视了他的?眼睛,然后自动忽略他眼中的?冰冷不虞,他看见荆澈的?额头,闪着晶晶亮亮的?汗珠,转而视线移到?他的?脖颈,隐隐有清秀的?青筋暴起,便知他现在强装平静,其实忍得很痛苦。 荆澈确实忍得挺痛苦的?。 墨行舟觉得他目光冰冷,其实他只感?到?两眼发昏,看墨行舟仿佛一只待宰的?羔羊,浑身都散发甜美?的?香气,荆澈喉结滚了一下,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几乎是凭借着直觉走到?床边,面朝墙躺到?了最里侧。 没一会儿,墨行舟就从身后覆了上来。 他的?温度冰得荆澈一颤,神智都清醒了几分,心想他倒也不算说谎…… 魔气从背上蔓延,如同?一条涓涓流淌的?小溪,流淌进他的?经脉,环绕过他的?全身,包围着全身上下所有神经的?痛楚仿佛遇见了天敌,一瞬间大海退潮一样消失了大半,紧绷了一夜的?荆澈才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悄无声?息地舒了一口气。 可他随后便发觉还不如疼着分散注意力,因为那股躁郁不安的?嗜血的?欲望依旧在,墨行舟就在他的?身后,紧挨着他,血液的?流动声?几乎都落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已然分不出是真实还是错觉,只知道自己一转身,就能咬破他修长白皙的?脖颈,尝到?那甘甜的?血液……他的?牙齿很利,只要轻轻一咬就能成功,不耗时间,也不会让他太疼的?…… 墨行舟摸到?了他的?手,然后攥住。 荆澈一愣,如梦初醒,后猛地窜上一股凉意。 他刚刚在想什么? 他听到?砰砰砰的?心跳声?,两道交叠在一起,分不出彼此?,但都跳的?很快 。 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因为墨行舟握着他的?那只手上,指尖异常地冰凉,荆澈不小心轻触了一下,感?觉到?一种奇怪的?触感?,他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将他的?手拉倒眼前查看。 荆澈借着外头的?皎洁的?月光,看见墨行舟手上逐渐覆了一层薄薄的?冰霜。 这层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他的?手腕,胳膊,隐隐有再往上前进的?趋势。 墨行舟环抱着他,感?觉像是环抱着一只温暖的?火炉,荆澈的?热度源源不断从前胸处传递过来,还有他身上很温暖的?阳光一样的?气息。 魔气不断地散出去,他已经压制不住体内那股极寒的?力量,感?觉自己从四肢的?末端都开?始结冰。 然后他攥了阿澈手,阿澈果然很细心地发现了, “怎么会这样……” 墨行舟心中略微有些小雀跃,阿澈至少还是有点关心他的?吧?他心中这样想,行动上却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作为回应,欲言又?止,一切尽在不言中。 荆澈沉默许久。 但也就只是沉默了许久,墨行舟等了许久,发现他没有转身过来的?意思,唯一一个略显亲密的?举动是将他那只寒凉的?手用双手,小心翼翼地包裹住。 霜覆……原来是这个作用。 荆澈有心看一下墨行舟后腰上的?那道伤口成了什么样,但又?不敢转身,怕自己忍不住一口咬上去被他看出端倪。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人的?呼吸变得绵长均匀,墨行舟睡着了。 他的?魔气却还在源源不断释出来,像一个舒适清爽的?壳一样笼罩着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第81章 荆澈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心里不知是一种什么滋味。 愧疚有……甜蜜么,也有…… 外边敲锣打鼓的?声?音越来越近,已经巡游到?了这条街上,火龙火凤双双从窗前滑过,火红的?光照亮了这一间房屋的?黑暗。 巡游的?队伍逐渐走远,带走了喧闹的?人群。 荆澈心脏扑通跳着,悄无声?息地转过身。 借着凤尾最后的?一点火红色的?光,他看到?墨行舟近在咫尺的?睡颜,和醒着的?时候不同?,这时候的?他是沉静而美?丽的?。 墨行舟侧躺着抱住他,荆澈想观察他那道伤,又?不想惊动他,只好自己主动出手,胳膊环过他的?腰,去探他的?后背。 刚一触碰上,头顶传来一声?笑音。 荆澈的?手猛地哆嗦了一下,像个干坏事被抓的?小朋友一样嗖地缩回去。 红着脸,他抬眸对上墨行舟的?眼睛,那双眼睛澄明得很,哪里有半点困倦意思?近在咫尺的?狐狸眼,今夜仿佛格外温柔,笑起来仿佛分外多情。 墨行舟眸中盛着几分宠溺,轻轻道:“阿澈,好痒。” 轰—— 理智的?那根弦全面崩塌,香甜的?气味、血液的?流动声?,如有实质一样,击溃了他全部的?防线,舌尖再次舔舐了下口中尖牙。 他的?视线下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墨行舟白皙修长的?脖颈,喉结下的?皮肤细微的?鼓动的?幅度,荆澈看得一清二楚,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唾沫。 “你说你不会后悔,还作数吗?” 第45章 咬吧 “嗯?” 墨行舟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转而明白过来是阿澈想跟他较劲儿,故意取笑道:“不后悔,有什么可后悔的, 还是你想做点什么让我后悔的事??” 回答他?的是粗重的呼喘息声,像某种在深夜里才敢放松警惕疗伤的兽。 墨行舟终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阿澈?”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荆澈像是魔怔了一样?,眼睛盯着某一处一瞬不眨。 难道他?的魔气不管用了? 墨行舟想碰碰他?的眼皮, 动?作?却倏地顿在了空中—— 荆澈扒着他?的肩膀靠近了。 美味近在咫尺, 嗜血的本能在驱使着他?靠近,在墨行舟的颈上嗅了嗅。 甜美的味血腥味之外, 他?嗅到丝丝缕缕的淡香,沁人?心脾,这香味仿佛埋在他?的皮肤下面, 不细嗅根本闻不见。 心中的近乎失控的嗜血欲望莫名散去几分,眼前似乎飞过某个春日, 风中飞扬过的几瓣杏花。 断掉的弦又重新续上。 这么细的脖子,自己一口下去万一失控,断了怎么办…… 何况一旦做了, 不就等于暴露了自己半魔的身份吗?他?还?没有准备好将这个秘密告诉别人?, 尤其是……尤其是他?。 为什么,好像并没有什么理?由,只是一想到他?会以那样?看一个异类的眼神看待自己, 心里就会很难受。 像堵了棉花一样?。 其实不就是血么,他?自己的和?墨行舟的又能有多大区别?大不了喝自己的。 他?下了极大的决心, 索性?闭眼不再看, 咬咬牙,又转过身背对着墨行舟, 头埋进枕头下,闷声道:“算了。” 墨行舟错愕过后,阿澈已经重新转过了身。 旁边的被子里鼓起一个鼓鼓的包,露出来的被枕头压的只有一点后脑勺,圆圆的像小动?物,他?奇道:“算了?怎么就算了,什么都还?没说呢。”心想他?原本还?真打算做点什么啊,过来闻闻是什么意思? 他?去掀荆澈的枕头,追问:“到底算了什么?” 荆澈死死压着枕头。 墨行舟又拿自己的手去冰他?温热发红的后颈,指尖触上去的一瞬间,他?感觉到荆澈汗毛乍起,倒吸了一口凉气。 然?后他?悄悄缩了缩脖子,还?是没动?。 墨行舟观察着自己结霜的指尖,突然?问,“我会死吗?” 枕头下面传来闷闷的声音:“说不准。” 其实荆澈知道他?不会,那把?匕首是克他?不假,但世上唯一能真正夺去他?性?命的法器是敛华剑。 墨行舟却在沉默中想到了以后。 他?以后总归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到那时候,呈现给世人?的结果就是“死”,反正他?是作?恶多端的大反派,总不会有什么寿终正寝的好下场。 如果荆澈就是主角,那他?最?终是不是会死在荆澈的剑下呢? “我死了你?怎么办?” “不怎么办。” “会想我吗?” “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 “……” 荆澈磨了磨尖牙,“闭嘴,睡觉。” 墨行舟拿出很好打商量的态度,“睡觉可以,转过来。” 荆澈还?是不动?。 墨行舟眼眸微微眯了眯,声音中便上带了几分不容抗拒的命令意味:“闻到血味了,转过来。” 荆澈后背一僵,掩饰地慌乱舔掉尖牙上的血迹。 然?而还?没等他?考虑好对策,就被一股扑入鼻腔的浓郁的香甜气味给冲昏了头脑。 这股香甜勾得他?稍有消退的嗜血欲再次疯狂地上漫,烧得他?整个人?像是着了火一样?。 第82章 “转过来,给你?咬。” 荆澈彻底愣住了。 他?怎么会…… “别惊讶,还?记得回忆阵的冰面么,你?我打斗的那次,你?在我手臂上留下了三道抓痕。”墨行舟淡淡道,他?将胳膊上一直刻意用障眼法遮盖的三道抓痕露出来,伤口已经微微结痂,墨行舟观察了一下,另一手化魔气为利刃,毫不迟疑地划开旧伤,整个过程眉头皱也没皱一下。 血珠渗出来,很快连成线,沿着整条手臂游走。 “你?大概是不记得了,被我掐得神志不清都不还?手,也是为了遮掩这个?你?本就是魔?” 对面的人?终于转身,墨行舟看见他?脸色隐忍得煞白,只有紧咬嘴唇是鲜红欲滴的,他?的胳膊和?自己的一样?淌着血,上边布着的却不是刀伤,而是几道可怖的牙印。 荆澈犹豫地伸出手,拉起他?流血的胳膊捧起到嘴边,张嘴露出森白的尖牙,墨行舟却又将手抽了回来。 荆澈:“?” 荆澈抬起头,眼中好像蒙了一层湿润的水雾,墨行舟在他?无意识的注视中不自觉放柔了声音。 “别咬胳膊,”他?微微仰了头,雪白脆弱的脖颈暴露在荆澈眼前,指尖轻点一下。 “这里甜。” 眼前人?含雾的眸光瞬间变了,像一只小兽一样?硬生?生?地撞上来,在床板上磕出了不小的声响,荆澈衔住了他?的颈侧,猛地一口咬下去,细嫩的皮肤遇到他?尖利的牙齿,一触即破,血液沿着唇角汩汩流下,尽数被他?舔舐、吞下。 他?垂涎这份近在咫尺的甘甜太?久,一旦得到,像是沙漠里渴极了的人?寻到水源一样?,显得莽撞而不知轻重。 而他?的血果然?和?自己的不一样?,从根源上压制住那股魔族嗜血的本能,在缓解“月上蛾眉”的毒效上,比他?的魔气还?有用。 墨行舟的胳膊圈着他?的腰,一会儿又揽上他?的背,手覆在他?的肩胛骨上,发觉阿澈看着是瘦削,但竟然?也不算孱弱,身上还?是有些肉的。 颈侧这块皮肉似乎都要被他?撕咬下来,墨行舟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扑在身上的人?后背一僵,随后动?作?放得及其轻缓。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平静下来。 荆澈舔了舔唇角,尖牙已经收了回去。 不想承认,但确实有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视线中,墨行舟的颈侧被他?留下了一圈牙印,很整齐,但也留下了两?个深深的血窟窿,这么致命的伤,寻常人?恐怕早就没命了,可墨行舟依旧神采奕奕。 “好了?” “嗯。” 墨行舟侧枕在自己胳膊上,盯了他?的脸半晌,突然?伸手。 荆澈眼皮轻颤,没有躲开。 脸颊上一凉,墨行舟替他?抹去了没擦干净的血。 “所以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你?本就是魔?” 荆澈眸光黯淡了些。 “不想说就算了。” 这话听着像生?气似的,荆澈心中慌了一瞬,抬头却撞进一双依然?很温柔的眼睛,像月色下的波光粼粼的湖面。 墨行舟洞察了他?的想法,心里有些无奈,说:“我说真的,不想说就不说了,我也不是非要窥探别人?的秘密不可,像你?,不也没问我夺舍魔尊做什么吗。” 窥探别人?秘密的嗜好他?真没有,相反,他?内心是有点享受有好奇心未被满足的状态的,这对他?来说很奇妙。 以往的每一个世界里,因为系统热衷于把?接触过的每一个人?物的资料都传输给他?,上到这个人?的祖宗十八代下到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就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荆澈是不一样?的,他?的秘密有好多。 荆澈垂眸静了半晌,很郑重地承诺道:“我想好了会告诉你?。” 墨行舟对此一笑而过,觉得这孩子真是死心眼。 没想到几天后,他?差不多都把?这事?忘了时,荆澈竟然?又主动?提起来。 那天是在一个秘境里——准确来说,是人?造秘境。幻海九洲的秘境本是上古神兽陨落时遗落于天地之间的残灵和?骸骨所化成的宝地,凶险无比却也蕴含天天材地宝,而南沧州为了这次的盛会,特意在南部森林区开辟出一大片场地,人?工建造秘境,以供参加千仙盟会的各个仙门租借修炼,宣称能够以假乱真,墨行舟以风衍宗的名义租借了东南处最?为僻静的一角。 至于风衍宗进入千仙盟会的资格,当然?是如今勤勤恳恳当小弟的穆风扬熬了几个大夜替他?们?办好的。 在船上时,墨行舟说了打第二天起开始教荆澈,可是后面一直有事?耽搁,他?只传授了荆澈一些心法。 毒发的那天晚上过后,两?人?都各忙各的,墨行舟是去变卖赤琉璃花顺带打听消息,荆澈仍旧是早出晚归,不知在忙些什么,那天他?却带来了一个墨行舟意想不到的东西。 “臂钏?” 墨行舟挑眉。 那是一只通体翻着流转着银白寒光的螺旋形臂钏,材质像银又不太?像,做成一只栩栩如生?的小蛇的形状,神态稚气而天真,很讨人?喜欢,更别致的是,蛇口里还?含着一朵玲珑剔透的杏花。 第83章 送他?这个,是把?他?当姑娘了么? “束脩礼。”荆澈神情自若地补充道。 墨行舟心情格外灿烂,管他?什么礼,荆澈一些别出心裁的举动?就已经让他?很受用,嘴上却偏想逗他?,说: “这个时候才送师父束脩,晚了吧?” 荆澈果然?抿了抿唇角,冷脸道:“不要还?我。” “没说不要,”墨行舟才不会给他?,笑道:“只是遗憾,这么好的东西,既然?迟早都是我的,怎么就没能早点到我手上呢,现在才拿到它,倒让我觉得以往没有它的每一天都是枉度了。” 荆澈心说谁信你?的花言巧语,然?而又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还?真被他?这番鬼话取悦到了,懊恼之下,只好再发出一声冷哼以挽救自己的形象。 墨行舟将他?的表情变换瞧得一清二楚,心中偷笑,又问:“你?做的?” “嗯。” 他?嗯完,墨行舟又笑着瞧他?,瞧得他?耳廓发热,欲甩袖离去,墨行舟突然?又轻声道:“我很喜欢,谢谢。” 他?眼眸生?的多情,又时常含着些轻佻放荡,叫人?看了既不由自主被吸引又从心底畏惧,然?而此时他?的双目却亮的像星,温柔而真诚,荆澈与?他?对视了一眼便红了半张脸,扭头说:“不用……是该我来谢你?,你?跟我没有什么关系,还?愿意这样?帮我……这个臂钏是熔了霜覆重新锻造的,能压制你?体内的极寒之气。” 墨行舟在试戴了一下,臂钏套进小臂上,仿佛有生?命一般收紧到了最?合适的大小,小蛇在阳光下显得更加鲜活有趣,嘴里含着的一朵珠玉所制的杏花隐隐流动?着通透的白色光芒。 墨行舟眼梢带着笑,爱不释手得欣赏了好久,荆澈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有点不太?衬得上他?——任何珠玉都不及他?的手臂皓洁无暇。 荆澈等他?放下了衣袖,才撇开视线,低声说:“还?有那天晚上你?问我的话……其实我是半魔之体。” 墨行舟挑眉,对此表示:“哦,是这样?啊。” 荆澈看他?神色自若,惊讶之余,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静默了片刻,深吸一口气,说:“我不能骗你?,你?或许不知道,半魔意味着什么,世间众生?都有自己的位置,唯独半魔没有,意味着你?眼前站着的我,不能叫仙,不能叫魔,甚至不能称之为人?,他?就是别人?口中的——” 眼前突然?撞上坚硬的胸膛,荆澈僵住了。 “别说了,我都知道的。” 墨行舟抱住了他?,把?他?的脸按在自己怀里,一手掰开他?攥到颤抖的手,怜惜道:“别说了,我都知道。” 他?来这里这么久,并非一无所知,半魔这样?稀少而特殊的存在,他?也略有耳闻,但没想到荆澈就是。 之所以是“略”有耳闻,是因为一般“半魔”这两?个字会被替代成其他?的,比如“杂种?”“畜牲”。 半魔就半魔,又怎样??谁成天一口一个杂种?的喊人?,真该死。 “他?们?说错了,你?不是。” 他?抱着一种?哄小孩的心态,语气很轻柔也很很坚定地重复:“你?不是,不要害怕,你?不是。” 荆澈在他?的怀里抖得更厉害了。 那么他?是谁呢?在入魔族后,他?的一半痛苦来自于那个“墨行舟”,另一半痛苦则来自于恨。在入魔族前,他?所有痛苦的根源几乎都来自于恨。 他?怨恨自己素未谋面的生?身父母,也痛恨自己没有一死了之的勇气。 某种?程度上来讲,他?该感谢那个“墨行舟”帮他?分摊了恨意,让他?在自我厌弃的同时,也找到了一些可以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 所有人?都告诉他?,他?是一个没有身份的异类,现在有人?来告诉他?,他?不是。 他?不是,那么他?是谁? “是阿澈。” 头顶上传来不容置疑的声音,荆澈愣了。 墨行舟轻柔地抚了抚他?的发顶,轻而缓的声音像一股来自未来的春风,使小小的幼苗终于顶破了冰层,闻到了未到的春的芬芳。 “是我的阿澈。” 第46章 落漪 “你们在做什么。” 结界口传来动静, 一道紫色的身影从不远处飞落,毫不避讳地走向两?人?,声音带着幽幽冷意。 墨行?舟放了手, 轻轻拍了荆澈的肩膀,然后面不改色地看向来人?,用?一贯带着轻快笑意的语气道:“阿漪。” 楼落漪看到他身侧和他挨得?极近的荆澈,转而目光落在墨行?舟脖颈上?的那圈深深的可疑牙印上, 联想到荆澈前几天拜托她的事, 神色又冷了几分?。 她垂眸,淡淡道:“师尊。” “这个?时候过来, 是有什么事?”墨行?舟忽视她些微的敌意,依旧微微笑着。 想必她大概是来找曲寒星的,这个?性子?孤傲的二徒弟, 看上?去平等地藐视万物众生,也就和单纯无?邪的小徒弟亲近些。 “若是找幺儿么, 他称病告假了,今日不在。” 楼落漪却将目光转向他身侧,“我不找他, 我找荆澈。” 墨行?舟诧异地挑眉。 荆澈正盯着地面放空, 急于把脸颊上?上?火烧一样的感觉压下去,猛然间听到自己的名字,抬眸看向楼落漪。 第84章 后者见他只看而不过来, 则是有几分?恼怒地冷笑起来:“几日前拜托我的事,如今便忘了?” 荆澈很快否认:“不是。没忘。” 他没忘, 他只是没想到楼落漪为这事专门来找他, 或许是她有别的急事。 他随即看了墨行?舟一眼。 墨行?舟则洞悉了他的一切想法一样,回以他温和的一笑, “去吧,回来再学。” 荆澈被晃了下眼睛,又慌忙撇开了目光,轻声“嗯”了一声,跟上?前面的楼落漪离开了。 走过淙淙流水和蔽天密林,直到四周视野开阔,再无?人?声,楼落漪的才停在了一处悬崖上?。 她不屑于和人?绕弯子?,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甫一站定,便转过身,一脸严肃地看向对方。 “你到底怎么想的?” 荆澈心道果然如此?,平静道:“没怎么想。” 楼落漪冷笑:“别装傻,你们抱在一起做什么?他对你做过的事,你难道全然忘了吗?” 荆澈哑然,不知道该如何跟楼落漪解释墨行?舟已经不再是墨行?舟的事情。 回忆以往的种种迹象,墨行?舟对于夺舍魔尊这件事情很显然是不想公?之于众 ,既然他不想说,自己也没有自作主?张替他揭开这个?秘密的道理。 他不说话,楼落漪只当他被自己戳中了痛点故而无?言以对,目光得?愈发冰冷,盯了他的脸半晌,突然平静地问?:“我问?你,在魔宫地牢里那么久,有没有一天后悔过?” 荆澈神色微动。 楼落漪轻嗤一声,转过身,迎着扑面而来的山风,语气傲然又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总是这样拎不清,我不知道映山剑宗许了你什么好处,也不知道你对魔头有什么特别的用?处 ,但?如果当初你没有放走那个?仙门弟子?,又怎么会被他给注意上??你以为他如今为何突然转了性子?,不过是无?聊了玩玩而已,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难道不怕重蹈覆辙?映山剑宗让你来做什么,你不做最好,做也别用?这种愚蠢的方式。” 她难得?说这么一大段话,荆澈静静地听完她的教诲,才说:“二师姐以无?情入道,还是少些牵挂得?好。” 楼落漪瞬间恼火,“荆澈,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么多,我念在以往的交情才提醒你,你好自为之。” “我并非不愿听的意思,只是怎么想和怎么做是两?码事,师姐,你也被他当成过提炼灵力的工具,为何又还要留在魔族不走?” 楼落漪眸色又阴冷下来,“你又何必明知故问?。” “这便是了,师姐既然能拿这些道理来劝我,为何偏偏劝不了自己?我尚且有剧毒缠身,师姐你孑然一身,若是想走,九洲之大,以师姐之才,任何地方都能振翅高飞,之所以不走,不过是因为有不得?不做之事罢了,我也是一样。” “不一样,”楼落漪笃定道:“仇恨不肯消失,那我只好让仇人?消失,可我杀了仇人?尚有一线生机,而你呢?历任魔尊享整个?魔族供养,除非你先?斩尽世间所有的魔,否则要杀他简直痴人?说梦。” “可我并不是要杀他。” 楼落漪怔然。 舒朗的山林的风吹在他的眉宇间,将他冰冷的眉眼荡开了几分?暖色,楼落漪清楚地感受到了他与往日的不同。 “我曾经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如今已经不想了,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楼落漪不敢置信,“……你,就这样放下了?” 轻轻松松,甚至毫无?征兆,楼落漪甚至怀疑这还是不是她认识的那个?荆澈。 荆澈低声说完这话,突然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现?在这样”是什么,他不敢深想,却又忍不住地往更深处想。 他曾经做梦都想要摆脱“月上?蛾眉”的束缚,做梦都想要为自己挣得?在这世间的一席之地的,可是现?在却觉得?,毒就毒吧,也没什么,半魔就半魔吧,至少在某个?人?眼里,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吧? 他从?前先?入为主?地认为墨行?舟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执着于揭开他的面具,可是谁能没有秘密呢?他也有,墨行?舟知道,但?从?来没有探究过。 维持现?状,走一步看一步,也许就是再好不过的结果。 说服了自己,荆澈又把目光转向了楼落漪。 “如果落潇师姐还在,大概也不愿看见你如今的模样。”他神色很认真:“可我不想劝你放下仇恨。” 他太明白一句轻飘飘的“放下”有多么刺耳,楼落漪也是一样,所以楼落漪从?来也不劝他放下,而是别不自量力。 姑且算作是因为曾经的“墨行?舟”死了,自己才能有现?在的心态,楼落漪的姐姐楼落潇当年的死,已经成为她心中不可跨越的障碍。 荆澈明白,她这些年的的修炼一直停滞不前,不是因为怠慢了,而是因为心中的恨太多。 他的恨能支撑着他活下来,可是楼落漪与他不一样,即便入了魔,她的道依旧要求她断绝一切爱恨。恨不消,她的修炼便难以再多长进一步。 “不论他想在千仙盟会上?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楼落漪心头微震,但?还是摇头,“用?不着你插手,我的仇我自己报。况且他也已经答应过我,不会干涉我的行?动,反倒是你,你与他相?处这么久,竟然半点不知他的目的吗?” 第85章 荆澈愣了愣,“不知。” 其实也不是完全不知,左右……是和萧郁有关的。 楼落漪微微皱了眉头,“他如今行?事作风太古怪,我也看不透。我知道你没有济世之心,却同情弱者,可他若是大开杀戒,遭殃的会是谁,到时你还能轻轻松松说出今天这些话吗。” “不可能。”荆澈下意识地否定这个?可能性,“这一路上?他还曾救过人?,他杀的都是无?药可救的人?……” 潜龙镇被水噬蔓附身的人?、回忆阵里的赌徒、还有三爷,都是救不了的人?不是吗? “不可能?我以前也只救人?,不杀人?,”楼落漪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无?法自圆其说的傻子?,她冷冷一笑,转身离去,“自己好好想想吧。” 荆澈在身后叫住她。 楼落漪停住,斜过眼神,高傲地睥睨他一眼。 那眼神在说:后悔了? 荆澈难得?有点心虚,咳了一声,闷声道!“药。” 楼落漪:“……” 楼落漪觉得?她今天真是白费口舌,烦躁地扔给他一个?颜色很润的白玉小盒子?,又忍不住自傲道:“这可比玄明谷的东西好多了。” “是,二师姐的炼药术一向无?可匹敌,还有……” 楼落漪不耐烦,“又怎么?” “……你头发粘了狐狸毛。” —— 送走了楼落漪,荆澈御剑,以最快的速度返回了秘境修炼地。 墨行?舟不在。 四处找了,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却在一片树叶上?看见了他留下的只言片语:先?练着,很快回来。 字迹有些潦草,看起来走得?很急。 荆澈指尖捏着叶子?,眸光黯了几分?。 走了? 说好等他回来的。 隐在衣袖中的手还紧紧攥着那只白玉药盒,手心攥出些微潮意。 明明是初夏时节大好的日光,这方天地却显得?萧瑟寂寥,他在树下呆坐了半晌,忽然屈指敲了敲敛华的剑身。 “剑灵,出来。” —— 另一边,墨行?舟追随着一道电子?音在密林中穿梭。 “滋滋滋滋——” 类似于电器短路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若隐若现?,墨行?舟无?比熟悉这道声音,304在附近。 除此?之外还有一道很细微的脚步声,和304的方向一致,一直引他向密林深处走去,他可以断定304是和这个?人?在一起。 他试图用?宿主?和系统之间的感应波流和304联系,不间断地尝试,但?只是徒劳,304像是哑巴了一样一句回应也没有,这太不像是这秃鸟的作风了,难道是被人?挟持了? 304是一只智能鸟,有实体,但?脑子?不太好使,以前就经常被野猫追着逮,确实有被人?捉到的可能。 暗处的人?不停地向西北行?进,再往前,马上?就要越过风衍宗秘境的边界,还有哪个?宗门会在这边修炼? 他所租借的这块场地是秘境中最偏僻的一块,也是最凶险的一块,常有难缠的凶兽恶鬼出没,几乎没有哪个?宗门会选择租借这一块,若是为了训练而让自家弟子?在千仙盟会开始之前就负伤,那就太本末倒置。 电子?音在最强烈处像一根琴弦一般猛地崩断,脚步声也停了。 墨行?舟在一颗树下停下,气息平缓,没有丝毫紊乱。 他觉得?很神奇,按理说魔气已经在那天晚上?全渡给了荆澈,南沧洲灵力充沛,魔气难聚,他这几天抽空积累下来的魔气约等于无?,竟然在大量的体力消耗之后还能精力旺盛。 很快他发现?不对劲。 太安静了。 四周树木枝繁叶茂,偌大的森林里却没有一道鸟语蝉鸣,一路上?躲在暗处的凶兽四伏,观望态势,可是一到这儿,那些凶兽全都销声匿迹了。 但?如芒在背的感觉并没有消失,换句话说,还有别的东西在附近,凶兽们也在惧怕它。 墨行?舟猜到她是谁了。 他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镇定自若道,“阁下,我已然跟随你到此?处,可否现?身了?” 没有动静。 墨行?舟轻笑一声,脚尖一旋,地上?一枚小石子?便被踢飞了出去。 石子?并未打中藏身暗处的人?,只打掉了一片摇摇欲坠的金黄树叶。 空中这才传来一声满意的哼笑,音色甜美?动人?,重重叠叠的回声环绕着墨行?舟,辨别不清楚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能找到我的影子?,不错嘛,你这人?长的漂亮,实力也不赖,很合我的口味……不过竟敢跟踪我,是嫌自己命太长么。” 第47章 公主 墨行舟细细品味了一下她过分嚣张的话语, 没有?回应她?的质问,而是很谦虚地笑了笑,“二?公主谬赞。”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阵。 再开口, 女声故作轻松道:“什么二公主,我可不认识。” 墨行舟在心中暗笑她欲盖弥彰,语气却仿若恍然大悟,“噢, 那便是我孤陋寡闻了, 想不到九洲之内除了东宸二?公主,竟然还有能将夜麒麟驯为宠物的人, 实在?令在?下佩服,佩服啊。” 话音刚落,周遭突然起了一阵妖风, 从四面八方卷来沙尘与草叶,愈演愈烈, 甚至还混杂了某些哭哭啼啼的凶兽在?空中转圈圈,墨行舟却依旧气定神闲地站着?漩涡之下,任凭风再大, 他自岿然不动, 仿佛自带了一层气罩,连衣角发丝都未能被掀起分毫。 第86章 一片飞花掠过他眼前,遮挡了一秒他的视野, 当飞花落地时,眼前已经多了一名的, 面容颖秀的陌生女子, 她?脚边跟随着?一只气喘吁吁的黑色的小动物,颈上挂了一只小小的金属物件。 墨行舟的目光轻轻扫过眼前的一人一宠, 在?宠物的身上微微停顿了一下。 夜麒麟。 脖子上死气沉沉的那个是……304。 304? 死了? 墨行舟一瞬的诧异没有?逃过眼前人的眼睛,二?公主显然也很习惯别人对于自己宠物的关注,她?毫不在?意,甚至有?些得意,用很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墨行舟,觉得满意似的点点头,扬声道:“你眼力不错,说?吧,你是谁,到底为什?么跟踪我?要说?实话,今儿个本公主心情好,说?不准能放你一马。” 墨行舟收敛眸中情绪情绪,避重?就轻,笑问:“心情好是因为见到了在?下?” “……” 二?公主语塞,虽然是有?这么一点的原因但是!东宸的美人多羞赧,她?不是没见过脸皮厚的人,可是脸皮这么厚的漂亮美人也是罕见,因此愈发觉得这人心怀不轨,“你!脸皮可真?厚!到底有?什?么企图!” 心怀不轨,但也有?趣。 墨行舟不置可否,笑了笑,“二?公主,并非是我故意跟着?你,是你进入了我宗门的地盘,我徒弟还在?这里修炼,总得叫我这个当师父的提防一些。” “我不过路过罢了,这荒山野岭的,你说?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谁来证明?” 墨行舟扶额,心道这不愧是故意迟到的人,还真?是对千仙盟会的流程毫不上心,“这块秘境是我风衍宗租借的,关于秘境租借一事,二?公主可以?去问天?音宗的负责人。” 谁料二?公主歪了歪头,莫名其妙道:“我自然知晓秘境一事,可是破开这里结界对本公主来讲,简直就是易如反掌,你们的结界防不住我,难道还成?我的错了?” 墨行舟微笑道:“结界本就不只是为了防人,更?重?要的是为了告知旁人此处有?主,当然,如果是东宸皇室没有?这样?的规矩,那就当是在?下冒昧了吧。” 二?公主撇了撇嘴,她?最烦别人拿皇室的颜面来压她?啦!可是临行前父皇罚她?抄规矩抄了一夜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明亮的眼眸一转,她?狐疑道:“你这般不依不饶,莫非是想讨个过路费?” 这话可算问道墨行舟心坎里去了,他弯眸一笑,“不错,我就是要讨过路费。” 二?公主心中暗自思忖道:“铜臭气略重?,看?来他也不是什?么清高之人,弄到手估计也没什?么挑战性?,但看?在?他实在?貌美,也着?实新鲜有?趣的份上,玩一玩也未尝不可。” 墨行舟看?见她?唰一下抖开了储物袋,里头堪称珠光宝气,琳琅满目。 “呵,灵石嘛,本公主要多少有?多少。” 墨行舟幽幽说?了一个数。 二?公主的动作顿住,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了眼睛,震惊又愤怒道:“什?么,你怎么不去抢!” 她?有?钱,但不意味着?她?想当冤大头。 “我有?个弱不禁风的徒弟。” “?” 墨行舟叹道:“二?公主路过时带起的风吹翻了他,受到严重?惊吓,如今还在?山顶等我回去,我们小宗门一个,头一次来参加千仙盟会,全宗门都指望他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呢。” “……这也不是你敲诈我的理由。” “只是索要补偿罢了,怎么能算敲诈呢,不过既然你不愿意给……”墨行舟很为难,托着?下巴思索半晌,“唔,那这样?吧,我要你的宠物……” 趴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夜麒麟顿时抖擞精神:“?” 二?公主脸色一变,“做梦!” 没想到他胆子竟然这么大,敢打夜麒麟的主意。 墨行舟却狡黠地一笑,“等等,我还没说?完呢,我要你宠物脖子上的那个小玩意儿。” 两人的视线同时移向了夜麒麟脖子下垂落着?的小鸟挂坠。 小夜麒麟听懂了,猛地跳起来,竖起耳朵,一只爪子护着?吊坠,目光警惕地盯着?墨行舟,直朝他龇牙示威。 墨行舟被它那模样?逗笑,心想这看?着?小神兽看?着?挺呆的,威力竟然那么大。夜麒麟本身不具备太强的攻击性?,却可以?不限法系,将主人的灵力增强数倍,方才那么一阵大风,要么是这位二?公主太强,要么是这只小神兽帮了大忙。 二?公主不解道:“你要这玩意儿做什?么?不过是它逮鸟的时候从外边捡回来的,你若是想要,不如陪我玩几天?,我给你更?好的。” “实不相瞒,我儿时也曾有?这么一个小玩具,伴我多年,但后来丢了,你宠物的这只,我一见就喜欢得紧。” 二?公主面带犹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反正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给他也未尝不可,可是…… 小夜麒麟见自己主人犹豫不决,急得躺在?地上,咬住二?公主的裙摆,咿咿呀呀地打滚撒娇。 比起一面之缘的美色,二?公主还是更?心疼自己的宠物,咬牙道:“不行,这小家伙爱惜得很。” 第87章 墨行舟微微一笑,像是一个完全没有?预备夺人所好的人一样?慢条斯理地讲道理,“二?公主,他只是你的宠物,如果它的喜恶影响到了你的选择,那么究竟谁是主谁是宠呢?” “你!”二?公主被被这人的强盗理论激得柳眉倒竖,刚想发怒,忽而计上心头,转眸道:“夜麒麟只服强者,你跟我打一架,若能与我打成?平手,我便给你。” “一言为定。” 话音刚落,林中草叶便开始微动,风有?再起之势,虚空中也开始出现锁链哗啦的声响,突然,墨行舟眼前一花,面前多了一道颀长单薄的月白身影。 “我来跟你比试。” 墨行舟怔然,“阿澈?” 他怎么找到他的? 二?公主望过去。 这位面容冷峻的小修士——长得也很不错啊,而且和厚脸皮的美人是两个类型。 “这就是你那弱不禁风的徒弟?” 荆澈:“?” “我不跟他打,免得说?我欺负人。” 荆澈:“?” 对上荆澈望过来的疑惑目光,墨行舟冲他暗示性?地笑了笑,“是,这就是我那被风吹倒在?山顶的徒弟。” 荆澈抿着?唇沉默了一瞬,压低了声音道:“现在?是你更?弱不禁风一些。” 墨行舟的脑袋也向他凑了凑,“对付她?还是不成?问题。” 二?公主瞧着?这俩人明目张胆地忽视自己,怒从心头起,“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到底敢不敢应战!” 荆澈对墨行舟的话不管不顾,凌厉的目光看?向她?,“我来。” “本公主只用三成?功力,免得你们说?我恃强凌弱。” 荆澈眉头紧了紧,说?:“三成?便三成?。” 他对墨行舟说?:“你退后一些。” 墨行舟无奈道:“阿澈。” 荆澈又回头扫了他一眼,那一眼复杂极了,“师尊。” 师,师尊? 墨行舟震惊了片刻,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另外二?人已经二?话不说?出手了。 墨行舟只好带着?未平复的心情,寻了个合心意的树枝上去观战,发觉自己还真?是小瞧了这个二?公主。 东宸二?公主,风系修士,她?的法器是一把折扇,名为巽元,可是她?并没有?亮出来,仅凭着?不算出挑的剑术,就能与身为剑修的荆澈打个不相上下。 荆澈也只用了三成?的功力。 墨行舟在?观战途中逐渐发掘出一些未曾注意到过的地方。 荆澈的剑法比起他在?潜龙镇看?过的那次已经多有?长进,但仍旧有?些不足之处在?。 最奇怪的一点是,他的剑法虽然是秉持了一贯的出剑如虹,刚绝凌人的剑意,但总能出其不意,有?些明显不是同出一个派系,很像是杂糅了多家的剑法。 若是放在?以?往不用荆澈主动开口,墨行舟都一定要制造机会历练他,只是今天?不同,他需要在?途中近距离接触一下夜麒麟身上的小挂坠,确认一遍那是不是304,荆澈一来,将他的计划全打乱了。 但如今看?这东宸二?公主恃才傲物的心性?,断然不会让夜麒麟出手帮她?,倒不如顺水推舟。 小夜麒麟在?一旁,看?得是跃跃欲试,热血沸腾,恨不能亲自上场替主人打架,可是主人不传唤它,只好在?自己在?树下激动地转圈比划。 不远处的战场,两人的过招正激烈。 丝毫没有?犹豫,墨行舟果断从树上跳下,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小夜麒麟身后。 二?公主和荆澈比试,是越打越吃力,越打越恼火,认为墨行舟铁定是在?坑骗她?。 这算哪门子的弱不禁风? 她?往墨行舟方向瞥了一眼,却发现他已经不在?原地,心中顿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就在?这时,传来夜麒麟饱含着?警告意味的叫声。 “糟了!上当了!”二?公主顿时心急如焚,想要去寻夜麒麟,可是却越不过那柄泛着?莹润流光的长剑,她?咬牙痛骂:“卑鄙小人!让开!” 荆澈仍冷着?脸挡住她?的去路。 “他不会伤害你的宠物。” “你又不是他,怎知他不会?!”二?公主简直要气死了,猛地一甩袖,一阵裹着?黄飞叶枯枝的大风猝不及防地穿林而来,荆澈来不及灵力迅速抬臂遮挡眼睛,放手时,已经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这次不算,我们千仙盟会上见真?章!” 二?公主循着?声音来到溪边,远远地看?道墨行舟的背影,他手上抛着?一个什?么东西,隔太远了看?不清,夜麒麟脊背高高地拱起,紧盯着?他手上的东西,作出防备警惕的姿态。 手上蓄起一阵狂风砸过去,可那阵风即将吹到墨行舟时,他仿佛察觉到了一般微微回了头,狂风倏然间便化为一缕清浅的风,只吹得他发丝轻动。 二?公主一怔。 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墨行舟看?见了她?,转过身来,笑盈盈道:“打完了?” 夜麒麟腾起,飞扑了过来,看?着?还挺开心的样?子绕着?她?转圈,二?公主才看?清墨行舟手上是一个小沙包。 原来只是在?……玩吗? 盛怒之下的表情微微出现了一些裂痕。 第88章 “我见它等得实在?无聊,便带它过来玩,没叫你担心吧?”墨行舟笑得体?贴无害极了,“它很喜欢玩这个,对了,我徒弟呢?” 二?公主恨铁不成?钢地剜了夜麒麟好几眼,又瞥见夜麒麟胸前完好无损的挂坠,很不悦道:“胜负未分,我不能给你这个。” “风衍宗,我记住了,”她?抱起夜麒麟,“这次不算,千仙盟会上,我们再一决胜负。” 她?脚下腾空,乘着?一道风离开了。 荆澈跟了过来,两只眼睛都红红的。 墨行舟一愣,立刻上前几步,关切道:“怎么了?” “进沙子了。” 又说?:“已经好了。” “我看?看?。” 荆澈略一犹豫,微微仰起头,对上墨行舟的眼神,只相触了一瞬,便很快又垂下眼睫。 越是强装镇定,心就跳得越厉害,墨行舟的目光似乎变成?了一道滚烫的实体?,灼得他脸烧耳热,在?这种灼热的折磨下,甚至让他产生了落荒而逃的心态。 墨行舟捏了他的下巴细细地检查,却只能看?见他发红的眼皮和轻颤的眼睫,突然低头轻轻笑了一下,“没好,眼睛进沙子,知道最后一步要怎么做吗?” 荆澈睫毛又颤了一下,愣愣道:“怎么做?” “要吹一吹的。” 第48章 约定 夜里, 荆澈睡不着觉。 月光透过窗格打在墙上,素影泠泠,他睁着眼睛, 目光落在那上面,却好似什么也看不见。 心乱如?麻。 不知名的虫子在窗台歌唱,一声声清晰而?嘹亮,反将夜晚衬得更加寂静, 在这样静谧的夜色里, 他很轻易地?卸下了层层伪装,手指不自觉抚了抚颤颤的眼皮, 又?按上自己擂鼓般的胸口。 “我这是怎么了?” 白日里墨行舟的一言一行仿佛都不经意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此时一件一件争先?恐后,蜂拥而?出, 堵的他脑海里乱糟糟的,但那人的每一个笑, 都无比清晰。 “为什么一闭上眼睛就是他?” 明明几个时辰前刚见过,为什么还是会想?可他偏偏不想打坐静心,他有些不舍。 窗外?突然闪冒出一道幽幽蓝光。 荆澈眨了眨眼睛, 才突然回?过神, 立即从床上坐了起来。 隔壁就是墨行舟的房间。 来不及多想,荆澈立刻夺门而?出。 不是他疑神疑鬼,而?是墨行舟一个魔, 即便?修为深厚,深入仙门也有很大风险, 保不齐会有高人早就看破了他的伪装, 设下陷阱。 可是一到外?面,那道蓝光却如?同幻觉一样消失了。 房间里, 墨行舟猛地?睁开眼睛。 白天近距离接触那只小夜麒麟兽后,他发现它脖子上的那只小鸟挂坠的确是系统304的实体不假,但却是一个“死去”的实体,真正的304已?经离开了这个躯壳。 据那位东宸二公主的描述推测,系统应该是在被夜麒麟捉住之后使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 竹篮打水一场空,墨行舟心中略微感到些遗憾,不过借助这个躯壳身上残留的感应波流,他已?经可以进入系统地?图寻找真正的304的定位,显示304还是在东宸洲。 然而?进去每多久,就听到外?面传来动静。 “阿澈,是你在外?面?” 门外?的人“嗯”了声,墨行舟便?起身开了门,见荆澈提着剑来,衣服没穿好,好似很紧急的模样,诧异道:“这是?” “我看见门外?有陌生的灵光,”荆澈的目光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见他不像受伤的模样,紧张的目光才放松下来,“你有没有见到什么奇怪的人?” 陌生的灵光?奇怪的人?阿澈不知道那道“灵光”的来源是系统地?图,所以……这么紧张是在担心他? 墨行舟弯唇,答非所问道:“哦,担心我,担心得觉都不睡了?” “不是,”荆澈生怕他误会一样,矢口否认,“我本来就睡不着。” “那我害怕,你来陪我。” 也许是语气有些过于随意散漫了,荆澈将信将疑地?看他一眼。 墨行舟又?露出很伤神的神情,“你也知道,南沧洲灵力充沛,我散了的魔气……” “闭嘴!”荆澈急得上手捂他的嘴巴,很忌讳那两个字似的,狠狠地?瞪他一眼,一把?将他推进门里,反手关门、锁门,一套动作一气呵成,一点?没有拖泥带水。 “你知不知道隔墙有耳!”荆澈压低了声音,手还是没松开。 墨行舟说不了话,只一双眼睛对着他笑开了。 那眼神挺无辜的,仿佛在说:那怎么办呢…… 荆澈受不了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却在眼神对峙中毫无悬念地?败下阵来,认命地?移开视线,道:“在你状态恢复前,我会保护你。” 转而?又?正色道:“但是,你不能再毫无顾忌地?讲这种?话。” “这里不比别的地?方,群仙汇聚一堂,一旦暴露,即便?是全盛时期的你,也未必能重重包围之下全身而?退。” 阿澈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还没松开,墨行舟实在是有点?喘不上气了,抬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带了下来。 “其实你不说,我也明白。” 第89章 “真明白?” “当然。” 荆澈撇撇嘴角,显然是不信。 “我刚刚说什么。” 墨行舟低头看着他,嗓音带着点?调侃的笑意,“说你会保护我。” “你……”荆澈语塞,抬头,“就这一句?” 墨行舟大言不惭:“这句最动听,就这一句。” “………………” 两人沉默地?与对望了许久,忽然齐齐笑了起来。 墨行舟笑起来是毫不收敛的,他一张脸长得风流又?漂亮,笑起来就更美的惊心动魄了,他也断没有在荆澈面前掩饰美丽的道理?,荆澈却不一样,他原是没怎么笑过的,笑之前先?是使劲绷着脸,绷不住了就想要逃开。 可惜被被墨行舟拽住了,没得逞。 “没生气?”手腕还握在掌心里,墨行舟轻轻捏了捏,清楚地?感受到这手腕僵了一僵。 半晌后,才听见荆澈慢了半拍的回?答:“嗯?有一点?。” “发什么呆。” “没有。” “阿澈……” “嗯。” “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 “阿澈……” “嗯……” “你为什么担心我。” 树影摇碎了一地?月光,墨行舟的声音轻的像月,也清得像月。 荆澈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动了动唇,却没回?答。 “因?为我是你名义上的师父?还是勉强能算是你的朋友?” “都有。” “除此之外?呢?” 荆澈咬了咬唇,闷声道:“没了。” 没了? 墨行舟呼吸微滞,心中暗叹一口气,无奈地?松了他的手腕。 急不得,急不得。 还是不要再进行这个话题了,明明做足了准备还是难逃酸涩,真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墨行舟倒不担心荆澈不喜欢他,相反,他坚信着荆澈也和自己一样怀有微妙的感情,只是荆澈的逃避又?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还不够。 荆澈对他的喜欢还不够,不足以驱使他正视自己的内心,更不足以让他走向自己。 墨行舟在心中无不幽怨地?想:“不能这样啊阿澈,我可是打算为了你留下来了。” 慢慢来,慢慢来。 这个小插曲让荆澈心中更乱了,他还打算告辞,去门外?守夜,顺便?吹吹凉风清醒一下脑子,墨行舟这次没再上手拦他,只是道: “今天晚上别走了吧。” “你看见的那道灵光如?此神秘,想是道行不浅,若真有事,你在门外?怎么赶的过来。” “我答应你,注意自己的身份,言行不会再这么肆无忌惮,但是你答应的事情也要做到,”墨行舟对着他单薄的背影,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要保护我,日日夜夜。” —— 几日后,千仙盟会经过敷衍交流、品茗论?道之后,终于进行到了最万众瞩目的环节——宗门大比。 从东宸皇室二公主的出席起,就注定了这届千仙盟会的不平凡,如?今赛事过半,又?有两件事情席卷了芝海城居民百姓的饭桌。 第一件事,是从洛洲来的一位家?财万贯的神秘商人,成了天音宗的座上宾。 这位商人可不是一般的家?财万贯,据说就连家?中的马厩都用的是赤琉璃的瓦顶,富贵非凡,他那金碧辉煌的飞舟抵达芝海城的当日,给沿街的看热闹的百姓们分发了一路的见面礼,金丝线勾勒的锦绣袋,闪闪发光,拆开一看,嚯!全是上品灵石和金银珠宝! 那么漂亮的锦绣袋,里面半点?风雅的东西也没有,半点?不实在的东西也没有哇!是以这位神秘的富豪在百姓们心中的地?位迅速飙升,堪比财神。 第二件事就是在宗门大比上异军突起的风衍宗。 由于荆澈的表现实在过于突出,这位年轻不凡的修士很快引起了仙门各家?的注意,以至于他身后默默无闻的风衍宗也一夜之间暴露在了大家?的视野之内。 至于八卦的内容,一半是荆澈在赛场上如?何如?何地?英姿勃发气度沉稳,另一半则是暧昧不清的师徒关系。 盛传,风衍宗这对师徒的关系很不一般。 这个说法是怎么传出来的呢?起初是宗门大比的第一天,所有人都看见了他们在台下的亲密无间,当天便?有关于二人的小话本子偷偷在一些少男少女圈子里传阅了,后来便?是师徒二人夜夜同住一屋的消息不知又?从谁那里传了出来,越传越离谱,仅仅几天,便?已?经成了一对儿苦恋多年爱到难舍难分却因?为身份和实力差距无法光明正大牵手拥抱的苦命鸳鸯。 “不一般?”飞玉台瑶湖游船上,青衣公子悠哉地?摇着一把?扇子,笑道:“若当真有什么,在修界也不是稀罕事。” 本来就不关他的事,他完全当个笑话听听,何况修士的寿命本就要比凡人长得多,容颜的衰老也慢得多,只要不是差了几百岁,站一起也没什么违和感,道侣里面,同出一个师门的屡见不鲜,这师徒关系的虽然少,但也并?非没有。 那修士仍旧叹惋:“是,可你不知道,那位徒弟的根骨是多么奇佳,我这辈子除了萧郁仙君,没见过这么绝佳的根骨,可他那师父不是剑修是音修,而?且至今仙窍未开,要是这位兄台能放在映山剑宗,将来修仙界一定多一个旷世之才,我听说诸位长老也有这个意思,可惜啊他自己不乐意……” 第90章 “明杉兄,真看不出来,你胸中有天地?啊,佩服佩服,”令一年轻修士打趣他,插嘴道:“要我说,那位宗主美的得那般惊为天人,根骨又?差得那般万里挑一,活脱脱一个孱弱美人,一般人不生心思才奇怪呢,只能说这位新秀虽天资卓绝,却心性不坚,成不了大气候……诶,少轩,你怎么咳的这么厉害?喝不惯这琼霜饮?” 楚少轩被这番话呛得半死,猛咳一通,颤颤巍巍地?伸出自己的一只手摆摆,示意自己没事,又?忍不住小声说:“什么孱弱美人,分明就是深藏不露……” 这话别人没听到,商晚渡却听到了,正欲发问,却被一道遥遥传来的威严声音打断,“少轩,多大的人了,稳重一些,今日贵客在此,怎能如?此失礼。” 湖面上荡起涟漪阵阵,众人望过去,只见一沉稳的微胖身影,踏着水面而?来。 来人正是天音宗的四?大仙尊之一楚长风。 众弟子忙站起来见礼。 商晚渡也收了扇,依着礼节行过礼。 楚长风一来,先?是使劲瞪了楚少轩一眼,楚少轩脖子一缩,“是。” 楚仙尊转身,面对客人,笑容满面,“商老板,叫您见笑了,今日我那师侄正突破第六层,出了点?小岔子,我走不开,故而?临时派了这两个小辈来招待,实在是我思虑不周。” “仙尊言重了,”商晚渡道:“您家?的这几位小仙长都颇为风趣,方才听楚仙长的意思,是见过这位宗主?” 楚少轩:“何止!我们还有些交情呢,不不不,不止,是过命的交情,不如?改日我设宴,邀他们到酒楼一聚,商老板您也来,您年纪比周旋要小呢,我们大家?都能做朋友!” 说罢,话音一转,很不理?解道:“只是他那徒弟跟个冰块似的,就没见对谁笑过,没想到竟然……” 楚长风:“咳。” 楚少轩:“…………” 楚少轩偷偷一瞥楚长风逐渐冷下来的脸色,不等他发话,先?噗通一声跪下:“我错了,我该打。” 楚长风横竖看这个小儿子不顺眼,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吹胡子瞪眼道:“行了,你也别在外?人面前装乖,显得我平时多么苛待你一样,你们几个小孩子都下去吧。” 楚少轩如?蒙大赦,带着一众师兄弟欢天喜地?地?走了。 在飞玉台外?头,瞧见个熟悉的人,手里捧着个东西爱不释手,正低着头走路,便?怀着满肚子坏水,从后头绕过去突然勾住他的肩。 “诶,瞿水,这段时间都没见你,前些日子和陆师兄一起修炼你也不在,在忙什么呢?” 瞿水被他惊了一下,手里捧着的东西差点?掉地?上,他转过身,支吾道:“我,我最近病了。” “病了?”楚少轩坏笑一声,“真的假的?” 他眼尖得很,一下子瞧见他准备藏进手心的东西,趁他不备,一把?抢了过来,拔腿就跑。 “什么好东西,给我也瞧瞧。” “大家?伙拦住他啊!” 瞿水愣了一下,连忙追上去,可楚少轩带来的那群师兄弟也跟着瞎胡闹地?拦他,瞿水急得在后面大喊,楚少轩已?经跑出去很远了。 他边跑边问:“他说什么——” “少轩,他让你还给他,还让你当心一些!” “什么?” “当心——” 楚少轩还是没听清,手里的东西只是个巴掌大的小木偶人,雕的是瞿水的五官,栩栩如?生,只是神态顽皮生动,和木讷寡言的真人判若两人。 楚少轩撇撇嘴,想这玩意真是没意思,还是逗瞿水更有意思。 嘎吱嘎吱—— 手心里的小木偶人突然响了响,有那么一瞬间,两只眼睛神得仿佛活了过来,楚少轩心中惊叹:“竟然还有如?此巧夺天工的手艺!” 下一秒,小人跳起来,啪啪抽了他两个大耳刮子。 左右脸一边一个,对称分布,还死疼。 “?” 楚少轩坐在地?上,看着眼前气焰嚣张的小人,懵了。 瞿水走过来把?小人接上手掌,爱惜地?抚了抚,叹道:“都叫你当心一些了。” 有人眼神好,立刻认出来这个手艺,“这个是虹生做的小木偶人?” 瞿水点?点?头。 “真的啊?新来的演傀儡戏的虹生?注入灵力就能让木偶‘活’过来,可是有钱都不卖呢,瞿水,你是怎么做到的?” 瞿水唇角温柔地?扬了扬,道:“他是我的……朋友。” 众人于是求瞿水给他们也弄几个来,楚少轩还是一头雾水,从地?上爬起来,艰难的挤进聒噪的年轻修士们的中央,“什么虹生,什么傀儡?你们在说什么……” 突然,楚少轩的声音戛然而?止。 头顶上突然降下一片巨大阴影,伴随着一阵古怪的啼唳声,众人倏地?齐齐变了脸色。 幽灵鹤至! “魔族入侵!!!” 第49章 信任 南沧洲开辟的临时秘境, 以一道巨大的鸿沟天堑为界限,天堑往北,是各宗门日常训练的场所, 天堑以南,是危机四伏的无人禁区。 此次异动便是从这个地方传来?的,魔族不知是用什么方法隐匿在了修士的队伍中,在天堑附近伤了多个宗门的修士后, 才惊动了巡逻各地的幽冥鬼鹤。 第91章 天上地上, 修士们各显神通,来?势汹汹, 几乎各个实力说得过去的宗门都派了人,别的不说,能和魔族交手, 本身也算是一次历练的机会。 何况五大宗的人都在场,被欺负了还怕没人撑腰吗? 墨行舟站在飞行木鸢上观望, 衣袍在风中摇曳,猎猎作响。 天堑里的水漆黑无比,绵延向远方, 仿佛遗落在这苍翠古林间的一条黑缎子。 身后有人喊, 墨行舟回?头,一只巨大的棕黄色眼睛赫然入眼,巨鹤背上站着一群玉树临风的少年修士, 凌云阁的楚少轩站在最前头朝他招手。 墨行舟一见他便笑了起来?,挑眉道:“楚仙长, 今日出?门怎么还抹了胭脂?” 两个小巴掌印, 远看像抹了胭脂,近看……呈现出?一中极富技巧性的对称美。 哪壶不开提哪壶, 一群年轻修士被他的话逗乐,抖着肩膀笑,方才让人喘不过气的严肃氛围都缓解了不少。 楚少轩回?头虚张声势地瞪了他们一眼,依旧两眼放光道:“周旋,你?怎么来?了,你?也和我们一起作战?那我要跟着你?!” 他心中有些激动,早听说周旋手中有失传已久的通天锁,还很可惜自?己没?有亲眼见识过。 有人隐晦地撞了撞他的肩膀,捂着嘴说:“少轩,你?这是干什么,你?怎么能让周宗主?上呢?他不是还……未开仙窍吗……” “你?知道什么呀,当初我们在桑洲被困幻境,可是周旋和萧师兄他们一起破了阵,未开仙窍又如何,谁说强者一定是要成仙的,周旋,你?说是不是?” 墨行舟心道这小子的话还挺有几分魄力,微微点头,道:“话是不错,但……” “他不去。” 荆澈从身后御剑飞到他身边,浑身的气质冷若冰霜,直直盯着他的眼睛:“你?答应过我的。” 墨行舟笑了笑:“放心,不会食言。” 得了他的保证,荆澈又转而看着白鹤上的一群少年。 少年们也正在看他俩,心里都犯嘀咕:哪有徒弟跟师父这样说话的?心中再?想到那些传言,看他俩的眼神立马就微妙了起来?。 明明是差不多大的年纪,明明是对方的人多,可在气势上却都差了荆澈一截。 荆澈的眼神不带一点挑衅,但却冷得能结霜,巨鹤抖了抖满身的羽毛,扑扇着翅膀加速飞远了。 巨鹤远去,荆澈又问墨行舟:“你?来?这里做什么?” 墨行舟没?回?答他,反而笑问:“先说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握着敛华剑的手指微微收紧,荆澈默了几秒,道:“我在无边崖没?见到你?,听说魔族入侵……猜你?是来?了这里。” 墨行舟一言不发,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弯弯的眼尾像是钩子,带着点毫不自?知的蛊惑。 荆澈忽而感觉气息有些乱,说不清是因为心虚还是别的什么,只能强装最自?然的样子,却又不知不觉地红了脸。 良久,才听得墨行舟不疾不徐道:“你?怀疑是我。” 荆澈一愣,随即暗自?松了一口气。 “……嗯,你?让我在无边崖等你?,自?己又不来?,恰巧这时又……” 恰巧这时又听闻魔族来?袭的消息,他哪里还能再?等下去。 “到现在,我站在了你?面前,也没?有打消你?的怀疑,是不是?” 他语气陌生地不像自?己认识的墨行舟,荆澈一下子慌了,解释道:“不是,我……” 墨行舟冷哼一声,“怎么不说了?发现自?己的确是这样想的,阿澈,就这么不信我?” 荆澈看着墨行舟似乎是生气的侧脸,哑了半晌,最后也只是硬邦邦道:“你?不该来?这里。” “我能不来?吗?我不来?,你?岂不是更怀疑我阳奉阴违。”不仅如此,他倒要看看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敢假传魔尊圣令。 荆澈:“……不会。” “还不会,你?敢说你?没?这么想过?” “师尊……” “………………” “……你?生气了吗?” “………………” 什么啊,这孩子怎么越来?越会撒娇了。 惯的! 墨行舟假装冷脸,很口是心非道:“没?有!” 他说没?有,他就不信荆澈看不出?来?他是真?没?有还是假没?有,没?想到荆澈还真?就看不出?来?。 他很顺手地伸手搭上墨行舟的胳膊,墨行舟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了荆澈的敛华剑上,飞行木鸢被他收走,这样一来?,两人今天算是彻底绑在一起了。 “?” 墨行舟一时间也顾不上去什么生气不生气了,问:“什么意思?” 荆澈左手两指相合御剑,右手不忘结下一道灵力罩,头也不回?,很自?然道:“履行承诺。” 灵力罩降下的一瞬间,风一瞬间全被阻隔在外?。 墨行舟:“………………” 倒也没?有这么弱不禁风。 检讨:从送臂钏到事无巨细的保护,会不会是他装柔弱装太?过了? 其实他的魔气早已恢复了八成,也不知荆澈日夜同他待在一起,到底有没?有察觉到。 墨行舟望着前面的阿澈。 第92章 纯白的衣袍在别人身上显得太?素,但却十分衬他,飘然出?尘,如月如霜。 从肩膀往下,绣着一枝凌霜傲雪的白梅,花与雪,都被腰带收进那把劲瘦的腰身里。 这段时间来?,许是脱离了压抑的环境,他看着比自?己刚见到时丰润健康了一些,眉宇间不再?时时刻刻承满凌厉阴郁,在无边崖上看他练剑时,墨行舟偶尔也会想,如果他没?有入魔族,而是同萧郁一样自?小就待在映山剑宗,也许每日都是这样畅快的日子,练剑,除魔,和师兄弟们打打闹闹。 他这么聪明,天资又好,即便是被视为不祥的半魔又如何? 可是若是没?有入魔族,他又怎么会被自?己捡到。 现在这样,就很好。 所以到底是否有所察觉呢?如果没?有,那么他还真?是尽职尽责,如果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么…… 墨行舟试探着向他靠近了一些,很认真?地讲着瞎话:“我站不稳。” 荆澈沉默不语。 来?往都是修士,时不时有人会分几记目光给这个宗门大比上出?尽了风头的新人,和他惊为天人的矜贵师尊。 墨行舟又懒懒散散唤一声:“阿澈……” 荆澈抿了抿唇,伸出?一只胳膊给他。 墨行舟直接忽视那只胳膊,半开玩笑道:“我不能抱着你?吗?” 顺路飞的修士们似乎更密集了。 荆澈手抖了一下,冷漠道:“不能。” 周遭一片唏嘘声。 墨行舟锲而不舍,“那什么时候能?” 荆澈想到了什么,脸一下子烧起来?,眼神也变得不自?在,“你?别说了。” 周围甚至响起了几声“哦豁”。 荆澈再?也受不了了,一把拉过墨行舟的手,加速飞离了人群中央。 之后荆澈也没?松开,墨行舟更不可能松手,二人于是牵着手,保持着微妙的缄默氛围沿着天堑飞行,一路上却连一个魔族的影子也没?见着。 “我那几位弟子就是在这里被偷袭的,”一名?中年修士指着天堑下的一明显大打出?手过的地方,说:“魔族便是在那儿出?现的。” 敛华剑降落在这群人身旁。 “他们一定还没?跑远,说不定就混在我们中间。” 一年轻气盛的男修扯着嗓子嚷嚷:“伤我同门的魔族呢?躲什么?!有本事出?来?,怎么,怕了不成?” 墨行舟心想人家又不是傻子,人家只是来?偷袭的,你?们仙门这阵仗看上去是要去给人灭门的,不溜难道还傻站着等挨揍? “可是这附近并不是的秘境区域,几位师兄弟怎么会跑来?这里?” “如果是被魔族蛊惑,中邪跑来?了也说不定。” “有这个可能,君问已经在为他们修复受损元灵了。” “说起君问,他不是一直跟着萧郁仙君?萧仙君呢?怎么不见萧仙君在?” “我听说萧师兄今日突破第六层,出?了点岔子。” 荆澈闻言,心中一震,抬眼看向说话的人。 “你?听谁说的,不是萧师兄出?岔子,只是一些残存魔气震荡,妨碍到了萧师兄而已。” “哪来?的残存魔气?” 墨行舟隐隐感觉这对话有些不妙,想拉荆澈走,那人已经嘴快道:“啧,还能是哪来?的?天堑附近可是赤琉璃花树现世的地方,赤琉璃代?表了什么?十年前的战场!这魔气就是当年为争一株树种,不惜发动军队的那个疯子,西极洲的大魔头——墨行舟的啊!” 荆澈本来?已经跟着墨行舟走了几步了,闻言眼皮猛地一跳,倏地停下了脚步。 墨行舟哑口无言,他也没?想到,明明是在说魔族偷袭的事,怎么偏偏就提起了萧郁?看了一眼荆澈,荆澈尽量保持着最平静的状态,沉默地看着前方,却将他的手攥得生疼。 墨行舟心中心想这回?可真?不好哄了,捏了捏他的手背,“出?去再?说。” 就听最开始那道浑厚的声音说:“各位仙友,魔族偷袭我们修界小辈,阴险卑鄙,其心可诛,他们如今很有可能就混在我们之中,若是放任不管,后患无穷,恐怕诸位也是夜不能寐,今日在场的所有人,就先请留步,楚仙尊已去请震元神钟,若有人是魔族假扮,钟声之下,必能显形!今日,绝不可能让这群嗜血的畜牲得逞,危害我人修两界!” 第50章 神钟 天音宗, 一道金色的光芒的一闪而过。 宗门入口处的两个负责洒扫的外门弟子仰头,视线追着那道光落在山顶飘渺的高阁之上。 “楚仙尊怎么回来了?” “那个方向……难道是要请震元神钟?” “对付几个魔族的无名小卒,不?至于吧。” “平时是不?至于, 可现在是什?么时候,千仙盟会!千仙聚集!魔族胆敢这时候来搞偷袭,不?是明摆着挑衅我们仙门么?不?捉到,是仙尊也咽不?下这口气啊!” 在自己的地盘上出了这样恶劣的事, 已经是天音宗极大的疏漏, 作为一手?操办本届千仙盟会的负责人?,楚长风现下更不?可能看魔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跑了, 第一时间便命人?围了天堑。 “魔族善伪装,要是有奇怪的东西混进我的身边,我晚上也睡不?着觉, 诶,有人?来了。” 第93章 山雾弥漫, 山路下映出一个婀娜的身影,她?提着雪青色的裙摆缓缓走来,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花苞, 盛着情, 带着露。 女子来到跟前,摘了面纱,抿唇微微一笑?。 莲花霎时盛开了。 “我是凌云阁的赵温若。” —— “师伯, 晚辈疏忽大意,还要劳烦师伯亲自上阵疗伤, 实在羞愧。” 房间内, 萧郁满头大汗,脸色苍白?, 一道黑紫色巴掌印落在他赤.裸的背上,看上去触目惊心。 身后一位白?眉老?人?正为他施针。 “贤侄说的这是什?么话?,不?过在外游历两三年,便开始和师伯生分?起来了?师伯只希望不?要影响到你在宗门大比上的表现,我还指望着拿你当?榜样,好好教训一下我那几个不?争气的徒弟呢。” “师伯,那我过段时间去玄明谷做客,师弟们若是嫌我烦,您可千万别赶我走。” “师伯什?么时候赶过你!” 两人?正谈笑?的时候,内室的门响起“笃笃笃”的扣门声。 小弟子隔着一道屏风,道:“仙尊,有人?来探望萧郁仙君,说是凌云阁的弟子,名叫赵温若。” 温若? 萧郁略感诧异,朝屏风外看了一眼,果然见一道模糊的轮廓,只是今日竟然没有携带她?从不?离身的佩剑。 “这会儿不?方便,叫她?先等一等。” 白?眉老?人?说罢,游刃有余地将下一根银针刺入萧郁背上,银针瞬间黑得像墨,引得白?眉老?人?脸色微变。 残留十年的魔气竟然也还有这般威力?! 那么这十年不?问世事的魔头到底修炼到了什?么地步?! 负责传话?的小弟子退了出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道:“仙尊正为萧仙君疗伤,说再等一等。” “赵温若”莞尔,“那便不?打扰了,我改日再来探望。” 她?最后往内室深深看了一眼,便转身毫不?停留低离开了。 小弟子留恋地望着她?的背影,拐进竹影深深的小路时,那宽大的广袖突然突兀地鼓了鼓,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动。 四下无人?,“赵温若”脸上倨傲冰冷一片,她?抬手?,轻敲了两下那团不?安分?的东西。 “哎哟,”一声叫唤之下,一截毛茸茸的红尾巴颓丧地垂下来,“疯女人?,我这么帮你,你这样对我,你还是人?吗?” 这个“赵温若”不?是别人?,正是经灵回画脸之后的楼落漪。 “狐狸,无功不?受禄,我好吃好喝地伺候你,为我做事难道不?应该?” 灵回愤怒地一口咬在她?胳膊上,“你个没良心的!你伤了我的腿,伺候我才是应该,再着说你那叫什?么伺候,想?当?年我在我们家……” 楼落漪被咬,脸色都不?带变一下的,淡定道:“狐狸公主,若在家真有那么好,当?初为何?要跑出来,又为何?这么多年不?回去。至于你的腿……” 楼落漪略一停顿,面不?改色道:“……那是我手?下留情的结果。” 灵回:“……” 可恶!竟然无法反驳! 好想?跳起来拿尾巴扫她?一脸毛! 狐狸吃瘪,楼落漪心情瞬间明朗了不?少,话?锋一转,说:“你的确帮了我的忙,今晚带你去看烟花。” 狐狸眼眸一亮,嘴上却嘟囔道:“谁稀罕……” 又难掩期待,“……你说真的?” “我恩怨分?明。” “你真的看到他了?” “错不?了,他化成灰,我都认得。” 楼落漪目光一下蓄满了恨意,抬头望向苍翠篁竹之间狭窄的天空。 她?的师尊,当?年风华绝代的仙尊,不?过五年时间,你怎么变成了这副耄耋老?人?的模样? 她?还是太慢了,竟然被报应抢了先。 但好在,你还活着。 忽然,身后飞来一支竹箭,楼落漪略一侧耳,那支竹子便在她?手?中四分?五裂。 杂乱的脚步声随之而来。 “还追什?么野兔,轩流,你伤到人?了!” 楼落漪转过身,来人?看到她?的脸,错愕不?已,“温……赵温若?” —————— 震元神钟虽存放在天音宗,但却是个有灵无主的宝物,想?用它,不?能像寻常宝物一样直接唤出来,得用请的。 待神钟的灵睡醒,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再被楚长风说动决定要来天堑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之内,抓获了企图逃跑的几只魔。 两个时辰的漫长等待,使得大家紧张的心情都有所缓解。 也情有可原嘛,区区几个只敢背后搞偷袭的小魔,能是什?么大人?物! 甚至有人?懈怠下来,和相熟的修士打闹成一片,这一打闹,便出了事。 有人?险些被推下天堑! 天堑下是什?么? 河! 所谓水黑则深,黑的能当?镜子照的天堑之水,自然是深不?见底,水下是什?么,知道的人?都去往轮回了! 险些被推下去的人?自然不?干了,那修士也是个沉不?住气的暴脾气,嚷嚷着有人?趁乱暗算他,可谁又知道这一手?是谁推的?于是便吵得不?可开交。 第94章 楚长风带神钟到来时,看到的便是几伙人?吵架的场景。 他当?即大吼一声:“都肃静!” 墨行舟随之仰头,只见刺目的太阳底下,停驻着一只刻满梵文的巨大金钟,神钟之上,坐着一只慈眉善目的半透明的人?形器灵,金光闪闪,光华夺目。 下一秒,器灵睁眼,仿佛马上就要苦劝众生“回头是岸”了。 “三声钟鸣,邪魔无处遁形。” 荆澈脸色很难看,这三声钟响,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撑过去,倒时不?仅是墨行舟,甚至他自己也会被逼出半魔形态。 墨行舟却像毫无负担一样,清醇的嗓音响在耳边:“闭眼。” 荆澈一愣,下意识闭上眼睛。 一声钟响。 钟声响彻天地。 两声钟响。 耳边余音重叠缭绕。 三声钟响。 “噗——” 人?群中有人?吐出一口鲜血,应声倒地。 “找到了!找到了!抓住他们!” 墨行舟身形一震,荆澈猛地睁开眼睛。 用眼神询问:你怎么样? 墨行舟白?着脸对他笑?了笑?,喉结滚动,艰难地吞下了胃里上涌的血腥气,那极力掩饰痛苦的模样,像极了经风吹雨打后脆弱坚韧的小白?花。 荆澈瞳孔一缩,心脏仿佛被尖锥凿了一下,他甚至顾不?上想?为什?么自己一点事情也没有,召剑来,把墨行舟推上去。 “小白?花”拽了拽他,“等等。” 荆澈冷着脸不?理会,御剑而起。 墨行舟无奈笑?道:“阿澈,让我去看看那几只魔,不?然白?来一趟。” 荆澈脸色虽然沉得可怕,却还是依他的想?法往缚魔地飞行。 敛华停在远处,隔着密密匝匝的人?群。 “再近一点。” 墨行舟视力不?如荆澈,这个距离不?太能看清。 敛华又行近了一些。 “小心!” 重重叠叠的人?影中,一只被缚住的魔趁人?不?备,猛地挣脱,亮出利爪,面目狰狞地扑向离他最近的修士。 数道剑光劈下,那只魔痛苦地滚落在地上,那一瞬间,墨行舟看到了他背上一圈显眼的黑色咒文。 咒文? 咒文! 狼骨! 墨行舟眉头忽而皱起又忽而松开,记忆回溯到桑洲,狐狸所设下的回忆阵里,野狼的腿骨上有一模一样的咒文! 也就是说,这几只魔和桑洲解襄身上的种种蹊跷事,背后是同一只手?在主导。 墨行舟心中暗暗记下这一发?现,回头道:“走吧。” 荆澈一脸心事重重。 “阿澈?” 他这才如梦初醒,“嗯,走吧。” “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 墨行舟看他一眼,还没问什?么,荆澈已经率先岔开了话?题,“你能站得稳么?” 墨行舟眉眼弯弯地笑?了,很为难道:“不?能呢,怎么办?” 话?未出口,耳朵先红了半截,“随你。” “随我?”墨行舟挑起一边眉毛,笑?得更不?怀好意了,手?臂环了荆澈的腰,嘴唇凑近了他的耳朵,很亲密道:“木鸢还我。” 荆澈:“…………” 最后是墨行舟坐了飞行木鸢,乘着黄昏的夕阳回到了客栈,那速度,别提有多悠哉了。 荆澈不?是不?想?快一点回去,但是墨行舟是这么说的: “那钟震得我脑壳疼,如今风多吹一吹就散架,你想?抱一个软面小人?回去吗?” 荆澈想?想?那场面,甚觉惊悚,只好作罢,陪他晃悠了一路。 忍到客栈,反复确认过他身体无大碍,才终于有机会把心中积攒的问题问出来。 “为什?么钟声之下,我会没事?” 为什?么自己生生扛下那三道钟声,却要护我周全。 “你明明答应过我小心行事,为什?么又去暗算萧郁?” 既然是暗算,又不?把事情做绝,不?是要他的命,也早已不?必试探,那么是为了……帮他修炼。 “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关注他?” 他和你毫无瓜葛,分?明,我才是你的徒弟啊! 第51章 开诚 望着?荆澈灼灼的目光, 墨行舟轻叹一声,事已至此,他再也不好逃避这些问题。 “接下来我要说的, 可能会让你觉得我在胡言乱语,但是你一定会信,因为如果不是这?样,你也没有办法解释我这样的存在。” “你说。”话出?口, 荆澈才发觉自己的喉咙竟然紧张到干涩, 他下意?识觉得墨行舟要说的不会是什么好话。 墨行舟蹙眉思考了一会儿,忽然很轻快地笑了一声, “我没想到,我自以为的秘密,其实总结起来也就三句话而已。” 他这?漫不经心的态度非但没有让荆澈轻松起来, 反而?更加心慌,下意?识去拿茶盏, 余光却瞥见墨行舟的手指似乎在颤抖,然后就听他石破天惊的一句: “首先,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茶盏应声而?碎。 “你我现存的世界其实是一本书中的世界, 而?我只是来做任务的。” “第二, 你和?那位映山剑宗的天才大?弟子,其中一位是这?本书的主角,但由?于某些原因, 我不确定究竟是谁。” 第95章 “第三,我来这?里的目的, 就是扮演反派, 激励主角成长。” 一口气说完,墨行舟微微一笑, 自顾自倒了杯冷掉的茶水,送到唇边时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也在颤抖。 一种落地的踏实感终于后知后觉的涌上心头。 第一次。 第一次能够毫无?阻挠地说出?这?番话。 被?系统选中的这?些年里,他也曾在过去的世界里试图诉说关于世界的真相,但无?一例外,每一次都被?系统的固有程序强制阻挠,不仅使他无?法开口,甚至还会相应地产生一些非人的精神或身体上的惩罚。 可是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给他一种别样的感觉,他急于寻找304,一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弄清楚这?个世界与?其他世界的不同之?处。 他也曾不止一次地想过,也许在这?个世界里,自己不会受到系统的惩罚,但是这?也只是一种隐隐的直觉和?推测,风险太大?,他犯不着?为了验证一个不怎么重要的推测去尝试。 这?个时候开诚布公,其实并不是什么好的时机,也并不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只是在荆澈质问他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很冲动地,不想再骗他了。 阿澈…… 会怎么想…… “听懂了吗?” 荆澈抬眸看向?他,眼中情绪很复杂很复杂。 墨行舟:“?” 荆澈沉痛地闭上了眼睛。 听懂了吗? 这?是听懂没听懂的问题吗?!从他的第一句话开始,荆澈感觉自己已经被?一道天雷当头劈下。 来自别的世界…… 他从来没有想过,墨行舟身上发生这?么多变化和?不合理的事情,竟然会是这?么个原因。 修界里不是没有关于其他位面的传说,但是谁也没能证实过其他位面的存在,所以传说几千年来也就只是传说,这?些人开仙窍,修仙修道,斩妖除魔,看似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但真正能掌控能改变的东西堪称寥寥。 寿命难延,气运难算……就连真实存在的幻海蝶族都踪迹难觅,更遑论穿梭于不同的位面…… 好在他只是过于震惊,脑子还很清醒,荆澈敏感的捕捉到,墨行舟说的“世界”和?他认知里的位面是不同的。 睁开眼,荆澈眼中已经是一片平静:“书里的世界是何意??” 这?下轮到墨行舟惊讶了,“竟然这?么快就信了?” 多么离谱、多么颠覆认知的事情啊!就这?么信了! 这?、这?也太好骗了吧! 荆澈皱眉,语气不善道:“难不成你编的?” “不不不,这?倒不是,”墨行舟实话实说:“就是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该觉得不可思议的人是我吧。我只知道可能会有不同位面的存在,你所说的书里的世界,你原来的世界是指其他位面吗?” 墨行舟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原来他心中早已有了“位面”的模糊概念,怪不得会在短时间内接受他说的话,因为自己来自其他世界这?件事,最多算是扩大?了他的知识面,根本称不上颠覆他的认知。 他怎么忘了,这?个世界是一个无?奇不有的仙侠世界啊。 “不,就是字面的意?思,不管是你,萧郁,还是现在的我,什么仙尊仙君,魔族妖族,都是书里的人物。” “书里的人……”荆澈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脑海中灵光乍现,手指不自觉地捏紧桌角,“既然是书,那总该有个结局,你的结局又是什么?” 墨行舟苦笑一声,“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因为某些原因,我不能确定主角是谁,自然也无?法得知自己的结局。” 荆澈又沉默下来。 墨行舟觉得稀奇,这?小孩未免也太冷静了,且角度独特,一般人不该先好奇自己的命运吗 “你不想知道关于你的命运?” 荆澈撩起眼皮,看白?痴一样,“你都说了不确定,我何必再问。” 墨行舟:“……” 我是这?个意?思吗啊?! 他很耐心道:“我的意?思是你为何要先问我的。” 荆澈:“……” 荆澈沉默着?埋下头,然后墨行舟看见他开始变色的耳朵,心脏像是撞上了棉花糖,顿时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前红红的耳尖,手感异常得好,他笑道:“你不说,那我可猜了,因为你也……” 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 冰凉的触感还留在耳尖,荆澈舔了舔干涩的唇,“怎样?” 墨行舟眸光深深的,嗓音却轻轻的,仿若恋人间最亲密暧昧的耳语, “因为你也喜欢我,是不是?” 放在膝盖上的手倏地揪住了衣衫,荆澈一抬起头,便撞进那一双温柔含情的狐狸眼中。 荆澈嘴唇微张着?,近乎痴了一样地看着?他。 在这?凝固的时间里,他感觉到了心跳短暂的停滞,然后又打?鼓一般疯狂跳动了起来。 阿澈不说话,墨行舟便又问了一遍: “阿澈,是不是?” 叩叩叩—— 时间开始流动,话题戛然而?止。 门?外传来曲寒星轻快雀跃的声音—— “师尊师尊,你在吗?” 第96章 第52章 布公 氛围一下被打破, 墨行舟和荆澈相?互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荆澈走开?了门。 “三、三师兄,你也在, 那师尊一定也在喽,”曲寒星探着脑袋,看见墨行舟走过来,很期待道:“师尊, 今晚有烟火盛会!” 墨行舟看了荆澈一眼, 荆澈故意错开?视线。 墨行舟心中又把手搁在小徒弟头?上揉了揉,笑道:“走, 放烟花去!” 墨行舟没?忘了给小徒弟的承诺,要为他放一场烟花。 几人上了河中的游船。 今晚的烟火会,原本应楚长风的邀请, 去感受芝海城的节日氛围,但临出?发, 楚长风又?被玄明谷的扶元长老急急忙忙地叫走了,三番两?次失约,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待客之道, 好在商晚渡看得出?天音宗的诚意和歉意不假, 于是便?顺水推舟,说白日里见到的几位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很聊得来,楚长风便?知道对方是给了自己台阶下, 勒令几个小辈好好招待这位贵客。 其实对于这几个小辈,尤其是楚少轩而言, 哪里算是“勒令”, 奉命出?去吃喝玩乐,简直是天底下最好的差事, 不然他现在铁定?被大师兄捉去秘境里苦哈哈地训练。 一行人中,除了楚少轩和瞿水,剩下的几个都?是天音宗的人,一个天音宗的修士叫来了个自己要好的朋友,等人来了一看,竟然是一连多天没?露面的穆风扬。 柳杨剑派穆风扬,在修界里也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人物,不过现下看着精神不太好的样子,眼下两?个青黑的眼圈,像是几天几夜没?合眼。 “诶诶,他怎么了?”有人悄声问。 “修炼呗,上回比赛输给了风衍宗那位新人,从此?发奋图强啊,打鸡血一样每天在秘境里不出?来,修炼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啊。” 那人指了指自己的眼下,道:“拼成这样,不要命啦?” “输给那位,不也挺正常吗,至于受这么大刺激吗?” “话虽如此?,穆兄在我们这些小辈里头?也是排的上号的,那个新人真有这么厉害?” “何止啊,我看那位的势头?,如今也就只?有萧郁仙君能胜他。” 听到萧郁的名?字,穆风扬整个人一激灵。 有人眼尖地看到,很关切道:“穆兄,你怎么了?” “我听说白日里萧郁仙君突破第六层时你也在场,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穆兄,跟我们说说?” 穆风扬只?是低着头?,双目失焦,嗫嚅道:“萧师兄伤成这样,也有我的责任。” 众人都?以为他是在愧疚自己拖了萧郁的后腿,纷纷开?导,“穆兄,这怎么能怪你呢,都?是那魔头?作祟,你不必太过自责。” “魔头??” 一声疑惑插入其中,众人纷纷扭头?看过去,发现出?声的竟然是自上了画舫就一直独坐窗边赏河灯的贵客,一身千金难买的流光锦衣衫他整个人都?映衬得华贵无比,也如同当头?棒喝一般敲醒了众人。 天呐!怎么能光顾着八卦,把?贵客晾在一边啊! 商晚渡一直独坐画舫的窗边赏河灯,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这群小修士闲谈,在他看来,这种人声喧闹的烟火气,胜过一切丝竹管弦之声,不过话题到了这里,他真的没?办法听而不闻了。 贵客丝毫没?有架子,很有礼道:“南沧洲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方便?说给我听听么。” 虽然白天魔族入侵和萧郁仙君被魔尊残留魔气所伤的事情早已在修界被传的沸沸扬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是人间可是丝毫不知情的,否则也不会照常不误地举行这个烟火会。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是“说就说呗,都?解决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挤眉弄眼几个回合,楚少轩大家一致推举,开?口了,“商老板,您可千万别跟人说是我们告诉您的,就是萧郁仙君今日突破六层境界时受伤的事情,您白天也听我们仙尊说了,这个出?了点岔子,其实是西极洲的那个魔头?的残存了十年的魔气突然出?现,攻击了萧郁仙君。” “还有今日有魔族入侵,不过商老板你不用的担心,这两?件事情都?已经?解决了。” 商晚渡:“十年前,几位也都?还是刚记事的年纪吧?如何对这些事情记得的这么清楚?” 众人道:“自然都?是长辈们讲给我们的。” 商晚渡颔首,表示听明白了。 合着今天这两?件大事都?和墨行舟有关。 什么残存魔气,十年前的墨行舟根本不可能会在南沧洲的土地上留下这种危险的东西,如果他这群小修士所言不假,那么要么就是他本人亲自来了,要么就是他终于在魔域坐不住,也等不及了。 “商老板,您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您知道这赤琉璃花树到底又?什么特别的吗?这魔头?犯得着为一棵树大动干戈吗?” 商晚渡垂眼轻拨了一下扇坠,润泽的玉珠叮叮作响。 他的眸光意味不明,道:“据说是神树。” “我也知道是神树,可是到底神在什么地方,难道因?为开?花能成赤琉璃,就能称为神树,这种事情在我们修界,又?有什么稀奇的?” 商晚渡爽朗地笑了两?声,说:“我若得一颗赤琉璃花树,每日便?守着它开?花,既便?不动脑子也能财源广进,依我看,这“神树”前头?应加上“发财”二字,叫发财神树才对,这魔头?怕不是和我一样,也是个爱财之人。” 第97章 几句戏言让画舫里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众人就着这个话题热烈讨论半晌,最终一致得出?结论:这魔头?就是脑子有病! 画舫靠岸,岸上空旷,吵吵闹闹围了一群人,商晚渡从窗里望过去,只?见密不透风的人墙,丝毫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这是在做什么?” “应当是有人要放烟花啦!” 对岸的城墙上突然突兀地亮起了一只?灯笼,接着是成百上千只?灯笼依次亮起,连绵不绝地,一路亮到山顶。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此?处。 瞿水自打出?门来就一言不发,这时也忍不住被这壮观的场面吸引,想了想,说:“应当是有人要点烟花彩。” 点烟花彩是南沧洲烟火会上特色项目,代表着真诚的祝福,第一支烟花升起时,需点彩的人在城楼上射箭,本人亲自上阵,不然再有钱也难办。 楚少轩按捺不住,率先上岸,问岸边一个脸蛋红扑扑眼睛亮晶晶的姑娘,“姑娘,这是点给谁的啊?” 这姑娘脸蛋红扑扑眼睛亮晶晶地,目光一直锁在空无一人的城楼上不肯离开?,说:“叫曲寒星!多好听的名?字!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看的哥哥要送给他的!” 曲寒星? 是他想的那个曲寒星吗? 楚少轩震惊地回头?,看见瞿水脸上也是同样的错愕。 拨弄折扇的手指一顿,商晚渡也抬眸,目光深深地望向城楼。 众人一声惊呼之中,城楼上已经?站上了一个人影,那人挽弓搭箭,素白的衣袍,被他穿得比红色都?张扬。 对岸的山头?上第一颗幽微的火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升上天空,在沉沉夜幕之中炸开?一朵巨大的烟花。 一支箭自城楼之上同时飞出?,准确无误地穿过花心,于是从最中心处,又?同时向两?边炸起两?朵更加璀夺目的烟花,接着是第二支箭,第三只?箭…… 然后是第四朵花第五朵花…… 应接不暇,精彩至极! 到最后,已经?没?有没?有人顾得上去数这是第几只?箭还是第几多烟花了,只?记得这是自有点烟花彩这个项目起,唯一一场,能够从头?到尾燃尽了所有烟火的祝福。 墨行舟站在城楼上,对着楼下热泪盈眶的人微微笑道:“幺儿,生辰快乐。” 曲寒星怔了片刻,突然哇一声大哭起来。 一直到墨行舟走下城楼,曲寒星都?没?止住眼泪。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倾诉:“师尊,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辰……自从父亲过世,就再也没?有人为我点过烟花了,师尊,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墨行舟揉揉他脑袋,“十六岁了,别动不动哭鼻子了。” 曲寒星充耳不闻,两?只?眼睛红的不像话, 仍旧仰着头?哇哇哭:“师尊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墨行舟:“傻孩子,不然让你白叫我这一声师尊吗。” 曲寒星:“呜呜呜师尊我以前不该在心里偷偷骂你你会原谅我的对吗……” 墨行舟:“…………” 耳边传来一声幻觉一般的轻笑声,墨行舟看过去,正好对上荆澈的目光,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 墨行舟勾唇,答着曲寒星的话,眼睛却看着荆澈,“原谅,这有什么,不过发几句牢骚,下次直接说出?来也无妨,免得在心中憋坏了,不仅如此?,师尊也随时欢迎某些人……以下犯上。” 荆澈:“………” 以下犯上以下犯上…… 他把?脸绷的冷漠至极,还是挡不住这句话在心池里回荡。 墨行舟却突然拍了拍他的手,荆澈立刻警惕起来。 从刚才起,墨行舟就一直感觉有一道若有若无的强烈目光落在他身上。 若有若无,是因?为这道目光的主人刻意降低存在感,不想被他发现,强烈却强烈在这人实在是太好奇了,既便?是若有似无的一眼,也足以让他察觉到异样。 在城楼上时万众瞩目,以至于他本能地忽视了这道目光,可是现在这道目光强烈到让他不得不注意起来。 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水中画舫处跑过来。 “楚少轩。” 那人一边跑一边竖起个大拇指:“周旋周旋!周宗主!你是这个!” 墨行舟目光看向他身后的水中画舫,帘幕落下来,他只?看得见帘幕后一个男子的剪影,高冠束发,隔着这么远都?透露出?一种富贵,墨行舟状似不经?意地开?玩笑:“楚仙长,在自家门口就是舒坦啊,你一个会飞的,出?门都?这么奢华了?” “什么呀,那里面是我爹让我招待的贵客。” 他一把?捞住了曲寒星的肩膀,使劲压了压,“小屁孩,今天是你生辰啊,不早说,楚哥带你喝酒去!” “你少来了,就会在年纪小的面前装大哥,”瞿水从身后跟上来,将扒在曲寒星身上的楚少轩强行拉开?,对着曲寒星,有些不好意思地温柔笑着,“寒星,生辰快乐,对不起,没?有问过你的生辰,所以……” 楚少轩:“诶诶诶,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墨行舟问荆澈:“看见了吗?” 荆澈:“嗯。” 墨行舟:“他是谁,你知道?” 第98章 荆澈凝眉,看向那道窗中剪影:“不确定?,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当是一个故人。” 故人? 能让荆澈用这个词来形容的人可真不算多,既便?是映山剑宗的那么多弟子,荆澈都?毫不担心哪一个会是他的故人把?他认出?来,让墨行舟一度怀疑他是不是用了某些像灵回画皮那样的秘术让自己换了张脸,现在看来明显不是,墨行舟对这个人的兴趣瞬间提到了百分之一百二。 墨行舟挑眉问:“你的故人,你要见吗,我能见吗?” 荆澈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还是算了,免得露馅。” 说罢,拉他离开?了岸边。 楚少轩向他“借”走了曲寒星,墨行舟于是让飞行木鸢载着两?人飞往秘境。 秘境有一处山崖,崖底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崖上是一颗生得古怪的老树,说不上来叫什么名?字,开?着不知名?的花,就连叶子也无色无味,也许是因?为扎根在岩石之中,树皮坚硬得像石头?,都?说百年的老树成精,这树看着有上千年了,墨行舟有时会在它面前说话,幼稚地吓唬它,说要砍了它给荆澈造一把?木剑,一定?比敛华都?削铁如泥,剩下的木料给小徒弟做傀儡,当新的虹一虹二,一个能打十个的那种。 但始终连剑尖都?没?有碰过它一下。 荆澈练剑练累了,也会靠着它坐下,耳边听着墨行舟的呼吸声,望着远处无边无际的茂密森林。 今夜的烟火会,每个宗门都?放了假,此?时秘境里几乎没?有人声,月明星稀的夜里,清风拂面而来,让人心底平静一片,万籁俱寂,只?有天边偶尔传来几声狼嚎,不时升起几朵绚烂的烟花。 “所以说,船上的那个人,是你的大师兄,我的门下大弟子?” “嗯。” 墨行舟枕着坚硬的树皮,望着夜幕上寥寥的几颗星星,缓慢地思考了一会儿,说:“他既然看到了我,还避而不见,难不成也是与我关系不好的?” 荆澈平静地阐述事实:“你的徒弟里,没?有一个是和你关系好的。” 墨行舟浑不在意地笑了起来,“那是以前,现在呢,我来了,一切都?不一样了,你看幺儿,多么喜欢我,还有你,你也喜欢我。” 荆澈这次没?有否认,这样静谧的夜晚让他能够很平静地去倾听内心深处的声音。 内心的声音告诉他,让他今晚选择坦诚。 他笑了笑,“是,我也喜欢你。” 第53章 执拗 黑雾像墨一样, 浓得化?不开,急促的喘息声显得格外清晰。 穆风扬在黑暗里狂奔,觉得心脏快要跳出胸膛, 他不敢回头,却忍不住惊恐地大喊大叫。 “跑什么,怕什?么?” 一道的阴森沙哑的声音紧紧跟着?他,“放心, 你我在一条船上, 我怎么会害你呢?” “你胡说!胡说!” “胡说?!”那道声音突然变得狠戾起来,近乎尖锐地?嘶吼起来:“是你害了萧郁, 害了你最敬重的大师兄!” “我不是!我没有!” 面前赫然出现一张苍老如树皮的鬼脸,穆风扬脚下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涕泗横流,“我没有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 “你明明知道那颗珠子里装了什?么, 还是带去了秘境,你为什?么要害他,你不是最崇拜他吗!” 那道声音近在眼前, “为什?么!” “为什?么!” “你想让他死?!” “不!!!” 穆风扬捂住耳朵尖叫起来。 “大师兄, 大师兄!” 刺目的天光照射进?来,床上的人一个哆嗦,猛地?睁开眼睛。 天太?热, 睡觉都出一身的汗,穆风扬看向窗外, 正是刚过午后, 日头最晒的时候,叫不上名字的小师弟在门外, 低着?头,畏缩道:“师兄,紧急集合,就等您了,长老吩咐我来喊您。” 过了半晌,穆风扬才啊了一声,起身,搓了一把脸,方从那真实?的噩梦中抽离出来,他从床上下来,直盯着?那小弟子,“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弟子平时就挨他欺负,一下子慌了,忍不住把自己道听途说的全抖落出来,“长老紧急召集弟子,似乎是……发现了半魔。” ——— 要荆澈敞开心扉是件极大的难事,墨行?舟深有体悟,至于真的敞开后,又是另外一回事,莫说苦尽甘来,就说是如梦似幻也不为过。 那天之后,一切都变了,一切好像又都没变。 不变的是荆澈的排名在宗门大比中仍旧稳步上升,成为本届最大的黑马,颇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 除他之外,负伤的萧郁仍旧不孚众望,稳定发挥,东宸来的的公主也名列前茅,只是三人不在同一组,并未正式交过手。 变了的是,荆澈的修炼道路上多?了一只巨大的拦路虎,直接乱他心神的那种。 比如这天,秘境里的训练过半,断崖上已经看不见几天前那个勤奋练剑的身影,敛华被搁在树下,旁边是拥吻的二人。 蝉鸣阵阵,树下半串糖葫芦在悄悄融化?,引来一串忙碌的蚂蚁。 “唔……” 荆澈使劲推眼前人,才勉强从这个绵长的吻中解脱出来,嘴唇红艳艳湿漉漉的,微张着?喘息。 第99章 他抬眸,泛着?水雾的眼睛瞪过来了一眼,怒不足而嗔有余,像是新?一轮的邀约,墨行?舟眸光一沉,便又按着?他的后颈,低头覆上去。 荆澈一惊,慌张地?侧头躲过去,手上不忘推他,“等等……” 墨行?舟没等,拦着?这人的腰,轻啄在他滚烫的脸颊上,温柔笑道:“怎么了?” 荆澈抹了下嘴唇,感觉唇上能感知到的部分依旧酥麻一片,润润的胀胀的,也许是肿了,他神情不自在地?咳了一声,说:“我们不能再这样了。” “哪样?” 荆澈低着?头,嘴角绷得很紧,似乎在思考怎么说,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就变得很坚定了,“就是现在这样……亲近,这些?天我都没有好好练剑,宗门大比过半,此后的对手只会越来越强,光靠过去的积累是不够的,我观察了他们在场上的招数,对症下药,近几天的修炼尤为关?键,我不能再耽误。” 墨行?舟听懂了,柔情似水的目光看着?他,思索了几秒,忍不住问:“阿澈,你是不是不想和我……” “不是!”荆澈猛然抬起头,仿佛再迟一秒就会让墨行?舟误会了一样打断他的话,四目相?对,他静了静,敛眸缓缓道:“我只是觉得不能荒废修炼。” 垂在身侧的手被握住。 “可你依旧很强。” “那只是和仙门弟子们比起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何况……你不是也希望我成为这世间的强者吗?” 墨行?舟沉默了片刻,扬起漂亮的眼角,半开玩笑道:“我不想,谁说我想,你若真是那个主角,等你成了世间第一人,那离我离开也不远了。” 荆澈一怔:“师尊……” 他只是在说不能耽误修炼,怎么又扯到这上面来了? “我不会让那一天发生的。”荆澈说。 墨行?舟带他到树荫底下坐下。 粗大的棕色树根扎根在岩壁上,裸露在地?表外,墨行?舟屈起一只腿,胳膊放在后脑勺枕着?树干,荆澈犹犹豫豫、带些?讨好意味地?轻勾住他的手指。 墨行?舟笑了笑,反握住,与他肩靠着?肩,手扣着?手,望着?远方的茫茫林海。 “阿澈,你为什?么想要变强?” “保命。” 荆澈的回答毫不犹豫,不是一时半会想出来的,而像是思考过千万次得出的,刻在生命里的,这个答案,倒也在墨行?舟的意料之中。 伪装进?人间的半魔,因为害怕被发现而提心吊胆,终日惶惶不安,唯一的安全感重量只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修炼下所增进?的修为。 把命运握在手中的安全感,是任何人都给不了的,墨行?舟清楚,哪怕他现在说什?么他可以保护荆澈的的话,荆澈也不会真正松懈分毫。 可他却说:“不对。” 荆澈侧头,很稀奇道:“哪里不对?” 他没有说谎,他就是这么想的,他自己心中想什?么,难不成自己不清楚,反而是别?人更清楚? 墨行?舟笑了笑,帮他回忆,“在地?牢大打出手时,在潜龙镇试探我时,在万俟城破阵时,你都挺不怕死?的。” 荆澈说:“在地?牢,我不害怕,因为我对那个人有用,他不可能杀我,在潜龙镇,我也不害怕,因为不管你是谁,带我走?,也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至于破阵时……你现在也知道了,我是不想我半魔的身份暴露。” “这么说来,是我一开始就被你拿捏了?” “也不全是。” “比如?” “比如不知道你会和我坦白秘密。” 荆澈眉眼浮现出些?许得意,他平日里太?不苟言笑,脸上一旦有生动的小表情就显得可爱万分,墨行?舟忍不住又亲了他一下,“那你有想到自己会喜欢上我吗?” 荆澈摇头:“没有。” “可见不论是谁,一旦得到了想要的,就会奢求更多?,你现在不是也正有体会了吗。” 墨行?舟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话家常,可这话却如同一记锥子,狠狠敲在了荆澈的心上。 不断变强才能好好活着?,这是荆澈一直以来信奉的世界的规则,像他这样身份特殊的人,更要以此为毕生的原则来践行?,为此他十几年间不敢懈怠,可是现在,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矛盾,这个矛盾,来自于墨行?舟,也来自于他的欲望。 他沉思半天,想出一个绝妙的平衡之法,“就算我是那什?么主角,就算我有能力成为那个第一人,只要不超越你不就好了,你也不必因此离开吧?” 墨行?舟哑然失笑,伸手捧起他的脸,轻轻捏他软乎乎的脸颊肉,“阿澈你……真可爱。” 荆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下结论:“你是在说我傻。” “没有,在夸你,聪明又可爱。” 荆澈哪里听不出他话里的戏谑,但他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并且应该立刻马上积极实?行?,他眼眸亮起,“明日起,你和我一起修炼,每日寅时起,酉时眠,不许再吊儿?郎当走?街串巷,每天做了什?么见了谁,都要让我知晓,离开我的视线,也不能超过一盏茶的功夫。” 人们总结修界天赋异禀的奇才时,常常略过墨行?舟,可人人心里都清楚,这位十七岁便打败上一任魔尊,以修者之躯坐上魔族至高无上宝座的人,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天纵奇才,如果墨行?舟的修为一直在他之上,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第100章 “什?么?”墨行?舟懵了,一时没跟上他的思维的跳跃,还以为荆澈在跟他开玩笑。 入乡随俗的道理?他懂,在这个世界他也不是不修炼,只是比起荆澈对自身的严苛自律而言随心所欲得多?,毕竟原主的高基础在那里摆着?,又有系统加持,不必日日苦练。可是荆澈的意思,完全就是让他调整成和他一样的魔鬼作息,且不说除修炼之外还要找系统,光是最后一条,也过于逆天了吧?他是喜欢荆澈,日日见他也心生欢喜,但却不代表想跟他当连体婴。 而荆澈一本正经道地?看着?他,的确不是在开玩笑,“我知道你天分高,修炼起来一日千里,可我还是那句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迟早有一天我们要遇见更强劲的对手,因此我不可能废止修行?,都说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离开了西极洲这块修炼宝地?,你也更应该……” 荆澈滔滔不绝,墨行?舟心中大受震撼,原来阿澈也有这么长篇大论的时候。 天啊,还有没有天理?,究竟谁是师父谁是徒弟? 看墨行?舟一言难尽的表情,荆澈微微蹙眉,“你不愿意?” 墨行?舟:“不愿意。” 荆澈的眉头皱的更紧。 他没在开玩笑,墨行?舟同样也没有,荆澈也察觉到了这点,联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一切,他逐渐意识到了什?么,袖中的指尖紧紧掐入掌心,质问的话就滞在喉咙里,最终他只是垂眸,轻声道:“罢了。” 他这几日都活在一种甜蜜的眩晕之中,错误以为心动是一件难得的事,他才十九岁,可是墨行?舟不一样啊,他经历过那样多?不同的人生,漫长的年月里,他会有很多?次不同的心动。 你是不是根本就想过留下来? 他问不出口,也不敢问出口,怕自己只是他生命里,过去和未来,那么多?个“阿澈”里面的一个。 “阿澈,”墨行?舟低头吻了一下他的额角,安抚他,“即便是两情相?悦的人,也不该为了牵就对方而失去自我,你要我和你一起修炼,我会照做,是因为我喜欢你,不想和你分开,但你不可以以此来限制我的自由,明白吗?” 荆澈耷拉着?下眉眼,乖乖地?闷声“嗯”了声。 墨行?舟将他揽入怀中,心中苦笑。 有一件事情阿澈现在不会明白,那就是即便他们尽了最大努力,到最后可能仍旧无法改变结局。就像下棋一样,局中的棋子没办法百分百确定自己每移动一步后的生死?,因为真正操纵的人在棋盘外,所以早日找到304才是真正破局关?键。 恰逢此时,一只巴掌大的毛毡小狐狸叼着?一封盖有紫色木槿花纹的信穿过了结界,落在墨行?舟手上。 墨行?舟低头看信,全然没有注意到,荆澈看向他的眼神中,执拗像波涛一样翻腾。 楼落漪的信看完,墨行?舟表情少见的沉重下来,看向荆澈,“五大宗将最后的几场比赛合并为一场,放在芝海城两千里以外的一个小山庄,对外宣称是临时改了规则。” 荆澈对上墨行?舟凝重的目光,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实?际上呢?” 墨行?舟缓缓折起信,说: “实?际上,是发现了半魔的踪迹。” 第54章 母亲 进入最后决赛的, 毫不意外地就是那几个名字被传得沸沸扬扬的人?物,由于今年?的特殊形式,五大宗准许了虽未能进入决赛但表现优良的弟子们前去观战学习, 一时间飞舟上人?满为患。 孟家庄距离芝海城两千里,修者借助法器灵力可以在一日之内抵达,而普通人?则要走上三个月。 整整三个月,孟茯苓才抵达芝海城, 赶在千仙盟会结束前, 将半魔的消息送到了天音宗。 “你是说,孟家庄里不止一两只半魔?” “没错, 据我所知,孟家庄多年?来已经成为我们那儿的半魔据点之一。” 楚少轩十分佩服眼前这个瘦弱又坚毅的姑娘,听?到她冷静讲述的孟家庄的情况, 胸中震惊混合着?激动,差点让他一下子跳起来。 挑战!挑战!人?生处处是挑战! 赵淮山看他一眼, 楚少轩立刻尴尬地收敛了神色,咳嗽一声,继续听?孟茯苓说。 孟茯苓双手叠放在膝盖上, 半垂着?眼眸, 回忆过?去的事情,“我已经嫁出?孟家庄多年?,来芝海城求助这件事, 也是三个月前回家探亲,我父亲嘱咐我做的。 你们也许好?奇, 庄子里的人?为何不去向管辖此?地的小仙门求助, 事实就是小仙门根本查不出?半魔所在。” 查不出?半魔所在? 墨行舟原本百无聊赖地折着?一只纸鹤,闻言手指一顿, 折了半个身子的鹤停在指间。 他很好?奇,既然连修士都查不出?,孟家庄的普通百姓是如何确定有半魔的? 他心中埋着?疑惑,抬眸看向孟茯苓,正巧孟茯苓朝他这边看过?来,瞳孔一缩,似乎被什么吓了一跳。 墨行舟眉头微蹙,心中摇响警铃。 什么意?思?她认得我? 很快萧郁的视线也飘过?来过?来,墨行舟很快反应过?来,吓到孟茯苓的不是他,而是他身边的荆澈。 荆澈眼中含着?冰一样,正紧紧盯着?孟茯苓,仿佛她上下唇的一离一碰之间吐出?的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第101章 自从得知孟家庄半魔这件事后,墨行舟能明显感?受到他情绪上的紧张和低落,荆澈就坐在他身侧的位置上,动一下胳膊就能碰到,于是他悄悄伸手,勾住他的僵硬的手指捏了捏。 接触到他指尖冰凉的温度,荆澈仿若如梦初醒一般,眨了眨眼,把视线转向了他师尊。 墨行舟对他笑,眼眸弯弯,意?思是:“不要怕。” 荆澈心中泛起涟漪,也勾了勾指尖回应他,“嗯。” 这边赵淮山假装没看到两人?的小动作,掩饰性地咳了一声,对孟茯苓说:“孟姑娘,既然仙门都查不出?,为何你和你父亲那么确定孟家庄中有半魔?” 放在膝上的手,十指紧紧交叠,孟茯苓呼了一口气?,低声说:“因为孟家庄现在,已经没有活人?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墨行舟沉吟道:“那你的父亲……” “我的父亲在我离开?后也已经去世了,”她扬起一张笑得凄苦的脸,“各位,你们去过?了就知道了,我所言,没有一句是夸大的,否则,想必天音宗也不会派诸位仙长仙君前来。” 萧郁面?色凝重地说:“此?事我可以作证,师叔几日前得到消息,就已经派人?前去勘察过?,那个地方魔气?暗涌,的确不同寻常。” 赵淮山:“没想到此?次的决赛竟然是以这种形式,还?真是推陈出?新,不过?话?说回来,我们修炼的初中本就是为了守护天下黎民百姓,对了,那个东宸公主?,进了决赛,为何没来?” 墨行舟幽幽笑道:“哪里没来,你看后面?。” 众人?一扭头,再一次被一座金光闪闪的奢华版飞舟闪瞎了眼睛。 “袜!” 十八面?金色夜麒麟旗帜在风中鼓动飘荡,船头矗立一只抬头挺胸气?势雄伟的夜麒麟金塑,高昂的兽首迎着?太?阳,主?打?的就是一个壕无人?性。 楚少轩仰着?头,啧啧赞叹,“不愧是皇室啊,就是财大气?粗。” “众位仙长,周某有一事不解,”墨行舟望向东宸的飞舟,和站在船头的二公主?视线交汇,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此?次出?行这般声势浩大,就不怕打?草惊蛇?” 萧郁:“师叔前去探查时已经在暗中布下一件法器,形成结界,他们想逃也逃不出?去。” 楚少轩道:“噢~所以接下来我们就只需各显身手,看谁捉到的半魔多!嘿嘿,那不就是狩猎场一样吗?我们是猎人?,他们就是插翅难逃的猎物!” 话?音刚落,荆澈猛地站起来,脸色苍白,衣袖下,手背青筋隐隐暴起,面?对众人?纳闷的视线,低头说:“我出?去透透气?。” 楚少轩一脸懵,“他……他怎么了?” 墨行舟目光随着?荆澈还?带着?少年?单薄感?的背上,直到他在视野中消失,“他早上吃多了,晕船。” “噢,噢……” 墨行舟收回视线,拆了手中只折了一半的鹤,微笑道:“请继续吧,还?有什么比赛规则,我代他听?。” 萧郁则若有所思地看着?荆澈离开?的背影,片刻之后悄悄退了出?去。 荆澈肚独自在外头吹风,那句满是戏弄之意?的话?语却盘亘在脑海,怎么都挥之不去。 “荆师弟。” 身后有人?喊他,荆澈神思一动,转身看见萧郁一步步走来。 “好?点了吗?” 萧郁的表情看上去是担心,荆澈不知道墨行舟为他的突然离开?找了什么借口,只能模棱两可道:“嗯。” “萧师兄,找我有何事?” 萧郁避而不答,只笑着?拍拍他肩膀:“多日不见,你看上去,比我第一次见你时变了不少。” 荆澈眉头微动,“哪里变了?” “更加……”萧郁冲他眨眨眼,“康健了。” “……”荆澈神情中透露出?几分不明所以的懵懂,“是……吗。” “是啊,”萧郁哈哈笑了起来,荆澈不知他的来意?,只好?默默等他开?口。 一碧如洗的天空之下,起伏的青山和小城宁静祥和,萧郁同他一起吹了会儿风,突兀地问了一句:“你知道半魔最可怕的地方在哪儿吗?” 风仿佛都随心跳滞了一瞬,短暂的沉默后,荆澈道:“不知。” 他的反应还?算正常,可是握在栏杆上的手,指尖因太?用力而泛着?白,出?卖了他此?时紧绷的一颗心。 但萧郁压根没空注意?别的,他目光空泛泛的,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当中。 “最可怕的就是他们太?善伪装。实不相瞒,映山剑宗如今之所以这么痛恨半魔,和祖师爷映真老祖有关,当年?祖师爷便是收了一个半魔徒弟,最后死在了他的手上。” 而后他话?锋一转,“但是……” 他眸中一片复杂,隔了半晌,才重新接上一句话?,语气?也低缓下来,“但是……也有例外。” 荆澈喉咙紧了紧,转头看向他,问:“是……什么样的例外?” “我幼时,曾受过?天神的恩惠。” 荆澈愣了愣,不确定道:“……天神?” “其实我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啦,我那个时候还?太?小了,”萧郁难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语气?轻柔却异常坚定:“但在我眼里,她就像天神一样。” 第102章 “我两岁那年?家乡遭逢天灾,而后整整三年?,遍地荒芜,寸草不生,可是我们族中,信奉世世代代守护部落的土地神,远徙之人?等同背叛神明,我的母亲不忍我受苦,冒险带我远走,途遇风雪,生死一线时,亦遇见一对母子。 那位母亲有一身神奇的术法,行走于暴雪之中不费吹灰之力,她救了我们,听?说了我族中之事,便随我母亲回到族中,略施法术,天灾竟然也在她手中轻易化解。她说我天资极高,劝母亲送我去五大宗修习术法,没有她,便没有今天的萧郁。 她将她的孩子,笼罩在灵力屏障之下,遮得严严实实,不曾叫人?看了去,但我幼时顽劣,曾模仿她施法时的手法,悄悄解开?看过?——那个孩子,有兽爪兽耳。” 荆澈眼皮一跳。 萧郁顿了顿,接着?说:“我那时太?小,许多事情记不清,都是后来母亲讲给我听?的,但是不知为何,唯独将那个孩子记得清清楚楚,长大后,入了映山剑宗,才知道他原来是半魔的幼时体。” 荆澈沉默了片刻,他大概已经猜到萧郁和他说这些话?的意?图,但还?是问:“你和我说这些,是为什么?” 萧郁看他一眼,说:“我看你今天一反常态,你也觉得围剿半魔太?过?残忍吧,你和你师父在外游历多年?,见多识广,万一见过?善良的半魔也不足为奇,但是我想说,半魔终究是半魔,他们生来就是亡命之徒,既不受魔尊庇佑,也不被修界所容,即便天性纯良,也注定会在环境熏染下变得扭曲,这并不是你我能决定的,我们能尽力去做到的,就只有保护无辜的凡人?不受无妄之灾。” 即便是萧郁,即便是接受过?那位所谓“天神”恩情的萧郁,也和所有人?一样,站在半魔的对立面?。 荆澈忽而间感?到呼吸困难,仿佛身边的空气?一下子被抽空了一样。 他也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承认,萧郁说得并不错,在环境的熏染下变得扭曲,至少在他自己身上就得到了印证。 他发自内心地不想再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便拙劣地转移话?题,“你家在何处?” “桑洲。” 桑洲? 荆澈一愣,“那不是……那你母亲呢?” “大约已经不在了,”萧郁神色不由得黯淡下来,“那个人?走后两年?,天灾重现,族中之人?皆认为是我母亲背叛神明所致,惩罚她,驱逐她,她拖着?残躯将我送至映山剑宗,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见过?。” 荆澈哑然,怎么也想不到是这样一个结果,胸中蔓延起一股深深悲哀,“抱歉。” 萧郁从却回忆中抽身,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我母亲常说,人?生在世,悲苦常有,她若不在了,就是脱离苦海,要去天上好?日子呢,这么多年?,我已全然放下,如今能如母亲所愿,做个守护一方的剑修,还?有什么值得耿耿于怀的?” 荆澈垂眸,仿佛眼前也浮现了一位开?朗坚毅的妇人?,心间升起一种感?动和隐隐的羡慕之情,“你的母亲……很好?。” 末了,又补充道:“也难怪会有你这样卓越的孩子。” 他这话?说得诚心,萧郁的确是他见过?的最有资格被人?称一声“仙君”的人?。 “卓越?”萧郁收了这一句夸奖,笑嘻嘻地靠近了,拍了拍他肩,说:“你若能愿入我宗门,将来只怕是比我更为卓越,怎么样,我有位师叔实力强悍,资源广布修界,收徒向来挑剔,独独十分中意?你,何不再考虑考虑?” “让我看看,是哪个又在背后挖我墙角呢。”一道略带愠恼的声音插入两人?中间,墨行舟鬼魅一样地出?现在他们身后,他今日一身红衣鲜艳夺目,配合那一张漂亮笑脸,简直是要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 “师尊。”荆澈下意?识朝他走了两步,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明媚了几分,看得萧郁啧啧摇头。 异想天开?了吧你?看来传言果然不假,荆师弟被吃的死死的。 墨行舟变戏法一样,手放到荆澈的面?前,掌心中变出?一只白蝴蝶,蝴蝶扇动翅膀,绕着?荆澈飞,荆澈小心翼翼地伸手,蝴蝶便轻轻落在了他的指尖。 墨行舟将荆澈挡到身后,长长的眼睛弯起一道弧,对萧郁笑眯眯道:“萧仙君,与其在这里挖我家阿澈,不如回屋里研究研究比赛场地,这孟家庄怕是有的进没的出?啊。” 第55章 神树 蝴蝶停在荆澈指尖, 在阳光下翅膀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做了一缕轻烟。 墨行舟握住他的空荡荡的指尖,触感温热, 带着一层长年累月使剑而磨出来?的薄茧,他带着安抚轻轻捻了捻,目光落在他表情绷着的脸上,问:“害怕吗?” 荆澈目光闪了闪, 斩钉截铁道:“不。” 墨行舟嗓音带着笑, 发出一声质疑:“真的不?” 荆澈脸红了,眉间犹豫, 抿了抿唇,小声说:“就一点。” “好,一点也行, 孟家庄情况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危险得多,于你而言, 更是?如此,”墨行舟宠溺地说笑着,将一条红色的线绳戴在了他的手腕上:“你进?去后用归一绳与我保持联络, 如若想?走?, 不论是?出于何故,我随时可以带你离开,阿澈, 你明白吗?” 第103章 “嗯,”荆澈明白墨行舟这个“不论何故”的意思为不论是?想?要放弃比赛还?是?半魔身份暴露, 墨行舟都能?带他走?。他垂眸, 抚摸着腕上细密精致的线绳,然?后解线头, “我不要这个。” 墨行舟按住他的手,“归一绳不受结界限制,万一有什么意外,我也好进?去寻你。” “万一有什么意外,”荆澈抬眸,平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万一我死了呢?” 归一绳原是?相爱之人?立下生死盟誓的信物,后来?才成为一件一箭双雕的杀人?利器,带上归一绳的两人?如同一身,若是?伤害对方,同样的伤害会降临在自己身上找,可谓伤敌一千自损一千,同样,一人?若不幸死去,另一人?也不能?独活。 墨行舟没心没肺地笑着,“正是?因为如此,你才要好好珍惜自己的性?命,休要牵连我,本座堂堂魔尊,哪能?死得太冤枉、太窝囊?” 荆澈怔了怔:“你……你不必这样,我会好好惜命的……” 正说着,飞舟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震颤,从?下方荡起阵阵扬尘飞沙,呛人?口鼻,船舱里的修士们?全跑了出来?,待风沙平息,大家才看清原来?已经到达了孟家庄。 肉眼看得清的,只?有庄子门前的石门楼,陈旧又斑驳,爬满了青苔,透露出一股腐朽的气息,再往深处看,一座座杂乱无章的灰瓦小楼,在混沌般的雾中若隐若现。 一个修士嘟囔:“真是?诡异得紧……” “不是?诡异,是?他们?压根没有想?过伪装。” 萧郁从?人?群中走?出来?,脸色罕见地凝重,道:“孟家庄的情形诸位方才也都在水镜看过了,出乎意料的凶险,虽说有结界限制,不必担心里面的半魔逃跑,但从?外面也根本看不清结界里的情形,天音宗卦象仪异常混乱,仙尊们?也只?能?确定里面是?乾坤倒转的局面。 他转身说:“周宗主,就请您来?宣读名单,并将此物分发给大家吧。” 墨行舟接过萧郁递过来?的东西,一手是?进?入结界的名单,一手是?一个小盒子,盒子里装着几枚徽章一样的物件,半透明的粉色,墨行舟目光掠过那物件时顿了顿。 “这是?命轮,”墨行舟将东西分发下去,萧郁接过属于他的命轮,佩戴在前胸衣襟上,命轮竟然?开始转动,转身向?大家展示,说:“戴上此物,外面的诸位和远在芝海城的仙尊们?便可以通过水镜随时看见我们?在结界里的情形,仙尊们?和各宗门代表会综合我们?在局内的表现进?行打分,得分最高者即为优胜者。” 俗称摄像头,墨行舟想?。 他目光落在命轮上,状似不经意道:“赤琉璃?” 萧郁诧异道:“周宗主好眼力,这的确是?用赤琉璃花未完全开放之时的花苞制成。” 赤琉璃花好认,即便是?第一次见,观其形也很容易猜出来?,可是?用赤琉璃花作原料打造的器物却不好辨认,光是?类似的宝石原料就有十几种,大多数人?因为赤琉璃花太过稀奇根本不会往这方面想?,更别说是?辨认未完全盛放的赤琉璃花,因为那才更是?凤毛麟角。 墨行舟却完全没有被别人?高看一眼的自觉,毫不在意地笑着打趣:“稀罕物,五大宗可真是?财大气粗。” 萧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赤琉璃花有些?特殊的地方,若是?换了普通的珠玉,恐怕我们?进?去之后便会失联了。” 墨行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如此。”赤琉璃花树是?天降神树,这是?众所周知的一件事?,但是?神树到底有什么用,没人?知道,因为神树降世?之初就被“他”抢走?了。 墨行舟也没搞明白,南柯殿外的一园子的花树除了观赏性?高、能?使风声如乐之外还?有什么用,而显然?原主是?清楚的,否则不可能?费那么大的劲儿垄断树种,五大宗也是?明白的,不仅明白,还?能?利用起来?。 这件事?让墨行舟再次滋生了寻找系统的强烈愿望,这是?一个鸟兽虫鱼都有可能?开口说话的修仙世?界,没有系统,让他一个一问三不知的空降大反派着实有点如履薄冰。 “赤琉璃花如此难得,不知贵宗是?从?哪里收来?的?” 楚少轩在一旁竖着耳朵,一听这个,立刻接话道:“自然?是?从?商老板手中买来?的,商老板是?专做珠宝生意的商人?,也是?我朋友,放烟花的那天晚上,我还?想?介绍你们?认识呢,结果你们?转眼就没影了。” 墨行舟笑笑,说:“看来?是?缘分未到,下次吧。”心中却暗暗记下了这件事?,背着师父在外面倒卖赤琉璃花,看来?这个大弟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有资格进?入结界内的修士们?依次领了命轮,因为此次是?实战,带法器并不算作弊,于是?各自呼朋引伴,招呼留在外头的兄弟姐妹们?“搜刮”法器。 荆澈却坚持将归一绳摘了下来?,强势地拉过他的手,“还?给你。” 墨行舟看着重新被塞回手心里的红绳,有些?无奈道:“阿澈,别让我担心好不好?” 荆澈看他一眼,唇角微微抿着,毫无征兆地抬手握住了他的一只?胳膊,墨行舟微怔了一下,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夏衣薄衫,那两只?手上下摸了摸,还?很轻地捏了捏,像是?两把羽毛搔得他心尖痒。 第104章 墨行舟以为这是?荆澈在对他撒娇,在一秒之内做了短暂的思想?斗争,觉得徒弟还?是?宠着一点好,不料正打算回握时,荆澈突然?松手,正色看着他:“有感受到吗。” 墨行舟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啊? 荆澈眉心微微蹙起,表情更严肃了,让墨行舟恍惚间有一种自己才是?那个没有达到师父预期的坏学生的错觉。 “霜覆不仅可以帮你压制这股极寒之气,而且可以让你化为己用,别人?或许用不了,但你本就是?极强的冰系,用起来?轻而易举。” “这么厉害啊……” 荆澈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还?有更厉害的,你也可以用这个跟我联络。” “那我找你也能?找得到了?” “当?然?。” “……所以,它代替了归一绳?” “嗯,何况……”荆澈点点头,然?后小声说:“归一绳本来?也不是?什么好的信物。” “为什么这么说?” “倘若夫妻二人?真的齐心,同生共死,便是?最心照不宣的事?,何必借助外力,用一条绳子将命栓到一块儿去,这是?假情意,真戒备,不然?也不会沦为杀人?的法器。” 没想?到荆澈这样一个冷冰冰的性?子,竟然?对人?间至情有如此的见解,墨行舟惊讶极了,“你说得倒挺有道理。” 荆澈没再说什么,墨行舟略一沉吟,又笑起来?,“阿澈,你还?有一层意思吧,若是?真心相爱,是?不舍得对方陪自己去死的,对不对?” 荆澈面色微赧,轻轻“嗯”了声,这一声轻得仿佛下一秒就要飘散于风中。 墨行舟心中美滋滋,在外面不好做什么太亲密的动作,可是?光是?缱绻的眼神就够盯得荆澈面红耳热了,直到弟子们?在那边集合,荆澈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离开之前犹豫再三,蜻蜓点水又极其迅速地在墨行舟脸上啄了一下。 