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 冬眠 第1节 ?  本书名称: 冬眠 本书作者: 明晏灯 本文文案: 正经版:西雅图大雪纷飞,遍地白皑,纪眠之应好友邀请前往雪山脚下观极光。 人潮涌动,她深陷人海,绚丽的颜色在天际错开,然后她对上一张模糊侧脸。 好友怔愣一秒,摇头说她是痴心妄想。 回国后,幽深而无尽头的街头,雨声沉闷,密闭的车厢内,江凛充耳不闻,与她耳鬓厮磨,亲手擦掉她的泪,“纪眠之,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是真的很想你。” 不正经版: 吵架过后,江凛马不停蹄远走高飞等纪眠之来求和,并且想着他这次得高冷点,不能让她觉得自己这么容易就被追回去。 但残酷的现实却是,零下十几度的大冷天,江凛酸着鼻子每天蔫头巴脑的在机场门口掐着日子数指头等老婆来找自己,一天疑问八十次她怎么还不来?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这怎么可以!明明这次是她的错! 结果老婆到的隔天晚上,江凛劲劲儿的弄来一张小破床非要搞分居,故作高冷,美其名曰:防贼 纪眠之:“……”我他妈就不该手贱从超市顺那两盒东西回来。 *寒风凛冽的冬日,我只想沉沦在你身边,眠空整个季节轮回。 1v1+飞行员vs航空工程师 破镜重圆+/微群像/sche+ 文案废文案废文案废我是个文案废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排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纪眠之江凛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做你的囚徒 立意:天天开心 第1章 “气象台将继续发布高温黄色预警,本轮升温将持续至周末,高温天气将继续覆盖整个京港市,气温可能达到35c-39c。” 纪眠之刚下飞机就被京港扑面的热浪烫的皱眉,机场像是近几年新建起的,走出廊桥后居然还要乘坐摆渡车前往航站大楼。 细长白皙的手指拎着一只纯黑色的马鞍腋下包,大步流星的迈向摆渡车,车上入目皆是乘客,她随便挑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没过一会有个女生站到了她身边,手机里不停循环播放着天气预报。 女生似乎是很不耐烦,皱眉把链条包摔在座位上,金属碰撞的刺耳声音让她忍不住侧目一眼,女生察觉到纪眠之的目光,俏皮的眨了下眼,面带抱歉。 “不好意思,我今天刚到京港,天气实在是太热了,我朋友还堵在路上,一下心急……” 纪眠之点了下头以示理解,旋即没什么表情的靠在车窗边发着呆。 她今天要去基地办理入职手续,林成军大队长特地跟上级打了报告,亲自飞了一趟美国之后又一连给她打了几天电话才把她挖到空飞战略基地,作为引进的航空工程师参与整个战略基地的飞行训练计划和新机设计工作。 窗外艳阳高照,阳光顺着透明玻璃投在她撑在窗缘的手肘上,外侧冷白皮肤被烫的裹上一层绯色。而她心里确是惴惴难安如置冰窖,熟悉的惶然一点点笼蒙着她。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江凛。 可她就是为他回来的。 一旁的女生不知何时停掉手机里的天气预报,转而固执的打起电话,嘟嘟的忙音让两个人都烦闷燥涩。 这已经是纪眠之不知道第多少次想颤手打开包扣抽出糖盒了,只不过想起上飞机前苗观乘的嘱托,所有的心欲悉数被压了下去。 摆渡车缓缓驶离,空调机也开始工作,沁脾的凉意丝丝麻麻的游过四肢百骸,压住了大半燥意。 等到了航站楼时,纪眠之拿过行李按照林政委发来的定位去二号出站口寻找接她的车。 车子很好认,军绿色的车衣,简单明目的车牌号,还有笔直的站在车门前一身军装的军人,肩侧的湛蓝色的肩章十分夺目。 纪眠之费力的拖着行李箱走到车子面前,顶着长途飞行后的疲惫挤出一个还算得体的笑容,“你好。” 负责接待的军人年纪不大,掏出手机仔细对照了一下纪眠之的相关信息,然后露出一排整齐白净的牙齿,“纪老师,欢迎回国,我叫张晟,叫我晟子就行,林队长让我负责把您安全送回基地。” 张晟手脚麻利的把纪眠之的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正当关门的时候,他不经意的往前扫视那么一眼,一下就看到人群里顶瞩目夺眼的江凛。 他“啪”的一下合上后备箱门,大声喊了一声,“江队!” 出站口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声音也是嘈乱的,张晟冷不丁的一嗓子,惹的低头赶路的人都频频寻找声音的来源,而纪眠之听到“江”这个姓时,烦乱的心忽的定住,顺着张晟的目光望去,而后瞳孔微缩,鼻尖发酸。 江凛难得的没穿军装,休闲穿搭,身形颀长,眉目凛冽,寸寸生寒,嘴角紧抿着,脸上还挂着一丝温和的笑。 纪眠之知道,那是他不耐烦时一惯的表情,让人分不清真假虚实。 身边站着摆渡车坐在她身边的那个女生,原来她口中堵车迟到的那个朋友是他啊。 只一瞬,她移开眼神。 江凛正烦着,也不知道他妈从哪弄来这么一个事包,八竿子打不着的闺蜜女儿摇身一变成了他的未婚妻,更不知道他们两个打的什么鬼主意,常年在部队的他居然多了个莫名其妙的婚约,还被周莉差使着来接她回江家。 今天恰好是周末,高架上全是来来往往的车,本来就堵的要命,事包还一个劲的打电话催,要不是江夫人下了死命令,他能立刻车轮打个转回军区,人谁爱接谁接。 “江凛,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这个未婚妻!迟到就算了,还不接电话,就你这样以后谁能嫁你!怪不得周姨讨厌你!” 江凛单手反叉腰,定定的望了她一眼,扯了下唇角,声线微沉轻嗤,“谭歆,大清都亡了,您还在这给自己加封呢,什么狗屁未婚妻,赶紧上车。” 谭歆仗着江夫人撑腰,理不直气也壮,撩了下自己的头发,挑衅般的瞪了回去。 就在江凛想要把她的行李箱扔下车自己回军区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循着声音转眸一望,入目的不是张晟,而是站在他身边熟悉的不得了的人。 仅仅只露着被发丝遮盖的半张清艳侧脸而已,但江凛知道,就是她。 他允许一切如其所是,但是纪眠之,他做不到。 想也不想的,他掠过人流,步伐沉稳的向前走,呼吸变的急促而后又平稳,从他的方向走到她的方向,那么近的路程,他走的极慢,仿佛要跨越无数个春夏秋冬,跨越她与他未曾相见的六年,他走向她。 江凛停下脚步,忽视掉鼓噪如鸣的心跳,极力遏制住眼角冲破天际的酸胀感深深的看了一眼纪眠之,而后和张晟对视,从牙根里逼出两个字,“接人?” 他故意问。 张晟摸不着头脑,他今天来接人这事不就是江凛亲自安排的吗,林队长把接人这事交给江凛,结果江凛临时有事交给他,饶是迷糊着,他还是脆声应了,“对,来接纪老师的。” “哦?”江凛挑了下眉,侧身正对着纪眠之,语气带着明确的试探,一字一顿问出口,“就是老林新挖来的那个什么海归航空工程师?” 熟悉又陌生的声线入耳,他只字不提纪老师三个字,生疏到连纪眠之都不确定他到底认出自己没有。空气突然静谧,纪眠之在手机屏幕上胡乱戳戳点点着,这种难捱的凌迟刀刀带血的从她心口剥离,她好像都能察觉到江凛若有若无飘过来的视线。 探究,试探,冷淡,一丝过往的溺情都循证不到。 纪眠之本想抑住难捱的凌迟当做简单的故人重逢,回头礼貌的打个招呼,就在准备抬头那一刻,谭歆踩着高跟鞋上气不接下气的追了过来。 “江凛!赶紧送我回去!要不然我就跟周姨说你虐待未婚妻!” 纪眠之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毫无血色,一颗心陡然发涩,轻微抬起的头变的更低,连他所谓的“正确选择”都不敢再多看一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居然都已经有未婚妻了。不过想想也挺正常的,毕竟他也没什么义务,一定要漫无目的的等她回来。 谭歆刚才接到了朋友的电话,着急赶个局,结果打开叫车软件,排号三位数,她急的不行,再晚一点她男神就要被别人近水楼台了。 江凛侧目看她一眼,眉宇间倒是比以往少了些不耐,“等会儿。”而后继续盯着沉默不语的纪眠之,似是要盯出一个洞来。 张晟没察觉出来两个人的暗潮涌动,摸了下青茬短发对着谭歆笑了下,“时间差不多了,江队你赶紧带她回去吧,我得先把纪老师送回基地,林政委催着呢。” 谭歆也揪着江凛的衣服下摆无声的催促。 良久,江凛向下一扫,瞥见她用力捏紧泛白的指节,他轻呵一声,转头离开。 反正人都回来了,也不急于一时。 / 纪眠之坐在副驾上,指尖轻点着手机屏幕。 【纪眠之:我回来了。】 博昭然几乎是秒回,【博昭然:ok,晚上见?】 【纪眠之:我先去基地报到,晚点再说。】 手机屏熄掉,张晟也适时开口,一副热络的模样,话里话外全是对江凛的崇拜。 “纪老师,我跟您讲,刚才那是我们江队,特别厉害,整个空飞基地最年轻的中队长,年纪轻轻就是少校,听说在学校的时候就执行过不少任务呢,军区医院的姑娘们抢破头都追不到呢……” 纪眠之嗓子涩的发疼,几乎是用尽全部力气才张开口问,“危险吗?” “什么?”张晟没听懂,正赶上红灯,他轻踩刹车又重复问了一遍。 “任务,危险吗?” “危险啊,我是去年入伍的,听副队说,挨过刀,挨过弹子,在西北那会半条命都豁了出去……” 后面的话纪眠之什么都听不得了,双目放空凝视窗外,眼尾微红,她只是问了一句危险而已,铺天盖地的带着痛的回应向她席卷来。原来当年他说要成为呼风唤雨的人,是这种代价啊。 / 城北江家。 江凛的黑色越野被疾速刹停,车轮在平滑水泥地面上紧急摩擦发出嘶鸣声,驾驶座车门被打开,他探头钻出车门,动作麻利的把谭歆的箱子拎到家门口。 随后言简意赅的开口,态度明了,“你自己进去,我有事,先走了。” 谭歆才懒的管他,拎着箱子推开江家大门,“周姨!” 周莉是大学老师,现在正值暑期在家里偷闲,听见谭歆的声音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上端着一碟饱满嫣红的草莓。 “歆歆过来了,这次你得在这多陪阿姨几天,红墙瓦院的就阿姨自己一个人太无聊了。” 谭歆在客厅里就把行李箱打开了,从一侧拿出一个大牛皮纸袋,看起来分量就不轻,俏皮的坐在周莉身边,“周姨,我妈托人给您带的香料,还让我跟您带句话。” 周莉把香料放在一旁疑惑看她。 谭歆学起谭总来也是有模有样的,清了清嗓子,“你替我告诉你周姨,好好一个化学教授不好好教课,整天搞些稀奇古怪的香料自己研究香水,你江叔那点死工资早晚被她败光咯。” 周莉嗔笑一声,两个人说了些体己话转而聊起江凛,她拍着谭歆的手语重心长的问出自己担心已久的问题。 “歆歆啊,江凛,是正常的吧?” 谭歆摇摇头又点点头,看的周莉表情是愈发凝重,一颗心坠了又坠,保养得当的手都开始发颤,“不正常?” “周姨,我觉得您不用拿我试探他了,江凛没什么事儿,我听他们基地里的人说,挺正常的。”她说的极隐晦,点到为止的加重尾音婉转提醒周莉,而后继续开口,“就是今天,他去机场接我,我们两个有点小摩擦,江凛表情不太好,之后碰见他同事了,然后回来的路上,哼着歌开车的,有点渗人。” 周莉听到这一席话也惊讶的不得了,自己儿子垮着张臭脸五六年了,头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他能哼着歌开车。 “什么同事?”她问。 冬眠 第2节 “就是他基地的同事,去机场接什么新调来的航空工程师,是个女生,别的我也没注意……” 谭歆无意识的一句话,在周莉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航空工程师,机场,江凛的不对劲,答案简直昭然若揭。 整个城北大院任谁不知,纪家的掌上明珠将来是要做最出色的航空工程师,只因江凛想要做翱翔九天的鹰。 而江凛所有的权衡利弊和想方设法,全是基于纪眠之。甚至于,为了她,甘愿藏锋。 第2章 现下正逢正午时分,最炎热难耐的时候,公路上依旧车水马龙堵的层层叠叠,两侧的绿化带柳树成荫,鸣笛声挟裹着响彻的蝉鸣声一同穿透车窗。 江凛不耐烦的盯着红灯的倒计时,搭在档位的手指腹一下又一下的轻敲着,漫长的红灯终于转绿,江凛重重的踩下油门,径直驶向基地。 车速极快,两侧的树木只剩下一闪而过的残影,江凛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背青筋四起,不停吞咽的喉结暴露了他有些不安的情绪。他想,快一点,再快一点,迫不及待的,见到他魂牵梦萦的人。 终于,越野车停靠在基地停车场,他快步流星的穿过训练场准备去监控室调出监控不经意的去偶遇一下纪眠之。 训练场上是一片晃眼的绿,固定滚轮正在旋转着,林队长面带微笑的给纪眠之介绍着战略基地的情况,上一秒还冷脸皱眉看向训练场上东张西望的新兵,下一秒便慈眉善目的同她说笑。 “小纪,你能回国简直是太好了,我相信你回国之后,对我们新项目的启动和发展乃至于整个国家飞行事业的发展都会有莫大的帮助。” 她如今不似从前般明媚热络,只捏着手机谦虚的笑了笑,随后转眸看向绿茵场地上数不胜数的训练兵,正午阳光灼热难耐,军绿色的训练服已经被汗水完全洇湿,握着滚轮的两条手臂个个肌肉线条流畅,古铜色的肌肤在光下带着浓重的水光感,她目光突然落到一个眉目稚嫩却隐约窥见张扬肆意的男生身上。 他身上的训练服不太合身还有些皱皱巴巴的,滚轮绕的极快,比其他人都快。他稳稳当当的停住滚轮之后,撩起衣服下摆随意的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然后弯着眉眼双手交叉一下把训练服脱了下来,意气风发的样子就像是他本来就属于这里。 纪眠之有些出神,她想起当年江凛似乎也是这般模样,不合身的训练服是她拿去裁缝铺比着他的尺寸让老板重新赶制的,滚轮旁边永远会有她不耐烦数圈的声音,江凛察觉到她不耐烦之后就会停下飞速旋转的滚轮,满头大汗的把屈膝坐在地上的她拽起来,湿热粘腻的掌心握在手腕上的触感仿佛还留有余温。 她想,如果当年没发生那么多事的话,是不是如今她还会站在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上给褪去青涩已经呼风唤雨的江凛继续数圈。 思绪渐渐发闷,她又想到站在他身旁肆无忌惮同他撒娇的未婚妻,眼睫不断轻颤着,她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就为了在雪山下看到的一个像他的身影,然后毫不犹豫的答应林政委的邀请,马不停蹄的回国然后在机场看到他松萝共倚的模样吗。 她有些难过了。 / “张晟。”又是熟悉的声线响起。 训练场分明嘈杂热络,蝉鸣声也聒噪鼓鸣,怎么他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她还是听的那么真切,她试图调整了一下发疼的呼吸,缓缓转身。 林队长看着他不穿军装的样子别扭极了,催促他一会赶紧把这板板正正的私服脱下来之后拍拍他的背指了指纪眠之,“介绍一下,美国回来的工程师,纪眠之,在空气动力学上建树颇多,此次回国参与新型直升机的设计,全面升级空中救援通道。” 江凛微不可见的挑了下眉,向前一步,表情是公式化的疏离冷淡,声线带着陌生,“你好,纪老师。” 林队长适时插嘴,对着纪眠之指着江凛介绍道:“江凛,基地中队长,正儿八经的空航毕业,是参与此次新机设计的重要人员,在国内发表过很多论文,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纪眠之终于直视他,隔着一臂的距离,她有些费力的半仰起后视线从他冷硬的下颌角一路上移,划过浅薄微红的唇,高挺的鼻梁,定在他沉静漠然的浅褐色瞳孔处,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喉咙,伸出嫩白的手掌,“你好,江队。” 江凛依旧没什么表情,两只手都闲散的插在裤袋里,丝毫没有回握的意思,只轻轻点了下头后冲张晟喊了一声,把人叫走了。 直到走出训练场,他三两句把张晟支开后,许久才把紧握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来,掌心红痕遍布,丝丝血迹渗了出来,有些骇人。江凛从口袋里抽出两张纸,随意擦了一下后把沾满血迹的卫生纸扔进了垃圾桶。 纪眠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掌,淡淡的扯出一抹笑。原来不是没认出她啊,是认出她之后依然选择了最直白的忽视去对待她。 忽视就忽视吧,她有些泄气的想,视而不见总比真的要陌生到同她握手问好来的好。 / 京郊墓地。 纪眠之拎着瓶酒走到一块碑前,丝毫不在意的跪坐在墓前,碑上的男人温文儒雅,下角的离世日期是她离开的那日。 她伸手抚过墓碑的每一寸,深呼了一口气,鼻尖酸的发疼,“爸,我来看你了。” 话落,一阵风吹过她脸庞,连头发都吹散开,带着温热的触感,好像捉摸不定的风突然有了形状,像纪青寺的回应。 几乎是瞬间,那些被封闭的,汹涌的思念霎时被撕开一道口子,纪眠之泪眼婆娑的望着纪青寺的照片,热泪罩在眼睫上叫她连睁眼都困难,可她固执的不去擦掉溢满眼角的泪花,任凭濡湿脸庞模糊视线,像是无声的惩罚。 哽咽抽泣声不断,她根本无法开口,也开不了口,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砸在大理石墓碑上,洇湿了一大团。直到博昭然走近,伸手把她拉了起来。 “等下次收拾好情绪再来看纪叔,要不然他心疼。” 纪眠之忍着膝盖的发麻感,低头喃喃的出声,“你说为什么她不让我见我爸最后一面,哪怕一眼也好。” 博昭然不知道怎么劝她,只让纪眠之借力靠在自己身上,等她缓好之后,才开口,“当时那种情况,多见一眼,就多一分危险,徐姨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为我好她一声不吭把我送出去,为我好六年不来看我一眼。”纪眠之站直身体抽出墨镜,掩盖住红透的眼眶,湛蓝的天空瞬间发灰,她开始笑,嘴角带着讥讽,连声线都带着空洞,“天底下,哪有母亲会给自己的孩子起名阿宥,她究竟是想让我背着她的罪还是想背着她的悔?” 两个人一路开车来到博昭然所在的律所,浅色大理石纹桌面上摆满了纸质文件,博昭然坐在真皮转椅上从厚厚一摞文件里抽出一张薄薄的纸递给对面的纪眠之,“六年前的事情证据不多,调查起来肯定困难,我建议你去找秦知珩。” 纪眠之垂下眼帘看着a4纸上寥寥几行根本算不上证据的黑字,前所未有的感到无力,她回国之前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只是当所有证据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才知道什么叫以卵击石。当年纪青寺从事发到结案时间很快,仿佛有人在背后操纵什么一样,她当年被徐舒婉送到国外之前问过她,可徐舒婉美目流转,只淡声告诉她纪青寺是一报还一报。 她当时不懂,但是她信他,她相信自己巍峨如山的父亲不会做出这种污秽的事。更何况,到了美国后苗观乘和程锦茵含含糊糊一带而过的话和纪青寺留下的那一封信,都让她觉得纪青寺是无辜的。 “你和秦知珩——”她收好证据扬起眼眸试探发问,毕竟在这位好友眼中,堂堂秦家大少爷不过只是她消遣的玩物而已。 “炮友。”博昭然云淡风轻的回话,手指捏着钢笔转个圈,继续语出惊人,“他技术不错,物以类聚,江凛应该也不错。” 纪眠之和博昭然是在美国留学的时候认识的,一来二去熟悉起来机缘巧合下才得知她是秦知珩的前女友,也从她口中听到不少关于江凛的只言片语,她没问过两个人为什么分手,但是她见过,西雅图的雪山黑夜下,博昭然几乎喷薄而出的爱意。 纪眠之熟知博昭然素来口无遮拦但是也没想到她这么直白,白皙的脸颊憋的绯红,话已至此,她也不太好干涉朋友的感情,问她要了秦知珩的联系方式两个人吃过午饭后就离开了。 / 秦知珩接到纪眠之电话是在和江凛出广济寺的时候,他把刚求来的香囊放进裤兜里,单手拉开车门侧身钻进去,滑开接听键。 当听到纪眠之一句“阿珩”时,他把手机随手扔到中控台上打开免提,冲江凛抛了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车厢里充斥着纪眠之清脆踌躇的声音。 “阿珩,方便吗?我有些事想麻烦你。” 江凛的脸色早已阴沉可怖,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安全带因为他前倾的动作被扯出一段距离,眼眸紧紧盯着屏幕上的一串数字。 没换,是原来的。 “怎么了佑佑?”秦知珩就是故意专挑江凛痛处戳,挑衅的扫了他一眼然后继续跟纪眠之通话。 电话那段静默了几秒,杳杳电流只剩下极轻的呼吸声,“阿珩,别喊我佑佑成吗?” 江凛目光愈发沉郁,似是要把手机盯出一个洞来,手臂上青筋暴起,鼓起的血管彰显着他沉默的怒气。 佑佑,是他给她改的名字,是他的。 随后纪眠之把自己的诉求报给秦知珩,希望他能帮自己重新翻查一下六年前的案子,秦知珩淡声承应,挂断电话后再也忍不住的,肩膀剧烈抖动着,气息都有些不稳,“江水儿,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江凛也不废话,一脚踩下油门掀起半边沙尘,等到红灯前才咬着牙根狠狠逼出来两句话,“秦知珩,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那点破事捅到博昭然跟前儿?” “你有出息,被睡了还他妈被踹了,现在还心甘情愿当人家床伴,真他妈为爱打炮。” 秦知珩完全不在意的耸了下肩,转了下手腕把弄着手里的姻缘符,连声音都轻快,“大丈夫能屈能伸。” “起码博昭然能让我上床,纪眠之能?” “在这端着架子别扭个什么劲儿,人都回来了你还在这装淡定,傻逼。” 回检察院的最后一个红灯格外漫长,车流也堵成长长的黑线,红灯转绿,前车起步很慢,江凛带着气一拳砸上喇叭,刺耳悠长的催促音惊的周围车辆都落下车窗准备“问候”一下,结果看见越野车的车牌都沉默的升了窗。 “成,那要是博昭然出事了一声不吭跑国外,完事来个人跟你说以后不回来了,她国外有个未婚夫,你什么滋味儿。” 江凛握紧方向盘轻踩油门,视线偏转一投而后转回。 车停,秦知珩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胳膊搭在落尽的车窗前,淡淡道:“那未婚夫不是假的吗,你至于憋气到现在?这么小心眼?” 回基地的路上,江凛几不可闻的叹了声气,嘴角向下撇着,目光沉沉。 他从来没有因为过徐舒婉口中的未婚夫生过气,甚至还有些庆幸,庆幸徐舒婉当年给纪眠之找到那么一个好的归宿,不至于让她在异国他乡经历颠簸流离的日子。 可是他又气,气自己当年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的看着纪家坍倒。更气她,连一句软话都没有,连句分手都没丢下一声不吭的就那么走了。 可是,如果说软话,那就不是纪眠之了。纪青寺捧在手心里的珍珠,又怎么会低头呢。 至于她当年言不由衷的分手,他只是,有一点点,只一点点生她的气而已。 第3章 基地的节奏安排的很密,林队长只给纪眠之留了三天倒时差的假,随后便是紧锣密鼓的把前几轮的实验数据还有报告图纸全都交给了纪眠之。 纪眠之没什么事,简单修整好之后抱着厚厚的一摞图纸慢步走向林政委给她安排的办公地点,办公室在三楼尽头的拐角处,推开门入目的就是靠窗的两张实木办公桌,左手侧是一片嵌在墙上的同色系书柜,面向窗的那一张办公桌摆着几本关于新机设计的书,简单的两根笔还有一盆绿油油的仙人掌。她走到背靠窗的那面办公桌上,翻开新机的设计图纸和实验数据开始熟悉流程。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着纪眠之双眼变得酸涩之后,她摘下鼻梁上的眼镜,起身活动了一下肩颈走到净饮机旁。 倏地,门吱哑一声被推开,伴随着脚步声和说话声一同涌进室内,纪眠之咬着一次性纸杯条件反射的往门口看。 纪眠之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她感觉,自己好像要碎了。 江凛一身军装,胸前的领带被他松散开,露出锋利的喉结,眼眸漆黑狭长,周身气质凌冽,衬衣的袖口被挽至手肘处,肌肉线条分明。 她定定的望着他,此时室内微光照拂,细尘漂浮半空,窗缘的一缕阳光恰如其分的打在他下颌处,划出一道清晰的分界线,时光画面骤然重叠,她心一下子被揪住,傲骨凛凛的青涩少年冲破时间的沉淀倏地成为落拓挺拔的成熟男人。 原来六年,居然这么久啊,久到她已经这么久没近距离的望过她的月亮了,柔和的月光不知哪一刻起已然变成了刺骨的寒月,遥远的挂在天际,再也不会沉稳的笼罩她一人。 鼻腔涌动的酸涩感让纪眠之忍不住松力,被牙齿勾紧的纸杯砰的一声掉落在地,温水迸溅在她脚边,沾湿了些许鞋面。江凛低垂的眼睫抬起,漫不经心的挂断电话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你怎么在这?”他皱了下眉,确认她没有被烫到后轻声发问。江凛记得老林给了她三天假,今天才第二天怎么就来办公室了。 她弯下腰捡起纸杯,额角秀发挡住她所有表情,“没什么事,就过来忙了。” 江凛没什么反应,反手关门大步走向另一张办公桌,从大抽屉里拿出电脑等待电脑开机,眼角余光一直扫视着站在净饮机的尴尬身影,指尖在桌面上不停轻点着,桌上的卫生抽纸咫尺之遥。 室内静的出奇,纪眠之捏着纸杯垂眼看着地上的水迹,目光有点散焦,虚无缥缈的。 良久,等到江凛的指尖几乎要触碰上抽纸盒的那一刻,试探又轻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可以用一下你的纸吗?”她顿了一下,艰难的补充完整句话,“江队。” 一切行为似乎都找到了可行动机,大手抓住抽纸盒,起身,转身,动作熟练的像是已经在脑海里预演了千千万万遍一样。 他站在她面前,递给她。 纪眠之道了声谢动作极快的在背后蹭了一把,拭掉大半手心里的冷汗。江凛状似没看到她的小动作,等她伸手的时候,指尖不合时宜的往前一推,刚好碰触到她的手心。 湿的,凉的,她在紧张。 他扯了下唇角,眼底柔和一片,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比起江凛泰然自若的模样,纪眠之连心跳都发紧,手心汗涔涔的又被蒙上一层水,她快速抽了几张纸握在自己手心里擦了一下又一下,然后默不作声的把地面狼藉处理掉。 / 冬眠 第3节 等她平复好心情再度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江凛早已经开始处理工作了,手边堆积了一张又一张的图纸,铅笔在图纸上发出的沙沙声清晰可闻。 她不自觉抿了下唇,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重新低头翻看起手边的资料,两个人面对面各自低头,一时间室内只剩下书籍翻页的清脆声和笔触的闷沙声。 日头渐渐偏南,燥意裹挟着闷风透过纱窗一同送进室内,纪眠之今天穿着部队统一发的工程师制服,深色的,有些吸热,她背靠着窗户,感觉整个后背都滚烫着,唇瓣渐渐发干。 江凛手机震动了一下,总队长安排他下午去带新兵训练,他把手边的图纸一推,捏了下鼻梁,视线落到对面的纪眠之脸上。白皙的额头上沁了一层薄薄的汗,头发被笼在脑后,妆容很淡,眉眼依旧艳丽却全然不见往日的张扬肆意,剩下的只是安静内敛。 他绕过办公桌走到窗前,唰的一下把窗户拉紧,然后打开空调。江凛的存在感太过于强烈,纪眠之的思绪全然被打断,只得停下手上的动作,双眼放空休息。 空调的凉意习习,冲淡了室内的闷热感,纪眠之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从江凛的角度刚好能看到手机的来电人。 两个字,观乘,像是男生的名字。 纪眠之边划开接听键边起身往外走,不知道是手机触屏太过灵敏,还是她手指不小心碰触到免提键,苗观乘那把穿透力极强的嗓音瞬间布满整个办公室。 “纪眠之!小爷我今天回国了!赶紧出来陪我吃饭!” 纪眠之关掉免提,淡淡的拒绝了苗观乘的要求,她步子迈的极慢又加上苗观乘的声音极大,即便是关了免提,江凛也清清楚楚的听到话筒里传来的未婚夫三个字眼。 此时纪眠之已经走出门外,徒留江凛在室内,站在空调风口下,骤然捏紧了手,关节碰撞的声音极清脆。 他开始动摇了,话筒那边的人如此笃定又信誓旦旦的说出令他梦寐以求的三个字,他在想当年徐舒婉口中的婚约或许可能不是儿戏,又或者,他们真的在国外朝夕相处六年之后,日久生情。 扯到前尘往事,江凛又忽的想到当年他在纪家楼下站了一整夜也不见她有所回应的事,他突然心悸,横生恐慌。 江凛大步向前走,动作粗暴的扯开转椅,满脸委屈愤懑,他刚才就不该帮她挡住倾泻而下的冷风,就应该冷死她!!! / 苗观乘实在是粘人的很,纪眠之受不了他在电话那边撒娇耍泼,万般无奈之下让他开车过来接自己。 挂断电话后,纪眠之折返回办公室准备把桌上的资料收拾一下拎着包回基地宿舍换身衣服,刚进门,就听见江凛毫无温度的声音。 “出去?” 如果不是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纪眠之是断断不会相信江凛是在主动同自己讲话。她抬眼看他,江凛正对着门口的方向,长腿交叠,指间夹着一根铅笔懒洋洋的转着,看向她的眼睫浓密漆黑。 纪眠之点点头,“嗯,有些私事。” 江凛在心里冷冷一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嗓音冰凌凌的越发薄淡起来,“基地不许夜不归宿,九点前必须回来。” “谢谢江队提醒。”纪眠之只当他提醒她是身为队长的责任,拎着包就离开了。 一个是生疏礼貌的江队,一个是“私事”,孰轻孰重,肉眼可辨,江凛咬紧了牙根,醋意几乎要湮灭他,死死地盯着纪眠之窈窕身影,眼眶愣是红了个透。 苗观乘的速度很快,等到纪眠之慢步走到军区门口的时候,一辆白色迈凯轮稳稳当当的停在军区门口,车主打扮艳丽的斜靠在车头旁。 纪眠之上下扫视了一眼这位名噪法国的新锐设计师一眼,到底是不敢苟同设计师的品味,“你们家季老师怎么同意让你穿这样出来的?花蝴蝶。” 常年在国外生活的苗观乘是刻在骨子里的绅士,他接过纪眠之的手包并拉开车门,然后单手扶着车身才有恃无恐的开口,“他出差,现在估计在踏往英国的飞机上。” 京港的发展是触目惊心的,绕是见惯风情迷人法国的苗观乘也对京港赞不绝口,“纪眠之,我现在终于知道你到底为什么回来了,这地儿,人杰地灵的。” 纪眠之才懒得搭理他,陪他出来吃饭就是让这位少爷安心一点,省的季寅不在他闲的没事干天天骚扰她。两个人来到评分最高的一家火锅店准备用餐,纪眠之循着记忆点了几样京港特色,等伺候完这位少爷吃完午饭之后,纪眠之才正眼瞧苗观乘。 “什么时候回法国?你和季寅婚期快定下来了吧?” 苗观乘看着纪眠之仍然一副浅淡的模样深深地叹了口气,盯着她数秒才缓缓开口,“等你安顿下来就回法国。” 纪眠之点了点头,通红的锅底依然翻腾着热气,整个火锅店人声鼎沸,过道熙熙攘攘的有路人经过,苗观乘那股娇气劲又犯了,非要回酒店去收拾一下自己。 两个人开车来到苗观乘下榻的酒店时,正好秦知珩西装革履的从酒店出来,黑色西服外套被他搭在手肘处,白衬衫有些发皱,颈间依稀可见几枚红痕,眉宇间也闪过几缕不耐烦。 时光匆匆数年,纪眠之根本没意识到刚才的男人是秦知珩,反倒是擦身而过之后,秦知珩看着两个人亲昵的背影玩味的扯了下唇角,掏出手机对着两个人的背影拍了张照片给江凛发了过去。 他不好受,江凛也别想开心,好兄弟,就得有难同当。 单是发张照片还不够,秦知珩还发了句语音附送给他。 “你前女友跟人走了呢。” 第4章 江凛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训练场上训人,可怜总队长辛辛苦苦选拔出来的人尖儿到了江凛嘴里就成了狗屁不通,烈日炎炎满头大汗的在空旷的训练场上听训。 有胆子大的几个新兵看着江凛盯着手机一动不动的样子以为这位活阎王一会要去开会,揪着的心瞬间松散了大半。下一刻,江凛黑着脸,皱眉点了那几个刺头的名字,围着训练场负重十公里,其余人继续训练。 张晟过来的时候,江凛正给新人做示范,滚轮飞速旋转,卡停的动作快的让人抓不住。 “江队。” 江凛松开手,简单和张晟交代了一下训练新兵的事然后径直走向基地门口。他今天没怎么好好穿训练服,军靴军裤,上身是黑色的老头衫,被腰带勒紧,劲瘦的腰身一览无余,一路穿行到大门处,引的驻地女护士的推搡个不停,脸都红透了。 今天的太阳格外毒,走在水泥路上都觉得烫人,万物好像都在灼烧,烤的人难耐心躁。江凛更不遑多让,叉腰站在基地门口感觉怒气都快顶天了,偏一颗心又被酸的透心凉,冷热交替的滋味遍及四肢百骸。 他本来就烦的紧,偏偏秦知珩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掐准了江凛的心思,一个劲的发消息问候他,等到江凛忍无可忍的时候,他又适时玩起了消失。 时间一分一秒过的极磨人,等到日头偏西,橘黄色的夕阳挂在天际又被夜幕代替时,门口终于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 江凛躲在暗处,眸光锐利的盯着门口的靠的极近两个人。 苗观承方才仗着季寅不在,在酒吧里跟挣开牢笼的囚鸟一样,喝了一圈又一圈的酒,此刻站在车前摇摇晃晃的,身上的浅黄色v领衬衫被蹭开,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胸膛,抓住纪眠之的胳膊不松,鼻息喷洒带出一片酒意。 “纪眠之,你要开心一点。” 月明星稀,夜风闷热,纪眠之抬头看着苗观承,一抹水光自眼眸一闪而过,声线带了些哑意。“好。”她深呼了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对苗观承的助理开口,“送你老板回去,回酒店多开一间房,季寅凌晨三点的飞机落地,助理也跟来,你提前接洽一下。” 两个人费劲的把苗观承塞进车里,纪眠之又嘱咐了一遍路上注意安全之类的话语,眼看着她就要弓腰退出车门了,车内突然亮起一道刺眼的白光,伴随而来的是一道极冷的声音。 “还进不进了。” 纪眠之目送苗观承的保姆车离开之后,迈进基地大门,看向倚靠在白杨树旁的江凛,一手插进裤兜里面,另一只手懒散散的抛掷着手里的手电筒,她顿了下,问: “你怎么在这?” “值班,查岗。”究竟是值谁的班,查谁的岗,恐怕只有江凛一个人知道了。 纪眠之淡淡应了一声,随后两个人站在原地谁也没有挪动过脚步,白杨树下的灯光微黄暗淡。纪眠之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江凛看着低头的她,谁也没有向前一步走。 良久,终究还是江凛败下阵来,注意到她挠四肢的小动作,夏夜蚊虫多,更别提在城郊的基地。他认命的走上前,从口袋里抽出一管药膏递给她,然后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纪眠之看着手里面平平无奇的药膏,站在原地又发了很久的呆,等到眼睛发酸,她才往宿舍楼的方向走。 / 隔日,纪眠之早早的到了办公室,江凛不在,倒是少了些局促不安的感觉,连带着工作效率都提升了不少,约莫快等午饭号响起的时候,她关掉办公室的门准备去吃饭。 去基地食堂的路要路过训练场,训练场很大,几乎占掉整个基地的四分之一,纪眠之从训练场的边缘慢慢往前走,掠过无数站在阳光下铁骨铮铮的军人,然后无法控制的站在场地中段的位置,驻足侧目看。 江凛正在做示范,动作干净利落,裸露在外的小麦色肌肉上蒙了一层淡淡的水光,每一次用力时手背乃至整个手臂上青筋四起,满溢的荷尔蒙都在四周喷发开来。 侧目看向江凛的不止她一人,她身边还站着好些穿着白大褂的小女生,一个个脸蛋通红,半捂着嘴巴不停的跟同伴说些什么,连眼睛都闪着稀碎的光。 纪眠之收回视线,准备继续往食堂的方向走,一道清脆娇俏的声音扯住她的脚步。 “江凛!你干嘛不让我进来!” 是江凛的未婚妻,纪眠之记得她。 江凛的声音不大,带了些沉闷感,眉间郁气极重,掀开眼帘的瞬间连不远处的纪眠之都察觉到他的不开心。 他说,“您又来折腾什么?”江凛松开握住训练器材的手,蹲在地上半弓着腰就这么看着谭歆。 江凛昨晚上一宿没睡,闭上眼就是纪眠之跟那个花蝴蝶勾肩搭背的腻歪样子,睁开眼又是纪眠之那副沉默不语的样子。再想,又是六年前纪眠之拉着他手臂爽朗明艳的样子。烦躁感压的他喘不过气,鲜明的反差让他他觉得纪眠之就是故意在他面前装成那副孤言寡语的样子借此躲避他。 谭歆晃了下手里的保温饭盒,拖着尾音,眼睛也跟着眨了一下俨然一副二十四孝好女友的模样,“周姨让我过来给你送汤,结果到了门口不让我进,还好江叔碰巧出去,要不然周姨的一番心意恐怕要浪费了。”她顿了下,吸了口气,又道,“你是不是怕天气热累着我呀。” “没关系的,凛哥哥,我可是你未婚妻,给你探班送饭是我应该做的。” “毕竟我那么喜欢你。” …… …… 谭歆含情脉脉的盯着江凛看,茶言茶语一套接着一套,等到江凛的战友插科打诨的说他不怜香惜玉的时候,她又假惺惺的添上几把火,把自己的深情人设立的稳稳当当。 没错,她就是来给江凛添堵的。要不是那天在机场江凛磨磨唧唧的,她“宣誓主权”的时候能被薛丹宁那个白莲花听到然后在聚会上大肆宣扬她有未婚夫吗?她好不容易都快追到了周鹤声,就因为薛丹宁那一嗓子,全完了,到手的男神比煮熟的鸭子飞的都快。 满身烦躁的江凛正打算打断谭歆然后把人送走,走近的瞬间眼角余光突然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纪眠之,影子拉的很长,微微带卷的长发散在胸前,表情有些发木。 他拧了下眉,“谭歆——” “张晟哥,看我还给你们带什么了!徐记的凉糕!”谭歆举起另一只手,直接忽略江凛,径直往扎了堆似的人群走。 结果没走几步就被江凛捏着胳膊从人群里拉了出来。午饭号也适时响起,饿了一上午的新兵蛋子一窝蜂的往食堂的方向挤,纪眠之被人群慢慢赶着往前走,等到快逃出汹涌人流时,面前突然降下一道冷感极重的声音。 “借过。” 她肩背突然僵住,双眼睖睁着,双脚像是被钉死在鲜红滚烫的塑胶跑道上,只通过一抹余光看他和他的未婚妻并肩离开,捏紧的指骨白的吓人。 那一霎有很多情绪翻涌上来,周遭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喧闹鼎沸的人声,可她全部浑然不觉。 时至今日,她才清楚明了的意识到,被困在过去的只有她。 所有人都在努力朝前走,只有她靠着前十八年的甜去渡自己晦暗不明的六年。 她没有去食堂,折返回办公室认认真真把下午的工作计划完成后,去了苗观乘那里。 / “谭歆,最后一次。”江凛唇角下撇着,嗓音含着浓浓的警告意味,“回去跟我妈说,不用你们联合起来想方设法的试探我,告诉她,从头到尾就没变过,这辈子都不会变。” 谭歆也意识到江凛这次是真火了,嚣张气焰瞬间杳无声息,小声嘟囔了一句“周姨也是关心你”,然后就离开了。 下午的太阳仿佛更加来势汹汹,当手心触碰到灼热的滚轮轴体时都会下意识的抽离,新兵学员们一个接一个的训练,旋梯和滚轮不停转动着,根本没有休息的机会,一整个下午昏了不知道多少个。最后还是张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替他们说情,江凛来回扫视一眼在训练场被他训的没什么精气神的新兵蛋子摆了摆手,意思就是可以休息一会。 一瞬间,整个训练场上寂静的只剩下参差不齐的喘息声和喝水的声音,江凛双手抱臂,背影如松竹挺拔,目光放空,暗中在心底唾弃自己没出息,事到如今还在妄想着纪眠之中午呆怔发木的表情有那么一丝可能性是因为看到谭歆心里不舒服,对他还有那么一点余情未了。 手机铃声打断他的思绪,是周莉打来的电话。 “江凛,我和你爸不会去干涉你的决定,但是我也希望你能站在我们的角度去权衡利弊,当年他们家遭受的无妄之灾其中受到牵连的有多少家你也清楚。你和阿珩私底下一直查当年的事你爸和秦家一清二楚,你们查到的东西都是你的叔叔伯伯们想让你们知道的事。”话筒对面的声音温柔沉静,周莉在课堂上的行事作风在这一刻被完美演绎,她顿了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江凛打断。 “您怎么就知道,我和阿珩只查到了该查到的东西呢?” 几乎没有任何起伏的声线顺着电流响彻整个江家,周莉不想同他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径直岔开,“改天带眠之回来瞧瞧吧,你奶奶这些年念叨的紧。” 第5章 苗观乘下榻的酒店,卧室灯全都关着,露台旁的窗帘被收拢了起来,顶楼视野几乎把整个京港夜景尽收眼底。霓虹灯闪烁,车水马龙,偶尔有路过的行人脚步匆匆。 冬眠 第4节 纪眠之靠在窗前,手心攥着一瓶从中岛台上顺过来的人头马,澄黄色带果香的酒液顺喉而下,克制的涩甜感停留在舌尖,四十度的白兰地被她一股脑喝掉大半,眼神逐渐迷蒙起来,可她却无比清醒,脑中翻来覆去盘旋着的都是江凛生硬的借过二字。 她眼眶慢慢变红,眉眼间是浓重化不开的悲伤,顺着鼻尖滑落的泪珠滴滴落在光滑的大理石板上。 等苗观乘刷卡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纪眠之单薄且摇摇欲坠的身影,酒瓶不知道什么时候倒了,溢出的酒液香气肆意整个房间。 他一下就乐了,纪眠之难得有兴致主动来他这喝酒,刚想走近逗她几句,入目却是被眼泪濡湿的大半张脸和艳红的眼角。 苗观乘收敛住玩笑的表情,正色问她,“被欺负了?” 纪眠之摇摇头,伸手撩了一把头发,轻声开口,“观乘,他有爱人了。” 话落,藏在心底破碎的呜咽声终于泄出一角,纪眠之颤着肩膀,眼泪像坏掉的水龙头一样,怎么都擦不净,“观乘,你说的没错,那根本就不是江凛,已经有爱人的江凛,怎么会迢迢千里的来到美国呢。” 怎么会是他呢。 她的眼泪像是无尽海,滴滴砸落下来,咸湿的泪水无孔不入的渗透满目疮痍的心脏缝隙,叫人连呼吸都发紧。 苗观乘突然后悔自己那天怎么就逞口舌之快取笑她,一板一眼的给她分析中国军人怎么会来去自由的出入美国。相识六年,患难三年,两个人一起捱过最苦的日子,被人追到屁股上要债的时候,为了省钱住在潮湿发霉地下室的时候,包括流感生病喝水生捱的时候,他都没见过纪眠之掉过一滴泪。 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江凛根本就是她全部的支撑,被抢劫时用命护下来染血的同心结苗观乘记得很清楚,他靠坐在床边给纪眠之处理伤口,问她为什么不跑,彼时正值美国寒冬,纪眠之用那只长了冻疮的手龇牙咧嘴的捏着那枚鲜红的同心结晃了晃,红透的眼底闪着细碎的光,她用力仰头把泪憋回去后笑意盈盈的说这是她关于江凛的唯一一件东西了,丢了什么都不能丢它。 苗观乘温柔的把她手心里的酒瓶抽走,轻轻用手背揩走她的泪,然后轻柔的摸了摸她的头,“我们眠之,要开心一点。” 开心一点,怎么开心,巍峨如山的父亲狱中自杀,亲情淡薄的母亲下落不明,坦诚热烈的恋人离她远去,就连她自己的离开都身不由己,她要怎么才会开心。 她想还她长眠不起的父亲一个清白,她想当面问一问徐舒婉为什么不喜欢她,她想把她整颗心连同那枚带血的同心结捧到江凛面前告诉他,她很爱他。 可是她一件都做不到。她找不到徐舒婉,找不到背后谋害纪家的元凶,更不能拿着江凛的荣耀前途只为了一句我也爱你。 当年她本不想走,可是徐舒婉仿佛捏住了她的命脉,告诉她局势有多严峻,如果稍有不慎连江家都会殃及,徐女士字字珠玑,仿佛对她说光了一生的话,然后把浑浑噩噩点头答应的她,送到苗家。 “观乘,下雨了。” 苗观乘顺着她视线往窗外看,窗壁上有斑斑点点的水珠,水晶吊灯的光圈折射到玻璃上连同远处的光影绰绰虚幻。 他听见已经意识模糊的纪眠之喃喃低语,“就连京港,都不欢迎我的回来吗。” / 翌日,纪眠之忍着宿醉后的头疼洗漱后从客厅的衣架模特上里扒了一套苗观乘最近新设计的衣服。 木质房门被叩响,纪眠之换好衣服后去开门,季寅和苗观乘姿态亲昵的往里走。 旗袍是最普通的月牙白色,锁扣和包边是颜色很淡的雾霾蓝,裙身是苏绣的简单花样,穿在纪眠之身上仿佛这件衣服本身就是她的一样。 苗观乘极风流的挑眉“嚯”了一下,然后对着她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流里流气的开口,“未婚妻,赏个面子去吃午饭?我老公请客。” 纪眠之从苗观乘的工作台上捡了根画图用的铅笔把头发绾起来后,掀了下眼帘对一旁的季寅开口,“你不管?” 两个人都极有默契的不提昨晚发生的事。 “连我都归他管。”季寅笑着抬了下下颌,把从英国带回来的原版书递给纪眠之,“观乘从我去英国前就不停的提醒我一定不要忘记给你带书回来。” “书就谢了,人你赶紧带走,我得回基地了。”纪眠之接过沉甸甸的牛皮纸袋,道别后就先行离开了。 苗观乘看着她曼妙的背影若有所思的摩挲着下巴,“你说我要不要去找江凛聊聊?” “如果你不怕纪眠之把你扔到大西洋喂鲨鱼的话就去。” / 基地训练场上几乎所有人都感受到他们江队这两天心情有点糟糕,具体体现在今天上午短短五个小时的时间,已经送去医务室六个了。 今天是周末,齐泊简照例来操场训练,刚走近就听见江凛压着火指着他训人。 “正好齐泊简来了,让他给你们做示范,别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连个高中生都比不过,还有力气抱怨为什么不让你们吃饭!” “如果捱不下去的,现在就退学走人,我们不需要也不会让满腔怨气的飞行员上机操控!” 清冷少年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做完示范后一个人走到训练场的角落开始拉伸。 风挟持着蝉鸣把训练服吹鼓起来,江凛的声音也混在风里掷地有声的开口,“继续训练!” 林队长不知何时走到了江凛身边,“等小纪回来后下午需要开一个关于新机筹备的会议,她刚来不熟悉,你和她一起。” “她不在?”江凛敬过标准礼后问道。 “不在,昨天下午找我批了假,估计这会儿快回来了。” 江凛身体僵直,周遭声音仿佛都被隔断,连林政委照例询问过新学员的训练计划都回答的浑浑噩噩。 林队长只当江凛最近工作压力大累的不想说话,走出训练场后自己又摇头叹了一声,“这一个两个的都怎么了,脸色都白的吓人。” 纪眠之走进基地大门的时候正巧碰见出门的江云嵩,年过半百的的江云嵩依然肩阔挺拔,一丝不苟的脸上瞧见迎面而来的纪眠之也没有一丝裂痕。 “江叔叔。”纪眠之主动停住脚步问好。 江云嵩点了点头,“眠之回来了。”不带有一丝惊讶的肯定语气,想来江家两位长辈早就知道她回来的消息。 “嗯,上周回来的,现在在忙新机的更新设计工作。”纪眠之也不隐瞒,大大方方的说出口。 江云嵩似乎还有事要忙,嘱咐她好好工作有空到家里玩之后就离开了。 她笑着答应然后往女生宿舍的方向走去,林政委在她回来的途中通知她下午有个会要开,让她提前准备好相关资料。 京港训练基地的工程师基本上都是男生为主,文职女宿舍都已经排满了,所以林政委给纪眠之安排的是一间双人宿舍但是只有她一个人居住,和单人寝室也没什么区别。 纪眠之身上还穿着那身月牙白旗袍,露出的一小节小腿细腻莹白,引的林荫路上来来往往的同事都忍不住侧目驻足观看。她心里正盘算着一会的会议,入职一个周就要开会,还要一些相关资料,想必林政委一行人也是想看看她到底一个周能掌握多少东西。 张晟大老远就看见白的晃眼的纪眠之了,指着老槐树下的纪眠之惊讶的对江凛开口,“江队!” “嗯?”江凛正烦着,捏在手里的烟都变了形,听见张晟喊他懒懒的应了声。 “是纪老师!这是除了纪老师回国那天我第二次看见她不穿军装的样子呢,也太好看了吧!我妈最喜欢穿旗袍的儿媳妇了......”张晟一番话还没说完就别江凛握拳打了下胳膊外侧的肌肉,力道是一点都没留情,疼的他呲牙咧嘴的,“你打我干什么?” 江凛收回落在娉婷身影的视线,眼底的沉郁一眼能看穿,连声线都是阴沉沉的,双手攥紧捏的骨节咔咔作响,捏在手里的烟彻底报废,“我记得下午还有个飞行训练的补试?上次飞的什么狗样自己没数?不好好训练还想着娶老婆?” “还有,人家都有未婚夫了,少他妈想有的没的。” 一番话说尽,江凛迈步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留下张晟摸着隐隐作痛的胳膊满脸幽怨,“我就是说我妈喜欢穿旗袍的姑娘,又不是我要喜欢纪老师。” “飞行训练补训早就结束了,怎么心情不好就逮着我一老实人欺负——” “有未婚夫了?我怎么不知道?……” / 纪眠之换好工作服到达办公室的时候刚好离会议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她推开开门打算把新机的数据整合一下方便汇报成果,结果推开门看见江凛侧身靠在窗边,双手抱肩,脸色沉冷。他本来就是偏硬朗的长相,骨相优越,丹凤眼的双眼皮狭窄,眼尾褶皱很深,如今面无表情的样子到显的比平时更多了几分生人勿近的味道。 她只淡淡扫了他一眼便移开视线。 等她即将走到办公桌前的时候,江凛默不作声的把交叠的长腿往前探了探,正巧抵住纪眠之的办公椅。 纪眠之没注意到他那些小把戏,只颦眉拉了下办公椅无果后将视线投在罪魁祸首的脸上,她不想跟有未婚妻的江凛有过多的牵扯,只公式化的开口,“麻烦让让。” 江凛满腔妒火烧的越来越旺,故作姿态的斜睨了一眼脚下,故意跟她对着干似的,往后撤了那么一点点,连半个脚的距离都没有。 还不如不让。 纪眠之看了眼他让出来那点缝隙,也没再说什么。下一刻,直接硬生生把椅子扯了出来,碾过江凛的黑色军靴,重重的坐了上去,然后把椅子从江凛的脚上拖了下去。 一来一回,疼的江凛直炸毛,也顾不得两个人还在装不熟,“纪眠之,你故意的吧?” 纪眠之僵了下身体,继续低着头整理着手边的资料回话,“不是,没看见 。” 他要气死了,他那么大一只脚放在那,她看不见? 她话都这么说了,江凛也不动,就这么站在原地看着她整理资料,等到时间差不多之后,他才懒懒开腔,“走吧,去训练场拐角中间第二栋楼五层会议室开会,老林怕你不认路,让我带着你去。” “不用你带我去,我认路,这片办公楼是基地没翻修过的老地方,原先你——”她停住话头,懊恼自己刚才被他气昏了头说错话。 “原先什么?”江凛挑了下眉,眼神一动不动的落在她脸上。 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个人,空气有一瞬间的凝结,纪眠之僵在座位上几秒,然后若无其事的推开椅子抱着资料往前走,淡声开口,“没什么,是我记错了。” 