荆澈走?远,墨行舟还?懵懵地立在原地,直到有脚步声临近,他才回过神,转身,人?已经来?到脚边。 “人?都走?了,还?看什么?” 来?人?一身明亮的澄黄,怀里抱着一只?漆黑的活力四射摇尾巴的小兽,正是?二公?主江倚晴。 她在墨行舟面前站定,似乎有话要说的模样。 墨行舟的视线从?夜麒麟身上一掠而过,也许是?因为是?304住过的躯壳,他看到鸟吊坠时,再次产生了一种与304意识相连的错觉,短暂地如同一簇火苗,但错觉也就只?是?错觉,墨行舟很快移开视线,反问道:“人?都走?了,二公?主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听到这话,江倚晴清脆地笑了一声,纤长的手指不慌不忙地抚弄着夜麒麟的颈上的绒毛,笑容纯真地说:“我不过去,他们?是?不敢先进?去的。” 敢情姗姗来?迟隆重登场是?这位公?主的高贵爱好?墨行舟无意与她多说,微微一笑:“二公?主今日心情不错。” “?” “莫非是?见到了在下的缘故?” 江倚晴:“………” 好熟悉的对话。 江倚晴翻了个白眼:“自大。” 墨行舟笑笑:“不是??那就是?有话对我说?有什么请直说吧。” 江倚晴听出他催促的意思,不高兴地撇撇嘴,望向?荆澈所在的方向?,“你徒弟倒比我想?象中的厉害,可惜没能?在赛场上和他交手。” 墨行舟不觉得她专门过来?是?为了夸荆澈一句的,果然?,她又问:“我好奇,外界传闻你们?的关系,是?真的吗?” 墨行舟也看向?人?群中的荆澈,荆澈似有所感,回望过来?,墨行舟对他遥遥一笑,反问身边的人?:“你觉得呢?” 江倚晴盯着他的脸,企图从?他的表情中发现什么,几秒沉默后,她说:“可惜。” “又可惜什么?” 江倚晴悲痛地叹道:“可惜本公?主一日之内痛失两个美人?。” 墨行舟笑而不语。 江倚晴瞥了他一眼,抬了抬下巴,开始说正事?:“我师父远在东宸,也观看了这场宗门大比,有意邀这场比赛中拨得头筹的弟子前去东宸做客。 ” 墨行舟心念一动,疑惑道:“大祭司?” 江倚晴点头:“我师父格外青睐你徒弟,但巧的是?他与你的那些?传闻传进?了我师父的耳朵里,她老人?家对此颇有微辞。” 墨行舟嘴角抽抽,心想?你们?修界的人?都这么爱八卦吗?娱乐项目就这么缺乏吗?这才几日他和荆澈的爱情故事?就传进?东宸了? 不过这种废话他不想?问,因为墨行舟从?她的语气中还?咂摸出了一些?敌视的味道,挑眉道:“所以你来?告诉我这些?,也是?劝我不要耽误阿澈的前途?” 江倚晴万分不解地看他一眼:“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提前来?告诉你,是?觉得你以后根本没机会知道这件事?,因为这场比赛最后的胜利者,一定是?我。” 墨行舟:“……噢。” “倘若真是?阿澈赢了呢?” 拨弄夜麒麟绒毛的手指不知何时已经停下,几秒钟的沉默后,江倚晴目光中掺了些?嫉恨,冷哼一声: “这你应该问我师父去,倘若他真的赢了,我师父想?给他什么。” 第105章 第56章 信件 江倚晴留下的这句话耐人寻味, 墨行舟暂且却?顾不上细想?,因为弟子?们已经穿越结界,进入了孟家庄。 萧郁留在飞舟上的水镜, 原本模糊一片,已经随着重弟子们的目之所及逐渐变得?明朗,像是擦除了镜子?表层水雾一样,露出了孟庄家的模样, 那些没?人到达的地方, 仍旧是一片模糊。 孟家庄背靠着一座低矮的石山,晨间有雾, 灰蒙蒙一片。陌生的环境里,氛围死寂,使?每个人都神经都紧绷。 扑棱扑棱—— “啊!!救命!” “闭嘴, 乌鸦而已!” 偶有乌鸦飞过,胆子?小的一惊一乍, 被身边的人紧张地捂住嘴,末了还?不忘偷偷揩眼泪。 弟子?们分为两拨,一拨是前面的的优秀弟子?, 由萧郁带领, 成群结队在外围探寻半魔的藏身之处,荆澈和?江倚晴这则跟随孟茯苓一起?,来到卦象仪辨认出来的怨气最大的一个地方——孟茯苓的家。 吱呀—— 木门?打开时拖着长长的调子?, 难听刺耳,夜麒麟抖了抖耳朵, 从?江倚晴怀里嗖一下?跳下?, 撒丫子?跑出去。 “小白?!回来!别乱跑!”江倚晴皱着眉头喊,夜麒麟不理她, 竖起?耳朵东闻闻西嗅嗅,叮铃咣当打翻一堆东西,荡起?呛鼻的灰尘。 矮凳上还?放着一双女人的新绣鞋,旁边还?有一只编了一半的草鞋,像是坐在这里的人随时都会回来。 孟茯苓多少有些触景生情,眼眶红了一圈,“里屋是我父亲的,诸位请自行查看吧。” “孟姑娘”,荆澈先看了眼那双鞋,“你可知道你父亲的死因?” 孟茯苓摇摇头,低声道:“不知,父亲只在信里告知我自己命不久矣,嘱咐我上芝海城求救。” 孟父的那封信,洋洋洒洒数万言,除了对于女儿的关?切,其他的内容写的十分讳莫如?深,对于自己命不久矣这件事也看的很开,只叫女儿好好活着,到芝海城报信,此生不要再回到孟家庄。 可是荆澈却?很疑惑,既然对于生死都看开了,怎么还?会聚集这么大的怨气?或者说,这怨气是谁的? “那么你父亲或母亲生平可有什么憾事?” 孟茯苓几乎没?有思考,说:“我母亲的早亡便是父亲生平最大的憾事。至于母亲……过世时我才刚记事,如?今已经不大能记得?她的模样了,她若有遗憾,我着实也猜不出来。” 荆澈点点头。 有憾事,便是一个突破口。 他去里屋看了一圈,出来后问:“你年幼丧母,你父亲未曾再娶?” 他发?现这屋里的东西,大都是成双成对的出现,也有好些女人常用的胭脂水粉,衣衫罗裙,就?好像有一个女人长期居住在孟家一样。 孟茯苓已经远嫁好几年了,不可能是她的东西,来的路上他也留意过,比起?大多数的土墙瓦屋篱笆院,孟家的房舍在庄子?里是算气派的,孟父如?果有心续弦,也不是办不到。 孟茯苓愣了一下?,立刻心领神会,道:“不曾,你是看到了里屋的梳妆匣,还?有这只绣鞋?这些都是我母亲的,我母亲去世之后的那段时间,父亲大受打击,不肯接受母亲离开的事实,幻想?母亲还?陪在我们身边,这十几年,家里的东西都会置办有母亲的一份。” “哇,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专一的男人,”江倚晴也不管夜麒麟了,凑了过来,略带羡慕道:“我父皇若是也像你父亲一样就?好了,我小时候也不必夜夜听母后的哭诉。” 孟茯苓勉强笑笑:“还?有一个原因,我们家的房屋,和?这屋里的很多东西,其实都是我母亲当年带来的嫁妆。” 她走到八仙桌旁,抚着上面陈旧精美的花纹。孟茯苓目光温柔道:“嫁于父亲之前,母亲是芙城陈家的小姐。” 孟茯苓的母亲有一段十分坎坷的经历,还?是个婴孩的时候就?被人贩子?偷走,本该联系好买家送走的,没?成想?孩子?到手后,买家却?出尔反尔不肯要了,人贩子?是个新手,惊惧交加之下?,他是既不敢再继续干这行当,也不敢再把孩子?送回去,于是在某个冬夜将这个烫手山芋扔在荒郊野岭,自己躲出去避风头。 “孟家庄有一位几十年前逃荒到此,孀居多年的孤寡老妇,进山捡柴时,恰好捡到了我的母亲,将她抚养到十二岁,十二岁那年,当初的人牙子?被官府抓获,才道出了这样一件陈年往事。” 陈家自然是没?想?到,找了十二年的孩子?竟然近在三十里外的孟家庄,陈员外和?陈夫人一路敲锣打鼓,亲自来将陈小姐接了回去,吃穿用度都给她最好的,不舍得?她嫁人,一直养到十七岁。 十七岁,谈婚论嫁,陈小姐执意要嫁给孟家庄一个穷小子?。 为此,她不惜搞坏自己的名声,让方圆几百里内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不敢再上她家说媒,陈家父母一气之下?和?这个女儿断绝了关?系,但给出了丰厚的嫁妆,算是生身父母最后的一点仁义。 荆澈和?江倚晴听完都沉默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言难尽,然后很心照不宣地分头寻找线索。 就?在这时,荆澈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不正经的轻笑,这声音近得?像是贴在耳朵上,墨行舟的声音传来:“哇哦,好精彩的故事,好深情的一对儿眷侣,从?今以后这两位就?是本尊的偶像,此生,非阿澈不娶,非阿澈不嫁,荆澈小郎君,你意下?如?何?” 第106章 “咳。”荆澈掩唇轻咳,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耳朵的热度迅速攀升,忙伸手抚了抚。 原来他一直在看着。 墨行舟故意将这段话说得?轻佻放荡,很有一种耳鬓厮磨的感?觉,荆澈只好掩唇传音道:“没?事不要和?我说话,会被判作弊的。” 对方立刻噤了声。 不知为何,荆澈从?那沉默之中听出了一丝不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鞘,犹豫了一会儿,他不禁试探道:“师尊?” 墨行舟迅速:“嗯?” 荆澈忍不住微微勾了唇角,“……没?事。” 墨行舟在那边也笑了,说:“我有事。” “什么?” “赢了这场比赛,会被皇室邀去东宸,那位二公主亲口说的,消息确凿。” 荆澈沉默了一下?,神色有些晦暗不明,确认道:“你要去东宸……做什么?” 墨行舟道:“说来话长,等你回来我与你细说。” 荆澈没?立刻回答。 去东宸,对于墨行舟一届法力无边的魔尊来说,何必这样曲曲折折大费周章,他大可以像去往桑洲和?南沧洲一样风风火火,而如?今要他在比试之中赢得?资格,要么就?是要自己借东宸的旧日风光扬名天下?,好推进他的任务,要么就?是要对皇室有所图,或者二者兼有。 荆澈不想?接近东宸,更不想?靠近皇室。 他发?着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鞘,耳边是墨行舟疑惑的声音:“……阿澈?你在听吗?” 可是如?果墨行舟想?,那么他也可以一试。 荆澈抿了抿唇,道:“……可这对萧郁不公平。” “萧郁?”墨行舟失笑,“你也可以去知会他一声,不过他可是五大宗最看好的天才,你认为他会不知道吗?” 荆澈闹了个大红脸,他的确没?想?到这一层,只好转移话题,“我会尽全力。” 墨行舟敢打赌荆澈一定会再向?萧郁确认一下?,他觉得?荆澈作为一个不被命运眷顾得?孩子?,在某些方面竟然单纯固执得?可爱,像是完全没?浸染过俗世的尘埃一样,晶莹剔透又锋芒毕露的冰锥,如?果不是第一次见面是在地牢的话,他一定不会想?到这个人身上还?有过灰头土脸忍辱负重的经历。 荆澈决定了之后,就?再次全身心投入孟家的线索搜索中去。 这个故事的传奇性太强,有很多细节问题都对不上,比如?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如?何能在凌烈寒冬里度过一整夜还?活下?来,又如?关?于那个人贩子?的一切都太模糊,荆澈对此也半信半疑,唯一的线索便是那位捡到陈小姐的老妇人,“那名老妇人如?今在何处?” “在我出嫁的前一年也走了,我父亲为她料理的后事,遵我母亲的遗愿,将她葬在了我家的坟地里。” 荆澈遗憾,搜索半天后没?找到什么可疑的物件,便提议:“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去坟地看看。” 江倚晴唤道:“小白?!走了,快过来!” 夜麒麟闻声抬头,从?房梁上跳下?来,动作太大,尾巴把房梁上一个陈旧的木盒扫了下?来,盒子?裂成了两半,掉出一些纸张。 孟茯苓定睛一看地上的凌乱,一拍大腿,“呀”地惊叫了一声,慌忙走过去。 夜麒麟衔起?半张碎纸跑来,纸上仿佛还?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江倚晴看夜麒麟闯了祸,严厉道:“小白?,吐出来!” 夜麒麟被训得?耳朵耷拉下?来,哼哼唧唧,将嘴里的东西一吐。 是半封信。 江倚晴捡起?纸,仔细辨认上面残留的字迹,皱着眉念:“孟二哥,见字如?晤,近来可好,听闻……唔……自从?,我时常在夜中听见她……什么意思?她?她是谁?” 江倚晴从?信中抬起?头,却?见孟茯苓站在掉落在地上的小箱子?,脸色倏然煞白?,“怎么……怎么会在这里……”她从?头到脚都僵住了,只有手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她不可置信地盯着手中,那一沓厚厚的书信,仿若见了鬼一样。 荆澈见她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 孟茯苓声音发?哑:“这是我父母年轻时的来往的信件,明明……烧了的……是我三月前离开时,亲眼见父亲烧的……” 荆澈思索一下?,说:“此间天地乾坤倒转,旧物再现也不是不可能。” “乾坤倒转……”孟茯苓一下?子?抬起?头,眼中似有微光,激动道:“既然如?此,生死是否也可逆,我还?能不能再见父亲一面?!” “幻象而已,”荆澈平静地看着她,“人死不能复生,何况这里怨气深重,哪怕真有残魂,也早已被怨气分食殆尽了。” 对于普通凡人而言,修仙者就?是仙人,仙人的话就?是能一锤定音的金科玉律,荆澈的这番话说得?是事实,却?轻易打破了孟茯苓这个凡人心中的希冀,她眼中的微光肉眼可见的黯淡下?去。 “嗐,听不下?去了,”江倚晴上前,拍拍孟茯苓的肩膀,安慰一番,回头面对荆澈,冷脸道:“你也太无情了,给她一点希望又怎么了?” 荆澈不明白?自己有什么错处,心中微微诧异于江倚晴对他的指责:“明知不可能的事情,为何要骗她给她虚假的希望?” 第107章 江倚晴微微恼怒:“骗?你不明白?这世界上有一种谎言叫善意的谎言?” 荆澈的目光似两湾冰湖,看着她,说:“是谎言就?有被戳破的一天,出于善念还?是出于恶意,并没?有什么区别。”扪心自问,荆澈自身是宁愿面对残酷的真相?,也不愿意被人拿着所谓的好心来哄骗的。明明就?是同样的行为,因为带了个善意的帽子?,便使?被骗的人有怨也不能言,一旦怨了就?是不识好歹,这算什么道理呢? 江倚晴则大为恼怒,口不择言:“冷血无情!你简直和?我师……” 江倚晴的话戛然而止。 遗落在角落里的记忆在这一瞬间都齐齐抖落身上的灰尘,跳了出来—— 皇宫大殿里,“祭司大人为何拒绝我们的选徒,倚晴是我们皇室最有天赋的孩子?。” “这孩子?太过乖张,历任大祭司,不是仅凭修习上天赋便能胜任。” “我才不稀罕当什么狗屁大祭司的徒弟!” “倚晴,你休要胡闹!” 寝宫里,女人涕泪涟涟,“晴儿,不要再任性了,能帮母后的只有你了。” 原野上少女独自一人对着天空立下?誓言:“我一定会成为大祭司!” “你和?你师父一点都不像!” “大祭司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徒弟?” “历任大祭司只能有一个徒弟,二公主迟早被退回去重选。” “你行事不计后果,处处惹祸,将来如?何担当得?起?东宸大祭司一职?” “我命你此番前去,将一个名叫荆澈的修士带来东宸。” ………… 七嘴八舌的话语分不清是出自谁之口,填满了她的脑海,一个若有似无的猜测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一时令她心中五味杂陈:师父难道是想?让荆澈接任大祭司一职吗? 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素不相?识的人,继任在东宸有着举足轻重地位的大祭司? 这也太荒谬了,荒谬得?像个笑话!但是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东宸,尤其是在她师父身上,那么就?非但不显得?匪夷所思,反而透露出几分合情合理。毕竟,师父这个人的作风……很难捉摸,而那桩陈年旧事,也有七八分可能就?是真的……可是! 凭什么?! 她江倚晴又算什么?! 敛华传来异动,剑灵在剑中躁动不安,荆澈眉头微蹙,悄悄离了江倚晴身边。 荆澈的手一按上剑柄,灵力瞬间覆盖住虚空中端坐在剑上的剑灵,远在结界之外,墨行舟胳膊上蛇形臂钏,那只小蛇嘴里衔的白?玉杏花,微微释出银白?色的灵力,透出了他的衣衫。 可是墨行舟毫无察觉。 “你在哪儿?” 荆澈声音毫无预兆地传入耳中。 “还?能在哪,飞舟上啊。” 墨行舟踩着脚下?的枯枝败叶,第七百三十二步,停了下?来。 那边静了许久,才再次有了声音:“……是吗?” 荆澈心中像是突然闷了一团棉花,堵得?他喘不过气。 墨行舟的声音仍旧带着笑,吊儿郎当的:“不然呢,好好表现,风衍宗的飞升全靠你呢,师尊我的名号能不能威震八方也全靠我们阿澈了。” 墨行舟眼眸微眯,眼前等着他的,是一个带着斗笠的玄色衣衫的男人,手中拿一把漆黑的扇,见他来了也按兵不动,分不清是敌是友。 透过流转的灵力,荆澈只隐约看到了那人的轮廓,他想?要看得?更仔细,却?又担心被墨行舟发?现异常,不敢释出太多灵力。 墨行舟微眯起?眼睛打量眼前这个人,嘴上语调却?更轻松:“这次不怕被记作弊啦?” 他要支开他。 平缓流动的灵力倏地乱了,他像感?觉不到痛一样,将掌心掐得?生疼,心中将墨行舟抓来锁起?的欲望又像野火一样蔓延起?来。 他深吸几口气,闷声道:“嗯,那不说了。” 黑衣人取下?斗笠。 看到他的脸后,墨行舟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仍旧我行我素,抓紧最后一点时间,对着臂钏:“好,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哦宝贝。” 铮——— 敛华嗡鸣了一声之后,彻底不动了。 外界的画面一下?子?从?眼前消失,荆澈也彻底懵了,脑子?嗡嗡的,眨眨眼,再眨眨眼,墨行舟瞒着他去见的那个人是谁也没?脑子?想?了,连江倚晴过来了都毫无反应,满脑子?都是墨行舟最后对他的称谓。 ……宝贝 宝贝宝贝宝贝宝贝………… 江倚晴心情不佳地过来,看他像突然傻了一样脸红起?来,倒十分纳闷,纳闷之余又有些消气:这样的人到底拿什么跟我争?师父到底是看中他那一点了? 这边,墨行舟按兵不动地看着对面的人——他的大徒弟,商晚渡。 挑明了他的身份把他叫来,这人是敌是友?墨行舟一时在心中绕过了好几种猜测,难以判断,但表面上看起?来却?还?是从?容不迫。 就?在这时,对方动了。 对方其实也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心想?:“这人简直有损师德!” 虽是这样腹诽,但是商晚渡这几天心中的高兴也不是假的,面对着等他开口的墨行舟,他一收折扇,很熟稔似的凑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终于回来了,这十年你究竟去哪了?” 第108章 第57章 谈话 墨行舟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几?分戏谑的味道, 是那种阔别多年的老朋友见面时插科打诨时的惯用的语气。 我们很熟吗?墨行舟震惊地想?,这个大弟子和他的关系貌似与其他人不太一样。 这个“你终于回来了”是个什么意思?,墨行舟委实捉摸不透, 原主不是十年来一直待在魔域,未曾踏出西极洲一步吗,商晚渡怎么会不清楚。 他不咸不淡地笑着,斟酌着说了句废话:“自然是去了我想?去的地方。” 商晚渡愣了一下, 随后哑然失笑, 一把搭上了他的肩膀,“我就知道, 你?岂是被人随意摆布的人,走!跟我去喝一杯!” 墨行舟望了商晚渡一眼。 按阿澈所说,几?个徒弟都?与他这个师父没有什么感情, 商晚渡偏偏在这个时候冒出来,行为堪称可疑, 他思?忖片刻,笑眯眯道:“我不回去,阿澈会起疑。” 商晚渡表情一顿, 不太情愿地问出口?:“你?出来见我, 为什么要瞒着他?” 墨行舟和荆澈的传言商晚渡近日听说过的已经太多了,他特意跳过这个话题,就是熟知这人嘚瑟起来没完没了的脾性, 不太想?知道这方面的细节。 墨行舟脸上挂着笑,惯常的笑脸, 意味却又不那么寻常:“自然是怕他担心?。” 商晚渡给他的讯息中直呼他魔尊的大名, 墨行舟一时猜不透是哪个厉害人物,也就选择先瞒下, 像考场外心?急火燎的家长,不敢让孩子分一点心?。 毕竟阿澈真?的很在意他。 商晚渡也嗅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味道,只不过嗅到的和墨行舟想?要表达的南辕北辙,他拿扇尖点点墨行舟的肩,不可置信道:“他?担心?你??” 言下之意,你?比他不知厉害多少,用得着他担心?? 墨行舟弯起眼眸,微翘的眼角透露出一种“这你?就不懂了吧”同情,实实在在另商晚渡掉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由分说拉上他到酒楼中去,墨行舟还欲说什么,商晚渡便抢先说:“行行行,他不是能听到你?说话么,不如把他叫出来,我来跟他说,就说他大师兄把他师尊带去叙旧,先过问一下他的意思?,要是你?少了一根汗毛,好叫他找我算账,怎么样?” 话说到这份上,墨行舟也轻轻笑了。 没错,何必这么小心?翼翼,且不说商晚渡是荆澈名义上的大师兄,是他名义上的开门大弟子,没理由站在他的对立面,就是商晚渡真?察觉出了他不是以前的魔头,难不成还真?能对他构成什么威胁么? 商晚渡嘴里“附近的”酒楼,在三十里外的芙城,如果不是两?人都?能日行千里,须臾间还真?是到不了。 “东家,您来了。”掌柜的早得了消息,站在门口?笑脸相迎,“三楼您的雅间,已经备好了,还按您以前的要求来的,哟,这位贵客是……?”他老远就看见东家带了个人过来,那模样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漂亮,神?仙来了也比不过,不能不注意到。 问之前,掌柜的其实已经在心?里猜测过许多答案,东家的面他也没见过几?回,倒是时时听别的掌柜说东家是个难得的洁身自好的,从?没去过什么青楼楚馆,身边也没带过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说实话,他是不信的,这南来北往商贾富豪达官显贵,哪个不是风流潇洒,不仅他不信,很多人都?不信,不敢说罢了,这不,今天光明正大的带了人来,回头别人问起,他也不敢往外道。 “嗯,”商晚渡不知道掌柜的心?中的小九九,姿态颇为悠闲地打量了一圈店面,往旁边让出一步,说:“这位是我师父。” “啊?”掌柜的愣了,嘴张的能塞下个鸡蛋。 师父,东家还有个师父,闻所未闻,竟然还这么年轻?! 墨行舟冲他一笑,笑得粲然夺目,掌柜的于是又头脑发昏,反应都?比平时慢了好几?拍。 “师师师师师父,东家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好好招待……” 商晚渡叹一口?气,折扇敲了敲已经呆住的掌柜的肩膀,道:“忙你?的去。” 又侧身,道:“师尊,随我上楼吧。” 三楼雅阁外,名贵的兰花盛放,阵阵幽香沁人心?脾,墨行舟隔着窗打量了几?眼园内怡人的布景,问:“你?经常来这儿?” “偶尔,来南沧做生意时倒回过来住几?天,不过不一定是这家。”商晚渡拿过桌上的白瓷执壶倒酒,酒液汩汩注入杯盏,清香散在两?人之间,“熟悉吗?这酒可是你?以前最爱喝的,我这也只剩两?坛了,特意给你?留着。” 鼻腔里全是酒的醇厚和杏花淡雅的清甜,确实是他会喜欢的味道,墨行舟压了压眸光,问:“叫我来只是为了喝酒叙旧?” 商晚渡也不藏着掖着,还是那个问题:“在外边不方便说,我的地盘安全得很,你?这些年究竟做什么去了?” 墨行舟眉头一挑,意味深长道:“哦?你?想?知道哪方面的?” “自然是所有方面。” 墨行舟笑而不语。 商晚渡的目光在他脸上打量一圈,直起身子往后一靠,也笑:“墨行舟,少卖关子,当初你?不告而别,可是将我给害惨了。” “怎么说?” 商晚渡的目光变得玩味起来,“你?的记性不至于这么差吧,真?不记得咱俩之间的约定了?” 第109章 墨行舟轻扣着杯盏,眸中神?色晦暗,缓缓道:“让我猜猜,是我欠了你?的债?” “今天这关子是非卖不可了是吧,”商晚渡缓慢地将酒杯送至唇边,勉强道:“也可以这么说。” 墨行舟顿了片刻,斟酌问道:“情债?” “咳——”一大口?酒喷出,方才还风采翩然的商晚渡,此刻被呛得满面通红,抬眸震惊地看着墨行舟,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那神?情中隐含了千千万万地话语,一言以蔽之——“你?……脑子坏了?” 墨行舟看着他这一出表演,淡淡道:“我脑子没坏,我欠的情债多了去,是真?不记得了,毕竟我也刚到这具身体里不久。所以……胡言乱语够了,你?能告诉我你?知道的了吗?” 商晚渡脸上的表情僵在脸上,须臾,吃惊的表情渐渐收回去,“原来你?真?的不是他了,那么,你?还是他吗?” 墨行舟挑眉:“文字游戏?” 商晚渡看着他的脸,像要从?上面看出花来,可是墨行舟的表情无懈可击,商晚渡烦躁地抓了一把脑袋。 “你?脑子真?的坏了?”他一字一顿地说:“墨行舟,这十年,你?被那个人占据了身体。” 死?一样的寂静横亘在两?人之间。 直到白瓷酒盏在手心?中被攥得发热,墨行舟才笑了一声:“你?疯了?” “到底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墨行舟,我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你?以为我会随随便便和别人说这种事,我是确认了现在在我眼前的人是你?!”商晚渡的目光如同两?把锐利的刺刀,毫不躲闪地刺入墨行舟的身体,可是他却不觉得疼,只是觉得冷,即便被霜覆的寒气侵入四肢百骸,也不及现在的感觉半分。 某些问题的答案,连带着那些断断续续的片段,一起从?十分久远的记忆深处被挖掘了出来、串联了起来。 那些时光,恍惚到像是上辈子。 墨行舟目光终于动了动。 他十分平静地站起来,商晚渡也愣愣地站起来,“你?……” 但还未走出半步,商晚渡立刻又被一股极其恐怖的魔气笼罩,硬生生压回座位上,身上迅速爬满一层薄冰,商晚渡下意识抬头看向?墨行舟,霎时睁大了眼睛————刚才还晴朗的天被黑云遮蔽,已经如同夜晚一般浓,他的正前方,于天际处落下一道惊人的闪电,红光乍现,直直劈向?大地! 墨行舟浑身上下肆虐着难以忽视的黑色魔息,寒气森森,向?客栈外走去。 “你?别乱来!墨行舟!这里可是南沧!”商晚渡挣扎不了半分,只能焦急地大喊,心?中暗骂自己太沉不住气,可他根本?也没预料到这个结果,到底是什么刺激到了他! 好巧不巧,腰上玉佩动了动,小师弟曲寒星传音而来:“大师兄,二?师姐失踪了。” —— “你?说眼前,不止这三座坟?” 孟茯苓家的坟地在后山,三座土堆成的坟墓挨在一起,一座新的,两?座旧的,按理来说,这个季节的田地里应该长满青翠的庄稼,但是现在看到的只有枯草。 像这样的坟地家家户户都?有,乍一看并?没什么异常,可是荆澈绕着走了几?圈,便发觉出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出来,坟墓不止三座。 “怎么可能,”孟茯苓皱眉道:“我家里只有这几?口?人,怎么会平白无故多出一座坟?”大概是因为涉及了故去的亲人,孟茯苓有些不大高兴。 江倚晴倒不觉得他会信口?开河,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你?们仔细看地上,”荆澈蹲下来,示意她们看松软土壤上的痕迹,“是兽类的脚印。” 两?人也蹲下去看,果然看到几?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孟茯苓一看便认出来:“这是狗的脚印,附近山里有野狗,时常来地里破坏庄稼。” “不,”江倚晴发现了荆澈所指的端倪 ,“脚印只在这三座坟地旁边有,可是这几?片地里的庄稼都?还好好的,它们就是冲这三座坟来的,寻常野狗不会这么组织有序,定是背后有半魔在指使它们,可你?怎么看出来不止三座?” “进来之前萧郁说,结界内乾坤倒转,在孟姑娘家中,又发现了曾经被烧毁的信,可见我们眼前所见之实或许是虚,真?也许是假,至于我为何断定不止三座,是因为孟夫人的信。” “信?你?的意思?是,信中提到的那个'她',在这下面?”夜幕初降,三座坟头在月光下静静地躺着,孟茯苓看了一眼,忽然感觉脊背森寒。 “孟姑娘。” 孟茯苓打了个寒颤,扭头看向?唤她的荆澈。 荆澈语气平淡地问:“你?母亲是谁安葬的。” 孟茯苓:“……我父亲。” “这些年,你?父亲可有给你?母亲烧纸。” “……烧,年年都?烧……” “那么,这些年,你?父亲做给你?母亲的鞋子你?可知道都?放在何处?” 孟茯苓脸色发白,“放在母亲房间的柜子里……” 江倚晴拿扇子支着下巴,很快明白过来,“也就是说,他的做法太矛盾了,一边烧纸,一边不相信她已经去了……” “你?是风系修士,”荆澈突然对着她来了这么一句,“你?会寻踪术吗?” 第110章 寻踪术,顾名思?义就是用来寻人踪迹的法术,不同的灵系都?有寻踪法术,但不同灵系所学都?根据灵系特点有所差别,风系修士的寻踪术是利用风使痕迹显现,最基础的就是现出地上的脚印。 江倚晴白了他一眼:“看不起谁呢,寻踪术这入门级的法术,我五岁的时候就使的炉火纯青了好吗。” “那好,拿你?们风系的寻踪术,看看这地上有几?层脚印。” “全部??” “全部?。” 江倚晴撇撇嘴,折扇已经翩然扇动,地上开始有序浮现一层一层的脚印和痕迹,有人的有各种各样的动物的,不过须臾,地上竟然浮现出一组更为庞大的脚印! 熊掌印! 而且这熊掌印不止来过一次,一层一层脚印的显现,这熊掌印每隔一个月都?会来一次,不同于野狗围了坟墓一圈的脚印,这只熊只停留在墓碑前。 江倚晴看着地上的脚印,自言自语道:“从?十三年前开始出现……孟姑娘!” 孟茯苓颤了一下,“怎么了?” “你?的母亲也是十三年前走的?” “是,是的……十三年前……” 荆澈看她一眼,“孟姑娘,有一件事情需要过问你?的意见。” 孟茯苓只感觉荆澈看向?她的目光又沉又冷,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什么事?” “挖坟,开棺。” 孟茯苓愣了一下,“什……什么?不行,绝对不行!” 江倚晴从?地上站起来,也过来帮腔,诚恳道:“孟姑娘,我知道这事一时难以接受,但是你?也看到了,这坟墓内必有蹊跷,找到半魔,为你?的父亲报仇不才是你?找我们来的初衷吗?何况,这只是幻象而已。” “幻象!你?们每个人都?说是幻象!”孟茯苓眼睛通红,“这如果真?的是幻象,我又怎么会见不到父亲,因为是假的,所以就可以眼睁睁看着亲人在自己眼前被掘坟,死?了还不能安宁吗?两?位仙长,我……我不能接受,两?位一定还有别的法子的吧?” 看她期期艾艾的神?情,江倚晴于心?不忍,也觉得这有点为难她一介凡人了,他们是修仙者,见过的幻境幻阵不计其数,任何奇状都?不足为奇,但孟茯苓不一样,她即便是明白是假,也难以突破心?中那道坎。 江倚晴和荆澈交换了一个目光后,上前安抚她。 荆澈深深地看了呜咽着的孟茯苓一眼,也没说什么,观察周围地形,找了个相对隐蔽的地方设下一层隐匿身形的禁制。 月上中天,三人躲在禁制之下守株待兔。 “那些东西真?的会来吗?”孟茯苓悄声问。 “再等等看,”江倚晴道,一边瞄着旁边默不作声的荆澈,清凌凌月光下,荆澈的侧脸和刀锋一样冷,“真?没想?到你?还懂半魔之间流行的杂术。” 他竟然看得出来那是某种仪式。 荆澈没听见一样不搭不理,江倚晴暗道一声无趣,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了一阵异常的动静。 “来了。” 云层压住月光,哒哒哒哒的声音由远及近,停在了墓前。 是一队野狗。 那群野狗排队绕着坟转了三圈,像是确认了什么之后,领头的朝着黑漆漆的山林吠了三声,那边就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一头棕熊。 棕熊像人一样迈着缓慢的步伐,走到坟前,蹲坐下去,它伸出一只爪子,搭在墓前简陋的碑上。 恰好此时,月亮在云层中找到了一个喘息的机会,稍稍散下些银光,银光之下是坟墓,从?墓碑里,缓缓走出一个小小的虚影!一个婴孩! 她爬上了棕熊的胳膊,棕熊将她搁在肩头,站起来,原路返回,野狗们有序地跟在后面,重?新隐入张牙舞爪的山林。 天地间重?新归于平静,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禁制之下的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凭空冒出来一个孩子?”江倚晴思?绪很混乱,“这难道就是信里缠着孟夫人的那个孩子吗?”夜麒麟的叫唤声又把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一个个水滴汇聚的文字突然凭空出现在眼前。 江倚晴三两?眼看了看上面的内容,面上一喜:“萧郁他们已经找的半魔的藏身处了。” 荆澈点点头,转而伸手,将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的孟茯苓拉起来,平静道:“孟姑娘,都?这时候了,烦请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如实告诉我们。” 孟茯苓呜咽出声,她低着头,泪滴从?她的下巴上不断滴落,“对不起,我隐瞒了一些事,你?们刚才看到的那个怪物,大概……就是……是我故去的母亲……” 第58章 惊变 “什么?!” 孟茯苓的话让江倚晴的音量足足提高三倍, 这么说来,孟茯苓也是半魔,演这么一场贼喊捉贼的戏是有什么企图? 她反手?就在孟茯苓身上下了一道禁制, 但转念一想,如若孟茯苓不是有什么苦衷,也不至于在千仙盟会时自投罗网。 “你有什么苦衷,都说出来。” 孟茯苓急道:“我没有苦衷, 父亲已经尽力在保护我了, 来此之前,我只是想再见一见他, 问清楚当年的事情。” “若是过问当年事,见到?你母亲也是一样。” 第111章 孟茯苓点?点?头:“……是,是, 也只能如此了。” “既然?这样,”荆澈道:“二公主, 孟姑娘,我们不如先和萧郁他们汇合。” 江倚晴望向他,奇怪道:“你为什么会想到?先和萧郁他们汇合, 当务之急难道不是先追上眼前的这几个吗?” 荆澈:“……我们的任务是找出半魔的藏身点?。” “错!我们的任务是清缴半魔, 和——帮孟姑娘,谁能说这头棕熊和我们的任务没?有关?系呢,依我看?, 不仅有关?系,而且有很大关?系, 虽说萧郁已经找到?了半魔藏身点?, 可你有没?有听说过狡兔三窟的故事?”江倚晴一语道破:“你是担心萧郁会做什么事?” 荆澈抿抿唇,迟疑道:“其实我是担心萧郁。” 江倚晴白他一眼:“萧郁用得?着你担心?” “萧郁前些日子刚受了伤。” “对, 所以?他那边的人手?是我们的好多好多好多倍。” 荆澈扭过脸,看?了她一眼,江倚晴正微微歪头,对他笑得?格外灿烂。,颇有一种压制住别人的得?意。 荆澈:“………………” 荆澈:“……追。” 三人在山林间穿梭,脚印消失的时候,抬头一看?,眼熟的门派制服眼熟的剑,萧郁就站在他们眼前。 四个人面面相觑:“………………” 萧郁见到?他们也很惊讶,“你们来得?这么快,那边有什么线索吗?” 江倚晴将今晚的经历和他们一路追来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又问萧郁有没?有看?见一只黑熊带着一队野狗和一个小孩。 “喏,”萧郁往旁边一侧身,露出山体?上一个狭小的石洞口,“那里面,半魔藏身的总部。” “你看?到?了?!”江倚晴不可置信,她本只是随口一问而已,“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半魔居然?甩掉了我们,原来不过如此,可你为什么不拦住她?” 萧郁又一个侧身,无奈道:“拦不住。” 他身后,赵淮山靠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耷拉着脑袋,如同一朵蔫了的花,举起绑带吊着的胳膊打了个半死?不活的招呼:“你们好啊。” 这位凌云阁大师兄都被欺负成这样? 江倚晴眨眨眼,眼中蕴含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她的修为果然?深不可测。” “是里面的半魔深不可测。”萧郁纠正道。 荆澈到?来后只刻意留心着他们的谈话,自己却没?开?口,直到?听到?萧郁这句,他悬着的心放下一半。 毕竟前不久他才嘱咐过自己,遇上半魔一定要及时除掉,看?来这会儿也不迟。半魔的世界里也充斥着倾轧和屠戮,他并非对所有的半魔都抱有泛滥的同情心,只是同为半魔,难免会以?己度人,想问一问他们是否自愿,想看?一看?他们是否真的其罪当诛。 一转眸,对上萧郁日有所思的视线,荆澈放下的心又悬起来。 可他神情依旧坦坦荡荡,本就没?丰富的表情,保持这副冷冰冰的神色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萧郁很快又移开?视线,仿佛方?才对视一眼中的探究之色只是荆澈一人的错觉。 “这个洞口应该是被他们做了特?殊的装置,我们的人一靠近就会有层出不穷的陷阱机关?。” 江倚晴不屑道:“你拿他们没?办法?这有何难,你一剑劈下去,什么陷阱机关?也不顶用……”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机械地?转头看?向萧郁:“你真被那天的残余魔气伤及根本了?那我来,都闪开?。” 江倚晴向前走?几步,裙摆已经带起了轻盈的风,夜麒麟兽在她身后,张牙舞爪,跃跃欲试。 “二公主,”萧郁提醒她,“你的风掀不了山。” 江倚晴昂了昂脖颈,目光紧锁石洞口,“那你就看?好了。” 手?中折扇起势,霎时间树叶沙沙作响,远方?已经传来阵阵风的呼啸声?。 孟茯苓哪见过这种架势,在后面急得?团团转,荆澈压了压眼底的情绪,退了几步,挨近她,轻声?提醒道:“如果不想你母亲受伤,就将她拦下来。” 身边的人一愣,旋即箭步冲出去。 “就让我试试吧。”孟茯苓猛冲过去拽住江倚晴的胳膊,神色恳切,“二公主,请不要伤害……她,就让我试着进去交涉,毕竟我是她的女儿。” “不怕她伤害你?” “她不会。” 江倚晴皱眉看?了她一眼,不知想到?什么,转而收了扇子,“那好吧。” 话音刚落,几人的头顶结界传来一声?巨大的撞击声?。 这一声?惊天动地?,胜过龙吟虎啸,仿若地?裂山崩,声?浪的余威袭来,树林抖动,荆澈明显感觉到?脚下踩着的土地?都开?始震颤。 “什么动静?” 萧郁抬头望了望,结界隔开?的天色变幻出异常的流云,他神色变得?凝重,道:“震元神钟,外面在用震元神钟。” “什……”怔忡间,荆澈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这钟声?与墨行舟联系的起来,不自觉地?摸上腰间束着的敛华。 他要听到?墨行舟的声?音,立刻。 一只手?倏然?盖上了他的手?背,带着一些力道,像是警告,也像是单纯的提醒,荆澈抬起头,萧郁正对着微微笑着:“荆师弟,不如你陪孟姑娘进去,有你陪着,孟姑娘不至于遇到?危险,我们也好快些完成任务。” 第112章 荆澈不松手?,萧郁也不松手?,两人经脉上的灵力暗暗较劲,就这样无声?地?对峙。 荆澈感受到?了萧郁的灵力,纯净、平缓,如涓涓流水淌过经脉,他已经完全恢复,绝不是江倚晴所说的被伤及了根本。 可他为什么不杀那些半魔,见到?就杀,就像在飞舟上时,和他同自己说的那样。 萧郁也许已经猜到?了些什么。 萧郁在他的脸上看?出了几分微不可察的纠结,提醒道:“来南沧时,我也没?有阻止那只狐狸上船。” 荆澈目光微动,深深看?他一眼,松了手?。 萧郁冲他会心一笑。 事情果然?如猜测的一样,荆澈随孟茯苓进入石洞,也只是受到?了更多的警告,并未有实质性的阻拦,但是荆澈也相应的拿出来一些诚意——任由他们用铁链束缚全身。 他们拿着异常精致的“武器”……准确来说是铁耙、菜刀等一些常见的物?什,能称得?上是攻击性强的只有一些崭新的砍刀。 他们外表上看?来也和人族没?有什么差别——其实本来就该没?有什差别,否则也不可能混迹在人的族群之中,像荆澈一样魔的特?征小时候掩盖不住,长大后也时而会冒出来的反而才是少数。 这“少数”是很有限的,而且往往都有一些特?别的原因,所以?……是什么原因让陈小姐完完全全地?显示出熊的形态? 荆澈心底思索着事情,脸色依旧冷得?吓人,态度偏偏好的出奇,半魔们拿着铁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据说他是外头大宗门的修者,专门来制服我们的,这……不会有诈吧?” “我也觉得?,老子这辈子就没?见过被捆还这么配合的人!” “废话!铁老三你这辈子捆过几个人!” “那到?底咋办嘛!” “先捆了。”暗中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 “诶,好,快快快,捆吧捆吧。” 荆澈一边耳朵听着众半魔交头接耳,一边眼睛寻找着隐蔽的地?方?想要悄悄联系墨行舟,只有听见这道声?音,他才分神来看?一眼。 荆澈侧目,瞥见了从暗处走?到?清泉边上的一道瘦长的清影,她的目光没?有分他一眼,正遥遥望着向她走?去的孟茯苓,满眼都是孟茯苓。 刚才那道声?音就是她的。 孟茯苓走?向她,痴痴地?,呆呆地?,想要靠近,又驻足原地?。 陈婉没?说话,端庄地?站着,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蓄上眼眶,源源不断的,兜不住,顺着面颊滑下来。 茯苓也哭了吗?也许哭了,也许没?有,眼泪太满了,她看?不清,她想她的小茯苓肯定是需要娘亲为她擦擦眼泪的吧,小时候胆子最小,一会儿看?不见娘亲就要哭鼻子的。 朦胧的视线里,她看?见茯苓唇齿开?合。 她说:“我恨你。” 哗啦—— 铁链响动,冰冷的触感袭上脚腕。 琢磨地?太出神,某一根敏感的神经被触动,荆澈心停跳了一拍,来不及思考,身体?就先做出反应,猛然?挣动铁链。 “哎哟——” 铁老三受到?波及,抱着肚子滚到?了一边,众人受惊,以?极快的速度团团将荆澈围上,不知谁从身后踹了一脚,荆澈故意踉跄了好几步,摔倒在角落里。 敛华的不安的铮鸣声?自虚空中传入他的耳膜,荆澈自知理?亏,并没?有动手?,他垂着头,释出灵力安抚剑灵,耳边萦绕着的是孟茯苓母女的争吵。 孟茯苓声?泪俱下:“你明明没?有死?,这些年你明明每个月都会回家去和父亲团聚,可你为什么从来都不认我,为什么每一次回家都要把我送到?别人家里去,为什么要防着我像防着一个外人一样!你知道我有多恨你们吗,我恨你们为什么要生下我!” 陈婉拭去眼角的泪,哀叹道:“茯苓,母亲对不起你,可我……我也有我的难处。” 孟茯苓强压下喉间哽咽,冷笑一声?:“迫不得?已?被他们逼的吗?” 她伸手?,指了一圈洞中的人。 “铁三爷、孟四叔、孟五叔、丹青大娘、付三嫂子,原来你们也都是怪物?,这些年的日子不好过吧,南沧洲仙门宝地?,我战战兢兢唯恐遇见修士的时候,你们也在东躲西藏吧?” 拥挤的石洞中鸦雀无声?,从荆澈身边离开?的一群人,齐齐看?着她,目光有悲悯的,又责备的,有沉痛的,有偏开?脸不忍看?的,孟茯苓又转头看?向陈婉,眼眶红红的,“可你和他们一样吗?” 陈婉道突然?疯笑了一声?:“我是和他们不一样,茯苓,你不明白,我是在赎罪啊!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要躲着你吗,你看?,她就是原因。” 她的背上爬着一个小小的婴孩,闭着眼睛,咯咯咯地?笑着。 孟茯苓看?见她,脸色霎时白了三分。 “这是从墓中带出来的孩子,她究竟是谁,为什么在我们家的墓地?下?” 陈婉拍了拍肩头婴孩,婴孩停止了笑声?,陈婉苦笑了一声?,缓缓道:“若是没?有她,便不有后面的一切了。 “你可知道,这世间半魔分几种?如今谈起半魔,都只知道是妖魔与人的后代,两界难容,可原本这些都不算的,谁决定自己的出身呢?只有一种是真正的半魔,就是像我一样,修为不够,于是吞食了人类才化人形的。 第113章 “说起来,她才是真正的陈家小姐。” 在陈婉沉静的叙述中,一段三十六年前的往事徐徐展开?在孟茯苓眼前。 三十六年前,芙城陈家不着调的儿子在外面招惹上了外地?的一个孀居的年轻寡妇,事迹传得?满城风雨,陈老爷子知道后大发雷霆,差点?打断了儿子的腿,勒令他不能出门,这位陈公子在家安分了大半年,眼看?禁足的日子就望得?到?头了,这位女子抱着孩子找上了门,滴血验亲,的确是陈公子的亲骨肉。 陈老爷子最重门风,管不好自己儿子已经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耻辱了,断不能让门风也受辱,于是想了个折中的损招,要这女人抛弃孩子,重新安排一个清白的身份嫁进来。 这女子虽有舐犊之情,但为了前程也愿意狠下这条心。 于是这可怜的婴孩就这样被“偷”了去。 然?而谁也没?想到?中间出了茬子,眼看?手?手?里的香饽饽变成了烫手?山芋,人贩子将她扔在冬日的山林中。 当时在林中有一只开?了灵窍的黑熊,要再修炼个四十来年才能成魔,而若是吃个孩子,即刻便能顶她四十年的苦修。 那天之前,黑熊从来没?想过走?捷径。 可是遇见那个婴孩之后,黑熊便走?不动道了,这个念头在她的心中迅速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反正这个孩子连哭声?都没?了,左右也活不过这一晚,何不助我成魔,说不准也算功德一件呢?而我也能让她早一点?结束她在这漫漫寒夜里的痛苦,早点?去走?轮回路。 黑熊吞吃了那个孩子,可是最后还是因为修为不足,成了半魔。 那天她并没?有幻化出自己想要的模样,而是变成了那个孩子的模样。天亮时来了个捡柴的妇人,将她捡回来了家,她像正常孩子一样长大,遇见了一个姓孟的小子,那小子发现了她的秘密,但是仍旧爱着她,后来她回到?陈家,当年那个婴孩的冤魂竟然?也跟了回来,带着通天的怨气。 “陈家对不起她,我也对不起她,于是我这么些年,一直都在带着她惩罚陈家那些人。”陈婉提起陈家,语气恨恨:“陈家,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暗地?里哄骗捉去了不少无辜的半魔,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们家里,还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她抬眸,哀求道:“茯苓,我知道你痛恨半魔,可你看?看?你身后的这群人,谁可曾害过你?我是自作孽,我认了,可他们不曾作孽,生来如此,为何被两界所不容?就算有所忌惮,也不该……不该赶尽杀绝啊!” 石洞内静得?落针可闻。 不曾作孽,为何被世人不容? 耳畔回荡着这句话,荆澈吐出胸口郁结的一股浊气,他闭上眼,虚空中,通体?银白的剑灵端坐剑尖,眼睫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透过这双眼睛,透过霜覆,他看?见了此刻外面的世界。 魔物?横行,日月失色。 墨行舟伫立在高楼,白衣墨发随风而扬,他平静地?注视楼下一切生灵逃窜,注视着四面八方?匆匆赶来布下天罗地?网的仙门,通天锁如一条没?有首尾的巨蛇在他的背后盘旋扭动,染着的斑斑血迹是巨蛇吐的信子。 一片黑雾缭绕之下,他像是来索命的无常。 变故突生,荆澈一时惊愕,不知该作何言语,寂静之后却听见墨行舟念他的名字。 “阿澈,”墨行舟温声?唤他,像一只温热的手?轻抚着他的脸颊:“你跟不跟我走??” 第59章 系统 走?去哪? 荆澈来?不及问, 就被一件重物砸中了脑袋。 “荆澈!” 一道陌生的呼唤将他从霜覆的附体中拉离。 这道力量使他浑身僵着不能动,眼前罩着一层红雾,他摸了?把额头, 一手温热流动的触感,他用手背未染血的地方擦拭眼睛,周遭一切都在模糊中变得清晰,依稀辨认出这是一方空间结界, 胸口沉甸甸的, 似乎有活物在动。 虽说是只?猫的模样,但?它好像与其他猫又有些不同——没有毛。 他听见那?只?猫站在他胸口上慌张乱转, 自言自语。 会说话?,猫妖?还是半魔? 304已经慌到了?极点,不小心砸死了?主角, 这可能会是他系统生涯里一次大大大大大的滑铁卢,他不停地在荆澈的胸口处跳跃, 企图以一猫之力给他进行心肺复苏。 “应该没事吧?肯定没事……这可是主角,怎么会这么容易挂掉……” “你是谁?”荆澈一手揪住猫的后颈,谁料这猫滑得像只?泥鳅, 没能提起来?, 反而惊动了?它。 “你醒啦!”那?只?猫瞬间转过?身,眼睛里露出惊喜,“别管我是谁, 时间有限,先听我说, 我是来?帮你的。” 荆澈下意识疑惑道:“帮我?” 紧接着:“不需要。” “你都不问问我帮你做什么吗?我帮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得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不需要。”荆澈无情重复。 那?无毛黑猫抛出诱饵:“做整个修仙界的最?强者,第一人, 你不想吗?” 荆澈不为所动:“我自己能做到。” “成?为强者容易,成?为最?强者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当然,天赋,勤奋必不可少,我知道这两方面你都远远胜于常人,但?是资源也同?等重要,你没有受到过?任何系统性的教学,和同?辈相比,也几乎没有过?任何历练,最?重要的是,我能让你成?为一个名正言顺的最?强者。” 第114章 系统像个博学多闻的智慧长者一样,摇头晃脑说了?一大通,定睛一看,荆澈竟然依旧冷着脸,显然没有被他说动分毫。 “说完了?吗,撤掉结界。” 系统一愣,心中忍不住又由衷地赞叹:不愧是男主,心性竟然如此坚定。 但?眼看时间不多了?,又忍不住有些着急上火。 “别一根筋拒绝我,仔细想想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墨行舟虽然是你师尊,但?他毕竟是魔修,教不了?你太?多,更何况他总要离开,而且你们现在的任务线已经发生了?一些偏离,看来?离了?我还是不行,我被困在东宸,你记得叫他来?东宸洲找我!” 这莫名其妙的话?,很像是墨行舟和他坦白身份的那?天所说的。 原以为只?是来?路不明趁乱捣鬼的小妖,可此刻荆澈心中却逐渐凝重起来?,“你似乎对我很了?解,你到底是谁?” “告诉你也无妨,本?系统编号304!” 墨行舟那?天提到的也是这个数。 荆澈喉咙一紧:“他为什么会离开?” 系统能量条已经开始闪烁,提醒着他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么多天以来?,系统真是感受到了?离开宿主的不便,能量总是消耗很快补给很慢,就连千辛万苦做的来?找墨行舟的空间隧道,也错误的定位到了?荆澈身上,不然他哪里还用得着费这些口舌? 他很无语这个答案显而易见的问题:“因为他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啊,”系统目光很复杂的看着他,为防止剧情线出现更大的变动,掂量着并不肯直接告诉荆澈墨行舟最?终将?会死在他剑下的结局,只?道:“我知悉他这一生的结局,他同?样也清楚,换作是你,你会留下吗?” 系统眼看他神情变得怔愣,不确定他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临近消失之际,他大声?重复了?一遍:“拜托你的事可别忘了?啊!一定要让他来?找我!” 空间结界消失。 可是系统的一番话?却在荆澈的耳边萦绕回旋,久久不能散去。 看他神智清醒过?来?,周围一群正押了?半魔离开的仙门?子弟松了?一口气,外界长老将?他们紧急召回,每个人在心中都有了?大致的猜测,魔族来?犯,否则用不着震元神钟,可也没人知道外面的真实情况究竟是什么。 荆澈与墨行舟的联系因为系统的插入也已经断掉,纵使?他心急如焚,想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重连也难如登天,只?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墨行舟为什么突然自曝身份? 想当初在飞舟上时两人都想过?他在孟家?庄有暴露身份的风险,没想到最?先暴露的反倒是在外头的墨行舟。 是被形势逼迫还是计划好的一步? 这是仙门?地盘,他这样的行为无异于羊入虎口,可他虽然偶有放诞不经的言语,但?行事从来?都还是谨慎的,荆澈既担心又无头绪,走在他身边的萧郁突然低声?道:“与其在这里担心别人,不如想想自己出去之后怎么脱身。” 荆澈脚步一顿,转头盯着他的眼睛。 “他是一点都不装了?。”荆澈想。 队伍行进很急,二人走在队尾,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故意落后几步。 “不用这样看着我,”萧郁眼神无辜,道:“我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想来?和我猜测的不会相差太?大。” 荆澈眸光深冷,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便当我在胡言乱语吧。”萧郁叹了?一声?,“荆师弟,你师父在外面做了?点什么,可有想过?你还在这里?你的修为是高,但?远远不到以一敌百的地步吧,何况外面还有长老仙君坐镇。” 荆澈沉默不语。 “你醒来?的太?晚,不知道那?些半魔为什么没和我们拼命,我以自身名誉、性命担保,无辜之人,决不会让外面的仙门?伤害他们。” 萧郁在年轻一辈的修者中太?过?出挑,出挑了?近二十年,声?名远播,他说的话?,在平民百姓中都具有相当的份量。 听到这里,荆澈突然意识到他想说什么了?。 果然萧郁接着说:“现在我依然能允诺你,只?要你投身映山剑宗,不管你过?去如何,我都可以保你此次事件中的安全,如若做不到,我会助你离开,即便背弃宗门?也在所不惜。” 荆澈心中微震,他与萧郁不过?见过?几次面,却能让他作出如此承诺,若是不知他的身份便也罢了?,可如今这情况,分明是把他的身份猜到了?个七七八八。 “不必,”但?他还是没有犹豫便拒绝了?,为萧郁,也为他自己,“萧师兄的命应付与天下苍生,不应赌在我的身上。” 顿了?一顿,他说:“我并不是谁的附庸。” 即便墨行舟真要弃他于不顾,他也理应当面向他问清楚。 萧郁偏过?头看了?他一会儿?,自知劝不动他,便意味深长道:“出去时大雾浓重,荆师弟,千万跟紧我,莫要走丢了?。” 随后他先一步加快脚步跟上了?队伍。 众人走出孟家?庄,便见有仙君等候在此,神色肃穆。 “仙门?弟子听令,魔尊三弟子荆澈混入我南沧,伤我仙门?弟子,图谋不轨,包藏祸心,即刻捉拿!” 第115章 人群震惊片刻之后,便炸开了锅,可是提剑环顾四周,哪还有荆澈的影子? 一小弟子指乐一个方向,怯怯道:“我……我方才好似看见他往那个方向走了。” “你看见的时候怎么不说?!” 被派来的仙君咬牙,他们选择在外守株待兔,就是为了避免打草惊蛇。 “谁知道他、他是魔族,而且雾太大了,我也不太确定……” 仙君想起仙尊们的嘱托,当机立断,催促众人上船,全速飞往芙城! 船上,赵淮山和萧郁并排站着,连连叹气。 赵淮山眉头紧缩,喃喃自语:“荆澈是魔族人世,那外面作乱的可是……他竟然是魔尊。” 萧郁则是摇摇头,自我反思,“暗恋的苦涩固然使人怜惜,挑拨离间不成同样令人灰心啊。” —————— 芙城,陈家。 “仙长,仙长!可一定要救救我们啊!”陈员外颤颤巍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身后响起此起彼伏的扑通声。 陈员外一大把年纪,头发胡子都花白,就这么结结实实地磕响头,楚少轩自觉折了大寿,慌忙将人搀扶起来,“伯伯你们先起来,先起来,我仙门一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陈员外,不用怕,我们师尊已经在外拦住魔头了,还是先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那魔头如此针对你们家?” 陈员外家大业大,墨行舟在芙城作乱,造势虽大,但真正损失惨重的是陈员外家,族人和家丁们都死伤惨重,如今只剩几个直系亲属因躲藏及时,还算安全。 陈员外老泪纵横,悲痛万分道:“这……魔头做事,岂会遵循常理?我们与他无冤无仇,若说有什么值得他如此屠戮我的族人,老朽只能猜想他是觊觎我陈家的钱财啊。” “……” 觊觎钱财,魔尊。 这两个词连在一起,怎么听怎么陌生,怎么听怎么不可能。 “那就是不知缘由了。”赵温若沉吟片刻,说:“他门下的魔族女带着一只妖族狐狸,才于今日易容成我的模样进了飞玉台,杀害了景温师伯,我看他们是蓄谋已久,想要大乱仙门,现下魔头针对陈家也许只是一个幌子。瞿水师弟,你带着他们在这里守着陈家众人,我与少轩前去支援仙尊。” 瞿水点头,赵温若和楚少轩飞身离开陈家,楚少轩心烦意乱,险些忘了师伯被杀这回事,“那魔族女可抓到了吗?” 许是今日变故太多,赵温若格外沉默,她慢了半拍,才摇摇头。 楚少轩心中又压了一层重担,半晌后,他听见她说:“说起来,我小时候还见过她……” 楚少轩转头看她。 赵温若说:“你年纪小,或许没听说过她的名号,玄明谷曾经的第一天才,极富灵性,据说三岁能识草木辨其药性,六岁便能看诊,药到病除从不失手,名唤楼落漪……其实更重要的是,她是景温师伯的亲传弟子,我原以为她死了,不想竟是投奔了魔族。” 一道嗤笑突兀地在耳畔响起,两人对这道声音都不陌生,不由得浑身寒毛直竖,僵在原地。 眼前,墨行舟飘然落地,白色衣角上点缀着鲜艳红梅,仔细一看,却是鲜血染就。 他明艳的脸上挂着一贯的温和笑容,缓缓问:“是谁在背后议论我墨行舟的徒弟?” 第60章 禁制 赵温若和楚少轩, 两人都是仙门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虽被惊吓到,但却不会像别人一样被吓破了胆, 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拔剑相向。 看着眼笑眯眯的人,楚少轩怒火逐渐上涌,自从今日事发, 他先是无比震惊, 后面则是心中一直积郁难解,到现在才感到背叛和欺骗的延后的愤怒, 怒不可遏道:“周旋!我们把你当朋友,当生死之交,你就是这么对我们的?!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楚少轩红着眼睛瞪着他。 他还叫他周旋。 墨行舟微笑着看了他一会儿, 忽然觉的脸有点僵,于是收敛了笑, 抬手将他的颤抖的剑尖扶稳。 “楚小仙长,看在我骗了你的份上,我不杀你们, 你们的宗门应该马上就追来了, 睁大眼睛,我还有一件好东西,要送给你们当赔罪礼。” 说罢, 身影瞬间消失,不出片刻, 宗门仙尊们果然跟来。 楚长风在最首, 后面跟着五大仙尊之一的枭无音。 楚长风神色紧张:“轩儿,那个魔头可有伤到你们?” 楚少轩摇摇头。 没等楚长风松一口气, 枭无音便凉凉道:“不会是看在昔日朋友的面子上没伤你们吧?哎,想不到魔头还是个重情重义的,连我都想跟他交个朋友了,楚仙尊,要不你也一起?至少保证今日不会折在这里。” 楚长风脸上挂不住,喝道:“枭无音,你少在这说风凉话!我等岂是贪生怕死之徒!尚未交手,哪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道理!” 枭无音被震疼的揉揉耳朵,漫不经心道:“那就请楚仙尊威风一把,给小弟我涨涨见识。” 说完抱着无悲琵琶,越过楚长风离开,身后仙君仙长们纷纷跟上,楚长风差点没给他后背瞪两个窟窿。 第116章 墨行舟来到陈家后院,院里有一口?巨大的湖,湖中数着一排排巨大的假山。 陈家作为芙城的巨富之家,在这座城里占地颇多,前后院加起来少说也?有两百多亩,但是这两百亩地实际用于日常生活居住的其实很少,这湖当作园林景观来观赏,实则将陈家切割为前后两个部分,假山后是设了禁制的禁区,肉眼看上去?只有连天花海,争奇斗艳。 墨行舟立于假山之上,用通天锁链击打三次,都无法将这禁制破开,反而?因为魔气太盛而?使这防魔的禁制愈发坚不可摧。 若是强行破之,里面的不可避免的要被摧毁。 看来真是藏了不得了的东西。 他的目光在这禁制混乱的铭文上扫过一圈,又转身看身后御剑飞来的仙门。 他们?从身后追来,看见墨行舟止步于这等空旷的地方,反而?戒备起来,唯恐他身后有诈。 没办法,魔尊的力量有多恐怖,他们?中的很多人都是在十年?前那场对赤琉璃花树的争夺战争中见识过了,如今十年?过去?,没有人知道他这十年?里他有没有在研究什么邪门功法。 枭无音欲上前,却被楚长?风抢先打了头阵。 楚长?风的剑尖指着墨行舟的面门,厉声道:“魔头,你混入我宗门,伤我仙门弟子,杀我同门师兄弟,到底意欲何为?!仙魔两界相?安无事不过数十年?而?已,你今日犯我仙门,难道又想挑起两界之间的战争吗?” 