记错了?江凛听到她苍白无力的解释嗤笑了一声,过去十几年都是他天天带着她往军区基地跑,真是难为她装不记得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下楼穿过林荫小路往会议室走去,中途遇见了医务室的沈医生。前几天京港一直是高温天气,纪眠之刚从美国回来一时间难以适应京港的高温,一觉睡醒后有些感冒,是沈艺凡给她拿的药,两人年纪相仿,打过几次照面后也算是认识了。 “纪老师这是去开会?”沈医生拎着医药箱笑着问。 她点点头,沈医生又开口,“中午那会我在门口看见穿旗袍的是不是你?车上的是你男朋友吧,长的真帅!有时间约出来一起玩玩。” 纪眠之有些发愣,转念一想明白沈艺凡把送他回来的季寅误以为是男朋友了,她开口解释,“不是的。” 奈何沈艺凡的脑回路清奇的很,“不是男朋友?那肯定就是未婚夫了,他对你可真好,下车都帮你拉车门————” 纪眠之还想在解释什么,身后的江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语气不善的扔下一句,“走了。” 然后头也不回的大步迈向前。 医务室这几天接收的中暑学员快赶上平时两个周的数量了,整个飞行基地谁不知道最近那位活阎王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整天拉着一张脸训人,练到动作标准不出一分差错才能休息。 “眠之啊。”沈艺凡声音都颤颤巍巍的,连纪老师都不叫了,看向纪眠之嗯目光都多了几分同情,“你和活,呸,你和江队一起去开会啊?” 纪眠之点点头,“嗯,我们一个办公室。” “你赶紧去吧,最近听说江队心情不太好,你保重。” 心情不太好?从她在机场见到他的时候就这副样子了,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回来了他才心情不好?纪眠之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没这么大面子,毕竟江凛都有了未婚妻,估计早就忘了她纪眠之是哪号人了,八成这人最近是和未婚妻吵架了才心情不好的。 / 江凛和纪眠之是前后脚进的会议室,林队长还有几个她没见过的同事和领导已经到了。 “会议马上开始,赶紧坐下吧。”林队长坐在首位上开口。 一条长长的会议桌把两个人分隔开来,他们面对面坐着,眼角余光就能看清对方。 “关于新机的研发设计仍然还是老问题,飞行速度和续航时间仍然是我们的硬伤,而且老型号的救援直升机在使用地域上依然会受到限制,如果新机的研发能够最大程度上解决或者进一步提高这些问题的话,对我们救援工作的开展和挽救受困人员都是很大程度的一个进步。” “搜救直升机的研发和更新也面临着其他的问题,比如说在灾区救生的过程中,关于预警机的指挥作用和其他机型的协同掩护作用也同样需要进一步的更新以便于适应新机的运行。” ...... 林队长听完几个老工程师分析完基本状况后,目光移向纪眠之,“关于新机研发项目的启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准备工作目前来看准备的还算充分,一部分工程师也已经给出了部分新机的零件结构图。小纪,你在国外参与过不少著名工程师的项目,对于新机有什么看法?” 纪眠之翻了下手边的资料,把自己最近几天画的图分别往林队长和几位领导的方向推了一下,“我看过其他几位同事画出的设计图,我认为新机的研发首先需要克服的最大一个问题就是飞行速度的提高,其他国家已经先后把青转旋翼机投入使用,而旋翼锁启型和圆盘旋翼机也已经在研制当中,我们可以在其他国家新推出的基础上,重新改变一下旋翼结构、机体结构和空气动力的总体布局,设计一款属于我们自己的旋翼,在提高飞行速度的基础上大幅度改善直升机的医疗救护系统。” “当然,如果有一台好的发动机更是锦上添花。” 林政委看了下纪眠之手里的图,目光流露出几分赞赏,愈发觉得自己把纪眠之千里迢迢请回来的决定是正确的,他又看向江凛,江凛在这方面的造诣虽不敌专业出身的纪眠之,但是也发表过多篇论文。 “江凛,你有什么想法。” 刚才纪眠之发言的时候,江凛一直皱着眉,手里的钢笔转的飞快,表情若有所思的。 “纪老师刚才讲的医疗救护系统确实是现阶段值得我们改进的一个重点,但是关于改变旋翼结构、机体结构和空气动力的总体布局,我理解,但是并不认同。” 冬眠 第5节 “哦?”几位领导不约而同的停下手中的动作,一瞬间,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江凛身上,纪眠之也不例外。 会议室的冷风开的很足,江凛的声音很淡,却又带着不容置喙的怀疑,薄唇张合间一连串的问题向纪眠之砸过去。 “首先,我想问一下纪老师,旋翼的设计固然是不可缺少的,刚才我也看过纪老师的初步草图,很大胆的一次创新,结合了国外机型的优点。”他顿了几秒,拧开钢笔盖子探了下身子抽走纪眠之手中的草图勾画了几下又还回去,“我想问一下,既然纪老师在综合了国外机型优点的同时又辅助了自己的一些灵感,那么下一步又该如何规避新机反馈出来的缺点呢?” “第二,新机带来的缺点到底是可以经过众多工程师的努力去改善至完美的,还是说,如果我们前期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研发出来的只是一堆降低生存率的废铜烂铁该怎么办?” “第三,在前两点都顺利进行的前提下,新机的试飞以及预警机和其他机型的更新工作又是一个很重的负荷,如此日复一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改装研发出更适合救援的新机?” “最后,一台能够锦上添花的发动机,谈何容易?” 一番话不轻不重的落在了静谧的会议室内,众人的反应不一,有赞同的有反对的,只是面对纪眠之的设计图和江凛点出的问题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抉择。 手里的草图被人用黑色的钢笔随意勾画了几笔,但是圈出来的地方都是她当时下笔时也斟酌再三的,不可否认江凛提出的问题确实很有道理,但是在国外六年的学习和工作经验让纪眠之对江凛的保守改进并不是很认同。更多的,她想在江凛面前证明自己的决定是可以被相信的。 她反驳,“如果每一个人都像江队一样故步自封只想在旧机的基础上酌情加以改进的话,我们救援工作的效率要什么时候才可以提上去?更不用说救援直升机的数量短缺本来就是我们面对的一个大问题?” “更何况,任何研发项目都是带有一定风险的,现在只是展示的初步草图而已,不到最后,为什么要先否定?” 江凛并没有急着去反驳,而是抬眸看向对面的纪眠之,神色沉静,眉眼间的傲气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在涉及关于她专业领域的东西,整个人仿佛都是发着光的,比在他面前那副闷声不语的样子不知道生动多少倍。 他欣喜在六年后的纪眠之身上看到六年前的身影,但是他又悲哀,他也只能在这种情况下能看到不带有一丝遮掩的纪眠之了。 他敛下心头涌上的燥意,整个手掌覆盖在桌面上,声音不自觉带了些冷意,“那我请问一下纪老师,你所谓的创新新机和研发新机带来的风险是什么?是新机失败后试飞员们的生命祭奠吗?” “我们的目的是在保障救援队成员的前提下,安全营救更多的被困人员。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新机在飞行途中遇见我们从来没有遇见过的故障,我们作为研发人员,我作为飞行员,难辞其咎。” 纪眠之哽住,国内外的差异确实让她忽略了这个问题,其余人的目光仿若无形的压力重重的压在她身上,她深吸了一口气,“我相信我们可以一起解决,最大程度上避免试飞员伤亡,甚至做到无伤亡,排查所有可能出现的故障。” 两个人完全对新机的研发呈不同的态度,面对面的座位,一张简单的会议桌仿佛有形的沟壑一样和他们分割开。空气更沉寂了些,任谁都看得出,两个人眼神交错时,弥漫出浓浓的火药味。 “小纪和江凛提出的意见都是非常具有建设性的,我和其他几位领导会开会研讨一下新机的创新该如何进行,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林队长权当江凛看不上喝多了洋墨水的纪眠之,哪里明白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弯弯绕绕,也亏的他调来京港才短短三年,否则要是知道这两个人的过往曾经,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把江凛和纪眠之放到一个办公室里头。 纪眠之是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的,她一张张资料整理好,厚厚的资料和光滑的桌面碰撞出极大的闷声。不长不短的一个会议比在美国和实验室里那群顽固的老头对线还要耗费精力,江凛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铺天盖地的向她兜头砸来,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谁也不知道方才她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平静自如的说出口。 她垂下睫毛,江凛勾画的痕迹停留在资料最上方,他的顾虑她全都懂,如果换一个人说出跟他一模一样的一番话,她都不会那么紧张难过,江凛的一番话让她觉得,他不认可她,不相信她。 对她来说,这才是最致命的。 第6章 一众领导离开会议室后,江凛在半开着门的会议室门口驻足良久。 他没错过纪眠之眼底一划而过的落寂和破碎,她零碎的情绪像一根针一样扎在他的心头。 她是因为刚才他不留情面的反驳她难过还是因为她的意见被否定而难过。 江凛垂下眼睫,自嘲的扯了下嘴角,她当年能丝毫不顾及他的感受撇下他,如今又怎么会因为他的意见而难过。 裤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江凛收回目光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接电话。 “爸。” 江云嵩也不废话,言简意赅的对江凛开口,“明天周末,你回家一趟。” 父子两人的对话没有丝毫温情可言,说完一句话后话筒那边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 江凛是隔天中午到城北的。 站岗的警卫员是退伍的老兵,也算是看江凛长大的,看见他开车回来熟练的放了行,“阿凛回来了。” 江凛点点头,“回来了,王叔。”他从置物盒里抽出一条软中华,“给您带的,我爸找我还有事呢,我就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您。” 抽油烟机不停的工作着,厨房里出来热油迸溅的刺啦声,周莉掐着点把最后一道菜盛出来,此时家门口传来汽车制停的声音。 “老江,你看看是不是阿凛回来了。” 江云嵩和江凛这几年也算是水火不容,父子两个见一次面各生各的气,他抖了抖手里的报纸,从鼻尖冷冷的哼出一句,“不看。” “那我去看,你帮我把碗筷摆好行不行?”周莉无奈开口。 下一刻,门被敲响。 她脚步匆匆拉开门,上下看了眼江凛,“没带钥匙?” 江凛顺手把车钥匙塞进兜里,手撑着墙壁换鞋,“忘带了。” “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丢三落四的,赶紧去吃饭。”周莉嗔了他一眼,转身去酒柜抽了一瓶酒出来。 饭桌上,江云嵩和周莉并肩坐在一起,对面是江凛。 “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陪你爸喝点。” “不喝了,吃完饭就回去了。阿珩昨天不是陪他喝过了。”江凛把手边的酒推远,拿起筷子慢条斯理的夹着菜。 “哼,你消息还挺灵通,连阿珩昨天来陪你老子喝酒都知道。”江司令眼神落在埋头吃饭的江凛身上,又说,“连阿珩一个周都雷打不动回家两三次,怎么你就跟长在基地了一样?” “要带新学员还有新机设计的工作,忙。” 他忙不忙江云嵩清楚得很,冷嗤一声又见他主动提起新机,江云嵩憋了满腹的话也不想留到饭后说,直截了当的问出口,“纪家那丫头回国有没有你的手笔?” 自从纪家出事后江凛的成长速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们所有人对江凛毕业后按部就班的在京港参加工作是深信不疑的,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江凛临毕业一声不吭调去西北,一呆就是两年多,立了功升了职位,今年才刚调回来。 江凛没想到他爸把他叫回来就是问了这点破事,他挺直肩背,毫不畏惧的直视回去,“有没有我的手笔,您不知道吗?” “你和阿珩的手都敢伸到徐家,弄个人回国怎么不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几年你往美国跑的有多勤!”从纪家出事后江云嵩就有意无意的替纪青寺封锁纪家的一切消息,怕的就是江凛那股疯劲上来,做出点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江凛眉眼都松散着,脸上挂着极温和的笑意,他说,“爸,我去美国再多次,也没碰见过她一次。至于查徐家的事儿,那不还是您逼的吗,您当年但凡伸伸手拉纪家一把又事情又会到这个地步吗?” 他用最温和的语气把自己对江云嵩的不满诉说的干干净净,连周莉都忍不住侧目看他。 室外深浅不一的脚步声还有嘈杂的人声顺着窗户四通八达的闯了进来,而室内却是冰冷的静谧,掩藏在父子两人之间最浓烈的疤痕陡然被揭开,当年纪家倒台虽说别家也受了点牵连,但总归江家算是比较安全的。江凛想不明白,他们家和纪家几十年的交情,怎么就不能伸把手帮帮了。 纪青寺当年锒铛入狱的时候,他不是没去求过江云嵩,没用,江云嵩那么面冷心热的一个人在纪青寺的事情上愣是纹丝不动。 江云嵩罕见的沉默了几秒,他端起手边的酒杯一饮而尽,在开口时声音却多了几分疲惫,“阿凛,你不懂。” “是,我是不懂,我不懂高高在上的您是怎么忍心看清清白白的纪家变成一片废墟,不懂您怎么能这么铁石心肠,眼睁睁看着纪叔在狱中自尽,又眼睁睁的看着我漫无目的的一次次踏上去美国的飞机。”江凛说着说着突然笑了起来,眼底荒芜一片,“爸,您就当可怜可怜我成吗,别拦着我了。” “您有没有想过,您的袖手旁观,让我怎么在她面前收场?婚约定下的时候,没人问过我们的意见,取消的时候也没人问我们情不情愿。” 江凛说完之后亳不留恋的离开了,留下沉默的江云嵩愣愣的盯着对面空荡荡的座位。片刻后,餐厅内才响起他的声音,“我们的阿凛是真的长大了,当年我做不到的,他去做了。” “周莉,你说,我当年答应青寺到底是对是错?” 周莉难得看到丈夫这副表情,保养得当的脸庞露出一丝不忍,连声音都发着颤,“纪家倒台的突然,连咱们都有些自顾不暇,当年如果不是你帮纪青寺瞒着,就凭徐舒婉的作风,纪家的下场只会比现在更难看百倍。可是话又说回来了,云嵩,当年虽说事情闹的大了些,可到底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就松松手,让阿凛去做吧,这么多年了,我一想到当年他不吃不喝坐在纪家楼底下那副样子我就喘不上气。” 须臾过后,江云嵩摆了摆手,深深地叹了口气,算是默认了。 / 江凛离开江家之后并没有急着回基地,而是把车扔在了院里的篮球场旁边,沿着当年送纪眠之回家的那条路去纪家门口站了会。 纪家出事之后,精致的三层小楼也如破败的纪家一般迅速凋零下来,原本郁郁葱葱的小花园如今杂草丛生。这些年调任到京港的很多,可是没有一家愿意住在这,估计都嫌纪家晦气,沾了霉影响仕途,一来二去的,倒是也空了下来,多了分清净。 他仰头看了眼二楼阳台的位置,闭上眼就是纪眠之跳进他怀里的场景。 甜的他发苦。 江凛没多待,原路折回的时候在自己车旁边看见了何明熙,小姑娘手里捏着一根冰棍,弯腰一双大眼睛盯着车窗咕噜噜的转。许是看的入神,连江凛站到她身后都没发觉。 “看什么呢?”江凛单手插兜弯腰盯着何明熙晒的发红的脸问。 何明熙舔了舔手里的冰棍,“看江凛哥哥在不在车里,这车窗怎么还是个单向的?不会是谈女朋友了吧?”她说完冷不丁扭头一看,江凛那张不苟言笑的脸落尽她瞳孔里,吓的连冰棍都掉了,“我靠,哥你是不是要吓死我!” 江凛拉开车门抽了几张卫生纸把地上的冰棍捡起来扔掉,然后弹了她脑门一下,“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篮球场离江家不近,倒是离纪家挺近,何明熙脑瓜一转就知道江凛去纪家了,她极为警觉的扫视了周围一眼,然后拽了拽江凛的衣服下摆示意他靠近点。 江凛挺顺从的弯了弯腰,结果听见何明熙小小声的问他,“眠之姐是不是回国了?” “你怎么知道的?”黑眸紧紧的盯着何明熙,带了一丝审视。 “前几天陈叔来我们家喝茶,我偷偷听见他和我爸说的。”何明熙听江凛这么问她就知道这事儿是真的,她吐了吐舌头,又拽了下衣服下摆,挺认真的问,“你刚才是不是又去眠之姐家了。” 江凛觉得好笑,反问她,“什么叫又?”他边说边拉开车门,午后的太阳正晒的人难受,他打开车载空调把何明熙塞进车里,又去篮球场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一堆零食和一根冰棍一股脑的塞给何明熙。 何明熙算是院子里头最小的孩子,顶上一堆哥哥姐姐宠着长大的,面对江凛塞过来的零食也是毫不客气的照单全收,“谁不知道你这些年每次从你们家出来都板着一张脸去眠之姐家楼下,一呆就是好久。” “纪眠之回来这事儿,还有谁知道?你哥还有阿聿他们知不知道?”何明熙到底是年纪小,注意不到江凛脸上一滑而过的精明算计。 何明熙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我哥和阿聿哥哥他们出去玩了,估摸着就这两天回来了吧,高考结束后就带着我玩了几天然后他们几个就把我扔家里了,让我在家好好上暑假的补习班,现在大院里就我自个,偶尔阿珩哥哥回来一趟,还让我妈弄过去给我讲题,哎,我可真是命苦。” 江凛“哦”了一声,声音刻意压低,循循善诱,拿捏住何明熙的点一个劲儿的戳,“你眠之姐回来这事儿,别乱说。” “等你哥他们回来,你也别告诉他们,连窈窈也别说,就你自个知道就行。”江凛顿了几秒,才继续开口,“更别说你偷听你爸和陈叔聊天。” “听懂了吗?” 何明熙摇摇头又点点头,五官皱成一团,脸上挂满了不解,“为什么不能告诉他们?” 江凛扔给她一个挺高深的眼神。 何明熙似懂非懂,犹豫再三,才小心翼翼的问出藏在自己心底好久的问题,“哎哥,我记着,眠之姐走的时候,是被徐姨送去找美国的未婚夫了,你俩这国内的娃娃亲,是不是早就不作数了啊?” 江凛有点无语,手指抵着太阳穴,音调都降了几个度,不自觉带了点烦,“你都是打哪听来的废话?这事儿也不能往外说知不知道。” 何明熙疯狂点头,怀里的零食一下被她抱的紧紧的,生怕江凛给她抢回去,心里却是想着这点事早就被刘书记他老婆传遍了,都这时候了才想起来不让乱说,早干嘛去了。 “那什么,哥,你刚刚说的废话,是你和眠之姐的婚约是废话,还是国外那个未婚夫是废话?” 江凛的好脾气在这一刻全部消失殆尽,打开车门把人和零食一块扔了下去,又嘱咐了一遍何明熙让她别乱说,要不然就多给她报几个辅导班才开车扬尘而去。 / 短暂的周末过后,江凛和纪眠之在会议室的意见相悖就像是一个小插曲一样,除了会议结束的当天,几个老工程师凑在一块感叹了一下江凛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之外倒是也没掀起什么风浪来。 而纪眠之在会议结束后独自一人去找了驻扎在基地的一位老工程师,是参与过上一代救援直升机的设计工程的,老师傅知道她是从国外回来参与新机设计工作之后很热情的把纪眠之欠缺的一些地方全都讲了一遍,又带着纪眠之往实验室去了一遍,把历年的研究数据和初步模型都给纪眠之看了一遍。 只是数据和模型都太过于苍白,远远比不上有血有肉的飞机来的生动。赶巧基地最近来了一辆故障直升机,纪眠之挑了个下午去了维修区。 维修大厅的门没关,整个厅内从外面看静悄悄的,中间停放了一架飞机。纪眠之把手里的资料装进托特包里,径直沿着踏步阶梯往上走去观察直升机的旋翼部位。 她今天还特地带了相机,托特包被她随意放在梯子的顶端,纪眠之探着身子不停的拿着相机拍照了,偶尔放下相机抽出口袋里的笔在笔记本上抄抄写写着什么。 等到手臂传来一阵酸麻的感觉,纪眠之甩了下胳膊低眉把东西都整理好放进包里。维修大厅的门是朝向西的,她站在高高的阶梯上向门外的方向瞥了一眼,被落日染成橘黄色的云成团的绕在它周围,大片大片的橘黄色洒在空旷的水泥地上,周围两侧的树高高耸立着,树叶被夏风吹的飒飒作响。 纪眠之拎起包往下走着。 等掠过舱门继续向西走的时候,机舱的门突然被打开,然后是重重的脚步落地声,在空荡静谧的大厅内格外突兀,纪眠之条件反射的回头看。 冬眠 第6节 江凛穿着白色的老头衫和深色工装裤,额头上沁着一层汗珠,锁骨和绷直的肌肉线条也带着水光感,手上带着一副手套,攥着几根修理工具,裤子的几个大口袋也被塞满了零件一类的东西,白色的上衣胸口处有斑斑点点的黑痕,像是修理过程中染上的污渍,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成熟男人的感觉。 “你怎么在这?”她连一眼都不敢多看他,低头问。 江凛跟变魔术一样从舱内拎出一个大工具箱,把手里的工具原原本本的归置回去,“闲着没事,过来帮忙检修一下,把老化的零件换一下。” 热风穿堂而过,她的发丝和他的上衣都被扬起一个弧度。 江凛用手背随意擦了下下巴处快要滴落的汗珠,“都拍完了?” 话一经出口,纪眠之就知道这人从她进来的那一刻就看见她了,连她来干什么都一清二楚。 她点点头,“拍完了,我先走了。” 只是刚走出两步,垂在身侧的手腕突然被抓住,腕骨处的掌心滚烫灼人,好似还带着水意,熟悉的温热让她鼻尖猛的一酸,几乎是瞬间,纪眠之就想起陪江凛训练后的每一个夏天傍晚,带着汗湿的手心握住她手腕把她从绿茵草坪上拉起来,迎风奔跑的样子。 一时间所有的所有全都乱了。 纪眠之站在原地紧紧的闭上眼,痛的她连睫毛都发颤,被他握住的那只手连抽离都忘记。 她实在是贪恋,贪恋他的所有。 无数个午夜被惊醒后发觉没有江凛的落差感,就在这一瞬间,就只这一个动作,纪眠之感觉自己好像又活了过来。 她忍住酸意转头向他投过去一个不解的眼神。 江凛没松手,用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后递到她眼前,“阿聿他们不知道从哪知道你回来的事儿,吵着要见你。”手机的界面是聊天记录,全是嚷着想见她的话语。 这是他们重逢以来,第一次,主动提起她的回来和他们的故人。 “他们高考完没有出去玩吗?”纪眠之不解的拧了下眉,目光依旧落在手腕上那只青筋纵横的手上。 “最近刚玩完一圈回来。”江凛语气平淡,“你腾出时间,我定位置,到时候一起过去。” 江凛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她,等到纪眠之点头后,他才松手,眼底带着细碎的笑意。 一群高中刚毕业的小崽子怎么能知道纪眠之回来的消息,是他摸准了何明熙的脾气秉性,任由何明熙偷偷往外散播消息的。 他只是想找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重新接近她而已。 纪眠之的档案他看过了,婚姻状态栏显示的是未婚。 他选的人,他起的名字,他亲手护大的珍珠,怎么可能,为他人作嫁衣。 第7章 京港的高温天气短暂持续了两个多周之后突然被冷却掉,在傍晚哗啦啦的下起了一场暴雨。 当豆大的雨点顺着风飘进办公室里的时候,纪眠之还在办公室赶图纸,现下办公室只有她一个人在,她摸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才刚到饭点。 昨天下午林队长把她叫去办公室,在办公室内的还有一个带眼镜的男生,很斯文的长相。 “小纪,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林队长向纪眠之招招手,“这是新入职的周景川,以后和你一起负责新机的工作。” “你好,纪眠之。” 周景川颔首,微笑,“久仰,纪老师的论文很有前瞻性。” 林队长又发话,“上次会议小纪的意见不错,江凛也有那么点道理,我和几位上级开会商议了一下,决定分成两个小组,江凛带着原先的工程师进行改进工作。” “领导又给小纪找了个搭档,空航博士,周景川听说负责新机研究工作的时候主动自荐也为新机献一份力,正好,你们年纪也差不多,一块磨合一下。” 纪眠之自然是没什么异议,只是想到两个人以后得搭档问题,她问林政委,“那新同事的办公室……” 林队长思索片刻,“江凛是从去年调回来之后就在三楼办公,也不方便让他换,待会让人添张桌子送去,你们三个挤挤,等过几天齐覃回来看看能不能再批一间办公室出来。” / 听林队长的意思是周景川今天回空航办理调职手续,下周正式入职。江凛今天也不在,今天上午她路过训练场的时候是一个别的教官在帮忙带,想来江凛又去维修区了。 纪眠之吐出一口浊气,收回思绪起身把溅雨的窗户关上顺便活动了下筋骨,今天刚赶出一组实验数据,她想把零件图趁热画出来再下班。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止的意图,等到纪眠之把图画好准备离开的时候,又是一阵风重重的砸到窗户上还带着噼里啪啦的声音。 纪眠之借着室内的光向外看去,京港的天气也太阴晴不定了些,暴风雨还未停歇又紧接着下起了冰雹,想来也是最近天气太热的缘故。 办公室里空空荡荡的,一眼望到底,连把伞都没有,纪眠之又在办公室等了会,雨势愈发大了起来,时不时的闪电把漆黑的夜幕撕扯开,她拿起包认命的打算冲回宿舍。 整栋办公楼空空荡荡,只有走廊的几盏声控灯随着闪电的响声明明灭灭。 等纪眠之站在楼下大厅看向滂沱雨幕时,还是没忍住又叹了一口气半弯着腰把裤角卷了起来。 纯羊皮包包顶在头上,左脚刚踏出遮雨大厅的那一刻,预料之中的潮湿被阻挡,一道清冷平和的声音宛如惊雷般在她耳边炸开来。 “纪眠之。” 她收回脚,微弯的腰脊一下定住,没抬头。 江凛以为是雨声太大她没听到,握着伞柄又靠前一步,再度喊她,“纪眠之。” 雨点打在致密的伞面上发出闷声,江凛此刻距离她仅一步一遥,她连他鞋边染上的泥土水渍都能看清。 雨落的更猛了些,携卷着雨丝的凉风吹来,冰的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落下放在头顶上的包,抬眸看他。 江凛穿着宽松的短袖短裤和人字拖,随意的站在她面前,额角带了些零星水意,左侧肩膀有几道很深的痕迹。 “你怎么在这。”她问。 江凛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态度依然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平和,“路过。” 说完又觉得刚才的理由不太让人信服,他又补充,“刚才去前面办公楼找东西,发现钥匙忘带了,路过这,刚好碰见你。” 她点了点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江凛也没再开口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原地僵了数十秒。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打破冷寂的氛围。 纪眠之手忙脚乱的从包里抽出手机划开接听键,“怎么了昭然?” “没什么大事,给你发微信你没回,打个电话问一下你周末有空的话一起吃个饭。” 纪眠之随便应了几声匆匆挂了电话,扫了一眼右上角的时间准备趁雨势没有变大前冲回宿舍。 江凛看着她一连串的动作似有所感,望着她定定开口,“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可以,宿舍楼离这也没几步。” “走吧,老林知道了估计又骂我挤兑国家栋梁。” “好吧,谢谢江队。” 两个人并肩走在雨幕中,伞不大,迈动脚步时胳膊和肩膀总能时不时的互相碰到,有点痒,纪眠之时时刻刻谨记他有未婚妻的事,尽全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点点往旁边挪。 江凛扫了一眼两个人渐渐拉大的距离,嘴角扯出一个弧度,随后手里的伞歪了大半,尽数向她倾斜过去。 两个人一路无言的走回女生宿舍,纪眠之站到台阶上干燥的地方对江凛轻声说了句谢谢,目送他转身。 等江凛转身把倾斜的伞扶正,纪眠之借着微弱的光一下看到他被雨水吹湿的肩膀,呼吸骤然发紧,眼底泛出一股酸意。 / 江凛拎着伞先去了趟宿舍二楼。 张晟接过伞,看着江凛湿哒哒的短袖,摸不着头脑的站在宿舍门口问,“大晚上的,江队你出去干啥了?” “有点事。” 张晟把伞撑开放在走廊上,纳闷的往床边走,对床的小张好奇的问,“咋了咋了?” “没咋,你说这江队奇不奇怪,大晚上找我借伞出去一趟说有事——” “我猜江队肯定是为了新机的事烦,打美国回的那个工程师一来基地又是霸占江队和齐队办公室,又是和空航的博士一块研究新机的,你说江队心里能痛快吗?” “就是就是,我可是之前听齐队说了,江队好像不太喜欢去国外喝洋墨水的——” 江凛回到三楼宿舍的时候,房间里多了个人,在外地交流的齐覃突然回来了,湿漉漉的军装被他脱下来搭在椅背上,蜜色肌肉匀称的盖在背上。 齐覃听到开门声,回头瞥了一眼江凛,目光落在他洇湿的肩膀上,眼底闪过一丝戏谑,挑眉开口,“英雄救美?” 江凛连个眼神都懒得分给齐覃,双手抻住衣服下摆往上一拉把湿掉的衣服脱了下来扔进盆里,随后才像刚看到齐覃一样,口气挺惊讶的,“怎么回来了?” “……江夏那边的交流工作提前结束了,要不然怎么能看到咱们江队英雄救美呢。”齐覃赤着上身,懒洋洋的靠在床边,“我在江夏可是就听说了,老林从美国挖回来个工程师,你说巧不巧,跟你前女友一个名儿。” “是挺巧的,就是我前女友。” “大晚上给前女友送伞?江队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深情,你说这纪老师知不知道咱们江大队长前些年经常去美国?” 灯光明亮的屋子里,满是齐覃低沉带笑的声音,夜风微潮,雨声索索,江凛不堪示弱的反唇相讥,“彼此彼此,齐队长当年也是人尽皆知。” / 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天,等周天的时候才堪堪放晴。纪眠之和博昭然约好在她家不远处的商场碰面。 刚进商场的时候碰见了来门店调研的苗观乘和助理,时间还早,苗观乘打发助理离开后三个人一块去了一楼的咖啡厅闲聊。 苗观乘看着博昭然脖颈上遮都遮不住的红痕啧啧几声,“大律师的私生活还挺丰富?” “自然是比不上大设计师的私生活丰富了,听说前阵子大设计师因为不满意合作方让季寅直接收购了对方公司。”博昭然在美国的时候就和苗观乘不怎么对盘,两个人见面都是夹枪带棒的。 “那合作方就是个傻逼。”苗观乘不太想多提这件事,指节叩了叩桌面,把主意打到了博昭然身上,“大律师考虑来我工作室吗?” 博昭然微微一笑,直截了当的拒绝,“给你当律师,我怕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四天都在解决你和合作方的矛盾,这种好事您还是另请高明。” / 秦知珩捏了下山根,从床尾捞起皱皱巴巴的睡袍随意裹在身上赤脚走进浴室,磨砂门隔断细细的水声。 收拾整齐的秦知珩站在明亮的落地窗前给江凛拨通了电话,嗓音还带着些事后的喑哑低沉,“你让我查的东西有点眉目了,我在云麓公馆,旁边有个商场,一楼咖啡厅见。” 江凛刚从档案室出来,基地两侧的柳树在下完一场雨后比往前又绿了些,风一吹,枝条柳叶摇摇晃晃的荡在半空中。 他停下脚步,听到话筒里秦知珩隐隐带了点炫耀的话语没忍住扯了一跟柳树枝条下来,“秦知珩,我说你能不能别这么贱,登堂入室是什么值得你炫耀的地方吗?你干脆直接发个朋友圈宣布你经过漫长的五年才勉强进了博昭然的家门,或者我给沈姨打个电话通知她一声你要准备父凭子贵了。” 秦知珩自然也听到枝条断裂的飒飒声,再开口嗓音带了点笑,“你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一会见,挂了。” 不多时,人来人往的长宽街道,透明玻璃的咖啡厅门口,江凛斜睨了一眼西装革履的秦知珩,嗓音仿若淬了冰一样,“你故意的吧?” 秦知珩也烦的要命,他起床去浴室洗漱的时候看到博昭然的化妆台乱糟糟的以为她去法院了,谁知道人在这,还笑的花枝乱颤的同别的男人聊天。 苗观乘不经意间的转头,五官暴露在门外两个人的视野里,几乎是瞬间,秦知珩就把心放到肚子里,扬了扬下巴侧目对面色不善的江凛说,“你情敌,上次在酒店门口,我看见的就是他。” 空气有一瞬间是凝结住的,连江凛的目光都定定的落在靠窗的三个人身上,隔着一扇玻璃,他听不清他们在聊什么,他只看到纪眠之眉眼弯弯,连挂在耳垂上的珍珠耳环都在轻轻颤抖。 讽刺,对他而言简直是莫大的讽刺,她在基地所有的平静内敛全是假象,她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她窥视到她一点点的情绪。 冬眠 第7节 一点点都不。 太阳顺着运行轨道不断南移,矗立在平地上的高楼大厦彻底隔绝最后一丝日光,空气只沉闷的燥热,叫人连呼吸都发沉。 “在这干看着有什么意思,进去。”秦知珩拖着江凛不容置喙的推开咖啡厅的门,径直朝纪眠之的方向走去。 第8章 胡桃色咖啡木桌前毫无预兆的压下来一片黑影。 “你怎么在这?”博昭然看着突然出现的秦知珩皱眉发问。 秦知珩抬手解开领口的扣子随意拨弄了一下衣领,“出来有点事,门口看见眠之了,过来打声招呼。” “阿珩。”纪眠之站起身,目光短暂的停留在他身后的江凛身上,然后旁若无事的和秦知珩打招呼。 “不介绍一下?”秦知珩往旁边挪了一步,把身后的江凛完完整整的露了出来。 苗观乘见过江凛高中时的照片,时光匆匆而过,江凛的五官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青涩褪去,整个人更稳重了些。 纪眠之在酒店露台上伤心醉酒的样子他丝毫不忘,亏的今天苗观乘是来调研门店的,穿着相对正式一些,总不至于在江凛面前落了下风,他站起身,宣示主权般往纪眠之旁边一靠,对秦知珩伸出手,“苗观乘,纪眠之的未婚夫。” 五个人,三个人陡然定住,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刹结冰,然后悄无声息的碎掉,满地狼藉。 秦知珩条件反射的看向身后的江凛。 脸色更冷了些。 他又转头看博昭然,当事人浑然不觉气氛多么微妙,挺淡然的对视回去。 纪眠之没出声,算是无形的默认。 苗观乘把江凛的反应尽收眼底,他伸手碰了碰纪眠之的肩膀,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一点点把她攥紧的手心抠开,语气极为亲昵的对她说,“眠之,不介绍介绍吗?” 苗观承的手不知道何时稳稳的托住她的肩膀,掌心的温热源源不断的顺着肩膀抵达她冰冷倒寒的手心,她目光落在秦知珩身上,轻声开口,“秦知珩,一起长大的发小。” 然后,江凛听到纪眠之用更轻的声音去介绍他,“江凛。”只有两个字,连明确的关系定义都没有。 也是,她和他的关系到底要怎么去定义呢?有过婚约的青梅竹马还是从小到大的玩伴,还是分手后在同一个单位共事的同事。 什么都不是。 他们的婚约被徐舒婉作废,十八年的陪伴被一架踏上美国的飞机画上句号和连一句正式分手都没有的前任关系。 浮浮沉沉二十四年,他最后在他的爱人口中,只讨得一个不轻不重的姓名。 他黑眸漆漆,忽而想到江老爷子临终的前几天指着院子里的梨树慈眉善目对他说的一番话。 “那年冬天,大雪下了有一尺多厚,你妈和眠之她妈前后脚被送去了医院,日头高高的悬在南边,大雪扑簌簌的往下落,凛冬大寒,梨树都要被压弯了。” “阿凛,你们俩,是你奶奶托广济寺的老师傅瞧了的,错不了。” 错不了吗,他忽的想起藏在书桌下面一整盒的香囊,和一条条被他打成死结的红线,他一意孤行求了一年又一年的姻缘在这一刻像笑话一样,血淋淋的被撕开,然后被始作俑者又撒上一把盐砾。 江凛突然有些脱力,连秦知珩什么时候拉他走的都不知道。 “别扭什么劲,他俩又没结婚,你重新追不就得了。” 江凛揉了把脸,眼角有点泛红,声线也闷闷的,“不一样。” “我之前以为当年是徐姨逼她走的,那个什么破婚约就是个幌子,她走这么些年我也没想过她喜欢上别人的事。” “她刚回来那几天我碰见过一回她和她那个未婚夫。”江凛难捱的吐出那三个字,回忆着那天的场景继续开口,“当时她表情挺淡的,两个人站在基地门口也看不出什么害羞脸红,我还像个傻逼一样觉得是假的,还算计何明熙让她把纪眠之骗过去找个由头好好跟她说说话,现在想想没准是两个人相处久了,习惯了。” “那时候我也想过,万一那个婚约不是幌子,徐姨给她找那么个归宿也挺好的,起码一辈子平平安安的。” “等我真正儿八经的看到她和别人站在一块的时候,还是挺难受的,也挺气的。” “回来这么久了,别说解释了,连句话都没好好说过。” 江凛说着说着敛着眉轻轻笑了下,然后问道,“查到什么了。” 秦知珩似乎没想到江凛今天捱了这么一遭后还要问,他回过头看了纪眠之一眼,收回视线半开玩笑的问,“还查?” “都查到现在了,就当是给我个交代。” 苗观乘没在咖啡厅呆很久,助理打了个电话急匆匆的把他喊走了,临走的时候还没忘眼神示意博昭然看着点纪眠之。 苗观乘在纪眠之面前基本上是对江凛闭口不谈的,但博昭然不是,两个人的友谊建立的开始说是江凛也不为过,她忍不住问。 “刚才为什么默认?” 纪眠之轻描淡写的解释,“他有未婚妻了,我见过。” 博昭然有些惊讶,她依稀记得秦知珩提过那么一两句这事,但是她记得的和从纪眠之口中有那么点出入,思索后她也没多说什么,打算找秦知珩求证一下再告知纪眠之。 “不提这事了,我昨天不小心看到秦知珩扔在客厅书桌上的资料,他好像也在查,你抽时间问问他,我不太方便问。” “好。” / 博昭然和纪眠之吃完午饭后就回云麓公馆了,输好密码推门走进去,一眼看到坐在客厅沙发上翻看文件的秦知珩。 “你怎么还在这?” 秦知珩收起文件,藏在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轻佻戏谑,“不是你昨晚上哭着喊着不让我走吗?” 博昭然在秦知珩那早就毫无信用可言了,再反悔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站在玄关处扶着鞋柜把高跟鞋踢掉,“喝醉了喊错人了也不是没有可能,我这庙小,放不下秦检这尊大佛。”她趿拉着拖鞋往前走了几步,摸起秦知珩面前的水杯,眼波流转,尾音拉长,“博穗穗可是跟我一个小区,你要住我这天天进进出出的多扎眼,我可不想她疯到我这。” “疯到你这,你就告诉她,我是你的。” 秦知珩抽走她手里的玻璃杯,放到大理石茶几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顺手点了下手机屏幕,然后擦身越过博昭然拉开房门。 “下次别让我干这种给你擦屁股的事儿,劳务费一会微信转我。”秦知聿昨天晚上在南山和付清允野了一个晚上,刚睡着没几个小时就被秦知珩电话轰炸给吵醒了,压着气一路开车到秦知珩的住处给他收拾好衣服和文件送到云麓公馆。 一阵行李箱滚轮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响起,博昭然以为秦知珩不要脸到让人把他的行李送了过来,转过身子想直接把人撵走,结果一下看到站在门口的秦知聿。 她和秦知珩谈恋爱最腻歪的时候见过秦知聿几次,以她对秦知珩的了解,没准她当年甩了他的事早就人尽皆知了,她也不顾及秦知聿在,一点面子都不给秦知珩留。 “阿聿,麻烦你过来一趟了,你把东西还有你哥都带走,我这不留他。”博昭然作势要推他出门。 秦知珩站在原地岿然不动,对着门外的秦知聿点了下头示意他没事赶紧走,打发走秦知聿后,秦知珩砰的一下把门关上,拖着行李箱就往主卧走,慢条斯理的把衣服一件件挂在衣柜里,直接忽略博昭然想杀人的目光。 “你留我这想干什么?!”博昭然挺无语的看着“定时炸弹”慢悠悠的收拾衣服。她倒不是不想让他在这住,主要是博穗穗太烦人了,云麓公馆又不是多大的地方,上下班的时间也都差不多固定的,秦知珩要是在她这住下了,她那个便宜妹妹知道了指不定又要发什么疯。 “你不是早上看我手机了吗,没看见我跟江凛的聊天记录?我这不是准备父凭子贵呢吗。”秦知珩薄唇轻启,轻飘飘的开口。 博昭然懒得跟他争辩这些没用的事,名不正言不顺的炮友凭的哪门子的贵,她扯了下秦知珩,盘腿坐在床边问他,“江凛有未婚妻?” “想知道?” 她点了点头。 “告诉你也不是不可以,作为交换你是不是也得告诉我点什么?”秦知珩跟博昭然谈好条件后,两个人互相交换了信息。 两个小时后,两条微信送到了江凛手机上。 【便宜玩意:眠之那个什么玩意未婚夫都快结婚了。还有,她以为你有未婚妻。】 【便宜玩意:献身换来的消息,给哥争点气。】 第9章 江凛是在帮周莉搬花时收到的消息。 从咖啡厅离开后,周莉给他打电话说他爸不在家,她从花卉市场订了点花搬不动,让他回来一趟。 送货的车子不方便进大院,江凛开车到大院门口的时候看见一排又一排摆的整整齐齐的花,他妈打着伞站在旁边等着他。 “周老师,这就是你说的一点花?你干脆把花卉市场盘下来得了。” 周莉白了他一眼,张罗着让他赶紧干活,“你动作麻利点,先打开后备箱装点,刚才小南都帮我来来回回搬了两趟了。” “小南那是被张叔扣在家里出不去才帮您搬的。”一群小孩旅游回来没个正形,陈易东和何明轩带着头一大帮子人跑到南山上去玩车了,张南下手没轻没重的,跟徐成周的儿子起了冲突,直接把人车给撞了,张父直接松了皮带给人从头到脚收拾了一顿又把他那头黄毛给剃的干干净净在家关了三天,最近刚放出来。 “行了行了,赶紧干完活走人,看见你我就窝心。” 江凛和张南两个人一块搬了一个多小时才搬完,江家的房子不远处就是篮球场,旁边有一大块空地,家里有老人的有在那种菜的,周莉看着眼红,指使下班的江云嵩硬生生从家门口开出来块种花的地方才罢休。 干完活张南打了个招呼一溜烟就走了,周莉忙着侍奉她的小花园。时间还早,基地有齐覃盯着,江凛从车里揪出手机打算在家吃完晚饭回去。 手机嗡嗡的震动了两下,他划开屏幕点进对话框,秦知珩的两条消息扎眼的躺在那。 他没回。 转身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抽了瓶冰水回二楼房间了,背影高大落寂。 冷藏过的矿泉水被喝掉大半,瓶壁上的水珠慢慢往下滑,落到桌面上成了一团水迹。 卧室的门关着,窗户是敞开的,混着蝉鸣声的树叶飒飒声不断往室内流。 江凛坐在书桌前,手里是一枚颜色发旧同心结,下面松松垮垮的连着一枚姻缘符,红色的符身因为长时间的被人摩擦已经有些褪色,边缘处也有点抽丝,悬挂的在上面同心结被他紧了又紧,缩成一个硬邦邦的结,挺硌手的。 搬花时身体涌出的热浪在看到消息的那一刻骤然发凉。 江凛一遍又一遍的把盒子里的东西倒出来,又放进去,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 他靠在椅背上,久久没有动静。 江凛想过无数个理由去给纪眠之开脱,哪怕是她跟别人日久生情他都能理解。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种理由,一场又一场的惊慌失措过后,涌上心头的是压抑而平静的怒火。 钟表声滴滴答答的转,时间一分一秒的往前走,江凛打开拨号界面,漆黑的眼眸看不出什么情绪,指尖僵硬的循着记忆一点点把那串号码输了上去。 电话被接听的很快。 电流声杳杳,通话时间一点点累计,隔了数秒,纪眠之的声音才穿过听筒砸了进来。 “江凛?” 江凛简短的“嗯”了一声,嗓音有些嘶哑,像含了一把粗粝的沙子,“阿聿他们都在家,晚上来萃华居一起吃个饭,我过去接你。” 纪眠之猜到他在家,想着他过来接自己再折返回去不太方便,“不用了,我自己打车过去就行。” 江凛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声线愈发冷硬起来,起身的动作扯到了椅子,清楚的刺啦声传到对面,“我去接你,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到基地。” 挂掉电话后江凛又给张南发了条消息,让他过会带着人先去萃华居开了包厢等着。 冬眠 第8节 临走的时候碰见回家拿东西的周莉,周莉见他一副冷冰冰要吃人的架势拍了拍胸口,“不在家吃饭了?” “有事,先走了。” / 不偏不倚一个小时刚刚好到基地,黑色越野车快速驶入大门一路畅通无阻的到达女生宿舍楼下。 纪眠之刚走到宿舍门口就听到一阵嘶厉的刹车声,轮胎和水泥地相互摩擦的声音很重,越野车正正好好的停在她面前掀起一片尾气沙尘。 “上车。”江凛降下车窗对她说,声音没什么温度。 纪眠之特地避开了副驾驶直接绕到后门上车,江凛从后视镜里瞥见她的动作默不作声的松开了原本想锁住车后门的手,转而降下所有的车窗。 车子驶离基地大门的时候,下班的江云嵩刚好碰见,四面开着的车窗,一打眼就能看见纪眠之,一下就能看破他这儿子打的什么主意。 拐出基地大门车辆渐渐变多,城郊的马路上重型卡车比较多,满载货物的重卡驶过留下脏乱难闻的空气灰尘,江凛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把所有的车窗都升了上去。 纪眠之的肺不太好,受不了这么大灰尘。他生天大的气,都舍不得让她难受一丁点。 车子稳稳的停在萃华居门口,此时天色已经泛起了灰色,夜幕悄悄降临。 纪眠之跟在江凛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包厢。 “眠之姐我要想死你了!”纪眠之才刚进去就被舒窈抱了个满怀,她无奈的拍了拍舒窈的背想把她推开,下一刻身上又是一紧,去卫生间回来的何明熙看见纪眠之二话不说也扑了上去,整张脸在她肩膀处来回蹭。 纪眠之眼眶有些烫,她仰了下头不着痕迹的把眼泪逼了回去转而伸手分别拍了拍两个人,莞尔笑,眼角眉梢全弯着,“多大人了,还哭鼻子。” 舒窈擦了把泪,拽着纪眠之坐下,一个劲的控诉她,“要不是明熙偷听到你回来了我们都不知道,眠之姐你回来是不是都没打算告诉我们。” “你这次可不许偷偷走了。” 一旁的何明熙心虚的晃了下眼神往江凛的方向看去。 江凛坐在主位上,手指翻飞在屏幕上敲着,头颅低着,下颌线锋利生硬,似乎是感应到何明熙的眼神,他掀起眼皮冷冷的瞧了回去,吓的何明熙一抖,安安分分的和纪眠之干巴巴的闲聊。 桌上的其他几个男生各自都简单的跟纪眠之问好,付清允从身后扯出个袋子推给她,“姐,我妈让我给你的,给你攒的生日礼物。” 三个姑娘你一言我一句的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陈易东和张南又惯会热场子时不时的插上几句,清脆笑声充斥着包厢,纪眠之现在整个人都放松的不得了,连说话的语气都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丁点原来的样子,“成,替我谢谢宋姨了。” 付清允摆了摆手,面上一副无所谓,吊儿郎当的回了句,“不谢,我妈说了今年过生日让你自个儿去我们家拿,你回来了今年过生日也热闹,要不然就凛哥自己一个人过太无聊了,他都不跟我们玩。” 热热闹闹的包厢骤然安静,舒窈没忍住咬牙切齿的掐了把付清允大腿内侧,气声哼了句:“你不说话会死啊。” 付清允大脑旷了两秒,看看纪眠之收敛住的笑意又看看面色不善的江凛,俊脸憋的通红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憋出来几个字,还好服务员及时送来了一句甜美动人的“请各位点单”缓解了下尴尬的局面。 平板是江凛接过去的,一帮从小就被放养的对吃食也是囫囵着的,要么挑嘴的要死要么都乐呵呵的吃路边摊,对江凛点什么也没什么要求,萃华居的饭菜总不能各个都难吃的要死。 萃华居的上菜速度很快,一个接一个的被服务员端上桌,菜越上越齐,包厢里的人越来越沉默。 清炒秋葵,红烧茄子,还有各种各样放了豆芽的菜式。 满桌子菜全是纪眠之碰都不碰的。 “都愣着干什么?不吃?”江凛伸手转了下桌子,自己夹起一筷子菜放进嘴里慢慢嚼。 陈易东和何明轩心挺大的,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了,拿起筷子自顾自的吃了起来。其余人确是动也不动,都侧目看向低眉沉默的纪眠之。 旋转桌子的速度慢慢降低,菜品一个接一个走马观花般从她眼底滑过去,像是澎湃升腾的海啸,海水潮涌,一点点淹没吞噬她的情绪,轻而易举的把她拖到更深的渊里。 身旁舒窈的椅子动了下,似乎是想要有站起来的意图,却被纪眠之以下扣住手腕,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窈窈听话,先吃饭。” 口气平静的,像是被人生生的用锉刀把一身尖刺棱角通通磨平了一样。 “姐!”舒窈的瞳孔里盛满了不可置信,似是没想到纪眠之会这么平静的就接受了,她想到方才聊天的场景,大部分都是她和何明熙在说,纪眠之说的很少,总是轻描淡写的带过去在国外的那几年,虽然也在笑,但和从前比总是缺了点什么。 她替纪眠之抱不平,愤愤的低声发泄自己的不满,“你干嘛不让我说,江凛哥就是故意的,大家伙一起出来吃饭开开心心的,整这一出他存心找不痛快呢吧。” 包厢里拢共就这几个人,舒窈声音再低都能被听的一清二楚。 江凛笑了声,“对啊,我就是故意给纪眠之找不痛快呢。” “不吃吗,佑佑。”他看着纪眠之已经有些发白的脸继续扔下一把火。 纪眠之颤着手夹了一小撮豆芽,脆涩的让她难以接受的根茎口感在她舌尖迸发,她只粗粗嚼了几下就囫囵的咽了下去,接着拿起水杯猛灌了好几口才冲淡那股怪异的味道。 江凛下颌崩的死紧,短而平整的指甲在桌布下深深嵌入掌心,扎破皮肉,渗出血丝。 他从点完单服务员上菜的时候就盼着纪眠之能有点反应,亦或者是拿出从前的几分高傲蛮横姿态直接离开包厢,这样起码还能证明她不满他的所作所为。 可是她什么反应都没有,平平静静淡之又淡的把不喜欢的东西皱着眉硬塞了进去。 