不愧是亲父子,这质问的方式简直和楚少轩如出一辙。 面对指控,墨行舟轻轻挑了挑眉,道:“楚仙尊,废话就不要再说了,纵使我想做点?什么也?不能老老实实交待给您啊,不如先看看这禁制,你若能破开,我保证今日不与大家伙儿动刀动枪。” 听听!多狂妄自?大的口?吻! 有人实在忍受不了他这般嚣张,愤然而?起:“你伤我同门,杀我仙尊,难不成?还?想着全身而?退?呸!做梦,今日我仙门精锐尽聚于此,还?不乖乖束手就擒!” 说罢,也?不向仙尊请命,冲动飞身一跃,剑身和人身仿若融为一体,以极快的速度和变幻莫测的身法迎墨行舟而?战。 墨行舟甚至不用格挡,不过略一侧身,众人再回神时,那仙君的剑已经落在了他的手上。 “好快!” “他……他是放水了吗?” “那可是玄明谷的剑,剑柄都融入了专克邪魔的仙木,他为什么一点?事都没有?” “惭愧。”对面一片窃窃私语声,墨行舟恍若未闻,反而?将剑一横,还?给这位贴脸上来开大的仙君,可谓是礼数周到。 惭愧? 该惭愧的是他吧! 仙君好没面子,但是不想舍弃宝剑,只好悻悻然接过,直到归入队伍,才感觉到后怕:等等,他刚刚是不是能直接杀了我来着? 楚长?风面色不善地瞪了那人一眼,思索要不要跟他硬碰硬。 好歹也?是个仙君,墨行舟对付他也?太轻而?易举了。 他们?这批人里只有他与枭无音两个是仙尊级别,仙君也?不算多,各大仙门来南沧洲参加盟会,来的都是个中翘楚不假,但那些有资历的长?老尊者?们?可都还?坐镇在各大宗门呢,连他徒弟都能单杀景温,若是跟他硬碰硬,那几?个小魔头再赶来支援,他们?不一定要折掉多少精英。 可是背后…… 枭无音表情玩味地看着他,似乎已经洞穿了他所想。 楚长?风心一横。 被这人嘲笑就嘲笑吧,当务之急,还?是以大局为重。 魔头独自?现身不易,各宗门势必已经开始往南沧加派人手了,如果能拖到他们?赶来,胜算会大很多。 楚长?风定了定心神,道:“堂堂魔尊,岂有被一道禁制困住的道理,你这般放低姿态,难免让人怀疑其中有诈。” 墨行舟露出颇为无奈的模样,说:“楚仙尊,有戒备心是好事,太过多疑可就过犹不及了,楚仙尊如果想要拖延时间,我也?奉陪到底,只是还?望仙尊想想,你们?人多尚且有救兵,本尊贵为万魔之主?,又岂会只身犯险?至于这禁制为何如此难破,不如抓个陈家的人来问问,他们?到底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值得设下这封魔的禁制,我看陈家家主?就不错,年?纪那么大了懂得应该很多,诸位稍等片刻,本尊亲自?抓来,为楚仙尊解惑。” 不等他动身,楚长?风已经出言阻止。 “慢着。” 陈家主?那一把老骨头了,看到这场面还?不得当场吓死。 墨行舟笑盈盈地,为他让开一条解禁制的道路。 魔族破仙门的禁制,名为“破”,非强力不能化解,而?修者?破仙门的禁制,名为“解”,顾名思义是要抽丝剥茧,一层层破除,手段温和伤害小,反之亦然。 楚长?风原以为需要故意拖点?时间,但这实际操作起来却着实让他犯了难,不需故意,挑战性本身就已经很强了。 这是封魔的禁制。 难道陈家后院封着魔族? 墨行舟独坐假山之上,感到有一道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 起初他并未在意,可是这道目光混在所有偷偷打量他的视线中显得太过强烈,墨行舟回过头去?,对上枭无音的眼睛。 第117章 枭无音有一把无悲琵琶,全称应该是无喜无悲琵琶,琵琶声自?带肃杀之气,但据说他能弹得人心无波无澜,看开一切世俗喜乐忧愁。 他的眼睛也?像人们?对他琵琶声的形容,看人时总带着一种看淡一切的漫不经心。 但是在墨行舟回望他时,他眼眸却亮了一瞬。 墨行舟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出口?问他:“无音仙尊,我们?见过吗?” 墨行舟真的只是随口?一问,意识到这一点?,枭无音愣了一瞬,随后凉凉地嗤笑一声,道:“不曾。” 墨行舟不疑有他,前往孟家庄做任务的萧郁等人此时乘坐飞舟火急火燎地赶来,船上有修者?有半魔,唯独不见阿澈。 他们?见这般和平的场景都懵了,楚仙尊带着仙门翘楚在一旁忙活,而?这个魔头,竟然悠哉悠哉坐在假山上看他们?忙活,说好的大战一触即发呢?! 陈婉见他们?在解这道禁制,主?动提出帮忙,她?在陈家生活了这么多年?,对于这道禁制也?有一定的了解。 楚长?风看她?是半魔,原本不信任她?,陈婉冷道:“如果我说,这里面关着的,全是和我一样的半魔呢?” 楚长?风:“荒唐,怎么可能!” 陈婉:“仙长?,那今日就请您看清楚了,在仙门的眼皮子底下,你们?守护的这群人在做着什么样的勾当!” 陈婉移动两块混乱的金色铭文,那道铭文竟然真的练成?一串。 但她?毕竟不是修者?,能破解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 众专业人士却已经被深深打击到了,精神为之一震,聚精会神地研究这禁制的破解之法。 “萧仙君,”人群之外,墨行舟叫住萧郁,“我徒弟呢?” 萧郁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言简意赅:“逃了。” “噢。”墨行舟淡定接受。 萧郁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这回墨行舟看明白了,这眼神大概是在说他不是东西。 墨行舟已经习惯,大概又是要质问他欺骗他们?的事,淡然道:“萧仙君,有话说?” 萧郁确实有话说,他原本越过他的身边,又忍不住退回来,指责道:“你在外面自?曝身份,难道完全不担心荆澈的安危?” 墨行舟懵了一瞬:“我相?信阿澈的能力,他需要真刀实枪的历练。” 后面一句没说的是,他也?相?信自?己,必要时刻能带荆澈离开。 而?萧郁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怎么能这样想?抛开师徒的关系不谈,你不还?是他道侣吗?哪有让道侣置身险境还?说着是为他好的道理?我不同意!” 墨行舟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你不同意什么? 然而?萧郁已经气愤地走开了。 与此同时,伴随着禁制解开,假山后万人恸哭的悲戚像潮水一样,澎湃汹涌,流入在场的每个人的心田。 第61章 大礼 花田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景象令所有人瞠目结舌。 那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巨大深坑,深坑中央有一台运转的机器,机器上包含着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木质齿轮, 也延伸出无数条绳索,无数个木质的齿轮层层嵌合,无数条绳索的另一端套着无数的半魔。 这深坑完全占据了陈家的后院。 许多人这辈子都没见到过这么多的半魔,他们都?灰头土脸, 身体多处都?变得畸形, 他们身穿勉强能蔽体的破烂衣裳,需细看才知这衣裳都是起初统一的样式, 只因为烂得各式各样,日久而见差别,他们不断的哭嚎, 却无法停止手上拿着器物敲敲打?打?的动作?,和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 机器中间的巨大?圆筒,圆筒里的东西熠熠生辉,耀眼夺目。 他们在坑里?齐齐抬头, 仰见这久违的阳光与天空。 这场面太难以置信了, 外?面的人震惊了许久才开口说?第一句话。 “这,这是……” “他们手?上的是……什么,斧头不像斧头, 锤子不像锤子……” “赤琉璃……那些?宝石都?是赤琉璃!” 楚少轩悄声问?道:“师姐,他们在干什么?” 赵温若脸色铁青:“造赤琉璃。” 楚少轩惊道:“可是赤琉璃都?是从花树上长出来的啊!” 赵温若没接他的话茬, 只一只手?按在剑鞘上, 手?背青筋凸显。 “看见了吗各位?陈家不愧是在活在仙门庇佑之下,这南沧洲的半魔怕不是齐聚于此了, 为了让你?们杀个痛快,陈家家主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白色身影几步就跃到坑池的中央,魔气卷起几块鲜红的琉璃宝石,墨行舟在手?中轻轻一握,便碎为齑粉。 下一刻,他手?腕一转,无数魔刃如影,飞出他的袖间,绳索应声而断。 “我问?你?们,陈家把你?们困在这里?多久了?”声音不大?,却不分远近传入每一个半魔的耳朵。 寂静之后,一个青年麻木浑浊的眼珠逐渐迸射出火花,他怒不可遏道:“整整八年!陈家把我们骗来,日日夜夜为他们苦役,这不见天日的日子,只有走着进来的,没有竖着出去?的!” 一把苍老的声音哽咽着说?:“数不清,数不清了……敢问?大?人,可是来为我们做主的?” 第118章 老者?敢问?,却没有人敢想。 所有人屏息凝神。 为他们做主,这是他们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半魔们平生?只求躲躲藏藏安度一生?,从没想过能为他们鸣不平。 墨行舟倒是一脸云淡风轻,仿佛在宣布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道:“我今日来,是带你?们回我魔域。” 楚长风第一个阻止,斩钉截铁:“不行!” “墨行舟!” “我就说?这魔头没安好心,竟敢这样为虎作?伥!” “各位师兄弟,这关乎我仙门尊严,即便今日战死,也不能让这魔头将他们带走!” 然而不需墨行舟开口,半魔们寂静了一瞬,对陈家怨声载道的指控就如排山倒海一般将他们的声音压了过去?。 墨行舟转身,一人面对对方愈来愈壮大?的队伍却毫无惧色,朗声笑道:“这便是我献于你?们的赔罪礼,仙门通缉半魔这么久,容不得一个半魔存活于世间,实在是没想到吧,眼皮子底下竟出了这种事,我今日提醒你?们,第一,是让你?们这群救世主当的不那么伪善,第二,是让你?们少犯杀孽,免得修仙不成,反入地狱,各位,收收你?们的表情,不要一个个义愤填膺了,再?没有哪个对手?比我更为你?们着想了!” 说?罢,一阵魔气自天地间翻涌而出,将下面成百上千的半魔尽数卷起,连带着飞舟上的半魔,都?被他卷入袖中。 “拦住他!”楚长风大?喝一声,御风紧追。 “处决半魔向?来是我们仙门职责,魔头,你?无权插手?!” 楚长风身为风系仙尊,在空中的速度并不比墨行舟差,墨行舟与他过了几招,战斗间隙,冷笑道:“如果仅仅一个莫轻鸿就让你?们畏惧,畏惧到过了这么多年仍旧瑟瑟发抖,楚仙长,我倒是更想和你?们玩玩了。” 莫轻鸿就是映山剑宗的祖师爷映真老祖唯一的亲传弟子,两?人当了多年师徒,却不知因何事生?出龃龉,最终反目,叛出映山剑宗。 莫轻鸿此人,后人对其评价多是狠辣阴毒之至,在他之前,仙魔两?界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扰,两?方对彼此都?知之甚少,世间半魔十分罕见,更别说?半魔之分别,而他自立门户,捉来魔族和修者?强行令其通婚,半魔的数量自此大?增,因莫轻鸿本身就是半魔之躯,所以他用一些?秘术,使门下的半魔弟子较之一般半魔更为强大?,更有杀欲,也更擅长隐藏,他将徒子徒孙们分派于修界与人间,潜伏多年,两?方最后一次起冲突,莫轻鸿甚至已经打?上了映山剑宗,这些?隐藏于各宗门内部的半魔造成仙门巨大?伤亡,映真老祖也因此亡于此战。 自此之后,映山剑宗便将半魔视为洪水猛兽,视为永远的敌人,与其他门派共同制定规则,一旦确认了半魔的身份,要立即处死,以免日后为祸世间。 可经是过莫轻鸿,魔界与修界、人界的接触日益增多,半魔们已经成为了赶不尽杀不绝的存在,也已经与他门下半魔不同。 提到莫轻鸿,楚长风明显噎了一噎,但很快便反驳:“这与莫轻鸿无关,我仙门门律为守护苍生?而制,轮不到你?一个魔头来置喙!”他看到墨行舟手?中的通天锁链,不由得冷笑道:“我早该想到,通天锁怎会无故消失于东宸,又怎会出现于一个籍籍无名的人手?上,魔头,我仙门的法器,你?用得可顺手??!” 说?罢,手?上出剑频率加快,招式变换,使墨行舟不得不更加用心防备。 “楚仙尊,你?好歹一介宗师,平时讲话难道也这般胡言乱语,这通天锁链认我为主,何时又成了你?仙门的法器。”墨行舟余光瞥向?他身后,脚程慢的修者?们也已经赶来,土系与木系修士甚至已经落地,为他布下天罗地网。 然而天堑仅剩一步之遥。 “枭无音!”楚长风额头冒出薄汗,顾不上回头,一边与墨行舟面对面斗法,一边咬牙呼喊身后的枭无音:“你?的琵琶是摆设吗?!” 片刻后,身后传来第一声琴弦铮鸣,枭无音的语气依旧淡定而轻慢,“知道了。” 于此同时,通天锁链从墨行舟手?中甩出,时而如蛇一般柔软盘旋,时而如利剑一般锋利坚硬,墨行舟眸光冷冽,一击将周身环绕的修士们震开数百米。 有些?躲闪不及的修士们被震得五脏六腑剧痛,口吐鲜血,靠同伴搀扶才不至于从空中坠下去?。 墨行舟隔着人群,远远望了枭无音一眼,“真难缠。” 如若不是这琵琶声限制他发挥,震开的岂止数百米。 一时不敢有人上前,墨行舟击碎不堪一击的天罗地网,飞至天堑,纵身跳下。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他迅疾地如一条空中游龙,别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没人影了。 “我,我没看错吧,”楚少轩坐在地上,揉揉眼睛再?看,“他,他跳下去?了?” 这可是天堑啊! 连蓝凤连幽冥鹤都?不敢飞跃的天堑啊! 萧郁来到他身边:“没看错,除非咱俩同时眼花了。” 赵温若默默补充:“不,是我们仨。” 所有人的反应莫不和这三个人一样,目瞪口呆的众人中,只有楚长风脸色黑的如同锅底。 但他也忍不住向?别人确认,“枭无音,他真的下去?了?” 第119章 枭无音:“嗯,真的不能再?真了。” “那下面的东西?……” “洗干净眼睛,等着看十年前的神话重现吧。” “什么神话,那分明是!” 噩梦! 如果他现在能多分出一点心神给枭无音,就会发觉他的声线有一丝不稳,如果他扭过脸看枭无音一眼,会看见他脸上难以掩饰的紧张和担忧。 可是楚长风视线全部都?锁在天堑之上,已经有许多常年陈于最底下的黑雾泛上来。 他紧锁着眉头,胡子眉毛在风中似乎都?凝滞了。 “我跟下去?。” 风似乎停顿了片刻。 接着是枭无音淡漠的声音:“你?疯了?” 楚长风也不跟他斗嘴,只交待道:“我如果出不来,你?就带孩子们回飞玉台,切莫再?与魔头纠缠。” 枭无音没说?话,楚长风知道他听进去?了。 他越过众人,来到天堑边上,听得下面已有锁链声和难以压制的龙吟。 “父亲!” “楚仙尊!” “仙尊!” “仙尊,万万不可啊,怎可为了一个魔头,折损自己的身体性命!” “仙尊,如今五大?仙尊已折其一,这下面就算有再?重要的东西?,也不能拿您的命去?换啊!如果您再?出点什么事,我等必将大?乱啊!” 门下弟子皆来相劝,只有萧郁出列,平静道:“我随仙尊去?。” “萧师兄!” “萧仙君,您也跟着乱来!” “若是萧师兄跟去?,那我也要跟去?!” “我也去?!” “我也去?!” 场面乱做一团。 这时一道清澈却嚣张的声音插了进来:“谁也不准下去?!”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有三道人影,愈来愈近。 一个御剑,长身玉立,宛如劲松,一个脚踩着莲花状的飞行法器,手?持一把黑金宝扇,身姿翩翩,还?有一位身材略瘦小的书生?,眉心一点朱砂痣,骑坐在一个高大?的不明物体的脖子上。 这声音便是那位眉心一点朱砂的书生?的。 有人认出了他们,瞪大?了眼睛,“是小魔头,是魔头的弟子……” “那个是商老板吗?商老板竟也与他们狼狈为奸。” “还?有虹生?!亏我还?次次去?给他的木偶戏捧场!竟将我等当猴子般戏耍!” 第62章 徒弟 两方对峙于天堑前。 经过?宗门大?比, 荆澈名声?大?噪,眼熟他的人也最多,于是有人率先对他进行发难, 指着他的鼻子骂:“好你个魔族谬种,我昔日真是瞎了眼,赛场上为你叫好,也是, 若你不是魔, 若你不是用了见不得人的招式,怎能脱颖而出, 还妄想与萧师兄一争高下,你简直叫我恶心得吃不下饭!” “连萧师兄都被他骗过去了,视他如同门亲兄弟!” “他一定是用什么邪门功法, 遮蔽了大?家的眼睛!” 种种责难谩骂之中?,只见荆澈眉头一紧, 身影微动?。 有?一大?半人噤声?,拔剑摆阵,作防御状。 然而荆澈只是看向身侧的商晚渡, 再次确认:“他真的会没事吗?” 商晚渡:“放心, 下面困着的是他的坐骑九头蛟,谁下去都没他安全。” “可是……” 荆澈欲言又止,商晚渡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可是什么?” “万一九头蛟不认他呢?” 商晚渡:“……不会的,你且放宽心, 诶……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呢?” 荆澈沉默片刻, 说?:“他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商晚渡在肚子里揣度了几番他的话,心道他墨行舟如此信任他, 或许他也知道墨行舟曾被莫名夺舍的事。 “我对此也知之甚少,还是等他回来,你亲自去问他吧,现在只需知道,帮他拦住这帮人才是最要紧的事。” “嗯。”荆澈抬眸扫了一眼前方的阵形,“你退后。” 这是一个缚网形的阵法,已经快要完全成型,看来他们急于将他们困住,或者说?是活捉,取命反倒是次要的。 商晚渡并不善打斗,于是自觉后退几步。 他从袖中?扔出三枚飞镖,飞镖噌噌扎入地面,形成一顶结界,阻挡着想要接近天堑的人。 这结界别?说?对面的楚长风枭无音了,墨行舟来了也不一定能破开,毕竟也是多年游历于各洲的天下第一大?富商如果没淘到?点奇珍异宝那还说?得?过?去吗? 荆澈右手抽剑起势,敛华剑在他手中?绽出流动?的银白光华,他一跃而起,身形快得?只剩残影,一柄剑在阵前幻化出无数道剑影,朝阵网劈去! 那头萧郁飞身而起,挡下这一击。 “早就盼着能与你真刀实枪的比一场了。”萧郁说?。 荆澈与他在空中?对视片刻,便齐齐出手,毫不留情地朝对方攻去。 两人打得?精彩,地上众人心中?早已被这不相上下的战局紧张得?快要无法呼吸,缚网阵却不敢落下,越收越紧。 “虹一虹二!”曲寒星打开腰间布袋,把另一只傀儡也放出来,冷声?道:“把那张网撕碎。” 木傀儡身材高大?魁梧,站在人前犹如一座小山,行动?起来却很?快,而且木质的身体竟然像铜墙铁壁一般,在数道剑刃的围攻之下竟如入无人之境,很?快接近了缚网。 第120章 然而既然是木傀儡,总还是怕火的,被赵温若的火刃挡住,止步不前。 此时,空中?二人俱斗法到?精彩处,又是一次短兵相接,蓝白两股灵力?碰撞出巨大?压力?,将二人震退数步。 萧郁稍作休整,招式变换,剑光凝聚一处,剑灵应势而出,身后同时浮现了近百道霖芜剑。 这与剑影不同,剑影只能造成伤害,击中?一次目标就会消失,而召出的百剑则有?实体,与本剑无二。 楚少轩一边睁大?眼睛看着这个场景,一边死死拉着赵温若的手臂,就差没把崇拜写脸上了,“萧师兄的修为又精进了,召唤百剑,他一定是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仙尊!” 赵温若也处于震惊之中?久久不能言语,楚长风也颇为满意,只有?枭无音幽黑的眼眸望着远方那道清瘦挺拔的身影,淡淡道:“不尽然。” 果不其然,荆澈镇定抬剑,通体银白的剑灵已经坐于剑尖,缓缓睁开了一双没有?瞳仁的眼睛。 他的身后亦是百道银剑,铮铮嗡鸣,蓄势待发。 其他人鸦雀无声?,这俩人反而无比淡定,抬手就打,打得?难分胜负。 难分胜负的空隙中?,一把银剑突然突出重围,穿越两只傀儡之间,将缚网绞得?粉碎。 空中?的风带来些潮湿的气息,几滴雨点落在手背。 小修士抬头望天,“要下雨了嘛?” 地面震颤,天堑底下传出震耳欲聋的吟啸,枭无音脸色一变,马上拨动?琵琶抵挡这阵音波。 “都退后!”楚长风大?喝,将年轻弟子护到?身后。 伴随着令人心神俱颤的可怕叫声?,九头蛟龙从天堑底下冲进广阔天穹,它通体漆黑,生?有?两翼,浑身附着晶亮坚硬的鳞片,转动?的蓝色眼睛像澄澈的大?灯,它的出现,令天堑被拍起一道冲天水墙,落下时的如同暴雨倾盆,将躲闪不及的人浇了个彻底。 九头蛟脖子上套着九条小臂一般粗的恶锁链,这些锁链如同缰绳绷的极紧,它们向后伸展,汇聚于龙背上那个白衣人的手中?。 墨行舟虽处于一个睥睨众生?的位置上,却实属是没有?半点睥睨众生?的意思,反而随意扯了扯手中?的锁链,笑道:“本尊多年未见的宠物,今日便一并带走了。” 说?罢,唤回下面的三个徒弟。 楚长风目眦尽裂:“墨行舟!” 如果今天让他安然无恙地走了,那他这五大?仙尊之一颜面何存? “且慢。” 一把苍老威仪的声?音也插入其中?,一个白须白眉的老者骑坐白鹤,从天而降。 墨行舟明显感觉到?紧挨着他的荆澈浑身一震。 但他并没有?出声?询问,反而握住他衣袖下的手,安抚地捏了捏。 这个白须白眉老人的出现又一次使人群炸开了锅。 “大?长老,”楚长风面有?愧色,“劳烦您露面,长风实在惭愧。” “大?长老!剑宗大?长老!您竟然也来了!” “这人真是剑宗大?长老?天哪,听说?他已经闭关十多年了,我都没见过?他!” 老头爽朗一笑,摸着白胡子,缓缓道:“长风,不必自责,我并非为这魔头而来。” “那您是……?” “带走我的徒弟。”老头说?。 一语激起千层浪。 楚长风也懵了片刻,“您说?带走谁?” 谁?他说?带走谁? 自己正值壮年就耳背了不成? “您的弟子们皆坐镇宗门,未曾来南沧啊。” 老者的视线越过?长长的距离,落在九头蛟龙身上,他意味深长道:“澈儿?,还不过?来。” 天地间静的连一丝风声?都听不见。 这一语别?说?激起千层浪,直接就让沧海变桑田了。 “大?长老,您说?的可是荆……那个魔头的徒弟?”楚少轩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问。 “他并非魔头弟子,而是我的徒弟,是被我派去魔族作我仙门内应的。” 呆滞半晌,消化完这个信息之后,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集到?荆澈身上。 萧郁呢喃道:“难怪,难怪……” “师兄,难怪什么?” “难怪他的剑法与映山剑宗的如此相像……” “大?师兄,”曲寒星也紧抓着商晚渡的袖子摇了摇,眼睛瞪的堪比两颗大?鸡蛋,“他说?的是真的吗?” 商晚渡冲他摇摇头。 曲寒星更理解不了了,不知道,还是不是? 而当事人荆澈,拳头攥的死紧,望着那老头,眼中?像是要冒出火星子来。 墨行舟垂眸看着那老头,头往荆澈那边歪了歪,小声?且委屈道:“疼。” 荆澈愣了下,才感受到?他右手攥着的不是自己的手,而是墨行舟的。 他弄疼了墨行舟,下意识要撒开,墨行舟却未卜先?知似的,反握得?更紧。 “你帮我揉揉。”语气中?带着十足的狎昵。 荆澈满腔的愤怒一下子就被这个小插曲挑断了。 他并不敢看墨行舟的眼睛,乌黑的眼睫扑簌颤抖着,却强装镇静地问:“你信我?” 墨行舟不说?信与不信,只反问他:“休言过?去,只问现在,你难道还想害我吗?” 第121章 荆澈说?:“想害你的话,就不会将霜覆的破解之法告诉你了。” 墨行舟轻笑一声?,朗声?对众人道:“荆澈是我的徒弟,这位仙尊,您年纪都这么大?了,还用这么拙劣的方法挑拨离间,可实在不太高明。” 老头全然不惧,正色道:“并非我挑拨离间,而是你蒙蔽内心,魔头,他是与不是你最清楚,留这样一个人在身边,你夜晚岂能睡得?安稳?还是说?你想带回去严刑拷打以泄恨?想来我的徒弟这些年在你们魔域没少受苦,他受苦是为我修界谋大?事,如今功成,老朽必不可能让你将他带走!” “够了!”荆澈的愤怒再次被挑起,“你言语中?倒是处处为我着想,行动?上可曾有?一丝做到??你自称我师父,可曾允许我叫过?你一声?师父?你自称我师父,为何从来都对我不闻不问,从未传授过?我一招一式?你自称我师父,为何拜师礼那日却刻意羞辱一个才几岁的孩子!” 老者哈哈大?笑:“澈儿?啊,这么多年,还没有?悟到?吗?因?为你的身份!你是半魔啊!” 众人再次哗然。 今天吃到?的瓜比前半辈子吃到?的都多。 老头一双锐利的眼睛里满是冷意,接着说?道:“若不是樊家执意送你上山拜师,凭你自己,何来资格踏入我映山剑宗一步?这么多年,你居然是这样想的,对得?起樊家对你的恩情吗?我送你入魔族,是为了让你功成名就,名正言顺地加入我们宗门,是为了让你在这世上能有?一片立足之地,为师的一片苦心,竟尽数付诸东流了啊!” 第63章 幼稚 “阿澈, 不必再和他争执。” 墨行舟目色冷然,开始认真审视这位老者。 映山剑宗大长老,往来之间乘云驾鹤, 端的?是一派仙风道骨,他也的?确听过说这么一号人。 这样的?人,有傲慢与固执的?资格,但?他这番狂妄傲慢的言论, 背后反映出的?是根深蒂固的?偏见, 与他争辩下去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墨行舟道:“大长老既然先?开口了,那本尊就提前与诸位讲个清楚。” “世间半魔, 从今日起,皆可?去往我魔域寻求庇佑,不过一席之地, 你们堂堂正道给不了,本尊来给。入我魔族者, 若是在修界地盘上不明不白丢了性命,本尊必不可?能善罢甘休,来日魔族大军踏入修界, 各位可?莫要说本尊师出无名。” 仙门多?年来的?教导, 发现半魔立即处死,早日转世轮回?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墨行舟这个决定, 就差没在开头加上宣战书三个字了,急性子的?当即破口大骂:“你这魔头, 是铁了心要和我们对着干吗!” “是又如何?”墨行舟看?向说话者, 语气颇为惊讶:“正邪不两立,我不是一直在和你们对着干么?。” 说完, 不顾那人作何反应,只深深地望了大长老一眼,手中锁链拉紧,九头蛟龙吟啸着朝西?极洲飞去。 楚长风要追,大长老却抬手制止了他。 “大长老,您为何……” 大长老闭口不言,浑浊的?眼珠中透出几分锐利与狠厉,望着那几道身影越来越小。 回?到?魔域,一切照旧。 这是墨行舟所感觉的?。 他觉得是还是老样子,魔域景象还和他前段时?间离开的?时?候一样,可?是曲寒星却不觉得,他离开魔域多?年,恰逢墨行舟魂归本体?、魔域变化最大的?时?候。 九头蛟龙回?到?自?己的?领域,情绪明显很高昂,他喉咙间发出与恐吓敌人时?不同?的?吟唱,优雅低沉,令这片土地上的?生灵纷纷抬头仰望。 在九头蛟龙的?背上,广阔的?魔域几乎可?以尽收眼中,远处连绵的?山脉,近处掠过的?荒原,都叫他新奇不已。 “天啊,后面那郁郁葱葱的?山那是渔山吗?渔山竟然那么?美,我还以为它原本就是终年不化的?冰山呢!” “大师兄,你快看?,下面竟然是荒原焰狐一族在和我们打招呼呢,我小时?候去找他们玩,他们根本不理人的?!” 商晚渡也颇为享受地观赏着魔域的?美景,敷衍道:“变化确实很大。” 他和曲寒星还不一样,他是几乎没在魔域待过,对外面的?仙洲都比对魔域熟悉。 魔域的?确是一片非常神奇的?土地,甚至比外面的?八大仙洲都更像是集天地日月之精华而孕育,九莲山脉横亘大陆,无数峰峦簇拥着它,各种奇珍异兽出没其间。这里?一山可?观四季之景,渔山便是其中的?春山。 九头蛟降落在魔宫,他一落地,就变成了一个俊朗的?黑衣少年,迫不及待冲进去。 大护法迟岸听说魔尊回?来了,早已在魔宫恭候多?时?,然而迎面而来的?却是一个大大的?拥抱。 “迟岸,好久不见啦!” 迟岸看?着这张脸懵了懵,“小游?这么?多?年你去哪了?” 九头蛟小游面露尴尬:“......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了。” “迟护法,你想我了吗?”这次是曲寒星,抱着迟岸的?胳膊,眼睛亮亮的?。 “小少主,你们这是……”迟岸看?见随后跟进来的?商晚渡,更讶异了,“商公子,你也来了…………” 商晚渡从不让魔宫其他人称他为少主,听上去跟墨行舟是他老子似的? 。 第122章 迟岸看?着这几个人,心中那个惊奇啊,这是怎么?了?变天了?释怀了? 流浪的?孩子一起回?家了? 难不成是尊上胁迫他们回?来的?? 直到?他看?见最后出现的?墨行舟和荆澈,脑子都还没转过来。 不是,这一个个要么?阳光灿烂要么?心平气和的?,也不像是被要挟的?啊。 那两位也就罢了,以往和尊上的?关系虽然不咸不淡,但?也没什么?冲突,三少主可?不一样,那是水火不容一不小心就要刀剑相?向的?关系啊,怎么?看?着反倒......反倒更亲密一些呢? 但?是墨行舟进来,迟岸依旧条件反射似的?,收敛了脸上的?好奇,毕恭毕敬道:“尊上,三少主。” 墨行舟微微一笑,道:“嗯,迟护法,不必多?礼。” 尊上对他的?态度比之以前庄重了不少,就在迟岸以为他有什么?要事要宣布时?,墨行舟只是表达了一下大家都辛苦了,让每个人都回?去好好休息的?意思,然后拉着荆澈一路回?了他的?南柯殿。 休息?尊上还有关心别人的?时?候? 迟岸越想越奇怪,突然惊觉这几个人里?少了一个,便把曲寒星叫道一旁,问:“二少主呢?” 曲寒星如实回?答: “二师姐在妖狐部族。” “她去妖狐族干什么??”迟岸眉头一皱。 妖狐一族和荒原焰狐是很久之前同?属一宗,但?是荒原焰狐当年归于魔族麾下,妖狐认为他们辱没了狐族身份,就和他们断了来往,连带着也不喜欢魔族。 二少主难道是想抢夺他们妖狐族的?宝物?一人前去,这不是以卵击石嘛! 若是再?得罪了妖狐,魔族岂不是处处树敌?想到?可?能会造成的?后果?,迟岸倒吸一口凉气、不行!得请求尊上速速阻止这件事! 曲寒星拦住他,不解道:“迟护法,你想什么?呢,二师姐杀了一个仙门仙尊,应该是那只狐狸带她去妖狐一族避难的?。” 迟岸一愣,松了一口气,“哦,是这样啊......等等!你说什么??杀了一位仙尊?!” —— 南柯殿。 迟岸在那厢为了魔族未来的?安宁而差点一口气背过去时?,墨行舟这边是毫不知情。 南柯殿最大的?变化是院里?那棵赤琉璃花树,树上的?绿色几乎已经落尽,花朵却开得更鲜艳了一些。 他一路拉着荆澈回?来,却无心欣赏这美景,而是径直走入室内。 荆澈不明所以地被他强行按坐在软塌上,“怎、怎么?了?” 墨行舟垂眸看?着他,目光幽深,修长的?手指抬起,然后落在他的?颈侧,轻轻摩挲着。 荆澈呼吸一滞,白净的?脸悄然间透出一些,他当然也感觉到?了热意,于是慌乱地低下头去。 墨行舟体?温要低于常人很多?,他是知道的?......微凉的?指腹落在滚烫的?肌肤上,浓烈的?反差令他忍不住微微打颤。 墨行舟的?另一只手撑在他身后,微微弯下腰来,于是两人便离得很近了,近到?荆澈能闻见他身上独特的?清香。 依旧是杏花香。 他难道每天都要用杏花沐浴吗?可?他与墨行舟日日待在一起也没见过啊。 恍惚间,荆澈脑海中竟然浮现起墨行舟沐浴的?场景来。 虽说是女子多?用花瓣香草沐浴,但?墨行舟的?话,也并不违和的?吧? 他那张漂亮的?脸上很少有冷意,唇角总是带着或浓或浅的?笑,叫人看?一眼便如沐春风...... ...... 墨行舟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唤道:“阿澈,想什么?呢,叫你两遍了。” 荆澈的?思维被打断,“......嗯,你说什么??” “我刚刚说过了,你没听。” 其实墨行舟根本没说。 荆澈尴尬不已,“对不起,我走神了。” 墨行舟笑了一声?,“嗯,知道。” 离得太近,墨行舟笑时?胸腔的?震动都被身边人清晰感知到?。 荆澈手指一颤,喉咙咽了咽,艰难道:“......我们能不能正常点说话。” 现在墨行舟每说一句话,都像是贴着他的?耳膜,再?多?一点,就......他真怕自?己会落荒而逃了。 “比如?” “比如保持一个正常的?距离。” “现在不正常吗?” “......这个姿势你不累吗?” 墨行舟语气笃定:“关心我。” 荆澈:“......嗯,对,没错,就当是......” 一句话戛然而止,因?为他感觉放在他颈侧的?手指突然缓缓下移,然后勾住了他的?衣领。 荆澈心中警铃大作,“你,你干什么??” 墨行舟眼眸弯弯,挑开了第一个暗扣,语气狎昵道:“是有点累,那我们早开始,早结束。” “等、等等!”荆澈脸唰一下白了,双手撑着软塌向后躲避一大片,“大白天的?,不好吧?” 墨行舟压上来,眼眸晶亮:“那晚上可?以?” 荆澈退无可?退,只好推他,“晚上,今晚也不行!你,我......你先?下来!” “那......” 荆澈急道:“明晚也不行!这个月、下个月、下下个月的?晚上都不行!” 第123章 “......” 墨行舟沉默了片刻,起身,也把他扶好:“那好吧。” 他的?语气里?有些许失落,荆澈平静下来,看?着他,心中泛起些密密麻麻的?疼。 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下唇都要咬破了,最后只憋出来一句:“对不起。” 墨行舟轻叹一口气,荆澈更不敢看?他了。 墨行舟便泄了气一样,将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幽怨道:“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为什么?白天不能上药,晚上也不能,这个月下个月下下个月都不上药的?话,你的?伤都好了。” 荆澈从他第二句话开始愣住,愣了半晌,最后的?反应是:“啊?” 是他理解错了,他还以为......可?是这话也搭配他的?行为也太有误导性了吧? 不能怪他,不能怪他,可?是墨行舟又有什么?错么?,只不过是担心自?己有伤罢了,之所以想到?这层是因?为,是因?为...... 荆澈僵着身体?苦苦思索,墨行舟却在他肩膀上颤抖起来。 荆澈如梦初醒,一把推开他,果?然看?见墨行舟满眼狡黠,忍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伤?他哪里?有伤?锁骨处是有点疼,刀剑无眼,和萧郁比试,带伤是难免的?。 墨行舟这是在耍他,明晃晃的?。 荆澈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冷得能冻死人。 墨行舟乐够了,急忙补救,“我错了,我给你上药,保证不疼。” 荆澈握住他伸向自?己衣领的?手,制止他再?向前,冷嗖嗖道:“不用,哪用得着上药,这点小伤,过一会儿就好了,白天用不着,晚上用不着,这个月下个月下下个月都用不着。” 墨行舟:“......” 好一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为了让荆澈消气,他开始没话找话:“那个......你走神的?时?候在想什么??” 哪壶不开提哪壶,荆澈干咳一声?,转过脸去。 “生气了?” “......” quot;一定是生气了,不然怎么?不理我。quot; 荆澈充耳不闻。 墨行舟凑过去,从身后环住他的?腰,握住他身前的?手,下巴再?次搁在他瘦削的?肩膀上,脸颊蹭着他逐渐升温的?耳朵,低声?耳语了两个字。 荆澈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闷声?道:“......闭嘴。” 墨行舟耍无赖:“你也这么?叫我一下,我就闭嘴。” 荆澈:...... 荆澈:好幼稚,更气了。 墨行舟挑起别的?话题,荆澈仍旧不理他,墨行舟还想故技重施,荆澈却突然侧耳,聆听了片刻,道:“快放开我......有人来了。” 墨行舟也歪头听了听外面,除了满树琉璃响,什么?也没有。 他重新把头埋进肩,轻轻抱着他,“我不信。” “真的?有。” “不信。” “......” “尊上。”过了一会儿,外面果?然响起迟岸的?叩门声?。 墨行舟无奈地叹了一声?,抬起头来:“什么?事?” 荆澈转头看?着他,眉头微挑,满眼都是“看?吧,我说什么?来着”。 墨行舟被可?爱到?,想轻轻在他脸上亲一下,被荆澈洞悉,偏头躲开。 “各部首领的?信函送来了,还有灵蛇一族首领求见,正在殿外等候。” “知道了。” 低头对荆澈道:“能看?见的?伤先?自?己上点药。” 荆澈转脸看?了他一眼,眼底情绪不明,墨行舟垂眸,觉得他有点余怒未消的?意思,于是捧着他的?脸,在额头上轻轻亲了亲。 “我一会儿就回?来。” 这回?总躲不开了吧。 墨行舟松了他,刚起身迈出去半步,手臂就被荆澈抓住。 “?” 一转身,衣襟又被揪住,迫使他不得不低头,一低头,嘴唇就被另一人湿润柔软的?唇封住,呼吸瞬间被另一道温热的?呼吸填满。 墨行舟:“?” 这几个动作只发生在一秒钟之内,墨行舟刚有所回?应,荆澈就从中抽离,他的?动作实在太鲁莽了,墨行舟下唇吃痛,还没来得及倒吸一口凉气,就被荆澈推出了内室。 木门砰一声?在他眼前关上。 墨行舟:“?” 最后只看?见荆澈红着脸,用手背擦拭嘴唇的?模样。 墨行舟愣了半晌,也抬手,却从嘴唇上擦出一丝血迹,“嘶......” 原来是故意的?。 整个过程荒唐中带着一丝幼稚,简直又好气又好笑,“阿澈,幼稚鬼!” 门内传来一道冷冽又傲然的?声?音:“幼稚鬼原谅你了。” 屋外微风徐徐,墨行舟咧着嘴角,只觉得那满树琉璃叮当声?都变得可?爱起来。 第64章 小伤 灵蛇一族, 就是他曾经从万俟城蛇窟里带出来的那一窝蛇,现在他们的族长,就是当初那条德高望重?的老蛇。 此时老蛇化作了人的模样, 一个瘦老头,穿过了花树环绕的步道,来到魔宫的议事堂,他虽拄着一根弯弯曲曲的蛇头绿睛木拐杖, 脚步却也还矫健, 丝毫不见蹒跚之?态,拐杖更像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似的。 “自从我部族得了尊上的准许回到魔域, 青尾一族也已经在举族迁往西极洲,等候尊上传唤。”老蛇叙旧完,话头一转, 便提起这件事。 第124章 但他并没有说明,是他单方面劝解了多次, 才换得原本回避此事的青尾一族的观望态度。 青尾一族...... 墨行舟眯了眯眸子,在脑海里搜寻过去有关这个部族的身影。 青尾一族是都是魔鳄所化,因原型尾巴尖端在阳光下泛有青绿色流光而得名, 十年前他抢夺魔尊宝座的时候, 青尾一族就是先锋军,在战场上骁勇善战,可谓战功赫赫。青尾族与灵蛇族, 在他成为魔尊之后获得了无上荣光,但这荣光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在他成为魔族至尊不久, 那个藏在暗处的人就将他的灵魂放逐到异世界,成功抢占了他的身体, 青尾族长与灵蛇族长作为最熟悉他的部下,刚有所察觉,就被那人精心做了个局,陷害两族不得不搬出魔域。 如果不是这二族实在劳苦功高,那个人也实在不能短期适应他的身体,恐怕这二族都不是被驱逐出去这么简单。 有些话灵蛇族长没有明说,但墨行舟也能想到,毕竟当初被那个“墨行舟”用随随随便便的罪名就打发出去的功臣,说没有半点怨言是不可能的。 所以,灵蛇族长不明说也是因为有所顾虑,这次来也是试探墨行舟对于青尾一族的态度。 这两族到现在为止都还算是在一条船上,他对于青尾一族的态度,也就暗暗代表了将来对灵蛇一族的态度,思及此,墨行舟诚恳道:“此事让族长费心了,迟岸,这件事情你来负责,务必要将青尾一族接回来,把他们安排回原本的部落驻地,安排妥当,我魔宫内的魔兵任你差遣。” 迟岸面色无异地躬身领命。 可他的心里早就好奇死了,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尊上,让他从一个阴晴不定的暴君变成了现在这样的贤君? 因为青尾一族原本的驻地有些已经被别的部族吞并瓜分,尊上的意思是,不仅要接他们回来,还要高调地接回来,大张旗鼓地接回来。 这不就是变相地承认自己以前做错了吗?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墨行舟吗? 迟岸陷入深深的沉思。 老蛇听了他的这番安排,心中的石头陡然落地,说完了正事,他露出长辈般慈祥的笑容,笑呵呵道:“这两个孩子成日念叨尊上,这次听说我要来魔宫,便吵着要来拜见,我便带他们一起来了,小黑,小花,快过来。” 墨行舟这才注意到,门外一直站着两个孩子,由两个魔宫侍女在陪着玩。 两个孩子听到老蛇叫他们,忙放下手中的小玩具,一前一后地小跑了过来。 男孩子皮肤小麦色,浓眉大眼,长得十分讨喜,女孩子生得粉雕玉琢,一双眼睛尤其水灵。 “见过尊上!”两人齐齐喊道。 因为太激动,两个小孩脸上都泛起了朵朵红霞。 只是小男孩因为的肤色原因而不太明显。 墨行舟挑眉:“小黑小花?这是你们的名字?” 他确信自己没见过这俩小孩,却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嗯嗯,”小黑点点头,又补充一句,“是小名,我们刚学会化形,族长还没有给我们起大名。” 灵蛇一族,给刚学会化形的孩子取名,还得挑个日子进行占卜,过程十分隆重,墨行舟也了解过这些,他也就是随口一问,没有再接着多说。 拜见也拜见完了,他急着回去见阿澈,于是便吩咐迟岸安排几个细心活泼的侍女陪他们在魔宫玩,吩咐到一半,余光瞥见小男孩撇着嘴,似乎是不高兴的样子,小女孩也水灵灵的眼睛了也没了刚才的崇拜。 小女孩不高兴,便直言道:“尊上是不是忘了我们?” 墨行舟一愣,确实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他真没见过这俩小孩啊,等等......他说刚学会化形,墨行舟灵光一现,难道...... 小男孩道:“我是小黑蛇。” 小女孩说:“我是小花蛇。” 墨行舟:“......” 果然。 他难得尴尬,很快整理好表情,亲切道:“原来真是你们俩啊,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化形了,上次见还是小蛇两只,简直突飞猛进啊,平时修炼一定很刻苦吧,族里的夫子是不是特别严格?这样吧,族长,我看这俩孩子要不就留在魔宫玩几天?” 两个小孩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冷脸到一脸“知音难求你懂我”到“可以吗可以吗真的可以放假休息吗”的激动难掩,只用了仅仅几句话的时间。 天知道他们吵着跟来就是为了逃避功课的! 老蛇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在两个孩子的欢呼声中告辞离开了。 送走了灵蛇族长,迟岸毕恭毕敬地汇报完工作:“尊上,各部的首领听说您回来,都说过几日登门拜访。” 墨行舟脚步一顿,在心中大大叹一口气,“差点忘了还有这件事。” “登门?”他神色恹恹地随手翻了一份迟岸递上来的信函。 他可是记得,以前这些各部首领虽然屈服于他的统治之下,但是一个个都怕他怕得很,没有传唤绝不出现在他的面前,恨不得他能忘了自己这一号人。 “是的,”迟岸和他想到了一处,解释道,“自从灵蛇一族回来之后,各部族看似风平浪静,实则都猜测繁多,有些甚至收敛了这些年来一直搞的小动作。” 第125章 毕竟依照这位魔尊以往捉摸不透的性子,干出点什么都有可能,胆小的是生怕引火烧身。 墨行?舟沉吟片刻,回想起其中?几个部族,哼笑一声,道:“那就让他们同一天来,本尊设宴,同这几位首领好好商议商议我魔族的大事。” ———— 南柯殿。 天色已经擦黑,火灼一般艳丽的晚霞铺了半个天空,东边一轮洁白缥缈的孤月正缓缓向?西。 荆澈独自坐在花树下等到了天黑。 赤琉璃花半透明的花瓣折射着余晖,一树流光溢彩。 它?总是一朵一朵一起落,落在地?上就应声而?碎,砸到人身上却并不疼,但也有些?重?量,能让人立刻感知到,从身上抚下来,比起那些?落了满头也让人无知无觉的轻盈小花而?言,可谓是十分贴心。 可树下的人被?砸了满头满身的花,仍然一动不动,跟个木头人似的静坐着,连姿势都没换过。 自从墨行?舟离开,荆澈冷静下来,脑海中?就忍不住回忆起自称系统的无毛黑猫对他说的话。 墨行?舟一定会离开吗?他从前觉得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定的,所以才愿意为自己的命运而?搏一搏,他想要变强,越来越强,直到获得光明正大生存的权利,可是现在,有人告诉他突破命运的枷锁本就是他既定命运中?的一环,他怎么能不但心呢?如果系统和墨行?舟所了解的故事一定会在未来得到印证的话,那么墨行?舟就会死。 死在谁的手上? 荆澈心中?微微发凉。 世?上能取魔尊性命的只有自己手上的敛华。 那让他完成?所谓的任务,然后离开吗? 他反复问自己,无意识中?收紧了手指。 从此再不见他,让他活下去,荆澈,你愿意吗? “小郎君这么出神,莫非是在想我么。”一道带笑的温柔嗓音突然在他头上响起,荆澈一怔,仰头望过去。 “别乱动。” 墨行?舟如瀑的青丝上披着夜幕初降时的微风,纤长眼?睫下的目光如一汪温柔春水,温柔又专注。他抬手,指尖轻抚过他的发间,微微凉意,“我一眼?望过来,它?们不往别处落,专挑你身上,连这些?花都格外喜欢我们阿澈呢。” 荆澈听话地?没有乱动,一直仰头看着他,半晌,眼?角忽然泛起丝丝密密的痒。 不,我不愿意。 “好了。”墨行?舟挑完最后一朵藏在他发间的小花,挨着他并排坐下。 荆澈忙低下头,压了压鼻尖浮上来的酸涩。 墨行?舟没发现他的异常,以为他还在别扭期,便挑着离开前的话问:“上药了吗?” 荆澈垂眸,声音有点闷闷的,“小伤,不用药,很?快就好。” 这就是没上了。 荆澈本身没有伤的多重?,而?且他的身体还有很?强的自愈能力,这种并没有抱着取他性命而?留下的小伤,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但这个超强自愈能力对待特殊的伤没用,比如墨行?舟见过的他身上的一些?可怖的疤痕。 墨行?舟轻轻蹙了下眉,他不愿意荆澈身上再多出来这些?不好的痕迹,他不知从哪拿出来一罐药膏,“我看看。” 荆澈内心悄然挣扎了片刻,然后放弃挣扎,轻轻解开衣领,露出锁骨上一道翻着血肉的剑痕。 墨行?舟看见,两道秀逸的眉毛蹙得更深,“你管这叫小伤?” 曾经某个人还说他怕疼来着。 第65章 过去 干涸的?血迹和不断溢出的新鲜血珠, 一道道从瓷白?的?锁骨上流下?。 墨行舟先用冷水细细擦洗了伤口上溢出的?血迹,再?剜出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 膏体落在伤口上先是带来一阵渗透进肌肤的?冰凉, 随之而来的?灼痛感,荆澈本来没什么?大感觉,这个药一上,颈间青筋都忍不住抽动了两下。 墨行舟手一顿, 抬眸看他。 荆澈跟他对视一眼, 刚想嘴硬一把,墨行舟就低着头缓缓凑近了?, 朝着伤口吹了?吹。 带着浅淡杏花香的?气息便慢悠悠地蔓延过来,微凉的?,混着夜风。 荆澈打了?个激灵, 放在膝上的?手猛地紧攥,垂眸定定地瞧着他。 墨行舟轻轻一笑?, 学着哄小孩的?宠溺语气:“吹一吹,就不疼啦。” 怔了?两秒,荆澈才小声道:“骗人。” 明明还是疼。 墨行舟哑然失笑?, 道:“是啊, 都是骗人的?,小时候爱玩,漫山遍野地疯跑, 磕磕碰碰是常事,经常带着一身伤回家, 不知被多少人拿这句话哄骗过......” 他抬眸, 看见他脸上不解的?神情,这回换墨行舟愣住了?。 但他稍稍一愣, 很快就借着低头剜药膏的?动作掩饰下?去,语气缓缓的?,像是讲故事一样,道:“被骗的?多了?,也就不信了?,我?也问她们为什么?还是疼,但她们找不到更好的?理由?来安慰我?,于是大家很伤心,我?一哭,她们就跟着一起哭,最后?反倒是我?装作不疼的?样子?来安慰她们......” 回忆起往事,墨行舟的?语气明显轻柔了?许多,可就算刻意只去想这些?美好的?事,仍然免不了?心生惆怅。往事再?美,以后?都不可能复现了?,甚至那些?人,他也已经再?也见不到了?。 第126章 荆澈问:“她们是谁?” 墨行舟说:“是我?的?家人们。” “哦。” 此后?是一段长长的?沉默,墨行舟沉默地给?他处理伤,荆澈的?侧脸沉在南柯殿初上的?萤灯之下?,竟然意外显得柔和,他垂着眼睫,眼睛一眨不眨,仿佛陷入了?某种沉思。 “你和仙门弟子?在孟家庄做任务,却?看见外面的?我?已经暴露了?身份时,害怕吗?”墨行舟收了?那些?用具,转头认真地注视着他。 孤身面对那么?多敌手,他也是会慌乱的?吧? “怕。”意料之中。 墨行舟敛眸,没想到荆澈的?下?半句是:“怕面对那么?多人,你会出事。” “那,你自己呢?” 荆澈无意识地轻咬下?唇,准确地回答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似乎有些?难度,墨行舟于是换了?个问法,“你怨我?吗?” 荆澈终于放弃摧残他的?嘴巴,老实答道:“有一点。” 墨行舟抓过他的?一只手,五指贴着滑入其中,与他十指相扣,“在陈家的?时候,萧郁质问我?为什么?在外自爆身份,留你一人面对阵中的?所有人,我?那时给?他的?回答是你需要真正的?历练。” 荆澈心想:“我?就知道。” 他沉吟片刻,点点头,“我?确实锻炼了?逃跑的?能力,从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逃走,没被发现,不过是萧郁给?我?提的?醒。” 墨行舟:“......” “萧郁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其实萧郁对荆澈说过的?那番话,虽然没有影响他的?选择,但到底也在他心中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结,而且当时他才刚从系统那里得到了?有关墨行舟的?那些?事,没办法不联系到一起想想,可是他选对了?,墨行舟并不是抛弃他。 了?结了?这一桩小小心事,荆澈觉得呼吸都舒畅了?一些?,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荆澈竟然莫名?其妙对他微笑?,墨行舟不可思议地愣了?半晌,终于发现他并不是在反唇相讥,而是认真的?,终于没忍住笑?起来,笑?得眼泪都要出来。 “阿澈,你好可爱,你怎么?这么?招人喜欢......” 荆澈收敛了?笑?,凉飕飕道:“你又在说我?蠢笨了?。” 墨行舟立刻竖了?三指作起誓状:“天地良心,我?真没有。” “其实我?想说,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萧郁说的?有道理。” “嗯?” “天底下?没有旁观自己喜欢的?人身犯险境,还说着是为他好的?道理。”墨行舟语气温柔似今晚的?风,却?也坚定非常,“今后?无论生路死路,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荆澈刚才还在微恼之中,忽然之间又被他的?温情搞得心跳如擂,热意直蹿脸颊,一种莫名?的?酸涩却?在心中蔓延。 那双狐狸一般漂亮的?眼睛注视着他。 荆澈见过他威胁的?模样,狡黠的?模样,刻意轻佻的?模样,可是现在,太过温情,太过坦荡,又太过热烈的?墨行舟却?是他第一次见。无论是谁,也不忍在这个时候移开与他相交的?视线。 荆澈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怎么?突然说这个。” “因为爱人也需要学习。”墨行舟抬手,拭去他眼角滑落的?一滴泪珠,柔声道:“阿澈,你愿意和我?交换过去吗?” 他以前?总觉得荆澈有很多秘密,他不想刻意了?解,也觉得并不必问,等到他想说的?时候自然就会说了?。但是现在他想通了?,如果荆澈也在等他呢,既然总要有人先向对方?迈进?,那为什么?不能是他自己呢。 荆澈点头。 墨行舟将拉着他的?手起来,只一瞬,就已经坐到了?赤琉璃花树的?花枝上。 墨行舟轻轻揽着他的?腰,另一手指了?指远方?,“这棵树是整个玄雾山最茂盛的?一颗,你看,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魔宫,和魔宫下?的?魔域众部,你看。” 荆澈望过去,魔族的?万家灯火就在远方?的?群山下?。 “很美。” 墨行舟的?声音染着笑?意:“真的?吗?” 荆澈说:“嗯,是第一次发现。” 他在魔族待的?时间不短,第一次发现魔族居然也挺美的?。 “我?小时候的?家和玄雾山很像,不过不是浮在空中,”墨行舟也望着远处,道,“那是一座海上仙山,山体一半在海面上,一半咋海面下?,爬到最高的?山头最高的?树上,也能看见远处不知哪个洲,星星点点的?灯火。” “我?总以为离那座洲很近,其实很远,好几次乘了?小船出发,每一次都在海上迷失方?向,海浪再?将我?推回仙山。” “每次回去都像落汤鸡,但是没有人会责怪我?,仙山上最多的?树就是杏树,最多的?花就是杏花,她们是一群杏花女妖,住在杏花开得最好的?地方?。” “据说我?是躺在一片荷叶上,被海浪送到岛的?,吓坏了?在树下?偷懒的?女妖,”墨行舟笑?起来,“但是我?不记得了?,因为那时候太小了?,连话都不会说。” 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也没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谁,但是该有的?亲情友情却?一样不少,杏花女妖把他当自己的?孩子?养大,岛上灵气足,除了?杏花妖,很多生灵自然而然地有了?灵性,都是他的?朋友。 第127章 荆澈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两人在风中纠缠的衣带上。 “后来岛上又来了一个陌生人。”墨行舟说:“他乘了一只小船出海,根本不认得航线,也不会辨别方向,遭遇风浪,本来已经灰心丧气放弃求生了,醒来就已经到了仙山上。” “女妖们对他也很好,他对救他性命的这些人感恩戴德,恢复之后便在杏林外造了一座草屋,开辟了一个小菜园。那时我已经会乘着小船出海了,他知道我向往外界,便经常给我讲一些外面仙洲的趣事,我跟在他身后一听就是一整天,他很文弱,白白学了三十八年的术法,身手却连我都不如,但是他也有一项过人之处,就是过目不忘,他说自己没有悟性,要把毕生所学写下来让我去悟,但是我们都没有等到他写完的那一天,因为仙门的人先一步到了。” 荆澈垂着眸子,眼底神色隐在暗色的阴影下,他很平静地问:“那个人是半魔吗?” 墨行舟惊讶地看他一眼,quot;你怎么知道。quot; “我听说过这个人,莫轻鸿的左膀右臂,莫轻鸿死后数年,他为躲避追杀逃到过方外之地,仙门派人去找他,折损了好几个修士。” 墨行舟道:“确实是此人,仙门的人说他是为祸世间的半魔,是莫轻鸿的手下。但是我们谁都不认识什么莫轻鸿,也不知道什么是半魔,便不许他的捉人,仙门的人认定女妖们知他所作所为——反正妖在他们眼里也只比邪魔强一点,他们穿越海浪的阻拦登上岛屿,企图活捉所有人,但这时仙山却毫无预兆地沉降了。” “她们和他,包括那座仙山,全都消失在了那一天。” 墨行舟最后一句话说完,反而真正轻松了。 荆澈哑然,心脏中又一次漫上这种密密麻麻的酸胀,这次他知道,是因为心疼。 他拉过墨行舟的一只手,包裹在两只温热的掌心中,“那你呢?” “有个人暗中帮了我一把。”墨行舟垂眸,说出来一个令荆澈意想不到的名字。 “枭无音。” 这一夜,南柯殿,墨行舟抱着荆澈沉沉睡去。 结界隔绝了窗外赤琉璃花树的流水般的乐声,只留月下树影摇曳,床榻上两人的发丝缠绕在一起。 荆澈在规律的呼吸声中睁开眼睛,他盯着墨行舟睡颜半晌,然后轻手轻脚地动了动,悄然在他唇角上落下一个无声无息的吻。 第66章 身世 荆澈竟然是上一任魔尊的孩子, 墨行舟听到后真的挺惊讶的。 怪不得那个老头派荆澈前来当卧底,想必除了他的半魔身份在,还有这一层考量在其中。 上一任魔族是死在他手上的, 于情于理,荆澈都该恨死了他这个杀父仇人才是。 但荆澈偏偏不是,他根本没见过老魔尊,这个名义上的父亲从来没有出现在过他的生活里, 因此他对替父报仇这件事并没有多大兴趣, 所以当迟岸辛辛苦苦确认了他的身份时,荆澈心中几乎是毫无波澜。 “我的母亲是谁, 迟护法可知道?”荆澈问他。 那时候他还没被那个“墨行舟”扔进不见天日的牢笼里去,和迟岸也能说上几句话,只不过得刻意避着点他。 于是两人就在墙角下, 迟岸借着公务匆匆和他见上一面,道:“不知, 实不相瞒,如果不是您的血偶然间唤醒了他的法器,我也不知道他在世上还有血脉。” 魔族尚武, 老魔尊抢在仙门之前杀了莫轻鸿, 扬名于幻海九洲,十几年后,他败在了墨行舟的手上, 于是墨行舟成了新的魔界至尊。他们并不太注重血脉一说,但是魔尊的血脉还是不一样的, 人界常说虎父无犬子, 魔尊的儿子想来资质不会差,所以迟岸才暗中调查了这件事情这么久。 荆澈略感失望地“哦”了一声。 比起这个素昧平生从未过问过他的父亲, 荆澈更想了解的是将他托付给樊家的母亲。 当然,也仅限于了解。 他以前问过樊家家主,他的母亲现在过得很好,他也就不再有什么执念了。 迟岸看出他并没有复仇的心,他也不是非要让荆澈去给他前任主子报仇,只不过这个新魔尊,上任之后行为举止和以往判若两人,其暴虐程度比起令十二部都怨声载道的老魔尊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果荆澈能将他换下来,迟岸自然很乐意为之效劳。青狼一族的立场从来不是某个人,而是整个魔族。 荆澈和墨行舟不一条心,相争是迟早的事,顺理成章的取而代之,没有人比他更合适,坏就坏在荆澈没有足够的力量对抗他,于是迟岸只能等,等他羽翼丰满的那一天。 可是那一天没等到,荆澈就被“墨行舟”囚.禁了。 两人的关系迅速恶化降至冰点,不合已经闹得人尽皆知,迟岸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无法直接接触荆澈,墨行舟不让人靠近地牢,他谨慎地往里递过好几次消息,不知荆澈是收到了还是没收到,反正一概没有答复。 直到那天,墨行舟突然要自己带他去地牢。 迟岸表面平静地带他去,实际上后背都被冷汗洇湿了——试问这条路线还有谁走得比您更多吗?他甚至怀疑尊上已经知道了他递送消息的事,这一个月来的反常行为只是在为今天铺垫,想要在他临死之前好好地折磨一下他的心理,看人在垂死边缘心惊胆战地挣扎,是这位暴君一贯的乐趣所在。 第128章 但是没有。 他只是把荆澈带走了。 要知道他已经十年没有离开过西极洲了。 离开的这一段时间其实?并不长,西极洲与八大仙洲隔绝,迟岸收不到任何消息,灵蛇一族回?来之后,从他们口中才?得知。 小少?主这几?天倒是跟他讲了许多他们在几?个仙洲所遇见的事,但他还是想不通,如今这师徒几?个人,尤其是尊上?和荆澈到底是什么关?系呢,这其中太微妙了,他只能猜测经过和仙门的对峙之后,这几?人目前总不会是仇人。 迟岸暂且把这些猜测从脑子里抛开,穿过回?廊,墨行舟在议事堂里等?他,荆澈也在。 迟岸目不斜视,恭敬道:“尊上?,你找我。” 墨行舟正伏在案前写着点什么,有来人了他也没抬头,只道:“坐。” 迟岸微微一愣,道:“属下不敢,尊上?有事请吩咐。” 他不坐,墨行舟也没强迫他,开门见山道:“是你查到了荆澈的身世。” 虽是个轻描淡写的疑问句,但墨行舟的语气?却很肯定。 迟岸大惊失色,目光从荆澈的脸上?迅速掠过去?一眼,低头道:“是。” “迟护法,别这么紧张,”墨行舟笑笑,把笔搁在笔架上?,“我今日叫你来并不是为难你,只是有事情要吩咐你去?办。” 迟岸能在魔尊眼皮子底下做一些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墨行舟相信他还是很有能力?的。 “阿澈说你们青狼一族是十二部族里最忠肝义胆的部族,我是信的,当初我与老魔尊争位,暗中一连拉拢了好?几?个部族,但从来没有想过要拉拢你们,知道也是白费力?气?,更怕弄巧成拙。” 迟岸听?得冷汗都冒出来了,“尊上?,我青狼一族既已归顺尊上?麾下,便对尊上?绝无二心。” 这话以前说出来能让迟岸心虚,现在却却有了几?分底气?——能让他有二心的人现在跟墨行舟站在同一条战线上?,他还怎么生二心? 墨行舟无奈地揉揉眉心。 迟岸就这么不相信他的为人,这谈话还如何进行下去??他以后还想好?好?用他呢。墨行舟给荆澈递了个眼神。 “迟护法,你别心急,”荆澈开口提醒,语气?里却没什么明显的情绪,他道:“师尊真?不是为难你。” 迟岸抬起头,不解的目光落在这两人之间。 荆澈并不是那种会被威胁的人,相比于墨行舟,他还是更信任荆澈。 墨行舟顺势道:“迟护法,有件事情你听?了可能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我想有必要让你知道。” 他垂眸斟酌片刻,又看着他道:“以往的那个墨行舟可能做了很多让你看不过眼的事情,甚至可能伤害过你的族人,但我接下来要说的这件事并不是刻意为自己开脱,而是事实?如此。” 迟岸更摸不准他要说什么。 但是墨行舟此时语气?和神情皆是坦荡磊落,迟岸心理上?也已经偏向于信任他接下来要说的大事。 “迟护法,十年前我成为魔尊之前你也是见过我的,是否觉得我前后判若两人。” 