怒气值在这一刻打到顶峰。 江凛垂下眼帘,慢条斯理的又转了下桌子,把她刚才夹过的那道菜转到自己面前,夹了一下塞进嘴里,声音冷的像冰碴子一样,肩膀靠在木制椅背上漫不经心,“看来这美利坚也挺好的,连挑食都能治好。” 纪眠之的心尖措不及防的抖了一下,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砸在桌布上。 果然,他在怨着她的出国。 第10章 这餐饭最后还是没能好好吃下去。 江凛说完那句话后就率先离开,舒窈又眼神示意几个男生赶紧离开,一时间包厢里就剩下三个女生,舒窈和何明熙一左一右的陪着她。 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舒窈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纪眠之,她抽了几张纸想安慰,“眠之姐,你别跟他计较,他可能就是就是——”安慰的话说到一半舒窈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就是什么,还能是什么? 他就是怪她一声不吭的走。 / 江凛沉默的坐在车里,夹在指间的烟发出猩红的火光,远处霓虹灯闪烁,车流穿流涌动,鸣笛声四起,衬的车内气氛更沉了点。 尼古丁入喉不停麻痹着脑神经,夜风吹起,鼓动着树叶发出飒飒声。半响,江凛对车门外站着的几个人疲惫的摆了摆手,“叫着窈窈和明熙走吧。” 张南问,“那眠之姐呢?” “我送回去。”握着方向盘的手松了松,江凛阖了下眼转身下车。 不知道谁又嘟囔的一句,“刚才我出来的时候眠之姐好像哭了。” 江凛顿了一下脚步,继续往前走。 没走到包厢,迎面碰上出来的三个人,五个男生急匆匆的把舒窈和何明熙拽了走,一时间走廊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纪眠之的眼睛已经哭的红肿,嗓子也有点不舒服,江凛跟一堵墙一样挡在她面前,头顶的灯光折射下来成了一片阴影。 她侧身错过他向前走。 下一刻,手腕被牢牢的攥住,钉住她的脚步。 “放手。”带着浓厚鼻音的声音响了起来。 江凛没理她,控制着力道攥住她的手腕把人往外拽,一路塞进副驾驶上,关门,升窗,落锁。 一切声音全部隔绝在外。 车子一路疾驰,路边的灯光被晃成虚影,顺着路标拐上相山路,车子稳稳当当的停在基地不远处的地方,没什么车经过的荒凉马路,连路灯都没有,只有越野车的车灯照亮前路。 随着咔哒一声响,车窗降了下来。又一声,还在工作的发动机被停止,车灯也被关掉。 全是黑色,一望无际的黑色。 黑暗里,连对方的脸都看不清,只是一团模模糊糊的黑影,感官被全部放大。 纪眠之下意识的捏紧了安全带,她听到有东西被打开又关掉的闷声,身旁是让人难以忽略的呼吸声,带着一股藏香的味道。 江凛烦躁的把抽出一根的烟塞回烟盒,然后把烟盒扔到置物台上,冷空气浮浮沉沉,车厢里安静的让人不自觉连呼吸都放轻。 他忽然开口,有些没厘头,“为什么不问我?” 纪眠之以为他说的是刚才包厢点菜的事情,摇了摇头说了句没关系,却是让江凛误会成别的意思。 “没关系?” “纪眠之,我有未婚妻这件事对你来说是没关系吗?”江凛松开安全带,在黑暗里转身面向她,继续开口,字字珠玑,“你连求证都不愿意,先入为主的把别人的话当真,哪怕你问我一句,又或者去问阿珩一句,我都不会这么难过。” 江凛的声音愈发轻,眉眼写尽了惆怅与悲伤,“是不是你从踏上去美国的飞机开始就觉得我不会等你啊,还是说,你压根连我们的以后都没想过啊。” “也是,我永远是你第一个要先放弃的人。” 纪眠之只一昧的沉默抽噎,不停的在黑暗里摇头,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塞住,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和江凛开口,说,如果她不走就会牵连江家,如果她不放弃他,她就会永远失去意气风发的江凛,她宁愿看他去爱别人,也好过像她一样一生背负着家破人亡的恨。 她不愿她的月亮坠落,她想她的月亮永远高高在上,永远永悬不落,永远不入凡尘。 挡风玻璃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有雨水滴落,滴滴答答的落了下来,车外细雨绵绵,树枝摇曳,纪眠之眼角的泪越积越多,万籁俱寂的街上,江凛耳边只有她细碎隐忍的哭声,他甚至都能猜到她现在的动作,一只手捂住嘴巴,另一只手胡乱的擦着眼泪,可能连鬓角都是湿掉的。 江凛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气,服输般半弓着背往前探过身子,重演无数次回忆里的动作,伸手拉下她捂住嘴巴的手,带着温热的指节轻轻擦过她滑落的泪,轻轻抱住了她,唇瓣贴在她的耳垂处,与她耳鬓厮磨着,呼吸凌散又温柔,轻声开口: “纪眠之,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是真的很想你。” 她无法自抑的缩在他肩膀处揪着他的衬衣痛苦失声。 绵绵细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瓢泼大雨,砸在路边腥松的土壤上涌起一股潮气,树枝被风弯成佝偻的,月光洒下,暴雨垂落,雷声轰鸣,夜幕混沌,他们在拥抱。 属于他和她的拥抱。 最后纪眠之哭累了,睡了过去,江凛把车窗升了上去,缓缓启动车子带她回了基地。 翌日,宿舍的门是被沈艺凡敲响的,纪眠之肿着一双眼强撑着精神下床去开门,耳膜被沈艺凡的大嗓门震开。 “啊啊啊纪眠之,昨天什么情况?”沈艺凡一晚上没睡好,满心满眼都是八卦江凛和纪眠之的关系。 纪眠之刚醒,还在状况外,伸手抓了一把头发,懵懵的问了句,“昨天怎么了?” “昨天活阎王送你回来的!”沈艺凡扯过一把凳子,絮絮叨叨个不停,连江队都不称呼了,堂而皇之的喊江凛外号,“昨天我正在宿舍敷面膜呢,你们家江凛突然给我打电话,麻烦我下楼接一下他。”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好脾气过!姐妹,你藏的真深啊!”沈艺凡想想昨天的场景就兴奋的不得了,她下楼的时候江凛抱着纪眠之站在廊下,胸前的衬衣皱皱巴巴的,纪眠之整张脸都埋在江凛脖颈处,画面和谐的像是一幅画一样。 听沈艺凡絮叨的功夫,纪眠之简单的洗漱了一下,思索着昨天到底是个什么场景,让沈艺凡这么激动。她的记忆就停留在江凛在车里抱她的时候,往后的事情一概不知。 沈艺凡见不得纪眠之发呆,腾一下起身站到她面前,“所以你俩什么关系?” “旧相识。”她不想多说。 沈艺凡已经脑补出来一出精彩绝伦的大戏,连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了,“那我那天在基地门口看见那个帅哥真的不是你未婚夫,江队才是正牌?还是说帅哥是真的,江队是过去式?” “天啊,姐妹,你也太牛逼了,那可是活阎王啊,昨儿个抱着你就跟宝贝似的,又给你卸妆又给你脱鞋盖被子的。” 冬眠 第9节 纪眠之听沈艺凡添油加醋的描述,从脸烧红到耳根后边,生怕她再讲下去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她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解释,“帅哥是朋友的未婚夫,江凛是前男友。” 土拨鼠尖叫,两个人挨着窗户,沈艺凡的一嗓子引的楼下的人纷纷抬头,纪眠之扯了她胳膊一下,问她,“昨天没有很多人看见吧?” 沈艺凡回了她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意思就是,他江凛昨天那么招摇的抱着美国回来的工程师进了女生宿舍,就冲着江凛进女生宿舍这事,路边的狗都得停下来看两眼,更别说怀里还抱着个漂亮姑娘。 纪眠之觉得自己得消化一下,嘱咐沈艺凡让她保密两个人的关系然后把人送走了。 记忆一点点回涌,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江凛细腻轻缓的话语,身上的衣服也好像沾着他身上的味道。 她唇角轻轻弯了下,晨起正东方的太阳光金灿灿的洒在室内,衬的她明艳五官多了些温柔。 / 纪眠之收拾妥当到办公室的时候正好碰见齐覃指挥张晟和另一个男生往里搬桌子。 齐覃早八辈子前就从江凛钱包里见过纪眠之的照片了,见着真人也没多大的反应,淡淡的点了下头做了个自我介绍,“齐覃。” “你好,纪眠之。” 自我介绍的功夫,纪眠之飞快的扫了一眼齐覃的长相,寸头,单眼皮,瞳孔黝黑,鼻梁挺直,小麦色皮肤,眉眼是比江凛还要桀骜几分的,戾气有点重,带了点野性的浪荡。 确实浪荡,因为在纪眠之自报家门的下一秒,齐覃挺无所谓的甩了句,“了解,江凛前女友。” 扑通一声,桌子腿砸在了地上,张晟傻眼了,结结巴巴指着纪眠之问齐覃,声音都变了调,“齐...齐队,你刚说纪老师是谁,是谁前女友?” 齐覃把桌子拖了过去,四张办公桌整整齐齐的并在一起成了个大长方形,他拍了拍手,“你们江队的前女友,晟子你这消息不灵通啊,我早上路过医务室的时候你们江队夜入女寝的故事已经传出来起码十个版本了,你现在去医务室估摸还能听到最新一版。” “我靠……”张晟这次是真傻眼了,怪不得上次他多看了一眼纪眠之就被江凛噼里啪啦一顿说,还说什么有未婚夫。 等等,未婚夫?张晟咂吧一下嘴,缓缓开口,脸上挂满了试探,“那江队说纪老师有未婚夫是......?” 齐覃靠在窗边伸出两根手指,懒洋洋的开口,“还能是什么,要么那未婚夫说的就是江凛自个儿,要么江凛想当小三撬墙角呗。” 张晟刚想开口说他们是当兵这么做简直是在被处罚的边缘来回试探,结果江凛拎着文件夹走了进来,然后把文件夹丢给齐覃,皱眉道: “你大早上在这扯什么老婆舌。” 这俩平时王不见王,一个管天上一个管地下的,张晟看见他俩对线唯恐伤及无辜早就一溜烟跑了。 “说实话都不行?”齐覃双手叉腰,眼神睨了一眼一旁的江凛,挑衅般的向纪眠之伸出手,“正式介绍一下,齐覃,江凛的大学室友。” “啪。”江凛一下打掉他的手,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搭作势要弄他,两个人搅作一团,双开的门被“咚咚咚”敲了几下,传来一道极温润的声音: “你们好,我是周景川。” 第11章 江凛松开抓住齐覃的手,侧身回头看见来人时冷冷的挑了下眉,浓密睫毛在眼睑下方投掷一片阴影,而后慢慢直起身体,“周老师怎么在这?” 齐覃是昨儿才收到的消息,那会子江凛正在外面,他正忙着写外出交流的述职报告,瞬间就把林队让他明天和江凛搬两张桌子和周景川入职这事抛到脑后,等江凛回来他也只顾着跟他插科打诨,哪还记得把这事跟江凛说啊。 他、江凛和周景川是同一届的,那一届招飞最少,百十口子人就他们三个是个顶个的出挑,但是只有齐覃知道,江凛和周景川大一刚进校的时候在学校后面那条废弃街上动过手。 齐覃和江凛认识这么多年也多多少少拼凑出当年动手的真相,他虽然看不惯周景川的作风但还是替江凛打了圆场,“那什么,周老师是老林调过来和弟妹一块研究新机设计的。” 纪眠之想解释,话都到嘴边看见面色不善的江凛又咽了回去。 “昨天忘跟你说了,办公室没多余的了,老林想着咱俩这地挺大的,又不经常在这,想着让咱们四个一块挤挤,等过阵子空出办公室了再给咱俩挪地方。” 齐覃特地加重了“弟妹”两个字的音调,又偷摸拽了一把江凛,眼风扫了一眼纪眠之,示意他收着点脾气。 周景川往上推了一下眼镜,比起江凛的散漫显的他更温润,他往里走了几步,视线落在两张空的办公桌上,“我是在靠窗的位置吗?” 靠窗的位置是挨着纪眠之的。 反正两张桌子都空着,周景川和她坐一起也方便两个人交流想法,纪眠之没什么意见,点了点头。 江凛有意见,摇了摇头,指节屈起叩响桌面,云淡风轻的开始胡扯,“周老师恐怕不能做靠窗的地方,我前几天和齐队去了趟卫生室,沈医生说让我多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来着。” 纪眠之忍不住抬头看了江凛一眼,沈艺凡怕江凛要死,她怎么没听说江凛去医务室了。 周景川没所谓的笑了笑,“那我做纪老师对面也可以。” “那更不巧了,齐队腰伤犯了,纪老师对面是离空调最远的地方,得辛苦周老师坐我对面了。”齐覃后槽牙咬的咔咔响,眼睁睁的听江凛给他安上腰不好的毛病,听江凛张口闭口一个接一个的放屁,他那地正对着空调风口,当时他俩为了争这地方还切磋了一下午。 “是吧,齐队。”江凛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眼齐覃。 齐覃攥紧了拳头,从牙缝里硬生生逼出来几个字,“对,怎么不对。” 最后,座位很和谐的被江凛安排好了。 纪眠之没动,江凛单手拖着桌子挪到纪眠之旁边,对面是周景川,和纪眠之离的最远的位置。 办公室的门没关,刺啦刺啦的拖桌子声音被路过的林队长看见,数落了江凛和齐覃一句事多,然后让他们赶紧老老实实把下一期的训练计划赶出来,临走的时候目光落在低头画图的纪眠之身上时又摇了摇头。 本来江凛也以为大家都能好好办公了,谁知周景川跟上了铃似的,隔个半小时就跟纪眠之沟通问题,还特地从他身后绕过去站在纪眠之旁边问。 周景川烦的江凛要死,脸色沉得要滴墨,键盘被他敲的噼里啪啦响,新学员和整个中队的训练任务被活活加了一个码。 平静的一上午终于捱过去,午饭号分秒不差的响彻整个基地,江凛停下手中的动作,很平常又很熟稔的问身旁人,“一起去吃饭?” “……好。” / 两个人都挺默契的,谁也没提昨天发生的事,隔了半个肩膀的距离并肩走。 不远处悬停在半空的直升机螺旋桨飞速转动扫过的风都带着噪音,练习机降的学员一个接一个从飞机上动作标准的跳下。 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女生路过,看到她和江凛走在一起半捂着嘴巴不停的跟同伴说些什么,眼底闪着八卦的光芒,江凛仿若没看见,目不斜视的擦过人群径直往前走。 食堂的饭菜一如既往的份量多,只不过江凛今天端过来的比往常好像更多了点,她看着面前冒尖的饭菜犯了难,特别是那一小堆豆芽显眼的要死。 “吃不下?”江凛看她瘪了下嘴,挑眉问。 “嗯,太多了。” “不喜欢吃的放在那,吃不下我吃,今天阿姨打的多,不能浪费。” 纪眠之拿不准他什么意思,斟酌犹豫几次后想开口说不用,被突然出声的沈艺凡吓的全都憋了回去。 “纪眠之,一起凑个桌呗。”江凛背对着沈艺凡,等沈艺凡和其他几个女生走近后看见江凛后紧急制停,脚下迅速打了个转,语速飞快,“既然江队在,我就不打扰了,回见。” 食堂就这么大的地方,沈艺凡又八卦,自然坐的地方离他们不远,甚至路过纪眠之的时候还听见有个女生揪着沈艺凡问了句“你知道的最多,你快点讲讲江队把纪老师抱会宿舍后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纪眠之也挺想知道的。 她缓缓抬了下视线,舌尖飞速的舔了一下干燥的唇瓣,问:“昨天晚上……” 江凛挺轻描淡写的,“你哭睡着了,我进不去女生宿舍,记得你和沈艺凡打过招呼,我就拜托她接我进去。” 拜托?大晚上江凛和张晟要了沈艺凡的手机号码拨过去一张口冷冰冰的声音差点没把沈艺凡吓死。 “那妆……”她早上起来的时候脸上的妆被卸的干干净净的。 “哦,我卸的。”江凛喝了口水,“沈艺凡手太重,我怕她吵醒你。” 纪眠之默了默,终于明白沈艺凡为什么提起江凛就三缄其口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怎么,你脸被我卸出问题了。” “……没。” “那不就得了,赶紧吃饭。” 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江凛吃饭快且赶紧,吃完后就坐在位子上玩手机,时不时的看纪眠之一眼。那堆冒尖的饭最后只被纪眠之吃掉三分之一,江凛知道她吃不下了,拉过她的餐盘几下就扒了个一干二净。 等江凛吃她那份的时候,纪眠之无所事事的扭头看了眼沈艺凡。果不其然,沈艺凡握着手机激动的脸都红了,不停比划着手势让她看手机。 一连串的消息全都是八卦她和江凛了,她粗粗看了眼就关掉了。 她连现在两个人和没和好都不知道,怎么回。 两个人都没什么午休的习惯,踏进办公室的前一秒,江凛伸出手勾了一下纪眠之的尾指,酥酥麻麻的像过电一样遍布整个身体。 她心一动,抬眼看他。 江凛垂眼,对上那双清凌凌的眼睛,走廊空无一人,偶尔传来几声蝉鸣,他声线桀骜又漫不经心,无半点遮拦。 “离周景川远点,行不行?” “啊?”她愣愣的看他,不太懂这话的意思。 “他喜欢你,我不喜欢他。” 这次纪眠之是真的愣住了,站在原地好长时间把前二十四年的记忆全都搜刮的一遍也没能想出周景川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江凛当然知道纪眠之想不起来了,因为从高中时周景川准备递情书的那一刻他就和秦知珩把人给堵了,情书早八辈子前就让他扔了。 “走了,干活去。”他笑。 办公室里空空荡荡的只他们两人,纪眠之进门的时候把办公室的门带上,关的严丝合缝的,想着刚才的那句话心脏跳个不停,脸红的要滴血,仿若情窦初开的少女,小心翼翼的问,“那你刚才什么意思啊?” 话音刚落,江凛一手握拳抵在唇边低低的笑了起来,猝不及防的转头再一次同她对视,笑声清冽连胸腔都振动,眉眼和嘴角通通都弯着,然后勾了一下她嫩白下巴,说,“纪眠之,出去六年读书读傻了?” 他翻开手里的文件夹,故意吊着她胃口一样,收回视线,一字一顿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的意思应该就是你想的这个意思吧。” 纪眠之微微怔然,大脑不受控制的一遍又一遍的循环播放雨夜里江凛那句“纪眠之,这么多年,我是真的很想你”,想着就想着泪就落了下来,模糊了视线。 江凛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权当是脱离青春期后的女生都具备的多愁善感,抬手揩去她的泪,带着失而复得的温柔缱绻,“别哭啊,佑佑。” 纪眠之泪掉的更凶了些。 她回国满打满算不到一个月,江凛喊过她五次纪老师,六次纪眠之,两次佑佑。次次引刀落她心尖,刀身尽数没入,离体时鲜血淋漓,让她次次发颤,口腔软肉被尖牙刺破,结痂再刺破,连耳膜都阵阵作痛。 她,真的,一点都不想听。 旖旎氛围没持续多久,门咣当一声被推开,带着怒气。 齐覃那张本就戾气极重的脸比上午更骇人了点,手机被他摔在桌面上咣当一声脆响,进门看见电脑屏幕后面两颗头挨的这么近想也不想的瞄准江凛开火,“江水儿,我累死累活一中午替你给他们补训,你在这谈情说爱是吧?” “别他妈不当人了行不行?” “这期训练没剩几天了,要么你替我盯着老林挑来的那群连齐泊简都不如的笨蛋,要么——”齐覃不动声色的眯了眯眼没往下说。 江凛也知道新来的那批多难带,又加上这会心情好,连声应好。 时间一点点迈进七月,一周多的时间江凛早出晚归忙着训练和考核,一天到晚见不到人,齐覃嘴上说着撂挑子不干,在办公室呆了没半天就跑训练场上了。 偌大的办公室就剩下周景川和纪眠之两个人,新机设计前夕需要了解的资料很多,纪眠之为了减少和周景川的接触一股脑把自己半个多月整理的数据全都交给周景川,绕是空航的博士也得啃个十来天。 基地里江凛和纪眠之的八卦传的满天飞,两个当事人浑然不觉,两个人谁也没提和好,但是就那么没羞没臊的又混在一块儿了。 冬眠 第10节 林队长某天去食堂吃饭的时候遇见城北院子里住着的刘家,战战兢兢的提了一嘴江凛和纪眠之,他这边名字才刚说出口,对面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林政委都不知道自己那天是怎么走出食堂的,不过先前他没想明白的事也算是捋清楚了。 他奶奶的,怪不得江凛这个小王八犊子打纪眠之一入职就给人弄到了自己办公室,怪不得开个会两个人针尖对麦芒的,他还以为江凛看不惯打外头回来的海归女工程师,搞了半天是被人甩了念念不忘眉目传情呢。 他他妈的就是个小丑。 新一期的训练计划如火如荼的进行,这天周莉给江云嵩送文件的时候顺便敲响了三楼办公室的门。 第12章 实木门被轻轻的叩响,伴随来的是一道温婉又熟悉的声音: “眠之。” 此时离午饭号响还有半个多小时,纪眠之本来打算把手头的文件处理完成后把数据顺路送给在实验室赶制模型的周景川,周莉来的时候她正准备要起身。 “周姨。”纪眠之听到有人喊她时只觉声音熟悉,缓缓抬起眼睫后看清来人是周莉时还是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周莉一身淡紫色长裙,一手拎着包一手拎着两个保温桶缓缓走了进来,把保温桶放在办公室一角的桌子上,站在原地打量了纪眠之许久,片刻后才哽咽的说了句,“瘦了。” 纪眠之笑笑,给周莉倒了一杯热茶,“周姨是过来找江凛吗,他在训练场上,要我帮忙喊一下吗?” 周莉拉着纪眠之坐在沙发上,轻轻拉过她的手拍了拍,“不用叫江凛,阿姨是来看你的。” “你江叔今天把文件忘在家里了,我过来给他送,想着你回来了,就过来看看你。”时光匆匆而去,周莉的温柔比从前更入骨几分,整个人散发着成熟女性的韵味,“顺便做了些你爱吃的菜,食堂伙食再好,总归比不上家里的。” 两个三层高的饭盒被周莉逐一打开,三菜一汤还有一小份洗干净的菠萝,全是纪眠之的口味,怎么看都不太像是顺便做的。 办公室里静的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音,周莉的目光一瞬也不离开,偶尔轻声细语的问几句饭菜还合不合口味。 纪眠之低头安静的吃东西,头发被她拢在脑后只留半张侧脸,很安静,连话都很少说,用餐习惯挑不出半分差错,周莉瞧着她只觉得心口酸涩的不得了,一下就懂了为什么江凛声声控诉该如何收场的缘由。 不光是江凛没办法好好收场,她也亦然。 以前明媚耀眼缠着她说个不停的那个纪眠之好像已经随着时间的更迭完全消失了,留下的只是被时间打磨后的,不再生动的,踏过风雨磋磨的,成熟又懂事的纪眠之。 她的变化是让人触目惊心的痛,寡言少语,平静淡然,像是碰一下就扑簌簌散落一地的栀子花,被动的易碎。 他们所有人都以为只要送走纪眠之,只要护住纪青寺最后的一丝血脉,总会有一天是让她淡忘的。可是他们所有人都忘记了,纪眠之不是三岁稚童,纪青寺和徐舒婉也不会是轻易被淡忘的人。 连他们都不会忘,更何况是纪眠之。 周莉揩走眼尾湿意,摸了摸纪眠之的头,“辛苦我们眠之了。” 纪眠之没听懂周莉的言外之意,只当是周莉觉得她工作累,下意识回,“不辛苦的。” / “你妈去办公室了。”齐覃走到江凛背后,幽幽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江凛把考核表往齐覃怀里一塞,撂下一句把剩下的考核完解散后拔腿就往办公室跑。 他进办公室的时候,纪眠之还在吃着菠萝,他妈和他老婆坐在沙发上挽着手有说有笑的,他长舒一口气,抄过周莉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抽了两张纸擦了下嘴角的水渍,“妈你怎么来了?” 周莉白了他一眼,“这地儿你家开的?我来看看眠之不行吗?” 江凛舒了一口气扯过身后的椅子坐下,也注意到桌上的饭盒,眼里的笑意亳不收敛,“不是,你来就带一份饭?” “带了两份。”周莉抚了下鬓,“另一份在你爸那。” 操了,合着半天,就他一个外人。 江凛不服气,非得和周老师争出个高下,“是谁每年25个节日孜孜不倦,年复一年,掏空了老婆本也要给你送礼物!是谁,你一句话我就去给你当苦力,又是谁上周累死累活给你搬了半天花!” “我地位居然比我爸还低,连顿饭都不配有我份?” “你来之前不会也给困困做好饭了吧?我比不上我爸就算了,我连条狗都不如?” 纪眠之笑,有阳光穿过窗棂漏了进来,在地上圈了一片金色的圈,倒着三个人的影子。 周莉站起身,优雅的理了下裙摆,冷笑一声,“二十五个节日?你为了给你脸上贴金不顾你妈的死活连清明节也算上了吧。” 江凛洋洋得意,丝毫没察觉到危险悄然靠近,“何止,我连父亲节都算了。” 啪的一下,周莉的手心都震麻了,江凛的手臂上赫然出现一个红手印,疼的他嘶嘶吸凉气,周莉面不改色的和纪眠之道别,“周姨先走了,眠之周末不上班了来家里吃饭,江凛他奶奶整日念叨你。” 末了又说,“阿聿昨儿个和清允出去玩受了点伤,你们俩得空了去医院看看他。” 周莉走后,江凛刚才那副混不吝的模样消失了个干干净净,正色问纪眠之,“我妈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吧?” 纪眠之摇摇头,忧心忡忡的转而问他,“我们什么时候去看阿聿?” “明后天吧,不是多大的事儿,腿伤了下。” 耽搁了这么会功夫,江凛忙活一上午还没吃饭,正好纪眠之还要去趟实验室,两个人就一块下楼了,到分叉路口的时候,江凛把她垂落在耳边的发丝勾到耳后,说,“过几天去医院或者是碰见宋姨她们谁的,要是问你点别的事,不想说就不说。” 纪眠之抬眼直勾勾的看他,“什么是别的事啊。” 江凛轻描淡写,“就是那些让你想起来就会难过的不得了的事。” “那也不能提你吗?” “不可以。” 就算是我,让你难过的话,我也不想让你想起。 “要提的,江凛是开心果。”纪眠之想,江凛永远是她的开心果,那些有点难过的事只是那颗开心果没结好果,但是外壳闻起来还是香的。 / 军区医院和基地离的不远,两个人挑了工作不那么多的一天驾车前往军区医院。 在停车场正好碰见博昭然和秦知珩,博昭然不停的用卫生纸摁压着下唇瓣的右侧,又面色不善的把小包抽纸扔给秦知珩。 四个人空着手一路沉默的进了电梯,狭□□仄的电梯间只有四个人,电梯一路上行,数字一点点跳跃,纪眠之小声问了句博昭然嘴巴怎么了。 博昭然半点不压着自己的音量,停下擦唇瓣的手,“被狗咬了。” 秦知珩闻言也撤下放在唇边的卫生纸,附和般的点了点头,“对,我是她的舔狗。” 纪眠之:“......” 江凛:“......” 给秦知聿安排的单人病房,空间挺大,但是推门却是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单人病房里横七竖八的被加了好几张床,电动轮椅孤零零的被遗弃在角落里,折叠桌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纸牌游戏,桌下还有个投影仪和音响,随处可见的地方全是零食饮料,整个房间有一种诡异的凌乱。 “四个二。” “王炸。” “贴条,贴条,给他整张脸贴满。” “操,又输,我得去洗个手。” “你就是把你手洗秃噜皮都翻不了身,老老实实接受你粘锅上的命运吧,咸鱼。” 何明轩顶着满脑门的纸条去卫生间洗手,冷不丁一抬眼往门口瞧了一下,鼻息鼓动垂在眼前的纸条,“卧槽,嫂子,活的嫂子。” 一大帮子人齐刷刷的往门口看。 秦知聿把手里的牌放下,目光从左滑到右,“连医院门口99一个的果篮都舍不得给我买?” “你还好意思要果篮,潜个水还敢分心,要不是清允发现的及时把你捞上来,这会儿我就在你碑前放果篮。”秦知珩淡淡地道,还不忘指挥着贴满条的何明轩把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干净给他们腾出点地方。 “阿聿,没事吧?”纪眠之站在病床前看了眼他受伤的腿,一脸关切的问。 “没事儿,开学前能出院。”秦知聿满不在乎的回,目光落到一旁的博昭然身上,看清她唇上的一小道口子,眼底闪过一片狎昵,“昭然姐,你被狗咬了?” 一句话说到博昭然心坎里去了,三两下的从钱包里抽出来一张银行卡放到白花花的被子上,还拍了几下,美甲上的钻闪着光,“你哥的私房钱,不多,改天自己去提辆车开着玩。” 一张卡而已,秦知珩根本不在意,他在意的是秦知聿的称呼,面不改色的又抽了一张卡砸过去,剑眉一挑,“你管她叫的哪门子姐?” 一张接着一张真金白银的卡砸了过来,秦知聿自诩没有那么高尚的品德,当即为五斗米折腰,从善如流的改口,微笑,“谢谢哥和嫂子。” “是嫂子和哥。”秦知珩纠正。 站在一旁的江凛嗤笑一声,秦知珩在博昭然跟前也就这么点能耐,谁前谁后都得计较。 中午护士来给秦知聿换过药了,下午大家都没什么事,下班的下班,放假的放假,凑着在病房里点了外卖小聚了一场。陈易东适时拿过一边的投影仪和音响,问,“看个片?” 大家都没什么意见,陈易东随便找了一部大家都没看过的片子连好后就开始放,电影放的什么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大家都在,热闹和陪伴都有。 何明熙从江凛和纪眠之并肩进门的时候眼神就没移开过,等到电影放完准备散伙的时候,她语不惊人的来了句,“眠之姐,你们俩是不是和好了?” 话落,除了何明熙和两位当事人之外的人都跟没听到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纷纷拎起衣服往门外走。眼看着一帮人每一个理她的,何明熙抓住自己亲哥的胳膊,撒娇,“怎么都不理我?” “理你?” “你问了个多弱智的问题你不知道吗?” 陈易东接话,懒洋洋的带着笃定,“眠之姐都回来小一个月了,要是他们俩还没搞到一起才算是新鲜事,懂?” “不懂?” “就是,他们不在一起才是让人觉得天崩地裂的一件事。” 话落,大家附和的笑,当事人在亮如白昼的病房门口十指相扣的并肩离开。 第13章 前一阵停在基地的故障直升机被检修的很快,江凛更换过一部分老化的零部件之后专业工程师又里里外外的检修了一遍。 维修大厅前面是单独划出来的一大片空降场,泥土地面平坦宽阔,停着一架直升机和一架运输机,江凛和齐覃带着两队飞行员和新一批学员进行基础的飞行训练。 纪眠之和周景川为了更好的计算数据也在现场。 原本的飞行员由齐覃带着去训练专业内容,江凛负责带着新学员练习高空伞降。 周景川和纪眠之分别在两架不同的飞机上,纪眠之跟着江凛去带新学员进行第一次伞降。 运输机稳定的驶离地面,升提到离地面几百米的高空,江凛沉嗓在舱内再一次提醒所有伞降人员注意安全。 “都给我抬头看看机舱外的蓝天,那是属于我们的空域,凌驾于所有人生命至上的空域。” 螺旋桨不停鼓动着,轰鸣声经久不衰,机舱里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眼神坚毅,继续听江凛开口,“我允许你们第一次恐惧,害怕,迟疑,但是我不希望看到在真正的战场上有人退缩。最后,所有人降落平安。” 冬眠 第11节 随着江凛一声令下,所有人训练有素的一个个跳出机舱,白色的伞面在空中爆开,今天阳光明媚,骄阳当空,连风都眷顾第一次鼓起勇气像梦想一步步走近的热血青年。 江凛时刻关注学员动向,空降场旁边是早就已经等待多时的医务人员,新学员第一次伞降总是会格外让人揪心一些。 飞机在空中没盘桓很久,几乎是在第一个学员落地时,江凛和纪眠之也顺利下飞机。 纪眠之握着笔记本站在场外,看着在空降场忙忙碌碌的江凛,入了神,连齐覃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都不知情。 “真遗憾啊。”她喃喃出声。 “遗憾什么?”齐覃饶有兴味的突然出声。 纪眠之抬头指了指蓝天又指了下远处的江凛,轻声开口,“遗憾没有见过意气风发的江凛。” 维修大厅顶部的五星红旗飘扬着,风忽然大了起来,很远很远之外的群山藏在云里,光影斑驳的投过去,明明灭灭的。 齐覃摇了摇头,这两个人可真是情根深种,让他都觉得眼红羡慕,江凛这么多年过的多苦他一清二楚,他顺着纪眠之的目光落在远处挺拔如松山的男人,“他那么多年的意气风发都只是为了早一点见到你。” “纪眠之,好好爱他吧。” 叶子从树上飘落,卷到她脚边,轻飘飘没什么重量的一片,她捡起,只觉沉甸甸的压在她掌心。 是飘渺的叶子静止的重量吗,不,不是。 是连纪眠之都嫉妒的,他气势如虹又隐忍盘沉的爱意。 / “老板,按照计划,我们下周一就要回法国了,工作室那边有几个大单子等着您处理,您在美国的几个朋友也递过话想让您亲自操刀设计。” “亚太区的市场投放季总已经处理好了,新系列的广告投放比例是付氏旗下的公司负责的,付总听说您和纪小姐的关系后,以几乎是市场一半的价格和我们签了合同。” “还有纪小姐的婚纱,料子已经派人送到您巴黎的房子了。” 苗观乘没什么正形的坐在真皮转椅上脚下微微用力转了一个圈,面向落地窗,眼眸微微眯起,“美国的单子一个都不接,把我们在付氏旗下的原本计划投放的品增加百分之二十,让利三个点。” “另外,把前几天季寅带回来的东西帮我拿过来。” 季寅刷房卡推开房门,“观乘,我明天要先飞一趟瑞士,让助理把你们的东西派人送到机场的私人飞机上,航线已经申请好了。” 一旁的助理很识时务,及时退了出去给两位老板留够私人空间。 “我打算临走之前找江凛谈谈。”苗观乘有些怅然,不停的转着手里的铅笔,在白色草稿纸上胡乱的画着,“总不能我走了把纪眠之一个人孤零零的丢在这,我妈要知道不得骂死我。” 季寅似是早就猜到了他的心思,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摁亮手机屏幕,微微欠身推到他手边,“刚才和付太太问的江凛号码。” / 一周的时间转瞬即逝,苗观乘抓住一切空余时间把日程安排的密密麻麻,缠着纪眠之和博昭然每天下班都要陪他吃喝玩乐,搞得秦知珩每天从检察院下班后一脸怨怼的蹲在基地膈应江凛。 江凛正忙着校对考核成绩和确认下一次补训时间,忙的不得了,一脸几天看着秦知珩那张阴沉沉的脸也有点受不太了。 “算我求你了,你回家成吗?我爸还没下班,你跟我爸一起回家。”江凛重重的把文件合上,满脸不耐烦的冲着在沙发上玩手机的人开口。 “不想回冷冰冰没有博昭然的家。”秦知珩连头都不抬,继续在屏幕上十指翻飞的给博昭然发微信。 【什么时候回来?】 【我没带钥匙。】 【想见你。】 【不想你天天出去。】 【我们单位的老程带我去吃了一家餐厅,有你最喜欢吃的番茄炖牛腩,我妈还让我带了好多新鲜的海鲜,都是你爱吃的。】 【我去接你。】 发出去的消息全部石沉大海,连个响都听不见。 江凛是真无语了,“不是让你回和博昭然的家,是让你回你自己的家。” “哦,我下班的时候路过,回去了一趟,带了好多我老婆爱吃的海鲜。” “你没救了,秦知珩。” “我早就没救了。” “你到底怎么才能离开我的视线?”江凛从抽屉里摸过一盒烟,阔步走到秦知珩身旁坐下,双腿散漫的搭在面前的茶桌上,“来一根?” 秦知珩自从和博昭然同居之后就很少碰这玩意了,对江凛递过来的烟嫌弃的不得了,“不抽,我老婆不让。” 听到这话,江凛摁打火机的手一顿,把咬在嘴里的烟取了出来,指了指门,毫不留情的下逐客令,“滚。” 两个人从没断奶的时候就混在一起,秦知珩一看自家竹马的反应就瞧出点苗头来,一句接着一句的砸在江凛的痛点上,不停的奚落他,仿佛找到什么乐趣一样,连博昭然回没回消息都不关注了。 “不是吧,你们俩和好都一个周了吧,还停留在一垒?” “江水儿,这作风不像你啊,玩什么呢?纯情处男爱上我?” “纪眠之不让?估计她也看出来你可能不太行了。” “连烟都不戒吗?你老婆不管你?” “真可怜。”他越说越带劲,一副小人得志,小三上位的丑陋嘴脸,都忘了自己是个没转正的床伴。 “你知道我不会做饭吧,我老婆每天早上都会给我做早餐。” “还会给我洗衣服,连内裤和袜子都会给我洗。” “嗯——当然了,我也会给她洗。” “她不会让我在家办公,怕休息不好,还不会让我在家吸烟,说对身体不好。” “哎,她就是太在乎我了,没办法,初恋情人的魅力就是这么大,白月光你懂吧。” 江凛从一开始的被踩痛脚到默不作声把秦知珩的独白录音发给纪眠之,然后似笑非笑,一动不动的侧目看着秦知珩。 良久,手机振动了一下,对面发来长长的一段话。 他粗粗扫了一眼,不经意的问,“秦检,造谣污蔑诽谤他人判几年?” “根据民法典的规定,如果散布谣言,诽谤他人,侵犯他人名誉的,要承担赔礼道歉,赔偿损失,消除影响等民事责任。其次捏造事实诽谤他人,可对其进行行政处罚,需要承担相应的行政责任。另外,根据我国刑法第246条的规定,捏造并散布虚构的事实,足以贬损他人人格,破坏他人名誉,情节严重的构成诽谤罪,可依法追究其刑事责任。”秦知珩略微一思索,狐疑的回答。 “哦。”江凛扯了下衬衫,把扣子解开几颗,不慌不忙的喝了口水,语气懒散,“据我所知,博昭然只会做三明治,这还是你告诉我的,是你和博昭然大一暑假同居的时候和我控诉的,说你连续吃了两个周的三明治,快要变成三明治了。” “然后呢,刚才替你求证了一下当事人,衣服呢是洗衣机洗的,不让你在家办公是因为你会吵到博昭然睡美容觉,不让你在家吸烟是因为她讨厌二手烟的味道。” 秦知珩没想到他能歹毒到这个地步,声音都变了调,撂下一句你够狠抄起外套准备离开。 谁成想江凛比他想的还要歹毒一千倍一万倍,在他即将踏出门的那一刻,不慌不忙的补上最后一句话,“哦对了,博昭然说,你的内裤和袜子还有睡衣都是放在一个洗衣机里绞的,有时间记得去医院检查一下,怪可怜一白月光。” “江凛你他妈!” “把门给我带上,得加班。” 等秦知珩彻底消失之后,江凛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点击发送,然后心情很好的继续工作。 在餐厅吃饭的纪眠之手机叮咚一声响了,然后一抹绯色慢慢爬上脸颊。 【晚上回来给我发个位置,我去接你。还有,想你了。】 “眠之?眠之?纪眠之!”苗观承抬起手臂在她眼前晃着,一脸喊了好几声才把一脸傻笑的纪眠之唤了回来。 “啊?”纪眠之回神,“怎么了?” “姐姐,喊你好几次了,魂都没了,谁给你发消息呢,这么上头。”苗观乘作势要探头看,纪眠之眼疾手快的熄掉屏幕。 博昭然不紧不慢的端起手边的高脚杯,杯中鲜红液体轻轻摇晃,商场顶层的五星级餐厅,靠窗的位置轻轻一扫就能俯瞰整个京港的夜晚,她直视苗观乘,被酒精氤氲过后的眼尾带着一股子媚气,“还有谁,江凛呗。” 苗观乘撇撇嘴,看了眼时间,已经不早了,他清了清嗓子,抽出两张卡片,一张推到博昭然手边,心平气和的开口,“你喜欢那家牌子的设计师,我和他私下交情还不错,国内拿货比较迟的话你去联系他,走我的账。” 博昭然轻轻把名片推了回去,“这边不太敢收呢。” “他可以接你的私人订制。” 博昭然变脸比唱戏的都快,咻的一下抽走名片,“苗总请讲。” “我后天就要走了,她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你帮着看看。” “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呢,放心吧老妈子。” 随后苗观乘把另一张真金白银的银行卡递给纪眠之,挺别扭的,“我结婚估计你也来不了,我也不指望你能来,卡给你,工作室也有你一半,盈利一直打进这个卡,你都和江凛和好了,咱不能矮他一头,可劲花。” 纪眠之点头,也知道苗观乘多倔,没推辞就收下了。 三个人都喝了一点酒,博昭然和苗观乘找好代驾先走了,没过多久江凛也开车过来接她。 “明天能空给我了吧,女朋友。” 夜色沉沉,路灯和高楼大厦led屏幕折射出五光十色的碎光,人行道上的行人很多,可能是周末的缘故,大多都是年轻朝气的面孔,三两结对,手里捧着甜筒奶茶,身边是朋友和爱人,头顶是柔和的月亮和星星。 纪眠之覆上江凛放在中控档上的手背,指尖勾了几下,酥酥麻麻的痒,过电般窜过全身。 刚好红灯,江凛轻踩刹车,转眸看她,手上动作反转,熟稔自然的反握,鼻音发声,“嗯?” “大概,可能是,没空?”纪眠之挠了下鼻尖,余光扫了一眼男人冷削侧脸,一鼓作气,“明天要和周景川去实验室测数据,李老师也会过来,走不开,估计要忙一天,还可能加班。” 李老师就是参与上一代新机改造的资深工程师。 江凛听到这话抬起两个人十指交缠的手,“那你刚才是讨好我?” “我自己男朋友我摸摸不行吗?”纪眠之想都不想的说,讲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摸摸,操,简简单单的动作被她说的好像两个人在车上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一样,而且,车窗都开着,她刚才的声音也不是很小,右侧车道的车好像都能听见她刚才说话了。 “行,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江凛挑眉,唇边漾着笑意。 绿灯行,行驶过重卡出没的那条路之前,江凛提前把车窗升了上去,路灯渐渐消失,长长望不到尽头的马路偶尔从对面驶过一辆车,只有车灯照亮斑驳不平的路。 离基地大概十几米左右的位置,江凛突然又停下车,抬手关掉车灯,周边一片漆黑,江凛想到秦知珩的话脑袋就乱哄哄的,心里也暗涌潮动,咔哒一声,安全带被解开,他轻轻探身勾住纪眠之的肩膀,鼻息互相交缠,鼻尖轻轻碰触。 他问,“能亲你一下吗,有点忍不住了。” 周遭都是暗的,纪眠之心跳鼓噪不停,睫毛不停颤着,她先是往后躲了一下,又移了回去,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左手牢牢的捏住束缚在胸前的安全带。 她答应的那一秒,几乎是瞬间,江凛的吻就铺天盖地的压了下来,大掌扣住她挡在胸前的手,强势的同她一手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托住她下巴轻轻上仰。 空气是燥的,人是浮的,车厢是静的。 唇齿间全是淡淡的红酒香气,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烟草味。 纪眠之轻轻嘤咛了一下,推开他,微喘着气问,“你抽烟了?” “嗯,接你前漱口了,还有味道?” “一点点。” 冬眠 第12节 “忍忍。” 头顶的阅读灯在慌乱的动作中不小心被打开,突如其来的淡光刺的两个人默契的眨了下眼,江凛松开捏住她下巴的手,大拇指碾过她唇边花掉的口红,抽了张纸擦掉。 意料之外的被打断,让两个人有点尴尬,特别是久别重逢后又干柴烈火的情侣。 江凛率先打破沉默,轻咳了声,欲盖弥彰的胡说八道,“是,是秦知珩那傻逼嘲笑我,我就是证明一下。” “哦,现在证明好了吗?” “今天太晚了,改天再继续证明。” / 次日,纪眠之一早起来就匆匆敢去实验室了。 江凛一夜好眠精力充沛的准备去训练场上大开杀戒,洗漱完之后,手机嗡的振动了一下,一条陌生短信映入眼帘。 【我是苗观乘,下午一点左右在上次的咖啡厅见一面吧。】 江凛如约而至。 到达咖啡厅的时候,苗观乘已经到了,他点了点对面的座位,表情很淡,“不知道你爱喝什么,点了纪眠之平常喝的。” “是不是挺好奇我为什么见你?” 江凛端起咖啡杯抿了一口面前的拿铁,长腿交叠,“还好,能猜到。” 苗观乘平静的望着江凛,一点点扯开过往序幕。 第14章 2014年的?夏天, 骄阳似火,路边的?岩石圈灼热滚烫,土壤干涸裂缝,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密密麻麻的?渗入。 纪眠之刚刚高考完不久, 整个纪家?的?气氛不同往日的?喧闹, 静的?让人心颤, 连和江凛约好?的?毕业旅行都被一向宠爱她的?纪青寺打断。 “眠之,你妈妈好?朋友的?儿?子今天下午到京港,你去接一下他,航班号我已经发到你手机上了。” 纪眠之捧着一大桶冰淇淋盘腿在沙发上瘪嘴无奈的?点?了下头, “爸,我都高考完了, 您为什么不让我和江凛出去旅游!阿珩他们都出去玩了,就我一个人在家?,烦死了。” 纪青寺这?几日忙的?焦头烂额, 整宿整宿的?睡不着,面对纪眠之他一贯的?隐藏住所有的?疲惫, 用力?扯出一抹和平常无异的?笑容,“眠之听话,等过阵子, 爸爸亲自陪你出去玩。” 打发走?纪眠之后, 纪青寺正了正神色,阔步走?进二楼卧室,推门。 徐舒婉充耳不闻, 坐在化?妆台前?继续收纳自己的?首饰, 一只捏着文件的?大手突然出现在她眼下。 “时间不多了,你带着眠之走?吧, 上面是留给你和眠之的?东西,别回来了。” 黑色长裙妥帖的?裹在徐舒婉身?上,眉眼精致,眼底毫无波澜,“纪青寺,你信命吗?”,她慢条斯理的?把最后一条项链挂好?,关掉收纳盒,转头轻轻抬眸,“我得亲眼看你们纪家?遭报应才能?走?。” 纪眠之不在,纪青寺说话也没了顾忌,儒雅的?脸上划过一丝焦急,连音量都控制不住的?增大了几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等苗家?的?人来了,你赶紧带着孩子离开。” 文件被徐舒婉掀开,一页页翻过,目光落在最后一页的?财产赠予说明上,讥讽的?开口,“纪先生出手可真是阔绰。” 文件的?最后一页只有短短的?一句话:【纪青寺名下的?所有财产在去世后均由其?前?妻徐舒婉继承。】 纪青寺刚想说些什么,手机嗡嗡响个不停,他丢下一句,阿婉这?个时候就别意气用事了行吗,然后匆匆离去,背影是藏不住的?疲惫感,头发也白了许多。 徐舒婉盯着门口看了很久,直到男人的?背影彻底消失,楼下传来汽车启动的?声音,她才收回视线,顺便把已经被捏皱了的?文件撕碎,眼都不眨的?扔进垃圾桶。 / 纪眠之在大院门口随便拦了一辆车就去机场了,结果飞机晚点?,她独自在机场等了好?久才等到苗观乘。 “喂。”刚下飞机的?苗观乘一眼就看到人群中举着纸牌的?纪眠之,他大步上前?,睥睨着蹲在地上披头散发的?少女。 纪眠之挑选的?地方很好?,有一小缕阳光从玻璃折射在地面上,晒的?人暖洋洋的?。 她听到一声干净的?少年音,用纸牌挡住头顶的?阳光抬头,一双澄澈透亮的?眸子倒映在瞳孔中,她慢吞吞的?站起身?,问,“你就是苗观乘?” “不然呢,您头顶上这?么大一块破牌子都快怼我眼里了,我能?看不见吗?还是说这?这?么大的?机场能?有第二个和我同名的??” 一句话拢共没超过五十个字,纪眠之一下就给眼前?这?位少爷下了定义?。 娇生惯养,脾气很大,睚眦必报,的?,少爷。比付清允和秦知聿还要难缠的?那种,娇贵少爷。 她撇了撇嘴,把牌子折了折扔进垃圾桶率先往前?走?,“走?吧,少爷,带你回家?了。” 两个人回家?的?时候徐舒婉正在楼下看杂志,瞧见并肩走?进来的?两个人,语气薄淡,“阿宥,你回房间,我有话跟观乘讲。” 少女挺直的?肩背一僵,头也不回的?离开。 “观乘,过来坐。”纪眠之走?后,徐舒婉冲苗观乘招了招手,“你妈妈身?体还好?吧?前?阵子打电话听说胃不太舒服,等过几天你带她走?的?时候把我给你妈准备的?补品带回去。” “好?多了,医生说好?好?养着就可以。”绕是来之前?被打过预防针,可是冷不丁看到母女两个如此生分?的?场面还是有些踌躇尴尬,“阿姨,我妈让我问您——” 徐舒婉早就能?猜到程锦茵会说什么,合上杂志摆了摆手,“观乘,回房间休息吧,二楼左手第一间,阿姨有些累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不走?,苗观乘想。 / 纪眠之刚和江凛通过电话,他们还有三天左右回来。她曲起腿下巴靠在膝盖上面,有些担忧的?看着房门。 老房子的?隔音不怎么好?,纪青寺和徐舒婉争吵的?声音轻而易举的?穿透两堵房门传到纪眠之的?耳中。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那位没怎么出过门的?苗观乘来了之后,她爸妈的?吵架频率高到令人发指。 卧室里没开空调,只开着两扇窗户,闷热的?风混着愈演愈烈的?争吵声一窝蜂的?灌进她耳膜,她再也忍不住的?起身?冲出房门,摔门声震天响,连吵架的?两人都停顿了一下。 “纪青寺,需要我提醒你吗,我们早就离婚了,十七年前?就已经离了,我的?去留还需要你过问吗?!”徐舒婉的?胸口不断起伏,往日里平淡如水的?面上不停的?翻涌着怒气。 比起徐舒婉的?不平静,纪青寺突然垮下肩膀,像是认输了一般,声音涩的?不行,“阿婉,走?吧,越远越好?,这?不是你期盼已久的?吗,带着眠之,走?吧。” 徐舒婉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就遭到这?个地步吗?” “他们把以前?的?事都翻了出来。”纪青寺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喉咙,目光躲避徐舒婉,“你也知道,纪家?的?底子,连同之前?徐家?,都给翻了出来......” “阿婉,我信了,因果报应。” 因果报应,一报还一报,都是命。 一丝极快的?念头突然从她脑海里闪了过去,几乎是瞬间,她就明白了纪青寺的?选择。 钟表一圈圈的?走?着,发出清脆的?嘀嗒声,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白天变成傍晚,再变成黑夜,黑沉沉的?夜晚连月亮都没有,卧室里也没开灯,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纪青寺和徐舒婉安静的?坐在床的?两侧,背对着,最疏远的?姿势。 黑夜里,徐舒婉开口,声音沙哑的?不得了,“我答应你。” / 事情远比徐舒婉想的?还要棘手快速,万里晴空的?一天早上,纪青寺在吃早饭的?时候被带走?了,临走?前?他对纪眠之笑了笑,带着歉疚,“我们眠之,以后要听妈妈的?话。” 直到上车,他都没再看徐舒婉一眼,徐舒婉亦然,只是她藏在餐桌下面的?手不停的?颤抖着。 纪眠之早就愣住了,双腿仿佛灌铅了一般,眼睁睁的?看着纪青寺被一辆黑车带走?,扬长而去,再也没停下过。 桌上的?早餐还热着,纪青寺的?那碗粥还没喝完,旁边的?小笼包才只咬了两口。 怎么人就走?了呢。 她不停的?眨着眼,连落泪都忘记,手指不停的?摩挲着裤缝,心脏跳的?飞快,带着失重感,让人心悸。 半响,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爸——” 徐舒婉的?唇紧抿着,一字一句的?似凌迟,将母女二人的?灵魂一刀刀割裂,“你爸出事了,观乘来是带你走?的?。” “去哪?” “美国。” “那爸爸呢?” “他不会回来了。” 不会回来了,纪眠之只觉自己遍体生寒,手心全是粘腻的?冷汗,她连问都不敢问纪青寺出了什么事,只一遍遍固执的?重复,“我不想走?。” 徐舒婉丝毫不为所动。 到最后,纪眠之蹲在徐舒婉的?腿边,揪着她没有一丝褶皱的?裙摆,哭的?浑身?发颤,“妈妈,我们等他回来好?不好?。” 徐舒婉用力?捏紧手心,把纪眠之最后一丝期待全部推入深渊,“我和你爸,在你出生后不久就离婚了,我是你的?监护人,意思就是说,我送你去哪,你就要去哪。” “你必须走?。” “你真的?相信爸爸做了不对的?事吗?”纪眠之顾不得问两个人为什么离婚十几年还生活在一起,泪眼婆娑的?看徐舒婉,固执的?盯着。 徐舒婉起身?,纪眠之的?手垂落,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对自己说,“一报还一报,这?是你爸的?命。” 留下这?句话之后,徐舒婉就离开了纪家?,整个客厅空空荡荡的?,只留纪眠之一人。 良久,二楼传来一阵脚步声,是苗观乘。