迟岸犹豫片刻,点点头。 他也因此认定墨行舟是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难担守护魔族的重任。 “这就对了,那是因为我被人夺舍了。”墨行舟缓缓道。 这一句落在迟岸耳朵里可谓石破天惊,“什么?!” “你没听?错,我就是前段时间刚回?来,迟护法心思缜密,当时应该也对我起疑,还探过我的灵。” 迟岸震惊到表情失去?管理,仍然不能相信,“可是,天底下能将魔尊夺舍的人,恐怕根本?不存在吧?” 哪怕是仙门那几?尊大神来了,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行,更别说是夺舍后竟然毫无破绽,光是适应这么一具魔气?强大的身体就够他受的了。 “若是光凭在这幻海九洲的修炼所得,恐怕是难。” 迟岸听?出了一些话头,皱眉道:“那......您的意思是?” 墨行舟低笑一声,幽幽转身,深邃的目光看向窗外随风微动的花树。 “因为世上?偶尔也会降落一些,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迟岸怔怔地看着窗边的那道背影,哑了半晌,不知作何回?答。 他思来想去?,接受了这个猜测。 “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所以,迟护法,”墨行舟转身,走到桌案前,将墨迹干了的纸张拿起来,对他说,“我要交于你的任务就是,带上?我刚写下的这封宣战书,送往仙门,我派游渊陪你一起去?。” 游渊就是他的坐骑九头蛟龙。 迟岸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神色凝重地接过墨行舟递来的东西,“是,宣战书我一定会......宣战书?!尊上?,你......” 迟岸迅速扫了一眼上?面?嚣张狂傲的内容,只觉得眼前一黑,quot;万万不可冲动啊尊上?!恕属下难以从命!quot; “魔族十二部看似臣服于您的脚下,但实?际上?对您的惧怕要远胜于敬重,各部之间矛盾也不少?,这些年我们怠于练兵,一旦与仙门开战,以少?对多,内部不合,根本?难以取胜啊。” 迟岸说着说着都快哭了。 墨行舟抬手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示意他别激动,“别急,送宣战书只是表面?目的。” 第129章 “啊?” “我要你真?正带去?的消息不是宣战,而是我魔族已经掌握了用赤琉璃木打造魔器的方法,魔器修得又好?用又结实?,能将原本?的实?力?发挥至数倍,这就是我们敢宣战的底气?。” 迟岸懵了一瞬,忽然灵光一现,“您的意思是,赤琉璃花树就是那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当初被夺舍也是因为这些树?” “嗯。” 迟岸又将那封宣战书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实?在太嚣张了,他心中依旧打鼓,“尊上?,您有几?成把握?” “八成。”另一道舒朗的声音插了进来,几?人目光投过去?,是摇着一把锃亮的黑漆竹扇,闲庭信步穿廊而来的商晚渡。 他来了之后随意挑了把椅子坐下,“我在仙洲经商多年,知道一直有人暗中收购赤琉璃,但背后之人藏得很深,我顺藤摸瓜,只查到了此人在东宸。因为他收购赤琉璃极为疯狂,宁肯收错一千,也不放过一个,所以背后滋生了许多造假赤琉璃的产业,你在芙城的陈家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只不过雇佣黑工,性?质极为恶劣罢了。从我在东宸的商行店铺里的伙计们搜集的奇趣轶事来看,他们是听?闻赤琉璃有不同于一般珠宝的功效,比玉还要养人,能使人重返青春,延年益寿,在东宸的贵人圈中最为畅销。” 墨行舟望他一眼,道:“是的,据说商老板家连马厩的蓬都是用赤琉璃做的,千里马不易得,也需延年益寿。” 商晚渡长叹一声,苦笑道:“俗话说得好?啊,卖油的娘子水梳头,卖肉的儿郎啃骨头,我商某虽是做珠宝生意的,可我的赤琉璃几?乎全进贡给了皇室。” 有了这个小插曲,迟岸也放心了一些,墨行舟笑了笑,对他道:“我知道你的顾虑,可仙门已经对西极洲虎视眈眈许久,我在南沧洲放言魔域收留半魔,阿漪又杀了他们的一个仙尊,即便我们不向他们宣战,他们迟早也会来讨伐我们。如此一来,还不如先借此机会试他们一试。试对了,可免去?一场战争,试错了,我们也不损失什么。” 迟岸犹豫一番,最终领命而去?。 他一走,议事堂只剩下三人,商晚渡左看看,右摸摸,墨行舟忍了他一刻钟,说:“你有话直说。” “嘿嘿,”商晚渡干笑一声,状似无意地瞥了荆澈一眼,“我今日收到一封信。” “外面?来的?” “对!” “哦,跟我有关?系?”墨行舟疑惑道。 商晚渡又自以为掩饰得很好?似的看了荆澈一眼,“是。” 荆澈终于看向他二人,察觉了这两眼非比寻常。 墨行舟问:“谁写得?” 商晚渡掏出一封信,放在桌上?,迅速道:“枭无音。” 说完跑了,房间里温度骤降,是荆澈冷得能冻死人的目光。 第67章 热恋 墨行舟处理了几天十二部族之间的?问题, 好?不容易闲下来一点,发觉马上又是月初,“月上蛾眉”即将发作的时候。 可荆澈最近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天还没亮就离开魔宫,很?晚了才回到南柯殿。 墨行舟问他去哪,他一概回答是去修炼,墨行舟一旦要跟过去, 荆澈便什么也不说, 只?冷冷地盯着他,直到他作?罢。 他也试过派个什么小魔偷偷跟着他, 也试过直接放一缕魔气追着他走,但均以?失败告终。 前?者是还没出魔宫就被阿澈发现了,可是阿澈偏偏坏心眼地朝别的?地方走了很?远才将小魔甩开, 让那小魔回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他诉苦,后者则是被阿澈的?剑灵察觉, 毫不留情,一剑劈散。 墨行舟只?能无奈放弃。 如果非要厚脸皮跟去,墨行舟倒不是拉不下脸, 反正阿澈也不会真的?怎么样他, 只?是他觉得这小子太爱生闷气了,这几天不爱理他,说不准还是因为枭无音那封信。 墨行舟思?来想去, 只?觉得这个缘由是最有可能的?,于是这天等?荆澈回来, 便差人叫了他来玄雾山后山, 理由就是发现了一处绝佳的?聚灵,修炼宝地。 晚上, 荆澈果然负剑而来。 墨行舟所说的?修炼宝地其实就是一处泉洞,其间流水淙淙,灵力四溢,周边树木葱茏,生灵众多,确实是一片不可多得的?宝地。 荆澈踏着山间碎石小路上来,发现这泉有一小半藏在?山洞之中,剩下的?部分露在?外面,有一方青石台高?出水面,青石台下流水汩汩上冒,想必就是泉眼所在?。 青石台上摆着一盏萤灯,将台下流水照的?晶莹若天空散步的?碎星,有人来过的?痕迹,却不见?墨行舟的?影子。 “墨行舟。”荆澈喊了一声。 回应他的?只?有阵阵回声。 荆澈等?了片刻,“再不出来我走了。” “别呀,”这时墨行舟的?声音响起?来了,只?是听上去没什么着急的?意?思?,反而很?懒悠悠的?,带着丝丝蛊惑似的?,“阿澈,别走,你过来,到这儿来。” 青石台上的?萤灯闪了闪。 又在?搞什么把戏? 荆澈抿抿唇,脚尖轻点地面,转眼到了石台上。 充沛的?灵气瞬间从四面八方卷上来,在?岸上时是看不见?这些灵力的?,到了泉池中间,居然能看见?灵气如同雾霭一般升腾在?萤灯的?柔光里,荆澈心中惊讶不已,没想到这样的?一眼泉居然会出现在?魔尊的?老家玄雾山上。 第130章 “坐下,试试聚灵效果如何。”墨行舟道。 荆澈盘腿坐下,闭上眼睛,用心感?受灵气入怀,星辰变幻。 同时压下身体里逐渐变得清晰的?刺痛。 也许是灵力充沛的?情况下的?确有助于抵抗这种奇毒的?发作?,荆澈耐心修炼一会儿,刺痛时而清晰有力时而模糊浅淡,像是有两种力量在?角力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睛,余光里便多了一个人。 他枕在?胳膊上,仰头专注地瞧着他。他浑身都湿漉漉的?,因为半个身子都在?水中,上半身则伏在?青石台上,只?穿一件单薄的?中衣,因为全湿了所以?贴在?身上,肩背上和脖颈下的?线条都一览无余。 荆澈目光偏离一寸。 “所以?方才是......你在?帮我?” 他怎么就忘了墨行舟还在?这里。 墨行舟抬手为他试去额上汗珠,说:“今夜又是你毒发的?日子,我还以?为整日沉迷于修炼,都要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呢。” 荆澈抿唇不语。 墨行舟捏捏他的?手,道:“还在?生气?” “没有。” 一句话不愿多说,这不还是没消气吗? 墨行舟在?心中评价他一句口是心非,便双手撑着青石,从水中起?来,坐在?他身边,缓缓道:“我和枭无音真没什么,就和之前?跟你说的?一样,我之前?被他救过,那时他跟我年?纪相仿,他背着师门,和我多有接触,又一起?在?洛洲认识了商晚渡。之后我来了西极洲,他也修炼有成,更被师门重视,为避免麻烦,便断了来往,一直到现在?。信里你也看到了,他只?不过问候我一下而已。” “我没看。” “我让你看,你自己不肯看。” 所以?只?能装模作?样地念出来给你听。 “我不愿看。” 夜晚山间静谧,草丛中偶有小虫子的?窸窣声,但都不敢过来这边。 水淅淅沥沥从墨行舟身上滑下去,滴答着落入泉中。 荆澈垂着眸子,他的?手被墨行舟攥着,冰冷似一捧雪,但是墨行舟仍旧在?将源源不断的?魔气渡给他。 他喉结动了动,说:“我真的?没有生气,我只?是......只?是觉得你也许会不喜欢。” 墨行舟没懂他这话,“嗯?什么意?思??” 荆澈有点脸热,他觉得这话有点太矫情,但......他索性把头埋得更深,让墨行舟从那个角度根本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你会不喜欢吗?我?” 墨行舟一愣,“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阿澈也忒没安全感?了,不是几天前?才表明心迹? 荆澈:“之前?送你的?臂钏,你有没有发现问题?” 那只?灵蛇臂钏现在?还在?他的?胳膊上。 “一开始没有,后来才发现。” “为什么不来质问我?” 他是这样一个卑鄙的?人,表面上什么都无所谓,可是暗地里却无耻地要掌握他所有的?一切,为什么墨行舟发现了他的?卑劣却不来质问他呢? 如果他连别人给墨行舟寄一封信都要一字不落地看到,那么他觉得自己是很?疯狂了,可是他确实忍不住这个念头,想到他不在?就会不安,想到他会离开就要恐慌,想要他只?是自己的?,只?有自己能看到,只?有自己能触碰,只?有自己能亲吻。 他诚实地意?识到了自己这一点无耻的?掌控欲,他该生气吗?如果该,那也只?能是生自己的?气。 墨行舟看着他的?目光却柔和下来,他大概明白阿澈这几天为何反常了,因为滋生了占有欲而刻意?回避他,他的?阿澈初次恋爱,简直不要太可爱好?嘛? “只?因为这件事?还是发现自己原来是这么阴暗的?一个人?” 荆澈胸腔里的?一颗心突然猛跳起?来。 看吧,他也是这样觉得。 他以?往的?十几年?人生里不是没有阴暗过,可是面对墨行舟便不可以?了,他这样好?,要一派坦荡才能对得住他。 就在?他垂头丧气时,听见?墨行舟说:“阿澈,我很?开心你能这样想。” “嗯?”荆澈懵了。 “把我锁起?来好?了。”墨行舟的?手掌沿着肌肤上移,停在?他骨骼分明的?手腕上,笑道:“就锁在?这儿。” “这样的?话去哪里都得一起?。” “嗯,就是要这样。” 荆澈眨眨眼,“不会觉得烦吗?” “也许会,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 “因为我们在?热恋期。” 荆澈抬起?头,扭过脸来,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眼睛,确定?他不是在?说反话。 黑夜里的?萤灯的?光加深了他脸上的?轮廓,使这张脸蛋比白天时更加秾丽,唯独眼睛里的?细碎光芒,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动人。 “墨行舟。”荆澈看着他的?脸,打量着每一寸,忽然道:“我真的?很?需要你。” “嗯。” 荆澈咬咬牙,索性阴暗到底,“所以?,你不要走行不行?” 这下轮到墨行舟摸不着头脑了,“走?” 往哪走,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荆澈难道已经将他日后负他丢弃他的?情景脑补出来了?这可不行啊,想太多对精神?不好?。 第131章 墨行舟刚想劝他几句别多想,就听见?荆澈道:“有件事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在?孟家庄的?结界里,见?到过一次你所说的?系统。” “什么?304?他说什么了?他现在?在?哪?”墨行舟一下子来了精神?,要不是系统商城还在?正常运行着,光看那丝毫联系不上的?讯号,他都怀疑系统已经光荣殉职了。 荆澈看着他的?反应,并不感?到意?外,但实在?舒服不起?来,“他说,要你去东宸找他。还说......还说你一定?会离开这个世界。quot; 墨行舟沉吟片刻,道:“若是按照以?往的?流程来讲,完成任务,的?确就要离开了,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啊,我不会离开的?,是很?久之前?就就决定?的?事。” “如果留下的?结局是死呢?” 墨行舟云淡风轻地笑了笑,道:“没有谁能一直活着,更何况,既定?的?结局就一定?会发生吗?不见?得吧,我敢说目前?的?剧情线已经完全走偏了。” 因为他的?任务积分已经停滞很?久了。 原来你也早已预料到。 荆澈鼻尖一酸,眼眶瞬间湿润,低头小声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哪怕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你。 “我相信。”墨行舟揽过他的?肩膀。 —— 荆澈这次的?毒发渡过的?相对平稳,一是那处泉洞的?确是个灵力充沛的?宝地,能帮助荆澈增强耐力,二是墨行舟毫不吝啬地将魔气都渡给了他。 迟护法和游渊从仙洲归来,一路没停,风尘仆仆地来到南柯殿。 彼时墨行舟正在?闭关修炼,灵池灵力太充足,他这个魔头在?那里待一万年?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迟岸回来复命,他便提前?结束了闭关。 “尊上,您猜的?一点不错,他们果然没有应战,”迟岸心情看起?来不错,他带来了一封新的?信笺,“这是东宸皇室给您的?信。” 墨行舟打开信封,慢悠悠地浏览了一遍里面的?内容。 看完,他把信搁在?桌上,“不应战,是仙洲的?决策,还是东宸的?阻挠后的?结果?” 迟岸道:“仙洲一开始群情激奋,几乎一口应了下来,甚至要将我们打出去,但是有一位年?轻的?女修与他们说了点什么,他们过几日便改了主意?。对了,那名?女修养了一只?夜麒麟兽。” 第68章 商家 第三天下午, 墨行舟和荆澈、商晚渡已经到达了东宸。 曲寒星则不和他们一道,几日前便去往灵狐一族寻找二师姐楼落漪。 到达东宸的那天晚上,他们收到了曲寒星传来的消息。 “怎么说?”荆澈问。 墨行舟看着手里薄薄的纸张, 脸色不大好。 “说阿漪刚到灵狐族时还没?有大碍,最近精神却越来越不好,这两天已经到昏迷不醒的程度了。” 荆澈:“......” 墨行舟:quot;面对仙尊级别的修者,毫发无损是?不可能的, 能顺利离开没?被仙门当场擒住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quot; 墨行舟轻叹一声, 提笔回了一封信,交与送信的小木头?人?。 小木头?人?只有巴掌大, 拿了信,塞进自?己肚子的空槽里,四肢变型成翅膀, 变成一只小木鸟飞走了。 “我跟他们说如果妖族医不好便回魔域,叫迟岸再寻来那名巫医来瞧瞧。” 荆澈沉默了片刻, 道:“玄明?谷的那位仙尊害了她姐姐,想?必她最初,也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去的。” 得知了这个消息, 墨行舟也有点心情不佳, “嗯,这大约就是?她来投奔我的目的吧。可惜没?有系统在身边,否则知道了故事走向?, 也能提前有个对策。” 系统是?他现在迫切需要找到的,大祭司邀他们来东宸, 即便是?鸿门宴他也应下了, 一来是?想?看看东宸藏着什么秘密,二来就是?借此次机会?将系统找出来, 绝不能白白来一趟。 可是?系统给的提示太宽泛了,只说在东宸,东宸这么大,要他去哪里找呢?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系统也不知自?己的具体位置。 正想?着,外?面有脚步声走近了。 “大人?们,晚宴已经开始了,大祭司请大人?们过去。” 他们现在是?在东宸给安排的住处,大祭司不住在皇宫里,住在宫外?的无由峰,邀请他们来,自?然也是?也是?住这里,只是?这峰上楼阁殿宇的奢华程度,说是?皇宫也没?人?会?不信。 “两位大人?,别磨蹭了,快点吧。”这是?商晚渡的声音。 “商老板回来了,怎么样?” “我底下的伙计都机灵着呢,有我在没?我在都一个样。” 他一来就去视察了他在东宸的店铺,丝毫没?有避人?耳目的意思。 墨行舟问他不怕生意做不下去,他倒是?十?分想?得开,说天塌了也有商家顶着,他都被逐出家门这么多?年?了,不给老头?子找点事,让他挂念挂念这个流落在外?的儿子那怎么能行,何况他的产业也不止摆在明?面上的这些。 商家是?东宸的老牌富商,几代?皇商,也多?亏了幼时家庭的耳濡目染,商晚渡才能将生意做到遍布九洲的程度。 第132章 说起来,此行还有一个非去不可的地方,就是?商家老宅。 商晚渡当初被逐出家门,商家对外?的一致口径是?他醉酒犯下大错,毁坏了原定进贡给皇室的一件宝石器物,这件器物从筹备时起直至造好,耗时九年?,是?未来用于皇室祭祀的祭器。 如果商晚渡不是?商家的儿子,或许早被皇室赐死了。然而偏偏他姓商,商家虽以从商为主?,但这么一个大家族,在朝中也必然有一些盘根错节的势力,皇室式微,不敢真的拿他怎么样,于是?只能看着商家唱这一出自?罚三杯的假戏,咽下了这口气?。 商郎嗜酒铸下大错葬送一生的故事便常常被东宸的母亲妻女?们拿来劝诫儿郎们少饮酒,不过随着商晚渡几年?之后又成为人?们口中的传奇商人?,这个故事的内核便又从哀叹变成了励志。 这是?外?界口口相传的版本。 还有一个版本,是?商晚渡这个当事人?亲口对他讲的。 “我年?少无甚爱好,只喜饮酒不假,可是?毁坏祭器的那天晚上,我并没?有喝醉。”来东宸的前一晚,商晚渡给他重新讲了一遍这段经历,“我说没?喝醉你可能不信,事实上我那晚不仅没?有喝醉,而且滴酒未沾,真的不可能醉。” “那天都后半夜了我才从外?面回来,翻墙回家的时候正好被我爹撞见,他狠狠训斥了我一顿,我觉得这种训斥不过是?在挠痒痒,因为他以往发现这种事都是?要大发雷霆的。” “爹,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商晚渡在石阶上跪麻了,便讪讪地开口,企图讨好一下他爹,好让他脱离苦海。 商老爷冷哼一声,两撇八字胡竖起,十?分不悦道:“小兔崽子,老子就在这守株待兔呢,以后再敢让你身边的小厮假扮你在厢房里读书,我就将他们一个个打断腿,全撵出去!” 一般说到这里,程序就快该走完了,这话他爹从小拿来吓唬他,十?几年?了,也不会?真把跟他一起长大的小厮打断腿撵出去。商晚渡一看有戏,赶紧抱着大腿求饶:“爹,我再也不敢了,您饶了我这一回吧。” “赶紧回去睡觉!” 商晚渡连滚带爬回了自?己的庭院,却发现奉命假扮自?己的小厮还在坐在窗前,点着蜡烛埋头?苦学。 商晚渡问遍他院里的人?老爷来过没?有,小厮们说没?有,商晚渡便叫他们下去了。 嘿,奇了,他爹不是?专门去蹲他的,那这么晚了是?在干啥呢? 难不成是?老东西出去偷腥? 不至于吧,老两口平时也挺恩爱的。 那这么晚了还能去干什么呢?干什么不能差人?去,必须得亲自?去?也没?谁会?大半夜的上门谈生意啊。 商晚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他从墙上跳下来时他爹被吓一跳的惊恐面庞,仿佛他不是?在自?己家里当主?人?,而是?在别人?家里当贼似的。 还是?放心不下,他从床上一跃而起,悄悄出了院子。 他爹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但找人?对于商晚渡来说都不是?事儿,他这个公子哥虽然不学无术,但旁门左道却学了不少,比如民间探案的追踪术,他就颇有了解。 他破案一样,循着商老爷的脚步,最终停在了一堵墙后面。 他抬起头?,满墙的凌霄花。 商晚渡逐渐意识到不对劲,在长成帘子一般的凌霄花背后摸索,摸到了一道机关。 他费了些劲儿,机关动了,墙下的鹅卵石路上出现一道通往地下的阶梯。 商晚渡惊愕地走下去,掰动门后机关,阶梯的门便在身后慢慢合上。 他走完这条长长的阶梯隧道,看到了让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一幕。 “爹,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足有三米高的湖蓝色玉鼎,鼎身上雕刻着夜麒麟,九条凹槽从鼎下的高台中延伸,每一个终端都站着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捆在木柱上的。 一名商家的修士朝鼎里注入灵力,灵力在鼎中酝酿片刻,化作?九道肉眼可见的蓝光沿着凹槽通到这九个人?身上,但这九个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住这股奇怪的力量,惨叫连天,很快昏死过去。 商老爷就在旁,漠然地看着这一切,直到商晚渡的出现,他的表情才有所变化。 “你来干什么!你怎么进来的!快给我滚出去!” 一连三句的质问并没?有让商晚渡畏惧,反而令他沉下脸来。 “你们在干什么?”直觉告诉他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并不是?什么好事。 商老板背着手,瞪着他,直接呵斥道:“三弟,把他打晕!” 身后的修士得令,一道灵力便冲击过来,可商晚渡也已经开了仙窍,岂会?站着挨打,他与他那不敢使出全力的三叔过了几招,便躲避着滚到一个被捆着的人?身旁,这个人?披头?散发,叫人?看不清他的脸,但还算清醒。 他嘴中一直在艰难地吞吐着一些话,商晚渡凑近了才听得清,他说的是?:“你们商家人?都是?......豺狼虎豹,都是?恶鬼,恶鬼......我要活着,一定活着......我不能让小妹入了你们这个狼窝!” 商晚渡心中一惊,“你是?魏清海!” 这一个恍惚,商老三再次向?他袭来,情急之下之间,商晚渡一脚踹向?夜麒麟三足玉鼎。 第133章 同时他也没?有躲开商老三的拳头?,后背重重吃了一击。 商晚渡吃痛,倒在地上,他听见崩裂声抬起头?,看见湖蓝色的光滑表面上,逐渐裂开一道缝隙,玉鼎光泽尽退。 场景寂静了几息,商老爷一脸平静地走到他跟前,抬手就是?一记大耳光。 商晚渡从小到大没?挨过这么重的耳光,但他并没?有被打懵。 他抹了一把鼻血,气?息不稳道:“爹,他是?魏清海,那么这些人?,也是?城里失踪的人?口了?” 皇城脚下,这几个月却频繁发生蹊跷的人?口失踪案,最蹊跷的一点莫过于,他们要么是?达官显贵家的公子哥,要么是?平明?百姓家里身强体壮的劳动力。 商老爷额头?青筋凸起,暴喝道:“他们都是?我买来的!从人?牙子手中花银子买来的!” 商晚渡也怒了,“可你也知道他们是?官府正在找的人?,魏清海!你难道不认识了吗!我们商家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 商老爷俯下身子,两手死死地掐住他的肩膀,额头?死死抵住他的额头?。 商晚渡抬眼对上他爹的目光,近在咫尺的对峙。 商老爷盯着他的眼睛,似乎要将怒火这样传递给他的儿子,他一字一顿道:“我是?商家家主?,为皇家做事,我不认识什么魏清海。” 他松开了手。 商晚渡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 商老爷负手背对着他,良久后,深深叹了一口气?:“你,今夜起不再是?我儿子,你姓的商,也不再是?我商家的商。” 商晚渡当夜就被赶出了家门。 其实他很久前就和墨行舟讲过这件事,并且在当时就已经达成了共识:等他们控制了魔界,墨行舟便踏平那些虚伪的仙门,而商晚渡则回到东宸,光明?正大地戳穿皇室的秘密。 只是?他不确定墨行舟回来之后,对以前的事情还记得多?少,毕竟如今的他看起来根本不想?和仙门开战了。 比之坊间流传,墨行舟当然是?更相信当事人?的版本,他记得,今晚的宴会?上,就会?有商家家主?的出现。 三人?随引路的小修士来到宴客堂,按照指引一一落座。 墨行舟坐在主?位右下首的位置,依次是?商晚渡和荆澈,他们的对面,依次是?一名锦衣华服姿态傲慢的金冠男子,大祭司的亲传弟子江倚晴和商老爷。 主?位前放着一架蝉翼轻薄的般的屏风,屏风后侍女?疾步去通报,不一会?儿,环佩声响动,屏风后出现了大祭司的身影。 第69章 谈判 即便是隔着屏风, 大祭司也不以真容示人。 薄薄的屏风并不足以阻隔外面?这几个人的视线,但是墨行舟看过去,她的脸上却总像是蒙着一团雾, 叫人根本?看不?清,可见大祭司也非等闲之辈。 “三位远道而来,我代东宸敬你们一杯。未曾料到魔尊大人如此果断地应邀,如若有礼数不?周的地方, 还望魔尊见谅。”大祭司首先举杯, 下面的侍女们也为宾客们娴熟倒酒。 墨行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悠悠道:“哪里哪里, 早听闻东宸风光无?限,崇礼尚仪,在?下仰慕已久, 恰逢大祭司盛情邀约,若是不?来, 岂不是既辜负了大祭司一片美意,又落得个一时的遗憾,思来想去, 实在?是不?值啊。” “呵, ”墨行舟对面?的头戴金冠的华服男子冷笑一声?,“一时的遗憾?魔尊大人好大的口气,难不?成你远在?西?极, 还整日惦记着我东宸的王土不?成?”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墨行舟却?不?恼, 看向说话?的人, 眉梢微扬,“......这位是?” “本?王代皇兄而来。” 墨行舟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来是宁王殿下。” 上一任皇帝子嗣单薄,这一辈里只有一女二儿,这两个儿子整整差了二十岁,哥哥就是当今的东宸皇帝,弟弟便是眼前的宁王殿下。 “惦记自然是要?惦记的,”墨行舟轻笑一声?,道:“这天?下,不?都是你惦记惦记我的,我惦记惦记你的,才?成了今天?这模样,否则人人都只守着自己的一份,何来夫妻,又何来邦国?需知惦记时时在?,也不?是全得用上武力。今日东宸邀我前来,不?亦是惦记我手?中的东西?么?。” 宁王一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你......倒是会逞口舌之快!任凭你说破了天?,你手?上的那几份东西?,也本?就合该是皇室的!” 墨行舟狭长的眼眸微眯,上身微倾,皮笑肉不?笑道:“宁王殿下倒是说说,究竟是什么?,合该是你皇室的。” 在?自家地盘上,宁王何曾受到过这种不?敬的对待,他被墨行舟盯得大为?恼火,还欲与他分辨,许久不?出声?的大祭司适时打?断,劝止道:“殿下。” 这一声?在?宁王那里显然是极有威严的,他瞪着眼睛噤了声?。 然而终究气不?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却?喝了满嘴空气,便拿身后侍女出气:“还不?倒酒!” 侍女连忙上前,商晚渡低头把玩着酒杯,嘲弄道:“我看宁王殿下倒是该喝点清茶,去去火气。” 宁王又把冒火的眼睛瞪向他,同时商老爷的拐杖也敲得震天?响。 第134章 “师弟,这个好吃,我给你夹。” 在?他爹的注视下,商晚渡默默往荆澈碗里夹了一筷子菜,顺势挪过去,往他身后藏了藏。 荆澈:“......” 大祭司的目光从少年淡漠的脸上收回来,看向墨行舟,道:“既然魔尊大人是个明白人,本?座也就用不?着绕弯子了。” 她突然开始自称“本?座”,拿出了大祭司的派头。 “世人皆知,我东宸皇室之所以为?皇室,是因一向都有为?九洲生灵祭天?祈福的职责,而祭祀一事,归大祭司所掌管,此已经延续千年之久。本?座自接任我师父的大祭司一职以来,从来都兢兢业业,不?敢怠慢,可近百年来,天?道所降下的福祉已经不?够生灵取用,最直观的一点,便是修士修炼普遍遭遇瓶颈,修炼之路比起以往要?困难得多,像映山剑宗的萧郁和......quot;她顿了一下,接着说,“......魔尊身边的这位少年,小小年纪已经可召剑灵,号百剑,都可称为?当世一等一的奇才?,但若放在?我师父的时代,这般年纪就有此等成就的修士不?说宗门内比比皆是,但至少不?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荆澈被她点到,向主位上望过去一眼,又很平静地收回目光。 “祭祀时,历任大祭司都会用到一条通天?锁链,沟通天?道,赐灵人间,百年前通天?锁在?东宸丢失,本?座猜想,天?道降下的福祉和这条锁链有很深的联系。”大祭司顿了顿,看向下首这位年轻的新魔尊,目光有些意味不?明。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墨行舟却?恍然未觉,正斟了一杯酒,细细品味。 “喂,听不?懂吗,我师父是要?收回你手?里的通天?锁。”江倚晴不?满道。 墨行舟搁下酒杯,抬眸看向屏风后的大祭司,不?疾不?徐道:“这便是宁王所说的,合该是皇室的东西??” 大祭司还未开口,宁王便抢答道:“不?错!不?止这个,赤琉璃花,天?降神树,也合该我东宸皇室代为?掌管!” “那么?你们皇室的意思是,本?尊偷了你们的通天?锁链?”墨行舟仍看着大祭司。 “魔尊大人误会了,”大祭司道:“通天?锁连并非因偷窃而丢失,仙品灵器都有器灵,器灵在?一个地方呆腻了,偶尔想离开一段时间也是常有的事。” “对,本?王也没有那么?说!”宁王道:“九洲之内,谁不?知道通天?锁是皇室祭祀的法器,不?管它现世时落在?了谁的手?里,都应该献给皇室!” 一番话?说得实在?蛮不?讲理,荆澈冷冷看着他,如果目光真有实质,宁王估计都被冻成冰人了。 墨行舟示意他稍安勿躁,扫过一眼对面?的三人,又看向主位,道:“大祭司也是这样想?” 大祭司淡远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听闻魔尊座下的一个徒弟曾是东宸的子民,和商家有血脉联系,生意大到遍布九洲,本?座的意思是,您将通天?锁链卖给我们,一来皇室自然不?会亏待了您,二来您的这位徒弟,我可以去求陛下开恩,不?计过往,让他重回东宸。三来,您的三弟子,本?座知道他是剑修,本?不?适合在?你魔族座下修炼,无?由峰乃聚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之地,本?座可以准他在?无?由峰修炼,随时往来于魔域与东宸之间。” 提到商晚渡,在?墨行舟意料之中,不?然也不?会叫商老爷来赴宴,但是大祭司提到了荆澈,墨行舟倒是挺意外的。 当然这两个人都不?会同意自己当筹码交换。 “我的事,就不?劳大祭司费心了。”商晚渡满不?在?乎,丝毫不?在?意他爹的脸色有多难看。 荆澈也脸色冷然:“我也不?需要?。” 墨行舟轻笑一声?:“只要?通天?锁,不?要?赤琉璃?” “赤琉璃,也是要?的。” 墨行舟弯唇一笑,“那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拿走了。” 说罢,哗啦哗啦的铁链声?响起,通天?锁链已经从他手?中甩出去,“邦”一声?钉进了墙中,另一端就拴在?宴厅柱子上。 粗大的铁链绷得笔直如同长剑般从宁王侧边穿过,与他的脸仅仅毫厘之差,宁王吓得从凳子跌坐到地上,脸色煞白。 “大大大、大胆!你这魔头是什么?意思,要?刺杀本?王不?成?!本?王现在?就去禀报皇兄!” “宁王殿下!”大祭司提高音量,呵斥他一声?,宁王顿时不?敢再多嘴。 “倚晴。” “是,师父。”江倚晴站起来,按照她师父的指示,试图将通天?锁链变小收回,可通天?锁链纹丝不?动?。 “法器已经认主,倚晴,不?必试了。” “不?,师父,再让我试试。”江倚晴越试越急躁,几次还不?成功,这才?一脸不?服地坐回原位。 “还有要?试的吗?” “既然通天?锁已经认主,那便没有必要?再试了。”大祭司并没有太过剧烈的反应,淡淡道,“魔尊大人请收走吧。” 墨行舟轻轻一抬手?,那条在?别人手?中纹丝不?动?的锁链就变成了十分迷你的形态,收回了他的手?中。 江倚晴面?色不?善,冷笑一声?,道:“通天?锁认主,赤琉璃总不?会认主。” 第135章 “二殿下,我可还没答应你们呢,东宸这么?做,和民间一些强买强卖的小摊贩有什么?区别,要?买我的赤琉璃,总要?先讲清楚用途,若是你们造什么?东西?反过来对付我魔域,我为?何要?答应呢。” 江倚晴噌一下站起来,铿锵有力道:“你难道真想与仙门开战,八大仙洲,五大宗门,数不?清的修士,岂是你一个小小的魔域能对抗的?要?我说,师父,何必与他废话?,直接出兵攻打?西?极洲,到时候赤琉璃还不?是想要?多少要?多少!” “二殿下,你这话?可吓不?到我,你若是真到过魔域,便不?会说这么?可笑的话?了。” 谈判陷入僵局,大祭司沉吟片刻,吩咐身侧侍女几句话?便离席了。 使女从屏风后走出来,道:“今天?就先到此,几位远道而来,今夜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众人起身,引路的侍女提了灯在?前面?带路,后面?的使女又道:“魔尊大人先请留步,我们大祭司有请。” 三人同时顿住脚步。 荆澈:“我在?外面?等你。” 墨行舟垂眸看他一眼,柔声?道:“不?用,听话?,先回去休息,她不?敢拿我怎么?样。” 给他一个放宽心的眼神,便随使女离开了。 墨行舟一走,商晚渡便退了回来,掰正荆澈的肩膀:“走吧,别恋恋不?舍了。” “走什么?走,你给我过来!” 商老爷的声?音。 商晚渡摸摸鼻子,慢吞吞地挪了过去。 当然荆澈也没能闲着。 “喂,你,”江倚晴来到他跟前,“打?一架,怎么?样?” 另一边,使女将墨行舟引到一座殿门前,看上去比宴客时待得的殿宇朴素得多,匾额已经见岁月的痕迹,题了“影露”二字。 “大祭司在?里面?等您。” 传递完大祭司的意思,使女便退下了。 墨行舟走入殿中,看见正中间的墙上挂了一副巨大的画像,画像中是一个眉目冷清的白衣仙人。 第70章 仙人 这副画像从房顶垂下, 足足垂落到离地三寸的位置,足足占了一面墙的高?度。 墨行舟走过去,发现画中的留白部分都填了暗纹, 不知是?用什么材料画成?的,五颜六色的蝴蝶。 一阵风起?,室内的烛灯骤然亮起?,这些蝴蝶在烛火的映照之下流光溢彩, 栩栩如生, 仿佛下一秒就要飞出来。 “这是?我师父。” 大祭司的声音响在身后,她从另一道门中出来, 仿佛没有脚步声一样,也许是?满身的环佩叮当将脚步声盖了过去,总之墨行舟感受到她来到了自己身后。 她来到墨行舟的身后, 也和墨行舟一样,仰起?头, 瞻仰那副巨大的画作。 墨行舟仍欣赏这那幅画,随口恭维道:“不愧是?大祭司的师父,果然是?天人之姿。” 大祭司看了他一眼, 淡淡道: “你也觉得他和外面那群修仙者不同是?吗, 眼光不错,他来自幻海蝶族,是?真?正的仙人。” 幻海蝶族! 墨行舟心念微动, 诧异地转过身去,大祭司脸上没有了那团总罩着的雾, 也未作任何遮挡, 于是?她的长相就毫无疑问地暴露在墨行舟面前。 看到她的脸,墨行舟足足呆了两秒。 “你......” 大祭司淡漠的目光看着他, 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 她脸上的五官,挡住眼睛,其他的简直和荆澈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是?荆澈的脸上的线条是?冷峻为锋利的,她脸上的线条则更?为柔和,但是?更?为相似的则是?淡漠不近人情的气质。 大祭司和他对视了一眼便走开了,进入了另一个空旷的房间,她走上台阶,坐在属于她的高?位上,“我是?荆澈的生母,今天带你来,就是?想向你表明这个身份。” 她伸手,指了指下面摆放的一个座椅,示意墨行舟落座。 墨行舟眨眨眼,跟着她慢慢走了过去。 有了前面那一面的惊吓,这番话?听起?来并?没有那么难理解。 荆澈的生父——也就是?被他杀死?的前魔尊,在墨行舟为数不多的关于他的记忆中,那只白虎的性格的确和荆澈是?截然相反的。 也难怪荆澈在他身边时他从来都?没将这二人联想在一起?过,原来是?他长相更?像母亲,连性格也遗传了母亲。 她在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完全没有一点温度,语气也平淡的吓人,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与她无关的客观事实?。 没有母子重逢的温情,没有不得想认的遗憾,没有远隔千里的思念,也没有抛弃多年的愧疚......甚至没有一点点的厌恶。 换言之,如果她一直都?知道荆澈在哪里却从不与她相认,如果像是?荆澈对自己所说的一样,她现在过得很好所以根本用不着想起?他,按道理来讲荆澈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如果身份公之于众肯定会对她造成?不小的影响,那么为什么......她连一点不喜欢的情绪都?没有呢? 这很不寻常。 要么是?她的情绪隐藏的实?在太好了,要么是?荆澈在她心里和一个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真?有人能完全把自己的亲生孩子当陌生人来对待吗? 第136章 不仅如此,这次他们一行人来东宸也是?大祭司一手策划的,大祭司应该早就知道荆澈回来......不!她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荆澈来,在他们出发去孟家庄的飞舟上,江倚晴不是?带来了那个消息吗?如果那次比赛中自己没有在外暴露身份而荆澈也顺利赢下来,他一定会被大祭司邀请来东宸,墨行舟现在根本用不着怀疑,就算荆澈没有赢下来,大祭司也会找理由相邀,只有他们还?需要用到那个假的“风衍宗”的身份,他们就不得不听从东宸皇室的命令。 墨行舟抬眼望过去,那个高?位上的女人仍旧神色淡淡,不像是?在思考,也不是?很着急的模样,好像仅仅是?在等他落座,好展开下一轮对话?。 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为了赤琉璃么?赤琉璃对东宸为何这么重要,仅仅是?为了祭祀吗?而祭祀,对于整个幻海九洲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而她,为什么会觉得荆澈来了就一定能够换来赤琉璃? 阿澈,难道真?的不知道她在东宸吗? 不,他或许是?知道的,自己曾经向他袒露来东宸的计划时,荆澈的表情明显有点僵硬,只是?当时自己并?未多想。 可是?她应当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就是?大祭司,就是?今天晚上设宴的人。 大祭司会骗他吗?毕竟就今天的情形来看,见过大祭司真?容的人并?不多,如果她身边有一只像灵回一样能帮助别人化形的高?手,那么她化作这副具有欺骗性的模样来误导他也不是?没有可能。 整理好思绪,墨行舟慢慢坐在大祭司为他准备好的座位上,看向上首的大祭司,淡淡笑道:“开始吧祭祀大人,有话?就直说,外面还?有人等着我呢。” 其实?他不确定阿澈会继续等他还?是?听话?离开,亦或是?自己采取什么行动,只是?他想看一下大祭司的反应。 大祭司的目光果然顿了一下,才道:“我们需要赤琉璃。” 可这个反应并?不能代表什么,只能让墨行舟看出来她不是?一个一点感?情波动都?没有的人。 说明第一种猜测即大祭司是?个很能隐藏情绪的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而已?。 可这没有任何用,身在她这个高?度的位子,有几个那么容易被人看破心中所想的。 墨行舟眼中露出疑惑,似乎是?不解:“我们?” “是?的,我们。”大祭司道,“整个东宸,整个幻海九洲。” “用来制造祭器?” “对。” 墨行舟沉吟片刻,道:“那我想问问,用这些祭器需要伤害到一些人吗?” 大祭司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为何这么问?” “不为什么,只是?联想到民间大型祭祀也会屠牛宰羊,甚至有些风俗残忍的地方会选活的童男童女来祭祀,所以有此一问。” “无可奉告。”大祭司停顿了片刻,又说:“只能告诉你,你说的那两种情况不会发生。” 墨行舟有点意外这个回答,转而又觉得这么回答也在情理之中,换了个问题:“我很好奇,你们为什么这么确定这个世界天道就这么需要祭祀?你们做过什么实?验吗?” “实?验......”大祭司在嘴里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抬眸盯着墨行舟,说:“这个问题我想我刚才已?经回答过了,百年前用于祭祀的通天锁链消失,所以从天道处求道的福祉越来越少,这难道不足以证明......”说着说着她脸色微变,话?语戛然而止。 果然墨行舟接着她的话?道:“这并?不能证明通天锁链和那所谓的福祉减少有直接的关系,如果通天锁链的消失只是?在告知世人,祭祀根本就可有可无呢?” 大祭司终于露出了她今晚最?有情绪的一个表情,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没有想到这个吗?可这有什么关系?魔尊大人,一开始我就说过了,我的师父来自幻海蝶族,他是?真?正的仙人,他尚且当过这个大祭司,尚且要通过祭祀天道赐灵人间,你凭什么觉得祭祀一事可有可无?” “真?正的仙人......恕我孤陋寡闻,什么叫做真?正的仙人?” “一般修道者只是?从一个普通人开始的,某天突然开了仙窍,然后经年累月的修炼,才成?为如今这般和呼风唤雨的人物,即便如此,寿命也是?堪堪几百年,有些灵力深厚者或许可以活得更?长一点,而我师父则不需这么麻烦,”谈起?师父,大祭司一向平淡冷静的语气中竟难得的沾上了一丝隐隐的骄傲,“我的师父生来就是?仙人,生来就有神力,他有无限的寿命,永远也不会死?去。” 永远不会死?去?墨行舟在心中苦笑一声,这究竟是?幸运还?是?诅咒? 如果真?有人能永生,怎么看他都?更?像那个天道本身吧? 幻海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在所有人嘴里都?这么邪乎? “冒昧一问,您说你的师父永生,那么他现在在何处?” “在幻海。”大祭司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他回幻海了,我亲自送的他。” “回幻海......”这三个字像字幕一样在墨行舟脑海中滚动过去,突然他怔住了,仿佛有一道闪电在他脑海里炸开,他的心脏剧烈跳动,速度好似到了极点,猛地看向高?座上的大祭司,发现大祭司也正平静地看着他,仿佛是?在等他说什么。 第137章 “原来如此,”四目相对,墨行舟定了定心神,心想:“原来如此。” “大祭司打?算拿这个来和我交换赤琉璃?这才是?您真?正的目的?在下是?在佩服。”墨行舟满脸讽刺笑了起?来,“可是?您为什么觉得我愿意冒险带荆澈去幻海?毕竟您身为他的生身母亲,可是?一直在袖手旁观啊。” 虽然不知道她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但是?她知道荆澈中毒的事,而且知道通往幻海的路。 “毒是?你下的,你最?清楚,看似只是?为了控制,不会置人于死?地,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真?的不会致命吗?他很信任你,”大祭司冷冷地盯着他,道:“你难道不觉得愧疚吗?” 愧疚?我为什么要愧疚?墨行舟想,毒是?我下的吗?哦,在大祭司的视角下,毒确实?是?我下的。但那又如何,那并?不是?真?正的我。 在开玩笑吗,她竟然妄想利用我的愧疚来达成?她的目的? “大祭司,该愧疚的人是?您吧。”墨行舟站起?来往外走,随随便便地冲她摆摆手,声音丢给背后高?座上的人:“如果您真?想要赤琉璃,还?是?找一个更?能说服我的理由和更?加吸引我的条件吧。” 大祭司冷漠的声音也随之传入他的耳朵:“你要知道东宸要的从来不是?赤琉璃,而是?神树本身,如果你改变了主?意,可以随时来找我。” 墨行舟走着走着,临跨出门槛时,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了下来,转过身。 院里的几缕晚风吹过他的袖间。 “大祭司,您能操纵的是?什么?” 她启唇:“是?风。” 墨行舟点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像是?很决绝的样子。 空无一人的大殿里只剩下了大祭司一人孤高?寂寥的影子,影露殿里的烛火不知何时全灭了,只剩下一地冷冷的月光,匍匐在台阶底下,她一人在黑暗的高?座上静静待了很久。 有愧吗? 她将手掌反过来,看着自己的右手心。 一道比周围皮肤更?白一点的整齐的痕迹,鼓鼓的,横穿整个手掌,是?一道剑痕。 她身上任何伤痕都?会很快愈合消失,很多年了,独独这道剑痕消得这么慢。 她的确有愧。 明知会让这孩子遭受这么多的苦难,却还?是?将他带来了这个世界。 但她并?不后悔,她做过的所有事情,从来都?不后悔。 —— 墨行舟回去的路上一路都?在想今晚这段对话?,越想越觉得可笑。 愧疚?他为什么要愧疚?他有毛病吗?把别人做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受罪? 从影露殿到住处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墨行舟已?经认识了路,一路独自走回去,等到他回过神发觉自己快要到了,却忘了去今晚的宴厅外查看荆澈还?在不在。 他打?算给他传个消息问问,却看见商晚渡回来了。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他整个人看起?来死?气沉沉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脸手中那把总是?锃亮的黑色漆扇都?显得不那么明亮了。 墨行舟疑惑的看过去,“怎么了你?” 商晚渡一听有熟人的声音,抬起?颓丧的头,跑过来一把搂住他的肩膀,脑袋再度垂了下去,“快让我吸一口鲜活的空气,不然我要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 听着这莫名其妙的话?,墨行舟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你父亲怎么说?” 商晚渡抬抬扇子,指了指前方的灯火通明的院子,“怎么说?进去说。” “站直,”墨行舟推开了他,问:“阿澈呢?回来了吗?” “被那位脾气大的小妞叫走了。” 墨行舟皱了皱眉。 江倚晴?她找荆澈做什么? “放心,只是?切磋,你去了他反而放不开,”商晚渡道:“走吧,进去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对策。” 说是?商量对策,其实?就是?商晚渡滔滔不绝声泪俱下地讲述了一大堆今晚受到的他老爹在言语上气压上和行动上对他的羞辱教?训。 “我本以为多年不见,他至少也积攒了几年的慈父之情急待抒发,没想到是?积攒了几年的怒气等待倾撒。”商晚渡讲完一大段,喝水润喉,瞥见墨行舟心不在焉的表情。 “喂,有没有在听啊!” 墨行舟回过神来,“嗯?别啰里啰嗦,讲重点。” “我怎么是?啰里啰嗦,这都?是?引出重点的重要前提,你不知道如果没有这些前提我今天的最?大收获是?得不到的......”他又啰嗦了一阵,道:“重点就是?他答应我们可以去看一看当年那个被我一脚毁掉的祭器。” 墨行舟听了脸上并?没有太过惊喜,道:“这样最?好。” “嗯,是?啊,我爹是?个很谨慎的人,如果没有皇室默许,这种事他是?不敢干的,所以说他就是?故意教?训我这么久的。” “所以说大祭司认定我们一定会交出神树。” “到底为什么呢,神树到底有什么神奇的作用?真?的仅仅只是?祭祀吗?”商晚渡感?觉脑子一团乱麻,困意袭来,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墨行舟道:“不急于一时,先去休息吧,等阿澈回来了明天再说。” 商晚渡打?着哈欠走了。 第138章 墨行舟独自坐在窗前等荆澈回来,没想到荆澈回来的比他想象得更?晚。 他浑身湿漉漉的,头发也贴在脸上,像是?浸了水一样。 “你怎么在这?”看见墨行舟出现在门口,荆澈愣了一下。 墨行舟笑道:“我该在哪儿?过来,我看看你。” 荆澈才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不是?,我是?想问你怎么还?没休息。” “等你回来一起?。”墨行舟说。 他走到墨行舟跟前,着急回来,脸上还?有点热意未消,墨行舟一靠近,便又舒爽的凉气扑面,他想再靠近一些,又怕浑身的汗弄脏他的衣服。 墨行舟看见他额前碎发都?湿了,于是?伸手给他拨下来,不禁奇道:“这么累么?” 荆澈大汗淋漓的模样很少见,照这种程度的打?法,怕是?能惊动半个东宸。 “她挺厉害的,而且我们切磋没用灵力。” 墨行舟更?奇了,“没用灵力?” 没记错的话?,江倚晴的武器是?两把扇子吧?不用灵力她怎么打?,难道赤手空拳肉搏? 荆澈“嗯”了一声,说:“用各自擅长的兵器,她用刀很厉害。” 墨行舟笑了笑,“身藏不露啊,没想到二公主?那么小的身板竟然会耍刀。” “嗯。” 说完两人便沉默了一阵。 “阿澈,一直穿着湿衣服会着凉的。” 荆澈浑身黏腻,他也很想把衣服赶紧脱光洗个澡,于是?他磨磨蹭蹭脱了件外衫,企图使墨行舟明白他的意图然后回去睡觉,但是?墨行舟还?不走,一直在旁边陪着他。 他抿抿唇,决定抢救自己的尴尬:“你怎么不问问我谁赢了?” “哦?”墨行舟眸中带笑:“那你们谁赢了?” 荆澈脸上有点臊,这种事应该别先问的,自己先开口算怎么回事,于是?小声道:“我。” “我就知道。” 荆澈开始解自己的里面的衣服。 墨行舟当然察觉了荆澈意图,但是?故意留在这,等着荆澈过来。 终于,荆澈磨蹭不动了,走过来,耳朵红红的,正色说:“你先去休息吧,我要洗澡了。” 墨行舟就等着他这句话?,拉起?他的手:“知道啦,跟我来。” “哎?” 荆澈被墨行舟拉到了另一个房间内,里面一个大池子注满了热水,白气蒸腾,上面甚至洒了花瓣。 第71章 愿望 荆澈看着这池水呆了一瞬, 然后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看身边的人。 墨行舟对他的反应视若无睹,仍笑意盈盈道:“去吧。” 荆澈喉结滚动一下,道:“你不出去吗?” “你想我出去吗?” “......”荆澈沉默一番, 还没说什么,墨行舟已经退到了屏风后。 “有事叫我。” 屏风外只点了两盏灯,烛火昏暗,远不如屏风里的光线明亮, 荆澈朝那?个朦胧的轮廓深深望了一眼, 一步一步朝水中?走去。 他在水中?抬起自己?的右手。 这是他握剑的手,自从去到南沧洲之后, 他感?觉自己?每一天都进步飞快,墨行舟曾经拿出?了一些修者前辈的书籍手札给他看,他知道那?些东西大概都是墨行舟从那?个名为“系统商城”的东西处换来的, 他看了那?些珍稀书籍,本来还有一些不懂之处, 但在天堑前与?萧郁的那?场打斗之中?却尽数悟出?了其中?的道理?。正如很久之前所期望的那?样,他如今的每一天他都在变强。 他又抬起了自己?的左手,虽然这只手表面?看上去什么变化都没有, 但是他能感?受到异样, 是这些年压制在他身体里的魔气在缓慢流失的感?觉。 满脑子纷乱的思绪随着水面?上的涟漪一圈圈散开。 江倚晴约他切磋的地方不远处就是东宸的夜麒麟兽场,回?来的路上,途经一片密林, 他还遇见了另外一个人。 是那?位曾在桑洲的回?忆阵里找过他的疯疯癫癫的蜥蜴人,自称与?他父亲签订魂契的奴仆。 鉴于上回?他竟然激起了自己?许久都不曾显现过的魔相, 荆澈并不想与?他硬碰硬, 奈何那?个蜥蜴人拦路不走。 “小主人,等你很久了, 还记得我吗?”眼前的人有一双微微凸起的眼睛,满头白发,单看脸却像个气质阴郁的年轻人,他阴恻恻地笑着,“真?让我意外啊,您竟然真?的加入了魔族,还暴露了半魔的身份,那?您当初辛辛苦苦修习仙法又算什么呢,您手中?的那?把至今都隐藏着真?身的剑岂不是成了笑话?” “你想死吗?”荆澈冷声道,“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插手,如今你变成这副模样,难道又去吃人了?” “我不想死,小主人千万手下留情啊。”蜥蜴人说着说着便发出?瘆人的笑声,“您这是干什么,我吃人您就要杀我么哈哈哈,有人说过您很伪善吗,您若是真?为无辜的人着想又怎会允许我活着,您若是真?想杀我上回?怎么不动手,您若是真?想杀我又怎么会允许我挡您的路?” 他一个闪身便来到荆澈的眼前,几乎和荆澈脸贴脸,灰绿色的眸子里流露出?精光,“小主人,您有事吩咐我去办。” 荆澈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人,却无法否定他的话。 第139章 在见到这个人之前,他的确没有什么事情是要吩咐他的,但是见到这个人的第一眼,他没有立刻杀了他,他就知道自己?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有什么条件?” “没有条件。” “你费尽心思找我,难道就为了给我卖命?”荆澈沉声道。 “聪明,聪明,哈哈哈哈,”蜥蜴人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突然又恶狠狠道,“这么说也没什么问题,我要您的魔气来滋养我,小主人您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吩咐我做事就好?。” 荆澈冷冷地看着他:“因为这代表着不再拒绝你所谓的魂契。” “是的,小主人,您真?是聪明啊,我是主人留给您的,您只需吩咐我为您办事,什么杀人放火见不得人的事情都可以交予我来做,而我只是得到了一点点维持我容颜的魔气而已,这点魔气对您而言,不过沧海一粟罢了。对了,还没向您介绍过我的名字吧,您可以叫我仇意。” 荆澈沉吟片刻,说:“我要你在东宸帮我找一只猫。” “什......什么?”仇意眼睛里露出?浅浅的疑惑,他的第一个任务竟然是在东宸广袤的大地上去寻找一只猫?! 荆澈的表情完全不像是开玩笑,他严肃道:“一只没有毛的黑猫,它自称系统304,会说一些奇怪的话......”他想起了墨行舟说的,那?只猫原本是一只鸟的形态,便补充道:“也许也会变成别的,总之,三天之内,你找到他,若办不到,日后便不用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好?......好?吧,”仇意虽然不理?解,但还是接了这个任务,“杀了,还是带到您面?前?” “都不是,”荆澈缓缓道:“不要让它出?现在墨行舟的面?前。” ———— 墨行舟在屏风外发呆,他脑海中?一直盘旋着今晚与?大祭司的对话,直到屏风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他才回?过神,一眼望过去,只能看到一个雾气氤氲中?的模糊轮廓,阿澈正在穿衣服。 不一会儿,荆澈已经满身清爽地从屏风走出?来了,他赤脚踩在地板上,一步一个湿湿的脚印,乌黑的发披在身后,有清粼粼的水珠不断地从发梢滚落。 墨行舟弯了弯唇角,道:“过来,我帮你擦。” 荆澈先是愣了一下,像是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头发,说:“不必,用灵力就好?。” 墨行舟不由分说地将他按在座位上,道:“不行,今天就用最寻常的的方式。” 他拿起一旁准备好?的棉布,按在他头发上轻轻擦拭,荆澈从镜子里偷瞄他,月光在窗台上静静滑动,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阿澈的头发乌黑顺滑,平时摸在手中?就像是绸缎,如今湿漉漉的更是光滑无比,墨行舟突然想起了什么,笑道:“阿澈,你快二十岁了。” 荆澈还以为被?发现,慌乱地收回?视线,“嗯。” “慌什么,我好?看吗?”墨行舟早就发现了他的目光,笑着调侃他。 荆澈憋了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墨行舟脸上笑意更甚,“二十岁要有及冠礼的,阿澈,你想要什么?” “及冠礼......” 想要什么? 荆澈想了半晌,脑子里却只有一个愿望。 我想要你永远不离开我。 他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口这句话。 墨行舟对他越好?,他越是想要对方永远永远都不要离开他,最好?是一刻也不要离开他的视线,但这在墨行舟身上是不可能的,可是除了这个,他再没有别的想要的了。 他垂眸道:“不知道。” “哦。”这个回?答倒是在墨行舟的意料之中?,荆澈看着就像个摒弃一切身外之物,无欲无求的人,“你好?好?想想,想好?了跟我说。” 头发擦到差不多干,墨行舟牵着他的手来到外面?,檐下走廊有风,吹动起两人的发丝。 “风......”吹着这阵风,墨行舟道:“多神奇啊,每个人都是开仙窍之后才能开始修炼,为什么大家开仙窍都是一样的,偏偏可以修炼的法系是不一样的呢,即便是亲父子,也有属于不同法系的,比如楚长风和楚少轩,就像你,你的法系为什么偏偏不是别的,而是光呢?” 荆澈道:“每个人的法系是由很多因素决定的,很多人都不清楚这个因素是什么,但是我知道我的。” 墨行舟意外地挑了挑眉,“嗯?” 他真?是没想到荆澈居然知道自己?为什么属于光系,在他的记忆里,那?位很聪明的半魔研究多年都没有参透这其中?的规律。 “因为敛华剑。”荆澈说。 “敛华剑......”墨行舟心念一动,“一直没有问你,为何给此剑取名敛华?” 荆澈道:“是此剑一出?,叫日月敛其光华的意思。” 墨行舟微微吃了一惊,心道小小年纪这样的野心,他不是男主还能有谁是? 叫日月敛其光华,如果?真?能做到这一点,那?必定已经是幻海九洲第一人无疑了吧。 荆澈看到他的表情,居然莫名心情好?了起来,“你也觉得不可能实现吧。” 墨行舟却道:“不,我觉得是你,就一定会实现。” 荆澈眸中?刚刚绽放的笑意又一点点化作了苦笑,“为什么啊,因为我是那?个所谓的主角吗?” 第140章 不知为什么,墨行舟觉得这句话中?有些凄哀的意味,“你不想吗?” 荆澈看着他的眉眼,凉凉地笑了一声,“墨行舟,你过来一点。” 墨行舟便依他而言靠近了一点。 荆澈勾住他的后脖颈,将他的头压低,然后仰起头轻轻吻在他的唇上,轻喃道:“这才是我最想要的,为什么你就是不懂呢。” 墨行舟微微一愣,随即揽住他劲瘦的腰,回?应着他。 荆澈身上刚换的衣衫很薄,墨行舟冰凉的手掌覆上去,能立刻感?受到透过他的温热,同时也感?受到他颤了一下,荆澈喉结微动,但很快就调整好?状态,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停下躲开。 只是开始是由他定,结束却不由他说了算。 这一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缠绵深长,分开的时候,墨行舟看见眼前的人不仅唇上,眼眸中?已经满是潋滟水光。 墨行舟抬手抹了抹他的唇角,笑道:“刚才说什么,我没听见。” 荆澈还在努力地调整着不匀的呼吸,拿一双含雾的眼睛瞪着他,完全不如平时有威慑力:“别耍赖。” 墨行舟哑然失笑,低头与?他额头对着额头,“谁耍赖,是你先来招我的。” 荆澈不再理?他这个话题,主动突兀地挑起另一个话头,“明天有什么安排。” 墨行舟也很识趣地接了这个话头,“明天嘛,能找到系统自然是最好?的......” 荆澈垂眸道:“你如何找?” “目前还没有特?别好?的办法,所以要先去拜访商家。” 荆澈听完后暗自送了一口气。 偌大的东宸找个人都不容易,别说找一只神出?鬼没的猫,只希望仇意能动作快点。 墨行舟又想起刚才没说完的话,道:“方才说到哪了?敛华剑,为何说你修炼光系术法的因素在敛华剑?” “因为在敛华之前,它的名字叫做冥斩。” 冥斩? 墨行舟骤然听到这两个字,只觉得这个名字是如此的熟悉,他一定是在哪听过,略一思考,一道稚嫩的童声便在脑海中?显现: “最后一张是映真?老祖的冥斩剑,老祖仙逝之后,冥斩去向不明,至今都不曾问世。” “映真?老祖,原来是这样,因为他是光系修士,你收服了他的剑,所以你也是吗?” “嗯。” 一些映真?老祖的记忆浮上脑海,墨行舟微微笑道:“那?更好?了,今日太晚了,我们?早些休息,明天一早便去拜访商老板。” 第72章 咒印 第二天一早, 三人来到商家老宅,早有家仆在门口等候,一见他们, 马上迎了上来。 “三位贵人,可算来了,我们老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家仆看上去?年纪不?小,五十多岁的模样, 身材胖胖的但行动很灵活, 除了对他们三人进?行了礼貌的招呼之外,就开始一眨不?眨地盯着商晚渡, 两只?眼睛里面满是慈祥的泪花。 “赵叔,不?用这?么看着我吧,”商晚渡无奈道?, “我又不是一辈子没回来。” 赵管家一听更难过了,半指责半抱怨道?:“你还想一辈子不?回来, 你是求仙问道?之人,别说百岁,怕是几百岁都轻轻松松活了, 我们的一辈子能和你比吗?你若再晚几年回来, 可就真?见不?到你赵叔了。” 商晚渡立刻上前揽着他的肩膀,安慰道?:“赵叔,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您实在怨我便抽我吧,我绝不?还手。” “我哪里敢抽你。”赵管家佯装嗔怒地瞪他一眼, 又用衣袖揩了一把老泪, 抬手道?:“几位跟我来吧。” 三人跟随赵管家的脚步,一路穿过五道?门, 三道?桥廊,还没走到商老爷所等的地方。 墨行舟一路看过来,觉得这?老宅虽然草木葱茏古树参天,但并不?像常年没有人居住的样子,他们一路走过来,也瞧见过几个丫鬟小厮,可是商晚渡曾跟他说,当年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商家就举家从老宅搬了出去?。 商晚渡跟他想到了一处,问了赵管家之后?才知道?,他大嫂身子不?好需要静养,大哥于?是带她搬来了老宅里住。 不?知是否墨行舟的错觉,之后?商晚渡的兴致便低迷了不?少,沉默了许久没再说话。 衣袖突然被人拽了拽,墨行舟侧脸看过去?,只?见荆澈一脸严肃,“你觉不?觉得,这?里有些?奇怪?” “奇怪?” 墨行舟挑了挑眉,环顾四周,人迹寥寥,这?么多的树丛中鸟鸣也听不?见几声,确实缺了点?活气,但也不?至于?到怪异的程度。 荆澈却还蹙着眉,努力感知着周围的一切,墨行舟看着他,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一头森林中警觉的小兽。 只?是这?只?小兽唇色发白,看上去?略显疲惫,墨行舟拉起他的手,眉眼关切,“是不?是昨晚没休息好?” 荆澈摇摇头,又点?点?头,轻轻勾了勾他的手指又推开,紧张的神色也放松了些?许,“或许吧。” “你......”墨行舟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你背上那道?咒印......真?的没有什么感觉吗?” 荆澈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昨天晚上,二人相拥着躺在床榻上,荆澈因为和江倚晴的那场切磋早已疲惫不?堪,一粘枕头便沉沉睡去?。 第141章 可是带着沐浴清香的脑袋靠在自己怀里,墨行舟却有点?睡不?着了,以往睡不?着的时候还能辗转反侧以缓解烦躁,可是抱着荆澈他连动也不?敢动。 他借着微弱的月光细细端详着阿澈的脸,阿澈白日里总是一副不?苟言笑的冰冷模样,沉睡中却十分?乖巧可人,脸颊软软的,看着就很好捏,他想起两人初识的时候,肢体无意中碰到都会让荆澈有很大的排斥反应,可是现在的阿澈已经能安心躺在他身边了,这?明显的对比深深取悦到了墨行舟。 但是这?几分?愉悦没持续多久,又突然被脑海中回荡起来的大祭司的话语打断—— “毒是你下的,你最清楚,看似只?是为了控制,不?会置人于?死地,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真?的不?会致命吗?” 墨行舟眸光微滞,终于?显露出一丝从未示人的迷茫纠结。他没有跟荆澈说过,那位巫医曼婆婆后?来又来找过他,字里行间的意思和大祭司说的无异。 如今铺在他面前的路又两条,一是去?和大祭司做交易,用神树交换通往幻海的路线,二是尽快找到系统,看他有什么办法。但是这?两条路都不?是百分?百的成?功,幻海变化莫测,即便有地图,也不?一定?能寻到,而系统虽然是属于?这?个世界之外的力量,但也并非无所不?能。 且不?说神树他留着还有用处,就单说东宸,索要神树的目的就很不?单纯。 系统......偌大的东宸该去?哪里寻找,他只?能祈祷系统捕捉到他身上的能量波动,能给他个线索也好。 荆澈在他的臂膀中动了动,把墨行舟的拉回神,他伸手把荆澈压在肩下几缕湿发丝挑起来,铺到身后?。 阿澈睡觉并不?老实,身上的那层极薄的衣衫在睡梦中有了有几分?凌乱,露出大半个肌理流畅的肩背,墨行舟的视线落在上面,不?由得多停了一会儿。 突然,他瞧见他背上有一道?肤色不?太一样的印子,起初他以为是陈年旧伤留下的疤痕,可是定?睛一看,却觉得这?印子很眼熟,似乎是哪里见过。 略微回忆,他想起了狼的尾骨,回忆阵中自断半只?尾巴的骷髅狼,如今它的尾骨还留在墨行舟的储物袋里。 墨行舟拿出来对比一番,那狼尾骨上的咒印的确和荆澈身上的一模一样。他压下心中疑惑,等第二天荆澈醒来后?询问他,没想到荆澈比他更困惑,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背上有这?么一道?咒印。 “我猜测此人就在东宸,”墨行舟压下脚步,与荆澈走在商晚渡和管家的身后?,轻声道?:“此行是找到他的最佳时机。” 这?也是他选择赴宴的考虑之一,光明正大的做事,总比之后?偷偷摸摸的行动要方便很多,他看向荆澈,发觉提到这?个人,荆澈的脸色有点?苍白。 墨行舟一怔,随即意识到不?该在这?个时候说这?些?,连忙又握了握他的手腕,温声道?:“阿澈,不?要害怕,我会陪你一起面对的,知道?吗?” 荆澈抬起略显慌乱的眸子与他对视一眼,很快便镇定?下来,再次缓缓拨开他的手,“在外面,先不?要这?样。” 墨行舟攥了攥空空如也的手,也没半点?不?悦,“好。” 商老爷已经在别院中等候已久,这?个院子很偏僻,在一大片竹林掩映之中,以前就没有人住,现在一家人都搬走了,更是没人来了,落了一层又一层的灰尘和碎瓦砾枯树枝。 看见他们三人,商老爷也不?似昨天那般对商晚渡耳提面命,而是完完全全把他当成?了一个客人来对待。 他叫赵叔守好院门,手中拿着一串钥匙,道?:“跟我来吧。”转身走入了身后?的屋子里。 三人依次跟上去?。 屋内陈列十分?简单,只?有一个书架,一张书案和几把太师椅,书架上的书已经不?剩几本了,桌面上还摆了几张临摹了一半的字帖。 “竟然选这?间屋子啊,”商晚渡在一旁嘀咕道?:“十一岁之后?就没再来过了,这?里竟然都没变样子。” 商老爷瞪了他一眼,明显想说点?什么,但是碍于?外人在场在场又放弃了。 他在墙上敲敲打打,找到一块暗格,伸手进?出拧动里面的机关,又把钥匙插上拧了几圈。 墙体缓缓移动,墙上无声地出现了一个一米宽窄的小门,里面漆黑无比,隐约可以看见是一条长?长?的逐阶向下的暗道?。 “几位,祭器就在这?下面,请随我下来吧。” 在场几人的表情?都或多或少变得严肃起来,商老爷点?了一盏油灯,率先下去?,商晚渡紧随其后?,墨行舟进?去?之前和荆澈对视一眼,发现他的脸色又变得苍白了一些?。 “阿澈?”墨行舟蹙眉问,“在外面等我好吗?” 荆澈抿着唇摇摇头,示意他没事,墨行舟这?会不?由分?说地牵起他的手,力度很大,再也不?许他推开。 这?条暗道?其实并没有多长?,走了大概半柱香时间便到了尽头,尽头便是商晚渡记忆中的那间密室。 密室中间,两米高的三足玉鼎依旧像从前一样摆放着,只?是变化之大已经叫商晚渡快要不?敢认了。 原本晶莹透亮的祭器此刻呈现出一种灰败的颜色,鼎身上也布满了裂痕,像是因许久未逢甘霖而龟裂的土地,可是他当年对的那一脚分?明不?会对玉鼎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第142章 恍惚间,商晚渡内心竟然升起一个诡异的念头,他觉得这?玉鼎就像是一个人,因为死在了那一脚之下,于?是浑身灰败,全然丧失了生机。 墨行舟绕着玉鼎转了一圈,他伸手将自己的魔气覆上去?,魔气竟然瞬间被裂痕的缝隙吸收了进?去?,他眸中泛起冷色,“这?玉鼎,竟然如此奇特么。” “爹,”商晚渡环顾四周的十二根个凹槽,上面还有丝丝干涸成?黑色的血迹,他脸色很难看,他盯着商老爷,“那些?人呢?魏清海呢?” 商老爷面色冷肃,“死了。” 商晚渡登时睁大了眼睛。 “你们......” “怎么,你觉得你撞破了这?件事他们就能活了?错,大错特错!”商老爷两撇胡子在鼻子下抖动,冷冰冰的语气中压抑着滔天的怒火,“你若是不?来,他们起了作用,也许还能活下去?,可你来了,打断了祭祀的过程,他们就只?能活生生地被祭器吸干所有的灵力!你以为你救了他们,你是害了他们啊!” 商晚渡双眼通红,“害了他们的不?是我!” “那是谁?!是我吗?!难道?是大祭司是陛下吗?!”商老爷见这?个逆子这?么多年竟然毫无悔过之心,一下子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也顾不?得外人在场了,直言道?:“我将你逐出家门,还不?是为了保护你这?个逆子!不?然你以为你能在东宸活到几时,还敢拿生意来老子面前炫耀,我看你真?是昏了头了!愚钝!无知!” 商晚渡怒极,反而冷笑道?:“怎么就不?能是他们的错,离了皇室的荫蔽,难道?就活不?成?了,爹,实话告诉你,我当年离开,就想到了一定?会有回来了这?一天,我要把这?些?恶行全部昭告天下,让他们看看他们维护的皇室是个什么东西?!” 商老爷被气得不?轻,脸色涨成?猪肝色,嘴上一张一合出来全是“逆子”,墨行舟好不?容易插进?来一句话,“二位,先别吵。” 他慢条斯理道?:“我想问商老爷几个问题,不?知商老爷可否暂缓吵架?” 商老爷顺了顺气,生硬道?:“请问。” 墨行舟抬起一只?素白的手,指了指眼前这?个巨大的器件,“这?个祭器,是真?的会要命的,对吧?” 商老爷一顿,“也不?能说得这?么绝对,正如我刚才所言,如果那些?人起到了作用,他们也许可以不?死。” “既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有怎知殒命不?是绝对的呢,拿这?个东西?去?祭祀天道??这?也是皇室的意思,还是大祭司的意思?” “正因如此,我们才需要神树啊,大人。”商老板不?愧是为皇室卖命的商人,没谈几句便将话题拉到了此行的真?正目的上,“有了赤琉璃,我们就不?用再仿造这?些?东西?,我听说您在南沧的时候和众仙门一起发现一个制造假的赤琉璃的商户,实不?相瞒,正是因为我们商家一直在高价收购这?些?东西?,才导致造假产业层出不?穷,我们也深受其扰,大人,我们已经拿真?的赤琉璃试过了,根本不?会出现要命的问题,您将神树交予我们,换来魔界的和平安宁,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吗?” “哦?”墨行舟似笑非笑道?:“商老爷是在威胁我啊......” “不?敢不?敢,两界大事岂是我能定?夺的,不?过是给大人提个醒,别忘了大祭司昨晚说过的话。” “听上去?是不?错,合情?亦合理,”墨行舟摸着下巴沉吟片刻,似乎真?的在思考一样,忽然他展唇笑道?,“不?过,商老爷,您看我像个好人吗?” “这?......”商老爷脸上出现一丝为难。 看在他是商晚渡老爹的份上,墨行舟没过多为难他,只?道?:“商老爷,我不?是什么好人,两全其美?与你而言也许是好事,于?我而言却不?一定?,除非你们能拿出足够的诚意,否则我是不?会答应的。” 诚意?什么叫做诚意呢?要是想在诚意上做文章,理由可太宽泛了。可墨行舟如果真?的不?想有丝毫让步,为什么又要赴大祭司的约呢? 商老爷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来:“他难道?是在故意拖延待在东宸时间?”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商老爷突然听得耳畔一声惊呼。 “阿澈!” 是墨行舟的惊呼。 电光火石间商老爷竟然想,这?魔头竟然还有如此慌张的时刻。 他也连忙转过身去?看发生了什么,只?是转身到一半,他便惊讶地愣在了原地——原本灰败不?堪麒麟兽三足玉鼎,竟然重新绽放了一层光彩! 第73章 秘闻 墨行舟伸手身形不稳即将倒地的?荆澈, 发现?他的?脸苍白得可怕。 “马上离开这里。” “等等。”荆澈撑着额头缓了一会儿,待脑海中那阵强烈的?眩晕感缓解一些之后,走向那只?玉鼎。 玉鼎像是重新焕发了生机一样, 在场的?人自然都已经注意到,墨行舟喂给它的?魔气?也被?它吸收,知道这玩意儿是有点邪门在身上的,荆澈进来这个房间之后就不曾靠近玉鼎, 但?却显而易见的受到了最强烈的影响, 难道造这个玉鼎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跟在荆澈的?身侧以防他陷入不测,看见荆澈走近玉鼎后, 仅仅只?是?伸手靠近,就有灵力不断地从他掌中被?吸出,沿着指尖过渡到玉鼎上, 那龟裂的?祭器表面竟然又亮了一分。 第143章 荆澈愣了一下,他看看自己似乎没什么变化的?右手, 急切地主动释出灵力,将整张手掌覆上去,仿佛在验证一件让他不敢相?信的?事情。 这次的?玉鼎却像是?一时无法承受这么汹涌的?灵力似的?直接将他弹开?, 荆澈不受控制地后退几步, 被?早有防备的?墨行舟揽住肩膀。 墨行舟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同寻常,皱眉道:“还?好吗?” 荆澈似乎丢了魂一般,白着脸, 眼睛睁着,却木木地什么也没看。 墨行舟使劲摇着他的?肩膀唤他, 他才如梦初醒一般打了个激灵, 回过神,“出去说。” 商老爷心中惊疑不定, 赶紧引他们离开?,走的?却是?和来时不同的?暗道。 “这是?何意?”墨行舟问。 商老爷解释道:“为?防人擅闯禁地,当初这个密室修了两条路,进来时的?那条,是?只?能进不能出的?。” 众人走到暗道的?尽头,商老爷拨动机关,并且又拿了一把钥匙来开?门,走出去,外面就是?满院的?明媚春光,拨开?重重的?藤蔓枝桠,他们从门里?出来,头上粘了几片破碎的?凌霄花。 出来以后荆澈的?脸色并不见好转,商老爷们着急忙慌地喊来一个小厮,吩咐了一些事情,转头对?他们说:“请带这位公子到这边最近的?厢房来歇息一下吧!有什么话你们可以问我,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墨行舟冷冷的?打量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辨别他话的?真伪。 商晚渡连忙出来打圆场,说:“要不就到我儿时住过的?屋子里?吧?离得很近。” 他想既然自己的?书房没有变样,那么他的?院子应该也还?留着原来的?模样。 父子俩人终于默契了一回,商老爷立刻带他们到了商晚渡曾经住过的?屋子里?,屋子不远,商老爷吩咐小厮将老宅为?数不多的?丫鬟小厮全部叫来伺候。 墨行舟喊住了他:“不必了,我有些话想问你,人多不方便。” 商老爷又摆摆手让小厮们散去。 墨行舟让荆澈坐在床上,拉过他的?两只?手来探寻他的?经脉。 越探越觉得奇怪,他静静地探了几遍,得出同样的?结论:灵力魔气?俱有损耗。 那个巨大的?玉鼎经过验证,是?只?有灵力才能滋润它,所以在荆澈靠近它的?时候墨行舟只?看见了有灵力释出,并没有看到他身上魔气?丧失。 按理说荆澈身上的?魔气?应该是?稳定的?,但?他却能感受到他经脉上的?魔气?如同小溪潺潺,在缓慢流失,稍微粗心一点?可能就会忽略。 荆澈仙灵魔体,身体里?灵力和魔气?两股力量并存,墨行舟一早就知道,见了大祭司之后,墨行舟才明白他身体里?天?生?就有的?那股足以压制来自前魔尊魔气?的?强悍灵力和过人的?天?赋都是?从哪里?来的?。 但?阿澈只?修仙道,平时只?用灵力,魔气?在他身上不仅没什么用,反而像是?一道先天?的?枷锁一般限制他的?发挥。现?在看着是?没什么用处,可墨行舟觉得既然存在于他的?身上,那就代表他不能没有这部分魔气?,灵力魔气?俱损,灵力的?损耗在离开?密室之后已经停,但?是?魔气?的?损耗并没有停。 怎么回事呢? 墨行舟抬起疑惑的?目光看向荆澈,对?方却靠在床头,昏昏沉沉地垂着眼眸,墨行舟让他躺下休息一会儿,荆澈却不肯。 “你要问什么,就在这里?问吧。”他有气?无力地说。 商老爷早就早就在一旁等候已久,他得了大祭司的?命令,凡是?魔头问什么他知道的?,如实回答就行。他心中清楚,这不过是?因?为?他所了解的?那一部分的?并不是?关节要害,任凭他一字不落地全部说出来,也不会误事。 墨行舟沉吟片刻后问:“你可知道那玉鼎为?何会吸取阿澈身上的?灵力?” 能在荆澈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吸取灵力,这能力未免也太?霸道了些。 商老爷给了个意料之中的?回答:“我也只?是?奉命办事,会发生?这个情况我实在不知。” “当年建造祭器一事,是?受谁的?指使?” 商老爷皱着眉想了想,道:“是?大祭司向陛下表明了祭祀天?道一事上的?所面临的?难题,陛下全力支持大祭司恢复东宸的?祭祀,寻各处异士,翻遍古籍,集思广益,才找到了建造祭器的?方法,但?是?修建祭器的?毕竟太?过凶险,如若不能一次成?功,便很可能引起东宸甚至其它仙洲的?动荡,于是?秘密地交于了我们家来做这件事,这么说来,应是?陛下的?旨意,但?是?却是?大祭司的?宏愿。” 那么这个玉鼎会吸收荆澈身上灵力的?事,大祭司知情吗? 常言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相?处多年自以为?了解的?人有时尚且会作出出人意料的?举动,更别说昨夜才刚认识,仅仅有过两次对?话的?大祭司。 凭借和大祭司有限的?接触,墨行舟一方面不觉得她?有这么做的?理由,毕竟荆澈再怎么说也是?她?的?孩子,另一方面又觉得大祭司是?个冷情冷性绝情寡义的?人,既然连自己的?孩子都不闻不问这么多年,真作出为?了天?下苍生?而牺牲荆澈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第144章 如果大祭司并不知情,那么另一个人知情吗? 墨行舟发现?这件事情被?一片叶子遮住,那便是?他想不明白的?这玉鼎到底是?冲着荆澈来的?,还?是?冲着某种力量来的?,如果是?后者,那么荆澈身上恰好有这种力量? 不论怎么说,要先见一见这位东宸的?陛下才好。 “转告大祭司,我要见你们的?陛下。” 商老爷应下了,但?是?表情有点?为?难。墨行舟捕捉到他的?神色,笑了一声,问:“怎么?做不到?还?是?怕我对?他不利,放心,东宸的?皇室我还?是?有所了解的?,他死了自有宁王替上,毕竟大祭司才是?主心骨么,所以他死还?是?活都影响不了什么,我也不想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商老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那......既然您对?皇室有了解,那就应该知道我们陛下已经十几年不处理朝政琐事了,除非像祭祀这种需要陛下出面才好定夺的?大事,其他时间一率不见人的?。我可以为?您转达大祭司,但?是?此事成?功的?几率甚小,如若不成?,还?望大人莫怪。” 墨行舟觉得商老爷也太?谨慎了,道:“如若不成?,也怪不到你一个传话人的?身上......” “几年?”一直久不发言的?荆澈突然开?口。 另外三人的?目光一时全汇聚在他身上,“什么?”商老板没听懂什么意思,但?是?墨行舟却被?这一问敲了下脑袋,他晦暗不明的?目光看向荆澈,已然通过此问明白了他心中的?怀疑。 荆澈脸色依旧苍白,目光却变得犀利:“他有几年不再处理政事,为?何不处理?” “这......”商老爷眼神闪烁着,他也没想到,原本只?想着为?这几人解答关于祭器的?问题,怎么这几个人都不关心祭器的?建造方法和材料,反而把重点?放在陛下身上,这几年好些个人提起陛下都是?讳莫如深,他也不敢多言。 眼前三人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他在皇城脚下生?活了这么多年,说若扯个慌说自己不清楚怕是?糊弄不过关。 商晚渡催促道:“爹,你就说你知道的?。” “你给我闭嘴!”商老爷黑着脸呵斥他一声,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十六年,整整十六年。” 他注意到,几人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尤其是?荆澈,像是?松了一口气?,但?精神并没有放松,他不由得顿了一下。 只?有墨行舟的?反应还?算平淡,道:“接着说。” 商老板又吩咐心腹赵管家守好门窗,接着压低了声音说:“十八年前,我们的?陛下还?是?一个圣明的?君主,做了许多惠及万民的?好事,可是?那一年他生?了一场大病,自此一日比一日消沉,一日赛一日易怒,最严重的?一次,因?为?一件小事的?触怒将三位肱股之臣满门抄斩。这些年来,玄明谷的?神医景温仙尊时常来为?他医治,虽没有痊愈,但?也总算是?从日薄西山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我本以为?随着病情好转,我们圣明的?陛下就快要回来了,没想到陛下突然下了一道旨意,将大事全权交与大祭司做主,自己去做了个庙堂之上的?隐士,这是?十年前的?事。” 三人面面相?觑,脸色又是?一变,商老爷看得心惊,道:“怎么?” “这十年,从来不曾有人见过他吗?”商晚渡严肃地问。 “这倒不是?,”商老爷说,“听闻他身边的?宫人常看见他在自己的?道观上打坐,一坐就是?好几天?。” 商晚渡皱着眉,不太?相?信:“他一介凡人,不吃不喝好几天??” “这我哪里?清楚,”商老爷粗声粗气?地呛声,“也都只?是?传言而已,他身边的?宫人就一个,谁知道是?从哪里?传出的?。” 墨行舟又开?口道:“大祭司身列神职,为?何要将一众俗事交于大祭司?据我所知,前祭司因?权集神权皇权与一身,在东宸一手遮天?,被?皇室忌惮很久,如果要交付权力,也应当有更合适的?人选吧。” 商老爷又叹了一口气?,说:“你是?想说,为?何陛下如此信任大祭司,这便涉及到另一桩秘闻了。东宸曾经发生?过一桩牵扯甚广大案,便是?有关大祭司的?一起诬告案。那是?二十年多前的?事情了,因?通天?锁的?消失,祭祀祈福一事难以为?继,大祭司心怀天?下生?灵,知如今的?祭祀只?是?名存实亡,她?有意重启祭坛,重新为?生?灵祈福,于是?外出走访了各个仙门,游历了各大个仙洲,企图找到不需通天?锁也能使天?道赐灵的?门路,最后没能找到,空手而归,等她?回来之后,有几个世家突然跳出来联手诬告大祭司私通魔族。” “有证据吗?” “没有。” 荆澈不解:“空口白牙,只?几个世家联起手来,便敢污蔑大祭司?” “他们说是?家族中有人在外游历,恰好瞧见大祭司与魔族的?人待在一起,只?是?拿出的?所谓的?证据实在可笑。” 商晚渡很久之前就觉得这事蹊跷得很,弱弱发问道:“爹,您见过大祭司的?真容吗?” “不曾。” “是?啊,大祭司从不以真容示人,他怎么就笃定与魔族待在一起的?人是?大祭司?” 第145章 “这也正是?如今许多人仍诟病大祭司原因?,大祭司在东宸的?地位与陛下比肩,在民众心中的?更是?神圣胜过皇室,有些人便觉得几个世家如果不是?十分地确定,是?断然不敢做出污蔑大祭司的?蠢事的?。便纷纷猜测是?大祭司毁了他们真正的?证据,声称目睹大祭司私通魔族的?那位世家子弟也走火入魔身死,死无对?证,他们也怀疑是?大祭司下的?手。” “说来说去,还?是?没有证据。”荆澈皱着眉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墨行舟瞥见他的?神色,怕他再问出点?什么细节来,便缓缓开?口,将话题拉回正轨:“商老爷,方才说到陛下,这事与陛下有什么关系?” 商老爷也想起他们谈话的?主题,道:“大祭司可谓无妄之灾,深陷风波几个月,甚至有人夜里?去砸毁她?的?神像,无由峰底下也常有心思各异的?人发动百姓去和修士们起冲突,也就是?不久后,陛下下了那道旨意,大祭司代管朝政大事的?消息很快从无由峰山顶传到山脚,从宫里?传到街巷,传遍了东宸,陛下此举,可谓是?帮了大祭司一把,让所有人都知道陛下是?站在大祭司一边的?,风向很快便倒转了,大祭司对?那些乘势诬告攻讦她?的?人并未手软,审时度势的?人被?她?从朝堂上逼退,自愿告老还?乡,不识时务的?人被?她?连根拔起,连同其党羽也清除了个干净。但?此举也禁锢了大祭司,若是?她?真想做出什么于皇室不利的?事情,恐怕又会使有心之人把当年的?事情提起来搅浑水,但?是?我也实在想不通,这么做对?陛下自己到底有什么好处。” 商晚渡倒是?很能想通,道:“自然是?不再受那些死规矩约束,可以痛痛快快当他的?隐士了呗。说起来这才是?隐士该有的?觉悟啊,什么财富权利,全都是?身外之物,内心的?超脱才是?真正的?富足。哈,我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见他们没人再问什么了,商老爷赶紧嘱咐道:“我该说的?已经都说了,不该说的?,你们问了我也都如实答了,还?望大人今天?出门之后莫要再提了,要见陛下的?事情,我也会如实向大祭司转达。” “商老板放心。” 商老爷拱了拱手正准备离开?,墨行舟又叫住了他,他吓得胡子都抖了一下,转身看见墨行舟面带笑意,意味深长道:“还?有一事,今天?密室里?的?发生?的?事,以及我这徒弟如今憔悴的?模样,还?请商老爷也一并原封不动地传达给大祭司。” 商老爷应了,擦拭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匆匆走了。 商晚渡作势要送他,被?商老爷一脚踹了回来。 他龇牙咧嘴,捂着屁股一撅一拐地跳进来,丝毫不见平日里?风流倜傥的?模样。 关上门,他的?脸色就变得凝重起来,而屋内另外二人脸色也都不好看。 “下一步怎么办?” 墨行舟甩出一个隔音结界,笼罩了整间屋子。 他眯了眯眼,道:“看来不去会会这位陛下,真是?说不过去了呢。” “可我爹所言不假,”商晚渡靠着椅子缓缓坐下,道,“我在民间散布的?商铺收集到的?信息和他所说的?大差不差,陛下真的?是?深居宫闱久不见客,就连大祭司邀见,陛下都不一定点?头。” 墨行舟慢悠悠道:“他想不见便能不见吗?这东宸的?皇城,拦不住我。” 商晚渡默了默,“陛下身边不可能没有高手,只?是?重重宫墙,我的?眼线也有遍及不到的?地方,你再给我几天?时间,我把能打探到的?消息全都给你找出来。” 墨行舟没有什么异议。 这一行,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想要保证他们在东宸合法的?身份,贸然行动的?确不是?明智的?选择,同样,如果深宫里?的?那人真是?曾经夺舍他的?人,也不该在这个时期有什么逃跑藏匿的?行动,否则和自爆身份没什么区别。 所以不急,看谁能耗得过谁。 荆澈听他们商讨了半晌,抬了抬眼眸,平静地问:“大师兄,你见过他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墨行舟偏过头看他。 商晚渡回想着,荆澈便一瞬不眨地看着他,近乎执拗地等待着答案。 那双努力保持冷漠的?眼睛实在刺痛了墨行舟的?眼睛,心脏好似被?锥子凿了一下,同时也燃起了烈火。 阿澈真的?很在意的?,对?吧。 商晚渡使劲儿回忆了一下,发现?记忆中还?真有这么个人影:“唔,貌似是?见过的?,见过两次,很小的?时候见过一次,那时他乘坐轿辇出行,整条街上的?人都下跪迎接他,一个孩童没被?大人按住,冲撞了他的?轿辇,他非但?没有斥责,反而叫侍从安抚他和他的?母亲,还?有一次是?随我三叔入宫,他与众臣子谈话,我便隔着花园远远望着,确实是?谈笑风生?,他的?老师当面指责他的?不是?,他也谦逊接受,毫无皇帝高高在上的?架子。他也确实为?民做了许多好事,这么说来,也算是?一个好皇帝。” 他讲完这两件事,又自顾自叹息道:“可是?人总是?会变的?。” 荆澈只?把他前头的?话听了进去,不断地安慰自己也许不是?呢,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是?那个喜欢看人自相?残杀,喜欢看人痛苦不堪,喜欢看人受辱时脆弱不堪地匍匐在他脚下的?残暴无人性的?魔头? 第146章 “阿澈。”墨行舟握住了他的?手,这只?手原本比他凉很多的?手,竟然能将身体热意传给他,“别怕。” 荆澈回过神,看清了他的?眉眼,愣愣地点?点?头。 真奇怪,以前怎么会觉得这眉眼轻佻呢,分明是?天?底下一等一温柔。 “对?对?对?,不要怕。”商晚渡道:“我听说,你在找什么东西?” 墨行舟道:“嗯,是?一只?黑猫。” 荆澈被?握住的?手指下意识蜷了一下,心脏猛地怦怦跳起。 墨行舟没有在意这个小细节,接着说:“让你的?人也帮我留意一下,找到这只?黑猫对?我很重要。” 商晚渡欣然同意:“好啊,有什么特征,我回头转告他们留意着点?。” 墨行舟思索片刻:“大概......黑色,会说人话?阿澈,你上回不是?见到304了吗,他现?在具体什么模样?” 荆澈喉咙一紧,咽了下唾沫,道:“没有毛的?,很光滑,冰冰凉,像铁,一直蓝眼睛一直绿眼睛,他的?身体不是?一个整体,而是?一块一块拼成?的?一样,就像师弟的?木傀儡。” 商晚渡精辟地总结道:“一只?会讲人话的?铁傀儡黑猫,蓝眼睛绿眼睛,我记下了。” 荆澈紧张地讲完,看见墨行舟正眼神奇怪地注视着他。 “怎、怎么了?” 墨行舟皱着眉,奇道:“阿澈,你的?魔气?为?什么还?在流失?” “啊?”荆澈一愣,下意识接话:“我......” 墨行舟又拉起他的?另一只?手,两指贴着脉搏探向经脉,发觉灵力流动十分平稳流畅。 墨行舟蹙着眉心,喃喃道:“难道是?你身上那道咒印在搞鬼......” 荆澈连忙道:“我没有不舒服,也没什么感觉。” “真的??” “真的?。” 荆澈要抽回手,墨行舟将信将疑地松开?了。 —— 荆澈已经恢复不少,墨行舟和荆澈便回到大祭司为?他的?安排的?住处,商晚渡一人留在了这个儿时的?家里?走走逛逛。 他看见管家指挥着三两个小厮抬水桶,凑上去:“赵叔。” 管家探着脑袋往他身后望了两眼,道:“你那两个朋友回去了?” “对?啊。” 管家斜他一眼,把一只?空木桶搁地上,往花池子台阶上一坐,又哼哼道:“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我们老爷今日事务繁忙,做客就请改日再来。” 商晚渡就乐呵呵地赔笑,三言两语又将管家哄乐了。 管家的?记忆还?停留在他是?一个毛头小子的?时候,如今再见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人物了,物是?人非,不由得再次感慨:“想你当你在皇都,最爱长街纵马,恣意游戏,借着玩乐之名惩戒了好些个背靠家族的?恶霸,我虽气?你惹是?生?非,但?也疼你一片善心,不忍你受委屈,自从你走后,我虽少生?很多气?,但?却多了好些担忧啊,夏日烈日炎炎,担心你没有避暑的?地方,没有一口消暑的?茶喝,冬日寒风朔朔,便担心你没有棉衣穿,没有饭吃饿肚子,在外头吃不好穿不好睡不好,你从小千娇万贵地长大,想必你爹的?心疼更胜于我啊,你这次回来不该老惹他生?气?。” “我知道。这次回来,看见爹身体还?康健我就放心了,我知道他当初赶我走是?为?我好,我不怨他。”商晚渡嘴里?的?话在喉间转了几圈,扇子上的?穗子在他的?手里?拨弄,都被?汗洇湿了,他终于一鼓作气?地问出口,“大哥和......她?还?好吗?” “她?,她?是?谁?噢,你是?问你嫂子吧?”管家阴阳怪气?道:“还?好吗?哼,你是?问哪方面的?,大公子和大夫人,感情甚笃!世家的?小姐们没有一个不羡慕大夫人嫁了大公子这么一个体贴顾家好郎君,显贵家公子们没有一个不羡慕大公子娶了这么一个温婉贤淑的?好夫人,方圆几百里?再没有比他俩更恩爱的?夫妻,好!岂止是?好,好得不得了!” 商晚渡苦笑:“赵叔,你知道我这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管家方才的?悲伤消散殆尽,没好气?道:“大公子身体好得很,若想问大夫人,我只?是?一个管前院的?管家,不知道!” “赵叔你别走!” 管家走了几步,又退回来,瞪着他,气?势汹汹地提起了落下的?木桶:“劝你也别去问!” “诶......” 小厮们浇了花,又抬着水桶路过,管家大声呵斥道:“几朵花浇到现?在浇不完,你们几个!别瞧着大公子今日不在就偷懒!都好好干,听见没!” 小厮们低着头连连称是?,忙抬着水桶小碎步子跑走了。 管家也跟在他们身后走去前院。 商晚渡看着他宽阔的?背影,不知该做何表情,于是?兀自笑了一声。 只?是?这一声下来,连眼睛都跟着泛酸了。 商晚渡不知养病的?院子在哪。 他没有问任何人,像是?没遇见管家之前在后院里?闲逛,他家里?实在太?大了,大到走一天?都走不完,越走人越少,越走越幽静,终于循着一条碎石子铺满的?小路,停了下来。 眼前坐落着一座朴素的?小院,小院的?外墙是?高高的?竹竿围成?的?,竹竿上爬满郁郁葱葱的?藤蔓,满目绿意,小院里?边有花有草,姹紫嫣红。 第147章 商晚渡不记得这个院落,猜想是?他走以后修的?。 这个小院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语春居”。 小院的?门半开?着,商晚渡仰头望着门头上那三个字,驻足看了很久,直到门里?出来一个婢女模样的?姑娘,他才慌忙闪身到墙后躲避。 那姑娘走后,没关门,于是?门大开?着,但?是?商晚渡没有进去,他在墙后透过着竹墙的?空隙,望见里?面一道水蓝色的?模糊人影。 她?坐在窗前,手执一卷书,半天?未翻动,看得出神。 明明隔了那么远,他却连呼吸都放得小心翼翼的?,仿佛面对?的?一只?蝴蝶,任何微小的?动作都会将她?惊动。 半晌后,她?将手中书卷放下,原本只?露了一小半的?侧脸又往外边转了转。 商晚渡呼吸一滞,深深地看了最后一眼,转身离去。 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就这么走了么。” 听到这道声音,商晚渡心中蓦然一惊,想加快脚步离去,脚下却灌了铅似的?,抬脚都抬不动。 竹门吱吖一响,屋子里?的?人已经出来了。 她?的?声音也变得清晰而低沉:“许多年没见了,不坐下吃杯茶吗,阿晚。” 第74章 线索 满屋香草芳馨, 一双纤纤素手拿起茶壶,注入盖碗,蜷缩的茶叶舒展开来, 茶香直入肺腑。 商晚渡却难以品鉴这芬芳,他在?她对面坐立难安,眼?睛都不知?道看哪。 魏清潼把滚烫的茶水注入茶碗,抬起清明的眼?眸看向他。 商晚渡双手接过茶碗, 小心翼翼地, 没敢和她的手指碰上。 他知?道除非自己开口?,否则气氛就?会一直沉默下去。 “身体好些?了?吗?”他问。 意料之中的开始, 魏清潼淡淡道:“已经将要痊愈。” 商晚渡看着茶碗上升起的白烟,扯着嘴角笑了?一下,“那就?好, 我听说你已经缠绵病榻有些?时日?,能痊愈是再好不过了?。” 她问:“听谁说的。” 他答:“听赵叔说。” 一阵死寂后, 魏清潼端起茶碗,捻着帕子送至唇边吹拂,道:“这盏茶要趁热品才有滋味。” 商晚渡也听从指令一般, 连忙喝了?一口?, 不小心烫到了?舌尖。 她放下茶碗,“怎么样?” “略显寡淡。” 魏清潼笑了?,“是啊, 你向来只?爱酒的。” 商晚渡低头不语。 “你看我的气色,像是将死之人吗?”魏清潼突然问。 商晚渡吓了?一跳, 下意识抬头望向她的脸, 透过氤氲的白色蒸汽,他看见她气色虽不大好, 但说是将死之人就?有点太夸大其词了?。 目光落在?脸上,自然少不了?要看到她的眼?睛。 她不像商晚渡表现的那般心慌意乱,目光平静无波,似乎对面坐着的只?是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一个关系不远不近的朋友。 和他记忆里的魏清潼不一样了?。不只?是年岁的增长导致容貌的细微变化,而是一种更为内在?的变化,记忆中的魏清潼,一双杏眼?总是藏着小雀一般的机灵,看似规规矩矩的人,脑子里总是充满了?古灵精怪大胆跳脱的想法。 “......不像。” 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的时间过长,商晚渡又垂眸避开。 魏清潼像是知?道他怎么想似的,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是不像啊,你一走这么多年,谁都不像当年了?。” “当年”二字,让商晚渡呼吸几乎停滞。 魏清无奈地潼苦笑一声?,“慌什?么,阿晚,以前我们是无话不谈的,现在?虽然做不到了?,但我还是想和你说会儿话,方才你一来我就?瞧见了?,我盼着你进来看望我,结果你却要逃走,你知?道吗,这是我们今生最后一次像这样坐着讲话了?。” “怎么会呢。”商晚渡心脏骤然一紧,像是被?人使劲儿抓了?一把?,他低声?道,“以后我会常来看你们。” “我们?”魏清潼早唇间呢喃了?一遍这个词,“可?我想说说我和你。” “一定要这样吗,”商晚渡艰难道:“清潼,是我不敢见你。” “可?是我敢。”魏清潼道:“阿晚,你连唤一声?我的名字都如?此艰难。” “我们……我们现在?是一家人。” “既然是一家,那又为何不敢称我一声?大嫂?” 商晚渡张了?张嘴,始终吐不出来半个字。 这一瞬间的心情无人能懂,他觉得世上最烈的酷刑给他给他心脏来上一遍,也不如?魏清潼亲口?说出这句话诛心。 魏清潼还是淡淡的,把?目光投向窗外,道:“你是不是也想问,我为什?么要给院子起这个名字。” 沉默代替了?他的回答。 “因为我放得下。”她声?音淡然且沉稳,“十二年前走的人是你,留在?原地的人也是你。”她顿了?顿,又兀自呢喃了?一边,“十二年了?......你走吧,阿晚,还记得吗,我们曾一起埋下过一坛酒,你若还能找得到,就?将他带走吧。” 一片寂静之中,商晚渡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他听见自己哑声?说了?一句“好”。 第148章 便向她拱手辞别,往外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了?脚步,背对着她,半晌,声?音依旧喑哑,道:“其实……我最开始想问的,是‘你现在?过得好吗’。” 魏清潼仍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下巴上滚滚泪珠却连成线。 她嘴唇颤了?颤,平静地、理所当然道:“好。” 商晚渡对着满园春景苍凉一笑,走出小院的门,一步也没回头。 —— 墨行舟送荆澈回去休息,待他睡下之后,出门去找系统的线索。 也许是因为断联太久相隔太远的缘故,系统和他的联系已经越来越弱了?,到了?东宸之后,他才又逐渐感应到一些?系统存在?的波动,只?是这波动太弱,分辨不清哪个方向。 从阿澈的口?中得知?系统已经改换形态,说明他曾经遇到过危险,不得不改换面貌,若是系统真的被?困在?了?某个地方,会是谁干的呢? 墨行舟脑海中冒出一张脸。 江倚晴。 对啊,江倚晴的爱宠不是拿系统的躯壳当玩具么,要找线索,也该问她去。 墨行舟当机立断,立刻上无由峰主峰去找江倚晴。 “站住。” 主峰门前的看门弟子拦住他,瞧他眼?生,皱眉道:“你找谁。” “二公主。” 那人不耐烦道:“走走走,我们这里没有什?么二公主。” 墨行舟挑眉看他一眼?。心道难不成江倚晴在?无由峰人缘这么差么,大祭司唯一的亲传弟子,即便提起时不是崇拜,也不至于恶劣至此吧? 另一位瞧着面善的拽了?拽他的同伴,道:“何必为难他。”转而又对墨行舟说:“你是找我们江师姐吧,请问有请帖吗?” 墨行舟伸进衣袖里摸索一阵,脸色微变,转眸笑道:“忘拿了?,劳烦两位去通传一声?。” 小修士马上露出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看着很为难,“这......客人不如?回去拿一趟?您有所不知?,我们江师姐只?认请帖,否则不见客的,谁来了?都不行。” 想到江倚晴那般张扬的作?风和高贵的出身,墨行舟觉得这话倒不像编的,但是他现在?急于问出系统的线索,不能止步于此。 墨行舟眼?珠转了?转,笑道:“好,我便回去拿一遭。” 他转身往山下走,听见后面的小修士窃窃私语,“你还搭理他干什?么,谁不知?道她从不邀请人来主峰的,这人一看就?是装的。” 出师不利,墨行舟走在?山道上,琢磨着隐匿身形潜入无由峰的的可?能性。 成功潜入的可?能性不小,就?是也许会触发什?么防魔的阵法,回头惊动大祭司。 大祭司到底还是忌惮他,除非是得她准许的事情,否则不允许他在?东宸的地界上随意来去,他若此时亮明身份,估计一会儿见到的不是江倚晴而是大祭司。 正想着,不远处跑来一个眼?熟的小小的身影,蹦蹦跳跳地上台阶。 四条胡萝卜一样的小短腿抡得飞快,脖颈上悬挂着的小鸟吊坠甩的乱七八糟,不是小夜麒麟又是谁? 墨行舟眯了?眯眼?眸。爱宠在?此,那是不是说明江倚晴就?在?不远处? 但他往后望了?望,并不见江倚晴的身影。 它飞奔过来时,墨行舟抬脚拦住。 小夜麒麟差点被?绊倒,费劲儿停稳,转头龇牙咧嘴地看向这个拦它的人,喉咙深处发出嗡嗡的威胁声?。 “不记得我了??”墨行舟俯身笑道。 小夜麒麟瞪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眼?眸闪了?闪,收起可?怖的尖牙,似乎认出了?他是谁。 “你主人呢?”墨行舟又问。 小夜麒麟冲山门那边昂了?昂下巴。 墨行舟瞧着他后腿和前爪上的泥泞,慢悠悠道:“主人在?家,你却在?外面,让我猜猜,偷跑出来的?” 小夜麒麟神气的目光不见,有点心虚地避开他的视线。 “带我进去行不行?”墨行舟蹲下来,抬手轻轻一挥,小兽身上变得干干净净。他笑道:“我拿这个跟你换。” 小夜麒麟跳起来,对着自己变干净的身体左看右看,十分欢喜,喉咙里发出一种古怪的叫声?,它挺了?挺胸脯,脖子上的小鸟吊坠又晃荡起来。 “要我进这个吊坠里?” 小夜麒麟点点头。 墨行舟了?然,指尖一触,一个大活人便消失在?原地。 小夜麒麟畅通无阻地跑进山门,并且帮墨行舟找到了?正在?练武场练刀的江倚晴。 江倚晴擦汗的间隙,余光瞥见一道英挺的白色身影向自己走来,她将帕子扔在?架子上,饶有兴味地看向来人,“是你,稀客呀。” 墨行舟笑道:“二公主不下帖子,叫人想来做客都得开动歪脑筋啊。” 江倚晴才不相信她是来做客的,她把?手中的刀扔给身边陪练的修士,走近他,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她看了?眼?他身边,连一个引路的小弟子都没有。 小夜麒麟早在?她没发现的时候就?一溜烟逃走了?。 墨行舟道:“我猜想二公主这般不服输的人,比试输给了?阿澈,回来必定要勤加练习,就?找到这了?。” 江倚晴白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第149章 墨行舟笑了?声?,说:“阿澈常年练剑,而你本命法器是扇,输给他,也是意料之中。” 江倚晴又好气又笑,道:“你这算是在?安慰我吗?这安慰可?一点都不耐听。你知?道最有效的安慰是什?么吗?” 江倚晴展颜,对她明媚地笑着。 墨行舟觉得她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来,“什?么?” 江倚晴转身往椅子上一坐,歪头道:“我这个人呢向来只?看人做了?什?么而不是说了?什?么,你的宝贝徒弟生得一副好样貌,脾气也够辣,你把?他让给我,我自然心情舒畅,哪怕每天对我摆脸色也没关系。不知?抵过多少花言巧语。” 墨行舟眯了?眯眸,缓悠悠道:“二公主,你可?真会开玩笑。” 二公主巧笑倩兮:“我说真的,大不了?过几天我再还给你。” “为了?二公主的安全着想,这话还是您能赢过阿澈的那天再说吧。”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对峙没一会儿,江倚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哈哈哈哈,老狐狸,你知?道你刚才的脸色变化有多精彩吗,就?这么宝贝你那徒弟,放心,本公主宫里的小情儿形形色色都有,就?是他这款也是不缺的,不稀罕跟你抢,说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一旁侍候的小修士搬来另一把?椅子,墨行舟心中仍然不爽,但确实有事要问,便淡淡道:“我有一事要问,关于公主爱宠脖子上那枚坠子。” 坠子?江倚晴支着下巴想了?想,她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墨行舟就?对那只?坠子表现出莫大的兴趣。 “敢问公主,那坠子是从何处捡来的?” 江倚晴摸着下巴,兴味十足地看着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墨行舟直言:“我找人。” “和坠子有关的人么,”她笑了?一笑,“我可?以告诉你,你也得拿出点诚意来,不是吗?” 墨行舟勾唇,也看着她,莫不遗憾道:“我以为我和公主算得上是朋友呢。” “怎么不算呢?利益伙伴。” “公主想要什?么?若还是方才那样的玩笑,就?不要开了?。” 江倚晴毫不犹豫,道:“我要你一个承诺。” “哦?什?么承诺?” “不管你和我师父的交易最后能不能成,都必须让荆澈离开东宸。” 墨行舟有些?意外,“仅仅是这个?” 江倚晴十分肯定道:“就?这个。” 墨行舟想起荆澈与大祭司的关系,沉默了?几秒没说话。 荆澈还不知?道大祭司的身份,他如?果知?道的话,会是什?么反应?会愿意离开吗?墨行舟无法确定他的态度。 江倚晴见他沉默,不由得嗤笑一声?:“做不到?那抱歉了?,诚意不够,我便不能和你交换想要的。” 墨行舟抬眸看向她,眸光一闪,“二公主,你想让荆澈离开,是担心他威胁你的地位吗?” 江倚晴抿着唇没搭话,只?是脸色明显变了?。 墨行舟看她这个反应,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在?南沧时江倚晴就?开始表现出对阿澈的敌意,恐怕也是从那时候起,她注意到的大祭司有些?在?意荆澈的行踪,再联想一下山门处看门小弟子谈论起她时的态度,她自身要强不服输的性格,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更确切地说,是担心他会代替你?” 江倚晴猛地站起来,冷冷地剜他一眼?,对旁边的小修士喊道:“追云,送客。” 墨行舟也站起身,拦住她的去路,笑道:“二公主别急,如?果你担心的是阿澈会代替你继承大祭司的衣钵,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件事情不会发生。” 江倚晴停下来,语气依旧恶劣,“你如?何保证?万人敬仰的大祭司之位,可?不是谁都能挡住的诱惑。” 墨行舟无奈道:“二公主要我的承诺,又不肯信任我的能力?,这该如?何是好呢?难道二公主是要我证明我和他情比金坚吗,我若证明了?,二公主是不是又要说人心易变呢?二公主,你的情报对我来说很有价值,我的承诺对你来说却可?有可?无,可?你既然您愿意用情报的换承诺,那便说明你已经有足够的把?握,要我的承诺不过求个安心而已,既然如?此,我答应你能做到,已经是你最想要的最好的答案了?,二公主何苦再为难我呢?” 江倚晴阴着脸盯了?他一阵,道:“油嘴滑舌,谁能为难得了?你。” 说罢,抬手扔给他一个东西?。 墨行舟接住,是一块金色令牌,上面雕刻着夜麒麟兽的头像。 “夜麒麟兽场半年一开,你运气好,赶上三日?后开放,辰时开门,酉时关,关门前若出不来,就?留在?里面给夜麒麟兽当夜宵吧。” 第75章 疯狂 墨行舟离开主峰, 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绕道到了夜麒麟兽场外?探查情?况。 夜麒麟兽场离无由峰不远,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守卫森严, 只有大门口可见几个守卫,都?是修为不低的修士,穿着金白皇室制服。 墨行舟到了之后站在高处往里望,只望见连绵群山和沉沉雾霭, 一道看不见的结界阻隔在兽场和外?面的世界之间, 偶然间能听见雷鸣般的虎啸声响彻在山林。 第150章 大无边际的兽场,就算系统真的在里面, 在一天之内找到系统再带出来,运气不好?的话,的确也?是个问题。 或许他根本就不需要将系统带出来, 只需进里面走一遭,确认系统在不在就行。如?果系统真被困住, 那?他便日?后再来硬闯,反正...... 墨行舟眯了眯眸子,望向西极洲的方向。 反正大乱也?快要来了。 正想着, 一道若有若无的阴沉古怪气息从空中掠过, 墨行舟收敛心?神,凝聚注意力,发觉这股气息有一丝熟悉。 他毫不犹豫地隐匿身形跟上去, 那?道身形并没有发现他,然而他跟着跟着, 竟发现那?道古怪气息穿越了结界, 直奔夜麒麟兽场而去。 墨行舟驻足,望着那?道消失的影子陷入沉思?。到底是在哪儿遇见过呢...... 他一直等到暮色四合之时, 那?道气息才终于从兽场出来,墨行舟不敢暴露身份以免打草惊蛇,一路尾随,发现那?人又?马不停蹄入了王宫。他入王宫并不走正门,但皇宫守卫和阵法结界也?如?同夜麒麟兽场的一般,对有人闯入毫无察觉,那?人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将墨行舟隔断在了宫门外?。 “呵。”墨行舟在这座碧瓦朱薨锦绣繁华的皇宫前发出一声冷笑。 深宫之中有高阁。 这是岁平帝为自己修建的道观。 一整片似乎能吞噬人的黑暗中,只有最高处的楼阁上点?了灯,皮肉松弛的老?手掩上了高阁屋门,宫人沿着木质的楼梯向下,手提的灯笼在沉闷的黑暗中揉出一团微弱光圈。 他抬头望了望天。 漫天不见一颗星,月亮也?隐没云层后,压抑凝滞的空气,似乎酝酿着东宸一场即将到达的暴雨。 忽然一阵风掠过,灯笼在他手中晃了两晃,烛火颤颤巍巍,幸而没有被吹灭,老?人回过神,继续沿着台阶缓慢下行。 他身后,带起那?阵风的人已?经重新推开了高阁的门。 “你回来了。”蒲团上打坐的人闭着眼睛,他的脸庞还是青年模样,头发却花白干枯,一身黑色的道袍上不满密密麻麻涌动的黑色蜘蛛,连缀着满地密密麻麻的黑丝蛛网,密密麻麻的蛛网上缠绕着密密麻麻的腐烂的虫子尸体和各种看不出部位的人体组织。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不坏好?意似的笑音,形成一种很奇特的腔调。 这些蛛丝好?像和他融为一体,织成一张大网。 来人揭开宽大到足以遮面的黑色斗篷,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绿色的眼睛阴郁而戒备。 俨然是被荆澈派出去寻找系统的蜥蜴人仇意。 他不小?心?看了眼地上,心?中暗骂竟然还有比他自己更恶心?的人,连忙转移视线,压着声音道:“神兽阻挠,带不回来。” 言简意赅。 “哦?”打坐的人睁开眼睛,眼底一片嗜血的诡异红光。 仿佛是在问他也?在问自己,“神兽为什么要阻挠呢?难道真是天道之力所化?” 突然,他诡异的视线落在仇意身上,眸光闪烁,“被人跟踪都?没发现么,我真为你主人挑契奴的眼光感到遗憾。” 仇意也?脸色一变。 被人跟踪?他拿着眼前这个疯子给他的令牌,一路隐匿身形,连夜麒麟兽场和皇宫的辟邪阵法都?没发现他,竟然有人悄无声息地跟踪了他! 那?人看他的神情?,才知?道他是真没发发觉,便阴恻恻一笑,“罢了,罢了,你发现不了的,也?只能是那?个人。” “墨行舟,你回来了。” “你回来了,景温却死了,真是不妙啊。” “无妨,无妨,景温死算什么,我的大计就要成了,我的大计就要成了!此后千年万年永生不灭,可你的二弟子杀了景温,你的几个徒弟实在是碍事啊......”他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神经质地快速念叨着颠三倒四的话,听得仇意本就阴森的目光更加可怖,“你可别忘了,我帮你做事的条件。” 那?人又?呵呵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神骤然便得狠厉,猛一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仇意苍白的额头上逐渐浮现出一道黑色咒印。 尖利的指甲掐在他的手上,掐破了皮,掐出了血,使他原本光滑的皮肤迅速松弛,他恍若未觉,直到仇意掐住他手腕的双手已?经逐渐脱力,他才松开让人缓缓滑下。 蜘蛛顺着蛛丝爬上他的垂下的手,快速吐丝,很快将他破损的皮肤修补好?,光滑如?初。 他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人,像一条溺水被捞上岸的狗一样张大嘴拼命呼吸,指着他疯狂地大笑,尖锐的笑声几乎要穿透天地。 喉咙里像是卡着千年沙尘,“我忘不了,我忘不了啊,你是一条好?狗,主人都?已?死去几百年都?要完成他的命令,放心?,只要可获取天道之力,什么我都?不在乎。” ———— 晚上回到自己的住处,隔老?远闻到好?大一股酒味儿,遥遥望去,见一个人倚着漆柱,瘫坐在门前石阶上,酩酊大醉。 是商晚渡。 墨行舟蹙眉,走过去踢了踢他,“怎么了?大晚上的就这么借酒浇愁。” 头顶覆下一片阴影,遮蔽了檐灯微弱的光亮。 商晚渡歪着脑袋,慢腾腾地抬头,看清来人,脸上很缓慢地咧开一个笑,“......喝吗?我的诀别酒......” 第151章 他喝得脸上醉醺醺一片酡红,抱着酒坛子不撒手。 墨行舟:“......”诀别个鬼。 这人也?太不靠谱了,才说要给他收集消息,结果转头喝的神志不清,不知?道今天的事情?办了几分。 “悠着点?,别出事。”墨行舟嘱咐一句,便绕过他,去往荆澈的房间。 关门时,檐下倒立的蝙蝠便悄然滑过门缝,挤了进去。 蝙蝠在墨行舟眼前啪叽一声变成几点?星光一样的碎屑,空中浮现起几行字。 是迟护法从西极洲的来信。 墨行舟看后,嘴角浮现出一丝胸有成竹的笑。 荆澈盘腿坐在床上,运转周身灵力,试图压□□内躁动的魔气,但是几乎无济于事。 他睁开眼,看见墨行舟正在若有所思?地瞧着他。 眼中浮现一丝愉悦,“回来了。” “嗯。” 荆澈正欲从床上下来,墨行舟按着肩膀把他按下去。 墨行舟看他的脸色已?经好?看不少,温声道:“恢复了吗?” 荆澈摇摇头。 墨行舟也?没再去探查他的经脉,只道:“你有没有想过,既然你身负魔族血脉,也?许不必强行压制体内魔气?” 荆澈眸子半阖,语气中带着些许失落,“我初练剑法之时,因为不能控制体内魔气,修为提升很慢,吃了不少苦头,哪怕后来获得映真老?祖的机缘,将冥斩炼为敛华,修行也?不见得轻松,在映山剑宗时......师父不愿传授我剑法,我猜也?有这部分原因在,灵力于魔气本就相悖,水火不容。” 说到“师父”一词时,荆澈不由得停顿一下,抿了抿干涩的唇。 那?位仙人可从没把他当成过弟子,而他自己,即便幼时心?存希冀,待逐渐懂事之后,也?早在心?中与他断绝那?可笑的师徒情?分了。 但是这一点?是不容否认的,若他从小?便展露出像萧郁那?样的天赋,也?许不必受此冷落。 墨行舟听他讲述这些事,顿时心?疼得不得了,便双臂环住他的腰,轻轻握了他的手,下巴搁在他肩膀上,嘲讽道:“那?老?头真是有眼无珠,你自小?便能召唤百剑,怎么看都?是旷世奇才而非庸才吧,没有你,才是他们映山剑宗的损失。” 温热的气息扑在颈窝上,痒痒的,带着被墨行舟下巴咯出的刺痛,荆澈微微沉了沉肩,说:“这也?只是原因之一,就只看我半魔的身份,若不是桑家家主力荐,我也?没机会上映山剑宗。” 想到这里,他又?叹了一口气,“年纪更小?的时候时候寄养在洛洲桑家,不知?为何,桑家家主认定我是一个好?苗子,力排众议,将我送往映山剑宗拜师,”说到此处,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没想到后来是那?副光景。” 或许是因为谈及桑家,今日?的荆澈似乎格外?话多。 “桑家对你好?吗?” 荆澈眉眼间终于氤氲出一点?温情?,“好?。” “可有什么朋友?” “有一个,那?时我年纪太小?,控制不住体内魔气,魔相未褪,每日?只能一人待在加设结界的院子里,有个孩子便一直来陪我玩,和我讲外?面的趣事,喜欢什么玩什么,也?会想到带一份给我。” 墨行舟心?疼地望着他。 突然便想起了当初他防备荆澈,从系统商城兑换了归一绳,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荆澈第一次在他面前失态,愤怒地问他是否伤害了洛洲桑家。即便桑家的那?段时光在墨行舟看来也?不是多么幸福,但对于荆澈而言已?经是他人生中难得的平淡幸福的日?子。 试问天下剑修,谁不憧憬映山剑宗,幼时离家,本以为是重获新生,不料是不幸的开始。 心?甘情?愿被利用,只身入西极洲,正当修为一日?千里时,魔宫地牢内,又?受尽折辱。 这不到二十年的人生里,每一个阶段,于他而言都?是牢笼。 “等东宸的事情?忙完了,我陪你去看看他们。” “好?。” 顿了一会儿,他又?道:“阿澈,你以后,可以像天空飞翔的鸟儿一样,自由地飞向任何地方。” 这句话说得很轻很轻,却又?格外?认真,像是一个一定会实现的承诺。 耳尖开始红,荆澈道:“我只想要你长长久久地陪着我。” 墨行舟轻笑一声,脸颊蹭蹭他的耳朵,心?想这小?朋友倒是难得坦诚,只是两个人哪能时时刻刻腻歪在一起,有你烦的时候。 身边人没有接话,荆澈的心?便一点?一点?揪紧,眸光映在葳蕤烛火中,晦暗不清。 墨行舟安安静静抱了他一会儿,忽然想起来正题,问:“阿澈,你愿不愿意,让我帮帮你?” 荆澈一愣,“帮我什么?” 话音未落,墨行舟的手便缓缓覆盖上他的丹田处。 按了按。 那?双手骨节分明,冰凉如?雪,凉得荆澈浑身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他感觉魔气在往他的丹田处汇集。 低沉温柔的声音伴随着清淡的香气落在在他耳边:“帮你控制魔气。” 第76章 静心 荆澈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 眩晕刺目,待视野逐渐清晰时,已?经置身郊野。 “这?里是......”荆澈愣怔片刻。 第152章 远处青山含黛, 近处绿野缤纷,似有河溪环山过,蔚蓝天幕之下云蒸雾绕,几点飞鸟穿越云间, 看?不真切, 亦辨不出类别?。 美则美矣,却不像东宸的地界。 身后人的胸膛紧贴着他的后背, 呵气如雪,“这?是?系统空间。”温润低哑的嗓音附在耳侧,如一片羽毛扫过肌肤, 让人从耳朵到颈间都泛起酥酥痒痒的麻意。 荆澈隐晦地清了清嗓子,“嗯”了一声。 “开?始了吗?” 一阵冗长的寂静。身后的人半晌没动静, 一手按在他丹田处,只余呼吸声愈发强烈,仿佛天地间只剩这?一种声音, 荆澈受不了, 便扭了扭身子,想要从他怀中脱困。 墨行舟眸中带笑,视线掠过他从交领出露出的细长脖颈, 原本瓷白上泛着薄薄一层绯红,像日落时天边淡粉的流云。心道阿澈还是?如此经不起逗弄。 他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 指尖一勾, 挑落他一根落在他手背的、分不出彼此的青丝。 轻缓地、莫不缠绵地说?:“别?紧张,我虽有意, 但现在也不是?时候。” 