他伸手把纪眠之拽了起来,拉到沙发上,斟酌了下,“纪眠之,机票是后天的?,直飞旧金山。” 她机械的?转了下头,因为哭的?太久,声音早已经破败不堪,“你从一开始就是来带我走?的?吗?” 苗观乘没出声,算是无形的?默认。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 从早到晚,纪眠之都一动不动的?坐在沙发上,滴水未进,纪家?门口偶尔有脚步声,停顿后又都离开了。 苗观乘中间下来过几次,劝纪眠之吃点?东西,她只沉默的?摇头,眼泪哗哗的?往下流,止都止不住。 一楼客厅没开灯,黑压压的?,只有二楼主卧透出来的?一点?光亮,薄薄的?。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徐舒婉依旧从容的?走?下楼,只是眼角的?疲惫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她打开客厅的?灯,头顶的?水晶吊灯亮的?刺眼,整个客厅的?陈设通通暴露无遗。 徐舒婉坐在纪眠之旁边,把准备好?的?文件推到她手边,“签名字。” 是一份普普通通的?财产继承协议,上面罗列的?东西够纪眠之在美国平稳生活一辈子的?。 “你现在没成年,去美国成年后这?些东西自动归到你名下,银行卡给你准备好?了。另外每个月我会再往里面打一笔钱,你在美国读书的?学校观乘的?妈妈已经安排好?了,明天收拾一下东西,后天一早的?飞机就要走?。” 纪眠之好?像从来没听徐舒婉一口气对自己说过这?么长的?一段话,在她的?印象里,徐舒婉一直对她是淡淡的?,不怎么关注,甚至是忽视的?。 她胡乱的?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伸手拿起那份协议,毫不留情的?把它撕扯成好?几瓣,然后扔进垃圾桶,固执的?开口,“我不会走?的?,我不相信爸爸会做不好?的?事。” “他做不做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会回来了,你在这?多留一天,他对你就多一分?牵挂。”徐舒婉面不改色的?拿出一份一模一样的?协议再度放到桌面上。 少女细碎的?抽泣声再度响起,徐舒婉看着与自己样貌相似的?女儿?,仿佛透过她,看到十八年前?,一模一样的?自己。 在纪眠之看不到的?角度,徐舒婉眼尾红了下,搭在腿上的?手掌蜷缩了一下,缓缓的?落在了纪眠之的?头顶,很轻的?,摸了一下。 冬眠 第13节 头顶传来的?触感被纪眠之当成回旋的?信号,她转过身?,“我们去求一下江叔叔好?不好?,让他救救爸爸,我不想走?,我真的?不想走?。” 那天晚上,徐舒婉到底没有松口,只是把所有事情的?利害关系通通摆了出来,让她自己选。 她说,你爸做没做那些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奶奶那边的?本家?。 送你走?是你爸亲自做的?决定,这?是对你伤害最小的?选择,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你也别指望江家?会出手帮你这?个连门都没进的?娃娃亲对象,这?次闹出的?事情连江家?都受了波及,你留在这?,以纪青寺女儿?的?身?份继续和江凛在一起,只会阻碍江凛。 你走?了以后,就别回来了,安安心心留在国外,也别查你爸的?事,好?好?生活。 江凛那边,我去替你说,有些人多看两眼就留不下了。 纪眠之咬着唇,边哭边听徐舒婉讲话。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但最后什么都没问出口,没有必要了,已经成了一个死局。 她必须得走?,她走?了才能?让纪青寺安心,她走?了才能?不阻碍江凛的?路,她不能?成为所有人的?累赘。 第15章 在江夏旅行的几个人也?很快就收到纪家出事的消息, 大家都心事重?重?的火速订票赶回?京港。 江凛一落地就直奔纪家,连行李都不管了,却被站在门口的徐舒婉拦了下来。 “徐姨, 我进去看一眼她。”江凛紧紧攥着手心, 语气充满焦急。 徐舒婉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高大少年, 平静淡漠, “你和阿宥的娃娃亲已经退了,她明天要去美国,我给她寻了一门亲事,她也?同?意了, 见不见的,没有必要了。” 说完后, 她转身关掉门,留下?一脸煞白的江凛站在原地。 门内,纪眠之同?样魂不守舍, 刚才徐舒婉的话她听的一清二楚,“什么婚约?” “骗江凛的, 观乘喜欢的人是男生。” / 江凛从纪家门口没站很久就回?家了,进门后充耳不闻周莉喊他吃饭的声音,阔步上了二楼书?房。 “婚约是你答应退的。” 站在书房窗前的江云嵩转过身, 满脸疲倦, 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过来问他,“你去过他们家了?” 十八岁的江凛满心满眼全是纪眠之, 他按压不住声音, 近乎质问的语气问,“是不是退婚了!” “是!”江云嵩转过身, 按照纪青寺的意愿一字一顿的答。 “你凭什么不问我!这是我的婚约,凭什么你们说退就退!”江凛眼角通红,他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皱皱巴巴的,昨天收到消息后当天返回的机票已经全部售空,他们几个人在机场捱了一晚上乘最早一班飞机赶回来的。 “我给你订的婚约,我想留就留想退就退!” 父子两个人的音量居高不下?,楼下?的周莉听的心惊肉跳的,忙不迭的把手里的碗筷放下去了二楼圆场。 周莉佯装察觉不到父子两个人的剑拔弩张,站在门口催促父子两个,“怎么了这是?怎么说着说着还红脸了,赶紧下去吃饭了。” 江凛冷着一张脸,带着一股狠劲儿,“爸,我不管纪家出了什么事,你帮也?好,不帮也?罢,这婚,无论如何都不能退。” 撂下?这句话之后,江凛转身就离开了,顺着篮球场那条路穿过一小片树林绕到纪家房子的后面,从地上捡起一两颗小石子精准的砸向二楼窗户的一角。 屋子里的纪眠之用尽力气按耐住想要开窗的手,愣怔麻木的一点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徐舒婉说带一些必要的东西就好,可是她还是带了很多东西,整理出来三个很大的行李箱。江凛送给她的东西零零散散整理出来一个中号的收纳箱那么多,十多年的生日礼物,还有一些贺卡,两个人的情侣衫之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她一样都没带。 唯一带走?的的就是江奶奶去广济寺给他们两个求的同?心结。 乒乒乓乓的小石子敲击窗户的声音小了些,渐渐停止,纪眠之长舒了一口气,打算拉开窗户探头看?他最后一眼的时?候,一道又一道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从日落到日升,树叶被风掠过又静止,从黑夜到白昼。 江凛一刻都未曾停止的,在窗外喊纪眠之的名字,清冽男声从一开始的大声到焦急再到带着哭腔,最后只剩轻轻浅浅的一声“佑佑,求你。” 一窗之隔的纪眠之捏着那枚同?心结,无声痛哭,连探出窗外看?他一眼都不敢。 翌日,满脸憔悴的纪眠之跟在苗观乘后面,拖着行李箱准备离开。 即将出门的时?候,徐舒婉依旧优雅,精致,静静的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看?着早间新闻。 她脚步一顿,回?头看?她,“您不走吗?” 徐舒婉难得的暴露情?绪,露出一抹,纪眠之从来没见到过的,像少女一样开怀羞涩的笑容,“我等他回?来。” 纪眠之一怔,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嘴角嗫喏几下?,身旁传来苗观乘的催促声,她留下一句您好好照顾自己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房子。 黑色商务车缓缓驶离城北的红墙瓦院,而江凛被找过来江云嵩强硬的拽回?家,冷漠的告知他,纪眠之已经踏上了去往美国的飞机。 江凛到现在都记得,那天江云嵩的话音刚落,头顶有一架飞机划过,留下?长长的天际线,一路向?东飞走?,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里。那天天气很好,万里晴空,半片云朵都没有,连风吹过都是让人舒服的温度。 他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爱人,一点点,离他越来越远。 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同?日,纪眠之飞往美国的那天,传来纪青寺自杀的消息,徐舒婉一身红裙笑意盈盈的把纪青寺接回?了家,拒绝所有亲友的探视,独自一人把他葬在京郊。 在纪青寺安葬后的第二日,徐舒婉在家中自杀,留下?一纸遗嘱,江家遵从徐舒婉的遗愿,把她葬在了,和纪青寺相对的墓地。 自此,江凛对夏天深恶痛绝。 / 旧金山此时正值夏季,大雾弥漫,湿湿冷冷的。 在飞机上十多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和时?差让她疲惫不堪,她满脸倦容的跟在苗观乘的背后等着司机来接。 旧金山的国际机场很大,来来往往的多是金发碧眼的面孔,也?有一部分东亚面孔,机场的导播和匆匆而去的行人口中说的都是流利简洁的英文。 苗观乘带着纪眠之去了机场外的一家必胜客,随便点了些东西,从纪青寺出事以来纪眠之就没怎么吃过东西,短短几天时?间过去,人瘦了一大圈,脸颊都凹进去了一点,脸色也?不太好。 “先稍微吃点东西垫一垫,等待会回家让阿姨做些你爱吃的。” 纪眠之拿起一块披萨咬了两口就扔到一遍,她实在心慌的厉害,没什么胃口。透明玻璃的窗外是人潮涌动的旧金山,到处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太阳才?刚出来不久,天际边上还挂着些少许未散的雾气,刺骨的冷。 她想起马克吐温的一句话,“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天”。 面前的苗观乘少了些在京港的拘谨感,多了点从容和疏散,胳膊搭在扶手上向?外看?。 纪眠之抬眸望向?他,手指摩挲着冰可乐的杯面,“你知道我爸出了什么事吗?” 苗观乘敛了敛神色很隐晦的说了几个字,随后又?语气轻松的安慰她,“徐姨肯定会有办法的,没准你就是在美国呆一阵子就回?去了,安安心心在旧金山玩几天。” 纪眠之没吱声,如果?真的有办法就不会把她送出去了,她从下?飞机开始心就慌的难受,像是有人在用针扎,又?像是溺进一汪深海,总之就是心烦意乱的。 两个人没在必胜客呆多久就被司机接了回?去。 苗家居住的地方是一套三层独栋带花园的别墅,面积没有大到离谱,站在顶层可以看?到金门大桥的日落。 车子停留在别墅门前,程锦茵早早的就站在门口等他们了,“眠之,这里。” 程锦茵一身职业套裙,脸上笑容和煦温柔,拉着纪眠之的手走进给她准备好的房间,半点国内的事都不提,“都是按照你的习惯给你准备的,你妈妈说你有点认床,特地提前寄了几套你在国内的床上用品过来,房间也?是临时?让人过来简单改装了一下?,应该是和你之前的房间风格差不多的。” 环顾卧室一圈,纪眠之都觉得程锦茵太谦虚了,整个卧室的陈设摆放和她原本的卧室都没什么区别,甚至连家具的颜色都相差无几,床上的四件套确实是她用过的。 比起房间让她更为惊讶的是程锦茵的一番话,她强撑着精神问,“阿姨,您刚才?说,这些床上用品是我妈寄过来的?” 程锦茵点点头,拉着纪眠之坐在卧室一侧的小沙发上,语重?心长的,“眠之,你妈妈她性子太拗,这么多年,她心里也是有你的。” 纪眠之闻言敛下?眼眸,觉得自己愈发看不透徐舒婉了。 / 纪眠之就这么在苗家住了下?来,奇怪的是,她的护照一类的东西在她来的当天就被程锦茵收走?了,说学校那边要用。 得知纪青寺去世的消息是来美国后的第一个周后的中午,她去楼下?倒水,结果?在楼梯口听到程锦茵叮嘱苗观乘。 “观乘,这几天带眠之好好出去玩玩,千万别提她爸爸去世的事情。” “这几天来了也?不说话,也?不好好吃饭,成日闷在屋子里,我瞧着人都瘦了一大圈。” “过几天你陪眠之四处逛逛,去她学校也?转转,提前熟悉一下?环境,或者你们两个出海玩。” “总归别让她闲下来。” “你徐阿姨给你的东西收好了吧?等眠之情?绪好点了,过阵子再给她。” “我得把眠之照顾好,孤零零的一个姑娘,多招人疼。” ...... ...... 程锦茵后面说的什么纪眠之已经完全不知道了,从她说出纪青寺去世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懵了,攒了一周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部倾泻而出,手里的陶瓷杯一下?脱了力顺着铺了地毯的楼梯滚落下?去,落到地板上应声而碎。 惊动了沙发上说话的母子二人。 程锦茵转头,看?见呆呆站在楼梯口的纪眠之一下慌了神,猛地站起身,屏着呼吸走?到她身边,小心翼翼的问,“眠之没睡着吗?” 纪眠之抬眸,眼眶里溢满泪,滴滴滑落进唇缝,带着苦涩的咸味,“阿姨,您刚才?说,我爸爸怎么了?” 程锦茵缄默了半响,擦了擦她的眼泪,“你听阿姨慢慢跟你说。” 纪眠之摇头,挣脱程锦茵的手,跑上二楼反锁住门从柜子里抽出箱子一股脑的把所有行李胡乱的往里塞,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脑子里只剩一件事。 她得回?去,她必须得回去。 门外是程锦茵的敲门声和安慰声,断断续续持续了很久,直到苗观乘翻出钥匙把门推开,手里还拿着一个盒子和一封信。 “你爸留给你的东西。” 纪眠之收拾东西的手顿了一下,泪眼婆娑的接过信拆开,纪青寺的字迹跃然于纸: 美国天气现在怎么样?是不是已经冬天了?你走之前爸爸看?过旧金山的天气预报,夏天不像夏天,冬天不像冬天,我和你妈妈各自担心了好久,怕你不适应。 也?不知道你现在几岁了,什么样子,长高了没有,变漂亮了没有。 爸爸这一生做过很多事情?,好换参半,可是爸爸最幸运的就是拥有你,最遗憾的就是没能成为我们眠之的底气,白白连累你在异乡漂泊。 这些年听不到爸爸的消息一定很难过吧?爸爸先给我们眠之道个歉,爸爸不是故意瞒着你的,爸爸想着,没准等过几年,你就慢慢淡化对我的印象和记忆,面对我的离开也许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孩子,别哭,这是爸爸自己做的选择,因果?循环罢了,只是爸爸太遗憾,没有亲自陪你长大,缺席你大半人生的每一个重要日子。 现在的眠之是不是已经设计出很厉害的飞机了?可惜爸爸坐不到咯,让你妈妈多替我坐几次。 说到你妈妈,阿婉最近有好好吃饭吗?还会失眠吗?有没有在晚上偷偷流泪?如果?没有,那我就放心了,如果?有,那证明你妈妈真的很爱我,我这一辈子,就更圆满了。 眠之,我和你妈妈的关系错综复杂,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总归是我对不住她,也?对不住你,没能给你一个完整且健康的家庭关系,让你独自一人成长到现在。可是爸爸要偷偷告诉你一件事,你小时候的衣服是你妈妈亲手做的,去的学校是你妈妈亲自选的,还有每次你生病,你妈妈都会偷偷照顾你,只是她不会表达而已。 你和江凛的婚约,是我思虑再三才?退掉的,那个时候你和你妈妈留在国内太过于危险,也?可能会连累他们家,当时?顾不得那么多,爸爸只想你们能平安,如果?你还是很喜欢他,有机会就回?国试试看?,缘分总是妙不可言的。 冬眠 第14节 最后,希望我的眠之能够得偿所愿,平安顺遂。 第16章 / 纪眠之捏着信纸的骨节泛白的厉害, 有泪痕砸在纸面上,晕开一团墨迹。 苗观乘从始至终都安静的站在她身边,等?她看完后?才把盒子里的吊坠拿出来。 是一枚上好的白玉做成的平安扣, 扣绳上方被系了一颗圆润的红色珠子。 “是纪叔叔找人给你做的, 特?地找了师傅开了光, 给你保平安的, 也?是他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本来是要等?你今年生日给你的,提前给你,也?算是个念想?。” 纪眠之抬手接过,捧在手心里看了又看, 小心翼翼的戴在脖颈上垂在胸口处,整张脸埋在臂弯里, 小幅度的颤抖着,哭腔细细的。 “别哭了,带你去个地方。” 苗观乘强硬的拉起蹲在地上埋头哭泣的纪眠之, 顺带从玄关上摸过车钥匙,两个人一路疾驰到bernal heights park。 苗观乘没走最?常见的那条游客路上山, 另辟蹊径轻车熟路的带着纪眠之从另一边上了山,两个人随便找了块地方坐下,往下俯瞰是大半个旧金山市区的高楼, 远处是一览无?余的天际线, 纪眠之没心情欣赏,握着手机一遍遍固执的给徐舒婉打电话。 可是对面始终是关机。 太阳渐渐下沉,天际线被烧成糜烂的红还?夹杂这几丝粉紫, 纪眠之的心情也?越来越焦灼。 “观乘, 你带我回去吧,我联系不上我妈了, 我想?问问程阿姨。” 山顶半坡的风细细的吹过,身后?的树和?手下的草都细微的荡起一个弧度,偶尔有几只鸟飞过,被行人牵来散步的狗追逐。 苗观乘双手后?撑在草地上,半仰着身子,偏头看着眼睛红肿已经?哭干眼泪的纪眠之,顿了几秒钟,“你联系到你妈又能怎么样,你现在还?不清楚为什么你来的第一天护照身份证之类的东西就被收走吗,都是她们一早就商量好的。” 说着说着,苗观乘少了点平时散漫不羁的态度,多了几分严肃和?认真,“纪眠之,你其实早就猜到你爸会出事,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吧?” “就算我妈松口心软放你回国,又能怎么样?你回去能替你爸证清白还?是只为了看他最?后?一眼?” “什么都做不了,你是,我也?是。” 纪眠之看他。 苗观乘换了个姿势,目光眺望黄昏日落,“大概是五年前吧,我也?记不清了,我们家出过事,据说是我爸那边的几个亲戚看不惯他,枉顾血缘对他下手,公司受到重?创,我那时候身体不好,还?要手术,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情压的我爸妈焦头烂额的。”他笑了声,“后?来我爸只身一人去了华尔街,听说过华尔街吧,无?数人的天堂和?地狱,潮涌潮退,一念之差,看的见摸得着的吃人魔窟。” 他说完后?停了很久,又数十?分钟的沉默。 “后?来呢?”纪眠之忍不住问。 “后?来啊。”苗观乘扯了一根腿边的草捏在指间把玩,眼神落在远处,像是回忆,然后?轻飘飘的,又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遗憾,“后?来我爸命留在了那,钱带回来了,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因为那时候我失明了。” “你看。”他指了指落日消散后?黑夜涌上的天际下,无?数栋高楼大厦接二连三的亮起灯,斑斑点点如繁星,宛如置身银河,“这才是我想?让你看的。” “这里面有让人奔波忙碌的高楼大厦,也?有让人贪恋的家庭温暖。可是纪眠之,万千灯火,总会有一盏会重?新为你亮起。” “我知道你很难过,远离家乡独立漂泊在外,痛失亲人,被迫和?爱人分开,陌生的城市,不太熟练的语言,就连整日相处的人都是刚认识不久的。” “可是再难过,你都不该这个时候回国,白白浪费纪叔叔给你绸缪的这一切。” “如果真的很难过的话,那就努力变强吧,强大到能翻云覆雨,然后?回国,见你的爱人和?家人,在此之前,好好活下去,是第一,所有人都希望的第一。” 肆意?少年不知何时变成和?纪眠之一样的姿势,糜烂的黄昏犹如昙花一现一样只剩下一角黑暗倒映在他们眼底,苗观乘抬头望着已经?完全出没的月亮,卸下一贯的傲气,侧脸柔和?,声线清浅,一字一句让纪眠之慌乱无?主的心定了下来。 在旧金山经?历过风雨日落的小少爷看人眼力果真是极好的,轻而?易举的把纪眠之心底藏着的那点东西都翻腾出来。 她确实是早就猜到纪青寺会出事,在必胜客时苗观乘的寥寥数字几乎是把她的所有猜测压实,只是她没想?到会这么快,她始终抱有一丝念想?,想?着徐舒婉会有办法,毕竟临走的时候,是她亲口说要等?他回家。 可是纪眠之曲解了她的意?思,徐舒婉口中的等?他回家是等?已经?永远属于他们的纪青寺回家。 然而?不管结果如何,人间恍恍惚惚,时而?喧嚣沸腾,时而?万籁俱寂,可是纪青寺给她的,已经?是世界上最?好的最?珍贵的爱了,悄无?声息又细水长?流的化成风或者雨,亦或者是留给她的最?后?一块玉,都会永永远远的陪在她身边。 那天纪眠之和?苗观乘在山上等?到所有灯灭才下山开车回去,回程的路上,有风湿湿冷冷的味道,有星星月亮顶在头上,恒久北极星亮如白昼,可是有什么东西悄然变化了。 / 到家时已经?接近凌晨了,车子在地库挺好,纪眠之松开安全带,轻声对苗观乘说了声谢谢,结果换来苗观乘一声轻笑,扬着尾音的一句,以后?在旧金山,哥罩着你。 手机依然空空荡荡的,半分消息都没有,她来美国后?,国内的电话卡就已经?被显示被注销掉了,她为了不让江凛找到自己连着微信q/q一类的沟通软件也?一并换了新的,现在用新的电话卡一遍遍拨通徐舒婉的手机号,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程锦茵没叫醒阿姨,强忍着困意?给两个鼻头都冻红的人煮了两碗热腾腾的清汤面,看见纪眠之没什么事后?,又不停的数落苗观乘带人出去鬼混到半夜。 苗观乘吸了两下鼻子,抗议,“你不夸我把人给你安安全全毫发无?伤的给你带回来,你还?说我?” 程锦茵懒得看他演戏,拍了拍纪眠之的背,“一会阿姨给你和?观乘拿药,你们两个吃完就去休息,明天让观乘陪你出去玩玩。” 山上冷清,苗观乘那辆破车不知道怎么回事死?活关不上顶盖,两个一路顶着寒风回来的,室内又温暖,冷热夹杂,她打了好几个喷嚏,太阳穴都隐隐作痛,面对程锦茵的关心,她有些不知所措,毕竟徐舒婉从来没有这么对过她。 “谢谢阿姨。” “谢什么呀,你这孩子。”程锦茵不知道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弯了弯唇,看着埋头吃饭的两个人打趣道,“眠之就是喊我一声干妈也?不为过,当年我和?阿婉读大学的时候,还?说过以后?有了宝宝要定娃娃亲呢。” 苗观乘正喝水呢,听到一席话呛的俊脸通红,两根手臂和?一颗头都快摆出幻影了,浑身上下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写?着不情愿,声声指控,“妈,我和?你说,纪眠之就是一白切黑,披着羊皮的狼,我回国她在机场接我,不知道从哪弄来一破纸盒子,后?面还?是什么牛奶的包装盒还?是矿泉水的,反正我也?记不清了,从那上面写?了三个大大的苗观乘。”苗观乘边说边学着当时纪眠之的姿势盘腿坐下,“就这么举着牌子接我,我当时看见都不想?过去,太掉份。” “我堂堂未来的新锐设计师,万一成名后?被有心之人当做黑料挖出来,太影响我爬世界首富榜。” 纪眠之还?没出口反驳,程锦茵率先开口,“依妈看,咱退学吧,我花点钱把你送进好莱坞好好磨练磨练,指不定明年这时候你给我捧回来个奥斯卡。” 苗观乘气急败坏,程锦茵笑,纪眠之坐在旁边,也?笑。 她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夜幕,门?口的昏暗小灯把摇晃的树影斑驳的映照在窗上,窗棂隔绝外面泠泠风声,垂在胸前的那块羊脂白玉温润隐隐带热。 纪眠之想?,纪青寺应该也?不希望她难过太久吧。 / 纪眠之就这么在苗家住下了,白天苗观乘开车载着她把旧金山能吃的能玩的全都享受了一个遍,等?到天蒙蒙黑或者纪眠之实在玩累了喊困才带她回家。 后?来纪眠之才知道是因为苗观乘怕她晚上偷偷哭,所以才一直带她出去玩,玩到沾床就睡没时间难过才可以。 一直到学校开学前,纪眠之不是在美国各个城市之间穿梭就是在准备麻省理工的入学考试。只是她依旧每天都会给大洋彼岸的徐舒婉打一个电话,希望她能主动联系自己。 转眼,她来美国已经?一个月了。这天卡里的一笔进账让她狠狠晃了下身子,然后?立刻回拨给徐舒婉,电话那头的电流声杳杳,循环的依旧是机械的人工语音,她隐隐有些担心,打算下楼去问程锦茵。 “阿姨,您能联系到我妈妈吗?我打电话她怎么都不接,但是我的卡里突然进账一笔钱,好像是我妈打过来的生活费。” 程锦茵今天没去公司,她揉了揉太阳穴让纪眠之坐在她身边,答非所问,“眠之,你爸爸有给你讲过他和?你妈妈是怎么认识的吗?” 纪眠之有些茫然,不懂程锦茵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事,诚实的摇了摇头。 程锦茵喝了一口咖啡,平平淡淡的讲起了过去的事。 “眠之,你知道你爸爸坐的这个位子,原先坐的人姓徐吗?” 正中午的旧金山和?平常的夏季没什么分别,旭日当空,金色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满地板,整个客厅的陈设都被蒙上一层金纱,明明是极温暖的地方,纪眠之却觉得从心底冒出一股寒意?,连牙齿都打颤,不太利索的说,“是徐舒婉的徐吗?” “是。”程锦茵点点头,“你爸爸和?你妈妈算是很俗套的爱情故事,门?当户对,才子佳人。” “听着就很让人向往的故事,可是后?来你外公出事了,是纪家检举的,当时没有人替你妈妈做打算,恰逢又有了你。缘来缘去,你爸爸那么斯文儒雅的一个人,最?后?竟然为了你妈妈和?纪家决裂。”程锦茵想?起往事不由得唏嘘惋惜,“可是换作谁又能接受和?致使自己家破人亡的儿子结婚生子呢?” 程锦茵本想?继续说,却被纪眠之打断,“所以她不喜欢我,叫我阿宥,所以她和?我爸在我出生后?就离婚了,所以现在她也?根本不想?联系我是吗?” 程锦茵看着酷似徐舒婉的纪眠之,到底是随了徐舒婉的遗愿瞒了下去,千言万句化作一声叹息,“你妈妈说,她前半生的情绪被纪青寺牵动,只希望下半生能自由一点。”其实徐舒婉的原话是她和?纪青寺相爱这么多年,到头来为他殉情也?算是圆满,只是她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想?在遇见他了,代价太大了,她受不住了。 年少荒唐一场,爱恨纠缠二十?年,徐舒婉到最?后?都不想?否认她和?纪青寺相爱那么多年。 纪眠之比想?象的要平静很多,听了这么多往事纠缠,她也?算是明白为什么徐舒婉说一报还?一报,也?明白为什么徐舒婉叫她阿宥。 阿宥,阿宥,徐舒婉分明是把她当做赎罪的产物,时时提醒自己,她的存在,对她来说,只是一场无?法磨灭的灾难。所以当自由触手可及的时候,她会毫不犹豫的被抛弃。 / 苗观乘比纪眠之要晚几天开学,借口要去波士顿玩亲自送纪眠之去了学校,带着纪眠之把周围的路趟熟了才打了回纽约上学的飞机。 纪眠之在美国读书的第二年,苗家横遭变故,也?是在这个时候,苗观乘和?纪眠之才知道,程锦茵的身体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葬礼后?,纪眠之陪着苗观乘申请破产清算,银行持程锦茵的借款证明依法拍卖程锦茵名下所有的私人财产。 可是程锦茵名下的所有财产被拍卖后?也?不过才填了大半窟窿,无?奈之下,纪眠之把徐舒婉留给自己的所有财产全部交由银行处理,幸好那些房产铺子的地段都极好,杂七杂八凑起来堪堪补齐。 同年,他们搬出那栋房子,搬进了旧金山的一个贫民区,虽然徐舒婉每个月都会定期打给她钱,可是高昂的学费和?生活费依然压的他们喘不过气,学业不紧的时候,两个人在纽约和?波士顿拼了命的拿奖学金,利用一切时间打工赚钱。 可是贫民区从来不像富人区一样平静,周围随处可见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和?瘾君子,晚上出没抢劫的也?尤其多。 在大三的一个假期,纪眠之打完工深夜赶回家,苗观乘有事耽搁没能来接她,狭窄的小巷子深不见底,只有巷子口一盏破旧不堪摇摇曳曳的残灯亮着,纪眠之脚步匆匆的往前走,却还?是被人盯上。 她浑身上下最?值钱的东西就是纪青寺送给她的那块和?田玉平安扣还?有江奶奶求的同心结,许是她穿得厚运气好,那块玉竟然没被发现,又或者冥冥之中真的是纪青寺保护她,劫匪把纪眠之的包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只想?拿走那枚同心结打算去卖个好价钱,可是纪眠之不愿,发了疯一样夺回来,那个美国人把她摁在地上拳打脚踢一番也?没能抢走,骂骂咧咧的走了。 等?苗观乘来的时候,纪眠之靠在墙上疼的不敢有大动作,漂亮的脸上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手上还?有冻疮。苗观乘一路絮絮叨叨的把她背回家,给她上药的时候心疼的不得了,还?发了一通脾气让纪眠之管好自己不用管他了。 纪眠之把那枚同心结宝贝的收起来之后?,语气很淡的说了句,观乘,我身边只有你一个亲人了,我得陪你熬过去。 苗观乘一辈子都记得。 本科临毕业,苗观乘遇见并和?季寅纠缠在一起,后?陷入抄袭风波眼睛再度失明,彼时季寅赴英留学。纪眠之把那枚平安扣卖了,请了麻省理工的一位医学界名手亲自操刀,然后?整个人愈发沉稳了。 之后?,纪眠之顺利拿到硕士offer并且导师是一位很厉害的英国女?性,苗观乘彻底恢复,在服装设计界靠自己杀出一条血路,他们把旧金山那栋房子买了回来,辗转多次把纪眠之的平安扣也?赎了回来。 纪眠之刚过完二十?三岁生日不久,应博昭然请求从西雅图前往阿拉斯加看极光,同年六月,选择放弃读博,接受林成军的邀请回国。 第17章 等苗观乘轻描淡写的?把六年一笔带过后, 太阳已经落山了,天边泛起淡淡的?灰色,树叶摇曳着, 乌云密布, 暴风雨的?前兆。 冷风扑簌簌的?不分青红皂白的?砸在窗边, 江凛动了动僵直的?身?子, 垂眸掩却猩红的?眼底,握紧的?骨节泛白,手背青筋暴起。 他从来不知?道这漫长的?六年相对?于纪眠之来说要更难熬一些。 他以为她会过的?很好,吃喝不愁, 名校毕业,履历漂亮, 行业精英。 可?是当苗观乘轻飘飘的?把假象一点点完全剖开后,掩藏的?苟且艰难全都钻了出来。 他的?佑佑,这么多年, 实在是辛苦了。 蓦地,苗观乘抬眼, 笃定一般开口,“今年年初,她在阿拉斯加看到的?人是你?吧。” 窗外的?暴风雨如?约而至, 江凛猛的?抬头, 眼底红色还?未彻底消退,有些骇人。 苗观乘心中了然他不知?情,笑着摇了摇头, 嗓音清冽, “她原本打算读完博再回国的?,但是她在阿拉斯加看到一个和你?身?形很像的?人才决定提前回国的?。” 狂风骤雨根本抵不上江凛心中的?惊涛飓浪, 心海波澜起伏震荡,喉头腥甜,涌到舌根又化成苦味,江凛深呼吸好几次,拳头都要捏出水来,才没让自己失态。 “你?说,她看见我了?” 冬眠 第15节 “对?。”苗观乘点头,“可?是我不相信你?会去……还?和她争论了一番,但是她就?跟中了邪一样,拒绝了她导师的?博士邀请,然后在西雅图待了一阵子后就?被挖到现在的?工作?单位了。” 最后谈话何时结束的?江凛一点也不知?情,等到咖啡渐渐冷却,门?外的?雨越下越大,店员走?近说他们要提前打烊了,江凛抬眸扫视一圈才发现偌大的?咖啡厅已经只剩他一个人了,天色也已经完全黑透了。 他拎着外套神色恍惚的?往门?外走?,谢绝了店员递过来的?伞,一步步走?进倾泻如?注的?暴雨中。 被月光铺满的?地面上湿答答的?粘了几片树叶,远处高楼林立,霓虹灯闪着绚丽的?光芒,街边的?路灯一如?既往亮着。 京港还?是那个京港,明明什么都没变,可?是江凛站在街口看了又看,却陡然生出几分陌生来。 他想,纪眠之刚回来看到这么陌生的?京港,应该很难受吧。 冰凌凌的?雨点打湿他的?肩膀,浅色短袖被染成深色,垂在裤缝处的?指尖往下滴着水,江凛摁了一下手里的?钥匙,越野车应声而鸣,车灯闪烁,穿破雨幕,光芒刺眼。 江凛疾步拉开车门?,单手扫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启动车子,车轮飞速旋转,偶尔经过凹凸不平的?路面,掀起一小片水花。垂在方向盘上手掌还?时不时的?往下滴水,分不清是汗还?是雨水。 他想见纪眠之一面,想抱一抱他的?珍珠。 在前往女生宿舍楼下的?那条不怎么宽的?单行道上,江凛习惯性的?扫视一眼倒车镜,放慢车速注意有没有行人路过。 冷不丁的?一个抬眸,挡风玻璃前,纪眠之打着一把透明的?伞,头发随意的?披在肩上,到小腿的?白裙子,慢吞吞的?往他的?方向走?,偶尔伸出手到伞面外,又缩回去。 江凛三两下打了方向盘靠边停好车,走?下车喊了一声,“纪眠之。” 雨声很大,嘈嘈杂杂的?,江凛的?声音算不上很大,但是纪眠之就?是听?到了,抬头冲他笑,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过来,别淋雨。 江凛只感觉自己的?心软的?一塌糊涂,怎么会有人经历那么多苦难后还?能这么只字不提的?对?他笑。下一刻,江凛飞奔过去,有风掠过,把湿透的?上衣吹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他站到她面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湿透的?衣服,三两下脱了下来,接过伞,单手扣住她的?后脖颈,用力?揉在自己怀里。 后颈上的?手掌冰凉,脸颊贴着的?肩窝在一瞬冰冷过后涌上的?是丝丝环扣的?暖意。 纪眠之有些懵,双手自然的?环上他脊背,轻轻移了下巴,轻声问,“怎么了?” 江凛整张脸埋在她颈窝里,摇了摇头。雨水落在地面上和伞面上,四周除了雨声只剩他们,他不说,纪眠之也不问,路灯下,他们安安静静的?拥抱。 须臾,江凛松开她,用力?按了一下眼角,黑眸沉沉,鼻音很重,很认真?又没厘头的?说了句,“今年年初,我去过阿拉斯加。” 大雨倾泻如?注,嘈杂的?噼啪声让人分不清是真?是假。 纪眠之有一瞬间的?愣怔,不可?置信的?仰头,眼眶唰的?一下红透,咽了下喉咙,长长的?睫毛不停的?轻颤着,喉头哽的?难受,鼻腔也酸的?厉害,“什,什么时候?” 江凛沉嗓,半阖着眼,轻而易举的?说出那个令纪眠之心颤的?日期,“今年二月十八号。” 心跳定住,眼泪落下,她掩面哽咽不停,一句话说的?颠三倒四,听?的?江凛眼眶又红了一圈。 “我就?知?道是你?,观乘......观乘还?说不是你?,他说不是,我不信.....” “我还?和他吵了一架......” “我不甘心,可?是我又怕观乘说的?是真?的?.......” “那么像你?的?人,怎么可?能不是我的?阿凛。” 剩下的?话江凛连一个字都听?不下去,感觉整颗心都被掰开了,揉碎了,放在热火上煎烤,他把她头发撩到后面,再度抱住她。 那天车灯亮了很久,两个人站在路边,什么都没做,什么话也没说,静静的?拥抱了很久。 江凛不会说,那天是他拼了命才攒出来的?一天假,才能赶在极光期彻底结束前再去碰一碰运气。 纪眠之也不会告诉他,那天从阿拉斯加连夜赶回西雅图后,她看到一闪而过的?蓝紫色极光,奢侈的?把今年的?生日愿望再许一次,她想要一个拥抱,独属于江凛的?拥抱。 为什么一定是极光呢? 北欧神话里讲,极光是aurora女神奔向恋人时,被风吹佛起的?衣袖与裙摆,象征着爱和永恒。 彼时京港正值寒冬,纪眠之和江凛窝在房间里,她看完电影后指着从搜索引擎弹出来的?一堆极光神话对?江凛说,以后要和他去看一次极光,证明他们比神话还?要永恒。 那时他们天真?的?让天地为之哗然,以为随口说的?一句热烈就?是永恒。 可?后来他们真?的?靠相爱者的?因果宿命造就?了一场永恒。 / 翌日,体质一向很好的?江凛在淋过一场雨后罕见发起了高烧,病魔气势汹汹的?缠了江凛数日,林队长生怕他烧出个好歹来,当晚就?把人送去了军区医院,顺便大手一挥把纪眠之的?工作?量打了个对?折,让她有空就?早点下班,省的?医院里那位“病秧子”天天借着生病的?由头跟他要人。 基地的?人本来就?对?江凛和纪眠之那点捕风捉影的?传闻好奇的?不得了,这事儿?让齐覃那么一润色,传到大家耳边就?已经成了:江大队长故意装病,就?为了和前女友和好,卖惨呢。 纪眠之对?林队长的?话也就?是听?个响,认认真?真?完成当天工作?量之后才去医院看江凛。 医院里面热闹的?不得了,秦知?聿的?腿还?没好,那群小破孩都嫌楼上楼下跑起来看两个病号麻烦的?要死?,直接把推着江凛进了秦知?聿病房。 “哥,你?快给?我们讲讲,你?怎么死?乞白赖求眠之姐和好的?。” “哥哥哥,你?和眠之姐还?结不结婚了?” “哥哥哥哥,我听?我妈说她还?有个在美国的?未婚夫,有钱着呢,你?怎么挖墙角成功的?,给?我点经验,我也想试试。” “什么挖墙脚,东子你?别说这么难听?,不知?道的?以为阿凛哥是小三!阿珩哥说了,他这叫原配卷土重来!” 纪眠之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躺在床上一身?病号服的?男人半枕着手臂,表情散漫丝毫不见半点病态,尾音上挑,“怎么就?是我死?乞白赖求她和好呢,就?不能是她跟我求和?” 门?正对?着窗,一阵穿堂风吹过正好把半开的?门?彻底吹开撞在洁白的?墙上,发出“咚”的?一声,江凛顺着声音看过去,本想继续说,结果看见站在门?口的?纪眠之。 满腹的?话硬生生卡在嘴边,空气中有十几秒静默,大家伙都幸灾乐祸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把目光齐刷刷的?落在江凛身?上听?他怎么圆。 江凛若无其事的?把头转回去,十指交叉,表情很严肃,“你?这句话说的?不太好,东子你?自己要好好想想怎么主动把清嘉追回来,不能想着让人姑娘死?乞白赖跟你?求和。” 话闭,他又转头,干净利索的?下床,“我和你?们眠之姐有点私事,清允抓紧打电话订餐。” 门?外,江凛还?没完全好,怕传染她只半弯着腰伸手拉她手,“我错了。” 纪眠之努力?憋着笑,故意不回握他,“错什么了?” “我不该枉顾事实,误导他们。” 他说的?严肃还?一直晃她胳膊,纪眠之没忍住,眉眼弯起,抬了抬下颌,“那我跟你?求和坐实这个谣言?” 心情突然愉悦,江凛揉了一把脸尽力?把嘴角下撇,牵着纪眠之的?手往回走?,结果被纪眠之扯住,他回头对?上她的?视线。 纪眠之轻轻抠了一下他掌心,眼巴巴的?盯着他,“想抱一下。” 江凛唇角的?笑意愈发深,但是身?体却很不诚实的?后退一步,义正言辞的?拒绝她,“没好呢,传染给?你?又得躺十天半个月,我可?受不了这刺激。” “那你?还?抽了烟亲我。”纪眠之小声嘟囔,十分不满江凛的?双标。 “……” “我那不是没忍住,谁让秦知?珩那傻逼刺激我。”江凛挽了下袖子,牵着人往里走?,“而且,我现在戒烟了。” “切。” 溢香楼的?饭菜来的?很快,吃饭的?时候秦知?珩也来凑了热闹,只不过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把果篮往地上一放就?开始吃,一个人吃掉近四分之一的?饭菜。 江凛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碗沿,“能不能少吃点?” 秦知?珩停下夹菜的?动作?,黑眸深邃,衬衫扣子被解开两颗,锁骨处的?红印抓痕一览无余,配上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活脱脱似一个被吸干精气的?书?生。 “你?买的??” “那倒不是我买的?。”江凛不知?道从哪翻出个勺,把那道蟹粉蒸水蛋往纪眠之碗里添了两勺,又顿了下雨露均沾的?略过秦知?聿给?除了秦知?珩以外的?人都添了一勺,“都长身?体呢,你?别在博昭然那受了气就?过来给?我们添不痛快。” 不知?道是谁先笑了一声,随后接踵而至的?是满屋子的?笑声,八个人,十六双眼睛,一进门?就?看见秦检那招摇过市的?脖子。 纪眠之清了下嗓子,战术性的?喝了口水,开始替博昭然传话,“昭然说晚上让你?随便找个地方睡觉,别回家烦她。” 江凛噗噗直笑,大发慈悲的?拍拍自己的?床,挑了下眉。 秦知?珩最看不惯他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字正腔圆的?吐出一个字,“滚。” 第18章 江凛这一病就是几天, 最后连在南方旅游的江奶奶都惊动了,在江凛出院前一天着急忙慌的坐飞机赶了回来。江奶奶下飞机还没?往医院迈步就被江云嵩拦了下来,板着张脸说医院细菌多, 她这么?大年纪跑趟医院为了看江凛一眼可不值。 江奶奶拄着拐棍站在医院门口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挑起拐棍打了下江云嵩的小腿, “你还知?道?会传染?” 江云嵩皱眉, 大庭广众之下,他穿着正装挨了一下多少有点没?面子,低声说,“妈, 在外面呢,给我?留点面子。” 江奶奶冷哼了一声, 又抄起拐棍打了他一下,力道?比第一下还要重,“留面子?我看你是年纪大了脑子也不好使了!”她指了指医院, 中气十足的继续说,“你知?道?医院细菌多你还让佑佑天天往医院跑?你这个叔叔怎么?当的?那孩子肺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生个病我可没脸下去和青寺交代!” 江云嵩无奈扶额, 前后左右里里外外他都不是人,儿?子难做爹也难做,“您觉得我?是能拦得住谁?江凛那个臭脾气您比我清楚多了, 眠之更不用说, 您就说,我?的话他俩谁能听?” 江奶奶白了他一眼,上了江云嵩秘书的车, 甩了一脸自己儿子汽车尾气先行回家了。 / 父子俩虽然在一个基地上班, 但是根本就不是一个类型,八竿子打不着的同?事, 一个地上跑一个天上飞。最后江云嵩厚着一张老脸亲自跑了趟空飞训练基地找了林队长说家里江奶奶实在担心?又给江凛批了一天假,走到门口想起江奶奶的话连带着给纪眠之也批了一天。 基地最近新的训练计划和新机设计都走不开人,本来江凛这一病就耽误不少事,江云嵩还跑过来给两个顶梁柱请假,气的林队长胡子都要歪了,指不定一会把齐覃喊过来加班的时候胸口得被气得多疼。 齐覃这人哪哪都好,就是多余一张嘴。 果不其然,林队长把齐覃喊办公室好声好气的说了始末之后,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敲了敲桌面,“替江凛分担点也不是不行,老林你单独找个本儿?,把我?替江凛加的班都给我?记下来,精确到分秒,高低等我结婚生孩子之后让他还回来。” “谁还能一辈子单身了?我?还就不信我这辈子就谈不了这个恋爱了!” “另外,老林我?得给你提个建议,以后在基地张贴几张告示,别整办公室恋爱行不行?我眼红,万一哪天嫉妒心?上头了,我?怕您痛失左膀右臂。” 一句接着一句的听的林队长脑门直跳,什么?禁止办公室恋爱,现在政策这么?好,他们自制力本来就比平常人要好一些,因为感情这档子事没脑子发疯的基本为零。 不过齐覃眼红这事也不是没可能,特别是这混子单了这么?多年,林队长也算是看着齐覃一路过来的,对他那点破事了如指掌,试探性的问了句,“最近外交那边,有几个任满回国的,听澜也在其中,要不让你阿姨给你们俩重新牵牵线?” 任满回国?齐覃摸了下后颈,冷冷抬眼,“赵听澜也回来了?” “回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赵家一年到头这个调走那个也调走的,赵家老太太不愿意了,说临了了身边孤零零的就剩个老头陪着,听澜心?软就调回来了。” “你们两?个当时也算是年轻气盛,事业心?都重,现在也都稳定了,你也不用跑西?北,她也从?法国回来了——” 林队长话才说一半,齐覃站起身打断,“得,您看着安排吧,只要不是赵听澜,都行。下午还有训练,先忙去了。” 某某恋爱脑的消息是顶顶的灵通,晚上训练结束回宿舍的时候,江凛也不洗漱,大喇喇的拖过凳子,叠腿,嗤他,“齐队今天下午状态可不怎么?对劲喔,怎么?外交部调换几个人员能让咱们齐队跟丢了魂似的,啧。”他满脸认真,嗓音也透出一股子正儿八经的意味,“要不你改行吧,我?看着齐泊简早晚能顶替你,正好明?年我?立个功好娶老婆,外交部应该缺保安,你找老林求个情没准能让你去。” “滚犊子。”齐覃走近卫生间,门被他用了劲带过去,震的玻璃都抖了一下。 江凛看着紧闭的卫生间门,俊脸上挂满了大仇得报的笑意,甚至还得寸进尺的嚷着要给赵听澜介绍男朋友,卫生间内也十分应景的响起一阵瓶瓶罐罐倒地的声音。 本来就不错的心情,突然更好了点,特别是,明?天还休假。 翌日,纪眠之站在衣柜前挑挑拣拣半天才选好衣服,等?磨磨蹭蹭化完妆之后已经快十点了,她拎包出去的时候,江凛正靠着车门打电话。 见她过来,江凛对着话筒说了句,“佑佑过来了,让她和你说。”然后用口型说了对面是江奶奶。 纪眠之接过手机上车,江凛开车。 冬眠 第16节 手机开着免提,江奶奶的声音很清晰。 “佑佑啊,奶奶给你做了你爱吃的菜,你太久没?回来也不知道你还吃不吃的惯家里的菜,我?又让你江叔跑了趟西餐厅买了两块牛排,还有还有......” 话筒里又传来江云嵩的声音,“妈,眠之不像您那么?挑嘴,她打小不吃的就那几样,您还非得让我?去买牛排,依我?看,这牛排最后只能是困困吃。” “哎,你和江凛给狗起的什么名儿?好好一条狗叫什么?不好叫困困,难听死了。” “困困天天睡觉不叫困困叫什么??别在这站着,莉莉在厨房忙不开了,赶紧去帮忙。” 也不知?怎么?的,手机里面一下没?人说话了,听筒里全是家里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吵嘴声,江凛单手控着方向盘接过手机直接给挂了。 车子经过大院门口的时候停了一下,车窗落下,江凛依然递给王叔一条烟,身体往后仰了下,留出视线空隙,“王叔,您看谁回来了。” 王叔偏了下头往副驾驶的方向看,惊喜的不得了,“哎哟,眠之回来了!” 纪眠之笑着打招呼,“王叔。” 絮絮叨叨一阵子后,他才想起来这个时间点两个人一块回来肯定是有事,“你们俩赶紧回去吃饭,估摸着你爸等?急了,有空去你王婶那吃早点,热腾腾的豆花和油条,眠之肯定喜欢。” 车子一寸寸,一尺尺的往里开,路过宋家门口的小花园,院里面的篮球场,还能看见何明熙在二楼阳台上和舒窈说话。 一栋栋错落有致的房子外貌和从前也没什么不一样,白色的墙,有几家的颜色很新,可能是最近翻新过,篮球场旁边一如既往有一小块空余的土地,种满了杂七杂八的蔬菜,院子中间的那棵老槐树好像比原来又粗壮了些。 她难以自抑顺着篮球场的方向往西?看,只能看到小小的一个角,依然好好的在那矗立着。 江凛也注意到她的视线,握了一些她的手,淡声安慰,“一会和你回去看看,没?事儿?,这些年一直空着,里面东西也没人动过。” 纪眠之眨了下眼把泪意憋回去,轻声说了句好。 车子停在江家门口,一楼的窗户四面敞开,客厅人说话听的一清二楚。 纪眠之看着熟悉的房子,捏着礼品的手紧了紧,突然横生出来一股紧张劲,眼巴巴的看着江凛,“有点紧张。” 江凛腾出一只手来挠了挠她下巴,上下看她一眼,笑,“紧张什么?,你又不是第一次来。” 纪眠之也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理,嘟囔了句,“这不一样。” 江凛眉一挑,“哦,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害羞了?”他微微弓腰和她对视,瞳孔里倒映着整个眼前人,清冷的眉柔和的不得了,笑意沉沉,“漂亮媳妇早晚都得见公婆。” 一句话闹了纪眠之一个大红脸,她想打江凛但是两只手都挂满了七七八八的礼品,只能踩了他一脚先解恨。 门窗那不知道什么时候趴了一颗头,从?江奶奶的视角看过去只能看见江凛捏纪眠之的脸,当即从窗门口吼了一嗓子。 “江凛,你干嘛呢!” “当着我?老太婆的面还敢欺负佑佑?” 周莉听见动静脚步匆匆的去开门,看到纪眠之两?只手满满当当的东西忙不迭接过塞到江凛手里,心?疼的摸了摸纪眠之手心?里的勒痕,拉着她往里进,“以后这种粗活让江凛干就行了,看把手心?勒的,咱们眠之的手是用来造飞机的可不是拎这些乱七八糟的,刚才江凛是不是还欺负你了,一会让你江叔收拾他。” 江凛听见这话扯了下纪眠之的衣服,似笑非笑的冲她扬了扬下巴,意思?就是都是他的功劳。 刚才下车的时候,两?个人站在后备箱那,江凛一个劲的往她手里塞东西,让她多拎点,也不说为什么?。 现在看周莉这么?热情亲昵的和她在沙发上说话,又翻箱倒柜的上下楼好几次翻腾出来一堆没?开封的首饰说都是给她攒的,纪眠之一下就懂了江凛打的什么主意。 他怕她回来不自在,就想了这么?一出让他妈先别那么端着架子。 五个人坐在长桌上,江奶奶坐在主位上,纪眠之和江凛坐在右手侧,江奶奶从开始吃饭就没停过夹菜的手。 纪眠之的碗都快堆成小山了,江奶奶的手还没?停过,“太瘦了,你看下巴尖的,多吃点多吃点,厨房里还温着汤,你爱喝的排骨汤,一会多喝两碗。” “够了够了,谢谢奶奶。”纪眠之看着满满一碗饭菜不动声色的扯了下江凛的裤子,碗往他那移了一下,意思?就是帮自己解个围,最好是帮忙吃点,要是江奶奶再这么夹下去,她今儿?估计就撑死了。 江凛看了眼冒尖的小碗,又给她推了回去,那会盛饭的时候就没?给她盛多少米饭,连着菜分量也算不上太多,平时两?个人一块吃饭的时候怎么让她多吃也不肯现在好不容易来个能管住纪眠之的,他才不会轻易放过,“奶奶说的对,多吃点,抱你都硌得慌。” “太多了,吃不掉。” “先吃,剩下的我吃。” 两?个人本来就靠的近,这会儿说悄悄话挨的更近了些,头都快碰到了,最后纪眠之剩了小半碗,江凛挺自然的接过,三两下就吃干净了。 江奶奶看见这一幕,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回去,旁边的江云嵩和周莉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午饭过后,江凛被江云嵩叫到了书房,只剩下客厅里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声。 “佑佑啊,把奶奶送到旁边小院里。”江奶奶搭着纪眠之的手腕起身,紧接着又对周莉说,“一会让江凛也去我那边。” / 书房靠窗的小圆桌旁,父子两?个相?对而坐,面前搁了一壶热茶,容貌相似的两人皆是一身军装,长腿交叠的姿势也一模一样。 “在家住一天?你妈把眠之的房间也收拾出来了。” 江凛摇了下头,懒懒的靠在椅背上,胳膊搭在扶手上,“不待了,一会回老房子看看我们就回去了,基地还有一堆事呢。” 说起老房子,江云嵩端起手边的白茶轻轻抿了一口,笑说,“这茶还是我?从?你纪叔那抢的呢。” 江凛一怔,收了收散漫的神色抬起眼帘看江云嵩。 江云嵩站起身,推开窗户,往纪家那栋老房子的方向看去,时光更迭,这么?多年升迁调职的人都觉得那地方寓意不好,一来二去的竟然也空了下来,前些日子江云嵩在楼下散步的时候过去瞧了一眼,杂草丛生,藤蔓枯枝绕满了整个后墙。特别是近几年有几家给自己的房子重新粉刷了一边,显的这儿?愈发破败荒凉,平日里小孩子玩游戏都不怎么过来这边。 “阿凛,待会跟眠之回去好好瞧瞧吧,以后怕是没?机会了。”江云嵩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放到桌面上,苍劲眉眼竟也染上了些遗憾和不忍,“那房子,要住人了。” 端起茶杯的手一晃,热茶溅出滴到手背上,烫的江凛手心不自觉蜷缩了一下,整个手心?全部握住滚烫的茶杯。 下一刻,白瓷茶杯从?他手心?脱落,在地上打了个旋,茶水撒了一地,茶杯安然无恙的倾倒在一侧。 “怎么好端端的要住人?”江凛抽了两?张纸擦了下地板上的水,把那只完好无损的茶杯捡起来放在圆桌上,眼眸发沉。 “一直在宁安的蒋家调了回来,位子也升了,就是从?前纪家坐的位置。”江云嵩捏紧双拳,手背延伸整个手臂的青筋暴起,偏面上不动声色,云淡风轻的说出这句话。 “砰!”茶杯被投掷落地的声音,碎成几片,碎屑崩的到处都是,可见江凛用了几分力气。 “回来!”江云嵩转身,厉声喊住已经冲到门口的江凛,“你爷爷说你多少次了,喜怒不形于色,我?看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江凛捏住门把手不松,脸色铁青,薄唇紧抿着,低吼,“他们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过分?”江云嵩硬生生把江凛拽了过来,手指戳着他的胸口,字字珠玑,“他们蒋家过分什么?了?你一没?有证据,二死无对证,就凭你和阿珩查到的那点不入流的东西就想替纪家翻案?” 江云嵩的呼吸愈发粗重了起来,眉梢染上几分怒,转瞬而逝,“退一万步讲,就算是那栋房子让人住了又能怎么样?服从命令你到底知不知道?!” 热风灌进,江凛一贯挺直的背佝偻下来,男人眼角一抹骇人的赤红,熟悉的无力感?近乎窒息的罩着他,让他喘不过气,像濒死海边的鲸。 江云嵩说得对,他确实没?多少证据,单凭着从徐成周儿子里吐出的那点东西?什么?也证明?不了。再者,卷宗上写的明?明?白白,纪青寺是畏罪自s,既定风干的事实,就连江云嵩都不敢动蒋家分毫,就凭他自己,无异于飞蛾扑火,搞不好还会赔上整个江家。 “站直,垮着肩膀像什么样子!”江云嵩最看不得他这副让人心?窒的颓败样子,强冷着脸斥他,然后同他平齐视线,“福来有由,祸来有渐。” “江凛,要么?,你不动声色的把所有证据交上去,要么?,就闭嘴,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蒋家不借你的手是怎么?倒的。” “盛极必衰的道?理你比我?懂,要不然你当年也不会甘愿收锋往西?北走。” “阿凛啊。”江云嵩最终是缓下语气,像是劝自己,又像是劝江凛,“你纪叔后面不止留了一个眠之那么?简单,还有扎根在长津的纪家,你如果没?有全身而退的底气,就是白白让你纪叔妥了协。” 整个书房有长达一刻的静默,只剩下两?个人发沉的呼吸声。 江凛喉头像堵了一团又一团的麻花把他的思?绪和语言全都勒住,只字片语都发不出,只笔直的站着,红眼盯着窗外。 良久,他收回视线,像是终于找到突破口一样,声线沉哑的不成样子,“那我和佑佑就要承担纪叔妥协的后果吗?” 江云嵩背手而立,“你又不是纪青寺,你怎么知道他有多难抉择,一边是妻女?的前途,一边是父母手足的安全。” “比起这些,你们两?个的感?情,根本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他们被迫分开的六年,在所有人眼中都是可以随时放弃,牺牲,不值一提的东西?。 他唇边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精准的掐住父亲的命门,身姿挺拔,背影落拓,“要是纪叔知?道?徐姨为他殉情,他拼命护下的纪家对他的妻女?不闻不问,半分照拂都没?有,连下葬时都要问一句有没有遗产留给他们,一定会后悔。” “我?一定会查,而且查的一清二楚,总要有人要替我担了和她分开的因果。” “您说的对,福来有由,祸来有渐。只不过,蒋家的祸,一定是我酿成的。” “因果报应哪有西?北一重接着一重的高山和美国一条又一条望不到尽头的街来的惨烈。” “夏天会过去的,春天也会来的,秋天和冬天也从来不是永恒的,总会有落幕的那一天。” 说完后,他笑了笑,眼底红色褪去,眉眼飞扬柔软又舒展,带着笃定的傲,倒退着转身走出房门,“走了,您有空记得去纪叔那给我重新提个亲。” 第19章 江奶奶住的院子就在江家斜前面?, 这一整排的院子都是些年纪比较大的老人居住,墙外都是绿油油的爬山虎,门口偶尔有一两颗果树, 挂满青涩的果子, 纪眠之跟着江奶奶走进去, 一眼就看到院子里的两颗石榴树, 愣了愣。 江奶奶注意到她的目光,笑的格外慈祥,“没想到这两棵树在这吧?” 纪眠之点点头,她今天到江家的时?候没看见?两棵树的影子以为是翻修的时?候被砍掉了, 没想到能在这看到。 “当?时?那边老房子翻修的时?候这两棵树有点碍事,江凛那时?候不怎么回家, 也就过年回来一趟。”说着说着江奶奶摸了摸粗壮的树干,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你周姨想的紧, 没法子,只能让我做这个恶人跟他说, 他再不回来就砍了这两棵树。” “结果,江凛接着就请了假,赶了最近一班飞机, 一声不吭的扛着铲子把两棵树挪到了我这, 让我替他好好看着,说他就这点念想了,不想被毁。” 纪眠之也笑, 笑着笑着就哭了。 这两棵树是江老爷子亲手种下的, 那天正?好是她和江凛的百日宴,说图个好彩头。 也不止是命运还是巧合, 两个人都爱吃的不得?了。 纪眠之走的那年,石榴树结的果子格外少,往年都不够分的量,那次居然都没吃完。 只是少了一个爱吃石榴的纪眠之而已,那年的果子居然都没吃完,不少都烂在了树上。 纪眠之擦了下眼角踮起脚想摘一个,却被江奶奶制止,“没熟呢,小?心吃坏了肚子,跟奶奶去屋里,咱们吃别的,阿珩昨天送来了一篮子草莓,我知道你要来都给你留着呢。” “今年这石榴,肯定不会烂树上咯。” ...... ...... 房间被打扫的一干二净,窗台上摆满了盆栽,成套的实?木沙发旁边单独隔出来一个小?空间,细纱帘隔着,隐隐绰绰能看清一些。 江奶奶洗好草莓看到纪眠之一动不动的站在客厅中央,她放下果盘,凭着感觉整理了一下头发着装上前拉开帘子。笑容慈祥,旗袍平整没有一丝褶皱,脖颈上的珍珠项链规规矩矩的躺在脖颈间。 “老江,是佑佑回来了。”她向纪眠之招了招手,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地上成斑驳剪影,声音轻柔,“佑佑,过来。” 纪眠之走近,看了眼老爷子的黑白照片,鼻尖一酸,一声不吭的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颤声道,“爷爷,我来看您了。” 比起纪眠之的不平静,江奶奶显得?格外从容淡然,伸手摸了摸江老爷子的照片,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一会话,然后拉着纪眠之进了卧室,从衣柜里拎出一个箱子,示意让纪眠之打开。 白皙手指轻轻掰下搭扣把箱子打开,里面?的东西让她脊背一僵,心里霎时?有了几分猜测,她转眸看着一旁的江奶奶,“这——” 箱子里的龙凤褂被江奶奶拿出来平铺在床上,衣襟上的重工纹绣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金线绣出的龙凤祥云栩栩如生,旁边还搁置着一整套的头饰,除此之外,箱子里还有几套旗袍,像是敬酒服,颜色都是喜庆的红色,深红色之类的。 冬眠 第17节 “江凛他爷爷走后,我一个人闲着也没什么事,这么些年也就绣了这么几件,尺寸也是约莫着来的。” 江奶奶在年轻的时?候就是京港出名的裁缝,许多人慕名前来不惜一掷千金也要让江奶奶赶制一套合身的婚服,等到和江凛爷爷结婚后,江奶奶就不怎么接单了,成日闷在屋子里给江爷爷做衣服,等到有了江云嵩,就变着法的给江云嵩做衣服,后来和江云嵩同?龄的一批玩伴成家后,江奶奶的乐趣就成了给他们的爱人做旗袍,纪眠之小?时?候看着徐舒婉和周莉的旗袍总是羡慕的不得?了,缠着她给自己做,那时?候江奶奶怎么说的来着。 她停下缝纫机,拿起软尺,翻出铅笔和本子,把小?小?的纪眠之抱在腿上,把她耳边碎发拨到一旁哄着说,每年给她量一次尺寸,等到她到了出嫁的年纪就亲自给她做一套最漂亮的婚服,比江凛妈妈结婚的还要漂亮千百倍。 纪眠之以为是奶奶的哄人话,算不得?真,可后来江奶奶每年夏天都会挑着日子给她量尺寸,一量就是十年。 “奶奶,这么多衣服,您眼睛又不好......”下面?的话纪眠之咬着唇,一下一下摸着做工极好的褂皇低声说,“而且,那时?候我都走了,您不用说话这么算数的。” “佑佑啊。”江奶奶笑着,眼角笑纹明显,“这个世上总要有人把你的期待托起来。” 纪眠之呼吸骤停,一下下艰难吞咽喉咙,江奶奶仍继续说着。 她指了指旁边金灿灿的头饰,“江凛这些年的工资估计大半都贴补在这了。” “我当?时?开始做的时?候江凛不知道,后来他见?我没事就趴在缝纫机旁边,一声不吭的不知道从哪弄了不少好料子,我估摸着是你宋姨,又加上我这些年攒的,拼拼凑凑好些年才做了这么几件。” “那些首饰,也是他请人做的,师傅是我当?时?的师兄,你应该认得?,你妈妈结婚时?的头饰就是你爸爸数次下访才被应的,缘来缘去,也不知道阿凛是什么命,竟然一次就被应了。” 那位老师傅脾气古怪,只看缘分接单,得?不了他的眼缘,再亲的人他也不给做。 “那要是我不回来呢?这些可怎么办啊。”她低低问。 江奶奶又靠近她一些,让纪眠之俯在她膝上,一下下抚着她头发鬓角,掌心温热,像小?时?候一样。 “奶奶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替江凛说好话,也不是为了让你对他愧疚。” “江凛上大学的时?候,和家里关系生分许多,一年到头回不来几趟,回来也是在我这住。毕业就去西北参军了,回来的次数就更少了。”江奶奶顿了几秒,细细思量那时?的场景后才继续说,“前年,受了伤,转回京港住院,我去看过一次,听到他跟阿珩说,他立的功越多,离你越近。” “佑佑,奶奶是真的欢喜你能回来,也欢喜你们两个重新在一起,广济寺的老师傅不诓人。” “时?候不早了,穿上衣服让奶奶看看哪里不合适,趁着我老婆子还没老眼昏花,仔细给你收拾一遍。”江奶奶起身,慢慢走出卧室,顺带把门带上,把空间留给她一个人。 纪眠之垂眸看着床榻上精美绝伦的婚服,安静的一件件换上。 / 江凛过来的时?候,正?好碰见?披发走出房门的纪眠之。 房门敞开着,还没被完全关上,热风连带着阳光不讲道理的往里灌,江凛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感受,直到很多年后,他才想到“宿命”两个字去定义这一刻。 卧室门口的女人身着剪裁合适的龙凤褂,发饰只捡了几样简单的冠在乌发上,眉眼绸丽,风情?明媚,红唇轻点,腰身纤细,耳垂上的金色吊坠轻轻晃着,连日光都格外怜惜这一刻,把人映照的像一幅画。 连风都静了。 纪眠之穿戴整齐后感觉腰有点松,匆匆忙忙的拉开房门想说一下,结果迎面?碰上推门而入的江凛。 她捏了下裙摆,抬眸定定看着逆光的人,愣了几秒然后展唇轻笑,脸颊微红,眼角还有些发红,问,“好看吗?” “好看。”好看的不得?了,想现在就娶回家。 江凛都看傻了,眼睛都不曾眨过一下,江奶奶笑他没出息,然后让纪眠之走了几步重新量了下尺寸,这才皱眉道,“这腰围还是特地改小?了,还是肥了一指,太瘦了,胸围有点紧,到时?候松一下。” 此话一出,纪眠之不好意思的撩了下耳边的碎发,余光里注意到江凛的耳根好像红了。 江奶奶量过尺寸之后就让纪眠之换了下来,躺在沙发上没个正?形的江凛不乐意了,嘴里含着小?半个草莓,含含糊糊的皱眉说,“不是还有好几件旗袍,不试试了?” 电视机放着暑期档最热的仙侠剧,背景音乐氛围感很强,江奶奶直接一巴掌打到江凛后脑上,白了他一眼,“你就这么忍不住。” “对啊,早晚就得?看,还不如让我早点看,省的我心痒痒。” “不准!”江奶奶脚步匆匆的卧室帮纪眠之换下来,还不忘继续同?江凛说讲大道理,“你这叫预支期待,等到你们两个结婚的时?候就不会抱着期待去娶她,好饭不怕晚,忍着。” 江凛“切”了一声,咽下草莓,手里捏着一小?节绿色的草莓根茎,翻折来去,眉眼间闪过几缕沉郁,裤兜里的钥匙和木制沙发不经?意的贴到一起,硬邦邦的金属,硌得?慌。 可能是祖孙两个又在房间里说什么悄悄话,留足了时?间给江凛斟酌犹豫的机会,良久,他摸出手机,发出一条信息。 “江凛,走吧?”纪眠之换回自己的衣服,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平安扣,拎着包和江凛准备回去。 江奶奶知道两个人忙也没留他们,临走的时?候把他们送到门口。跟他们两个说,有空去广济寺还个愿,又嘱咐一遍江凛别欺负纪眠之。听的江凛耳朵都快起茧子了,连连应声,不停的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亮手机屏幕。 车子还停在江家门口,两个人丝毫不避讳的十指相扣顺着水泥平路往前走,遇见?挺多熟人,都是看着他们俩长大的叔叔伯伯,看到他们俩手牵手往江家门口走着都凑上去打了几声招呼。 离江家还有百十米远的时?候,就在篮球场拐弯的地方,徐成周低着头匆匆忙忙的拎着公文?包往回走,一个不留神撞上了纪眠之。 江凛反应快,扯过她的胳膊往怀里带了半步,抬眼看来人,狭长眼眸极快的掠过一丝冷意,才喊了人,“徐叔。” 纪眠之一愣,接着也喊了人,“徐叔。” 听到纪眠之喊徐成周,江凛捏着她手腕的动作收了下力,纪眠之微微挣脱了一下,江凛注意到,松了下力,上下打量了下徐成周。 这会正?是上班的时?候,徐成周一身正?装神色慌张的往回走,免不了让江凛起疑。 “徐叔着急忙慌的这是怎么了?” 徐成周最近为着蒋家调回来的事本来就忙,正?在班上开着会呢,结果收到秘书打来的电话,说是大儿子在外面?又惹了事,急匆匆的结束了会议往家赶。 他笑,目光看都不敢看纪眠之一眼,正?面?迎上江凛的视线,擦了把额头上的虚汗,“你阿姨给我打电话,说不舒服,我担心,赶回来看看。” 江凛点点头,没继续问,徐成周也急着回去给徐成收拾烂摊子,道了声别就走了。 他看着徐成周近乎慌乱的背影眸色愈发深沉,连纪眠之喊他好几声都没听见?。 最后纪眠之伸手晃了下他手臂,“江凛!” “啊?怎么了?”他回过神来低头看她,掌心落在刚才捏疼她的位置,揉了下。 高?大英俊的男人就那么站着,微弓着脊背,下颌线锋利,侧脸有小?片阴影,衬得?五官更具锋芒,偏手下动作轻柔的不得?了。 纪眠之也不是什么多矫情?的人,抽走胳膊,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你刚才和我说的,跟我回家还作不作数啊?” “我跟你说过哪件事没作数了?” “不是。”她秀眉拧成长线,手指也绞在一起。 她也不知道怎么说,本来江凛偷偷带她去就是不太合规定的事,现在两个人都快走到车旁边了,江凛还没提过去看看的事,她心里没太有底。 “怎么现在这么能藏事儿了?年纪越大越害羞?”江凛漫不经?心的问。 纪眠之顿了几秒,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才咬了下唇瓣,“要是回去为难,那我们就先回去吧。” “不为难。”江凛语速很快,摊开一直紧握的左手,一枚银色钥匙静静的落在他掌心,漫不经?心的样子被他掩掉,替换成颇为正?经?的深情?。 他用最平静的语气把真相告诉她,“那房子要住人了,我是今天才知道的。” “你要去,我陪你去,你要不想去,那我们就回去。” 话必,他紧紧的盯着纪眠之,另一只手还和她十指相扣。 空气有一瞬间是安静的,两个人站在路边,时?不时?的有人经?过,脚步声轻重不一,江凛什么都听不见?,半点余光不分予旁人,只紧紧的盯着她,一丝微妙的表情?都不放过。 良久,有柔软反握他手,纪眠之的表情?堪称天衣无缝,十分平静的跟他说,“那我们回去吧。” “好。” 钥匙被江凛放在玄关的地方,然后开车载着她离开。 一路上,江凛开车很慢,时?不时?的侧目看她一眼,就连等红绿灯的间隙,都不守规矩的握紧她的手,蛮横的同?她十指相扣,一颗心始终悬在刀尖上,落在纪眠之身上的目光始终带着担心。 红灯转绿,纪眠之松开手,一脸轻松的打趣他,“江队今天怎么这么粘女朋友?要是齐队长知道了又要笑话你。” 江凛不为所动,跨过眼前的路口后又往前开了几百米走到调转车道的匝道,踩了下油门,往相反的方向开去,一路行驶回大院,车速快的吓人,路两旁的绿化?带都带着一层重影,几乎是擦着限速开,从江家摸了钥匙又开车到纪家楼下。 车停,他松开安全带,一字一句的,盯着她出声,“你不开心。” 掩藏完美的情?绪有些裂缝,纪眠之强撑着,“没有。” 江凛不听,自顾自的继续开口,“我们上去看看,蒋家还没搬进来,这儿还姓纪,还是你的家。” 他打开车门,纪眠之拗不过他,只能下车,一声不吭的跟在他后面?,目光一厘一厘的从纪家门口开始看,杂草都不放过。 院子门外的杂草还没被收拾,原本花香浓郁的玫瑰都化?作一团团枯败的乌枝,周围是参差不齐疯长到半米高?的杂草,院墙上有一些绿色的藓,白色的墙也变灰,每一寸都透出不堪。 江凛没牵她,遒劲的手臂始终落在她后腰,拖着她,一路带着她紧锁的房门前。 然后,把钥匙给她,“开门回家。” 很多年没有人住过的原因?,锁眼都已经?生了锈,纪眠之捏着钥匙的手一直发抖,呼吸也乱了节奏,一连插了几次都打不开门。江凛站在她身后,垂下眼帘看她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终究是不忍心,包着她的手背,带着她一起用力,伴随着“咔哒”一声响,推开了门。 门内的场景让两个人都怔了一瞬。 第20章 原本客厅面向南方的那一正面空墙被挂上一张几乎沾满整张墙面的结婚照, 徐舒婉一袭白色婚纱依偎在年轻俊朗的纪青寺身边。照片上的两个人靠的极近,从弯起的眉梢到两个人十指相扣的手上,在到照片左下角熟悉的落字上, 都在说, 他们的感情真?的如?程锦茵所说的那般好到让人羡慕。 而纪眠之和江凛愣怔是因为, 这张照片他们谁也没见过。 六年前摆在纪家客厅里的照片是徐舒婉和纪青寺穿中式婚服的样?子?, 徐舒婉的表情很疏离,眼底看不出?半分喜悦,根本看不出?来是即将要结婚的人。而现在出?现在客厅,几乎占掉一整面墙的婚纱照, 表情却是截然相反。 半响,纪眠之收回目光, 开始打量室内,客厅里的所有家具都被蒙上一层白布,上面落着一层灰尘。 室内针落可闻, 纪眠之安安静静的,拒绝江凛帮她, 自己一个人,把所有的白布揭下来。她动作很快,不过须臾, 不染一丝尘埃的家具倾数暴露在二人眼底。 白布倾覆, 整个客厅借着光翻腾出大片细尘,呛的纪眠之没忍住咳了几下,江凛似是早有准备一般, 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一次性口罩给她戴上。 眼泪濡湿口罩内侧, 整个空荡荡的房子?里,回荡着纪眠之压抑的哭声, 仿佛今天要把前半生的泪哭尽。 尖锐的指甲刺透掌心皮肉,有血迹渗出?,她浑然不觉,只麻木的盯着在电视柜旁边的全家福,一家三?口的全家福,照片上纪青寺搂着徐舒婉的腰,亲吻她侧脸,前面的纪眠之笑的眼睛成一轮弯月。 是纪眠之高考前,纪青寺带着徐舒婉和她一起去拍的,那天正好是徐舒婉的生日,也不知道纪青寺是怎么说动徐舒婉的,反正最后,那张照片拍的很漂亮,连摄影师都赞不绝口,说很久没有见过一家三口长相都这么出?众的,拍好之后照片就被纪青寺收了起来,谁也不给看,纪眠之也不让。 她当时不懂,现在也不懂。 她不懂徐舒婉恨他为什么还要嫁他,不懂嫁了他生下她又?为什么不喜欢自己,不懂为什么已经相敬如宾的过了十几年,外?人看似对纪青寺没什么感情的徐舒婉不去美国,一心等他回来,然后消失。 更不懂,为什么恨他还要亲手挂上他们相爱时的婚纱照和那张被藏起来的全家福。 “江凛。”她带着哭腔,眼睛湿漉漉的,不停流着泪,隔着口罩的声音闷闷的,悲伤的不得了,“你说她到底想干什么啊。” 耳朵听见的永远不能分辨真?假,只有眼睛看到的是真?的。 江凛似懂非懂,犹豫半响摇了摇头?,看了眼墙上的巨幅婚纱照,想起周莉说起徐舒婉殉情的事,起初他只觉得不可置信,后来从纪家几位长辈和江云嵩口中约莫拼凑出一个大概的真相,如?今亲眼看到,才?有点共情徐舒婉为什么殉情。 她没办法继续毫无芥蒂的继续爱他,但他不生,她亦不苟活。 “或许,这是徐姨想到的,最两不相欠的方法。”把爱还给他,恨也还给他,连同自己,一起也还给他。 只剩下个有着他们血脉的纪眠之,孤零零的活着。 / 整个纪家的东西基本没人动过,大概是都嫌晦气。 冬眠 第18节 那个下午,江凛陪着纪眠之把楼上楼下的东西?都收拾了出?来,联系了搬家公司,把东西?都暂时放到了苗观乘在京港还没装修的房子?里,连同那张婚纱照。 最后落锁的时候,纪眠之只抱着那张全家福,近乎压抑的平静,死?寂般说了句,江凛,就剩我一个人了。 江凛喉结往下滚了半寸,一遍遍重复的说,还有我。 临走的时候,江凛把那把钥匙扔掉了,车子?启动,后视镜里那栋房子渐渐淡出视线,身旁的人抱着全家福靠着车窗睡着了。 纪家的房子?易主的突然,像是蒋家的示威。他本来打算这期训练结束后就打报告向上级批房子?,就批纪家这栋,反正没人想住,也不是什么抢手的地方,到时候好好收拾一下,今年带着纪眠之在那过年。 命运弄人,到底是迟了一步。 车子?驶出?红墙瓦院,红绿灯间隙,纪眠之睡的不怎么安稳,梦呓了几句,天色朦朦胧胧的黑,江凛从后座拿了个u型枕垫在她脑后,盯着她恬静睡颜在心底默默盘算着日子?,思量着挑个合适的时候带着纪眠之去新房那转一圈,然后等时机成熟了,他就把院子里那房子原封不动的取回来送给她。 绿灯亮,环城高速上准时亮起路灯,车水马龙,都朝向目的地穿梭奔波,而江凛一圈圈的在高架上绕,京港那么大,他却不知道带她去哪。 对了,落在巨幅婚纱照上的是纪青寺亲手写的,爱妻阿婉,此生不悔。 第21章 最后是?秦知珩的?一通电话, 让漫无目的?的?江凛得了归途。 秦知珩听说他们两个今天回了大院,估摸着这?个点还没?回基地?,正好博昭然?打?算煮火锅, 喊他们一块吃个晚饭, 顺便在他们那住一晚上。 电话铃声和说话声吵醒了纪眠之, 她往上拖了拖快要滑下的?相框, 迷迷糊糊的?问,“怎么了?” 江凛把手机扔到中控台上,揉了揉她头发,“阿珩让我们去他那吃晚饭, 他说今天去了朋友家的?果园,有熟透的?石榴, 还给你带了些?。” “要去吗?” 纪眠之哭了太久又睡了一觉,现在还是?懵掉的?,记忆都错乱了, “石榴?奶奶不是?说还没?熟吗?” “家里的?没?熟,阿珩家里的?熟了。” “哦。”纪眠之喝了口水, 把车窗落下来半扇,冷风直冲着侧脸吹,把混沌的?思绪吹散了大半, 她打?开车内的?灯, 摸了下鼻尖,“那我们去他那吧,昭然?家附近的?商场一楼的?便利店, 有个很好吃的?糖, 想吃。” 换作平时江凛是?不会让她一晚上又要开开半扇车窗又吃糖的?,不过今天特殊情况, 他也乐意?纵她这?么一回,尤其?是?睡醒一觉后也没?反常到闷着不说话硬撑着没?事,吹风就吹了,想吃糖就吃,反正他在。 纪眠之仗着今天江凛好说话,肆无忌惮的?在便利店搜刮了好几袋水果味硬糖,理直气?壮的?对站在收银台旁边的?江凛说,“付钱。” 江凛今天穿了军装,掏出手机扫码的?时候便利店的?老板娘捂着嘴笑,从一边糖果桶里抽了一根小朋友爱吃的?那种有形状的?棒棒糖递给江凛,“姑娘,送你根棒棒糖,你老公对你可真好。” 纪眠之张口想反驳,结果江凛淡声应下,破天荒的?又拿了两袋水果糖结账,“谢谢。” 看他应的?那么从善如?流,纪眠之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糖故作冷漠的?哼了一声向外走。 “怎么了?” “感叹世道不公。” “嗯?” 纪眠之停下脚步,晃了晃手里的?糖,装模作样,“江队娶个媳妇这?么省钱呀,几袋糖就娶回家了。” 江凛着实没?想到她脑回路卡到着,剑眉一挑,故意?逗她,“对啊,以后打?算拿这?玩意?儿当聘礼呢。” “鬼才答应嫁你。” “纪眠之。”江凛弯腰捏了捏她脸颊,掠过她红透的?眼角,从口袋里拿出刚才买的?眼药水趁其?不备滴了两滴,笃定道:“爱哭鬼。” 鬼才答应嫁你,纪眠之是?爱哭鬼。 所?以纪眠之要嫁我。 冰凌凌的?药水落到眼膜上,大眼睛水汪汪的?,等到纪眠之反应过来他这?一波“突然?袭击”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江凛刚才占了她便宜,拐着弯骂她爱哭鬼。 这?儿离博昭然?家还有一小段距离,开过去也就几分钟,纪眠之为这?刚才的?事还端着架子故意?把脸冲着窗外,后脑勺对着江凛,整个身体七扭八歪的?在副驾上,浑身上下写着,别惹我,三个字 车停在地?库,两个人?乘电梯上顶层,密闭空间里就他们两个人?,江凛勾她手腕,开始哄她,就跟哄小孩一样,“秦知珩把自己整个身家都砸博昭然?身上了,我能比他差?怎么能拿几袋糖娶你,怎么着不得凤冠霞帔,八抬大轿,几十辆车接你。” 顿了几秒,他又说,“我是?爱哭鬼,你不嫁我,那我厚脸皮倒插门?。” 电梯间数字跳跃,纪眠之双手抱胸,扯了下唇角,“阿珩是?富二代,你是??” “我跟着富二代投资。” “可是?奶奶说你毕业后的?工资都用来买首饰原料了。”纪眠之半信半疑的?盯他,心里盘算着首饰盒子里的?那堆黄金首饰的?价格。 电梯门?开,江凛拉着她往外走,边抬手摁响门?铃,边漫不经心道,“一堆石头能花几个钱。” 哦豁,那堆黄金确实不值几个钱,可是?做首饰的?师傅值钱啊!!七位数都不一定请到的?人?他管花不了他几个破钱?! 纪眠之看着手里不怎么值钱的?糖,陷入沉思,挺认真的?想要不要找个代购搞点进口糖。 门?开,秦知珩一身浅米色家居服,头发顺从的?搭在额前,看门?外的?两个人?四只手,就拎着一包楼下便利店十几块钱一包的?水果糖上门?做客,手快抽走,十分不满,“你们俩来我这?就拿包这?玩意??” 江凛伸手抢回来,塞到纪眠之手里,冲秦知珩一笑,“这?玩意?也不是?给你的?。” “纪眠之留下,你滚。” “你让我媳妇住你这?,怎么,惹博昭然?生气?了?” 两个加起来快五十岁的?人?还跟小时候一样旁若无人?的?斗嘴,纪眠之十分无奈,站在玄关换了鞋子走到厨房帮忙去了。 厨房整个流理台上被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菜,纪眠之担忧的?看着忙的?忘乎所?以的?博昭然?,想起她在西雅图吃了博昭然?的?爱心晚餐连夜进急诊的?事,默默问了句,“你确定今天不用进医院?” “火锅而已?,跟三明治一样简单。”博昭然?对这?种扔了火锅底料添水进去的?简单动作胸有成竹的?不得了,“况且秦知珩现在还活着。” 博昭然?声音不小,穿过餐厅传到客厅,江凛听的?门?儿清,顿了下剥石榴的?动作,问秦知珩,“这?周吃几顿火锅了?” 秦知珩面如?死灰的?答,“幸好中午单位管饭,要不然?一天两顿火锅。” “总比大学那会天天吃三明治好,等她学会点新的?,说不定就给你做别的?了。” “......我谢谢你。” “我现在每天也吃三明治。” “真可怜。” “不可怜,我老婆做成屎我都吃。” 面如?死灰的?脸上竟如?此坦然?的?说出这?种丧心病狂的?话,江凛由内而外,发自内心的?五体投地?的?佩服他。 尽管最后秦知珩还活着,纪眠之始终对那天晚上心有余悸,动手做了几道清口的?小菜放到江凛面前,“一会少吃点,夏天晚上急诊挺忙的?,我怕你要硬抗一晚上。” 话里话外都是?对博昭然?的?不信任,气?的?博昭然?脸都歪了,从江凛面前拉过两道小菜拖到秦知珩面前,言简意?赅的?下达命令,“吃。” 四个人?难得有聚的?这?么齐还这?么融洽的?时候,秦知珩从酒柜里抽了瓶度数没?那么高的?,避开两位女生给自己和江凛倒上,几人?有说有笑的?聊。 男生喝酒总是?要墨迹一些?,纪眠之和博昭然?吃完后就去客厅说悄悄话了。 窗外夜色浓郁,电视机里放着不知名?搞笑综艺,两个女生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暖黄灯光洒满整个厅室,餐桌上的?两个男人?不约而同的?收回视线相视一笑,碰了下杯。 江凛说,“要是?博昭然?没?把你甩了就好了。”如?果博昭然?和秦知珩没?分手,按照博昭然?的?计划,他们会平稳的?开启异国恋,或许在秦知珩某一个周末兴起飞往美国的?时候,可能就会碰见和博昭然?合租的?纪眠之。 秦知珩听懂他言外之意?,摇了摇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似是?而非的?说,“佑佑这?么聪明,你觉得她会不知道我和博昭然?的?关系吗?” 江凛一愣,失了笑。 晚饭是?两个女生做的?,残局当然?不会是?两个男生收拾,秦知珩典型的?资本享乐主义做派,制止江凛收拾的?想法,丢下一句明天阿姨收拾然?后走近卧室抽了一套全新的?睡衣扔给江凛,告诉他洗个澡继续喝。 江凛不太能理解,洗个澡都上床搂着媳妇睡觉了,谁还和他喝酒。 秦知珩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口吻,“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 “晚上你和我睡还是?跟江凛睡?”博昭然?大半个身子仰在后背的?沙发上,眼尾勾起,桃花眼斜睨她,指尖还捻着一颗草莓,像只慵懒的?猫。 纪眠之还没?考虑过这?件事,摸了摸鼻尖,明知故问,“我有选择吗?” “没?有。”她笑,“没?看到秦知珩今天拉着江凛喝酒吗?” “怎么了?”纪眠之实在不太懂成年?人?的?恋爱法则。 “唉。”博昭然?看着不谙世事的?纪眠之,亲手撕碎小白兔的?茅草屋,还不忘丢上一把火,彻彻底底的?给懵懂的?人?上了一课,“秦知珩故意?灌江凛,给他好兄弟铺路呢。” 灌都灌醉了,还能铺什么路,床上路呗。 自己吃多了上不了床的?苦,当然?不会让素了二十几年?的?兄弟也吃苦。 博昭然?真不愧是?和秦知珩厮混了这?么多年?,对他那点小伎俩简直是?了如?指掌。 落地?窗前,秦知珩一杯接着一杯灌江凛,喝的?江凛脑袋嗡嗡的?,“你有病吧灌我?” “蠢货,灌醉了好和纪眠之一张床睡觉,我可不想今晚和你挤一张床。” “意?思意?思得了,你至于灌这?么多?”江凛看了眼空了的?洋酒瓶,整个胸腔水波震荡,度数真他妈高,酒也真他妈的?贵,秦知珩也真他妈舍得。 秦知珩:“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灌不醉自己上不了床。” 江凛:“......”话糙理不糙。 无聊的?综艺结束,时间已?经接近深夜,秦知珩扶着江凛进了侧卧,又喊纪眠之,“佑佑,过来照顾一下江凛。” 纪眠之下意?识看了眼博昭然?,比耶完胜。 ……妈的?要不然?你去天桥底下算命吧,当什么律师。 博昭然?给纪眠之拿睡衣的?时候路过同样脚步虚浮的?秦知珩,幽幽的?说了句,“今晚睡沙发。” / 侧卧房门?紧闭着,两米宽的?大床旁边有一个懒人?沙发,江凛坐在上面半阖着眼假寐,两条长腿随意?交叠,白色衬衣的?领子不规则的?向一边弯曲,露出两条平直的?锁骨,脸色有点红。 此时卧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纪眠之站在床边,手里捏着睡衣,一股紧张感腾升而起。 刚才和博昭然?打?赌的?时候,她还信誓旦旦的?说,江凛不会喝醉,现在看着沙发上不省人?事的?男人?,只觉脸上火辣的?红,又疼又羞。她和江凛成年?前,做过最出格的?事不过就是?牵手和接吻,和好后最过分的?也就是?不怎么克制的?接吻,夜深人?静同处屋檐下还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我去洗澡。”她慌乱的?说。 沙发上的?人?眼睫动了动,缓缓睁开眼,沉嗓喊,“过来。” 纪眠之像被蛊惑一般,双腿不听使?唤的?走近,站在他面前。 手腕被拉住,身体失重,喷洒颈窝里是?滚烫的?呼吸,她整个人?侧坐在他腿上,脸埋在他胸前,一只手还被扯着。 纪眠之想要单手撑着他身体一侧的?沙发余缝站起来,结果腰身被一条胳膊牢牢禁锢住,动弹不得。 僵持数秒,江凛带着她整个人?往沙发上移了移,变成正常的?坐姿。下一刻,塑料包装被撕开的?声音,江凛把糖扔进嘴里,三两下嚼碎,声线比往日沉很多,两个人?靠的?很近,连他身上的?酒气?都能闻到,“吃你颗糖不介意?吧?” “不,不介意?。” 冬眠 第19节 “那亲你一下也不介意?吧。” 话落,唇上覆上一抹温热,酒味和酸甜的?青提糖味抵唇而入,最后一丝呼吸也被掠夺,环在她腰上的?手一寸寸收紧,唇上湿湿的?,眼睛雾蒙蒙的?。呼吸交缠,暧昧横生,满室都溢着起伏不停的?呼吸声。 腰上的?手掌蓦地?收紧成拳,江凛难耐的?松开她嫣红唇瓣,眸底是?浓郁厚重化不开的?欲,近乎压抑的?嗓音,“去洗漱。” 纪眠之早就被亲懵了,对他突然?停止有些?疑惑,“不亲了吗?” “再亲就忍不住了。”他托着她起身,可纪眠之偏这?个时候掉链子,双脚触地?的?时候江凛松手她竟然?一下膝盖打?了弯,直挺挺的?跌进江凛怀里。 她稳了稳心神,暗骂自己没?出息,居然?被亲软了腿,然?后转身逃也似的?,跑去浴室。 热水喷洒而下,雾气?氤氲,水蒸气?环绕,白嫩的?皮肤被烫的?漂起一层绯色,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指腹起了皱褶,纪眠之才磨磨蹭蹭的?走出门?。 江凛晚上喝了太多酒,刚才亲密了会退了点酒意?,但是?身上乱七八糟的?酒气?他怕熏到纪眠之,又去冲了凉,还特地?打?了两遍沐浴露。 灯啪的?一下被关上,两个人?各自占据大床两侧,中间距离大的?能塞下两个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蔓延开来。 纪眠之那会在车上睡了半饱,现在没?有半点困意?,她睁着双眼,手揪着胸前的?被子,窸窸窣窣的?翻了个身,伸手戳了下江凛的?手臂,“你睡了吗?” “没?。” 她又靠近了点,“你开下小灯,我睡不着。” 床头橘黄色灯被打?开,江凛理了下枕头,不太娴熟的?横过一条手臂让她枕着,“还在想叔叔阿姨的?事?” “嗯。”夜晚总是?会连细枝末节的?情绪放大,更遑论今天的?桩桩件件,晚饭放松片刻后躺在床上又无法避免的?想起,有了起伏的?情绪瞬间化作一潭死水,迅速暗淡,半点波澜都没?有。 江凛侧身,以一种保护姿态把她圈进臂弯,轻轻拍着她背,“哄你睡觉。” “嗯?” 男声低沉有磁性,被烈酒染过的?声音比往日更深情,耳畔萦绕不停,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唱给她听,拍哄她背的?动作也未停止。 you want me, i want you baby my sugarboo, i'm levitating the milky way, we're renegading ………… i believe that you're for me i feel it in our energy i see us written in the stars we can go wherever, so let's do it now or never baby nothing is ever ever too far glitter in the sky, glitter in our eyes shining just the way we are i feel like we're forever every time we get together but whatever, let's get lost on mars …… 纪眠之呼吸渐渐平稳,枕着手臂的?侧脸清媚,江凛动作极轻的?把灯关掉,给她盖了下被子,她好像没?睡熟,咕哝了一句,然?后抬了抬胳膊搭上江凛的?腰,脸也没?意?识的?蹭了一下。 江凛又不敢动了,一颗心跟棉花糖一样,软的?一塌糊涂,都要飘起来了,等她彻底睡熟之后才翻身回抱她,极轻的?说了句,“晚安。” 第22章 侧卧的窗帘没被严丝合缝的拉上, 白昼顺着那一丝缝隙钻到?室内,灼了纪眠之薄薄的眼皮一下。 她揉了下眼睛,入目是男人结实坚硬的肌肉, 发顶是沉稳平缓的呼吸, 腰上横着一条胳膊, 交颈相拥的姿势, 她整个人缩在他怀里。 纪眠之别扭又小心的转了下身抽过手机看了眼时间,七点过一刻,对她来?说不晚,但是对江凛来说早就不知道晚了几个点, 身旁人还在熟睡,想来?昨夜的酒确实挺粘人。 但是齐覃比酒更粘人点, 纪眠之没有他微信,只能又重复动作捞过江凛的手机熟练的解锁给齐覃发了条晚点回去的信息,然后下床洗漱。 她换好衣服轻轻带上房间门, 想去问?博昭然借充电器,结果刚拐到?客厅, 看到?两?个人在沙发上接吻,难舍难分,空气中还有暧昧的水渍声。 一大早上看到?这么香艳的场景换谁都受不了, 纪眠之看了眼手机冒红的电量, 叹了口气打算趁当事?人还没发现的时候再去睡个回笼觉。 “秦知珩!纪眠之在那呢,我求你当个人,别他妈早上发情。”博昭然一瞥眼看到?离不远的纪眠之, 一把推开?秦知珩, 颇为嫌弃的擦了下嘴巴。 “看呗,我不要脸。”秦知珩又没脸没皮的贴上去, 这次直接被博昭然拿枕头砸了一下,沙发角的被子乱糟糟的堆成一团,再看看博昭然捏脖子锤腰的小动?作,不难猜到昨天晚上两个人在沙发上过了一夜。 “那个。”纪眠之从上次在医院就不停被秦知珩刷新认知,如今这人嘴里说出什么惊为天人的话她都觉得不足为奇,尴尬了那么几秒后,她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手机没电了。” 博昭然扯了一根充电线给她然后去洗漱了,留下秦知珩一个人收拾沙发狼藉,他背对着纪眠之,叠被子的动作很麻利,“江凛没醒?” “托你的福,睡到?现?在。”纪眠之默了默,丢下这么句话去厨房觅食去了。 秦知珩扯了扯唇角,有种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妈的感觉,然后在心?里变着法的骂了江凛一通。 不出纪眠之所料,拉开?冰箱门,除了各种各样的饮品还有几颗鸡蛋和几片昨晚上剩下的菜叶子就是码的整整齐齐的面包,看了就胃疼。 她认命的关上冰箱,早该想到?的,博昭然厨房杀手,秦知珩厨房炸弹,他们俩住一起没饿死就是万幸了,怎么能奢求他们两个会做除了三明治之外的早餐。 打开?手机,纪眠之点了云麓公馆附近的蟹黄小笼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早餐,又热了几杯牛奶摆好餐具。中间博昭然去阳台拿了件衣服,看见厨房里忙忙碌碌的纪眠之彩虹屁的发了好几张好人卡。 送餐员上门的时候江凛正好穿戴整齐的走出门,帮着把早餐收到?桌子上,挑眉,“田螺姑娘?” 他声音还带着宿醉后的沉哑,语速极慢,尾音仿若带了小勾子,落到?人心?里酥酥麻麻的,偏纪眠之一早上撞破那么一出香艳的场景后对这种档次的撩拨完全免了疫,把早就冲好的蜂蜜水塞到江凛手里,落座托腮。 “田螺姑娘早上不是很想吃三明治。” 两?个人吃到?中途卧室里两个人才穿戴整齐不紧不慢的走出来?,西?装和红裙,小狗和猫,并着肩。 秦知珩走近后抽了张纸漫不经心的擦了下指节的一抹红,看的纪眠之又是默了默,嗝的一下就饱了。 博昭然挑剔的不得了,五官皱成一团看向纪眠之,“我以为你会做爱心早餐给我,比如什么清汤面,小馄饨。” 纪眠之咽下最后一口,意味深长的扫了她一眼,意思就是,你们家冰箱有多少东西心里没数吗,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 / 吃完早餐后江凛和纪眠之先回基地,临走的时候江凛还不忘把客厅那一小兜石榴拎走,十足的土匪行为,搜刮一番后大摇大摆的牵着纪眠之的手走了。 回程的车上正赶上早高峰,堵的不行,纪眠之没什么事?,从包里捏出颗糖撕了包装准备往嘴里塞,结果被江凛伸手夺了去,满脸不赞同,丝毫没有昨天付款时候的大方。 “给你买那么多不是让你一次性吃完的。”长指敲了敲方向盘,“都有瘾了,你以后想让我当鳏夫?” 纪眠之战术性的把头撇向窗外,老神在在盯着窗外车水马龙,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什么事?都好说,这事?江凛是真不惯着她,也不管她故意背对着自己装听不见。他们俩一个办公室,偶尔江凛不在,但是回办公室拿东西?的时候,总能看见纪眠之桌子上的垃圾桶里塞的糖纸,还有口袋里,包里,随便哪个地方都能掏出一颗糖。 要是她身体没什么大毛病江凛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随她折腾了,可是纪眠之小时候生过病,落了病根,肺不好,常人不吃药三五天能捱过去的感冒,她得吃药半个月才能好,更别提流感季节一折腾就是一个月。 “纪眠之。”江凛喊她,神色正经,眉头紧皱,“你原来没这么爱吃糖。” 纪眠之看窗外,路边染着白漆的树一颗颗从眼前晃过,没由来?的也烦了,连翘边的头发丝都带着气,口气也冲的不得了,“你都说是原来了。” 车厢有一瞬间的安静,纪眠之噤声,懊恼自己怎么就脑子抽风说出这么一句话?,她试图补救,“我不是这个意思......” “没事?,先回去吧,齐覃催我了。” 江凛很平静,对她的口不择言照单全收,车流渐渐通开?,车速慢慢加快。 骗子,他手机常年不静音,现?下扔在中控台上屏幕就没亮过,齐覃什么时候催他了,她怎么不知道,明明就是生气了。 纪眠之转身,规规矩矩的坐在副驾上,时不时的看一眼他绷紧的下颌,红唇翕动?,想说些什么,却几次都没能张开口,一路沉默到?基地。 下车的时候,江凛注意到?,扔在后排座椅上的,昨晚买的糖,她没带走,静静躺在座椅上。 江凛拎着那袋糖回到宿舍换了训练服然后去了基地,走到?门口的时候,鬼使神差,撕开?一袋塞进裤兜里才走。 这会都快八月底了,太阳依然毒辣,炽热让人煎熬的烈日余焱轻而易举的让绿色训练场漂出一股难闻的橡胶塑料味,烤的人心?慌。 今天照例考核,齐覃捏着文件夹脸色发黑,文件夹上一个又一个力透纸背的叉号多的让人晃眼。 江凛走近,抬眼看了在训练场抱着枪噤若寒蝉的一众人,从齐覃手里抽走考核表,脸色也黑了半截,新学员白练,老学员退步,闭着眼甩两枪都比他们瞄准靶子打的好。 整整半个上午,连着下午,一直到?天蒙蒙黑,训练场一角的枪声就没停过,中间休息的时候,江凛盯着鼓鼓囊囊的裤袋发了一小会呆,然后强撑着成神继续操练。 等到?新一轮考核表送到?江凛和齐覃手上的时候,两?位活阎王盯着那张薄薄的纸好一会才松口让他们去吃饭。 天早就黑了个透,想必纪眠之早就吃完饭了,江凛抬头看着今晚的圆月,和齐覃往食堂走。 “今天月亮真圆。”他说。 凉风习习,齐覃赞同的点了下头,长舒了一口浊气,“一天没吃饭了,一会你下个厨,好好犒劳我,昨天差点没气死我,心?梗。” 江凛早上吃了不少,但是训了一天连水也没喝几口也有点捱不住,不是体力耗尽了,是被气的心?口疼,太阳穴突突直跳。 “累,随便做点对付一口得了。” 食堂早就空无一人了,两?个人轻车熟路的走到?后厨翻出食材打算煮两碗面。锅里的水沸腾着,江凛估摸着量往里面丢了一把面,抽了一双筷子搅了几下,另一边齐覃的汤底也调好了,薄薄一层香油飘在上面,还浇了小半勺旁边锅里温着的骨头汤。 江凛关火,三两?下把面盛好,两?个大男人也懒得找地方,站在案台旁边,半弓着身子开?始大口吃面,先前不觉得饿,等鲜香的面汤入了口才觉得胃里空空的。 后厨的灯亮如白昼,热气飘散的面入胃叫人发出一声喟叹,吃到?一半多的时候,突然有一小阵剧烈的摇晃震荡,玻璃窗户哗啦啦的响,不安被无限放大,又过了几秒,一阵紧急集合铃响起,把安静的夜色撕开一道口子。 二?人对视一眼,寻思放下手里的筷子,神色冷肃的往外跑。集合区乌泱泱的,黑压压的全是人头,年久失修的路灯在刚才的震黄下彻底报废,只剩下一盏明明灭灭的灯顽强活着。 林队长连同大队长还有其他几位领导,无一缺席的都在场。 四周弥漫着一股揪人的死寂,后勤负责人在分发补给报,江凛和齐覃走到?林队长面前,站住,敬礼。 林队长看他们两个过来赶紧安排,表情?凝重,“清绥地震,7.7极,损失惨重,余震情?况不明,已经断掉和清绥的联系,紧急通知火速支援。” 7.7极,怪不得连京港都有震感,两?个人一怔,光影明灭,看不到齐覃瞬冷的俊脸。 “两?辆运输机,还有整个京港所有的直升机,航线已经全部空出来?,你们两个先载一批物资和医护人员过去,剩下的分批次由老学员依次驾驶,所有参与过飞机行驶成绩合格的新学员全部候补。” “降落地点待会发给你们,注意观察余震,通讯不要切断,随时报告情?况。”此次任务凶险,换作平时的小救援是断然用不到江凛和齐覃参与的,他咬紧牙关,拍了拍他们两个的肩膀,深吸了一口气,“一路平安。” “所有人听我命令,此次行动由齐覃和江凛全面负责,准备出发!” “你们的任务,首先是活着,其次是救命,你们的个人英雄主义在千千万万个等待救援的受困人员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只有你们活着,才能救出更多人!” 第23章 冬眠 第20节 飞机接连升空的轰鸣声彻夜长鸣, 大半个?京港灯火通明,一望无际的公路上各车鸣笛声不觉,叫人彻夜难眠。 纪眠之穿着单薄睡衣站在窗边看着夜航的直升机和运输机, 脸上挂满了担忧, 捏着手机的骨节泛了白, 周莉打过一次电话过来, 让她别担心早点睡,睁眼江凛就回?来了。 今夜月亮无半点缺口?,比往常还要?亮很多,连半颗星星都没有, 代替破碎的路灯铺亮整条路。 那?么适合团圆的满月,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破人亡殒命消亡。 一架又一架的飞机起飞, 落地,又?起飞,航行灯划裂沉闷夜幕, 她盯的眼睛发酸,垂头?抵窗, 一颗心起伏不定?。 那?么多飞机亮着灯,她连江凛在哪一架都不知道。 寝室门被敲响,纪眠之缓了缓僵硬的脸, 去开门。 “周姨?您怎么过来了?” 门外的人是周莉, 手里拎着一个银色的保温桶,保养得?当的脸上带了些?疲倦,眼神温柔。 “我就知道你睡不着。”周莉把保温桶打开, 端出里?面的汤, 摁了下眼角缓解疲意,“我给?你打电话那会你江叔都到基地了, 江凛第一次出任务,担心你睡不踏实,刚好阿珩回?来拿东西,我就过来陪陪你。” “这?汤是下午就温着的,带过来给?你补补,安神。”周莉把纪眠之拉过来,把满满一碗汤推到手边,又跟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不大的玻璃盒子,里?面放了些?解腻的红山楂。 纪眠之盘算了下周莉给她打电话的时间,估摸着是挂了电话之后就着急赶过来了。她侧目看了下一脸平静的周莉,仿若有了定?海神针,心头?的焦灼忐忑一下散了大半。 汤喝到一半,放在桌上的手机开始振动,周莉打趣,“八成?是那几个小子发来的。” 窗外飞机的轰鸣声不断,纪眠之半信半疑的拿起手机解锁,她被拉进一个?群,刺眼醒目的红气泡还在继续增加,她点进去,果不其然,入目全是让她早点睡的。 尚有平仄的心瞬间变得稳当起来,落在心腔里?一如往常的频率跳动,弯唇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 【陈易东:姐,早点睡,我明天没课,去找你玩。】 【张南:我们学校明天好像借基地的场地,我也去,正好翘个?军训。】 【何明熙:为什么只有我上学?!!刚才周姨去陪你我求了半天顺上我,被无情拒绝,高中生就不能偷一天懒吗?!】 【舒窈:我在军训qvq,眠之姐早点睡,已经下单京港最好吃的早点铺子,正好明天让东子哥捎过去!】 【秦知珩:他10086条命,不想在基地呆来我这让我老婆陪你。】 【付清允:发个红包给你压压惊,都是小事。】 【秦知聿:楼上+1。】 【何明熙:我哥呢?是不是又鬼混去了?半点都不关心眠之姐,自作主张把他逐出家门。】 【何明轩:滚边子去,你开学考那?个逼分我都没好意思告你妈,你哥刚从图书馆出来。】 斗嘴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往外弹,纪眠之心思细腻,也猜到这?个?点大家都不睡都是为了让她别那?么紧张,她拍下桌上的安神汤和水果,【放心吧,周姨在这?陪我。】 喝完汤后,纪眠之翻出一条干净的薄被子,双人间的床睡两个?人绰绰有余,周莉准备的很齐全,自己带了换洗衣服,把挽在脑后的头?发散开,宿舍的灯被断掉,窗外的航行灯穿透力很强,透过半透明的窗帘时不时的晃亮室内。 时间越晚,飞机的轰鸣声越密集,纪眠之忍不住问,“周姨,真的没事吗?” 黑暗里?,周莉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担忧揪心,攥紧了被子,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平静,叫人瞧不出半分端倪,“没事,以前有过几次任务比这危险多了,江凛有数,别担心。” / 清绥的情况比预想的还要?遭一些?,从京港飞过来拢共不过一小时的时间,已经发生过两次震级不低的余震,满目疮痍的大地再一次徒增伤痕,哀鸿遍野。 大楼倒坍,横在地面上的地缝蜿蜒崎岖,地面上堆积着带血的玻璃碎片和岩石块,清绥就近的几个?城市的支援先京港一步到来,数钱盏应急灯破空亮起,被神明又?一次惩罚过的清绥在亮如白昼的灯光下更加触目惊心,像是撒旦留下的遗迹。 飞机盘旋在空中,原本预计降落的空地在两次余震的加持下已经彻底被废墟掩盖,对讲机刺啦一声响,有一簇电流划过,听筒两侧默契的传来两声相差无几的判断。 “准备机降。” “所有人,下调飞行高度,除飞行员外,所有人准备机降。” 在第一批救援到达后,飞行员又折返回接第二批、第三批,整装待发的支援人员。 飞机轰鸣声彻夜未停,已经过去的支援分成三批,有条不紊的解救被困人员,临时搭救的手术室灯火通明,直到天蒙蒙亮,应急灯灭,令所有人提心吊胆的第三次余震没有到来,忙碌了一整晚的所有人终于能有短暂的休息时间,然后和即将抵达的救援部队共同展开搜救。 另一边,江凛和齐覃也找到一处被人清理过的空地,安全把最后一批物资送达,然后片刻未停的参加搜救行动。 清绥多山,地形复杂,特别是,被困在山中的受难人员数字庞大,根本没有半刻喘息时间。根据地震局最新预测消息,不久后还会有第三次余震和数不清的小震,要?充分利用一切可利用时间解救更多受困人员。 江凛和齐覃的搜救经验丰富,又?是队长,自然要?以身作则,主动请缨带队入深山。 断壁残垣,树叶飘零,横腰折断的树阻断前行道路,沿着山体倾泄而下的石块大而多,偶尔能遇到几个?