荆澈一瞬间便听懂了,仿若被戳破了什么秘密心事一般,脸一下子涨红,道:“我没紧张!” “好好好,是?我猜错了。” 墨行舟憋着笑,从善如流,“现在静下心来,让灵力安静下来,让魔气从这?里......”按在他丹田上的那只手加重了一下,墨行舟明显感受到掌下的隔着衣料的皮肉有几分颤抖,他却没收手,只继续缓声道:“......流经全身经脉,浸润每一寸骨骼肌理。” 荆澈强行克制着面对墨行舟时身体?的本能反应,缓缓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平复呼吸,蹙眉感受半晌,又睁眼,与?他商量:“你能不能先离开?一下?” 墨行舟佯装不懂:“怎么?” 荆澈垂眼看?着身前衣服上,两人被清风交缠在一起的衣带,闷声道:“你在这?里我静不下心。” 墨行舟又笑起来,“静不下心就对了,灵力魔气在你体?内共存,你也明白这?两样天生相斥,要想全都驾驭,哪有那么简单的。你且静心,我陪着你。” 听了他的话,荆澈抿抿唇,又闭上双眼。 努力忽视身后之人的存在,他让自己的意识流入丹田之内,去找寻那团被压制了多年的魔气。 使?灵力不再?波动,这?点倒也不难,难就难在如何?使?灵力在魔气流经经脉的时候也无动于衷,这?么多年,他早已?养成习惯,魔气一旦上涌,灵力便出来压制,像一道紧锁的门,甚至可以在他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完成。 他试着用同样的方法,让魔气反过来压制灵力,可是?他对操控魔气的熟练程度远不如灵力,时多时少?,总不是?恰好的,稍不留神,魔气便开?始在他体?内肆虐,顺着经脉乱窜,几乎要破体?而出! 荆澈猛地睁开?眼睛,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 墨行舟神色一怔,忙抚着着他的后背顺气。见他抬手往唇上一抹,竟抹出一条鲜红的血迹,朱砂一般,刺目地映在雪一样的手背上。 荆澈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墨行舟一手揽在他胸前,让他后躺,仰靠在自己身上歇息,同时将自己的魔气释出一缕缓缓进?入他的经脉,引导那缕乱跑的回?到丹田。 “别?急,慢慢来。” 荆澈对他不设防,那缕冰凉很快顺着经脉传遍他全身,又钻出来。 他暗自抽了几口凉气,缓了缓,一手抓了他的衣袖,转头问:“墨行舟,我只用灵力就挺好的,为什么要我学着用魔气?” 墨行舟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睛,端详着,缓缓道:“......你不信我?” 语气中有几分难见又难辨的情绪。 “不是?。”荆澈摇头,“我想知道,你是?不是?还在做那个什么任务。” “嗯?”原来担心这?个,墨行舟蓦地笑了一声,“我早没管过那个了,只是?你之前说?过想要变强,你做剑修,我的确不如仙门能带给?你的多,但你要控制魔气,这?方面我可以教你。” 荆澈若有所思,他的确说?过这?话,并且一直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着,但是?墨行舟断然不会因为无法在修炼上帮到他而去和仙门争风吃醋,这?个时候要他重练魔族术法必然有他的理由?,他道:“以前未曾提过,若是?不急,你也不必这?时候来提出来吧。” 墨行舟无奈道:“什么时候变这?么聪明?” 荆澈扭过脸,有点执拗地看?着他,反驳道:“我以往难道傻吗,不如说?是?我更了解你了。” 墨行舟笑了下,道:“我承认,是?有一个计划,但不知道能不能实施。” “很危险?” “嗯,所以今日看?道你魔气紊乱才有点着急。不过......”他垂眸,“此事的决定权不在我,而在众仙门,或者说?,在东宸。” “若他们对赤琉璃真就是?势在必得,我这?里一直不松口,他们必定要通过别?的途径来获取。” 荆澈眉尖微蹙,“魔域?” “没错,五大仙尊失其一,对他们来说?是?莫大耻辱,其余仙门本就是?被东宸横插一手,才安分了几日,如若东宸不能以和平手段得到他们想要的,讨伐魔族,便是?势不可挡之事。而他们一旦讨伐,我便要借他们之手,狠狠敲打一番那几个不知好歹的部族。”墨行舟以极平淡的语气陈述了自己的想法,包括打算对十二部族出手,他说?得如同在陈述今日的天气一般,却发觉荆澈久久不言。 第153章 “阿澈,你觉得我太过残忍?” 墨行舟低下头去瞅他的脸色。 他自知自己称不上是?什么好人,这?些年系统派发的任务也都是?当反派的,他当得多了,看?得多了,便更觉得除开?天生的坏种,对于正常人而言,世上本没有绝对的善恶。 荆澈脸上却不见惶惑,反倒说?:“我以为你会直接和仙门开?战。” 墨行舟又笑道:“需要时,我当然会推他们一把。” 所以此战是?不可避免的。 魔族与?仙门,都各怀鬼胎,蠢蠢欲动。 荆澈敛了敛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从他怀里起来,道:“继续吧。” 墨行舟顿了片刻,忽然道:“阿澈,你觉得大祭司如何??” 荆澈回?过头来看?他一眼,似乎是?奇怪他突然这?个问题,还以为他是?接着方才的事说?,思索片刻,便道:“大祭司为重启祭祀付出许多,说?她心怀苍生,我看?并不假。” 否则也不会拦下众仙门的动作,邀他们来东宸面谈。 墨行舟:“大祭司说?,她可以指出通往幻海的路。” 荆澈脸上略有怔忪,片刻后说?:“我从未听说?过去幻海还有固定路线,即便是?这?条路是?真,海上不确定之事也很多,如果仅是?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路线拱手交出赤琉璃,打乱原本的计划,不值。”末了又补充一句,“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不必担心。” 说?罢,阖眸,意识重新流入丹田。 身后的人好似轻微叹了一声,也覆上来重新抱住了他。 灵力藏入经脉,魔气逼出丹田,他这?回?缓缓地来,魔气的控制已?经比上回?游刃有余很多。一点一点地穿越经脉,再?逐渐加强,虽是?这?样,藏在经脉下的灵力已?经躁动不安,甚至连识海中的敛华剑都感受到了排斥,剑灵闭着眼睛,却紧张地握紧了搭在剑刃上的手。 魔气积攒愈来愈多,这?些年来只被压制在丹田憋屈了好久,一旦触及主人的经脉,隐隐有些兴奋的意思,这?兴奋一时不察便很容易造成不受拘束的疯狂,有一处魔气偷偷溢出似乎要绞杀灵力,荆澈气息一乱,慌乱中收回?,然而这?厢才收回?,另一边又有一部分灵力受不了这?种当面的挑衅,在经脉中暴涨起来,眼看?又要造成和上次一样的结果,荆澈心跳七上八下,正欲提前睁眼,一股冰凉的气息却顺着丹田游了进?来,浇灭了他这?阵只起了个小火苗的急火。 “别?睁眼,静心。”耳侧墨行舟的声音道。 荆澈缓了一息,乖乖照做,过于专注,额头起了一层薄汗,一刻也不敢分神。就这?么来来回?回?不知过了几遭,体?内魔气与?灵力竟已?经隐隐有了友好相处的趋势。 墨行舟察觉他的心思,唇角微挑,只往远处瞥了一眼,那天边忽然炸起一声惊雷!响彻寰宇!一道白光闪电劈下,竟像是?天裂了一般! 荆澈正专心致志,身体?猛地颤了一下,灵力与?魔气也跟着颤,那友好相处的趋势霎时烟消云散。 荆澈气闷一瞬,重新开?始。 墨行舟又在他身后道:“静心,屏蔽外界的一切。” 又伴随着几道惊雷闪电,天空忽而降下暴雨,两人都淋在雨中,荆澈闭目坐着,气息平稳对砸落在头脸上的豆大雨点似乎是?毫无所觉。 一时百鸟嘶鸣,啼声乱心,一时万兽恸哭,哀音阵阵,海啸山崩,鬼哭狼嚎,全部都涌进?这?片狭小的天地里来。 这?样的时光不知过了多久,在墨行舟的眼中,这?个空间已?经开?始山崩地裂,天塌地陷,脸他们坐着的这?片绿野小丘也已?经四分五裂,下面是?漆黑无尽的深空,只有二人的置身处还有一圈温柔的光亮。 墨行舟盯了荆澈半晌,忽然低下头去,带着丝丝凉意的薄唇贴到他嫩白的颈上,暧昧地蹭了蹭。 身前的人哆嗦了一下。 墨行舟低笑一声。说?不清楚自己此刻是?使?坏心思还是?诚心磨炼他的意志力,他沿着那温热的肌肤一路蜿蜒向上,滑过下颌、脸颊,最终落在目之所及的、最为绯红的耳垂上。 气息拂过,唇瓣轻捻,将那一点磨得更红了些。 有了前头的铺垫,怀中的人似乎是?熟知了他的套路,虽然忍耐着已?经快要将下唇咬破了,但依旧不睁眼,不作声。 “有点定力啊......”墨行舟下巴垫在他肩上,侧目看?着他白皙如玉的脸颊,清俊的乌眉之下,漆黑浓密的眼睫垂下,小扇子似的,此时不管他再?怎么轻抚,却连颤抖都没有了,好似已?经完全将自己与?外界隔绝。 他弯唇笑了起来,眸中星光熠熠。 心中计算的时间一到,墨行舟便直起身,绕到他身前,在他眉心落下一吻,蜻蜓点水一般。 随后一闪身,出了系统空间。 第77章 陆三 从系统空间出来已经是三日后, 夜麒麟兽场开?放的日子。 兽场阵法未除,大门未开?,一大早就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许多皇亲国戚得了皇室的准允,纷纷带自家?开?了?仙窍,有资格修仙的孩子前来,指望能在兽场中获得机缘, 当?然, 最好是被夜麒麟兽给选中,从此一步登天。 相熟识的人三?五成群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讨论, 若不是有规矩在?,有些世家?都恨不得?敲锣打鼓地庆祝,完全?看不出这里以往门可罗雀的凄凉景象。 第154章 而?在?欢天喜地的众人之外, 站着一个颇为淡定悠然的人。 墨行舟独身一人排在?众星拱月的贵族少爷小姐们的身后,一身低调素净的银白长衫, 脸上不见半分欣喜,显得?格格不入。 期间少不了?打量的目光,频频偷眼望过来, 墨行舟懒得?搭理, 只懒洋洋地倚着树干,阖着眼休息,等这并不长却行进缓慢的队伍进入兽场。 “哼, 装什么啊?”有个头戴朱玉宝冠的小少爷看不惯他,忍不住道?:“真要?有这么淡定, 还?一大早来兽场等着干嘛, 还?稀罕这夜麒麟兽作?甚,干脆别来!” 声音不大不小, 刚好能传进墨行舟耳朵里。 没人开?这个口还?好,一旦有人先讥讽他,便像是在?一个人身上划开?一道?口子,偏又叫野兽闻见了?血腥味一样,众人马上便七嘴八舌地附和,叽叽喳喳的话题中心已经变成了?他。 嘈乱之中,一道?声音格外清越:“我看这位仁兄,似乎还?未开?仙窍吧?他是哪家?的?” 还?是方?才那位小公子:“哼,你这么想知道?,不如自己去问问他!” 那人还?真离了?众人走过来。 墨行舟像是睡着了?一样,任凭他来到?了?身边,也不动?如山。 他近距离一看,才觉得?这人果然长得?一副妖孽皮囊,情不自禁地多看了?两?眼,才朝斜靠在?树下的人拱手作?揖,语气友好,“道?友好,在?下陆家?陆成熙,家?中排行第三?,今日一见道?友,便觉如故人相逢,甚为亲切,想与道?友交个朋友,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墨行舟感觉到?有人靠近,等他说完了?一番话,才缓缓睁开?眼睛,瞧了?来人一眼。 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是陆三?公子啊。” 这位陆三?公子的语气虽温文有礼,表面客套功夫做足了?,但完全?没给人拒绝的余地,想必是打小就身份尊贵,别人巴结都来不及。 陆三?看眼前这人虽然装腔作?势,但与他说话笑脸盈盈,一副很好相处的模样,便觉得?交个朋友,结伴而?行不是问题,他与那几个世家?子弟都合不来,并不想与他们同行,如果可以,他倒宁愿自个儿去,但是据家?中前辈所言,这兽场看似平静,实则危机四?伏,若只身一人,恐麻烦不少。 陆家?的名?号,东宸谁人不知?他正耐着性子等待对方?自报姓名?再顺理成章同他结盟呢,就听见对方?说:“公子还?是找志同道?合的人结伴吧。” “诶?”陆成熙懵了?一下,墨行舟已经不见。 辰时一到?,兽场大门准时开?放,身着金白皇室制服的修士们称为校检官,站在?大门两?侧,脸色庄严,一一检查每个人的入门令牌。 一块金色令牌倏地出现在?眼底,拿着它的是一双白皙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校检官瞪了?下眼睛,顺着那双手慢慢抬眼,看见一个容貌昳丽的男人。 “哇!你竟然是二公主府上的?!” 陆成熙不知何时跟了?上来,看见他拿出的令牌,同样惊讶得?目瞪口呆。 怪不得?不愿意理他,原来是这个缘故。 也是啊,他怎么没想到?呢,在?东宸有这等姿色又没名?没姓的人,若没被二公主收入府中,那都算怪事一桩了?。这位仁兄大概是性情高洁,不得?已做了?她府上面首,羞于启齿,才劝他找别人结伴的吧!想来也是一个善良的可怜人。 墨行舟没空去理解为何陆三?公子看他的目光越发?可怜起来,只是蹙眉,疑惑地看了?迟迟未动?的校检官一眼。 校检官反应过来,掩饰性地咳了?一声,接过令牌匆匆检查一遍,便像里头一伸胳膊,请他进去了?。 既然已经进来,墨行舟也不去管其他人的怪异反应,左右和江倚晴脱不了?干系。 他收好令牌,看着眼前一大片空地,已经被人踏平了?,不生一丝杂草,像个小广场的模样。再往前就是密林,茂密的参天巨木中隐约可以辨认出三?条路,中间那条稍宽敞一些,两?侧的两?条都掩映在?重重枝丫之中,险些叫人认不出那是路。 一位级别高的校检官站出来,环视一圈,沉声道?:“诸位,进入兽场你们可以自由活动?,请一定谨记酉时之前回到?这里,否则半年后再见,大概就是诸位的家?人带着容器去收集你们的碎魂了?。” 原本兴奋激动?的一群少年像被泼了?一盆凉水,全?都冷静下来。 每个人都知道?,这不是恐吓,而?是事实,在?来之前,家?中的长辈们就已经数次告诫过他们其中利害。 人群中却传来一声笑音。 “你笑什么?” 墨行舟道?:“只是觉着,这条件未免也太苛刻,兽场这么大,一天之内,走都走不完,谁能找到?夜麒麟呢。” “神兽认主只凭缘分,若见不到?,只能说你没有这个机缘。世静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墨行舟顺着他的眸光看向那位“世静兄”,竟然是一开?始那位出言讽刺他的公子。 裴世静傲气的脸上一片凛然,道?:“自然。” 同为世家?贵族,大家?都是熟人,一群人很快分好组,裴世静所在?的那组人数最多,带着一众人上了?最中间的大路。 第155章 而?其余的,也有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分别走入了?两?侧小路,没有一人再去走那条大路。 墨行舟思忖片刻,也朝着最右侧的小路出发?。 陆成熙忽然从背后探出头来,挂在?他胳膊上,笑嘻嘻道?:“你也没人结伴,跟我一起吧,路上也有个照应。” 墨行舟颇有意思地看他一眼,“你的那些朋友们呢?” 陆成熙颇为不屑道?:“他们才算不得?我的朋友。” 墨行舟淡淡一扬眉,伸手推开?他:“即便算不得?朋友,也比我这个生人亲近,不至于在?我面前吐露你们的关系,你跟着我是找不到?神兽的,还?是跟他们去吧。” 陆成熙马上就咂摸出他话中的意思,道?:“你是觉得?我另有所图?” 墨行舟挑眉不语,径直踏上小路,算是默认。 陆成熙紧跟上他,真心实意地夸赞道?:“能从二公主手下出来的人,果真都不简单。” 墨行舟看这人跟定了?他,便也接话道?:“是否简单不知道?,反正不会是瞎子。陆三?公子,你都快把‘另有所图’四?个字写脸上了?。” 陆成熙干笑一声,又道?:“既然你不生气,那我便坦白了?,我跟着你,也是因为你是二公主身边出来的人。” “哦。”墨行舟淡淡地应了?一声,看起来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 陆成熙的心踏实了?一半,同时也生出疑惑:“难道?我猜错了?,这位仁兄难道?并没有什么骨气,只是蝇营狗苟的钻营之辈?” 他道?:“仁兄,我还?不知你的名?字。” “不必知道?,以及,闭嘴。” 墨行舟表情突然严肃,停下来,仔细感受着这林间的动?静,一鸟一虫的移动?,一花一草的摇晃。 他捕捉到?了?一丝系统的能量波动?。 确认好方?向,他从严肃的状态中脱离出来,舒了?一口气。 不错,今日必定有所收获。 回头,瞧见陆三?公子望着他的眼中满含歉意。 墨行舟缓缓皱起眉:“?” “对不起,我不知你如此在?意,”陆三?公子诚恳道?:“容我说最后一句,即便你是二公主的养的人,我陆某人也决不会看低你。” 墨行舟嘴角抽抽。 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人看他时总像是在?可怜他,合着是把他当?江倚晴的小情儿来看了?。 “我谢谢你。” 陆成熙诚实又谦虚道?:“不用客气,家?风如此。” “......” 第78章 第 78 章 墨行舟一路循着系统的气息走, 很?快就偏离原本的小路,丛林里的路难走,许多藤蔓都附生树干上, 不仅阻挡视线,而且汁液还具有轻微又荫蔽的毒性,墨行舟凭空掏出一把砍刀,把挡路的杂物都砍了个?一干二净, 而且很?有技巧地避开了喷溅的蓝色汁液。 偶尔有毒蛇出没, 但大都畏惧他,看两眼就顺着树干逃走了。 陆成熙在他身后喋喋不休:“我?跟你说, 裴世静那人不是个?好东西,他家祖上修士颇多,这一辈里, 个?个?都是草囊饭袋,也就他一个?人开了仙窍, 都当是他全家最后的希望,宝贝的跟眼珠子似的,这回?来兽场, 他家四处宣扬, 恨不得东宸人尽皆知,你在外头看见了没,来人最多的、架势做最足的就是他家, 当初二公主被神兽选中,都没见有他这么大的排场, 裴世静此人最好面子, 不让他当众人中的焦点,比杀了他还难受, 看着吧,他裴家敢铺设这么大排场,说明夜麒麟是势在必得,铁定是带了什么了不得的法器进来,若是那群人里真有人被神兽选中,怕是最后都得被裴世静截胡,收入囊中。” 陆成熙说得颇有些嫉妒愤懑,但听在墨行舟耳朵里,却是不痛不痒,他只对其中一点有些兴趣,“哦?竟然是神兽选中的二公主,而非二公主选择的神兽?” 二公主那么高傲一个?人,竟然也有决定权不在自己手上的时候。 “是啊,也是二公主之?后,我?们才知道,原来神兽是可以?认主的,从前都是需要时来请神兽出山。” “东宸难道就只有二公主有这个?特例吗?” “你不知道?”陆成熙语气微微惊讶地问他。 “知道什么?” “二公主府上一个?男宠,曾经也被夜麒麟兽认主,二公主放他出府,如今已经拜入玄明谷了,你怎会不知道?”陆成熙看他真?不知道,十分讶异,他瞧见墨行舟动?作一顿,转身过来,似笑非笑地瞧着他。 “......”他开口,慢条斯理道,“陆三公子。” 陆成熙只觉得被这双眼睛盯得毛骨悚然:“啊?” “我?好像从没说过我?是二公主府上的吧。” 陆成熙一愣,心想好像是没说过,但是转念一想,不对啊......“你拿了二公主的令牌啊!” “这只能说明我?认识二公主......”他弯唇一笑,补充,“或者说,是偷来的。” 陆成熙干笑两声,“偷令牌,这不能吧......”就算是真?的,能从二公主手上偷令牌的又是什么等闲之?辈,他琢磨着,也许眼前这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仁兄不是未开仙窍,而是能隐藏自身实力的高手呢。 嗯,还是高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跟着他能遇见好机缘的可能性也更大一些。 第156章 墨行舟一眼看穿他的想法,心道跟着我?寻到机缘的机会不大,遇到危险的可能性倒是不容小觑。 不过他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目标是找到系统,没功夫来管这个?小孩。 幸运的是,也许是因为?找对了地方,系统的踪迹在兽场外很?难寻,在兽场内的能量波动?却愈发强烈,墨行舟徒步走了一段路之?后,很?快确定了自己寻找的方向是正确的。 陆成熙只管跟着墨行舟走,半点不操心,百无聊赖中扯下路边的一朵七色小花,就这么一弯腰的功夫,跟了一路的仁兄就原地消失了。 刚摘下来的小花顺着指尖滑落到地上,陆成熙目光呆滞,四下张望,发出一声惊叹:“我?去!果?然是高手啊!” —— 天河峡谷。 以?裴世静为?首的一群人站在峡谷间架风蚀而成的天然石桥上往下张望,峡谷深长,下面是一条碧玉色的清澈河流,水流湍急,朵朵白?色浪花拍打在石壁上,将峡谷侵蚀成了一种上窄下宽的形状。 裴世静身后没有开始时带走的人多,有些事跟不上队伍的步伐,有些则是他们几人故意?甩掉的,总之?,剩下的这几个?,要么是与他特别交好,要么是能力非同一般,最易被神兽选中的人。 他心中自有一张地图,是家中的长辈在半年前就拿出来让他背的滚瓜烂熟,直至可以?分毫不差地画下来。 他本可以?直接到这个?地方来,却为?了甩开那些人浪费了不少时间,直到快晌午才到达。 这里是夜麒麟兽出没的地方。 皇家兽场实在是太辽阔了,经过裴家几代修士的努力,才绘制出一份兽场的大致地图,神兽出没的地方不止一个?,裴家也堪堪只能确认两个?,且神兽不是死物,这么多年的时间,是否还守着老窝,他也不得而知。 他也在赌,只不过比起别人,胜算更大而已。 “你们看,那边真?的有个?洞穴!” 说话的是一开始就和他同仇敌忾的那位世家公子,名叫袁诺。他指着峡谷岩壁上的一个?黑漆漆的石洞。 石洞在背阴处,他们站在阳光下,从明处往暗处看自然是什么都瞧不见的,唯有一截毛茸茸的黑白?两色的尾巴,垂在洞口外面一晃一晃,似乎是在乘凉。 谁都看见了那条尾巴,那不是别的猛兽,那就是神兽的尾巴啊!众人大受鼓舞,袁诺忍不住伸手往裴世静的肩膀上一拍,“世静兄,跟你真?是跟对了!”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一时间裴世静耳边萦绕的全是溢美之?词。他内心有些飘飘然,但依旧没忘了内心的盘算,于是咳了一声,装作镇定,道:“我?们还是先想想怎么下去吧。” 几人犯难,虽然兽场并不限制灵力使用,但是据说夜麒麟兽因为?本身不具备太强的攻击力,所以?不喜欢别人在它们面前使用修士的灵力,会被认为?人们是在卖弄、挑衅,然后他们会控制其他林中猛兽对人们发动?攻击。 而这也正是皇室专门为?它们划出一大片区域作为?兽场的原因,兽场中并不只有神兽,还有各类猛兽,兽场半年不见个?人影,植被茁壮茂密,猛兽凶狠残暴,是外面的世界所不能比的,遇见神兽是机缘,遇见猛兽可就是灾难了。 袁诺往周围看了一圈,看见对面的树上缠绕着的粗壮藤条,眼睛一亮,“哎,你们看那边那些藤蔓,有手臂那么粗呢,我?们砍下来当做绳子,现如今,只好用凡人的方法,顺着绳子爬下去了,世静兄,你说呢?” 裴世静当即表示赞同。 —— 脱离了陆成熙的视线,墨行舟行进迅速,循着系统的能量波动?,在正午时分来到了波动?最为?频繁的峡谷处。 “就是这里没错了。”墨行舟环顾四周,似乎有人来过的气息。 离这里最近的一条路便?是一开始的中间的大路,应当是有许许多多的人从这里走过。他看了眼石桥上杂乱的脚印和不远处被隔断的、还往外渗着蓝色汁液的藤条,心道陆三公子说得也不错,那位裴公子果?然是有备而来。 岩壁上垂着渗透蓝色汁液的藤条,藤条上面已经没有人了,轻飘飘的在风中飘荡,它们断得长短不一,有的断口很?崎岖,像是硬用指甲或者牙齿弄断的,有的断口则很?整齐,像是被利器割开的一样?。 墨行舟飞身跳入峡谷之?中,在空战如履平地,他并没有直接去往洞口处,而是拐了个?弯,来到了断裂的藤条处,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藤条看似无毒,实则毒性荫蔽,不易被人发觉,接触他们的汁液还需足量才能致人幻觉,从藤蔓和岩壁上这些手印来看,这群人接触毒汁不少,致幻的量是一定达到了,下面就是湍急河流,修士掉下去运气不好的死无葬身之?地,运气好的也要身受重伤,若是再不幸一点遇见河中猛兽,怕是尸骨无存。 可是墨行舟并不是为?惋惜他们而来的,他只是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在这些断裂的藤蔓上。 他将手搭在藤蔓上,一缕气息从中析出来。 “原来是他。” 那天在外面时看见的黑衣人。 墨行舟心中明了,进入岩壁上的洞穴中。 洞穴比他想象中的要大很?多,深很?多,一眼望不到底,洞口处显然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打斗,到处都是血迹,满墙都是剑招留下的痕迹,地上还有被剑砍下的衣料,和黑白?色的不知什么动?物的毛发。 第157章 奇怪的是,系统的能量波动?在这里达到最大值,然后居然在逐渐消失。 唯一的可能就是系统已经离开了此处,墨行舟不解,既然他都能感受到系统的波动?,按道理来讲,作为?系统则会更明显地感受到宿主的能量波动?,那宿主找来了,他跑什么?难道他被人控制了?他一个?世外系统谁能控制他,控制他又有什么用?难道还有人想效仿江倚晴的宠物,捉他回?去当装饰品吗? 洞穴深处传来的动?静打断了他的思考。 墨行舟凝眉,隐匿了身形,朝里走去。 里面的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还在窃窃私语,声音放得极低,却难掩声线的颤抖:“世静兄,你说那个?蜥蜴人走了吗,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啊?” 第79章 第 79 章 接着是裴世静压低了的声音:“再躲一会儿。” 墨行舟闻到里头越来越浓的血腥味, 在黑暗中发出一声轻笑。 这可?不像外头那个趾高气扬高人一等鼻孔看人的裴家公子。 裴世静敏感地捕捉到了这道轻微的笑声,但是耳边的袁诺还在喋喋不休,失落哀叹道?:“世静兄, 我们不会真的死在这里吧,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我还被那个蜥蜴人用邪术击中,半点灵力?都使不出来了, 外面的藤条都断了, 这可?怎么办啊,都怪我出的馊主意......” 裴世静低声呵斥: “闭嘴!有人来了!” 袁诺吓得浑身一抖。 墨行舟从黑暗中走出来, 不紧不慢道?:“外头除了我再没别人,两位,还不出来吗?” 袁诺听出了他?的声音, 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是那个和他?拌了几?句嘴的装腔作势的家伙! 他?扭头去看裴世静,裴世静当然也听出来了, 铁青着脸不说话。 外面那道?让人听着就火大的声音又道?:“再不出来,我可?走了,两位就等?着酉时一过, 在这里待到地老天荒把。” 听着墨行舟气息稳健, 应该是不曾受伤,而且字里行间还有帮助他?们的意思,袁诺等?不及了, 拽身旁的人一把,“世静兄!” 毕竟面子再重要, 也没有性命重要, 面子在这个场子没了可?以?去另一个场子找,性命没了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但裴世静依旧脸色铁青, 不为?所?动,袁诺真想撬开他?的脑壳看看他?在想什么,见?状,也不管他?了,直接一咬牙,奋不顾身地从大石头后面钻出来。 “兄弟!”他?赔笑道?:“我们都中了恶人奸计,受了伤,灵气使不出来,我们好歹相识一场,好兄弟,能不能把我们俩送上去?” “袁诺!你个蠢货!谁叫你全说出来的!” 裴世静顾不得身上的伤,一跃而起,要去捂袁诺的嘴巴,但是奈何袁诺嘴太快,不等?他?捂住,就听着他?一下子把他?们如今的遭遇全都抖落了出来,裴世静气得脸色涨红,青筋暴起,原本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漫上一层血色。 “送上去?”墨行舟摸着下巴,拉长了声音琢磨着三个字,似乎是在思考。 同时他?瞥了裴世静一眼。 原来裴世静低声说话不是故意的,而是因为?受了打伤,太虚弱而致。 只?是他?身上的伤瞧着不像人为?,倒是是猛兽尖利的爪所?重击在身上造成的。 袁诺只?当抓住了墨行舟这根救命稻草,对一向听命的裴世静的话也不管不顾了,“对对对,好兄弟,您把我和世静兄送上去就行,我们一定不再麻烦您,您放心?,现下只?剩半天时间了,我们两个受了大伤,酉时之?前能走回去都不容易,一定不会再和您抢什么机缘,抢什么神兽!” 裴世静的脸色简直黑成了锅底,“袁诺!” 墨行舟看了眼裴世静要吐血的模样,对袁诺笑道?:“你倒是能屈能伸。” “嘿嘿,什么都没有命重要嘛。”袁诺干笑两下,“您今日?救了我们,就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大侠,我是袁家下一任家主,世静兄是裴家下一任家主,您救了我们,就等?于拥有了东宸一半的修仙资源,这怎么看都不是亏本的买卖嘛!” 连“大侠”都喊出来了。 他?也自知在先前和墨行舟不对付,那时冷嘲热讽只?看中了他?是个没有背景的修士,哪成想半天不到,情势完全掉了个个,成了他?们倚仗他?了。 如若不是时间紧张,墨行舟还真想问问这两人类似于“只?能救一个上去你们选谁”的问题来戏耍他?们一下,可?是既然他?已经确定了系统就在这里,那么无论如何也要将他?带走。 “哦,我明白了,外面打斗的痕迹,是你们方?才抢了属于别人的机缘?神兽认主了?” 裴世静脸色一白,就怕袁诺这个没脑子的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也不知袁诺实在是神经大条没注意还是突然长脑子了,道?:“才没有!神兽没有认主,见?到我们进来非常不开心?,就在这时深处突然出来一个蜥蜴人,居然妄想攻击神兽,神兽吃痛,终于发怒,召了一只?绿睛蓝尾的大蟒蛇,从山洞口冲下来,一下子堵住了洞口,攻击那个蜥蜴人,我们也跟着遭殃,好多个兄弟都被卷到下头的河里去了。” 墨行舟觉得他?这番话里有作假的部分?,问:“那外头割断的绳子是怎么回事?” 第158章 袁诺气愤地说:“那就是那个蜥蜴人使的奸计,我们接触了少量的毒液,身体本没有什么反应,偏那个蜥蜴人故意在藤蔓上开了口子,使毒液越流越多,但是我们毕竟是修士,纵使陷入幻觉也还不至于丧失神智,可?蜥蜴人似乎会使用某种邪术,能借助藤蔓的致幻能力?,制造出我们毕生内心?深处最恐惧的回忆,那感觉,真是绝了,身临其境,跟真的一样,我们好些个兄弟都被那环境里的东西?吓破了胆子,吓得神志不清,用刀割用牙咬,总之?是想尽各种办法从石壁上逃脱了下来,哦,你也别怀疑我们,我们没被噩梦影响太深只?是因为?世静兄带的沪深法宝起了作用,我们有三个人和世静兄离得近,才沾到了一点光。” 墨行舟沉吟片刻,道?:“我问你们,能自由出入皇家兽场的是什么人?” 墨行舟此时确定了,他?口中的蜥蜴人,和他?前些天见?到的畅通无阻出入夜麒麟兽场的黑衣人是同一个人,同时,和桑洲回忆阵中的仇道?长也是同一个人。 他?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来东宸?是他?控制了系统吗? 袁诺一愣。 这次是裴世静抓住了他?话中的玄机:“你觉得,这个人并不是今日?才进来兽场的吗?” 裴世静垂眼思考片刻,觉得这个可?能也不小,毕竟他?看着就不像修道?之?人,并且辰时进门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有见?过他?。 墨行舟不回答算是默认。 裴世静很快又否决了这个猜测,他?摇摇头,目光有些鄙夷地看着墨行舟,说:“只?有一人的令牌可?以?不限时间自由出入兽场,那便是陛下,可?是陛下早已不问世事十几?年,你若要说也许是偷的,还不如说是陛下梦游把令牌给了他?可?信呢。所?以?,他?只?能是在我们之?后又拿了令牌进来的人。” 裴世静语气仍旧嘲讽,他?是觉得墨行舟的猜测太不靠谱了,这种事情用脚指头想想都不可?能,竟然还光明正大的问出来,愚不可?及。 他?不知道?的是,“愚不可?及”的墨行舟已经从他?的回答中又再一次验证了心?中的猜测。 如今一个个谜团接踵而至,此时都指向了一个方?向,也就是东宸皇宫。在那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里,高大的楼宇,深深的庭院中,秘密地进行着一个不为?人知的计划! “好,最后一个问题。”墨行舟伸出一根手指,笑眯眯道?:“你们在这里,除了见?到了神兽,见?到了巨蟒,见?到了神秘又可?恶的蜥蜴人,还见?到了什么,统统告诉我。” “我......我们......” 袁诺突然变得结结巴巴,看向裴世静,似乎是在犹豫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 裴世静看着他?递过来的眼神,突然觉得这个从小到大的狗腿子跟班其实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没脑子。 “告诉你,你就带我们上去吗?”裴世静盯了墨行舟半晌,终于问出了他?最不想问的话。高傲如他?,强大如他?,在那群世家贵族子弟面前,从来都只?有别人来求他?的份,什么时候有过他?拉下脸去求别人的时候,何况是个没有任何家世背景,只?是搭上了二公主的船,靠着裙带关系进来的人。 但是此时,这个男人一身墨发白衣不染纤尘,从容淡定仿若遗世独立的高人,而自己呢,满身污泥,衣服都被破烂不堪勉强能够蔽体,他?除了求助他?,没有其他?的办法。 墨行舟很爽快道?:“可?以?啊,前提是实话实说,若敢说谎,我就把你们扔到下面的河里去。” 裴世静被他?笑眯眯的眼睛盯着,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话绝不只?是说着吓唬人的,他?是真干得出来,突然就觉得和刚才被那只?巨蟒盯着的时候是一样的。 他?下意识地吞了口唾沫,道?:“绿睛蓝尾巨蟒不太聪明,和蜥蜴人缠斗了一会儿,卷下去几?个人就跳入了下面的河流中,神兽大怒,又召唤来了一只?凶猛的老虎,那老虎从对岸跳下来,准确无误地跳进洞内,我身上大部分?的伤都是被那只?巨虎抓伤的。” 他?顿了一下,接着语气古怪起来,道?:“但是,那只?巨虎和我们缠斗了一会儿,居然和开始夜麒麟□□手了,它们似乎在争夺什么东西?,我那时已经被巨虎一掌拍得脑袋嗡响,意识涣散,模糊之?中瞧着像一只?猫。” “猫?”墨行舟淡道?,“这鬼地方?哪来的猫,你在耍我吗?裴公子?” 裴世静脸一黑,瞪道?:“信不信由你,袁诺,你说,你看见?了没有!” 这件事中最蹊跷的不是突如其来闯入的蜥蜴人,而是这只?猫,夜麒麟神兽、巨虎和那个蜥蜴人,似乎都在抢夺这只?猫,他?本就不打算将这个事情透露给第三个人,思考好久才决定拿这个情报来换取性命,这个人竟然不信?!他?堂堂裴家的少爷,有必要骗他?吗?! 袁诺嘿嘿干笑,畏畏缩缩但诚恳道?:“看到了,是真的看到了,是一只?猫,趴在神兽背上指挥,世静兄虽晕倒了,我却清醒着,我看得清清楚楚,绝不是骗您。” “指挥?”墨行舟冷笑,“你们说堂堂神兽被一只?猫指挥,这叫我如何能信?!” 墨行舟转身欲走,裴世静脸黑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暴起吃了他?一样,唯有袁诺急忙抱紧了他?的大腿,急道?:“大侠,真的是真的,那只?猫黑色的,没有毛,身上光滑的很!我看得清清楚楚,您别走啊!人要言而有信的!之?前对您出言不逊是我们不对,我给您道?歉,我给您下跪,我给您磕头,我们没别的生路了!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啊!” 第159章 袁诺急得真要磕头了,裴世静简直没眼看,觉得把自己的命和这个人拴在一起真是太丢脸了,决策上的重大失误! 果?然干大事的人是不能重感情的,他?不过是觉得袁诺跟自己从小跟到大,比其他?人都与自己亲近才一直带着他?,方?才更是一时情急替他?挨了那只?巨虎一爪子,没想到他?转头就作出这么丢脸的事情来!奇耻大辱! “袁诺!你个蠢货!给我回来!”他?本就受了重伤,又被墨行舟一气,更加有气无力?,听着和将死之?人也差不多了。 墨行舟嫌弃地甩开袁诺的胳膊,目光落在眼前悲伤又愤怒的两人身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对着他?们笑了一下,道?:“别担心?,我去上面给你们找绳子。” 裴世静一愣,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 墨行舟去到石壁上,不过是又砍了一条藤蔓垂下来,他?拽着藤蔓的这端来到两人面前,“鉴于你们还有所?隐瞒,我就不亲自送你们上去了,他?受了重伤,拿两条绳子也是浪费,你想办法把他?弄上去吧。” 这话是对袁诺说的,说完把绳子塞给袁诺便往外走。 颀长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山洞口处,甚至没叫人看清他?去的是哪个方?向,人就已经不见?了。 一系列动作太快,袁诺吓了一跳,差点没接住绳子。 这外面可?是一个口子是上窄下宽的峡谷,万一没抓紧这条绳子,让它再晃荡在半空中,凭他?们二人现在这身体状况,可?是无论如何都爬不上去了,这是拴着他?们脑袋的绳子啊! 袁诺把藤条绳拉了拉,觉得够结实也够长,先在不太末端的地方?拴在自己腰上,又用最末端的地方?拴住裴世静。 “世静兄,抬一下胳膊。” “嗯?”裴世静才回过神来,抬起来胳膊让袁诺把绳子给他?拴在腰上,身上的上疼得他?嘶嘶直抽气。 袁诺道?:“忍一忍,世静兄,你刚才发什么呆呢?” 裴世静动作一顿,低声道?:“没什么。” 他?哪有发呆,不过是盯着门口多看了一会罢了。 —— 墨行舟离开石壁上的洞口,便开始找寻地上的虎爪和夜麒麟兽的脚印。 他?之?所?以?没问那两人神兽去了哪里,是因为?知道?问了也是白问,还浪费时间,夜麒麟这种神兽的身形哪里是修为?不高的修士能够看清的,更何况这两人一个晕死了过去一个胆小如鼠,躲在大石头后面怕是什么都没看见?。 脱离了陆成熙,脱离了袁诺和裴世静,墨行舟可?以?肆无忌惮地使用自己的魔气,反正现在已经混入了那个身份不明的蜥蜴人,多一个墨行舟又有什么问题。 他?选择了一个视野绝佳的山头,任凭魔气蔓延,以?墨行舟为?中心?,方?圆几?百里的范围之?内,很快被魔气笼罩,但是墨行舟也有所?收敛,能保证只?要不是有心?人刻意为?之?,他?的魔气可?以?不被别人发现,至少,不被今日?进来兽场的这些低阶修士们发现,他?心?安理得的使用着魔气找人带来的便利。 他?的脑海中呈现出兽场各个方?面各个角度的图象,奔跑的鹿,躲藏的兔子,追逐的老虎,乃至一草一木一花一树,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生灵,都从他?的脑海中闪过,墨行舟曾经也试过这种找寻人的方?式,堪称最有效率的地毯式搜寻。 终于,他?在万千世界中锁定了一个目标,眼睛蓦地睁开,朝东北方?向行进。 东北方?向是一片草原,也不是真正的大草原,不远处仍有丘陵山峦,成群的树木,但是想必与别的地方?的丛林,这里已经算得上是非常开阔的场地,足以?容纳两头巨型野兽打架的场地。 墨行舟赶到时,传说中的夜麒麟神兽和传说中听命于神兽的巨虎正打得不可?开交。 虽然有传言说夜麒麟神兽本身并不具备太强的攻击性,但是将近一仗的身体和巨型兽爪的威力?依旧是不容小觑的,他?像地面上一条,地面都得震三震。 巨虎当然不必说,普通老虎的战斗力?都是惊人的,更何况是前面贯了一个“巨”字。 夜麒麟兽怒瞪着眼睛,龇牙咧嘴地看向巨虎,墨行舟瞧着那模样,和江倚晴的小宠物也没什么区别。 夜麒麟兽道?:“你个不识好歹的老东西?,我不过是把小可?爱带回家里玩两天,怎么就让你对我大打出手,没看见?我顾及你一把老骨头快散架了,这么些年兽场开放遇见?难缠的小鬼都没召唤过你吗?呸!真是不识好歹!” 巨虎也愤怒非常,道?:“哈哈!老不死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喜欢抢老子的东西?,我就知道?你,世人称你是神兽,岂不闻你强盗的本性难改,要不然我怎么藏着小可?爱不让你知道?呢!我还不了解你!说是借,实则是从老子家里偷走,说是两天,实则两年,两辈子都不会还我了!老子告诉你,老子再也补上你的当了!” 两只?巨兽跳起来扭打在一起,同时伴随着愤怒的吼叫:“这不是你把我召来的小蛇吓跑的理由!” “屁!就老蛇那几?百年不蜕一次皮的,皮厚得跟什么似的,我吓跑他??!我看他?是终于想开了,不想陪你玩什么过家家的游戏!” 第160章 “你给我住嘴!不准这么说我的小蛇!” “有本事来打赢我啊!空有其名的神兽大人!” 草地里生存的动物四散而逃,巨兽油光锃亮的毛发上全是泥土,一直打到日?暮西?沉,也不见?消停。地动山摇之?间,一只?黑色的无毛钢铁猫优哉游哉地躺在地上乘凉,百无聊赖地甩着尾巴,偶尔扔个野果?子在嘴里嚼,看夜间的月逐渐爬上山头,好不悠闲惬意。 “怎么不看打架呢?月亮比热闹好看?” 一道?温和的声音自背后传来,黑猫下意识回答:“嗐,看习惯了嘛这不是!” 回答完,突然觉得后颈一凉。 这个声音......这个阴森的语气...... 不好! 系统推翻了乘着野果?子的大树叶就要逃,但是已经来不及,后颈一紧,一种被命运扼住了咽喉的感觉顿时顺着浑身的电路蹿上他?的电子心?脏。 墨行舟提溜着他?的后颈,阴笑着把他?转过来,在他?耳边温和道?:“他?们口中的小可?爱不会是你吧,世界上最勤劳的系统304,嗯?” 硬是让人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和拳头咯咯的响声。 “嘿嘿嘿......”系统一脸谄媚的笑,“宿主,我这不是有原因的嘛,你听我解释.......” 墨行舟一脸无所?谓,quot;哦?解释吧,我倒要听听你能编出点什么来。quot; 系统咽了口唾沫,讪讪道?:“说来话长,那个,先容我跟他?们道?个别,咱再走,行吧?” 不远处的两头巨兽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打斗,双双警惕地看着这边,如果?不是看见?小猫咪对这个陌生男人很信任的样子,他?们可?早就扑上来把他?的头给咬掉了。 墨行舟瞥他?们一眼,然后了松手。 系统从他?手上跳下来,又扭头小心?翼翼道?:“半个小时?” 墨行舟面无表情地坐在地上,抓了个大叶子里仅剩的野果?子,“随便,反正现在酉时已过,正常方?式出不去。” 第80章 欺骗 304和两只大兽道别, 恋恋不舍不舍的深情场面,看得墨行舟叹为观止。 当初他们在?空间隧道中被吹散,304醒来后落在兽场外面的树林中, 被巨大的重力冲击得头昏脑涨,发出了不小的动静,恰巧被路过的江倚晴和小夜麒麟发现。逮鸟雀玩一直都是小夜麒麟的爱好之一,这回遇见一只稀奇的无毛鸟, 自然是爱不释手, 抛来抛去地玩,下手没轻没重, 304觉得的自己的再不走,统生就终结于此了,于是拿一百积分兑换了一个新的身体, 也就是现?在?这?只猫的形态。 转移意识的过程中,304没想?到小夜麒麟竟然敏锐地发觉异常, 他不得不加速转移,由?于超负荷的运转,他阴差阳错地穿破结界阵法, 进入了兽场中。 小夜麒麟目瞪口?呆, 冲着主人?疯狂大叫,但江倚晴在一旁用功修炼,压根没注意这?边的情况, 小夜麒麟毕竟还?小,不会讲人?话, 江倚晴只当它是嫌无聊吵着要?走, 训了爱宠一番,根本不知道威严的皇家兽场闯进去了不明生物。 可是没有宿主的帮助, 他根本没办法离开这?个大阵。 “于是你就心安理得地在?这?里混吃等死了?”墨行舟斜他一眼,“304,你的心很大嘛,就不怕我把这?条线做崩了?” “嘿嘿”,304站在?墨行舟的肩头,竖着尾巴,用?冰冷光滑的金属材质脑袋谄媚地蹭他的脸,“这?能本系统嘛?还?不是怪宿主你太争气?了,从来用?不着我操心的,不过......” 他们如今正沿着夜麒麟指的方向走,神兽在?兽场生活了百年有余,了解这?里的一草一木,对于阵法的哪块是最的,自然也十分在?行。 墨行舟伸手将他的脸掰开,“不过什么?” “如今这?条任务线确实出了差错,我拜托男主告诉你来找我,你应该听?说了吧?但是没关系,问?题不大,至少男主还?是在?向着修界第一人?的方向稳步迈进,据我这?些天的数据监测来看,他已经快要?超越你了。” 墨行舟眯了眯眸子,“你是说,任务条还?在?进行?” “当然了,”系统很奇怪他这?个问?题,“为什么这?么问??” 墨行舟:“我这?边显示的进度已经停滞很久了。” “啊?怎么可能?”系统不可置信地钻进他留给墨行舟的另一半系统商城中看了眼,果然发现?任务进度条和他这?边显示的不一样,嘀咕道,“也许是分开太久出故障了,没关系,我种小故障我一晚上就能修好!总之,宿主你先?做好准备吧!” 墨行舟已经来到了峡谷下面的天河边上,这?条河十分湍急,将两岸的崖壁都侵蚀出独特的形状,露出崖壁未经氧化时红色原貌,像一排张开的血盆大口?。 “做什么准备?” 304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做好被男主一剑捅死,然后迎接下一个世界的准备啊。” 墨行舟神色不明的“唔”了一声。 他随手折下一枚桃树树枝,扔进河里,稳稳当当地跳上去。他用?魔气?催动这?枚桃枝,其?熟练程度不亚于荆澈御剑。系统伸出尖爪,紧张地抓住他肩头的衣服。 峡谷窄道里的风和着水汽吹来,系统被封吹得吐字不清,“哇塞!原来当神仙是这?种感受,这?也太爽了!” 第161章 “以后有的是机会。” 穿行途中,两岸的山峦景物都被抛在?身后,夜麒麟兽告诉他,只要?沿着这?条河一路往下游走,就能到阵法达最薄弱的地方。 墨行舟却突然停了下来,系统差点被他一个急刹甩出去。 “你往哪去?” 墨行舟余光瞥见一个人?,在?岸上,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没有呼吸了。 “裴世静。” 墨行舟惊讶他怎么还?在?这?里,抬脚踢了踢他,地上的人?发出两三?声痛苦的低吟。 “他就是裴世静?”系统问?。 墨行舟:“怎么,你认识?” 系统:“在?原本的剧情里,裴世静算是东宸一个很重要?的人?物,不过他不应该死在?这?里啊。” 墨行舟:“你让那只巨虎拍了他一掌,他还?能活着已经不错了。” 系统大惊:“原来山洞里那个人?是他啊,我认错了,以为是那只魔奴才让巨虎打他的。” “魔奴?那个蜥蜴人??”找到系统后就放松了警惕,墨行舟此时才想?起那个一直出现?在?这?件事情里的神秘黑衣人?,从桑洲起就已经给他们使?绊子,这?个时间节点再出现?,如果说背后没有在?策划什么阴谋,他是不会信的。 系统说:“嗯嗯,他叫仇意,在?原书中是主角成功路上的一个小阻碍,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在?兽场里打转,还?想?要?伺机掳走我,要?不是我反应快,也许你都不能在?这?里见到我。” 墨行舟想?起在?山洞中和裴世静的交谈,道:“他和东宸的皇帝勾结在?一起。” “啊?”系统迷茫道,“他只是一个小喽啰而已,而且东宸的皇帝可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啊,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剧情乱套了,宿主,不管怎么说,裴世静也是由?于剧情偏差才出现?在?这?里的,既然正好遇见,你就把他救了吧。” 墨行舟:“......” “你还?记得我扮演的角色是反派吗?何况我已经救过他一命。” “当然!”系统说,“他们家在?东宸势力很强大,不仅掌管皇城护卫军,家族中还?有大量修士,你在?东宸做什么,有他们的帮助,亦或是仅仅没有他们的阻碍都会轻松很多。” 系统一贯的完全出于利益作出分析,墨行舟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将这?个人?翻了过来,引来一股河水泼洒在?他那张苍白的脸上。 裴世静抽搐了几下,还?是没醒。 墨行舟还?想?要?引水,系统看不下去了:“宿主,你这?样是救不了人?的。” 墨行舟不耐地蹙眉:“那你说怎么办。” 系统沉吟片刻,道:“把他装进系统空间里带走。” 墨行舟一笑:“巧了,系统空间没带来,在?给我徒弟当闭关室呢。” “......”系统沉默。 墨行舟瞧了眼地上的裴世静,蹲下来探查他的经脉,立刻断定他遭人?陷害。 他经脉因巨虎的虽受损,却不至于损毁到昏迷不醒的地步,巨虎对他的压制也只是一时,都离开这?么久了,以他的修为,不该沦落到这?个地步。 谁陷害他呢?一直对他表现?出敌意的陆成熙有害他的动机,但两人?偶遇的几率几乎为零,现?在?嫌疑最大的自然是他身边那个看似畏畏缩缩没有主见的袁诺。 墨行舟想?着,手中散出一些魔气?探向他的经脉。 系统叫道:“别这?样,会害了他的!” 然而魔气?刚一接触,地上的人?身上却突然绽放出一道华丽柔和的光芒,包裹了他的全身,裴世静暴露在?身体外面的小伤口?竟然在?以肉眼看见的速度愈合,上回见到这?么霸道的疗愈术,还?是在?曾经被墨行舟视为男主候选人?之一的君问?身上。 系统:“诶?” 墨行舟笑了声:“身上果然藏了不少好东西啊。” 就裴世静这?么受家中重视的程度,没有点保命的手段的确说不过去。 裴世静悠悠转醒,睁开眼,目之所及是一片漆黑的夜空,月旁挂着几颗寂寥的星星。 疼痛从身体的各个部位传来,他忍不住咳了几声,但是嗓子赶干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脸咳嗽都是闷闷的,仿佛罩在?水里一样。 他听?见旁边有人?在?交谈,太远了,他听?不清谈话的内容,但能辨别出其?中一道声音有几分耳熟,但他脑袋昏沉得厉害,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 “我刚才看你兑换了归一绳。”系统很严肃地说,“两次。” 墨行舟淡淡地“嗯”了一声,说:“第二次没用?上。” 系统:“为了荆澈?” “嗯。” 系统急得在?地上走了两圈,又跳到他身前的一块大石头上与他平视,“归一绳,将一人?的疼痛加倍转移到另一人?身上,但所受的伤、所流的血是不会转移的,最终的结果就是一个人?血流干,另一人?的活活痛死,同归于尽,这?个你知不知道?” 墨行舟负手而立,看着河中湍急的水流,漫不经心道:“知道啊,不然我要?它做什么。” 第一次使?用?归一绳,那时他和荆澈之间还?充斥着犹如鸿沟天堑一般的怀疑试探,尤其?是荆澈,存着害他的心思,他就是为了震慑住荆澈,把他绑在?身边,才拿出的归一绳。 第162章 如果系统有表情,他现?在?一定是满脸愁容,他担忧道:“墨行舟,失去痛觉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不是吗,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失去疼痛的能力会让人?无法避开灾难从而走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我跟你说了魔奴的事情,你就一点想?法都没有?魔奴现?在?直接听?命于荆澈,他现?在?困住我,肯定是奉荆澈的命令,你把一切都告诉了他,可是他却在?背后搞小动作,不让你找到我,他根本就另有所图啊!” “另有所图有如何,你还?不是让我连命都拱手送给他。”墨行舟话语中有几分讥讽,系统听?出来,语气?有所缓和,解释道:“你知道,这?也是任务的一部分,你只有死去,才能开启进入下一个世界的大门。奇怪的点在?于荆澈此举,根本不像是想?要?你的命,更像是要?把你困在?这?个世界一样,失去自由?,永困于此,你难道不觉得可怕吗?” 墨行舟近乎执拗地说:“哦,可是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说过好几遍了!” 系统安稳里许久的心在?今晚崩溃了,他一直认为宿主是个事业脑,别的任务世界中,从来不为情爱所困,他甚至无所求,仅仅从穿梭在?各个世界中扮演各个不同的角色中得到乐趣,仿佛是个天生的任务者?,让系统长期以来都为自己的眼光而自豪,哪成想?仅仅几个月不见,他的宿主就变了个人?,好像有人?给他换了个脑子一样!他就知道不该来这?个世界的! 他只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语重心长道:“宿主啊,你在?别的世界看过那么多的爱恨情仇,就算看不清真正的爱,也总能辨认出假的吧,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而不顾爱人?的意愿,折断他的翅膀将他困于虚假的牢笼,这?也叫爱吗?你是本可以翱翔于九天之上,逍遥于世界之外的最自由?的人?啊!” “什么是自由?,不停的体验新鲜,还?是永生?”墨行舟突然在?黑暗中笑了下,系统觉得这?个笑容有些古怪,不像是能够出现?在?他脸上的,果然不过片刻,墨行舟便抬眸直视着他,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可是304,我原本就属于这?个世界,是你,一直都在?骗我啊。” 第81章 尾巴 稀薄的月光笼罩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你......你都想起来了。”一瞬间的惊讶之后, 304恢复平静,诚恳道:“我承认,刚开始仅仅只是为了我自己的利益, 但我们都合作这么多年了,现在让你离开真的是为你好。” 他叹了一口气,机械的音色中竟然染上几分人类的低落情绪,说:“我第一次见?到你时, 就知道你不是属于那个世界的人, 虽然你那时陷入了短暂的失忆中,我作为系统却能透过你的眼睛看见?你的过往。像我一样的系统们喜欢选择一些有强烈诉求的人缔结契约, 以保证他们在做各个世界的任务时不会因为缺乏驱动力而?消极怠工,但是你忘了过去,变成了一个无欲无求的人, 看上去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宿主,我选择你, 仅仅只是因为走投无路了,如果不尽快找到一个宿主,我会被主系统锁定, 带回去销毁。但是你在任务中的表现令我刮目相看, 比我以往的每一任宿主都要出色,我知道只要?有?你在,我就再也不用?过逃亡的生活, 再也不必受制于主系统,于是我故意封锁了你原本的记忆, 每次选择任务时, 都会刻意避开你的世界,若不是那一场无端的大风......唉, 算了,说这些也没用?,反正你也已经记起来?了,我不是不讲理?的系统,你想和我解除契约关系也行,和我绝交也没问题,但请不要?在这个世界。” 墨行舟隐约猜到了原因:“为什么?” 系统304:“我看过许许多多的故事,也跟随过形形色色的宿主,他们有?的是做任务的一把好手,有?的却好像是在这方面有?先天缺陷似的,但是无论任务完成得如何,世界从未因此而?崩塌过,每个人该有?的宿命一样会降临,就像现在,虽然剧情线偏离,但是方向并没有?变,荆澈成为世间第一人只是时间问题,仙魔两界积怨已久,这一战也在所难免,你看,故事虽偏离原本?的航道,却仍走向既定的终点,你的性命注定要?终结在荆澈的手上,解除契约,我可?以办到,但绝不是现在,否则,你真?的会死。” “我不是来?找你兴师问罪的,304。”墨行舟十分平静地说,“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不会再离开了,无论迎接我的命运是什么。” 他听到那边传来?动静,目光越过树叶间的空隙,瞥向地上正挣扎着想要?起身的人。 裴世静已经背靠着树干把自?己的上半身支撑起来?,他看见?向他走来?的人是墨行舟,便?知道又是他救了自?己,想到自?己早上刚对他恶语相向,可?他一天之内救了自?己两次,不禁面露尴尬,眼神躲闪。 墨行舟探究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他的腿上:“站不起来?了?” 裴世静下意识地否定,“能!” 说完苍白的脸色就涨红了几?分。他的声音沙哑地不像话,几?乎只能发出气音来?。而?且被袁诺那个小人用?了阴险的手段算计,双腿瘫软无力,站起来?的确有?些难度。 墨行舟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窘境,笑道:“运气挺好的。” 第163章 裴世静咬牙将仅剩不多的体力、灵力、意志力全部?运用?到支撑自?己的身体上,等?到踏上那只水中桃枝,才反应过来?他所说的“运气好”是什么意思。 裴世静紧抓着树枝,狼狈不堪,他看着枝头站着的那个衣袂翻飞姿态潇洒的人,忍不住道:“要?是我今晚无法醒来?,成为累赘,你就打算把我扔在这里了?” 墨行舟淡淡道:“你现下已经拖累了我,就没有?这点自?觉吗。” 裴世静一噎,沉默地看着他,憋了半晌,道:“没有?半点同理?心,我可?知道你是谁了。” 墨行舟反应平平:“哦。” 裴世静突然有?点懊悔说这种蠢话,对方都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运用?魔气了,他要?是再没点想法,除了蠢就没第二?个形容词了。 不过细想来?,自?己确实挺蠢的,这么多年竟然没能看清袁诺这个小人的真?面目。 “我今日中了袁诺的算计才沦落至此,若按以往的实力光明正大地对抗,袁诺远不及我。”裴世静觉得面子上挂不住,着急忙慌地想在这人面前为自?己辩解两句。 墨行舟却没心情听,不咸不淡道:“哭诉的话还是留着回家跟你老爹说吧。” 裴世静嚷嚷道:“谁哭诉了!我是陈述事实!” 墨行舟揉揉被震疼的耳朵,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你恢复得挺快啊。” “什......”裴世静一愣,下一瞬就快被迎面而?来?的峡谷风给吹翻出去,墨行舟突然加速,他只能紧紧扒着几?根快要?断掉的树枝,才能保证自?己不被下面的滚滚白涛吞噬。 “哇啊啊——”裴世静眼泪都流出来?了,这回嘴里除了乱喊乱叫是真?的再也吐不出一个扰人耳朵的字来?。 离开兽场,墨行舟将裴世静往旁边一扔,不再管他的死活,直奔住处而?去。 “这几?天哪去了?” 先碰上面的人是商晚渡。 他一身低调而?不失华丽的黑衣锦袍,站在灯下摇着扇子,如果不是眼底的红血丝和眼下的青黑出卖了他,倒真?让人产生一种他生来?就是如此风流倜傥的错觉。 他脚步似乎有?地急,走过来?往他肩上瞥一眼,瞥见?了一蓝一绿两只眼睛,他先惊奇地“哟”了一声:“这就是你说的那只猫?” 光滑无毛还会说话的黑猫304不太开心地瞅他一眼。 “嘿,会说人话吗?”商晚渡上手欲摸。 304本?就心情郁闷,无毛可?炸,只好弓着脊背,竖起尾巴,恐吓道:“本?系统的身体岂是你能随便?触摸的!” “真?会说人话啊。”商晚渡摸猫的手折回去摸了摸自?己鼻子。 “酒还没醒?”墨行舟问。 商晚渡神色一顿,表情有?点不自?然,“哪能啊。” 许是被提及了痛处,商晚渡眼神黯淡几?分,正色道:“你要?的情报比我已经搜集整理?好,送你屋里去了。” 墨行舟讶然:“这么快?” 商晚渡眉头微拧,说:“大都是关于那一位的,你看过就知道了,我总觉得......总觉得这是有?人故意让我查到的。哦,还有?这个。”他拿出一张空白信纸,是从魔域传来?的。 墨行舟使了个小法术,纸上显出字迹,他快速浏览一遍,对商晚渡说:“我知道了,你今晚就动身。” 他说的隐晦,但商晚渡心领神会,但又觉得他的计划太冒险:“确定两个人就能行吗?” 墨行舟“嗯”道:“你留下反而?成为拖累。” 商晚渡笑了一下:“能不能给我留几?分面子,说得我好像个废物?似的。” 墨行舟也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商啊,师尊是唯恐你的能力困在这小小的笼里得不到施展啊。” 当初和墨行舟结为师徒的是不得已为之,商晚渡最烦他私下里提起俩人明面上的关系,笑着骂了他一句,随即摇着一把扇子,出门朝商家宅院的方向一摇一晃地溜达过去。 墨行舟的脸色自?他走后就变得不那么轻松了。 “我还以为你真?的胸有?成竹呢。”304趴在他肩上说。 墨行舟:“死期将至,难道我还得开心着迎接?体谅一下我这个将死之人吧。” 304轻轻哼了一声,半睁着两只眼睛默默地琢磨着什么。 他走上台阶,站在门前,却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 也不知道阿澈是否出关。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荆澈,关于他已经知晓魔奴的存在这件事,他是瞒下还是坦白?如果瞒,怎么瞒,如果坦白,他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荆澈,而?荆澈又该怎么面对他?其实他虽然一直表现得很平静,但是被最爱的人欺瞒,他心中怎能不愤怒,怎能毫无芥蒂?