互相搀扶着下山的人,齐覃耐心的指路,告诉他们一直往前就能看到驻扎地,各个?路口?也都有救援车接送。 气氛太过沉重,跟在他们身后的大多是今年刚入伍的新学员,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略带青涩的脸上偶尔划过一丝担忧。 有几个胆子大的问他们两个?,“齐队,江队,我们会把他们都救出来吗?” 领头?的两个?人对视一眼,似是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最靠谱的几个人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还记得?他们两个?第一次去执行任务的时候,第一句问的就是会死吗,然后中队长扣扣搜搜的撕下两张纸,告诉他们,实在怕回不来,就写遗书。 时过境迁,问题竟然全然颠覆,齐覃笑着把这段经历说出来,口?气带着赞叹的说了声,“第一次执行危险度这?么高的任务,不怕死就已经很厉害了。”至于能救多少人出来,他们谁也不知道。 问问题的人神色有些?黯然,抬头?看了眼高高的山脊,几不可闻的说了声,“还有什么是比地震更可怕的。” 江凛回头看了眼说话的人,想起他参军资料的户籍地,祖籍清绥,地震遗孤,亲人无一幸免,十五年前那场地震比如今这?场,更加惨烈千百倍。 他难得?的沉默,低声开口?,“会救出来的。” 他们一路往里?走,清扫出一条简单规整的小路,抵达村落。大多是水泥砖瓦做成的房子,也有一小部分泥土糊成?的房子,太阳早已升起,把惨不忍睹的场面一一暴露在眼前。 全部都是破的,没有一处是好的,连一处好的都没有。 有风吹来,血腥气很重,这?里?里?市区很远,大多数青壮年?都外出务工,留下的基本上全是老弱妇孺,地震发生的突然,大部分在睡梦中的人连逃离的机会都没有,或者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丝生机,在第一次震停时,被余震震落的飞石砸伤,奄奄一息,更遑论埋藏在废墟之下的人有多少生的希望。 余震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山上早已经摇摇欲坠的落石根本经不起再一次伤害,新学员所有救援知识的来源全部局限于书本,江凛和齐覃临时把他们两两结队,搜查附近有没有还有体征的,然后联系好救援车在山口?等着他们,他和齐覃负责复检塌陷房屋中尚存生命体征的。 紧锣密鼓的搜救彻底拉开序幕,受伤人员连同已经无体征的一次次被运出去,掩藏在废墟之下稳定?的三角结构中,万幸有很多幸存人员。在江凛把一个在废墟中的小女孩抱出来之后,接近昏迷的小女孩费力的睁开眼,扭头?指着对着更远一点的地方说,“哥哥,粟粟还在那?,你们救救她。” 江凛一怔,顺着她目光往前看,几乎已经塌成平地的水泥板互相堆叠,还有一间保存暂时完好的屋子,他和齐覃还没来得及去。 他小心的把小女孩交到别人手里?,此时夕阳已经渐沉,天空是发黑的灰,周围是烧的糜烂的落日,很压抑。 附近的伤员已经被全部清点一大半,最后一批折返回来的人两两用担架抬走受困人员后,天色已经乌云密布了,风雨欲来的征兆。最后一批的伤员有一个?状况突然恶化的,齐覃让他们先走,自己去帮着江凛把最后一处检查完就和他们汇合。 刹那?间,整片废墟只剩他们两人。 被堵在房门入口的石块被江凛和齐覃合力搬走,墙壁上裂痕斑斑,时不时的掉落几颗不大不小的石块,不知何时就会塌陷的屋子。 齐覃来之前,江凛已经地毯式的从门外搜过一圈,毫无发现,这?间屋子是最后的目标,如果还没有发现,他们就不能确定被困人员是否还活着以及行为踪迹。 多半下落不明的,基本无生还可能。 齐覃和江凛一前一后扯开笨重的木制门,直奔被压倒在衣柜下面的小孩子而?去。 有雷声轰鸣,风声咆哮。 不好的征兆。 就在他们两个?把沉重的衣柜搬离,给小姑娘的双腿坐了简单固定的时候,忽然地摇山晃起来,摇摇欲坠的山体噼里啪啦的化作流石雨扑簌簌的滚下来,借着强大的冲力,彻底把奄奄一息的房子击垮。 倒塌的那?一秒,江凛条件反射的抱着受伤的小姑娘往室内角落躲,齐覃紧随其后。塌陷的水泥木板顺势打过他们肩脊,伴随着大雨滂沱和房屋塌陷声以及两个人的闷哼痛声,三个?人被埋在一处废墟下,彻底陷入黑暗。 接踵而至的重物砸击碰撞声持续了很久。半响,一切重归静寂,雨水顺着断板滴落到逼仄的空间里?。 江凛忍着剧痛挪了下身体,喘了一口?大气,喊,“齐覃?” “在。” “没事吧?” “感觉回去得躺三个月了。”齐覃强忍着痛,打趣,“你怎么样?” “比你好一点,躺一个?月。” 沉默片刻后,江凛怀里的小姑娘动了动,发出沙哑干涩的稚音,“疼,叔叔我疼。” 黑夜里?,江凛凭着直觉,又?调了下坐姿,让小姑娘的空间尽可能的不那么逼仄,两个?人的情况半斤八两,齐覃把干瘪的小孩子接过去让江凛歇了会,平稳的放在自己腿上,不太娴熟的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粟粟忍一下,等天亮就有人来救我们出去了。” 窸窸窣窣的塑料包装声音响起,江凛的肩膀挤着齐覃的身子动了几下,然后撕开一颗糖,塞到粟粟嘴巴里?,“吃糖,吃糖就不疼了。” “哪来的糖?” “本来打算哄媳妇儿的,结果临时出任务,刚才突然想起来了,吃不吃?” “不吃,齁嗓子。” / 余震过后,死里?逃生赶回来的几个人脸色煞白的说江凛和齐覃还在山上。张晟听到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手里?的热水打翻,手背都被烫红了也浑然不觉,双目猩红,脸上还有没来得及擦干的泥。 “快去找啊!” “进山的路全部被封死了,还有没逃过余震的人,他们,他们说,说,暂时空不出人手来去清理堵死的山路。”说话的是那?位祖籍清绥的新学员,他整个?人都在发抖,连牙关打着颤,浑身湿漉漉的,双拳攥紧。 张晟暗骂了一声,颤着手从桌上拿起手机拨通林队长的电话。 基地办公室,林队长收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调来一架备用运输机,载了满满一飞机的救援人员飞往清绥,江云嵩也在其中。 飞机准备起飞的时候,纪眠之正好在维修大厅,两个?地方离的不远,她提笔记录好最后一个?数据后,没由来的一阵心慌,签名的时候手打了下滑,纪字写的歪歪扭扭的,难看的要?命。 “怎么还有飞机起飞。” 周景川有些?讶异,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你没看手机吗?江凛和齐覃被困在山里?了......生死未卜,清绥那边说抽不出人手救,江s令亲自带人去了。” 大脑嗡的一声,连名字都顾不得写完,拔腿就往外跑,赶在人数清点完毕的时候,跑到江云嵩面前,呼吸不匀,“江叔,阿凛,阿凛——” 清凌凌的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连话都说不利索,亦或者是不敢说。 江云嵩哪里见过纪眠之这?个?样子,心脏发紧,半转过身不让小辈看到他的失态,安慰她,“江凛没事,放心,我亲自把他带回来,别担心。” 纪眠之摇头?,眼泪不听话的往下落,怎么会没事,清绥的深山她去过一次,路那?么长,树那?么多,周围全是石头?,地上全是厚厚的杂草树叶,站在山里?抬头?看天,连太阳都看不到,灰蒙蒙的。 起飞时间迫在眉睫,纪眠之第一次不合规矩的当着众人的面,哽咽的问,能不能带她去。 江云嵩摇摇头?,抬脚利索的上飞机。 被困在山里的不止是他儿子一人这?么简单,还有齐家的齐覃,齐家满门忠烈,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齐覃和没成?年的齐泊简相依为命,无论如何,都要?把人带回?来。 飞机滑离跑道,纪眠之的两条胳膊垂在身体的两侧,脖子上的平安扣因为刚一路小跑的原因?颠出衣服外面。 极轻的一声响,和田白玉的平安扣一分为二,碎在了地上,有三两只喜鹊飞过,静静的停在跑道上,驻足良久。 纪青寺留给她的平安扣,碎了。 第24章 听闻消息赶过来的周莉见到这一幕, 心尖措不及防的抖了一下。 冬眠 第21节 周莉先她一步把破碎的平安扣捡起来,妥帖的包起来,“阿姨给你找个师傅补好。” 纪眠之低眉, 抽了下鼻子, “就当替江凛挡灾了。” 周莉是无神论?者, 但是这玉碎的太刻意, 连她都避免不了多想。 可是这玉的料子她见过,徐舒婉手腕上也带着那么一只同材质玉镯,和田玉常见,顶级和田玉却罕见, 纪家夫妻俩留下的东西更珍贵,她固执坚持, “听阿姨的,以?后不戴了就当留个念想。” “嗯。” / 纪眠之请了两天假,在路口和周莉分别, 独自一人前往广济寺。 寺门已经关了,纪眠之敲了几下门, 清扫的小和尚拉开半扇门,露出清淡淡的一张脸,身着灰色僧衣, 双手合十问?她来由, 纪眠之说?想为爱人求平安。 小和尚做不了主,更何况早已经闭寺了,现下庙里只有一位年长的慧空大师在, 他请纪眠之稍等?。 半响, 紧闭的寺门被打?开右侧一扇,“师傅说?请您去圆通殿自行祈福。” 圆通大殿内, 慈眉善目悲悯众生的观音大士静处上方,纪眠之也不言语,安安静静的扯过一旁的蒲团,跪下,眉眼虔诚。 殿内只留几盏微弱跳动的烛光,双腿早已经没了直觉,纪眠之望着近在咫尺的神明,一遍又?一遍的祈祷江凛平安无事?。 木门吱哑一声被推开,满地月色淋进,一位年长的和尚身披袈裟步履蹒跚的住着拐往她面前走,五官厚重安详,身上有一股不易察觉的藏香。 “施主为何闭寺后来求平安?” 纪眠之缓缓睁眼,放下合十的双手,声音沙哑,“我的爱人,外出参加救援。” 她顿了下,有些开不了口,开裂的唇瓣张合,声音更加艰涩,“杳无音讯,生死未卜,我来为他求平安。” 慧空大师不疾不徐的问?,“世人皆知,这广济寺圆通殿求姻缘最灵,哪里是求平安的圣地。” “他的平安就是我的姻缘。”她倒诚实的很,不卑不亢,“我不信佛,可是我愿为了他,信上一信,只要他平安,什么都好。” 玉碎是为他挡灾也好,是天意冥冥让她替他挡灾也罢,她只要他平安,廖廖数年,她孤身一人,除了江凛,她也没什么痴妄了。 慧空大师笑了笑,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多年前他也听过这么一句相似的话?。 他问?:“施主贵姓?” “纪,纪晓岚的纪。”也是纪青寺的纪。 话?落,慧空大师心中有了几分猜测,更遑论?,眼前这位的眉眼,同数年前跪在地上求菩萨断了她姻缘的徐舒婉几乎如?出一辙,他引她起来,带着她径直往前走,通过小侧门来到一处清幽的禅房,从?中央的素朴桌上拿过一本厚厚的抄经本,纸张边缘可能因为经常摩擦的原因已经起了毛边,禅房内灯光昏暗,慧空大师把最上面的一本打?开,递送到她面前。 毛笔字迹已经干涸,纸张也已经发?黄,抄经本上原本应该被抄录的佛经全部被下笔的人写?成“纪眠之”三个字,厚厚几十本,最上面一本的末尾页,被附上一句,我等?到了。 “他的每一笔都有你。” 纪眠之心情复杂的看着面前的厚厚一摞又?一摞的抄经本,眼底晦涩不明,“他抄了多久。” “六年。” 六年,是从?她走后就开始抄了。 她眼皮烫的难受,眼泪悄无声息的落下,慧空大师不疾不徐的继续开口,“他来时是年少模样,孤傲冷素,在寺里不吃不喝跪了三天,晕了过去,被我捡了回去。” 六年前的事?情仿佛还?历历在目,慧空已经活了将近一个世纪,见过太多每日寺门开徐步跪在殿中央虔诚求爱却转身亵渎神明的人,也见过真的为爱人守节至死的人,可是江凛却是这么多年不多的例外。 前者空有一副好皮囊惯会花言巧语一个骗字横穿情爱,后者历经厚重岁月,只怕是连当事?人也无法?分辨坚守到最后的是什么。 唯独江凛,选在闭寺前,一声不吭的长跪不起,昏倒一次后拖着一副病怏怏的身子又?去跪,他连蒲团都不垫,怕众佛不佑他。最后连慧空都记不清那三天他到底昏倒多少次,膝盖青紫险些连床都下不了。 慧空看他眉眼青涩,以?为他是走错殿宇,彼时江凛听到他的话?,费力的下床站直,神色悲恸的掏出一枚颜色不那么鲜亮的同心结,说?他来求姻缘,他来祈愿。 他接过那枚同心结细细打?量,熟悉的编发?我,同心结是两个串在一起的,他亲手打?的结,他亲手送出去的姻缘。 当天,江家来广济寺接人,慧空认出江奶奶,也想起同心结的另一位主人是纪家的掌上明珠,于是他把那枚同心结留下,让江凛休养好后亲自来取。 佛寺地砖生冷寒凉,江凛不吃不喝的跪了那么三天身子骨早就垮了半边,养好伤再踏入广济寺已经是一周后的事?了,还?是那间禅房,慧空随手拿过一本《金刚经》和笔墨纸砚给他,并嘱咐他,抄写?诵读佛经最忌妄念。 两刻钟后,江凛的抄经本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纪家那位的名字,笔锋凌厉,落笔遒劲,字字尾锋相交。 他没问?江凛为什么不抄佛经,只问?他为什么只写?她的名字,江凛手下动作不停,提笔点墨,“我有妄念,全是她。” 禅房内鸦雀无声。 连慧空都难得愣了一瞬,拂了拂手也就随他去了。 那个暑假,江凛得空就来抄写?,偶尔帮着寺里干些清扫的活,偶尔坐在角落看经书,有另外得道?大师看过江凛面相也知他所言,提起院子里那位少年,总时不时遗憾,叹他看的通透是个好苗子却周身世俗尘欲。 一直到江凛去西北前,他每个月都会固定那么几天来抄上几天。临行去西北前,慧空大师把那条在他那放了三年的同心结还?给他,江凛接过后笑了笑,说?自己还?会来。 在西北的两年,江凛不常回,中间受过一次伤鬼门关走了一圈,抄经本上的字迹也褪去一开始的急躁,一笔一划写?的极正,一直到纪眠之回来,从?未间断过。 纪眠之听完后沉默良久,问?了一句连她都觉得多余的废话?,“他没有放弃过吗,哪怕只是一瞬间。” “没有。”茶香味飘散开,室内点着清心静气的檀香,慧空大师整理袈裟的时候侵染身上的藏香味也飘了出来,纪眠之怔忪片刻,瞬间想通了江凛身上那股藏香味从?何而来。 他经营数年的爱意在这一刻,终于被拉开一角帷幕,抄经书下的羁绊在这一瞬是比极光还?要永恒的存在。 纪眠之整理好情绪后,抱着一摞厚厚的抄经本慢步离开,月色寂寥,她单薄的背影更显落寞。 门边的慧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想起另一位故人,让身边的小和尚给她送了一截不是很新红绳,上面原封不动的挂了枚同心结。 江凛在去西北前拿到的那条同心结,还?给他的时候,慧空师傅只是紧了紧同心结,让两枚同心结靠的更近了些,江凛看的分明,收过去的时候借着他用力的痕迹又?不动声色的收紧一厘。 因果早早的便已明明注定了,从?江凛生生熬住蚀骨之痛不眠不休的跪在殿前的时候,有些事?就已经早就注定了。 他的妄念全是她,连神明信仰都克己复礼不敢僭越半步雷池的人,也会心甘情愿的一次又?一次踏进佛寺,一笔一笔写?下她的名字。 求她平安,求她爱他,求她记得。 / 纪眠之抱着经书在寺门口等?秦知珩来接自己,博昭然不放心,也跟着来了,瞥见她腿上的放着厚厚一摞的抄经本还?有她不言语的表情眼神试探了下秦知珩。 秦知珩无声的说?了两个字,夜晚灯光斑斓,滚动的大屏和手机推送的新闻全是清绥地震的消息,纪眠之脊背僵直,手里捏着那枚同心结,忽的出声,“我走那天,江凛一直在窗外等?着吗?” 今夜车辆不是很多,秦知珩一直没说?话?,专心开车,等?到车子停在江家楼下后,他才说?,“他打?算追出去的时候,看到你的飞机起飞了,从?他头顶掠了过去。” 车门被推开,秦知珩降下车窗,又?说?,你去江凛房间看看吧,他书桌左边的抽屉里有个盒子。 回云麓公馆的时候,博昭然满脸疑惑,“你为什么不送她进去,那些书那么沉。” “那么些年的盼头,她不会让我帮她拿进去的。”秦知珩洞悉两个发?小的脾性?,更知道?,这些看来代表分别痛苦的证据只是江凛一场有了结果的梦。 西北的高山,美国?的长街,抄经本上的名字,系紧的同心结,雪山的极光,碎掉的平安扣。 还?有他们错过的每一天,亲历的所有酸甜苦辣,失而复得的喜悦,虚惊一场的怯怕。 他们的爱从?来都不是可以?随便让步牺牲的东西。 第25章 门?铃响的时候, 周莉正独自一人?在沙发上?发呆,整整半个晚上?,清绥那?边连个信都没有, 连江云嵩都断了联系, 她?担心的厉害。 她?站起?身去开门?, 看见抱着一摞经书憔悴的不得了的纪眠之, 赶紧把人?牵了进来,手心里的手腕冰凉,周莉皱着眉抬头?看她?,整张脸上?是不正常的病态白。 她?伸手碰了下她?的额头?, 热的吓人?。 “阿姨,我想?去江凛房间找点东西。”从?车上?下来, 晚间风涩涩的吹在她?身上?,她?才后知?后觉到自己身体不舒服。 周莉也知?道她?自幼身体不好,小感冒都能折腾她?十天半个月, 态度也是难得的执拗,“阿凛房间又不会长了腿, 你?跟阿姨去医院挂了水再回来找,要是阿凛知?道你?担心成这个样子?回来估计不知?道心疼成什么样子?。” 纪眠之不为所动,抱着一摞抄经本?愣愣的站在原地, 门?还半敞着, 身后的风把最上?面的书封吹开,露出里面的字。 周莉下意识低眉去看,脊背一顿, 心间荡起?一股波澜, 然?后妥协,接过她?手里的抄经本?, 跟她?一同上?楼。 纪眠之蹲在书桌前,没费多少时间就把秦知?珩说的盒子?找到了,盒子?下面还有一小团粗红线跟着掉了出来。 最普通的那?种小时候用来盛放游戏卡的那?种盒子?,她?打开,里面满的快要溢出来的姻缘符还有同心结,纪眠之一条条的摆在桌子?上?,灯光跳跃,她?静静的伫立在桌面上?压下一片阴影。 她?头?愈发昏沉,露在空气?中的四肢冰冷亳无知?觉,心腔里的心脏却是如岩浆般滚烫。 她?不知?道要用多少时间才能攒齐这么多绳子?,她?不知?道他每次去的时候要跪多久才能用掉这么多抄经本?,也不知?道江凛要用多久才会打出一个漂亮的同心结。 鼻尖呼吸越来越稀薄,她?情绪越来越不稳定,隐隐有窒息的感觉,周莉站在她?身后,心疼的拦下她?拿起?红绳的手,“别看了,眠之,别看了,我们去医院。” 她?不动,任由窒息的感觉砸在自己身上?,指节上?被她?掐出几道触目惊心的印子?,先前的疑惑也渐渐明朗,带着哭腔,“所以江凛和这些年?家?里生分——” “是因为我,对吗?” 周莉没否认,细腻的手指抚摸上?抄经本?上?的字迹,她?知?道江凛上?大学的时候常去广济寺,偶尔母子?俩还能在庙里打个照面,可她?不知?道他去是为了什么。抄经本?的数量一如当年?他跪青的膝盖一样骇人?,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么厚的一摞,要说是江凛去西北前抄完的她?不信。 只能是,他不愿意回家?的那?三年?,一直有回京港,只是特地避开了他们而已。 一秒一秒过的极漫长,好似沧海一粟,久到纪眠之终于体力不支蹲在地上?,周莉才开口。 “他怨我和他爸爸当年?没帮你?爸一把,可是这是你?爸的意思,更何况......”何况那?时候正值紧张的时候,稍微有个风吹草动,一朝天堂,一朝地狱。 纪眠之整个人?都在发抖,连哭都忘记,就只埋头?在膝盖处,抓着好几条同心结看着。 最后还是秦知?珩和博昭然?不放心,又折返回来,把人?送到了医院,陪了一晚上?第二天等她?睡着才走。 / 由于第三次余震的再次重创,整整一天一夜,进山的路才被清理出来,年?过半百的江云嵩整宿未阖眼,苍劲的背影苍老了十岁不止,额角白发好像比昨日来时多了些,张晟几次三番劝江云嵩休息一下,通通都被反驳回去。 等到第二天下午日落的时候,才在一处废墟找到江凛和齐覃,两个人?比他们预想?的情况好多了,只是骨折后高烧不退,三个人?齐刷刷的昏迷了过去,粟粟的唇瓣上?还有血迹,跟随救援的沈艺凡以为小姑娘吐过血,仔细检查后并没有发现脏器受损的情况。 正巧两个担架自她?身边一前一后的过,两个人?没有骨折的那?只胳膊,手指上?都有一小道伤口,还在往外,以一种很缓慢的速度渗血。 一旁的张晟看沈艺凡一副呆滞的表情以为齐覃和江凛拼死救下的小姑娘出了什么问题,他走过去问怎么了。 沈艺凡喃喃指着小姑娘唇边的血迹,“江队和齐队喂了血给她?。” “什么?”张晟没反应过来。 沈艺凡又说,“可能江队他们知?道,地震后的雨水不干净,所以才,才想?出这种办法。” 周遭静寂,沈艺凡声音不大,江云嵩听?的真切,几个下属知?道江凛和江云嵩的关系,毫不吝啬的夸江家?将门?虎子?,丝毫没有人?提及齐覃半句。 江云嵩让人?安排好回京港的飞机后,扫了一眼几个职位不怎么高的下属,淡淡说,你?们这样只会寒了齐老的心,齐家?满门?忠烈,更何况齐征也带过你?们,倘若齐家?英灵未亡,又或者江凛和我没有半分关系,是不是也会被你?们堂而皇之的忽略。 一句话不留半分情面的说尽,江云嵩不顾众人?面红耳赤争先恐后想?解释的表情,阔步离开。 清绥空旷平地上?停留已久的飞机终于起?飞,飞行员曾经是江凛和齐覃在西北的战友,原本?一个小时能到的路程,硬生生提前了十多分钟停在军区医院的停机坪上?。 同一家?医院,二楼病房和五楼手术室,纪眠之和江凛。 仿佛是某种巧合,又或者是一些别的说不尽的缘分,手术室灯灭的那?一瞬,纪眠之转醒,给她?换输液瓶的小护士嘱咐一旁的博昭然?打完这瓶记得摁铃拔针,她?浑浑噩噩将近一天,思绪还混沌着,听?到护士的话才意识到病房里还有其他人?。 冬眠 第22节 一天没喝水的唇瓣干裂起?皮,嗓子?也似吞了一把玻璃渣子?似的,张口说话都带着刺骨的疼,“你?怎么还在这?” 博昭然?把早就冷好的热水递给她?,“下班就过来了。”她?看了下时间,已经凌晨了,“估摸着这会,江凛也快出手术室了。” “什么?” “进山的路下午才清开,人?没什么事,骨折,养几天应该就好了。倒是你?,烧一直都退不下来,要不是秦知?珩和我说你?从?小就这样,我都怕你?烧成傻瓜。” 博昭然?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回过神来发现纪眠之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满脸的泪,也不说话,就一直哭。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爱哭。”博昭然?抽了几张纸给她?擦泪,“怎么回国了成天眼泪汪汪的,要是苗观乘这会看到估计以为我欺负你?,别哭了,吃点东西睡一会,天亮带你?去看江凛。” 纪眠之擦干泪,没头?没尾的说,“平安扣碎了,就是江凛失联那?天。” 博昭然?一愣,她?自然?知?道平安扣是纪青寺留给她?的,突然?碎了,很难不让人?多想?。 夜深人?静,月亮高高挂在天上?,清冷余晖淡淡照亮窗外黑夜,纪眠之很冷静的拔掉输液管,起?身下床,踉跄了下,她?扶住床边的栏杆,露出这几天来第一个笑容,清浅明媚,眸光深情款款。 “我要去见他。” / 江凛被送往病房的时候,护士把他来时穿过的衣服交给门?外的秦知?珩,秦知?珩接过脏兮兮的军装,随便?抖了抖搭在胳膊上?想?带回家?给洗衣机加个班,结果地上?扑簌簌的掉下来几颗糖。 他蹲下身子?,捡起?一颗,撕开包装塞进嘴里,也不在意包装表面还湿漉漉的,酸酸甜甜的青提味在舌尖晕开,剩下几颗被他攥在手心里。 下电梯去病房路过护士台的时候,听?见刚从?手术室出来的几个护士聊天。 “刚才我跟着主任做术前准备照例给他换病号服的时候,病人?突然?醒了过来,烧的迷迷糊糊的说他裤子?里有东西,我掏出来给他看,是几颗糖。” “然?后他说了句别扔,麻药劲上?来,他又晕过去了。” 秦知?珩停下脚步,摊开手心垂眸看了眼,漫不经心的笑了声,骂了句傻逼。 怎么会有人?这么傻,死到临头?,被送过来的时候都营养不良虚弱成傻逼了,有糖都不吃。 * 从?手术室出来后,江凛还是迷迷糊糊的发烧,神智不太清,梦呓不断。凌晨的走廊上?,空空荡荡的,除了值班的护士台那?常亮着一盏灯,整个五楼都是黑黢黢的。 秦知?珩推门?进去替了江云嵩,把手里的糖放在他枕头?旁边,微微调慢滴液速度,顺势坐在病床边,偶尔拿棉签给他润下唇,偶尔给他掖下被子?,测个体温。 纪眠之是一路跑上?五楼的,电梯一直下不来,她?没那?个耐心等。博昭然?还穿着高跟鞋,一路喘着大气?跟在后面,让她?慢点,还发着烧,小心摔倒。 病房门?被推开的那?刹,秦知?珩自觉让出位置,牵着博昭然?的手到门?外的休息座上?等着。 江凛依然?在梦呓,不过神智比刚下手术的时候要好一些,手指上?缠了创可贴,胳膊上?被打了厚厚的一层石膏,一身蓝白色的病号服,俊脸苍白,眼睫下一片乌青,脖颈处还有一两处划痕。 纪眠之坐在他身边,伸手勾住他的尾指,轻轻晃了晃。床上?人?好似有所察觉,缓缓睁开双眼对上?纪眠之的视线,长时间的不进水让他吐字艰难,他剑眉微皱,费力的吐字,“给你?买的糖,糖,我没都吃光,还留了,留了好多。” 她?哭的更凶,太阳穴都是胀的,肩背都是颤抖的,一滴一滴泪掉在两个人?相牵的手上?,冰凉凉的。 江凛想?抬手给她?擦泪,可是几次都抬不起?来,连说话都没了力气?,短暂清明后的大脑又开始昏昏沉沉的,止疼泵时不时发出一声滴。 他泄气?,虚抬了下指尖,在她?掌心很轻,很轻的,敲下了几下。 她?半阖住盈满泪的眼眶,感受着掌心的微弱碰触,半响,她?学着他的节奏,在他掌心也敲了几下,回应她?的只剩下绵长的呼吸。 该怎么去形容呢,她?不知?道,只虔诚的在他唇角落下一个吻,泪珠滑落到他们贴紧的唇缝上?,又涩又苦。 爱哭鬼,别哭。 轻轻敲在她?掌心的摩斯密码很好认,眼里心里都因为一串无声的电码湿的一塌糊涂。 窗外,有残风卷过月光,微微有些枯黄的叶子?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她?靠在床边入了眠,同他一起?。 第26章 翌日?, 纪眠之是被说话声吵醒的,她睁眼,不小心扯到了输液管, 回了一小节血。博昭然?大惊小怪的不得了, 让她别乱动, 又?过来给她测了个体温, 确认她退了烧才长舒一口气,让她漱了口把早餐放在小桌旁边让她稍微吃点。 “江凛呢?” 秦知珩推着齐覃的病床慢悠悠的进来,微微抬了下下巴,“在你?旁边呢, 没看见?” 她下意?识转身?,看到还在沉睡的江凛长舒了一口气, 然?后抬眸,看到入职那天在训练场上的少年出现在病房里。 “这是?” 秦知珩也没少和齐覃打交道,从善如流的介绍, “齐泊简,齐覃小侄子?。”他顿了下, 吊了一圈人胃口才继续说,“何明熙的早恋对象。” 纪眠之只听到风言风语,冷不丁真人站在自己面前, 她心直口快, 捧着一副破了又?破的嗓子?,沙哑的不行,“这么高的个子?, 明轩知道了不得第一个不乐意?。” 空气有一瞬冷寂, 齐泊简像没听到一样,拎着早餐准备去上学, 躺在病床上的齐覃蔫蔫的,“请天假不行?我让秦知珩把你?那小女朋友也拐来陪你玩。” “不了,我怕她哥待会来杀我灭口。” ......你考第一你说什么都对。 / 大概快中午的时候,江凛才行,睁眼,病床前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一个个跟看什么宝贝一样看着他。 他粗粗扫了一眼,半个院的人连同部队的小孩也都来了,还好病房够大,要不然?升级成?总统套房也放不下这么些七大姑八大姨。 “阿凛,没事吧?你付叔前儿刚弄来块破石头,要不然?拿过来给你?压压惊?” “阿凛,下次小心点,多吓人啊。” “江水儿,为?了你?,我和我媳妇儿这个月全勤都没了,一会卡号给你?,往里打钱。” “阿凛,可把你?妈忙坏了,那头眠之为了你的事发了烧,这头刚找着你?人又?动手术,要不是阿珩和他媳妇儿在这呆了两晚上,周老师这个身子骨怕是撑不住......” 纪眠之?江凛问秦知珩,“怎么发烧了?” “担心你?呗。” “吹风了。” 前一道声音是秦知珩的,后一道是纪眠之的,江凛四周扫视了一圈,人头挤人头的,连上学的,军训的都偷了闲来看他,他连纪眠之的影子都没看见。 不愧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江凛一个眼神,秦知珩就知道他想干什么,睁眼说瞎话,三两句把满屋的人都弄了出去,就剩下几个偷闲的小破孩。 坐在另一张病床上啃石榴的纪眠之没什么遮拦的露出真面目,呆呆地,微微上翘本该挺有攻击性的一副长相随着时间的沉淀又?加持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硬生生让人觉得也是一副挺人畜无害的模样。 “hi?”纪眠之有点尴尬,葱根似的手指尖上还挂着石榴汁水,看着和自己对视的那双黑眸,她抱着石榴干巴巴的打了个招呼。 江凛没忍住笑,不小心牵动伤口,边嘶嘶吸凉气边笑,简直没眼看。 军训累了吧唧的,秦知聿和付清允乐的清闲,撵都撵不走,又?是端茶又?是倒水,逼的江凛打了电话给他们教官挂了假条才罢休。 电话挂断,江凛问了句,“窈窈没来?” 早上两个人刚吵了架,付清允冷哼一声,白眼都快翻过一圈了,“累死?她,训死?她,让她在那饿死?。” 秦知聿默默站远了几厘米,张南同上,摆明了不想和这个现眼玩意挨着站,低人n等。 三三两两的好几人都窝在病房里,秦知珩和博昭然?也不用去上班,叫了家私房菜外送,一伙人热热闹闹的吃了顿午餐,刚过禁食的齐覃和江凛看他们大鱼大肉,冷着脸用没受伤的胳膊往嘴里塞白粥。 晚上周莉又?过来一趟,熬了些有营养的汤汤水水给三个人送到病房,临了看着江凛打了石膏的胳膊腿到底是没忍住的发了通脾气,眼睛都红了。 江凛反过来安慰她,“我这伤的又?不重,吊两个月胳膊就好了,一两个周就能出院了。” 周莉数落完江凛不解气,又?站到齐覃病床前噼里啪啦数落一顿直到齐覃吊着胳膊苦哈哈的答应以后绝对注意安全,周莉才罢休离开。 * 纪眠之回国两个月,情绪高高低低的起伏跌宕好几次又加上吹了冷风,硬生生挂了快两周水,到最后落得一个和江凛一块出院的下场。 江凛出院那天,挺热闹,大大小小的,上学的没上学的,都过来给他接了个风,秦知珩提前在江家餐厅那张六人座的餐桌旁边又?并上一张桌子?,周莉和沈菁仪还有宋秋亲自下厨给他们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连没出院的齐覃都有一份。 江凛吊着胳膊牵着纪眠之招摇过市的回家后,才发现江云嵩也在,手背上还有结痂的划痕,秦锋扯着沈菁仪在笑,江云嵩面无表情的端起茶杯,周围还有其他嘈杂的人声。 夏季早就已经?过了尾声,炎热褪去,连风路过都是沁人心脾的凉爽,太阳摇摇晃晃的,透过窗棂穿进来落成大小不一的圆圈,给客厅渡上一层金边,周莉从她的小花园里不知道摘了什么品种的花,颜色鲜亮,眉飞凤舞的在炫耀。 江奶奶似是闲他们一群年过半百的人还这么聒噪,随便在人群里面拎了个个头还算高的秦知聿去摘石榴了,出门的时候在江凛身?旁撂下句话。 纪眠之识趣的躲在一边去跟舒窈她们说悄悄话,江凛站在门口,良久,他拨开层层叠叠的人,踱步到江云嵩面前,沉声道,“爸,我回来了。” 江云嵩放下茶杯,停下赞美?妻子?心灵手巧的话头,瞧不出什么情绪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回来了。” “嗯。” 没有温情的寒暄,没有让人眼红落泪的拥抱,江凛余光注意?到,戎马半生驰骋疆场的江云嵩,手在抖,不受控制的抖。 他装作没看见,挨个打了几声招呼后,听着几位叔叔阿姨夸他越来越优秀,离开了客厅,上了二楼。 住院这两个周江云嵩一次也没来看过他,他手术后第二天问纪眠之,纪眠之说他出事那天是江云嵩亲自去的。 等到秦知珩来的时候,他才知道,整整一天一夜,江云嵩不眠不休的一直在找他和齐覃,腰闪了下,手上也划了几道口子,在家养着。 江云嵩已经五十多岁了,半鬓白发,位置升上去又?加上有旧伤,已经?很久不往前线走了,多半负责幕后工作。 一天一夜,不眠不休,什么概念。 像是狂风骤雨中一棵早已挺拔的小白杨,突然?被一棵能遮天蔽日?的白杨树,稳稳的托住了。 他踏出楼梯,扯唇难以揣摩的笑了下,这老头,一把年纪还装英雄,受伤了都不说,然?后掉了滴泪在地上。 楼下,纪眠之大病初愈,正?是生龙活虎的时候,不停的问何明熙早恋的事,还插一两句嘴顺便问问舒窈最近有新情况吗,舒窈为?了不引火上身?,直截了当毫不犹豫的就把秦知聿卖了个彻底,通敌叛国的一把好手。 纪眠之自然是认识阮明嘉,也知道阮家有过这么档子?事,听到的时候还挺惊讶,“连万年铁树都能开花,你?和清允一点进展都没有,不应该呀。” 舒窈眼观鼻,鼻观心,从果篮里拿了个完完整整没开封的石榴塞到她怀里,满脸幽怨,嘴巴翘的特别高,“吃。” 一楼的小露台基本都是他们年纪相仿的,陈易东和何明轩好不容易偷个闲,拉着其他几个男生角落里组队打游戏,音量开的极大,输的极惨,连秦知珩路过一眼都觉得脏了眼。 江凛打游戏是出了名的厉害,他们说不动秦知珩就把主意打到断了胳膊的江凛身?上,陈易东顶着一头显眼的蓝发半弓着腰往客厅猫了一圈又?一圈,然?后挺纳闷的来了句,“凛哥呢?怎么没人了?是不是上楼躲清闲了?” “上楼瞧瞧?”他把秦知聿的帽子揪过来盖在自己头上,摩拳擦掌的准备浑水摸鱼趁人不备从客厅一闪而过迅速窜上二楼,要不然?被他爹看见,又?是一顿毒打。 剥石榴入神的纪眠之冷不丁听到陈易东的话,手下失了力,一块石榴皮连带着红彤彤的果实乱七八糟的往下落,她连抽张纸都顾不得,抱着石榴就往二楼走,抢先一步陈易东进了江凛卧室,反锁了门。 还是来迟了,她进来的时候,江凛正在翻桌上的抄经本。 “我...你?...书,”一紧张连话都说不利索,她潜意识里觉得江凛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事,又?不知道怎么说自己已经知道了,就抱着个石榴站在门口。 门外又急又吵的敲门声不合时宜的响起,当事人都充耳不闻。 江凛合上书,也不去开门,从她手里把被剥的挺丑的石榴接了过来,“给你?剥?” “不,不用。”她眼神一直瞥着桌上的书,还走了个神思索自己那天烧的迷迷糊糊有没有把那盒红绳收起来,哪里还顾得上吃石榴。 江凛看她一个劲的看那摞书,跟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你?见慧空师傅了?” 冬眠 第23节 纪眠之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慧空师傅是谁,然?后点点头,“师傅和我说,这些都是你?写的。” “嗯。”江凛抽了几张卫生纸垂眸剥石榴,“有空就去写了。” 有空就去写,骗死?人,这么多,军校放假时间还那么少,估计是把自己的放假时间全花上面了。 她说,“我还看到那盒同心结了。” “阿珩有时候去,我也去。” “师傅说你抄了好多年。” “也没有很多年吧。” “你打的同心结好丑。” “现在还挺好看的。”江凛拽着卫生纸一角把剥好的石榴推给她,“要不然?我给你?打一下看看?” 纪眠之不吃,气鼓鼓的,看着他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提了提音量,眉头越皱越深,“江凛!” “嗯?”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她笑,棱角分?明的侧脸被日?光分?隔开,半明半暗,映的五官更深邃,他笑的深,唇边有两道皱褶弯起。 “你?太冷淡了。”她斥他。 “哪冷淡了?” “你?想听我说什么?跟你?邀功?”江凛用没受伤的一只手撑着桌面,低头拉近两个人的距离,呼吸交缠清晰可闻,他收了笑,正?神色,“是我自己要写的,没人逼我,我花那么多时间写这么些东西也不是让你?知道后哭的稀里哗啦跟我说感动的不得了,更不是什么挟恩图报,犯不着你?心软,我啊——” 他停顿了下,跟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塞进她手心里,嘴角翘着,声音很淡却又清晰的不得了,“就是单纯爱你?。” 两个人谈恋爱的时候说过很多次肉麻又简单的喜欢你?或者爱你?,可是没有哪一次,是比这次让人心跳鼓噪千千万万次的,可是她瘪嘴,肩膀也驮着,用力仰头,蹭了下他的鼻尖,表情怅然?若失的,“可是我好像没原来好了。” 纪眠之掰着手指头数,“没有原来爱说话。” “性子?闷,还经常耍脾气,哭。” “也不会跟以前一样不怎么爱吃糖。” “只会呆在实验室里跟枯燥的公式打交道,也不爱社交,朋友也很少。” ...... ....... 她越说越泄气,认真的眼底漾上一片水雾,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又倔强的不让自己哭出来,懊恼的不得了,觉得这样寡淡的自己怎么都辜负江凛这么多年的等待。 江凛叹了一声气,温热指腹揩走她眼角欲落的泪珠,任由?翻天覆地的酸涩情绪涌上来,然?后用纪眠之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话说。 因为?是你?,所以什么样子的你我都愿意接受。 如果一摞一摞的抄经?本能等到你?,跪在菩萨像前不眠不休能见你?一面,又或者靠一截又一截被我打成?死?结的同心结,那恐怕我这辈子都不会踏出佛殿一步。 我这人,认死?理,就认你一个。 人活起伏,我活着,是为了等你。 你?明媚也好,寡言也好,对我而言,都是好的,你?在,就已经?比我设想的很多结果都要好了。 纪眠之问他设想的结果是什么样的。 江凛轻描淡写,把日?日噬心的梦魇讲给她,结婚生子?,永不重逢,生死?别离,他等她一辈子?,抄一辈子?经?,打一辈子?结,踏遍大洋彼岸每一条无人问津的深巷长街,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这次她是真的忍不住泪,指尖相触,贴着他唇瓣厮磨轻语,“阿凛,贪心一点,我永远会为了你蹉跎缄默一生。” 第27章 京港在清绥的支援工作已经?全?部完成, 训练重新提上日程,齐覃腿伤未愈,只能是大队长和吊着胳膊的江凛一起盯着, 新机的设计工作也正式进一步拉开帷幕, 实验室图纸满天飞, 办公室的灯经?常到深夜才灭。 这天, 纪眠之照例是最后一个关灯,她拎着包揉了两下脖子往楼下走,周景川不住员工宿舍,已经?提前下班了。整栋办公楼都是暗的, 只有廊下几盏灯。 如今进了九月,夜晚凉风习习, 树叶层层叠叠的落了满地,纪眠之在实验室忙了一天,又在办公室加了一晚上的班, 现在才有空回电话?给苗观乘。 美国那边是白天,苗观乘在顶层办公室, 无所?事事的拨弄纪寅办公桌上的仙人掌,手边还有十几张画稿,各色铅笔散乱的扔在桌上, 电话?铃响的时候, 那盆仙人掌已经?被他拔光了一小?半的刺。 他幽幽的控诉,“您还知道给我回电话?呢。” “今天实在是太忙了,组里就两个人, 什么都要自?己动手。”纪眠之无奈的很, 整个基地的工程师来来回回就这么多,中间林队长也调过?来几个人让他们一块合作, 好不容易磨合好了之后,发现三?五个人的效率还不如她和周景川在实验室窝一天算出来的东西多,无奈之下又让林队长把人调了回去。 晚上基地的信号不是很好,苗观乘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从话?筒里传过?来,“我结婚你到底能不能来?!” 越洋电话?看不到纪眠之脸上的犹豫和为难,但是苗观乘早就猜到了,哼哼唧唧半天别?别?扭扭的说,“我回国结婚,纪寅说你在这,博昭然也在这,你们两个都忙,不过?来的话?,我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纪眠之确实是过?不去,但是她昨天晚上已经?和博昭然确定好行程,让她代自?己送一趟,新婚礼物都准备好了,从苗观乘回美国后就一直暗戳戳的问她能不能申请下来假,但是她工作有些特殊,是明?令禁止出国的,江凛去年能出国也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 不能参加他的婚礼,苗观乘嘴上不说,心里肯定难过?的不得了,本?来纪眠之还想着怎么和他说这事,听到婚礼回国办后舒了一口气,“那你们下个周就得过?来了吧?纪寅的父母也过?来吗?他们同意吗?不同意的话?你在那也行,我和昭然说过?了,她替我去一趟——” 阴恻恻的磨牙声,咬牙切齿的,“不用?博昭然替你,她来是她的,你来是你的,能一样吗?纪寅他爸妈也过?去,婚礼很简单,你到时候出席就可以了。” 可能是纪寅开完会了,话?筒对面响了几声极冷淡的音调,然后苗观乘就把电话?挂掉了。 纪眠之又敲了几行字把婚礼在国内办的事告诉她,然后收起手机,慢悠悠的走回宿舍,刚拐到回宿舍的那条路,措不及防的看见路灯下的人。 不是白天的军装,一身简简单单的上绿下黑的睡衣,身影颀长,肩背挺直,满身傲气,逆着光站,周身氛围深邃。 她走过?去,“你怎么过?来了?你明?天不是还要带人出去吗?” “不出去了。”他歪了下头点那条还没好利索的胳膊,“大队长说我去了占用?公共资源,放我一天假。” “不去也好,省的那群刚入伍的小?朋友看见你就害怕,张晟可是跟我偷偷参了你一本?,说你前几天又练晕好几个。”纪眠之例行检查了下胳膊上的石膏,最近他们俩太忙了,连去医院这事都一拖再拖,她算了下明?天的工作量,不容置喙的开口,“你这都快一个月了吧,明?天下午去医院问问能不能拆。” “你有空?” “挤挤时间,陪你去医院的时间还能空出来。” 江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意味不明?的笑了声,“那我也陪陪你。” / 隔日,纪眠之和沈艺凡走走笑笑的出宿舍门看到站在门口站的笔直的江凛才知道他昨晚的“陪陪”是什么意思。 沈艺凡出了名的害怕江凛,早就一溜烟跑了,纪眠之皱眉问他,“你大早上来干什么?” “一起吃个早饭。”他顿了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 纪眠之半信半疑的接过?,现在这个点正是吃饭的时候,三?两人成群结队的从宿舍出来,门口也时不时的有人经?过?。江凛单身的时候本?来就少不了得小?姑娘的喜欢,如今两个人在一块的事得了齐覃的润色传的更是沸沸扬扬的。几十双眼睛不约而同的扫过?来,纪眠之扪心自?问做不到像江凛一样泰然自?若,急匆匆拉着人去了一食堂。 热气腾腾的杂粮粥和两屉小?笼包摆在桌上,纪眠之虚虚扶着碗沿拖过?来,一勺热粥刚入口还没咽下去,就听见江凛说了句。 “一会我也去实验室,陪你。” 吞也不是,咽也不是,有几颗还没嚼开的红豆卡的她不上不下的,她从口袋里把刚才江凛给她的糖原封不动的推了回去。 江凛颦眉,又推了回去,还顺带推过?去杯水。 这下纪眠之连碰都不想碰,用?手机推了过?去,避如蛇蝎,整个人前所?未有的冷静,“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周围嘈嘈杂杂的,都忙着低头吃早餐,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俩,江凛把糖纸撕开,强硬又不失温柔的捏开她下颌把硬糖塞了进去。 江凛还没松手,硬硬的糖块在她口腔里让她说话?都含糊不清的,“毁尸灭迹啊你。” 对面人一副我就是毁尸灭迹,你能拿我怎么样的狗表情。 冷不丁抬眼看门,熟悉的竖直身影越走越近,纪眠之想,我是不能拿你怎么样,但是有人能拿你怎么样。 下一刻,饭盒重重的落在桌面上,震的桌上的粥碗都晃了下,江云嵩一下把他的手拍下来,力道极重,冷白的手背上瞬间多了几指的红色。 “江叔叔。”纪眠之笑眯眯的打?招呼。 江凛冷冰冰的瞥她一眼,没什么情绪的喊了人。 “断了胳膊还不安生,大庭广众下还欺负眠之,厚脸皮。” “我哪欺负她了?”江凛不满,振振有词的反驳,“我给她糖吃就是欺负她?” “大早上不吃饭你给她吃糖?缺心眼吧你,胳膊都断了还不安分。” 周莉起了大早,厨房里烟熏火燎的,等江云嵩收拾好去楼下餐厅准备吃早餐的时候,桌上光秃秃一片,连口喝的也没有,看见他杵在厨房门口,随手递给他两个保温桶让他带去单位给江凛和纪眠之。 江云嵩看着一左一右两个保温桶,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家里有第三?个饭盒。 周莉早上还有课,收拾好准备上班发现江云嵩还站在厨房门口,问他怎么还在这,江司令憋了半天,说,我早饭吃什么? 周莉着急赶点,让他去单位对付一口。 秘书来接江云嵩的时候,还十分天真的看了眼他手里的两个保温桶,有分寸的打?趣,“周老师这是又给您和阿凛带午饭了。” 江云嵩脸色铁青,看了眼皮痂掉了一半的手背,冷冷的哼了一声,断了胳膊和发烧出院的都有午饭,他这个被划伤手的就没有,连早饭都没有。老婆的差别?对待等到了食堂看到他儿子吊着胳膊得得瑟瑟欺负人的时候终于有了宣泄口。 他又把另一只手里的保温桶如法?炮制的放在桌上,然后端走了江凛面前的早餐,“你妈给你和眠之做的午餐,下午记得把饭盒送我办公室。”两个饭盒没一个是他的,他不光要中午在单位吃饭堂,晚上还要在单位加班,烦死了。 纪眠之耸耸肩,三?两下把嘴里的糖嚼碎,咔咔作响,眼底一片无辜。 江凛拿她没辙,江云嵩就在他斜对面,两个人面对面,隔着一条过?道,近的要死。 / 江凛单手拎着两个保温桶没什么正形的跟着纪眠之进了办公室。 周景川早就来了,手边摆了好几份资料,电脑屏幕也亮着,时不时有键盘敲击的声音,纪眠之落座,周景川十分熟稔的递过?去几份资料,还有一本?书,声线一如既往的温和,“之前听你打?电话?提到这本?书,刚好有朋友去美国出差,给我带回来一本?。” 纪眠之想伸手接,却被江凛截了去,男人漫不经?心的扫了眼书,言语间透出一股鄙夷和对昔日情敌的不屑,“英文版,连个签名都没有,我以为是什么绝了版的宝贝。” 普普通通的一本?专业书籍,基本?上空气动力学?专业的学?生人手一本?,麻省理?工的图书馆里最不缺的东西,连撰写者都是麻省毕业的学?长,隔三?差五的被学?校邀请回去做演讲,纪眠之之前打?电话?提起这本?书,纯粹是因为她和苗观乘在美国的家水管爆了,这本?被签了名的书以及其?他的绝版书差点被淹了,她让苗观乘抽空给她带回来。 但是江凛说话?实在是太不留情面,她不悦的凝了江凛一眼,然后对周景川说了声谢谢。 正宫娘娘哪能受得了这种委屈,噼里啪啦开窗户的声音带着怨气,防撞层都砰砰响,门外的新鲜空气飘进来,楼下的一棵白桦树有些年岁,枝繁叶茂的,从窗外伸伸手就能碰到叶片。 江凛扯下一片还不算很黄的叶子,树枝回弹,惊动一群飞鸟。 “长的好好的,你摘它干什么?”纪眠之不解的问。 江凛把椅子往她那搬了下,坐下,毫不掩饰和她的亲密,把叶片拍在桌上,声音没什么起伏,音量分毫不减,“秋天了。” “?” “有人想挖我墙角。” 纪眠之手肘碰他,加之眼神警告,江凛今天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闲的几把疼,“叶子都知道该黄就黄,某些人还不死心。” 周景川喜欢她这事其?实她一点都不知情,甚至在江凛和她说之后,都想不起来他们的同学?有这么一号人,两个人共事之后,人家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刻意示好,但是江凛有空就耳提面命,纪眠之和他的关系也就是个简单纯粹的同事关系,连微信好友都没有,全?靠群聊交流。 好在江凛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消音了。但是!纪眠之以为他终于要消停的时候,每次周景川和她讨论些问题的时候,江凛都会探头过?来。 他一句话?都不说,就看着,一张图纸,横跨在办公桌上方,纪眠之和周景川各执一角,江凛非得插进来,屁大点的图纸,他一颗头蛮横的插进来,把图纸和人从头到尾都看一眼。 冬眠 第24节 一次,她忍了,两次,周景川没理?,也忍了,三?次,她咬咬牙也忍了,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他还吊着胳膊。 第四次。 “......”这工作是一点也干不下去,纪眠之忍无可忍,大概收拾了一下资料,礼貌又标准的冲周景川微笑,“有什么问题群里联系,我处理?一下家事。” 左手抱着资料,把两个保温桶勾住,她右手扯着江凛,一路下楼,穿过?训练场,径直往前走。 训练场上都是江凛的兵,哪见过?自?家老大这么服服帖帖又满面春风的样子,纷纷打?了个寒颤。 纪眠之牵着江凛穿过?林荫小?路,面容沉静,也不怕有人撞见影响不好了,扯着江凛一路拐进江云嵩办公室。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在喝茶的江云嵩,语气淡定,“江叔,我能在您这上个班吗?” 横空出现的不速之客让江云嵩一口热茶烫的舌根一麻,冷峻目光定格在江凛身上,“你又干什么了?” 颇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上次这种语气还是高中,江凛和秦知珩把人打?了的时候。 “没干嘛啊。”当?事人浑然不觉,贴心的把两个碍眼的保温桶接过?来放在他爹眼皮子底下,“我就是好奇他们设计图,凑过?去看了几眼。” “几眼?你都快把人周景川挤出办公室了。” 江云嵩顿时了然,从后面书柜上抽出一本?孙子兵法?扔给他,“你,看书。” 然后笑眯眯的,把桌上的东西清了下,顺便把那两个碍眼的保温桶收拾到一边,“眠之在这,他过?来我打?断他的腿。” 没了江凛作祟,纪眠之工作效率异常高,再抬头的时候,都已经?到吃午饭的点了,她扫了眼江凛,书摊开,拿着笔在纸上不知道写什么。 她好奇,正好江云嵩出去开会,放下手里的东西悄悄放慢脚步,等到江凛停笔的时候,嗖的一下抽走那张纸,定睛一看,白皙的脸颊蹭蹭红了好几个度,红粉香腮,眉目含水,让人心动。 气红的。 一张a4纸上,拢共写了不到一百个字。 正中间是一句龙飞凤舞的“围师必阙,穷寇勿迫”后面跟了句大大的叉号,穷寇被圈起来然后拉出一道长长的箭头,旁边注解,周景川。 紧随其?后的是一句总结:把纪眠之娶回来,把结婚证复印一份,贴在办公室,让他彻底死心。 “江凛,你看了一上午兵书,就参透着八个字?”她木着脸问。 江大队长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学?习成果,大大方方的分享自?己的学?习成果,“还有四个字。” “什么?” “上兵伐谋。”他抽回来,摸了摸下巴,落笔写下,“刚才还没来得及写,就被你抢走了。” 你他妈的还真是个天才,看孙子兵法?对付情敌。 “周景川到底怎么你了?”纪眠之微眯着眼,一副审视的样子,以她对江凛的了解,这人根本?不会把一个无关紧要的情敌放在心上,除非两个人私底下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私人恩怨。 “单纯看他不爽。”江凛不想说周景川背地里干的那些脏事,团了团纸扔进垃圾桶里。 江云嵩没回来,两个人在小?桌上吃了午饭,然后把饭盒放在那,留了张纸条就去医院了。 / 中午医院没什么人,两个人先去看了齐覃一圈然后去拆石膏。 等电梯的时候,有一个穿西装,拎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站过?来,眼角余光落在他们身上。 江凛不动声色的挡住纪眠之,然后等下一躺电梯。 前后不过?五分钟的时间,徐成周满头汗涔涔的往电梯口走,看见站在一边的两个人脚步明?