可?是这愤怒和芥蒂在他一点一点离荆澈更近的时候反而?躲藏了起来?。 墨行舟觉得自?己一定是天底下最贴心的情人,别?人遇见?这样的事情兴师问罪是一定有?的环节,谁还会再顾及着自?己以外其他人的心情,阿澈要?是知道自?己此刻的纠结说不定都得感动哭。可?是今晚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与荆澈交待,再纠结也不能拖。墨行舟低头站了半晌,没发现屋内的人影已经来?到了门边。 木门猝不及防地从里边打开。 第164章 墨行舟的手还抬在半空中,他先是尴尬地一愣,待看清荆澈的模样后大吃一惊:“你......” 荆澈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里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大片的肌理?匀称的肌肤,如流水一般柔顺的青丝从发顶倾泻了满背,脸庞后,黑发间,是一双毛茸茸的白色虎耳。 墨行舟睁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否不小心着了谁的道,入了幻境。 荆澈目光迷茫而?警惕,像是不认识他一样,他一步步靠近,过来?仔细嗅了嗅他的脖颈,似乎才是确认了他的身份,“进来?。”他拽着他的胳膊往屋里一拉,墨行舟身后的门随即关上。 墨行舟睁大眼睛,瞧着那对虎耳半天没缓过神,须臾,毛茸茸的触感又搔在他的手背上。 墨行舟低头一瞧,太阳穴也跟着一突。 那是一只金纹白虎才会有?的长尾巴,圆滚滚的毛茸茸的,尾巴尖蜷曲着,正勾着他的手背轻轻摩挲,暧昧万分。 而?这只尾巴的主人,是眼前眉眼冷厉的少年,荆澈。 墨行舟:“... ...” 这个世界好荒谬。 第82章 计划 墨行舟觉着他状态不大对劲, 盯了手中的的毛绒绒怔了半晌,才不可置信地抬头唤了一声:“阿澈?你听得到吗?” 荆澈面无表情,目眼神如同稚童一般清澈, 直勾勾地盯着他,只耳朵微动,示意自己听?得见。 墨行舟知道荆澈的父亲是魔族上一任魔尊,那么?荆澈现?在重新显露魔征, 是因为不再禁锢体内魔气的缘故? 304从他肩膀上跳下, 围着荆澈转了一圈,嘀咕道:“他怎么变成这样, 你让他修习魔族术法了?放心吧,他现在只是依据本能来做事,一点点后遗症而已, 过一晚上就能好。” 墨行舟锁了门,拉着荆澈坐下:“看来还真是这个缘故, 听?你这么?说,难道原定剧情中,阿澈同时也兼修魔?” 这一点倒是很容易猜到, 凡事存在皆有其道理, 荆澈体内的灵力与魔气能共存这么?多年?相安无事,没理由只能用其一。 “是,”系统跳上两人之间的木桌上, “所以我才说,即便?如今的剧情和?原书中有了很大偏差, 该发生的事情都还是会?发生, 结局也不会?改变。” 墨行舟对?系统的这番观点不置可否,只问道:“原书的剧情是什么??” “原书中, 男主?因身份尴尬,自小拜入映山剑宗也不受待见,处处受人欺负,恰逢魔界易主?,部族动荡,仙门一直对?当年?莫轻鸿的事耿耿于?怀,于?是秘密派出有一半魔族血脉的男主?潜入魔族,以期冲突爆发时来个里应外合,可男主?卧底在魔族的这几年?里日子也不好过,尤其是你,假意重视他其实是拿他来取乐子,他本把你当成最重要的人,却在你手上好几次险些丢了命,终于?看尽世情冷暖,也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也想明白靠谁不如靠自己,于?是暗中串通魔域十二部族,将魔尊——也就是你变成了他的傀儡,他则在外一步步登顶修界,将曾经欺辱过他的人全部踩在脚下,然而,原书中的你竟然逃跑了,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跑了他也无意赶尽杀绝,可你那可怜的自尊心竟然让你修炼了强大却邪门的秘术又重新杀了回来,宁愿把自己搭上也要要他的命,结果当然是经过一场昏天黑地日月无光流传千古的比试,你被男主?一剑捅死?,男主?成为两界至尊,这个故事也就结束了。” 墨行舟:“原来拿的是复仇剧本,可是有一点对?不上。” 304:“你是想说你被夺舍这件事,我认为是有人获得了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内部的力量,赤琉璃花树就是这种力量的来源,但是原书中对?此树的描写只是寥寥几笔,只说此树承天道神力,男主?参破了神树的玄机,让他本就已经深不可测的修为锦上添花,这原本是属于?男主?的机缘,而且出现?在原书的大后期,如今竟然被别人提前这么?多年?发现?,还能利用起来对?你进行夺舍,说明他已经钻研神树很多年?,除非他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然怎么?能解释。” “除你之外还有另一个系统?” 304甩甩尾巴,觑一眼他:“呵呵,别吓我。” 如果真有另一个系统同时存在于?这个世界,那么?大概率不是来做任务的,而是来缉拿他的。 “那就是有人重生了。” 304电流组成的意识在脑中滋啦一响,沉默一阵,也缓缓点头:“有这个可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完全忘了房间里还有一个大活人。 荆澈原本在另一张椅子上坐着,突然冷哼一声,起身站到了墨行舟面前。 墨行舟正垂眸沉思?,眼前突然一暗。 “怎么?了?” 他惑然抬头,荆澈一脸不满地俯视着他,却指着304:“他,我不喜欢。” 304瞪着两只大眼睛:“嗯?” 我哪里惹到你了? 墨行舟看了眼傻掉的系统,问荆澈:“你还记得他是谁吗?” 荆澈脸色一沉,“知道,他要把你带走。” 墨行舟揉揉他的脑袋,安慰道:“我不会?走的,我属于?这里。” 荆澈仍不满意,面沉如水,一把抓起304,打开窗。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304疯狂扭动挣扎,急得要吐血:“喂!救我!宿主?!墨行舟!我还没说完呢!” 第165章 墨行舟按住他的手腕,“阿澈,不要闹了。” 荆澈回头,意味不明地瞧着他搭过来的手,忽然松手。 304掉落地上,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瞧见荆澈强势地掐着墨行舟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 他的力道很大,几乎要把骨头捏碎,墨行舟被迫仰起脸,暗自心惊。他看见荆澈纤长?眼睫下的浓黑眼眸,眼眸深处化不开的欲念,不染分毫杂质,像黑洞,平静之中吞噬一切。他的视线一点一点描摹过他的五官,最后落在唇上。 然后低头,猛地亲了上去。 墨行舟蹙了下眉,下意识推他,力道却在落在他肩膀上的时候收住,安静地忍受着这个毫无技巧的、近乎撕咬的吻。 荆澈一条腿挤进他两腿之间,跪在椅子上,另一只手桎梏着他的后颈,力度不断加深,尖利的虎牙不停碾磨着柔软的唇舌,像是在怜惜自己得之不易的猎物,嗅到血腥气,非但不停下,反而激发了某种本能似的更加疯狂,直到掐着他下巴的指上触到湿湿意,他才依依不舍地松口,抹去墨行舟唇角蜿蜒流下的两道血痕与水迹。 他抬指抹唇,转头对?着304冷笑,占有欲十足:“你看到了,他是我的。” 目睹了这一幕的304却已经无法保持心平气和?,短暂的五雷轰顶之后,他简直要气炸了! 系统看向墨行舟,咬牙切齿:“我知道你跟他关系不一般,可你难道就是这么?激励主?角的?” 这还是他那个清心寡欲的高岭之花男主?吗!怪不得故事线会?错乱,男主?变了一个人似的,要还能按以前的故事线走,那才叫人匪夷所思?。 墨行舟揉揉眉心:“这件事情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304眼中冒着熊熊烈火,好一会?儿,才认命地叹一口气。“好吧,”他戒备地看一眼立在一旁目光不善的荆澈,主?动远离,“如果你们怀疑的那个人真的借助了天道之力,那么?事情就有点麻烦了。” “麻烦在何处?” “我作为系统的力量和?你们所说的天道的力量是一样?的,如果他借助了天道之力,等?于?和?我平级,我没有办法压制他,给你开金手指对?在他面前也会?失效。” 墨行舟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道:“我不需要你帮我什么?,依我看倒是最简单,只要他还是这个世界的一份子,那么?就要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强者为尊,直接杀了他。” 304沉默了片刻,道:“宿主?,你不用这么?信不过我,虽然他本不该死?在你的手上,但你要杀他,我也不会?拦你。” 在荆澈冰冷眼神的注视下,304已经退至窗边,荆澈毫不留情:“说完了吗,出去。” 304十分憋屈:“我为什么?要出去?” 荆澈眯了眯眸子,缓缓道:“方才没看够,你还想看点别的?” 304在对?峙中败下阵来,一脸痛心疾首,跳窗而逃,摇曳的烛火之下只剩下一站一坐,四目相对?的两人。 墨行舟朝他伸手:“阿澈,你过来。” 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搭在他手上,荆澈顺从的依偎过去,因为距离太近,气息无意识吹拂而过,使那只敏感的虎耳颤了颤。墨行舟没忍住伸手揉了揉,“不问问我去哪了吗。” “你已经带他回来,还用再问吗?”受魔化状态的影响,荆澈此时就像那不会?掩饰情绪的孩童,语气中的委屈都表露得清清楚楚,墨行舟觉得新鲜,同时也很无奈:“到底要我怎么?说你才肯信呢,我不会?离开的,相信我,好不好?” 荆澈乖巧地“嗯”了一声,墨行舟知道他还是没听?进去。 他便?放低了嗓音问:“你让那个蜥蜴人看住304,是害怕我找到他就会?离开吗?” “嗯。” 墨行舟心脏的某一处柔软仿佛被戳了一下,酸酸的,他亲了亲他的额头,“我不会?离开你,真的。” 他以往总把荆澈当做一个强者来看待,当做一个未来的修界第一人看待,所以当一开始发现?他拿霜覆来监视自己时,墨行舟也曾心惊他的控制欲,但好在他并没有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墨行舟便?觉得这种恋爱里的幼稚和?不成熟虽然不太正常,但很可爱,不必计较,但是现?在他却又一次重新认识了荆澈,也认识了自己,他心中强烈的不安感由来已久,苦难接踵而至从未远离过,幸福却稍纵即逝从未抓住过,那是过往经历刻在他骨子上的刺青,而自己一直都在忽视这一点。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儿女情长?的时候,他很快从情绪中抽离出来,冷静道:“商晚渡已经离开,等?西?极洲那边的消息,最迟明晚我们就要行动,到时我会?想办法潜入皇宫道观之中,你在外面接应我,如果这件事被大祭司察觉,你就立刻回西?极洲,找商晚渡和?迟护法商议。” 荆澈皱起眉头:“那你怎么?办?” “我有暂时藏匿的办法。” “不行,”荆澈道:“我和?你一起去。” “所以才更要你留在外头,我的办法只是暂时的,一旦察觉不对?你就去搬救兵,以你的速度,我定能撑得住。” 荆澈低着头默认片刻,突然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突兀地问:“你真的不信命运吗?” 墨行舟立刻反应过来他指的是304所说的“故事”,他摇摇头,“事在人为。” 第166章 荆澈笑了一下,“我也不信。” 下一秒他又压着墨行舟的后颈,抬头,用唇舌牙齿描摹着他嘴唇的形状,同时尾巴竟然悄然探进了他的衣襟!墨行舟瞳孔微缩,忙隔着衣衫把那只胡作非为的尾巴尖按住,压了几声喘息,无奈道:“阿澈,别闹了,现?在谈正事呢。” 荆澈眼中蒙着一层委屈的湿润水色,轻轻咬着唇,声如细蚊:“已经说完了,你就不想......放松一下?” 微哑的嗓音像是挠在心尖上,荆澈从没像今晚这般主?动过,墨行舟难得的脸皮燥热起来,定定地瞧了他几秒,黑沉沉的眸中情绪不断变化,是肉眼看见的挣扎,荆澈见状,尾巴试探着动了动,没受到阻挠,他然后紧紧搂着眼前人的脖子亲上去。 墨行舟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但马上又在热情的拥吻中丧失思?考能力。 —— 304坐在屋顶上,晚风刁钻地吹进他的钛合金脑子,吹得他整只猫从里到外凉飕飕一片,让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崩塌。他从系统商城了兑换了一听?电子啤酒,一口一口地闷着,他没有喝酒的习惯,只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不喝酒配不上他思?考统生的惆怅心情。 屋顶上无声地落下一个人,304生无可恋地回头,愣了三秒,然后猛地跳起来。 “你你你你你你你现?在不是应该在屋里跟宿主?酱酱酿酿吗?!” 荆澈面无表情,低头瞧着他,只问道:“他说有暂时隐匿自身的办法,真还是假。” 304歪着脑袋与他对?视片刻,看见他收起了尾巴和?耳朵,变成和?正常人一样?的形态。304眼神都变得复杂起来,没喝完的电子啤酒突然就不香了,心中突生感慨:不愧是主?角啊,宿主?竟然也有中美人计的一天。 想到刚才被他无礼对?待,304拿腔拿调道:“你还不算太笨。” 第83章 天道 翌日, 魔族与仙门在魔域边缘发生冲突的事传到了东宸时?,来自?西极洲的三位客人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无由峰弟子全员出动,浩浩荡荡寻了一天?, 半个人影儿都没找到,而将人请来的大祭司此时却稳坐高台,仿佛对外?界发生的事情?都毫不关心。 “你们也敢拦我?!”江倚晴闯入无由?峰的祭司洞府,大刀往地上一杵, 杀气毕露, 冷呵道:“让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护法女修恪尽职守, 分毫不让:“二殿下,祭司大人修炼,吩咐谁也不准打扰, 您也不例外?。” “师父前段时间才刚出关,又邀请了客人, 如?今客人未走,外?头又出大事,上上下下都指望师父出面定夺, 师父怎会在?此时?闭关修炼, 今日若不让我进去,我便以谋逆之罪将你们通通下狱!”大刀劈开拦路的剑,江倚晴越过她们往里走, 女修是大祭司心腹,只听命与大祭司一人, 不顾性命地阻拦她, 顿时?打成一片,身后木门倏地轰然大开, 一阵强风猛烈地刮来,将几人都向后推去数十步,大祭司威严的声?音散在?风中:“让她进来吧。” 江倚晴面上一喜,也顾不得规矩,脚步跃起,几步就飞入洞府内室。 隔着?一道从天?花板垂下的薄纱帷幔,大祭司垂眸,静静地看着?自?己这位唯一的弟子。 “倚晴,不要?这么急躁。” 江倚晴道:“师父!我怎么能不急?今日映山剑宗为首的一干仙门去讨伐魔族,魔域来的那三个人却在?这时?消失不见,这事您知道吗?” “我知。” 她的反应过于平静,江倚晴愣了一下,随后福至心灵,问道:“讨伐魔族,是您安排的?” 大祭司目光微凝,道:“你要?知道,无论我有没有插手,这件事情?都无可避免。” 江倚晴低头沉思片刻,“您的意思是说,先有魔族居心叵测伪装修士,后有景温仙尊死于魔族之手,仙门蒙受奇耻大辱,如?今群情?激愤,人人恨不得将魔头除之而后快,即便有万般顾虑,也是不得不战了?” 大祭司摇摇头,否决了她的猜测,吩咐道:“你带人去看住宁王,别让他有任何?行动,今晚一过,便一切都明?了了。” “宁王?可是那三个人......”江倚晴诧异,这关她那个不着?调的叔叔什么事?那三个不知去向的魔族之人眼下才更重要?一些吧?大祭司却什么都没说,江倚晴再看过去时?,帷幔后已经空无一人。江倚晴独自?站了片刻,带上自?己的人下山去了,离开无由?峰前,她站在?悬崖上,深深望了一眼不远处血色夕阳下的巍峨宫门。她隐约觉得,师父正?在?策划的这件事,和她、和久居深宫的那位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夜晚,皇宫道观。 今夜是近些天?来一个难得晴夜,夜空中明?月高悬,清辉似水洒落人间,可那月光再怎么普照大地,总像是刻意忽略似的,怎么也照不亮这皇宫内四四方方的一角,老仆人像往常一样,提着?宫灯,佝偻着?腰背,摸索着?楼梯扶手缓慢下楼。 眼前蓦然多出了一道颀长人影,他却像是没看见一样,提着?宫灯越过这个人,继续走他的路。 等他经过,荆澈才发现,他身后牵扯着?一条灰白色的细线,蚕丝一般粗细,一头钉在?他的脊骨上,另一头则直通那座高台上窗门紧闭的观宇。 第167章 “不用管他,”仇意隐匿在?黑暗中,声?音沙哑,半是幸灾乐祸半是解释:“他是老皇帝死去多年?的仆人,完全凭老皇帝的意意志办事,他不理你,是因为老皇帝已经知道你来了。” 他说完,发现荆澈似乎不为所动,“你不意外??” 荆澈凉凉道:“意外?什么,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仇意笑嘻嘻道:“主人,您明?鉴啊,可不是我出卖的您。” 荆澈没理他,径直朝楼上走去,紧闭的门扉在?他靠近的一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打开,似乎在?代主人诉说自?己已经恭候多时?。紧接着?,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很细微的,仔细听却想像是充斥天?地无处不在?,叫仇意脸色一变,后退好远,直接逃上房顶,“主人,您放心大胆地去,我给您望风。” 荆澈早已走进门内。 木门似乎并没有迎接第二个客人的打算,在?他完全进入的那一刻就瞬间合上,荆澈的脚踩在?地上,隔着?靴底,也能感受到是踩在?一些柔软坚韧铺满地面的东西上,每移动一步,都会压迫着?它们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的声?响。 荆澈环顾四周,室内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可荆澈修光系术法,破除这点把戏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垂在?身侧的指尖微挑,一点银白光亮闪烁,这时?,一道人声?毫无征兆地响在?耳边:“好徒儿,别看,会吓到你的。” 令人作呕的关切,阴沉,癫狂,带着?熟悉恐吓与恶意。 荆澈的脸一下子白了三分。刻入心底的恐惧像无数只从地底伸出来的冰凉的手,从他的脚底攀缘而上 一路滑过脊背,渗入骨髓,遍体生寒。 他嘴唇动了动,“果然是你。” “哈哈哈哈哈,是啊,果然是我,就像我知道来的人一定会是你一样。好徒儿,你了解我,就像我了解你。” “了解?”荆澈蓦地冷嗤一声?,“你了解个屁。” 话音未落,荆澈眼中寒芒乍现,白光霎时?充斥了整间屋子,将他泠然的面庞映照得圣洁,也将满屋的断肢碎肉映照得血腥骇人。来自?许多种生物?的肢体组织和腐肉,都被坚韧的黑色蛛丝缠绕着?,满地满墙,甚至天?花板上也倒吊着?新鲜的胳膊和腿,还带有温度的血滴滴落下,落在?他前方的小血洼里。蛛丝沾了那些血,散发出更亮的光泽,蛛网中心的人,一头灰白的发也黑了一瞬。 荆澈的目瞳孔微缩,尽管极力保持平静,但还是被老皇帝精准捕捉到了他的反应。 老皇帝坐在?纵横交错的蛛网最中间,灰白的头发在?灰白与灰黑之间来回变幻,喉咙里发出哼哧哼哧的怪笑,“怕了?我就知道你怕这些,师尊是为你好呢,不听话可不行啊。” 荆澈提剑指向他,冷冽道:“你是谁的师尊。” 老皇帝只幽幽开口,眼中带着?邪恶的笑,道:“我的好徒儿啊,你不认得师尊了吗?你那个相好的怎么不来呢,听说他还是用的我的身体,你和他□□过吗,他碰你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起过我呢?有没有想过在?那个地牢里,只有我和你的日子,还是说他根本?不知道?他知道吗?你敢让他知道吗?” 荆澈神情?可怕地像是要?吃人,出手的瞬间,蛛丝如?同能够无限生长的藤蔓,从地上拔起,从各个方向伸出,朝着?荆澈的攻击过来,这些蛛丝柔软光滑,又韧性十足,敛华剑亦不能轻易将它们斩断,蛛丝缠绕上他的四肢,像铁手一样紧紧拽着?他,把他架到了空中,力气之大方佛下一秒就要?将他的身体四分五裂。 荆澈面色沉静,松手,敛华脱离了主人的控制,在?空中独自?挥舞,唰唰唰几声?劈开蛛丝,满屋灰白碎屑纷纷落尽,荆澈被遮蔽的身形显露出来,手执长剑,毫发无伤。 他没有再停留一刻,剑身翻动,剑灵显现,数百只银白的剑从虚相化成实体,和蛛丝一样充斥了这空间里的每一个角落,密密麻麻的剑尖只对准老皇帝一人,这一次百剑所带来的压迫比在?天?堑前和萧郁比试的那次更加恐怖,老皇帝突然仰天?大笑,笑完之后,恨恨地说:“就这么想杀我?以为修炼到这个程度就能杀我,我已然是不死之体!” 百剑一同刺下去,老皇帝同时?暴起,周身灵力猛增,百剑中有一半都被弹了出去,刺入他身上的那些已经把他扎成了刺猬一般的模样,放在?别人身上足以一击毙命,可是他只是猛地一震,那些剑全被弹了出来。 荆澈毫不犹豫地亲自?上阵,近身攻击,几十个回合下来,荆澈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他的剑刺入他的左胸,像是刺入了一堆棉花里头,敛华造成的伤口不仅不出血,还以出乎意料的速度在?愈合,效果比君问的疗愈术都要?惊人。 他已经不是正?常人的身体。 “轮到我了?”老皇帝阴恻恻地活动着?脖颈,“你总是让我失望,明?明?只要?你一开始顺从了我,事情?便不用这么麻烦,我得永生,自?然也不会亏待你这个大功臣,搞成如?今这个局面,真是让为师难办啊。” 荆澈冷笑一声?:“永生?你这样的,也想永生?天?道哪里会容得下你。” 老皇帝突然很激动,身体因为情?绪不稳定而奇怪地起伏:“你也知道天?道对不对?你就是天?道所庇佑的人对不对?哈哈哈哈哈我早就知道了,我早就知道了,凭什么别人历经千难万险也达不到的,你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什么第一人,什么永生不死,什么两界至尊,是天?道一直在?帮你啊!它把一切好的都给你,而我们呢!只不过是你的陪衬罢了,世?世?代代歌颂你的传说,凭什么!凭什么!” 第168章 昨晚上墨行舟和系统的谈话闪电一样映入脑海,荆澈眸色沉沉地盯着?他,默然几秒后,“你什么意思?” 老皇帝面目狰狞,瞪着?荆澈,癫狂地持守掐住插在?自?己身体里的剑刃,像是自?言自?语:“天?道也没想到吧!是它把你害了!如?果它不把力量给你,我怎么会盯上你,是它害了你,带给你过往的痛苦,你要?怪就怪天?道去吧!” 荆澈从他的话语中听出几分真相的意味,还没来得及引导他细说,眼前突然天?旋地转,他不得不抱紧脑袋蹲下身去,再睁眼,眼前已经不是那间观宇内的情?景。 无数面镜子包围着?他。 老皇帝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我已经是不死之人,我是神,我心中长存悲悯,你伤害我,我仍宽恕你,赐你在?这虚幻的世?界里,无忧地死去。” 第84章 镜宫(一) “你太累了, 睡一觉吧,等你醒来,一切都已经解决了。”少年一贯冷漠的的嗓音带着几分蛊人的温柔, 暖热的指腹抚过眼睛,像是春风轻盈的催眠曲,这是墨行舟陷入沉睡之前最后的记忆。 意识仿佛坠入大海之中,随着洋流沉沉浮浮, 周遭的一切声音都隔着一层无形的水膜, 混乱的脚步和不安的叹息,很模糊也很嘈杂, 墨行舟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抬起又放下,身?下硬邦邦冷冰冰的一片,他用尽全力?伸出手, 朝着那道透过海面的阳光。 墨行舟霍地睁开眼睛,整个人身?上?汗涔涔的, 大口呼吸空气,还真?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意识逐渐回笼,他观察周围环境, 是个密闭的房间, 但很眼熟。 “你、你醒了。” 有一道声音略显慌乱地说。 墨行舟坐起来,蹙眉看向眼前的人,“商老板。” 没错, 这里正是不久前来过的商家老宅的密室。 “我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辰。”墨行舟冷静问道。 商老板闻言他赶忙答道:“有一个白天了,现在大约是丑时。” 他正心惊胆战呢, 对?面的可是闻名九洲的魔族首领, 现在外头?又那种紧张的局势,就算是他儿子名义上?的师父, 可是他儿子不在,也保不齐这个魔头?会不会一怒之下对?自己做出点?什么来,便斟酌着解释道:“昨夜您的那位弟子找到我来,说是您计划中的一步,要我把?您照顾好,过三天会醒。” 实际上?荆澈的说辞商老板没信半个字,可他能怎么办呢,对?付半请求半威胁,他又打不过。 墨行舟根本不在乎商老板说了什么,只在听到他说“三天”之后笑了下。 气笑的。 阿澈啊,你这是太小瞧自己了还是太小瞧我了呢,如今已经没有任何?人有能力?让你足足用三天的时间来对?付,而?你对?我设下的咒术,我又哪里需要三天漫长的时间才能解得开? 已经是第二天深夜,墨行舟心中立刻有了想法,往密室外走去?。 他们三个人之中商晚渡已经离开东宸,那么知道这个地方并且能把?他送来这里的人就只剩下荆澈,此时回想荆澈昨晚的行为?,实在反常,可自己竟然疏忽大意,以?为?是他初修魔族术法一时把?握不准才导致的,在皇家兽场的时候,他从裴世?静的口中得知在桑洲时出现过的蜥蜴人也在兽场之内,但他却没在兽场内见到过他,而?蜥蜴人是荆澈派来监视304的魔奴,想来他在发现自己已经和304碰面之后自知办事不力?,便先他一步溜出兽场去?向荆澈复命了。那么他回去?之前,荆澈应是等候他多?时,自己昨天竟然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那么304呢,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荆澈要撇开他自己去?解决一切,304也不应该坐视不理啊。 很快来到了隧道尽头?,密室出口。 “那只猫呢?”墨行舟问,商老板却一脸茫然,“什么猫?”瞧他表情不像装出来的,墨行舟便没再问下去?,只吩咐他把?门打开。 “哎呀不能出去?啊!”商老板从后面跟上?来,拦住他,面露焦急:“外面满大街都是在找你的修士,都搜到我家里来了。” 墨行舟:“商老板,你只管开门,我不会叫你惹火上?身?。” 商老板仍踟蹰着不敢动,墨行舟眉梢微竖,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愠怒:“你该知道这道门拦不住我,是谁给你的胆子把?我关在这儿的?” 就在这时,隔着一道门,外头?传来一阵喧闹声,类似于某种暗号的鸟雀叫声自商老板袖中的传音法器中传出来。 商老板愁眉苦脸:“别?出去?了,至少现在别?出去?,又有人来了。” 墨行舟细听,发觉外面夹杂着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守卫皇城是我们职责,怎么按例搜查商家,宁王的人也想来插一手?” 是裴世?静。 另一人道:“宁王殿下是陛下的胞弟,如今魔族人士不知所踪,殿下担心陛下安危,特地抽调府中精兵来支援,有何?不可?你们裴家若是真?能担此重任,就不该让那三个人跑了,更不该在这时候拦着我们,难不成这世?家护卫皇城,用的是嘴上?功夫?” 又是另一道年长一点?的稳重声音:“魏统领,可听说过一词叫各司其职,世?家守卫皇城守卫陛下近百年,怎么做轮不到你来置喙,魏统领请回吧,您的职责是保护宁王,魔族狡诈,指不定?会藏进宁王府呢,若还要多?言,那便请宁王殿下亲自来跟我说,若还是魏统领前来,那便有公报私仇之嫌了。” 第169章 “公报私仇”二字是踩了魏统领的痛事,他一下子炸了,“你!” “魏统领!” “统领不可啊!” “统领您别?冲动!” …… 听动静是在对?峙,甚至有人拔刀,但没过多?久一方就败下阵来,很快喧闹嘈杂的声音便消失了。 与此同?时,和前头?不大相同?的鸟雀叫声再次响起。墨行舟转眸,似笑非笑地瞧着商老板。商老板虽不知他们撤出去?的缘由,但也看得清现在的局势,正是把?这尊瘟神送走的好时机,于是赔笑着开了门,待墨行舟消失在夜色中远离了商家老宅,他才真?正地长舒一口气。 皇城戒备森严,今晚尤甚,墨行舟隐匿身?形潜入废了不小的力?气,好在没有人发现他,但不排除是有人刻意忽视的因素。 他来到这座处于东宸权力?中心的道观前,这地方除了高耸入云的旋转木梯之外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在这巍峨辉煌的皇宫建筑群里显得朴素而?冷清。墨行舟远远地瞧见屋顶上?的人影,当然,那人也看见了他,和商老板一样,仇意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 “啧啧,这么快就清醒了。” “不然呢,你们打算让我睡到什么时候。” “不,不是'你们',quot;仇意笑嘻嘻地纠正道:“我只是一个奉命办事的,主人叫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墨行舟:“在外头?等着看好戏,也是你主人吩咐的?” 仇意阴沉精明的眼睛盯住他,道:“我可不是看好戏,我主人叫我拦住想进去?的人,尤其是你,魔尊大人。” 墨行舟:“你觉得你拦得住我?” 半晌,仇意笑道:“不能,所以?我打算和你合作。” 墨行舟沉默一秒,道:“反水得够快,可我为?什么要和你合作。”他刚刚还真?有那么一秒钟以?为?魔奴会为?了一个所谓的魂契就对?没见过几面的主人这么忠诚呢。既然有得选,他也并不想在今天晚上?多?这个蜥蜴人的阻挠,从上?一次交手来看,这个蜥蜴人多?不实力?算不上?恐怖,但却是个十足难缠的对?手,他若要硬要阻挠,拖自己两个时辰不是问题,可墨行舟现在却是一点?时间都耽误不得。 仇意瞧着他,古怪地笑了两声:“你知道我的小主人和那只猫做了什么交易吗?” 墨行舟神色一凛,“那只猫在哪?” 很奇怪。 从他醒了之后,一切感觉都很奇怪,304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离开东宸,可明明和系统相距这么近,他却一点?感受不到对?方的存在,他与系统似乎是真?真?正正的断联了。 接触到他的目光,仇意却又假模假样地说:“啧啧,别?这么看着我,主人不让我透露,魔尊大人如果想知道,不如直接去?问他。” “废话少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要魔尊的一个承诺。” 墨行舟等了一会儿,仇意正色说:“我想要解除和主人的魂契,这件事只有您能帮我做到。您不用怀疑我,我早不想当什么永生不死的魔奴了,可惜我的上?一任主人什么都不在乎,没有谁能左右他,这位新主人不一样,他在乎魔尊你。” 墨行舟想了想,扬起的嘴角露出几分讥嘲之意:“好,我答应帮你,但结果如何?我不能保证,哪里是我左右他,分明是他左右我,不然我岂会站在这里和你在这里做交易。” 仇意毫不意外这个答案,露出微笑,同?时让出了房顶的位置:“您太妄自菲薄了,魔尊大人,有您这句话就够了,那只猫就和我的小主人在一起,至于他们做了什么交易,您最好自己去?了解。” 墨行舟来到他所处的位置上?,揭开的瓦片下面,是一面镜子。 不,比起镜子更像是玻璃窗,因为?不仅照出来他的脸,而?且看得见房间内的荆澈的头?顶,这个蜥蜴人竟然一直都在追踪着荆澈的位置,而?荆澈似乎丝毫没有发觉一样。 “您从这里下去?,直接可以?见到他。”仇意殷勤道。 墨行舟也没有犹豫,跳了下去?。 可是跳下去?之后,他根本没有见到荆澈。空旷的空间里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墨行舟毫不意外,他想守在外面的人看见这一幕大概是要感到惊讶并羞愧自己的自作聪明的,因为?荆澈并不像表面上?看着的那样单纯好糊弄,他不是没有发现自己正在被小心思颇多?的下属监视着,只是不动声色,故意制造了假象给他。 这是一个大得出奇的空间,没有墙壁,只有镜子,巨大的镜子构成一面面墙壁,一条条走廊,他站在走廊见形成的十字路口上?,转身?,寻找,镜子里无数的他就跟着一起转身?寻找,诡异森然。 房顶上?看到的假象也不是完全没用,毕竟至少也代表着荆澈来过这里,忽然,他发现一面镜子上?的“自己”动了动,很微小的事情皱眉动作,墨行舟瞬间捕捉到,鹰隼一样锐利的目光射过去?,那镜中的自己却又若无其事地和他的表情同?步了。 墨行舟走近,伸手抚摸镜子,镜子的人也抬起手,和他贴合到一起。 毫无异样。 墨行舟收回手,余光里侧边的镜子中又有“自己”抬了下手臂。 墨行舟心下了然,冷冷一笑,这回慢悠悠地望过去?。 第170章 第85章 镜宫(二) 镜中人又?不动了, 与此同?时,另一面镜子中的人再次重复了这个动作。 想?用这种方法把处于极度紧张中的人逼疯?墨行舟嗤笑?一声,通天锁从他的身后飞出, 直击那面镜子,镜面发出巨大的破碎声响,但最终没碎,只?是分割成了无数的小块, 每一个碎片中都有一个他自己。墨行舟收回通天锁, 在迷宫一样的走廊中走了几?遭,发现无论往哪个方向走, 他都会回到那面破碎的镜子前。 鬼打墙? 不一定,也许每个空间都一模一样。 这个镜子做成的宫殿确实已经超越了墨行舟对于这个世?界的认识,在他的认知中, 最炉火纯青的幻术也就是桑洲遇上的那个,尚且要借助解襄的记忆才能完成, 而眼前这种制造空间的能力是只有系统才具备的。 正在他一筹莫展时,镜子上的画面突然发生变化?,所有镜子里面的人不再是自己, 而变成了荆澈。 墨行舟紧盯着镜中人的变化?。很快他发现, 镜子中的画面似乎是按照打乱的时间线在同?时播放,找到合适的顺序,很清楚就能看见?荆澈进来之后经历的什么。 荆澈跟他想?的一样, 进入这间诡异的屋子以?后也丝毫不慌张,他观察着这个空间, 盯着眼前的镜子突然脸色微变, 墨行舟无法透过自己的镜子看见?荆澈镜子里有什么,根据他的反应猜测他大约是遇上了和自己一样的情况。 荆澈在一面镜子上作出标记, 随后再走廊中穿梭了几?圈,然后停下来,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场景,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镜子,向前走去。墨行舟皱起了眉头,他看见?荆澈的目光变得?呆滞,动作也僵硬,仿佛被摄取了魂魄成为了一只?提线木偶一样,他左手拿着剑,右手上,似乎落着一根墨黑的发丝。 不,不是发丝! 墨行舟凑得?更?近,眯了眯眼睛,集中精力去看,那是一道闪着光泽的细线,发丝一般缠绕住了荆澈的手指。荆澈站在镜子前静立几?秒之后,银白色灵力从他的一只?手臂上环绕流淌下来,他朝镜中伸出手。 荆澈在镜中背对着他,墨行舟根本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是荆澈这个动作和先前不太一样,小心翼翼,仔细看去,会发现他袖口轻微的颤抖,无比轻柔地去触摸这面镜子,仿佛面对的不是一面邪门的镜子,而是一件脆弱不堪的稀世?珍宝。 荆澈的手穿过了镜子,像伸进了一潭水中。 墨行舟顿感?不妙,他的面部几?乎已经贴在镜子上了,一眨眼睫毛就能扫到镜面,焦急之中下意?识地唤了一句荆澈的名字。 镜中的荆澈若有所觉,走入镜中的动作一顿,回头张望了一下。 墨行舟似乎从他的眼中读出了一丝戒备,须臾,那种正常人才会出现的眼神重新被他迷茫呆滞的神情覆盖。 “我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荆澈在心中默念。 另一道声音在识海中回他:“幻听,他不会醒这么快,放松点,别紧张。” 荆澈沉默了一瞬:“你说话先别抖。” “我控制不住啊,我害怕得?要死?!” 荆澈又?扭头回去,继续往镜中走去,“害怕跟来干什么。” “我的天,你说这种话还有良心吗,撞了天大的运气才能遇上我这样善良的系统知道吗!” 荆澈彻底融入了镜子中,那段短暂的停顿,却给墨行舟提了个醒。他回过神来,反手一劈,一段断掉的细丝空中飘落,另一端还缠在他的手上。 他向后退去,将自己被镜子吞噬的一半身体抽回来。 这时一道古怪的声线在四面八方响起:“你比我那好?徒儿聪明些?,但也就那样。” 这还是墨行舟第一次听见?老皇帝的声音,听到他对荆澈的称呼,嗤笑?一声:“厚颜无耻。” 然后空间里安静下来,墨行舟捻搓着手上的丝线观察,发现除了颜色是黑的,其他方面和普通的蛛丝根本没什么却别,可是在断开之前,这蛛丝可是有着非一般的韧性和力量的。 墨行舟知道他一直没走,果然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又?问他:“你不但心?” 墨行舟打了个响指,指尖上燃起的火焰瞬间将蛛丝染成了看不见?的灰烬。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不愤怒吧。”他嘲弄道。 那声音还在,仿佛十分费力似的,吭吭哧哧笑?了两声,说:“原来是我那可怜的徒儿一厢情愿啊,你猜猜他现在在哪,他被我做了什么,你来这里,是想?看看他是怎么疯掉的吗?” 下一秒,先是一阵无端而起的风猝不及防地刮过他的面颊,紧接着是哗啦的锁链声,老皇帝坐在蛛丝围绕的地上,猛地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眼睛,身形一震。即便是如此迅速的抽身,也已经来不及,他缓慢地低头,视野中,自己的胸膛的左侧已经变成了一个边缘粗糙的血窟窿。 是被出其不意?袭来的通天锁硬生生穿透的结果。 竟能单单凭借声音就确定他的位置,不愧是他曾经选中的身体。 那伤口也像先前那样愈合,棉花似的,只?是愈合的速度要比敛华剑的剑伤慢得?多。 惊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狂喜。 老皇帝的脸上浮现处一种半沉醉半癫狂的表情。通天锁!通天锁!承接天道之力的通天锁!他势在必得?,他统统都要!通天锁,神树,荆澈,还有他识海里的那个小东西,一个都逃不过! 第171章 “你笑?什么。”鬼魅一般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身后,老皇帝猛地将上身转动了一百八十度,鼻尖对上了荆澈闪着寒芒的剑锋。 通天锁收回道墨行舟手中,他能确定自己这一击落在谁身上都不可能还好?好?的,可这里的镜宫空间竟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连一丝不稳都没有。要么是这个空间根本不受老皇帝的控制,要么是这一击不能给老皇帝造成多大伤害。 还是第一种的可能更?大一些?,无论如何?,都得?先从这里走出去。 他又?想?起了荆澈进入镜子前的那一段停顿,或许那不是空白的停顿,而是在思考呢,或是,在交流。 304跟阿澈在一起。 原来是这样吗? 墨行舟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有意?识地放松精神上的戒备,卸下心理防线,放大内心深处的恐惧。 细微的声响进入耳中,噗呲一声,是利器没入血肉的声音。 墨行舟手指一动,眼睫微颤,缓缓睁开眼睛。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周围已经不再是那间诡异的镜宫,眼前的一幕无比真实,实实在在地摄取了他的魂魄一样,令他无法做出任何?行动,目光僵着,足足有一分钟。 敛华剑刺入他的左胸,墨行舟原本站在远处观望着,意?识却突然灌入了画面中的那个“墨行舟”身上,五脏六腑似乎没有一个是完整的,都切身实际地痛着,痛到连呼吸都是二次伤害,他跪倒在地上,仰起脸,荆澈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他的神情一贯冰冷,看不到半分悲伤,眼中既无狠厉也无怜悯,高高在上,仿佛将一切置之度外,掌控了生死?的神明。 墨行舟对上他的目光,有一瞬心惊,“阿澈……”他下意?识张口,血沫不受控地从胃里翻滚上来,染红他的口齿,荆澈目光中露出些?许疑惑,但更?多的是厌恶,他转动剑柄,冰凉的剑刃便在他胸口搅碎血肉。 墨行舟疼得?青筋暴起,冷汗直冒,不由自主地弓起身体,非人的折磨中,他垂着头,兀自笑?了一下,“原来这就是我最恐惧事啊……我恐惧那个所谓的既定结局吗,阿澈,我是谁?” 荆澈不语,眉头微微蹙起,墨行舟缓缓仰起脸,手掌直接握住剑刃,用尽全身力气硬生生制止住它的残暴转动,他脸上带着疯狂的妄笑?,“荆澈,我的心被你搅碎了,你愿意?把你的给我吗?不然,我就要死?了啊……” 他的手无力垂下之时,锁链哗啦声再次响起,下一瞬,镜片碎裂一地,空间轰然崩塌。 “你……怎么可能?” 看着眼前变化?的空间和现出真身的老皇帝,墨行舟仍心有余悸,和人说话也没了耐心,脸色很差道:“老家伙,你真以?为我怕的是死??” “不可能,这是你的心告诉我的,我不可能出错!”老皇帝恼羞成怒,蛛丝缀城网状朝他扑去。 墨行舟手中魔气化?刃,一边应付着那些?难缠的蛛网,一边幽幽嘲笑?道:“可我我的心骗过了你。” 无数蛛丝碎屑飘零而下,像雪花飞落,墨行舟魔气一鼓动便将它们全都吹开,老皇帝坐在地上的蛛网中间纹丝不动,像接纳孩子一样重新融化?了那些?废掉的蛛丝,座下的蛛网纵横交织,生出新蛛丝,在墨行舟身侧织成一个蒲团。 他并没有因为墨行舟的嘲讽而继续动怒,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散发着看透一切的光,一眨不眨地看着墨行舟,说:“你不怕死?,我不信,因为我才是最不怕死?的人,我能看到你对死?亡的恐惧,对于你来说,到底还有什么比死?亡更?可怕呢?跟我谈谈吧,就看在我们都驱使过这具身体的份上,我想?我们会有很多共同?话题。” 第86章 结局 月光照不进这间观宇, 但有别的东西代替了月亮和烛火。是老皇帝身后一个巨型的蛛丝包裹物,两头尖中间鼓,像梭子, 也?像蛹,正流淌出银白的光,照亮了满地尸骸。 “不要轻举妄动,”墨行舟往那边看了一眼, 老?皇帝看穿了他的意图, 却只当?没看见,当?墨行舟一击试图破开人蛹而未果时, 才阴恻恻地笑着提醒道:“放心,为了和你好好谈谈,我暂且会留着他的命。” “我有些好奇。”墨行舟说。 “哦?好奇什么?” “你将魔宫的宫殿取名‘南柯’, 想必也?知自己鸠占鹊巢,到头来终是一场空梦, 魔域最深处的地牢连接着天堑下的黑雾,是你给自己留下的后路吧?我很好奇,十年前那般小心翼翼, 现在有什么就让你不顾一切了呢, ”墨行舟眉目冰冷如锋刃:“你到底想要什么。” 老?皇帝的脸色慢慢阴沉下去,他突然?站起身,双臂大张, 面目狰狞:“我想做什么,我要做的是让幻海九洲翻天覆地的事!都是你们, 坏了我的大计! “人人都只知道我求长生, 可谁又知道我为什么求长生,你觉得我是疯子, 我看你们才才是疯子!自有修者开始,人族开始吸收日月万物灵气以延补自身寿命,天道愿意降下几?缕福灵,便叫人一拥而上以恶狗姿态肆意争抢,天道不愿降下福灵,你们便要设坛祭祀,千求万求,像跪拜我一样跪拜天,只为在天道手?底下多活些个时日,可即便如此?摇尾乞怜,修得大道者,堪堪也?才五百年的寿元,你们可知,我东宸前任大祭司和剑宗先祖如今身在何处?”老?皇帝神秘一笑?,神色激动地说,“他们还活着啊,人人都以为他们死了,两千多年了,他们活得好好的,大祭司身为蝶族之人尚且不论,可映真仙尊呢,他是从小小人族修士一步步走上大能地位的啊!他能做到的事,为什么短短几?百年,放在如今的修界,就难如登天了呢?天道为什么不愿意再?降灵于人间了呢?呵呵呵呵被我发?现了!是因为天道不允许这么多像他一样的人出现! 第172章 “天道不允许人人都像映真一样,却还想要下面的人永远都心存敬畏心怀幻想,以为只要恭敬地祈求上天,以为只要更加拼命的修炼,就能映真一样修成大道!天道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所?以又选中了一个人,就像选中映真一样选中了那个人,他是天道的宠儿,天道要把所?有的机缘所?有的偏宠都给他,要再?次将他铸就一个修界的传说,好让祭坛重启,让所?有人再?次奋不顾身地投身于这个巨大的骗局中,投身于一个永远也?不能实现的梦境中!多妙的主意,多好的算盘!可惜,被我发?现了!” 激动过?后,他又立刻平静下来,颓丧地说:“于是我想了很多方法,最为稳妥的就是成为魔尊,因为我知道,新的天道的宠儿会去魔族的,只要我成为魔尊,就能直接从他身上汲取天道之力,可是那时候的魔尊已经是你墨行舟了,年纪轻轻就有响彻九洲的名号,而我呢,深居宫闱之内,空有一个虚名,于是我只能驱逐你的灵魂,我下了好大功夫才做到啊,”他的目光在墨行舟身上睃巡一圈,“你的身体的确是十分好用,可惜,他总是排斥我这个新主人,让我日日忍受剜心之痛,这都是天道捣在鬼,我就知道,天道不会帮我的,因为天道忌惮我,我不会屈服,在那个幸运儿到来之前,我找了很多修士做试验,你一定想不到这些人哪来的,嘿嘿嘿我只告诉你,都是景温给我找来的!效果最好的就是那位来投靠我的玄明?谷的弟子,噢,她先前还是景温的徒弟,景温要我好好‘关照’她,我当?然?按他的意思做了,可惜有一天,她突然?就自废了满身灵力,开始修魔。不过?我很快就忘了她,因为那时候天道选中的幸运儿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我真喜欢他,他身上有取之不尽的天道之力供我汲取,我真喜欢他,虽然?他一有机会就想杀我,但这不妨碍我很喜欢他,对吗?我真是无比庆幸自己的决定,一切都在按照我计划中的进行,我从来没有失败过?,总有一天,我要找出天道的破绽,我要彻彻底底让天道选中的人臣服在我的脚下,天道算什么,只能选一个人替天行道,而我却能随心所?欲改变一切,我才是直接掌控这个世界的神!可是我还是被看出了破绽,天道竟然?强行让你回?来了,我不得不回?到这个囹圄之地。” 他突然?恶狠狠地,咬牙切齿:“我要取代天道,当?这世上唯一的神明?,我若成神,便让所?有人都重获无限的寿命,包括你,我也?能既往不咎,这便是我要同你谈的。” 墨行舟表面上默然?不语,心中却气血翻涌,恨不得立刻将这个人除之后快,但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不得不说,老?皇帝虽瞧着神经兮兮,但推断出来的结果和真实情况是差不多的,但是,果真如他所?说的,一个人若获得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就能全心全意造福众生吗?墨行舟清楚他不会,没人能做到,至少眼前这个疯子做不到。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嗤笑?道:“皇室名存实亡,你如此?愤愤不平,不过?是嫉恨抢夺了属于你们皇室的尊荣而已,你若成神,也?只会逼迫所?有人都对你俯首称臣。”墨行舟想起曾预设的重生之说,难道这个人是重生回?来的? “你怎知天道会偏爱荆澈?” 老?皇帝似乎预料到他不会这么快妥协,“告诉你也?无妨,因为景温。景温曾经告诉过?我你的结局,可是事情并?没有按他所?说的那样发?生,我猜,你也?得到了天道的指引吧?” 墨行舟不置可否,转而问:“你所?谓的天道,是指什么?” “自然?是超出这个世界的力量,它藏得很深,好像与从天地日月间吸收的灵力都一样,可有时还是会露出破绽,比如你手?中可引渡天道之力的通天锁,比如蕴藏神秘力量的神树,比如,现在跟在荆澈身边的那股纯粹的天道之力。” 墨行舟心中了然?,心道他说的天道之力大概就是304,304作为系统,知悉这个世界的一切,并?且也?有足够的能力来改变事情走向,并?且需要通过?他这个宿主来间接改变,和老?皇帝理解的天道可谓是分毫不差。 “你今天离开这里,或是和我合作,这是我给你的两个选择。前者,待我事成不会为难你,后者,你日后便是有功之臣。”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墨行舟笑?了笑?,眼中却是一片冷意,“我选阿澈。” 话音刚落,一道寒光闪过?,老?皇帝顿感不妙,急忙扭头过?去,随即脸色一变,身后那只巨大的人蛹已经开裂,可是这个东西本就是蛛丝吸收了敛华剑的剑气织就而成,根本无法从内部破开,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要么他收去蛛丝,要么从外?部用敛华剑来解,可这二者对墨行舟而言都无法实现,所?以无解,不然?他也?不会如此?气定神闲地跟他谈判。 但是现在,人蛹竟然?裂开了。 定睛一看,这口子不是从内部划开的,而就是从外?面。 一道剑痕,极深极整齐,劈在巨大的白色人蛹上,裂缝处,蛛丝根根断裂,光芒寸寸映现,叮铃一声,一个泛着银光的东西从空中掉落在地,蛇口衔杏花,是一只臂钏。 那是蕴藏在臂钏中的一部分敛华剑灵。 老?皇帝勃然?大怒,瞬间暴起,原本错综复杂、像树根似的长在地上的蛛丝突然?腾空挣紧,化作漫天箭雨,朝墨行舟射来,应对了这一波还有下一波,一阵接一阵的箭雨,中间没有任何停顿和空隙,墨行舟在这间逼仄的屋子中根本躲避不及,抬手?一挥,魔气冲天,道观的四面墙壁连同屋顶一同四分五裂,分崩离析。 第173章 守在外?头的仇意吓了一跳,起身望过?去,只见房屋倒塌震起的尘土遮蔽视线,无数只蛛丝箭也?漫天乱飞,突然?在一瞬间蛛丝箭又同时掉转方向,万箭齐发?,这回?对准的矛头是他身后还未完全苏醒的人蛹! 来不及任何思考,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墨行舟上一秒还站在老?皇帝的眼前,下一秒身影已经消失,锁链哗啦声响中,避不开的箭矢没入右臂,墨行舟闷哼一声,灼痛的感觉从伤口蔓延开来时,他听见老?皇帝得意中带着恼怒的声音,“负隅顽抗!他醒来最早也?要等天明?,真以为凭他就拦得住我?!太晚了!届时他身上的天道之力将尽归于我!” 回?答他的是如龙蛇般扭动嗥叫迎面而来的通天锁。 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洒落宫墙时,废墟上洁白的人蛹被蒙上了一层金灿灿的光晕。 墨行舟脸色不佳,老?皇帝不是寻常人,在他不知疲倦的轮番攻击之□□内魔气消耗巨大,已经精疲力尽,浑身是伤,此?时他正紧张地盯着那个发?出异动的人蛹。他和老?皇帝的交手?并?不占上风,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荆澈身上,这个疯子皇帝虽然?疯疯癫癫,但有一点?没说错,荆澈的确是天道的宠儿,击败大反派这种事情,怎么看都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而老?皇帝的脸色比他的更难看,不仅是因为他小看了墨行舟,在他手?上也?折损严重,更重要的是,想象之中的蕴藏无穷力量的天道之力并?没有流向他。那股令他的血液都发?狂叫嚣的力量,仍旧潜藏在他亲手?制作的人蛹之中。 就在这时,人蛹突然?黯淡,那层流光消失,连阳光也?无法借给他它任何的璀璨,忽然?之间失去了所?有鲜活的生命痕迹,鲜血从白色的蛛丝中渗出,墨行舟脑中轰隆一声,顾不得其他,抢先一步将老?皇帝抽往一旁,跌跌撞撞地扑过?去,伸手?探向那只蛹,心跳如鼓。 “阿澈,你还好吗?” 白色蛛丝上已经全是斑驳血迹,和他满手?流淌不止的新鲜血液融合在一起,辨不清是谁的。蛛丝一层一层剥落,终于露出最里面的人,荆澈唇色苍白,血满衣衫,他睫毛簌簌颤抖几?下,睁开眼睛,瞧见眼前的人,莫名笑?了下。 墨行舟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虚弱得像是大声说一句话都会惊到他,他小心地扶起他,担忧又无措道:“你怎么样?” 荆澈握住他的手?,费力推了推他,道:“我受了伤,但有魔气护住灵力,他没办法得逞,不是你的对手?。” “我.....”才说一个字,墨行舟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的身体恢复如初,方才所?受的伤全不见了,再?抬头一看荆澈,他身上所?中的招数,他如今受伤的状态都和刚才的自己别无二致! 墨行舟心中大震,他想自己已经完全明?白,荆澈和304所?做的交易是什么。 转移伤害,这是比归一绳更上一层楼的功能!归一绳顶多做到让两个人同归于尽,可是荆澈现在做的,却是实实在在的一命换一命! 墨行舟哑了半晌,才哂笑?一声:“你也?觉得我是畏惧那个结局的降临吗?” “不……”荆澈看见他的目光,心中蓦地一紧,但墨行舟压根不打?算听他的回?答,“荆澈,你听好了。”墨行舟一把捏住他的脸颊,迫使他抬起下巴,迫使他无法避开他的视线。 荆澈在这一瞬间有些恍惚,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连名带姓地叫过?他了。手?上的力气大到在他的脸上掐出指痕,墨行舟执着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声线带着细微的颤抖,却认真得像是在许下山盟海誓:“我们二人,谁也?别想独活。今日我若死,也?要拉你一起,可我若还活着,你就不能死。我与你,生死同归。” 说罢,便转身过?去,背对着他,再?也?不看。荆澈被他松开,仿若失去了魂魄一般微微一怔,某种酸涩的水汽也?从心底直涌上眼珠。 老?皇帝爬了起来,满脸阴沉之态,“竟然?同修了仙魔两道。”事已至此?,他已是笼中困兽,只有殊死一搏。 “你将魔宫的宫殿取名南柯,也?知道是一场梦吧?”墨行舟脸上杀气腾腾,出手?迅疾如风,朝他命门袭来,“现在我告诉你,我最惧怕的是什么。” 人在面对最为惧怕的事情时,往往也?是最具有攻击性?的时候,老?皇帝即将失去他隐忍筹谋了二十多年的宏伟长生梦,而墨行舟也?即将失去他这辈子最珍贵的人,打?算以命相?搏的两个人,真正的交手?就在对视的一刹那,一招过?去,胜负已分。 那天东宸的万千百姓和修士,只看到了皇宫的上空天生异相?,似群魔乱舞,万鬼齐哭,家家户户窗门紧闭,直至怪声消失,众人打?开门户,却见天空彩霞满天,持续月余而不散。 数月以后,魔域与仙门之间的冲突也?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样,在持平之时,两方约定停战,与此?同时,东宸皇室也?发?生了几?件大事:先是他们的皇帝陛下被人发?现因修习邪术走火入魔而驾崩,哀痛加震惊之中,二公主江倚晴在大祭司的主持下继任了皇位。 东宸举办即位仪式的同一天,魔域也?在进行一场准备了数月的活动——及冠礼。 他们的魔尊格外?重视三少主的及冠仪式,这场典礼办的盛大隆重,魔族十二部几?乎都把自己全族最珍奇的宝贝都送过?去了,魔尊更是一连半个月将艳舞笙歌的宴席从魔宫摆到了魔城外?,也?算是一扫魔族这几?个月来笼罩在心头的沉闷气息:他们本来就看仙门不爽很久了,前不久的大战并?不足以尽兴。 第174章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东宸竟然?也?在这一天送来了贺礼。 “这是什么。”荆澈从外?面走进来,进了内室,一身繁琐的服饰让他坐着走着都感到别扭,仪式一结束就迫不及待地开始换自己常穿的衣服。他瞧见墨行舟手?上拿着一个金灿灿的东西,桌上的盒子上印了东宸的专属标志夜麒麟头像。 “水流金打?造的发?冠。”墨行舟递给他看,看了眼他发?顶捆束住三千发?丝的冰玉冠,笑?道:“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我还是更喜欢你送我的。”荆澈说,“东宸送这个做什么?” “不是东宸送的,是大祭司。” 荆澈换好衣服,把发?冠拿在手?中打?量,就像赤琉璃是西极洲独有的神树一样,水流金只有东宸才有,而且极其难寻找,通常只有皇室才能用得上,荆澈奇怪大祭司为什么送来这样一份贵重的贺礼,等他看到上面有特殊寓意的刻纹时,才更为不解。 “这些纹饰,在东宸似乎有一世平安长命百岁之意,都是小孩子用的的物件上画得多,可不知哪个成年男子会刻在发?冠上。” “别想了,大祭司把这些画刻在上头,打?得就不是让你戴出门的主意,一份心意,收着就是了,”墨行舟拿过?他手?中的发?冠,放在盒子里收好,望着他调侃,“如今怎么这么博学多识,我刚认识你那会儿,你可是连吟风弄月之地都不认识的呢。” 想起那次的事情,荆澈一噎,说:“你不知道我这几?个月来都在藏书阁吗。” 墨行舟一伸手?把他揽过?来坐在腿上,怀里的人挣了一下,没挣开,慢慢红透了耳尖,接着就听见墨行舟低沉哀怨的语气,“我当?然?知道,你连睡都睡在藏书阁了,留你那可怜的夫君夜夜独守空房,熬得眼泪都快干了,我怎能不知呢。” 荆澈对着这样一张脸实在不知怎么应付,憋了半晌,只底气十分不足道:“你别胡说八道。” 墨行舟犹豫了一下,说:“不想让我用那种方式给你渡魔气也?行……搬回?来住吧,让我看着你,好不好?”荆澈不答话,墨行舟的眼神顿时更加可怜了,脑袋在他颈窝上蹭蹭,“不愿意啊?” 荆澈尴尬地别过?脸,“不是不愿意,只是我的魔气有时会失控,在藏书阁修炼最好,”说到这里,荆澈卡了下壳,抬手?摸上了他的脸,接了个和此?情此?景无关的话题,“......晚上真的会偷偷哭吗?” 墨行舟心道又在生硬地转移话题,可是墨行舟这回?没吭声。 气氛静默半晌,荆澈低声说:“对不起,我那天也?是没有别的办法才那么做的,我实在是太慌了,一想到会永远失去你,才作出那样的决定,我没想到你那么......” 墨行舟仰起头,和他的目光相?接。 荆澈的眼睛里是很少流露出的那种浓厚的温柔,能将人包裹到窒息的力度,墨行舟感到自己的呼吸在这个目光里越来越困难,圈在对方腰上的手?臂收紧,声音哑哑地问:“没想到什么,阿澈,说出来。” 荆澈低声道:“没想到你这么在意我。” 墨行舟笑?了笑?,注视着他的眼睛,“对啊,我也?没想到,我是如此?在意你,在意到在镜宫里时,最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想到我死了你会难过?,所?以,在知道你和系统做了那样不顾性?命的交易时,我生气,更害怕,我小心翼翼爱护着的人,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呢?” 荆澈有些茫然?道:“可是如果再?来一次,那种情境下,恐怕我依旧会这么做。如果只让我活在你的羽翼下,那么我和养的小宠物没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这才是你。“墨行舟眼睛微酸,仰头亲了亲他的唇角,“所?以我现在只剩下后怕了。” 如果一切回?到原点?,他与304并?没有分开,事情还按照原来的走向发?展,那么荆澈会变成镜宫里他见到的那样吗?完全陌生的一面,冷漠的,残暴的,令人畏惧,同时也?是让人心疼的。墨行舟觉得自己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他是一株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小树,扎根在明?与暗的交界里,差一点?就要永远向着阴暗之地生长,自己往阳光下拽了拽他,结果一点?点?温暖就让他长出了新叶,甚至用稚嫩的叶子触碰自己,完全信赖自己,甘愿以命抵命,谁会忍心在这个时候斩断他的新生? 荆澈用温热的指尖拂过?他眼角的泪花,又抚摸过?他的脸颊,仿佛是在试去曾经从那里流过?去的泪水。可是那天意识消散时,墨行舟的眼泪打?湿了他两只手?掌,怎么抹都抹不尽,“对不起,以后不会再?让你哭了。”他会让自己变得更强,强到足以抵御一切危险。 他们注视着彼此?,外?头是满树赤琉璃花叮铃脆响,暖融融的日光,斜斜地穿过?树间,折射成七彩,跳跃在窗下亲昵的两人身上,不知是谁先靠近的谁,就在彼此?的双唇即将交叠在一起的时候,一道尖锐的声音—— “噫呀!青天白日的,你们两个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两人的动作均是一僵,荆澈推了一把墨行舟,火速从他的怀里跳了下来,墨行舟倒是不慌不忙,舔舔嘴唇,心平气和的声音中透露出威胁意味:“304,你到底什么时候能从他的识海中出来,还要我亲自去请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