显顿了下,表情比第一次还要不自?然,“阿凛胳膊好了?” 江凛扣着纪眠之的胳膊,连让她和徐成周打?招呼都不让,疏离冷漠的嗯了一声,徐成周手机叮咚一声响,然后又折返回了病房。 电梯门开,江凛垂眉按键,周身气质好似冻住了一样,下颌绷紧。 纪眠之反手握住他的手,问他,“怎么了?” 电梯间里不只有他们两个人,医院里人龙混杂,江凛紧抿着唇瓣不说话?,等到上了车,车门落了锁,他才对驾驶座上的纪眠之说,“徐成周前面那个,是蒋或雍。” 第28章 纪眠之颦眉, 捏着车钥匙的?手一顿,“蒋或雍?” 她回想着电梯口短暂出现的?人,周身温和, 西装整洁, 保养的?很好, 鬓边连白发?都没有?, 隐约可以窥见?年轻风姿。 但是,她确确实?实?没听过?这号人,京港能?排的?上名?的?世家,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家, 没听说过?有?姓蒋的?,更何况, 江凛突然提,态度表情又难以琢磨,让她觉得另有?隐情。 她想问, 结果江凛调出导航让她先开车。 车身流畅的?黑色越野灵活而迅速的?汇入车流。 楼上一角窗户,蒋或雍冷睨了徐成周一眼,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床上脸色苍白的?小姑娘还在沉睡,输液软管里鲜红的?血液缓慢的?滴落,顺着青紫满横的?手背血管, 直抵心脏。 徐成周咽了口唾沫, 大气不敢出,微弓着腰,以一种极顺从的?姿态, “六月份, 下飞机后不久去了趟墓地?。” “先弄出点大动静来让秦家小子分?分?心。” / 车子停在检察院门口。 “来这干什么?” “先进去。”江凛活动了下手腕,牵着她进去, 他事先和秦知珩打?过?招呼,两个人直接去了秦知珩办公室。 办公室陈设很简单,背后是整片的?书柜,全是各种各样的?书籍,办公桌是沉稳大气的?黑胡桃色,中间的?会客区也是简单的?配置,格格不入的?是办公桌前的?那?张软椅,是很出名?的?一个外国牌子,价格令人咋舌。 江凛也知道秦知珩把这椅子运回来的?时候费了多少周折,半点不含糊的?往上一坐,双腿交叠搭在桌子上,指间夹着刚才顺手从办公桌上摸的?笔,有?一搭没一搭的?转着,银色笔身虚虚挂在他指尖上,中间亮眼的?淡蓝色被江凛指腹抵着。 “看秦知珩资本家作态,签字笔够我小半个月工资。” “......”刚买了同款笔还没到货的?纪眠之战术性的?摸了摸鼻尖。 门把手动了一下,门口有?三两声脚步声,掺杂着高跟鞋的?清脆声。 又过?了几秒,门被推开。 秦知珩一身全黑的?西装,白色衬衣解开顶端几颗扣子,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喉结锋利,眼尾半压。侧头时,小片锁骨皮肤露了出来,红痕斑布。 身后跟着博昭然,刺眼醒目的?红裙,卷发?垂在肩膀处,素白长指轻轻挑了下他衬衫领口,半个眼神也不分?给他,轻飘飘的?,“待会自己?遮,少骚。” 然后踩着噔噔作响的?高跟鞋小阔步挽着纪眠之往沙发?上坐,表情还挺嫌弃的?,“硬死了。” 江凛扔下笔,言简意赅,“今天在医院碰见?蒋或雍了。” 秦知珩摘下眼镜,揉了下太?阳穴,倒了两杯水放到两位女士面前,笑了笑,“你说,他什么时候给我送个大案子?” “这老狐狸精又想干什么?”博昭然不悦发?声。 三个人一人一句,跟打?哑迷似的?,听的?纪眠之一头雾水。 身旁的?博昭然从包里抽出几张纸递给她,寥寥数字把江凛准备好的?长篇大论全部击垮,片甲不留。 “你们家,跟他脱不了干系。” 江凛心里猛地?咯噔一下,踢了一脚秦知珩后从那?张椅子上起身,坐到纪眠之身边,还不忘投给秦知珩一个眼神,让他回去振振夫纲,这他妈是私底下,不是法庭,他老婆一句话直接盖棺定论,也不管伤不伤人。 秦知珩耸耸肩,他振个屁,上法庭穿红裙子的?人谁敢惹? 不过?纪眠之的?反应确实?挺让人意外的?,她放下手中的?两张纸,淡声说,“猜到了。” 对徐成周的?态度,难得用淬了冷的?语气给她介绍蒋或雍,还有?她听到的?风言风语。 江凛适时握紧她的?手,指着桌上的?几张纸,他和秦知珩最?近耗费大半精力查到的?东西,虽然还不完全令蒋家翻天覆地?,但是一旦呈交上去,也势必会引人注意。 两个男人侧头交流该怎么继续,博昭然偶尔义愤填膺的?插几句。 纪眠之罔顾,耳膜上仿佛上了一层厚厚的?禁绝域,充耳不闻所有?声音,安静的?拿起仿若千斤重的?纸,白纸黑字,密密麻麻的?,让她发?了怵,连往下多看一行都是困难,她强撑着,反反复复的?,从头到尾,一遍遍把纪青寺的?冤屈看进心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连说话声都消弭,她才放下,喃喃的?说了句,“原来这才是一报还一报啊。” 那?些被程锦茵刻意模糊掉的?细节,直白又血淋淋的?躺在纸上。 怪不得徐舒婉不喜欢她,怪不得徐舒婉要给她起那?样的?名?字,怪不得她在家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一报还一报。 从前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姓徐,后来的?人姓纪,现在又姓蒋。 更迭的?过?程,没有?人关心下位者的?结局,只有?高高在上的?胜利者受人敬仰。 所以徐舒婉那?么高傲的?人,又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嫁进纪家呢。 秦知珩又说了句什么,纪眠之摇头,声音从容,眼神执拗,“我要去趟长津。” 去看看,纪青寺拼了命也要妥协,护的?到底是一群什么人。 那?几张纸被收了起来,桌上空荡荡的?,像是什么都没出现过?一样,林队长的?假批的?很快,还好收尾工作剩的?不是很多,周景川一个人就能?独自完成。 江凛的?效率很快,当天最?近的?一班飞机,送纪眠之上了飞机,并把纪家的?地?址告诉她。 寸土寸金的?地?方,连机场都飘着一股潮意,已?近傍晚,还是湿湿热热的?,高耸入云间的?大楼鳞次栉比,黄昏大片大片铺在上空,纪眠之拦了一辆车,在天色完全黑透的?前一刻,敲响了纪家的?门。 江凛给的?地?址是纪家老房子的?,只有?胡霓,也就是她生理学意义上的?奶奶一人居住。 门被拉开,胡霓身着浅色真丝睡衣,肩膀上搭了一条深色披肩,头发?绾成髻,一丝不苟的?别在脑后,手腕上有?一个种水极好的?镯子。 她看向纪眠之,没问她是谁,只淡淡的?说了句,“进来吧。” 水晶灯光芒灼人,室内的?陈设都像她这个人一样一丝不苟,处处透露着精贵,胡霓问她要喝什么,纪眠之只要了一杯水。 可是放在她面前的?是一杯菩提红茶,纪眠之很给面子的?喝了一口,“胡女士是怕我今晚睡不着觉吗?” 她顿了一下,话锋一转,“就是不知道,今晚失眠的?到底是谁了。” 胡霓优雅的?捋了下披肩,端起面前的?茶,轻轻吹了吹热气,“你和你妈妈很像。”她也同样顿了一下,“但是你不如她能?忍。” 倘若徐舒婉不是徐家的?人,胡霓想自己?应该会很喜欢她,如今掺杂着徐纪两家血脉的?纪眠之风尘仆仆入门,问的?是什么事,猜都不用猜。 那?杯菩提茶被纪眠之放在桌上,她仿若没听到这两句话一样,开门见?山的?说,“您不用担心我来是为了替我爸伐恩讨德的?。我来,就是为了看看你们过?的?怎么样。” “挺好的?。”胡霓起身回了房间,半响拿出一本相册,不厚,递给她,“二楼拐角左手边第二间是你爸的?房间,柜子里有?全新?的?洗漱用品,冰箱里有?吃的?,有?什么事明天说。” 话必,她合时宜的?打?了个哈欠,慢步走回房间,然后,房间的?灯熄掉了。 纪眠之也没久待,拎着自己?的?小行囊,抱着相册,站在二楼走廊,数了两下,然后打?开了纪青寺的?房间,她把行李放在门口地?上,打?开手机手电筒找到开关。 卧室中央的?水晶吊灯闪了几下才断断续续的?亮了起来,房间很干净,书架上摆着几本书,纪青寺留下的?痕迹很淡,几乎没有?,有?一个面积不小的?阳台,还有?独立的?卫生间。她把手放在书桌边缘,然后摩挲了一下翻正,半分?灰尘都没有?。 床品似乎也是新?换的?,还有?淡淡的?洗衣液味道。 冬眠 第25节 奔波一天,身上出了很多汗,纪眠之拿出睡衣去浴室洗澡,淅淅沥沥的?热水兜头而下,排气扇嗡嗡的?响着,热气环绕。 她坐在床边,揉了揉有?些红的?眼角,翻开了相册。 一本相册翻到尾很快,零零散散不过?几十张照片,照片背面被人贴心的?记录上拍摄的?年龄和地?点,很娟秀的?字迹,从纪青寺小时候到纪青寺读大学前,每年都会有?几张照片。 老式相片册子,没有?空照片的?地?方都是白色的?插页,照片这种东西,人在的?时候看个热闹,人没了看个伤心。 她不愿意看第二遍,顺手放在床头桌上,动作幅度略微过?大,不小心掉落在地?,有?了年岁的?相册瞬间散了架,七七八八的?照片散在一地?。 纪眠之弯腰,目光定格在角落里一张照片上。 是徐舒婉和纪青寺的?合影,她下意识的?看向照片背面,然后倒推了下时间,应该是他们谈恋爱第一年拍的?。比起那?张巨幅婚纱照,简单的?一张热恋照更比不算什么,她疑惑的?是,为什么这张照片出现在这里,刚才她翻相册的?时候,分?明没看到。 胡霓有?看见?过?吗,她知道吗? / 隔日一早,纪眠之穿戴整齐的?下楼,客厅墙上古铜色的?钟刚过?七点,桌上摆了几样简简单单的?早餐,看起来更像是京港风味,她眼神晦暗的?拉开椅子坐下,一言不发?的?喝粥。 从她的?位置像外看,客厅南面连同阳台的?地?方像是有?一个面积不小的?院子,五颜六色的?,还能?窥见?藤编摇椅一角。有?说话声,乱糟糟的?,她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门哗啦一声被拉开,胡霓换下真丝睡衣,一袭剪裁得当的?旗袍,依然搭着一条披肩,脖颈上绕了一圈圆润莹白的?珍珠项链,身后跟着两个斯文儒雅的?中年人。 纪鹤山和纪向亭一路絮絮叨叨的?跟在胡霓身后,无非是担心她自己?照顾不好自己?,轮流把她接过?去照顾之类的?话,倒是孝顺的?紧。 又是哗啦一声,门被关上,两个人看到在桌前的?纪眠之皆是一顿,满腹劝说的?话都止于喉口,眼底皆是一片晦暗。 “吃好来房间一趟。”胡霓刚浇完花,随手把花壶放在柜子一格,态度依然不清明,总是淡淡的?。纪眠之想,可能?大门大户千金小姐出身的?都是这样。 她简单的?“嗯”了一声,权当没看见?还站在阳台门口一动不动的?两个人,继续低头吃。 纪向亭比不得他身旁的?纪鹤山冷静自持,率先撑不住,疾声厉色的?问,“你来干什么?” 她放下白瓷勺,抬头挺肩,直直的?望过?去,“来看看胡女士。” 纪向亭冷哼了一声,背过?手,嘟囔了一句,黄鼠狼给鸡拜年。 纪鹤山就没那?么难糊弄了,青山厚重般的?面容,扬起一抹酷似纪青寺的?笑,举手投足间的?姿态都像极了一位合格的?长辈,“阿宥来了,怎么不提前来个电话,二叔好去接你。” 她站起身,长椅后撤,与装潢不菲的?地?板相触,想起一阵刺耳的?声音,纪眠之掩在背后的?手骨节发?白还发?着颤,纪鹤山比身边的?草包难对付多了,说话滴水不漏,知道她最?在意什么,就偏要提什么。 “接她做什么?母亲年纪这么大了,谁知道她来安的?什么心?”纪向亭不屑的?嚷嚷,表情有?些狰狞,那?股被西装领带短暂掩藏的?纨绔本质暴露无遗。 纪眠之也没什么胃口继续吃,也不吝啬告诉他们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她这次来就没打?算让他们安生,“听说蒋家已?经调回来了。” 伴随着卧室门被带上,纪鹤山的?表情也有?一丝破裂,外套扣子被他解开,“你上次从京港回来不是就开始盯着她了吗?她来你都不知道?” 纪向亭最?近一直在花天酒地?,哪还顾得上这档子事,如今听着纪鹤山的?不满,也就是象征性的?讪笑几下。 胡霓今天的?精神不是很好,从纪眠之进卧室开始已?经抚了很多次眼睛,眼下也隐隐可见?青色。 “想问什么就问吧。” “我来,就是想看看您过?的?好不好。” 胡霓摇头笑了笑,一语道破她,“是来看你爸拼了命护下的?纪家现在是什么样子吗?” 纪眠之大大方方的?承认,卧室光线很足,很淡的?花香,是从阳台外的?小院子里飘来的?。南方天气温暖和煦,许多花开的?正盛,一片连着一片的?花,有?些品种她见?都没见?过?。 “你想听到什么回答?”胡霓转了下手腕上的?镯子,轻啄了一口浓香的?咖啡。 “大厦将倾,不复存在。”她答。 “如你所愿。” 整整一个上午,胡霓把她想听的?,不想听的?,通通讲了一遍。 等到十二点的?钟声被敲响,谈话也随之落幕。 纪眠之站起身,坚定的?表达自己?的?想法,“我要他们付出代价。” “如果你想看你爸拼了命护下的?纪家像昔日的?京港纪家一样如浮萍薄絮一样就散掉——” 胡霓话还没说完,就被纪眠之打?断,她早已?没了一开始的?平静,神色激动,双目发?红,仿佛下一秒落下的?不是泪,是血一样,“胡女士。” “所以您当年也是如此道德绑架我的?父亲,用您抚育他的?恩情,要挟他妥协,去让他拦下所有?罪责,换你们的?荣华富贵是吗?” “他受了纪家那?么多年的?恩惠,一条命而已?,换得整个纪家多延续数十年,多划算的?买卖,怎么你和徐舒婉一样想不开呢?” “那?个位子,都是我亲手送他上去的?,我用一通电话换他权衡利弊后的?妥协,不可以吗?” 纪家内斗严重,亲情淡薄,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下一刻都是推你入深渊的?刽子手,胡霓做事风格也一如既往的?利益最?大化,为了整个纪家放弃区区一个纪青寺而已?,只是一个早就被她放弃的?纪青寺而已?,算不得什么。没了纪青寺还有?纪鹤山,再不济还有?更容易掌控的?纪向亭,还有?绵绵不绝的?纪家小辈,总有?一个出彩的?。 可是纪眠之想不通,她把即将要逼出眼眶的?泪又憋回去,近乎控诉的?质问,声音大到连一堵门都隔不住,声线是发?紧的?涩,“为什么不能?是纪鹤山和纪向亭,偏偏是纪青寺!” “因为他最?有?用。”胡霓云淡风轻的?态度像是在嘲讽她的?愚昧,连一个眼神都吝啬于她。 “疯子,你们就是疯子。”她咬着牙关,硬生生逼出这么一句话,然后上楼迅速收拾东西,拎着那?本相册和行李下楼路过?沙发?上的?人时,她停了停,把徐舒婉常说的?那?句话原封不动的?还给他们。 一报还一报。 回程的?飞机上,她无声的?,歇斯底里的?哭了一场,如果不是那?么一通电话,纪青寺不会折腰妥协,她不会和江凛分?开,不用在外漂泊数年,纪青寺会一如既往的?温声问她晚饭要吃什么,今天开不开心,明天要做些什么。 就连条条康庄大道都是纪青寺给她铺好的?。 可是都不会有?了。 再也不会有?了。 她的?山,彻底湮没于世间。 第29章 江凛是在墓园找到纪眠之的。 接近傍晚, 整个园子里早就没人了,打?眼看过去,就只一个孤零零的纪眠之和孤零零的一座碑。 江凛还穿着训练服, 没换就直奔这儿, 看见直挺挺跪在碑前的人, 悬着的心瞬间放下, 他一步步的走过去,把从车里拿过来的外?套搭在她肩膀上,凉风被悉数抵挡在外?,肩膀后背连同心口都是温热的。 “阿凛。” “我在。” “她说让我如愿, 我就让她亲眼看着纪家?落败。”胡霓太过于骄矜自满,她之所?以说如她所?愿, 是因为她根本不相?信区区一个纪眠之能替纪青寺翻了身。同样,她也不会容忍自己一手筑起的纪家?在她活着的时候破败。 她给纪眠之家?破人亡寡淡难捱的六年?,纪眠之就拿最破败的纪家?馈赠回去。 “好。” 她借着江凛的力起身, 跪了半个下午的腿早就没了直觉,酸麻一片, 江凛打?横抱起她,她很累,顺从的趴在他肩头。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伴随着的是清脆的叮咚声, 她扫了一眼,果不其然?,银行的汇款信息, 同样的账户。 墓园里最不缺的就是台阶和郁郁葱葱的树, 时不时的有叶子被吹落,余晖尽数散去, 月亮高高悬挂在上,偶尔有一两只鸟飞过,寂静清淡,纪眠之顺着轨迹看过去,明明暗暗间,她看到有只大雁落在了纪青寺的碑后的地方,然?后若无其事的跟江凛提了一句。 沉稳的脚步停了一瞬,江凛把人往怀里压了下,然?后回头看了眼,抱着纪眠之上车离开。 而另一块灰扑扑的墓碑,依然?好好的在那呆着,无人问津。 / 又?一年?中秋,基地放了一天假,江凛带着纪眠之回大院,博昭然?也作为秦知珩的女朋友上门?拜访。在外?上学?的也都放了假,各家?各户门?前停了一辆又?一辆的车,烟火气正盛。 离中午开饭时间还早,窗外?的篮球场上响起运球入篮的喝彩声。 江凛刚从书房出来,看见纪眠之探头趴在客厅窗户边上歪着头看的入神,大半个身子都快出窗户了。 他拆了颗糖塞进她嘴里,“看什么呢?” 纪眠之指了指篮球场,“阿聿他们打?球呢,阿珩也在。” / 博昭然?打?着伞坐在球场边上的木椅上,眯眼看着场上运球的少年?,神色恹恹的,不停的晃着腿。 何明熙坐过来,拎着一袋子冰饮和雪糕,声音极脆,“昭然?姐,自己挑,管够!” 博昭然?在热量爆炸的雪糕堆里挑挑拣拣,最后悻悻的拿了瓶冰水,“关禁闭出来了?” “昭然?姐,你怎么也跟阿珩哥哥学?坏了!”何明熙幽怨的看了一眼她身后的秦知珩,神色不满。 “我可不是听你阿珩哥哥讲的。”博昭然?咬着尾音,跟带了小勾子一样,侧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秦知珩,“我是听你眠之姐姐讲的。” 早恋的事被自己亲哥迅速传遍整个社交圈子,何明熙生无可恋,把那一袋子冷饮往凳子上一放,空灵灵的往篮球场走,然?后猛的往前跑步,“何明轩你个王八蛋!我说你那天鬼鬼祟祟一直打?电话是干什么呢!” “合着你在那宣传我呢是吧!” “你上周在院门?口激吻我都没说!” 兄妹两个围着篮球场你追我打?,篮球不知道被谁丢在地上懒懒的回弹了几下然?后滚落在一旁,眼看着就要掉落台阶,一脚尖抵住台阶。 “打?一场?”江凛弯腰捡起球,视线掠过秦知珩,不疾不徐的问。 秦知珩挑眉,“好啊。” 球场上霎时只剩他们两人,纪眠之坐在博昭然?身边,随便?捡了一块冰棍,撕开包装,慢吞吞的咬了一口,然?后随手把袋子递给边上的秦知聿让他分一下, 今天是团圆的日子,江凛褪下军装,秦知珩也是一身休闲穿搭,篮球周旋在他们之间,落在地上是闷声的响,汗水顺着额角向下,普普通通的木制长椅上坐满了人。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天依然?蓝,云依然?白,人也都在,他们依然?会在假期时抱着球问对?方要不要打?一场,纪眠之也会抱着一堆零食百无聊赖的坐在长椅上看他们争个高低,偶尔还有其他小孩,他们一起看。 博昭然?看着球场上扣篮的秦知珩心念一动,把遮阳伞收了起来,起身站在长椅上,录了一个小视频,最后定?格在纪眠之的清媚的侧脸上,她喊,“纪眠之。” 纪眠之懵懂的抬眸看她,博昭然?按下结束键,随手打?了几个字发了条朋友圈。 倏地,一声炸裂连着布帛撕裂的声音,还有江凛得意洋洋的声音,“赢了呢。” 秦知珩看着地上断裂的篮筐,又?看看江凛身上被他撕裂的上衣,变着法的嘲讽他,“不守男德。” 他似是觉得不解气,转头对?纪眠之喊,“佑佑,赶紧带江凛滚蛋,衣服都破了,不自爱!” “赶紧给保卫处打?电话,让他赔钱!” 这种划小团队的时候,纪眠之从小就最玩的转,二话不说的袒护江凛,叉腰,来势汹汹的,倒有了从前几分天不怕地不怕那股感?觉,“秦知珩,你老婆都录下来了,你把阿凛衣服弄坏这钱我们就不要了,你去找人弄个新的篮球架!” “你就跟着江水儿学?坏吧你!” 江凛摊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随便?把破掉的短袖撩了一下,擦了一把汗津津的额头,然?后去纪眠之跟前讨赏,眼神亮晶晶的。 纪眠之递给他一瓶水,何明熙可能是在家?被关了七天,怨气大,火气更大,买的东西全是冰的,塑料水瓶壁上蒙着一层湿漉漉的珠子,“渴啦?” 江凛随手接过放到一旁,然?后捏住她的后颈,让她半仰着,露出脖颈线,他俯身,碰她唇角,挺清亮的一声“啵”,“亲到了。” 冬眠 第26节 纪眠之愣了一瞬,这人身上还挂着破破烂烂的短袖,额头和鼻尖上还沁着一层汗,眼睫好像也湿漉漉的,眉眼弯着,唇角也弯着,幅度很大,本来就是一副招人喜欢的温冷模样,一笑,更招人了。 “走咯。”他一手牵着纪眠之,另一只手捏着那半瓶矿泉水,招摇的摆摆手,莫名?让人火大嫉妒那种,球场得意,情?场也得意,“带媳妇儿回家?吃午饭咯。” 秦知珩啐他幼稚,然?后顽固的牵起博昭然?的手,蛮横的十指相?扣,还给人打?着伞,“他那都被退婚了也不知道得瑟什么劲,我这才是板上钉钉的。” “赶紧回家?偷户口本去,先把证领了再订婚结婚,要不然?我不踏实。” 一南一北,两对?南辕北辙,手牵手的往前走,留下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单身狗,面面相?觑,个个满脸憋屈,中午饭都不想吃了。 / 两个人到家?的时候,周莉赶巧把最后一个菜端出来,“哟,好好的衣服这是怎么了?” 纪眠之帮着去拿餐具,说,“他跟阿珩打?球,让阿珩扯了一下。” “你们俩都二十六的人了,怎么还跟长不大似的,原来就爱窝球场上,现在也窝,赶紧上楼去换衣服去,顺便?把你爸叫下来吃饭,你奶奶也快过来了。” 江凛三两下把衣服脱下来团了几下扔进垃圾桶,更正周莉,“我才二十四,今年?过了生日才二十五,大学?老师也不能随便?给人加年?龄。” “——你别碍我眼,赶紧上楼。” 江凛已经很多年?没在家?过节了,齐覃拖着个孤零零的齐泊简,江凛也憋着气,年?年?三个人凑活凑活去齐家?下个厨就算是过了节,潦潦草草的,就为了让齐泊简一年?到头能完完整整的不落下每个节日,好好成长。 今年?难得的热闹,江云嵩也不板着脸,开了瓶好酒,让江凛陪着喝了不少,江奶奶也高兴,还惦念着回去给江老爷子絮叨一番,困困的狗粮也该添了。 父子两个人喝的慢,纪眠之吃完饭后跟着周莉去小花园收拾花,等她回来的时候,江凛坐在沙发上半阖着眼,长指抵在太阳穴的地方,时不时的揉一下,江云嵩不知道去哪了。 她把江凛扶到房间,又?冲了杯蜂蜜水端上楼,“我去拧个毛巾,你把蜂蜜水喝一下。” 江凛轻轻“嗯”了一声,依然?躺在床上,眼皮都懒得掀,一看就是醉狠了。 等到纪眠之拎着一块凉毛巾准备给江凛擦一下脸清醒一下,结果刚出卫生间门?迎面撞进一个结实的怀里,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拉上,氛围奥妙。 毛巾被江凛接过去随手扔进卫生间的水池台上,然?后不由分说的压下头颅,一只手扣着她两条细腕,高举在头上,醇香的白酒气野蛮凶横的肆虐整个口腔,似是要把她吞吃入腹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她几近窒息的时候,江凛松开她,然?后循着记忆抱着人往温软的床上一摔,胳膊卡在她脖颈后面,轻轻点点又?密密麻麻的吻从额头掠过,然?后定?在唇上,呼吸是交缠杂乱的,心跳频率早就不讲道理,江凛轻轻喘气,胸口的起伏很明显,“要亲吗?” 半昏暗的房间里,两条手臂环上他脖颈,她分明没喝酒,但?还是感?觉要醉了一样,“要亲。” “跟谁亲。” “江凛。” 江凛惩罚的咬了下已经饱满不成样子的唇瓣,沉声说,“不对?。” 微微刺痛让她瑟缩了一下,她颤声,“阿凛,是阿凛,要阿凛亲。” 是更浓郁的酒气,还混着藏香的味道,偶尔有几声嘤咛声,连眼角都有生理泪水,他们接了好凶的一个吻,但?是又?好喜欢。 比无数烟花炸裂在天际还要喜欢的那种喜欢,怎么有人连接吻都是长在她心上的。 钟表一圈圈的走着,那杯蜂蜜水渐渐冷掉,他们在一起睡了午觉,纪眠之枕着他的胳膊,江凛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呼吸音悠长平稳,有风吹开窗帘一角,周莉中间上来一趟,轻手轻脚的给他们两个盖了被子,顺便?把冷掉的蜂蜜水拿了下去。 又?哪里用的到蜂蜜水呢,她就是他的解酒药。 江凛是被手机铃声震响的,秦知珩似乎也是刚睡醒,声线惺忪,“晚上去小院子吃烧烤,阿聿他们都弄好食材了,他那暗恋对?象也来。” 他答应,声线有些哑,说话声似乎是吵着纪眠之,几声不轻不重似小猫样的调子顺着刺啦刺啦的电流涌到电话那头,秦知珩罕见的顿了下,“打?扰到了?要不你先忙,我先过去帮忙,先挂了。” 手机屏幕发着微弱的光,纪眠之也醒了,小半张脸埋在枕头里,恹恹的,“小烧烤不准喝酒。” 满身的酒味,江凛去冲了个澡顺便?让她醒醒觉,出浴室的时候顺手把窗帘和灯都打?开,纪眠之满脖子上的痕迹入了目,红彤彤的,一片连着一片,锁骨上也有,耳后也有。 江凛有个坏毛病,他断片。 他坐到床边,带来一股潮气,毛巾被他搭在脖子上,他戳了下她脖子上的草莓,挺混蛋的问了句,“我弄的?” 纪眠之微微一笑,也知道他又?断片,故意逗他,“不是你。” “?” “你睡觉那会,我出去见小情?人来着。” 江凛靠近,跟小狗一样来回嗅,搞的纪眠之疑惑的不得了,伸手推他,“你干什么?” “闻出轨的味道。” “什么味?” “难闻的酒味,你去洗个澡吧。”他看着她,满脸真诚。 “你他妈还知道难闻?这都你身上的味儿。”纪眠之气个半死,抓了衣服就去浴室,门?被摔的震天响,然?后传出一声怒喝,“你以后不准给我喝酒!” 第30章 博昭然的?眼神比什?么都好使, 大老?远就看见纪眠之?脖子上隐隐绰绰的?红点,啧啧不停,“少女变少妇?” “耳根子后面也有, 这喝的?是酒还是着了什?么道?” 纪眠之?一板一眼, “阿珩, 你能别让她乱跑吗?” 秦知珩还没接话, 秦知聿嗤笑?,开始拆台,“昭然姐要是能不乱跑,我哥怎么能被骗了炮。” 天雷滚滚, 博昭然轻咳一声,开始不分青红皂白的?给自己当?辩护律师, “那不是骗炮,那是先提前给你哥弄个摸底考。” 一桌子人,半桌子刚成年没几个月的?, 博昭然口无遮拦,江凛意味深长的?喔了一声, “看来这摸底考不及格。” “别贱,要不然起诉你。” “我好怕哦。” 纪眠之?和?博昭然很默契的?共同起身,离他们两个远远的?, 做他们身边, 太丢脸。 三个烧烤炉,烟熏火燎的?,肥瘦相间的?肉被烤的?滋滋作响, 阮雾一直闷头吃, 签子一小把,秦知聿坐她旁边, 鞍前马后的?亲自伺候,端茶倒水,就差亲自喂。 不知道谁起了心思,嚷了一句,“刚烤好的?虾,阿聿吃一个。” “他不能吃。”阮雾抬头想要制止,结果?抬起头才意识到,什?么虾,今晚上一丁点海鲜都没有,闹了个大红脸。 “阿聿不赶紧加把劲?”江凛用叉子把肉剃下来,推到纪眠之?跟前,“让你哥教你两招,他□□。” “不用,他就是个活生生的?失败例子。” 难得聚一次,散伙的?时候都已?经十点多了,月色正浓,江凛看到她耳根后面的?红痕,然后站在路灯下面打开相机三百六十度的?照了自己一圈,连胸膛他都不放心的?又看了一遍,干干净净的?,连个牙印都没有。 “阿珩脖子上老?有印。” “什?么?” “为?什?么我亲你一中午,你连个印都不在我身上留?” “......”这问题,挺无语的?就。 “我不会。” “我会,我教你。” 从小院到江家也就不过百米的?路,路上偶尔有巡逻的?,两个人聊了一路没什?么营养的?话到了家,一进门满屋子的?烧烤味,周莉看见他俩回来,端了两杯牛奶过来,“喝了上楼睡觉去。” 周莉也不提给纪眠之?收拾一个房间的?事,让她耳廓又红了红,中午他们俩在床上胡作非为?的?时候根本就没被子,醒的?时候身上有被子,桌上的?那杯蜂蜜水也不见了。 不是她,不是江凛,还能有谁。 不过,明目张胆和?男朋友一个房间还是挺尴尬的?,她挺小声问了句,“阿姨,我的?房间您给我收拾出来了吗?” 收拾什?么?她中午是想收拾来着,进门就看见两个人跟连体婴儿一样?睡在一块,看睡姿就不像是第一次在一块过夜,更别提满脖子的?印。 “那什?么,眠之?啊,阿姨还是挺开明的?,你和?江凛自己拿主?意就行,书房还有张床。” 周莉说完后就走了。 书房还有张床,那不就是没收拾。 “都怪你,中午喝这么多干什?么!”纪眠之?三两口喝完牛奶,舔了下奶渍,气鼓鼓的?上楼。 江凛跟在她身后,把门落了锁,睁眼说瞎话,“书房其实没床,你只能和?我一块睡。” 他妈的?心机男狗男人别以为?她听不出来他都快要笑?了装个屁啊她哪知道书房有没有床也不能虎了吧唧的?进书房看看吧?反正又不是第一次过夜了反正以后也是要结婚的?他妈的?住一起就住一起了。 纪眠之?给自己简单的?洗个脑之?后,点点头,“好,我先去洗漱。” 她抱着睡衣去浴室,看见浴室置物架上多出来的?一排女性洗漱用品,默了默,一言不发的?打开花洒。 满浴室都飘着一股香气,甜的?让人发腻,纪眠之?穿着睡裙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长发慢吞吞的?往外走,香气潮气都向室内流淌,排气扇还在工作,风声呼呼,她去吹头发,江凛进浴室。 桌上的?抄经本还放在那,偌大一个书架上空荡荡的?连本书都没有,全是各种各样?的?航空模型,江凛宝贝的?不得了,有些还是她送的?。无所?事事,还有点无聊,纪眠之?找了下最后一本抄经本,装模作样?的?翻出笔墨,随便磨了几下,生疏的?沾了墨汁翻开新的?一页继续写。 很多年不用毛笔,基本功都有些退化了,江凛两个字落笔很慢,一笔一划都带着珍视。 “开灯。”江凛从她身后探出一只手,把书桌上的?小台灯打开,色调柔和?的?灯光散了一片,满页纸上都是她写的?江凛。 他握上她的?手,带着她,一笔一笔的?按照他的?书写习惯在他的?名字旁边,落下遒劲有力?,尾锋极利的?三个字,然后把毛笔抽走,就那么搭在砚台上,然后拉着人上床,灯也不关,就这么抖了抖被子手脚并用的?搂着人,整张脸埋在她肩颈,还蹭了蹭,硬而短的?发茬扎在稚嫩的?脖颈上刺着生疼。 “你别靠我这么近,有点刺挠。”纪眠之?往后挪了一寸,费力?的?抽出一只手去推他,结果?锢着她腰的?那只手不满的?又收紧了几分,带了几分不悦,嗓音已?经有些发沉,“不靠近怎么教你?” 教什?么?她困惑。 下一刻,湿湿的?触感爬上锁骨那块软肉,睡裙领口被往下拉了下,唇齿抵上,轻轻叼起,过电似的?吮了下,“学?会了吗?” “要不要在教你一遍?” 说着说着江凛作势要换个更隐蔽的?地,圈在背后的?手早就如游龙乱触。 纪眠之?怕痒,腰两边格外敏感,最受不了这种刻意,一手去捉那只作乱的?手,另一只手摸了摸锁骨,眼神也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迷蒙蒙的?,看着就挺想让人发坏的?。 比谈恋爱更可怕的?是,破镜重?圆后的?重?新恋爱,熟知对方的?每一个眼神并且食髓知味。 灯还开着,窗帘被人刻意扯过,风吹也只能鼓起一个小风包,半条缝都不露。 不遮掩的?爱意迸裂,她仰头笨拙的?吻他脖颈,试图留下什?么痕迹,牙印也好,吻痕也行,又或者是别的?是什?么,总归是要有痕迹的?。 痒痒的?,江凛眸底一片幽深,喉结滚了一下又一下,手臂上青筋绷起,血管纵横,他低眉看她轻颤的?睫毛,清艳面庞,还有牙齿偶尔磕到硬邦邦肌肉时不时带来的?爽/感,更遑论,他怀里的?人,脸红,身子红,还软,哪哪都是宝贝。 再他妈不反客为?主?,他真就成柳下惠了。 睡裙?裂了买新的?,工资卡给她,爱也给她,乱七八糟的?布条堆在床下,盖在黑白两双拖鞋上,被子早就大半耷拉在床边。 / 胡闹一番后,江凛好像更可怜,他皮肤白,风吹雨打这么些年后比原来黑了点,但扔在人群里也算是白的?,臂膀和?后背上有疤,凹凸不平的?,呼吸纠缠着,十指紧扣在枕头边上,体型差,她跨/坐在他身上,环着他阔背,尖锐甲片在纵横交错的?悲伤再添几笔,背反弓又被捏直。 江凛就是故意的?,两只手一左一右控在她腰上,左右中指都能碰到,一挪,都有红印子。 冬眠 第27节 渴的?他要命,他他妈的?想现?在就搬新房子。 浴室的?水又淅淅沥沥的?落下,温热的?水兜头而下,从小练过舞的?好处就在这,随意折,她咬着唇瓣,葱根玉指软塌塌的?搭在短发上,声音都是羞的?,还有哭腔,“够了,阿凛。” “不够。”他停了下动作,欲盖弥彰的?舔了下唇角,继续探/索。 摸底考及格哪能,他要考满分。 ………… 他弄/完又凑过去亲她,脸直接都不要了,灯都不关,哪哪都是亮的?,臊的?她眼睛都不敢睁,最后花洒被关掉,浴巾裹了个严严实实的?,她被抱着去洗手台前面冲手,等到难受粘/人的?感觉褪去,她才敢睁眼。 水雾还没散透,镜子被擦过,眼尾是氤氲的?媚意,从里到外都像是熟透了的?桃子,软塌塌的?没力?气靠在背后人身上,镜子折射过去。 宽肩窄腰,眉目带着餍足,看起来比平日里耐心一千倍,说话也好声好气的?,动作也温柔。 典型的?玩过了头事后又认错那种逼样?。 “明天晚点回去?你在这住一天,我下午来接你?” “我要睡觉。”这是她今晚上不知道第几次说这句话,好好的?一把嗓子沙哑的?不得了,眼皮也有点肿,没一块好地方。 “睡睡睡,这次真睡。”江凛抱着她往外走,关了灯,往被子一塞,沾床就睡。 / 早饭他俩谁也没赶上,起来的?时候都十点多了,江凛去厨房把还温着的?早餐端出来,一口粥进口,就听见周莉在那叨叨。 “咱们家水表是不是坏了?怎么余额掉这么快?” 纪眠之?咳了好几声,在桌下狠狠踩了江凛一脚,然后听见江凛说,“我一会给您看看。” “行,我去和?你沈姨去逛街,你们俩吃完饭自己走就行了,冰箱里还有洗好的?水果?,在玻璃盒里,都给你俩处理干净了,别忘了带回去啊。” 等到门被关死,纪眠之?才骂他。 江凛掀了下眼皮,给她剥了个鸡蛋,没皮没脸的?,“你没爽?” “......”爽了。 “下下周国庆,陪我出去一趟。” “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 “那你现?在说不是吊人胃口吗?” “那我也不说。” “贱不贱。” “打个分?”江凛说。 “什?么分?” “摸底考。” 纪眠之?喝了口水,还挺认真的?思考了起来,脸上表情变幻莫测,红白交替的?,半响憋出来几个字,“还行吧。” “就还行?”江凛匪夷所?思,他就靠一只手和?一张嘴送她好几次,海水都能淹死人了,就还行? 别国庆了,下个周得了,去新房过个夜,他这人,从小就较真,必须满分。 自尊心有点受挫,又拉不下脸问秦知珩,抖着手在网上买了一堆套子,输支付密码的?时候屏幕都被捏出一波水纹。 真气狠了。 第31章 谭歆又来基地了。 这?次不是玩票, 实?习生的身份跟着军区医院过来给新学员做体检工作?,设备很完善,林队长一声令下, 让工程师没事也去体检, 天天坐办公室, 单拎出来哪个都有颈椎病。 最后一项是心理检查, 纪眠之拿着一张单子走进房间,落座,礼貌性的打了个招呼,“你好。” 谭歆看见来人是纪眠之, 抬眼,手肘撑着脸颊, 眼睛弯成月牙同她打招呼,“嫂子好。” 声音是熟悉的,纸质报告单被抽走, 然后手心里被放了一根棒棒糖,糖纸花花绿绿的。 “嫂子?” 谭歆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 “之前未婚妻那?事,纯属误会来着。” 检查结束,时间差不多也到了下班时间点, 两个人约着在食堂吃了个晚饭。 秋分已经过了, 天色暗的一天比一天早,枯黄的树叶落了又落,早上刚扫过的地, 现在街上又铺上一层, 萧萧瑟瑟的。 单薄的肩头陡然被温暖挂住,江凛是一路跑过来的, 还有些喘,把外套给她之后两个人去操场上溜了一圈,绿茵草地上零零散散的还有几个人在训练,眉眼挺稚嫩的,衣着单薄,一遍遍缠在滚轮上。 纪眠之拢了拢外套,问他,“你今天去体检了吗?” “嗯。” “今天你未婚妻也在。”她咬了重?音,酸酸的语气。 江凛拽着她往一处长椅上坐下,半搂着她肩膀,蹭蹭她的脸颊,“不就你一个未婚妻,还有谁?” 纪眠之恃宠而?骄,开?始秋后算账,“之前晟子他们都说谭歆是你们家钦定的未婚妻,板上钉钉的,隔三差五就来送东西。” “你都说是晟子他们说的了,又不是从我这?传出去的。” “这?么些年我身边没个人天天不是跟阿珩混就是在基地跟齐覃,我妈觉得我不怎么正常,让谭歆过来炸炸我,她喜欢她们班男神。” 说着说着江凛想起来刚见她那会的憋屈劲就来气,一直也没怎么问她,这?会逮住机会有点秋后算账的味儿,报复式问她,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兜头砸下来。 问的纪眠之都懵了,心跳都漏掉一拍,呆呆傻傻的看着他,“办公室也是你安排的啊?” 江凛低头扯了扯唇角,抱着她不撒手,月亮悄悄冒出一个尖,太阳还没完全下沉,清晰的分界线分割开?,一东一西,一双眼能看到的距离,放在银河系足足有1.5亿公里。 日升月落都能找到破绽去共存,他如果?不狡猾一点,又要等多久,等多久才可以跟她共存。 / 逼近国庆,苗观乘和季寅早早抵达京港,纪眠之和博昭然作?为亲友全程陪伴,秦知?珩和江凛抽不开?身,只送来了不菲的礼金和结婚礼物。 京郊欧洲风的城堡,秋高气爽,入目满天的红玫瑰,两?位新人一袭白?西装,台下满座,闪光灯琳琅,致辞环节,纪眠之强忍着泪上台。 话筒沉甸甸的,她身边分别站着两位新人,风神?俊朗,让人看着就想祝福,她拍了下话筒试音,把那?张昨夜修修改改的稿子彻底揉皱。而后,转身,颤声说了句,以后也是有一盏灯是为我们观乘而?亮的了。 纪眠之,万千灯火,总会有一盏是为你而亮的。 天际线下,苗观乘最妥帖衷心的祝愿,成为经久数年他们二人共同的梦魇和夙愿。 苗观乘扶额掩饰红却的眼尾,笑,哑声道:“你这人怎么这么煽情呢。” “观乘,别哭啊,大喜的日子,昭然看见可是要笑话你了。” 苗观乘下意识去寻博昭然,却发现婚礼开?始前嚷嚷着要把他最糗的一面全都录下来的人,抱着相机的手都是颤的,早就哭成了泪人。 他又转头看向被他特意空出来的两个座位,原本是没有贴标签的,现在雪白?的椅背上,被人用?大红的纸张,用毛笔写上字贴了上去。 母亲,程锦茵。父亲,苗昶祺。 是他最好的两个好朋友分别写的,他都知?道,她们也知?道。 真?好,真?圆满。 婚礼结束后,博昭然录的音频被导出来,画面晃的不行?,偏偏博昭然为了效果?好还带了麦,收音好的不得了,房间里回荡的全是她抽抽嗒嗒的声音。 丢死人了,博昭然想要关电脑,然后被苗观乘抱起来,画面还在继续放,客厅里还贴着大红的喜字,两?个人一前一后围着偌大的客厅绕圈子。 “博昭然,你这?什么技术,都给我拍糊了!” “正好,少爷,苗总,我技术不好,都给您拍糊了,赶紧删了吧。” 视频以博昭然越哭越大的声音结尾,苗观乘手快,给自己传了一份,“不删,纪念。” “你有病啊,六七十年后看这个。” “对啊,除了纪寅,就你们俩跟我好,我年年都要听一遍,从头到尾的听,等你结婚,我也哭给你听。” 纪眠之看着他们两?个为了婚礼视频吵的不可开交,互相口头攻击,偶尔试探伸手,从不正面交锋,苗观乘吵不过博昭然,闹着她评理,季寅推门而?入,与纪眠之对上眼神?,两个人无奈的不得了。 从美国吵到京港,一个吵不过还要吵,一个吵赢了还要物理攻击,真?幼稚。 / 婚礼后,苗观乘赶回法?国办秀,季寅奔赴英国谈合作?,两个工作狂蜜月都不度,问一句,还被塞一嘴口粮,嚷嚷着他们每天都是蜜月。 回程的路上,博昭然边开车边喋喋不休,还在数落苗观乘的恶行?,红灯一百二十秒,她变着法不重样骂110秒,剩下十秒是刹车和起步。 “送你回基地还是跟我去律所玩玩?”博昭然单手搓方向盘,油门踩的一下比一下重?,偏头问她。 “辛苦博par带我参观律所了。” “不回去见江凛?” “晚上回家吃饭,他过来接我。” 律所在京港市中心商圈的位置,寸土寸金的地,一个律所就占了十层,博昭然的办公室在43层,两?个人一路电梯上行?,行?至40层的时候,门开?了下,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进来,两?鬓略微发白?,发丝往后梳,书卷气和精英气诡异的杂糅在一起。 博昭然算是辛尧一路提拔上来的,看见老板也没个正形,懒洋洋的抬了抬手臂问了个好,“老大,下午好。” 辛尧颌首,目光确实落在她身边的纪眠之身上,想要证实?的心蠢蠢欲动,但是面上却不动声色,余光里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上行?到43层,辛尧看着两?个人出电梯,隐约听到博昭然喊了句“眠之”,他打开?手机,翻出博昭然前些天的朋友圈,对着画面最后的人看了一遍,然后跟身边的助理交代了几句话。 * 不同于秦知?珩办公室的低调内敛,博昭然的办公室可以用?张扬肆意来描述,随手拎起一个摆件都是五位数起步的程度,角落里的绿植都是玫瑰,不过现在花期过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 “喝什么?” “白?开?水。” 纪眠之坐在沙发上,脸搭在胳膊上,半偏着向外看,办公室时不时有人送文件过来,纸张翻动的声音就没停过,眼看着时间到了六点,办公室的门哗啦被推开,秦知?珩和江凛并肩进来,身后还追着一片小姑娘的目光,多半是看江凛的。 “你们俩怎么一块来了?”她看见推门而?入的二人,诧了一瞬。 江凛拿起她的包和外套,说,“他知道我过来接你回家吃饭,嫉妒,过来掺一脚。” “哦,那一起回去吧。” 冬眠 第28节 “不用。”江凛拉着她往外走,“咱们先?回去,晚上还有事呢。” 这?会正是高峰期,红绿灯前拥挤,江凛好像也不着急回家,带着她龟速开到附近的商场,然后去逛了个超市。 进门推了辆购物车,江凛牵着纪眠之直奔厨房用品区,乱七八糟的锅碗瓢盆拿了一大堆,又绕道到食品区买了很多调味品和米面之类的东西,不一会,购物车就满满当当的。 “家里连米面也没了?”纪眠之看着满满一购物车的生活用品疑惑的不得了。 江凛充耳不闻,顺着人流先把一辆购物车推到收银台旁边寄存,又拖了一辆车,扔了大概三分之二空间的蔬菜水果和肉还有一些速食。 “我去拿零食,沈艺凡前几天告诉我,有个薯片很好吃。” “先?不拿,后天给你买。”江凛伸手拽住她胳膊,搂着人往收银台走。 “车还没满呢——”刚走出两步就被拖回去的人彻底想不通了,乱七八糟的食材买了一大堆连个薯片都不给她买?非得后天买? 空三分之一的推车干什么? 等到收银台旁边的小?货架旁边,江凛面不改色把货架上的最大号的盒子往推车里丢的时候,她才知?道,刚才的推车为什么不满。 他妈的他要放套子。 前后左右东西南北都是人,脸蛋出众的人在哪都会得到路人的注目,更不用?说身形高大的男人牵着窈窕艳丽的女人一盒盒往推车里扔避孕套,还他妈是最大号。 纪眠之臊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把手动了好几动,都没能从他手里逃出去,只能硬着头皮跟在他后面排队付钱。 他们买的东西太多了,服务人员帮他们推车出去并且放进后备箱,安全带落下,纪眠之才说了今晚第一句话。 “你不怕肾虚吗?” 她是真的诚心诚意发问的,这?么多三只装,还有十只装,得用?到什么时候。 发动机响,江凛踩油门拐进车道,眼底有些戏谑,存了逗弄她的心思,“我买药了。” “什么药?” “壮阳药。” 纪眠之脑子卡了一下,话一下就秃噜出去了,“就你那尺寸和时间还用壮阳药?你想要我命直说。” 江凛这?次真?乐了,手背抵在唇边笑的肩膀发颤,纪眠之又羞又气,脑袋都冒火,觉得自己天灵盖一跳一跳的,伸手拍了他好几下也不解气,然后气呼呼的绯着张脸转身看窗外风景,倒退的绿树高楼,路灯被闪出幻影,整个京港都是亮闪闪的。 她认出来这不是回大院的路,扭头问他,“要去哪?” “到了就知道了。” 车子拐进一处高档小区的停车场,江凛让她摁电梯,自己拿着东西。 顶楼,大平层,复式,密码是她生日。 她懵了。 江凛放下东西,把人扯进来,云淡风轻的把外套脱掉,说了句,“给你买了个房子。” 给她买了个房子。 大脑彻底宕机,机械的转头扫视整个房间的格局,记忆神?经一下下拉扯,绷紧,然后又被拉紧。 “阿凛,我以后要住大房子,进门玄关最好有一个小阳台,夏天会有穿堂风。” “要有一整面墙放酒。” “沙发要软的。” “阳台上要种玫瑰。” “要有一整面玻璃柜放你的模型。” “还想要有一小颗石榴树,每年结十几颗果?子就好。” “卧室采光要好,要有一间电影房。” “还要一个零食柜。” ...... ...... ...... ...... 阳台上真?的有玫瑰和石榴树,电视机旁也有放飞机模型的柜子,她当年坐在他房间阳台上随口说的话,全都成了真?。 “怎么想起来买房子啊。”她拨弄着阳台上开?的正盛的玫瑰,早就过了花期的玫瑰,如今在这?里安然含苞待放,想来他废了多少心力。 “早就买了,就前一阵,你第一次回院子里的时候才放家具进来散味。” 心下微动,有个挺自恋的想法现在她脑海里,她问,“你是不是因为蒋家搬了进来,所以才——”她话说了一半,没完全说完,盼着他接话。 江凛从来不让她落空,直接了当的承认,坦坦荡荡的,还从兜里拿出那?个修复好的平安扣,漫不经心的给她重新戴上,手上动作?仔细温柔,声线带着撩人的魅力。 “房子是前几年买的,一开始就写的你名儿。” “你那?天哭的我心口都疼,盼着赶紧整好这地方让你有个落脚挂念的地方,我知?道你不缺房子也不缺钱,但是就想从我这里送给你点什么。” “还有一点。”他断了下,从背后拥她,唇瓣贴着她耳畔,用?最正经的语气说最下流的话,“想跟你上床,想娶你。” 第32章 纪眠之从他?怀里转了个身?, 看向厨房门口堆的几?个袋子,叹了口气,下了好久的决心才从他怀里退出去, 走过?去收拾, 分门别类的放在冰箱里。 越收拾心越乱, 刷盘子的手?一下比一下快, 到最后就是糊糊涂涂的涮一下,木制的筷子还在小锅里煮着消毒,她泄气的把一个碗放在流理台上,叮当一声清脆响, 她看着弯腰收拾柜子的江凛,语气还挺急的, “你饿吗?” “不啊,你饿了?”他转身问她。 “要接个吻吗?我有点想亲你。” 江凛就维持这么个动作,弯着腰, 胳膊还撑在柜门上边,由着她又亲又咬, 眼底深了深,“接个吻跟饿不饿有?什么关系?” 纪眠之后?撤一厘,呼吸还不是很稳, 唇色花掉, 眼神?闪躲,不怎么自在的瞥了一眼客厅里扔着的几?十盒套,含含糊糊的, “我怕浪费。” 又含糊又小, 偏偏江凛听的门清,利索的把火关掉, 单手?把人抱起来,腾出一只手拎着桌上的套子,还能顺便找到遥控器把灯打开,窗帘关上,然后?上楼进卧室,气都不喘。 纪眠之是真?挺佩服江凛的,都这?时候了,都他?妈脱干净躺床上了,他?还能冷静的抱她先去冲个澡。 四周灯光全是亮的,她躺在床上,撞上一双充满欲/色的眼睛,想仰头亲他?,却被拉出一断距离。 “怎么了?”她眼神迷迷蒙蒙的,表情不知道有?多娇,快勾/死江凛了。 他?忍了又忍,哑着声线问了句,“要嫁我吗?” “嫁。” 他?屈腿压下来,不给她任何一丝反悔的机会,天崩地裂的疼,眼角有?泪滑落,江凛吻她,不停安抚她给她安全感,呢呢喃喃说痛就不继续了,纪眠之贴在他?颈窝,牙关都发颤,指甲都嵌进皮肉里,她说,因为是江凛,所以痛和爱她都能受。 性从来都不是可耻的,当灵魂共鸣到一定程度,它就成为新的媒介,彻底把两?个人锁紧,爱意?总要有?途径去宣泄和表达,偶尔的吻痕,纵横的甲痕和牙印,都是共舞的痕迹。 阻碍被冲毁,七零八碎又乱七八糟的,痛意?褪下去,就只剩下爱,哪哪都是爱。 他?附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的说我爱你,她一遍遍的应。 凌晨三点,浴室水停,江凛把人塞进被子里,光着背去楼下煮了碗面,最简单的清汤面,端上来一口口给人喂了小半碗又把剩下的吃光。 吃玩面,纪眠之哼哼唧唧的又渴,哭的眼睛都肿了,哪哪也不舒服,非要人抱着,江凛喂完水,好不容易消停一会,该睡觉了,她又点火,又蹭又亲,憋的江凛不行,又不能继续动她,只能用手?和嘴,伺候舒服了才搂着人睡觉。 第二天整整一天,纪眠之连床都没下过?,江凛除了她喊饿的时候下床做个饭,其他?时间两?个人都在卧室呆着。一整面的落地窗,浴室的浴缸和试衣间整面的镜子,处处都有?他?们的身?影。纪眠之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多次我爱你,睡前会说,睡后?也说,掐着她腰的时候也说,没有?不说的时候,她也说。 床单换了一张又一张,洗衣机里的床品被堆满,第三天一早,他?们要回基地,临走垃圾带走了三袋,鼓鼓囊囊的全是卫/生纸,脚步都有?点虚。 说后?天给她买薯片,真?的就是后?天,纪眠之顺手拿下几袋糖,结账的时候,对收银台旁边的架子避如蛇蝎,直接推着人往远了走,“你去门口等我。” 江凛顺着她力道后?退,从裤兜里抽出手机递给她,“密码你生日。” 她不客气的拿走,摆摆手?让他?先走。 等纪眠之拎着一袋零食出门找江凛的时候,发现有?几?个姑娘围着他?搭讪,这?人靠在车上低着头,额发短,棱角分?明,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后颈上的一点抓痕。 江凛听见她脚步声,示意?她赶紧过?来解围,她不,就站在离他两三米的地方看热闹。 看热闹是吧,江凛挺礼貌的对那几?个姑娘说了声“让让”然后?大阔步的走过?去,一口亲在她脸上,顺着接过她手里的零食,然后?拉着她推进驾驶座,车门关上,纪眠之额头搭在车窗上,素着一张脸,怎么看怎么好看。 然后?听见江凛说,“我媳妇管的严,手?机我都没有?,车也是她的,我就一吃软饭的。” 哪个吃软饭的长这?么整点啊,偏偏纪眠之挺事儿的把他手机掏出来给他?,平平淡淡的调子,沙哑的不得了,“昨天表现不错,今天发个手机。” 那几个小姑娘一下就反应过来这是人家小情侣玩情趣呢,羞着脸连连道了几?声对不起慌乱逃走。 纪眠之想推开车门下来,结果江凛把拉开了副驾驶,一口气叹了又叹,有?点江郎才尽的味儿?,沉重道,“腿真有点软,你开吧。” / 齐覃在医院躺不下去了,吵着闹着要回来,张晟从沈艺凡那弄了个轮椅,大摇大摆的给人办了出院手?续,把人推到了大太阳底下盯着他们训练。 江凛换好衣服去作训场冷不丁看到齐覃脑子还有点没缓过神?来,问了句,“你谁?” 齐覃就差没站起来揍他?一顿,但是他?站不起来,只能操控着电动轮椅追着江凛破口大骂。 下午带训,齐覃跟刚入伍似的,弄个破轮椅仗着自己是病号,一圈圈的来回绕,比以前还勤快,弄的其他?人对张晟怨声载道的,反悔自己怎么当时答应把这活阎王从医院弄了出来。这?下好了,前面有?个活阎王,后?面还有?会瞬移的活阎王,用那只没受伤的脚看见一个动作不标准的就踢。 中间有?一会挺热的,江凛脱了外套扔在齐覃身上,结果漏了点印子,有?人起哄,说江凛铁树开花,他?板着一张冷脸又穿上外套,然后?让他?们去负重跑圈。 齐覃嘚嘚瑟瑟的主动请缨让江凛去休息,他?盯着,沈艺凡给张晟那个轮椅是别人用过?的,就算是全新的也经不住他这么造,负重下来,没电了,苦哈哈在在操场上呆着,没人救他?。 江凛大手一挥让他们都去吃饭了,然后?甩着哨子,春风得意?的走过?去,居高临下的看着齐覃,手?掌啪的一下拍在他大腿上,紧紧盯着他?,“坦白从宽。” “坦屁,赶紧把我弄走。” “不说?”他?嘴太硬,江凛见套不出话作势要走,偌大一个作训场,就他?们俩人,连只鸟都看不见,靠手?摇,估计手断了都到不了宿舍楼下,他?还没拿手?机。 “说说说!”齐覃真急眼了,“我说还不行!” 江凛停下脚步,折返回去。 “不过这事你别说啊,不经念叨,我怕又出事?。” 齐覃清了清嗓子,“算是跟赵听澜和好了吧。” “算是?” “我卖惨好几天她才来医院看我一眼,这?还不知足?” 轮椅被推着往前走,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颇有?一副岁月静好的意?味,路过?的沈艺凡听到两个人聊的全是些柴米油盐酱醋茶还有哪家的餐馆外卖好吃,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发了十几?条微信问纪眠之怎么驭夫。 / 新机的改装图已经差不多了,接下来的工作就是不停的试验,修改数据,继续试验和改装。 冬眠 第29节 忙着试验的同时,她和周景川还要四处飞周边的基地去交流,航校偶尔有退休的老工程师去演讲,纪眠之还要抽空去听课,发表期刊论文,忙的跟陀螺一样。 周莉隔三差五的就过来给两个人送饭,他?们回去的次数更勤了点,只要休息就回去,不留宿,早上去,晚上回他?们自己那住。 这?晚,纪眠之汗津津的窝在江凛怀里,神?智还不是很清明,胸口起伏着,唇瓣干裂。 指尖突然被推上一个冰凉凉的环,金灿灿的,她举起手?看了又看,“求婚?” “求婚哪能这?么随便,前几天和阿珩出去看求婚戒指,想着给你买个,等这?阵忙完就求。”江凛端过水杯让她润润嗓子。 “哪有人求婚还提前预告的。”她埋怨,唇角又悄悄翘起一个小角。 / 蒋家。 蒋方逸跟在蒋或雍身后?,眉眼低垂,“爸,医院说血库没血了。” “知道了,待会你去联系那边的人先弄点过?来,你跟舒家的丫头进展怎么样了?”蒋或雍点燃一支烟,站在窗前任它燃烧。 “偶尔联系,她现在对我还有?戒心,可能是有人说了什么。” “嗯,不着急,如果你真?喜欢,和舒家联姻也是个好选择,舒景和这?几?年势头挺足的,和舒窈又是一脉。” “好的。”蒋方逸走出书?房们的时候迎面碰上徐成周和几个人进去,门缝并未关紧,漏出的几个字眼都是能让各家重新洗牌的程度,他?无心这?些,匆匆去联系血源,忙着去舒窈面前演戏。 一本厚厚的辞海被扔出去,落在徐成周脚边,徐成周的额头上有?血,从指缝里渗出来,其他几个人大气也不敢出,屏气低头看地。 蒋或雍怒极,桌子被拍的阵阵作响,“你儿?子的嘴管不住就送出去!江凛已经开始注意?你了!” “还有?,前几?天纪青寺的女儿回了长津,为什么不盯着?” “你们派出去的那些人是干什么吃的?赶紧拿钱滚蛋,连个人都盯不住!” 徐成周强忍着剧痛,“我回去就安排人重新盯着,两?个儿?子尽快送出去,您——您别动气。” “让人去长津找纪向亭,他?不是喜欢赌吗,弄去澳门带他?玩两?天。” 第33章 十月中下旬, 秦知珩要求婚了,消息一经群里发出,炸了锅, 纷纷感叹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京大旁边有片老槐树, 求婚地点就在那。 博昭然下午去京大看老师, 结果刚出办公室被秦知聿拐走了, 在操场旁边的小长椅上,对着博昭然介绍阮雾,活生生夸到快黄昏,阮雾忍笑?忍的难受, 中间付清允还来掺一脚。 等到时间差不多,才找了个借口带博昭然过?去。 / 八个小时前。 好不容易休息一天, 江凛打?算开个荤,结果被拖来当壮丁,选哪结婚不行?, 非得挑槐树底下,事?还特?多, 玫瑰花的品种要挑,灯条要选,连他们要穿的衣服都要斤斤计较。 悦庭, 卧室, 纪眠之睡的迷迷糊糊的,伸手往旁边捞了捞,冰凉一片, 一个激灵人都醒了, 半坐起身拥着被子醒觉。 江凛刚做好早饭,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上楼喊她起来。 主卧单独摘了一面墙做了衣柜, 里面三分之二的衣服都是女装。今天不冷不热的,江凛抽了简单的卫衣牛仔裤出来,两套一模一样的情侣装,又弓下身子从底层的收纳盒里拿出内衣内裤,动作行?云流水,就,挺有人夫感的。 “抱你去洗漱?” 她点点头,从被子里钻出来张开双臂迷迷蒙蒙的往他怀里去。 昨晚两个人加了班,忙到不早才到悦庭,倒头就睡。纪眠之还没睡饱,早上秦知珩打?了一堆电话,催命一样让他俩赶紧收拾,还不让开车,烦得要死,她最?后把两个手机直接关?机,结果秦知珩又打?卧室座机,太?阳穴突突的,想?掐死他。 卫生间的水流淅淅沥沥,电动牙刷震的口腔发麻,她鞋子都没穿,赤条条踩在江凛脚上,上面覆盖了一层淡粉色的甲油,不老实的蜷缩着,偶尔有水珠迸出,落在结实厚重的手臂上。 抽了两张洗脸巾给?人擦干净脸上的水珠,江凛抱着她回床上,三两下把她身上的睡衣脱干净,拿过?白色的内衣往她身上套,纪眠之躲了一下,难得有点不好意思,“我自己?来。” “羞什么劲,你摁着我头伺候你的时候怎么不——” “江凛你能不能闭嘴!”纪眠之扯过?内衣和卫衣三两下给?自己?套上,然后爬在床上找拖鞋,一圈都没找到,抬眼?想?问江凛。 结果看见江凛背对着她换衣服,宽肩窄腰,漂亮的线条一览无余。只?是,后背上纵横了好几条伤痕,纪眠之是第一次直观的看到,之前她都刻意不去看,偶尔床上摸到的时候也蜷着手指避开这些地方。 也不是矫情,就是没办法?面对这么多伤,多看一眼?都难受。 白色卫衣黑色裤子,江凛穿好后转过?身看,正好清早的一缕光闪过?,让人恍惚,朗朗乾坤下成熟男人的眉目间闪过?几分少年?气?,张扬又蓬勃,向下滑,鼻骨高耸,侧脸刀刻深邃,又夹杂着厚重的岁月。 她看的入神,江凛喊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看什么呢?” “看你好看。” “晚上再好好看。” 两个人都不怎么挑食,除了不吃的那几样,什么都吃,江凛煮了小馄饨,裹着汤汁的馄饨入口,胃都暖烘烘的,虾皮和紫菜连汤都被纪眠之干光了,她满足的喟叹一声,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肚子。 “江凛,你是不是把赵奶奶家的配方偷过?来了?” “哟。”江凛挑了挑眉,“神农尝百草?” “一闻味有点像,越吃越像。” 江凛下结论,“狗鼻子。” / 纪眠之是多走两步路都能喊腿疼的主,从前上学江凛没少受折磨,车接车送还管背书包。这会两个人在停车场,江凛倒车开出去,纪眠之攥着安全带,有点忐忑,“不太?好吧,阿珩不是不让开车?” “你听?他放屁,这儿离京大半个城,到时候把车扔院里然后蹬自行?车过?去就行?。” “那晚上还回来吗?” “看情况。” 幽黑的地下车库,车灯骤亮,缓缓往外出,道?路两旁的叶子越来越黄,风一吹都落了下来,距离大院还有一个红绿灯的时候,后车接连摁了好几声喇叭,纪眠之叼着根棒棒糖开了车顶往后看,结果看见一个绿色的头,还在不停动,旁边好像还有个红色的想?要挤。 后车,秦知聿开车,付清允在副驾上,准备左转回大院的时候,前面汇过?来一辆黑色越野车,车牌又酷又熟悉,江凛的车。 陈易东凑过?去摁了好几声喇叭,何明轩核桃大的心眼?子都用在歪门邪道?上了,把车顶打?开准备直接扯嗓子喊,结果陈易东拽他腿,让他留个缝他俩一块钻,何明轩不愿意,顶着一头红毛踹陈易东,车子不停震荡,有好几辆车已经降下车窗往这看了。 最?后何明轩不要脸,技高一筹赢了,绿头发落了下去,红头发顶了上来,转了个圈,一口白牙露出来,挥手,“眠之姐!” “姐!” 纪眠之看着何明轩一头扎眼?的红,比上次陈易东的还红,偏他皮肤白,长的又精致,撞到一块就挺那什么的。 “明轩!车上你们几个?” “四个!小南去接满满和窈窈了,一会就到!” 江凛让她下来,回去再聊,纪眠之不听?,说拢共就两百米了,透透气?。 得亏这边是四车道?,江凛变了道?,和秦知聿并驾齐驱,何明轩和纪眠之扯着嗓子聊,也不嫌冷,进院子的时候吓了门口的老王一跳,拍了拍胸口,“明轩,王叔要不给?你剃了吧,你爸看见你又得挨揍。” 何明轩从车顶退下来,把车窗打?开,薅着陈易东的卫衣领子就往车窗前边凑,“王叔,你觉得我俩谁挨揍?” 王叔满脸黑线,欲言又止的看着扎眼?的绿头发,“......东子啊,你今晚别回家了,去你奶奶那挤一晚上吧。” 纪眠之先前就看着个头,正脸都没看见,眼?看着王叔表情这么耐人寻味,她就越好奇。 车子停在篮球场前面,车门大开,几人下车,陈易东那头绿毛才明晃晃的暴露在阳光底下,江凛扯了扯卫衣领子,露出两条凸起的锁骨,皱着眉,冷冷开口,“你这一头什么玩意?” “祝清嘉找了个男朋友不要他了,染个绿毛闹情绪呢。”付清允说。 纪眠之好挺久不见祝清嘉了,眼?眸笑?盈盈,走过?去端详了下陈易东的绿毛,“清嘉晚上来不来?” 陈易东不知道?从哪变出一个帽子,往头上一盖,负气?抿嘴,“爱来不来!” 没过?一会,秦知珩也来了,指挥着他们赶紧去干活,东西都运过?去了,室外室内都得装扮,门口有共享单车,让他们赶紧去大院门口右拐一千米的地方扫共享单车,他不报销。 人来人往,深秋的街头上游玩拍照的人多了起来,人行?横道?上有学走路的小孩子,也有走街串巷叫卖的小贩子,周围店铺偶尔有老板端着早已经准备好的狗粮猫粮走出来,流浪的小狗和小猫摇尾巴过?去。 纪眠之牵着江凛的手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旁边是阮雾和秦知聿,热恋情侣,黏黏糊糊的,阮雾非要秦知聿背着,手里攥着一根糖葫芦,两个人对视的目光都快拉丝,丝毫不顾陈易东的死活。 江凛掰开她的手,说了句等我一下,然后折返回去,大概四五分钟的样子,她看到江凛举着一个粉色的棉花糖朝她跑过?来。 几十年?的老街,喜欢的人,白衣黑裤的人,手举着棉花糖,肩膀上还背着她的包,深黑的眼?底是肆无忌惮的热爱。 “给?。”江凛跑的很快,还喘着气?,胸口微微震荡,有起伏,隔着卫衣都能让人猜到胸腔下的心率有多快。 “怎么要买这个?” 江凛的唇角带着几不可察的笑?意,“粉色的棉花糖送给?女朋友。”然后打?横抱起她,追上秦知聿,把她放下来,眼?睛亮晶晶的,“开心了吗?” 她半点不扭捏,撕下一角棉花糖塞进嘴巴里,点头,“开心。” 江凛能猜到纪眠之所有的小心思,然后满足她。 秦知聿背着阮雾路过?,慢悠悠的越过?他们两个大约一步,然后放下阮雾,手贱揪了一下纪眠之的棉花糖,塞进自己?女朋友嘴里,表情冷然,“真幼稚。” 阮雾笑?的花枝乱颤,纪眠之默了默,到底谁幼稚。 绿色的共享单车成排排的放在街上,没后座,只?能一人骑一辆,九个人浩浩荡荡的骑走一排车拐进了非机动车道?。纪眠之从学会自行?车后就没骑过?,都是江凛载她,江凛来不及是秦知珩载,反正没有一天是她骑着上学的。 江凛看着她歪七扭八的骑着自行?车,突然叹了一口气?,“都是我惯的。” 纪眠之白他一眼?,掏出手机看导航。 京港的红绿灯很长,纪眠之无所事?事?,搭上江凛的车把手在那敲手指。 江凛单腿撑车,反手握住她手腕,在她掌心屈起指节长长短短的敲了一阵,纪眠之一愣,也敲回去。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在那敲着玩,张南正给?陈易东掏打?火机,一抬眼?看见两个人秀恩爱,仰天长啸。 “他妈的有没有人来管管他俩,敲摩斯密码谈恋爱!” 绿灯行?,风过?林梢,车轮极速转动,风把上衣鼓起,江凛骑过?红灯,停在路边,拉过?纪眠之脸贴脸的亲了一口,特?别响,然后转头看他们,无声的炫耀最?为致命。 终究是又多了一个恋爱脑。 没救了。 陈易东气?的眼?都红了,脚蹬子都踩烂一只?,木着一张脸给?单车公司打?电话赔偿,然后又扫了一辆,气?冲冲的走了,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他给?电话那边的的人打?电话,半威胁半妥协。 “祝清嘉你到底来不来,我求你来还不行?!” 冬眠 第30节 第34章 秦知珩亲自监工, 花是今天空运过来的,刚下飞机,新鲜的玫瑰, 颜色潋滟, 还挂着露珠, 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要布置的场景效果图发在群里, 每个人负责一小片,室外卡点布置,待会秦知聿他们去把博昭然带过来。 鲜艳欲滴的玫瑰占满了半间屋子,花香飘散, 浓郁的玫瑰香,纪眠之看的目不?转睛, 哪个女人不?喜欢花呢。 江凛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清了清嗓子,缓慢开?口, “羡慕?” 她点点头。 “别羡慕,你的玫瑰是我亲手种的出来的。” 纪眠之没当回事, 玫瑰花期大多在夏天,现在都?已经深秋了,他们打?算年?底就订婚, 怎么来得及。 她沉吟一会, “没种出来也没关系的,你送什么都?是好的。” “会开?花的。” / 十来个人边玩边布置,中午也是叫了外卖在包厢里凑活吃了一顿, 陈易东他们抽烟, 纪眠之一点也闻不?了,就拉着江凛去门?口透气了。萃华居离槐树林不远, 两?个人步行走过去,这边很少有人来,槐树长的又?粗又?壮,随便拎出一棵都有上百年的历史。 “阿珩怎么在这求婚,空空荡荡的。” “他们俩第一次见面好像就是在这吧,等会问问。” 纪眠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夸秦知珩还挺浪漫的,然后就被江凛凑上来咬了下唇瓣,她吃痛,轻轻吸了一口凉气,“咬我干嘛?” “你今天夸他太多次,我吃醋。” “你连阿珩醋都吃。” 江凛懒洋洋的嗯了一声?,拉着她往林子深处走,连个人影都?看不?见那种,随便找了棵看起来还挺粗的树,手心护着她的背,把人往树上一抵,“接个吻。” 说完也不?等她反应,温热的鼻息从她脸颊颈子密密麻麻的开始扫,一直到耳根,又?移到她脸颊,痒意似千万只蚁虫啃噬,叫人挠心。 江凛唇角噙着一丝笑,挑眉又漫不经心扯了下宽松的卫衣衣摆,温凉的触感一下碰触到那枚平安扣上,难捱的紧,掌根极具侵略性的落在绵绵温软隔着蕾丝布料,游刃有余的掌握全?局,偶尔还吻舐她耳垂一下,就是不?亲她。 这人故意的吧。 ……(审核员你好,正常接吻,小情侣谈恋爱) 纪眠之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发烫脑子混混沌沌的想着都?是这人怎么这么会亲,近乎撒娇的口吻,眼波含水,她发出疑问,“你怎么不亲我?” “亲。”江凛呼吸声?沉重,眼神狎昵的附在她肩窝处笑,“你怎么这么急啊?” “不亲拉倒。”她闭眼仰头等了半天,结果这人一直绕开?她的嘴唇,谁还没点脾气了。 / 腰上环上一双结实的手臂,江凛力道控制的刚刚好,又?伤不?了她又?不?能让她乱动的程度。然后低头,咬她唇瓣,一点点掠了她的呼吸,牙齿相?碰,舌尖扫过一圈湿漉漉的牙龈。 两个人都是很会接吻的人,纪眠之不?停的换着气,胸口起伏不?停,手里揪着他的卫衣,有呜咽声?被?吞/吃入腹,她眼角余光一直扫着周围一颗心活生?生?吊在嗓子眼里生?怕有人路过,心脏跳动声?极大。 江凛察觉到手心震动,笑了一下,旋即用干燥的手心包着她的手往腹下走,鼓鼓囊囊一团,纪眠之一个激灵就清醒了,抽了几张纸给自己和江凛擦了擦口红印,然后不?停用手扇脸降温,感觉到没那么热之后,深吸了一口气。 欲盖弥彰的问:“回去?” 江凛挺yu求不?满的,单手搂着她,一前一后,正好让她挡住自己,眼底的欲望和占有欲藏都藏不?住的往外泄,然后不怀好意的凑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脸上的绯好不容易褪下去,听?完这句话之后,蹭的一下就又?上来了,比刚才还厉害。 “后天还上班呢。”她咕哝了一句。 “没事,你好好配合,我少折腾会。” 纪眠之撩了下头发,声?不?可闻的应了一声?,然后头发又被江凛拨了回去,言简意赅的说,“有印子。” “......” 两?个人回包厢的时候,刚推开?门?,就听见沙发上的秦知珩冷冷哼了一声?,声?调没什么起伏,“回来了?” 纪眠之用口型问张南怎么了。 张南走过来,摸了摸头发,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看看这包厢里还几个人。” 纪眠之扫了一圈,没剩几个人了,“人呢?” “阿聿和满满跑了,东子去找祝清嘉了,齐泊简把何明熙喊走要去买奶茶,窈窈和清允吵架了,俩人撂挑子不?干了,在那生闷气呢。” 怪不?得,怪不?得秦知珩的脸黑的跟锅底一样,合着能干活的都?跑了,剩下个张南和只会把妹的何明轩。 纪眠之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是她发小和她好朋友的求婚,她拨弄了下头发走过去,满脸真挚,“我现在就拉着江凛去外面布置,肯定不?跑了。” 秦知珩屈起骨节在玻璃桌面上敲了两?下,掀起眼皮薄凉的看她一眼,“遮下脖子再出去干活。” 纪眠之差点没背过气去,江凛好声?好气的抱着一堆花跟在她身后边说改天给她报仇。 他妈的,真操了,他妈的就不能当没看见吗,非得说,非得说,她不?要面子吗? / 傍晚六点,橘红色的黄昏,主人公已经到位,站在老槐树底下,玫瑰比黄昏还艳丽,大家完成自己的工作就去萃华居包厢里张罗着下一步了。 又?过一会,包厢门?被?推开?,无色的彩带一声声响起来兜头而下,圆桌上放着一个三层高的蛋糕,包厢的灯光流光溢彩的,陈易东不?知道从哪拿来了个相机,还有三脚架,挺专业的把室内部分录完像,几个人又?拍了合照,才终于开?饭。 秦知珩为?了压榨廉价劳动力,中午随便点了最便宜的一家外卖,说让他们留着肚子晚上吃,这会忙了一天,又?饿又?累,拉帮结伙的直接去后厨窜了一圈,什么贵点什么。 一摞房卡摆在桌上,秦知珩转了下桌子,“顶楼开?了房,别出去丢人现眼,喝多了上楼睡觉。” 房卡都?是有数的,谁和谁该一间都?门?清,也不?多拿,纪眠之随便抽了张房卡塞江凛兜里就和博昭然聊天去了。 “你什么时候求婚?”秦知珩拿过一瓶酒给江凛又?倒上,“年?底?” 江凛回头看了眼蹲在小沙发前面和博昭然兑酒聊天的纪眠之,侧脸微红,感觉人还挺正常的,他转过身子,“差不?多吧。” “要么你就赶在我前面,要么就赶在我后面,你这差不?多,我到时候伴郎怎么办?” 江凛嗤他,“你还信这个呢,封建迷信。” “不?信不?行,这辈子就娶她一个,什么都要信一点。” 江凛赞同的同他碰了个杯。 快散场的时候,博昭然支支吾吾走过来,指了指纪眠之,“我就去上了个卫生?间,回来人就醉了。” 江凛侧头,看了眼趴在沙发上露出小半张脸的人还有桌上东歪西倒的酒杯,无奈起身走过去,拍拍她的脸,“佑佑?” 纪眠之迷迷糊糊的哼了一声,撑着脑袋做起来,脸色酡红,头发有点乱,精致的脸白皙透红,身上一股酒味。 博昭然冲了被蜂蜜水递过来,江凛接过放温了哄着喂了一杯,然后拎着包抱着人又?从桌上抽了一张房卡脚步稳稳的往顶楼套房里去。 一杯蜂蜜水下肚,又加上电梯间有凉风,纪眠之倒是清醒了下,坐在床边翘着腿玩,等江凛端着温水打算让她再喝点的时候,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啪的一下,断了。 红唇,黑发,寸/缕未/着,衣服堆在床下,姣好的身材一览无余,偏当事人亳无知觉,跪在床上低着头想要把平安扣摘下来。 红绳搭扣在脖子后面,她绕了一圈到胸口前面解了半天没解下来,逼出一身汗,急的眼睛都?红了,听?见江凛的脚步声?,她抬眼,可怜巴巴的抓着他手往自己胸口上放,完全?没注意到男人幽深复杂的眼眸。 “解不?开?了。” 温热的指尖略过她的胸口锁骨,红绳搭扣应声?而下,平安扣被?放到床头柜上,江凛哑着声?线问她,“怎么自己脱衣服了?” * 接下来纪眠之的每句话都让他脑神经绞了起来,卧室的灯是暖黄色的,一整面落地窗,单面的,窗帘还没拉,还能听到楼下汽车鸣笛的声?音,岛台上的热水壶还在工作着,他全?都?充耳不?闻,目光紧紧盯着纪眠之,“再说一遍。” 丝毫不觉得危险已经靠近的纪眠之扬起下颌,用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盯着他,拍了拍自己的腿,声?音似银铃清脆,“要给阿凛——” 尾音被?吻吞没,白嫩的手被?另一只手带着把腰带解开?,两?件相同的卫衣相互交叠着被?丢在地上,窗帘不知道何时被关上,浴室水声?响起。 能盛下三个人的浴缸蓄水极慢,江凛抱着纪眠之站在淋浴下面毫无耐心的冲了几分钟,然后忍不住的扣住她的后脑勺往后压,背后是发凉的瓷砖,前面是滚烫的胸膛。 水汽氤氲,热气蒸腾,暧昧迸裂,囚笼里的野兽钻了出来,夜色浓郁,喉结一下一下的往下滚,颀长劲瘦的背影下面覆/着娇小的身影,透着没开?防窥装置的浴室门?,凌乱又?糜丽。 * 浴缸的水终于蓄满,昏暗的光线下,江凛抱着她坐进去,一圈水漾出来,洒在大理石地砖上,映着浴室天花板的倒影,破/碎嘤/咛一声声随着水波荡出来。 这么大的动作,纪眠之终于清醒了点,手撑着薄薄的肌肉,费力的坐稳,抬了抬酸软的胳膊把头发扎起来,“阿凛——” “叫我也没用,受着。” 前半夜浴室根本没法看了,四处狼藉,后半夜更疯,江凛半点禁/忌都?没有,落地窗前深深浅浅的几个印子,岛台上一片水迹,床单换了一张又?一张,沙发旁边的垃圾桶堆满了纸团。 接近黎明,两个人才睡。 / 隔天正午,不经意的一个翻身牵动的酸疼让纪眠之醒了,她揉了下腿根,一动,脸咻的一下红了,从后面推了推罪魁祸首。 江凛伸手给她拎了拎被?子,往前凑了凑,声?音喑哑,“再睡会,下午回去。” 她挣扎,悲愤不?已,“你——你出去!” 房间的空气渐渐变燥,约莫估计人真羞极了,江凛过了瘾就松开?她,半坐起身子,露出大片胸膛,手指挠她下巴,“以后少喝点。” “我也不?知道那酒后劲这么大。”纪眠之苦着一张脸,昨夜记忆潮水般涌来,还不?如断片。 江凛又?补充,“适当喝点就行,只能和我喝。” “怎么?” “你喝了酒挺热情的。” 纪眠之猛地回头,从脖子那块开始泛红,伸手捂江凛嘴,“ 你别说了,闭嘴啊啊啊,讨不?讨厌啊!!以后谁喝谁是狗!” 江凛一副餍足的模样,把人搂在怀里,腻歪了好一会子,才让人送了衣服上来。 刚下楼,秦知珩拦住他,直截了当的问,“你俩昨天拿了几张房卡?” 空气突然寂静,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从脏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房卡,江凛张开?手,掌心里躺着一张房卡。 “我昨天拿了之后塞你口袋里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江凛真诚的摇了摇头。 舒窈叹了一口气,面如死灰,“眠之姐,出人命了。” 第35章 军区医院, 四楼。陈易东躺在病床上吊着胳膊,鼻青脸肿的扯嗓子喊痛,动静大的出电梯口都能?听见。 冬眠 第31节 护士放下镊子, 无奈的不?得了, “我这都够轻了, 要不?我把护士长给你叫来?” 陈易东又哼哼两声, “别?别?别?,您来。” 护士端着托盘往外走,碰见门外的一行人,礼貌的问了句, “来看病人?” “对。” “前两天别?吃太油腻,生冷辛辣都不?行, 后面给他炖点汤补补,一会办出院就?行了。” 纪眠之拎着两个医院门口九十九一个的果篮走进来,尴尬一笑, “东子没事吧?” 陈易东是?背对着病房们的,肩背挺直的坐在病床前面, 一撮绿毛顽固的立了起?来,听到?纪眠之的声音,陈易东幽怨的转身, 两条手臂就?那么曲着, 耷拉在胸前,俊美白皙的脸上,两个挺明显的巴掌印, 一左一右挺对称, 脖子上还有指甲划痕,从?头到?脚就?是?狼狈两个字形容。 江凛去了次卫生间, 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这场景,没憋住笑,舒窈也是?刚睡醒才知道的,现下看到?这副场景,在脑补一下祝清嘉昨晚上挺酷的带着墨镜敲开付清允的门,丢下一句,“你去楼下把陈易东送医院,我在你这睡一晚上。” 笑的直不?起?腰。 陈易东疼的呲牙咧嘴,两条手断了个彻彻底底,“还笑,还笑,昨晚上谁把我房卡拿走了?” 纪眠之弱弱指了指江凛,果断倒戈。 又是?扫审视的目光,语气幽幽,“又是?谁把我塞祝清嘉房间里?的。” 所有人毫不?犹豫伸手指何明轩,七嘴八舌的,“他!” “都是?何明轩!” 何明轩慢吞吞的从?门外站到?病房中央,尽力憋住笑,标准九十度鞠躬,对上那张被?抓花的脸真诚道歉,“对不?起?。” “我不?该为了一己私欲问前台要了备用房卡,趁祝清嘉不?在的时候,把已经醉的找不?着北,毫无招架之力的陈少爷扔到?她?房间里?。” “我深刻检讨,我下次一定牢记祝清嘉练过散打这事,救你于?水火之中,绝不?让你独自面对那个女魔头。” 陈易东更生气了,站起?身,端着两条受伤的手臂,顶着被?挠花的脸,巡逻似的转了一圈,清了清嗓子,学着他爸讲话那一套,“今天的事,保密,听见没,至于?罪魁祸首,我就?不?追究了,凛哥得上班我理解。” 他话锋一转,把矛头直直对准何明轩,公报私仇,“你先跟学校请一个月假,医生说?了,得亏我伤的轻还年轻,吊一个月就?差不?多了。去学校跟前弄套房子,好吃好喝伺候我,什?么时候我痊愈了,什?么时候咱俩去上学。” “重申一遍,我的意思是?,就?算我半夜三点起?来蹲坑你都得给我擦屁股。” 一声浑厚凛冽的声音穿进来,“你个王八羔子,我看你断了手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陈易东他爸,赶紧跑。 堵在医院门口的几个人身形俱是?一僵,,面面相觑一秒,如鸟兽散般火速下楼,电梯都不?坐,脚步匆匆的跑进楼梯间,一口气跑到?医院门口,大喘着气。 纪眠之印象里?祝清嘉不?是?这么动手没分?寸的,她?缓了缓,问,“东子两条胳膊都是?清嘉打的?” 唯三知道真相的何明熙发言,“是?清嘉姐扇他巴掌的时候,东子哥不?小心栽到?浴缸里?。”她?示范了一下当时陈易东栽进浴缸撅着屁股的情景。 “你怎么知道的?” 半夜跑出去和男朋友约会的何明熙不?说?话了,顾左右而言他,扯了几句有的没的说?自己要回去写作?业就?跑了。 做贼心虚不?要太明显。 折腾一晚上大家都累了,在医院门口就?散了摊子,纪眠之想着江凛没开车,想打个车回大院,结果江凛拉着他折返回医院,走到?一处挺偏的平方,浓浓的中药味扑鼻而来。 “带你去看个中医,来都来了,带点药回去。” 纪眠之:“???” 有个白发的老头佝偻着腰从?后面绕过来,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看见来人是?江凛,点了点面前的藤编座椅,“坐。” 江凛低声介绍,“这是?程爷爷,中医界泰斗,桃李满天下,医术很?好。” “程爷爷,这是?我未婚妻,带过来让您帮忙看看。” 程医生捋了捋发白的胡子,温声问怎么了,江凛拉过身边的一把藤椅,沉吟了几秒,“她?小时候生过病,落下点病根,肺不?太好。手脚也凉,经期还挺好的,不?怎么疼,偶尔贪嘴吃凉的也会疼,换季会过敏,起?湿疹,睡眠浅,经常做梦,偶尔说?几句梦话。” 纪眠之怔了怔 “先把个脉。” 枯槁的双手搭在纪眠之手腕上,停了十秒左右,然后拿起?毛笔在宣纸上开了方子,“肺只能?将养着,刺激点的都不?能?闻,比旁人多注意点,适当锻炼一下,体质有点寒,不?打紧,吃两幅药调调,平时睡觉前喝点安神的汤,压力别?太大。” “阿凛,你带着她?去后面抓药,一天三次,先抓半个月,喝两个月。” 等煎药的时候,江凛拢了下她?外套,把拉链拉好,捏了她?下巴,“以后每天早点起?床,带你晨跑。” 她?抬头,不?解的问,“怎么想起?来带我看医生了?” “早就?想过来了,没抽开身,加上老爷子前阵子回乡下养了阵子,这才带你来。” “不?是?,我是?说?,老毛病了,还看什?么?” “想你长命百岁。”药煎好,江凛接过,带她?到?门口打车,捏了下她?的手,平平淡淡的继续说?,“虽然我不?怎么信那些?东西,但是?纪叔给你求的平安扣碎了,你的平安我给你担着。” 纪眠之想说?点什?么,却又被?他伸手打算,“就?算不?碎,你也得一辈子健健康康的,你得长命百岁我才能?安心。” “阿凛。” “嗯?” “等今年下完第一场雪,过完生日,我们订婚吧。” “怎么突然这么早?给你种的玫瑰还没开。” “等不?及了,想早点嫁给你。”她?挽上他的胳膊,“明年开春了给我种玫瑰吧,夏天结婚的时候正好能?看到?。” “好。” “我是?不?是?太不?矜持了。”她?停下脚步,有些?懊恼,“可是?我根本拒绝不?了你。” “不?用拒绝,因为我同样拒绝不?了你。” 像是?突然被?按了暂停键,周遭的所有都停止,只剩下他们两个,安安静静的注视着对方,然后被?一阵刺耳的鸣笛声打断。 纯黑色大g,车窗降下,开车的人一身浅灰色职业装,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头发绾在脑后,露出的半张脸是?那种很?冷的长相,红唇,耳钉上钉着两枚小巧圆润的珍珠。副驾上是?齐覃,军装,墨镜,短发,露出凌厉的线条,低头点烟,火苗猛地窜出又熄灭,然后探出窗外弹了下烟灰。 处处不?和谐,又处处和谐的要命。 车头正对着他们停下,驾驶座的门被?推开,赵听澜下车然后砸住车门,不?耐烦的对抽烟的齐覃喊了一声。 齐覃单手插兜走过去。 指间里?的烟被?抽走,红唇张合,贴上被?濡湿的烟蒂,狠狠吸了一口,挺熟练的过肺吐雾,然后任它夹在指间燃烧殆尽,烟灰一寸寸掉下,然后被?扔到?一旁的垃圾桶。 说?了句,“下次能?不?能?别?抽这么没劲的烟。” 齐覃半点脾气都没有。 操他妈的,真酷。 纪眠之已经看呆了。 赵听澜今天过来陪齐覃拆石膏,结果拐出医院大门,齐覃说?药忘了拿,两个人又折返回来,正好碰见站在医院门口的江凛,身边还站着个姑娘,想都不?用想是?谁。 她?摘下墨镜,主动介绍,“你好,赵听澜,夜阑卧听风吹雨的听,波澜壮阔的澜。驻法外交官。” 纪眠之很?少被?同性吸引,博昭然算一个,赵听澜现在算第二个,她?压住心底的澎湃,微笑回握,“你好,纪眠之,航空工程师。” 一个在法国大使馆大杀四方,一个在美国论文发到?手软,职业一个比一个酷。江凛歪头不?经意瞥见纪眠之的眼神,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转眸对上齐覃,同样的表情。 “久仰。”赵听澜勾唇笑,两个人凑头加了微信,然后余光看到?还站在原地不?动弹的齐覃皱了皱眉,“你不?拿药了?” “让江凛陪你去,我们俩聊会儿?。” 纪眠之一连点了好几下头,然后不?耐烦的冲江凛摆了摆手,在然后,就?和赵听澜钻进奔驰后座了。 这会江凛怎么看齐覃怎么不?顺眼,从?上大学那会他就?在赵听澜身上吃过亏,现在又被?人拐走女朋友,新仇旧恨总到?一块,他眼眸闪了闪,捞住齐覃脖子,咬牙切齿,“我老婆要是?被?赵听澜拐走了你他妈就?完了。” “你看我像有话语权?我在赵听澜那多没人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拐就?拐了呗,咱俩相依为命这么些?年不?差往后几十年了。” “滚蛋,我管你人格在哪,让赵听澜少招我老婆,让她?俩少碰面。” 齐覃被?勒着脖子难受,硬邦邦的肌肉抵在喉结上,有点喘不?上气,他甩了甩手腕把江凛胳膊拽开,了然道,“你他妈就?是?怕赵听澜把对付我那套都教给纪眠之。” 江凛拍拍手,送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 要不?说?看齐覃受罪这么些?年江凛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他一点没猜错。 他和齐覃拎着药回来的时候,听见赵听澜说?了句,他们回来了有空继续教你。 然后他面不?改色的扯过安全带然后给了齐覃一拳。 齐覃吃痛,“你他妈有病吧,胳膊腿刚好。”然后握着方向盘转头对纪眠之控诉,“他动不?动乱打人你不?管?” 赵听澜掏出墨镜戴上,半点不?心虚,“不?白挨。” 齐覃默了默,挺平淡的往江凛那靠了靠,语调平静,似乎已经坦然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要不?你多打我几下泄泄恨,要不?然以后有你受的。” “滚蛋,赶紧开车。” 刚才赵听澜擦车过来的速度就?够惊人了,齐覃开车更疯,径直上了高速,仪表盘指针一个劲下压,贴着限速开,两边的车都被?晃成模糊的影子,车窗半开,耳边全是?呼啸的风,肆无忌惮的灌进衣领。 抵在车门上的腿突然被?捏了一下,纪眠之垂眸,看见江凛的手顺着缝隙探过来,摸索着她?脚腕,拎起?来,不?轻不?重的揉着。 纪眠之条件反射的弯腰扯他手,根本扯不?动,然后手机振动了一下。 【y:刚才不?是?嚷着脚疼?】 【j:听澜还在旁边呢——而且现在不?是?很?疼了。】 【y:不?,你疼,不?用管她?。】 【j:好吧。。。】 卫衣袖子被?揪到?小臂处,青筋可见,虎口卡在她?脚踝处,带着茧子的指腹不?轻不?重的捏着她?嫩白的脚踝两侧。约莫过了十分?钟,被?放下,然后勾了勾手,示意她?换只腿搭过来。 身边的赵听澜带着墨镜看不?清是?睁眼还是?闭眼,就?这么仰头抱肩躺着,她?跟做贼一样又偷偷看了一眼开车的齐覃,察觉到?没人关注他们,放了心。 倒不?是?觉得不?好意思什?么的,就?是?单纯觉得捏脚踝什?么的挺色的,特别?是?江凛整条手臂延伸到?掌背的线条,漂亮又利落,大掌捏着纤细脚踝什?么的体型差,还就?挺变态的。 车子开到?基地门口,准备下车的时候,赵听澜突然凑上来,靠在纪眠之的肩头上,语气幽幽,“我都看见了,小情侣真会玩。” 然后抽出手机,点了几下,“照片发你了,留着纪念。” 纪眠之手机接着响了几下,她?打开,是?江凛抓她?脚腕的照片,光影分?割,明明灭灭的,更色了。 脸蹭一下就?热了。 车外的齐覃也没闲着,肩膀撞江凛,塑料袋里?的药哗啦啦的响,他毫不?在意,不?动声色的看着江凛,墨镜卡在鼻梁处,兀自出声,“江凛。” “嗯?” 冬眠 第32节 “上个月体检,我视力5.3。” “我也5.3。” “不?是?,我是?说?,你挺骚的。” 江凛眨眨眼,回味过来,挑了挑眉,尾音都上扬,“好好学着点。” 然后拎着一袋子中药,牵着女朋友的手往前走,旁若无人的问了句,“脚还疼吗?” 身后的齐覃叹为观止,骚,真骚,比山上的野狐狸都骚。 赵听澜狐疑的看前男友又是?摇头又是?啧啧不?停,伸手咻的一下抢走车钥匙,上车打火,甩了一脸汽车尾气,挺嚣张的从?车窗探出一只手,敷衍的摆了两下。 齐覃扫了扫扬起?的灰尘,眼皮下寮,沉沉的笑了声,胸腔都振动,他老婆真带劲。 身边有几个同事进去,看到?绝尘而去的大奔还交流那么几句,夸开车的女人真酷,是?不?是?过来学习的女飞行员到?了。旁边有反驳的,说?哪有开大奔的女飞行员。 一个激灵,齐覃想起?点什?么东西。 但是?为时已晚。 一道熟悉的女声传来。 “怎么就?你自己站在这,阿凛呢?” 第36章 齐覃转身, 摘下墨镜,皱了?皱眉,“你不?是明?天到?” 燕羽耸了?耸肩, “反正都提前来了?一个周, 也不?差这一天两?天的吧?” 齐覃点点头, 也懒得猜她那点明?目张胆的小心思, 拎着一塑料袋的药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走?了?。” 翌日清晨,太阳露出半个圆,空气?有点湿漉漉的, 昨夜刚下过小雨,鼻腔里都是雨后泥土混着枯叶的潮味, 偶尔有一两?只麻雀飞过,隐隐已经有些凉意了?。 纪眠之一身运动装,掐腰摆手站在塑胶跑道上, 喘着粗气?,“不?跑了?, 不?跑了?。” 江凛停下脚步,难得不?顺着她意思,半拖半哄的, 拉着她手, 沉声道,“再跑一圈,今天空气?好, 你多活动活动, 谨遵医嘱。” “江凛,你知不?知道要?循序渐进!一早上就要?跑两?公里——”她边说边喘, 然后,然后就光荣岔气?了?。 纪眠之蹲在地上,拨弄草坪上的假枝叶,指腹摁里面的橡胶颗粒,充耳不?闻江凛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你拿出逛街那尽头跑这两?公里早跑完了?。” “岔气?岔二十分钟?你这腰什么?构造?” “又不?是让你去跑马拉松,让你慢跑,对付两?公里,就你这破体?力,早知道上学那会让你自己骑自行车了?。” 她不?搭腔,低着头玩,宁愿蹲着不?跑一步。 江凛败下阵来,半蹲下身子,指腹碰了?碰她的脸颊,神情无奈,“走?一圈成吗?” 她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带着诡计得逞的狡黠,然后把脏兮兮的指尖晾到他眼下,让他擦。 “要?是刚才你不?松口我都想好耍赖了?。”她看着被擦干净的指尖,感叹了?那么?一句。 “又耍什么?赖?” “翻旧账呗。”她无所谓的说,“你现在居然反悔上学骑自行车载我,肯定是不?爱我了?,男人,呵。” 她振振有词的,东凑一句西补一句的给自己加戏,脸上表情生动。 江凛说,“赵听澜教?的?” 她摆摆手,赵听澜那天才讲个开头,她自己慢慢悟的。 理论升华,暴力不?是唯一的解决途径,耍赖和吹彩虹屁才是。 她轻咳一声,把悟出来的理论成果一股脑的往江凛身上堆。 “你今天真帅,跑步的样子帅炸了?,全基地第一帅。” “做饭也好吃。” “一会开飞机我去给你拍两?张照,回去找个师傅裱起来,挂咱家客厅里面。” “怎么?会有这么?,这么?十全十美的男人,剥出来的石榴都是十全十美的。” “体?贴人还会种玫瑰。” 夸着夸着没词了?,她和江凛从?小就认识,他身上那些在别人眼中所谓的所有闪光点对于她来说只是江凛再正常不?过的习惯而已,不?止他有,他们一块长大的几个人都这样,滴水不?漏挑不?出毛病,对自己人更甚。 江凛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唇角弯起,见她不?继续,点了?点头,“没词了?是吧,好好想,夸开心了?明?天少跑一圈。” 她双眼瞪大,两?腮鼓起又瘪下去,伸出手指开始数,“身材好,眼光更好,找的女朋友倍儿棒。” “硕士,双学位,海归,会修飞机还会造飞机。” “只喜欢她男朋友一个人。” “只想和她男朋友早点结婚。” 正夸到兴头上,十个手指头都快不?够用了?,正打算拿江凛手过来充数好好吹自己的彩虹屁,突然被横插进来的一声缠缠又绵绵的阿凛打断了?。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短头发的女人,英气?的长相?,身高?腿长,心机裸妆,一身军装,是个上尉,还是个飞行员。 情敌呗。 天空骤然一声轰隆巨响,是雷,她突然一下就想起来情深深雨蒙蒙,她心里的雨比依萍找她爸要?钱的那场雨下的还要?大。 又一声哑雷。 她板着脸,面无表情的说,“你昨晚上就是这么?夸我的。” 不?怎么?修罗的修罗场,江凛情商突然开始起飞,像看不?见燕羽一样,霸道的同她十指相?扣,然后点评,“漏了?一句。” “什么??”她脑子还没转过弯,充斥的全都是,这女的谁,江凛往上数八辈子沾点血的亲戚她都认识,突然跳出来喊他阿凛的女人是谁,一大早当?着正宫娘娘的面缠缠又绵绵的化个妆来干什么?! 来干什么?! 这他妈,是她的男人,她的! 千转万回,她连江凛的一万种死法都想好了?,继而耳畔擦过一阵温热气?息,低音,故意压低的音量,狐狸精听了?都走?不?动道那种。 “我还说,我爱你爱的死去活来。” 余光里燕羽那张英气?的俏脸一僵,纪眠之突然就扬眉吐气?了?,挤出个挺恐怖的笑脸,夹着嗓子开始撒娇,“阿凛,人家今天想吃小笼包。” “好。” 然后两?个人手牵手,还跟他妈的小学生一样,飘了?几下,荡来荡去,旁若无人的离开,半个眼神都不?给燕羽。 食堂,靠窗座位上,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和两?碗粥,还有水煮蛋,整整齐齐的码在托盘里。 纪眠之伸手都拉到自己面前,双手抱肩,眼尾上挑,正经又冷艳,调子凉津津的,“那女的谁,姓什么?叫什么?,你们两?个怎么?认识的,她喜欢你还是你喜欢过她?你是不?是干过什么?让人姑娘念念不?忘的事,人家到现在还惦记着你。别他妈说些是你远房亲戚的这种屁话,你们家往上数个十代我都能叫上名来。” “老?实?交代,要?不?然——”她皮笑肉不?笑,指了?指外?面发阴的天,“刚才打雷了?。” “你要?是说假话,还打。” 江凛正了?正身子,老?老?实?实?的回答,眉目清淡。 “姓什么?叫什么?以后就知道了?,不?打紧的人,如果我现在毫不?犹豫的说出她的名字估计你又要?给我安上一个旧情难忘的罪名。” “不?熟,同学,只喜欢你一个。” “只干过让你念念不?忘的事,比如说带你早恋,爬你家阳台。” “远房亲戚?等你住我们家族谱上让你认识认识往上二十代。” “我清清白白。” 话落,一声惊雷煞风景的到临,伴着哗啦啦的雨,噼里啪啦的往下砸,恨不?得穿透地面。 他妈的,点真背,操了?。 江凛服了?。 纪眠之笑了?。 “我就是随便问问,就算我们分手这些年,你喜欢过别人也没关——”系 “没有别人,一直都是你,只喜欢你,只爱你,只对你旧情难忘,只想和你破镜重圆。” 早饭冒着热气?,周边嘈杂,人声夹杂着滂沱而下的雨声,她抬眸望着他,轻声开口,“我都知道的,阿凛。” 本该温情的气?氛被不?通情理的男人骤然打断,连含情脉脉的眼神都一并忽略,抬手拉过面前的早饭,请示似的,“能吃吗,挺饿的。” 一口浊气?堵在胸口,无语了?直接。她跟他谈感情,他跟她谈温饱。 就他这样,移个屁的情。 偏当?事人还浑然不?觉,风云残卷般吃完早餐,优雅的擦了?擦唇瓣水渍,指尖在桌面上轻敲了?几下,“你下次可以夸我别的。” “夸什么??” 男人剑眉一挑,从?善如流的回答,“夸我久。” 京港时间,清晨七点零二分。 纪眠之亲手粉碎江凛的自信,她微微一笑,带了?点不?易察觉的讥讽,意味深长的反问了?一句,“你确定?” 清隽的面容有一丝破裂,难得缄默了?许久,半响没发言,目光沉沉的看着对面幸灾乐祸的人。 又过一刻,纪眠之吃完饭,窗外?大雨未停,她牵着仍然麻木的江凛往门口走?,打算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蹭个伞,一连喊了?江凛好几声,亳无应答。 正打算说点好听的夸夸他,冷淡的嗓音贴着她耳畔响起,声音不?大,带着困惑,“在想怎么?网上挂号。” 不?会真伤自尊心了?吧,纪眠之讨好的嵌入他指缝,小心翼翼的摇了?摇,“挂男科?其实?不?——” “不?。”江凛打断她,嗓音带着悲悯,看着雨景应景的叹了?一口哀伤的浊气?,“挂精神科。” “???” “怎么?能有人年纪轻轻就得了?差时症。” “你他妈动画片看多了?吧!” 门口另一角的燕羽脸色泛白的盯着他们两?个,因?为淋雨,肩膀被洇湿一团,速淡的妆容不?复存在,神色黯然又失落,眼圈红透,几欲要?落下泪。 清绥地震,她去支援的时候江凛已经受伤先离开了?,救援任务重,接踵而至的又是繁重的训练任务,微信的对话框打开又关上,关心的话张口又咽下,直到她看见江凛快要?长草的朋友圈更新了?一条动态。 冬眠 第33节 和一个连素颜都很漂亮女生并肩站在巷子口,烟火气?很重,没穿军装,很普通很普通的家居服,同色系,logo都一样,周围是各式各样的店铺,他们两?个手里拎着很多早点,身后是热气?缭绕。 她从?来没见过眉眼这么?温软的江凛,没有学校时的冷冽不?近人情,五官都是软的。 不?对,她见过一次,在他钱包的夹层里,也是那么?一条巷子,也是那么?一个姑娘。两?个人的眉眼都很青涩,手里拎着不?是早餐,是一只玩偶,他弯腰搂着她,对着镜头笑。 她不?甘心,她想来看看,刚好有一个来京港交流的机会,她拼了?命的训练,挤掉那个比她厉害很多的男生,提前很多天到了?京港,想要?问他一句伤势怎么?样了?。 她知道他有晨跑的习惯,特意画了?妆去偶遇,结果看到他和那个女生在操场上嬉闹,眼底全是纵容。 她知道那个女生,一楼的布告栏上有,留美硕士,航空工程师,很厉害,连职业都那么?配。 一幕幕场景仿佛都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匆匆数年,她的暗恋终于破碎,不?是所有人都是心想事成得偿所愿的。 暗恋比失恋还要?难受。 从?来没有拥有,每时每刻都盼着拥有,然后看别人拥有。 她拨走?眼角的泪,忍住胸腔酸涩,挺直肩背,撑伞走?进雨幕。 第37章 研制近五年的新型机在西北试飞成功, 消息传到京港,林队长?专门给他们工程师开了会,让他们沉下心来慢慢研究, 早晚有一天他们的研究成果也会在上?空翱翔。 会后, 纪眠之看着桌上的一沓厚厚图纸愁眉苦脸, 零件的尺寸和?材质标注的清清楚楚, 也做出来过一次样品,效果有些差强人意。 办公室里就她一个人,周景川回学校查资料了,窗外时不时响起的飞机轰鸣声让她更失落了点, 她知道研发不能急,但是上次在清绥江凛受了那么一次伤, 她真?的有点后怕。 草稿纸上的设计图变的有些刺眼,她一张张翻过,强稳下心神拿起铅笔勾勒线条, 笔触由模糊变清晰,肌肉记忆, 全新的结构图跃然于纸上?。电脑大屏亮着,鼠标拖拽摁压的啪嗒声在室内响起。 一下午的时间?骤然过去,她全神贯注, 连江凛走到她身边都没察觉。 保温杯被她端起, 直到脖子高高扬起,半滴水都没流出来,她怔了怔神, 想起早就喝完了。把设计图保存之后揉了揉太阳穴打算去接一杯水。 臀部刚离开椅子一公分, 两只手搭上她的肩膀又摁了下去,然后有一只黑色的水杯推到她眼前, 她回头,讶异。 “你什么时候来的?” 江凛把饭盒放到桌上?,无奈的指了指外面黑透的天?,“给你打电话?不接,一猜就是你忙忘了。” 温水入喉,干燥的唇瓣被润湿,赶走了些劳累感,她推了推眼镜,拿起手机看了眼,果然有好?几通未接电话和十几条微信,她点开从上?往下滑了滑,多半是江凛问她忙什么,想吃什么的话?语。 “周老师回学校查资料了,下午还开了个会,被刺激到了,发奋图强一下午,手机也静音了。”她活动了下肩颈,认真?的道歉,“对不起啊,不是故意不回的,实?在是太忙了,以后我?注意。” 四层保温桶被打开,江凛垂眸把餐具抽出来递给她,拖过一边的椅子又抽了两张消毒湿巾擦了手给她剥紫薯的皮。 “老林把试飞成功的事告诉你们了?” 先?前忙的入了神,也没觉得?饿,江凛把颜色好看的三菜一汤摆出来的时候,饥饿感席卷而来,她嘴里含着一块排骨,艰难的同它?撕扯,然后点了点头回复江凛的话。 艰难咀嚼十几秒后,她说,“试飞成功多大的喜事,能不刺激到我?们吗,大家都是同行,怎么别人这么优秀。” 又顿了下,“周姨怎么来送饭了?你吃过了?” “吃过了,爸今晚上?加班,她今天?没课就过来送饭了。” 周莉这次蒸的紫薯很小,三两口就被吃完了,他又剥了一个,不赞同的看着所谓的粗纤维,“你少吃点粗纤维,妈就知道惯着你,每次晚上?过来都给你送各种各样的粗纤维。” 纪眠之晚上?不吃主食,顶多吃点蔬菜和?鸡肉,晚上两个人一块吃饭的时候,江凛面前满满当当的两荤一素一个汤,她面前清汤寡水。 “保持身材,女人的事你少管。”她吃的开心,周莉送来的都是她最近打电话念叨着想吃的。 江凛默了默,给她倒了杯水又把洗好的水果拿出来。 等她吃完,收拾完残局后,两个人坐在小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纪眠之情?绪有点惆怅,吃着水果的功夫都在扒拉设计图。 难得?精神放松一会,她又在忙,江凛无奈的从她手里抽走设计图放到桌上?,保存了资料关了电脑,拎着她的包拉着人往外走。 前些天?一场雨后,冬天?越来越近,冷空气已经开始肆虐,路上?的人也越来越少,只有不远处的图书资料室还有点光。 江凛牵着她左右拐了两下,走进一栋楼。 二楼尽头的房间?里,灯被打开,白炽灯撕开暗夜,照亮室内的各式各样模型,下面清晰的标注着年份,一排大约是一个机型漫长的更迭过程。 纪眠之怔愣一瞬。 他让她走在前面看,沉声在后面解说,“这些都是试飞成功前的模型,大部分都是零部件或者单独的结构。” “简单的结构更迭可能快些,普通工程师关起门来研究个一年半载就成功了,涉及到大规模的改动,耗尽的是一代又或者是几代工程师的心血,跨越时间?几年,十几年。” “试飞成功的那架飞机用了五年。” “不用?着急的,不用?否定自己,你已经是绝大部分人不能企及的存在了。” “慢慢来,才几个月而已,你已经修了很多架飞机了。” 模型被放在玻璃展柜里,其中有一个接近成功的模型下面标注着江凛的名字,纪眠之弯腰盯了很久,眼睫有些颤动。 半响,她才低低的开口,望向他表情?沮丧又迷茫,“我?不想看你出现上次那样的事。”不想看他受伤,不想手术室的红灯,不想不眠不休的盯着他的伤口落泪。 所以,她想快一点,快一点画好?设计图,让千千万万个“江凛”平安。 “我想成为最好的工程师,让你开着我?造的飞机,平安降落。” “我知道上次你出事不是因为飞机,但是我?就是心里别扭,所以,” 他接过她的话?,眼底俱是认真?,“所以我前几天不在的时候,你闷头埋在实?验室,不眠不休的画图,算数据,做模型,一点错也不能容忍。” “佑佑。”江凛喊她,“总要有人牺牲点什么的,以后我会尽量平安回来见你的。” “我?保证。” 纪眠之眼皮热的难受,下眼睑隐隐泛红,哽咽的应了一声。 送她回宿舍后,江凛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然后从齐覃桌上?摸了烟和?打火机,站在阳台上?,任它?燃着,白烟飘散到半空又落下来,他一口也没吸。 尼古丁的烟味发苦,江凛整个胸腔也涩的难受。 他肩上?,背上?的伤,纪眠之一次都不敢碰,一次两次江凛以为她是嫌弃,后来有几次情?浓时,他捏着她的手搭上他的背,放在瘢痕处。 灯光明亮,纪眠之闭着眼,手往下滑了一寸,眼睫濡湿,冒出泪花。 次次都是这样,江凛多多少少也能猜到点。 他那几年和齐覃不要命的往上爬,身上?大伤小伤,有几次差点在鬼门关没回来,也有飞机故障跳伞的时候,她害怕。 所以才会把自己闷在实?验室里,整日整日除了他带她出去和推脱不掉的约会,她都在画图,不停画图。 夜晚冷风泠泠,一支烟燃尽,灰色的烟灰有一闪而过的红光,掉在地上?又被风吹走,他走出阳台,月光余晖洒了他满背,折出一角,男人猩红的眼尾。 / 办公室里,手机躺在桌面上,屏幕亮着,纪眠之靠在窗前,垂眸盯着。 亮起的屏幕上躺着的是一条短信,陌生号码发来的。 【你好?,纪小姐,我?是辛尧,徐舒婉女士的代理律师,方?便下午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见一面吗?】 最近几天天气都不怎么好,阴沉沉的,像是随时能下起一场大雨,站在空气流通的窗前都压的人喘不过气,心如乱麻。 六年都杳无音讯的徐舒婉,突然冒出一个代理律师来联系她,到底是何居心。 不管是什么居心,她都得?去一次。 纪眠之走到门边,敲了几下手机屏幕回复了一个好?,然后带上?门去找江凛拿车钥匙。 她进不去男生宿舍,就站在车前等江凛,脸色有些凝重,张晟他们走过来热情的打招呼她都只是浅浅的点了下头。 江凛把车钥匙递给她,拧眉,“徐姨的代理律师?你确定?” “确定,我?见过他,昭然的老板。” 江凛点点头,再度问她,“真不用我陪你去?” 她摇摇头,从他手里抽走车钥匙,拉开车门钻进去,“不用?,正?好?我?很久没听到她的消息了,去问问。” 越野车绝尘而去,掀起一片尘,江凛越来越困惑,眼神里晕着复杂的情?绪,听什么消息?人都走了这么多年能有什么消息?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是又说不出来,刚想打个电话?问一下,齐覃喊他赶紧去训练场,忙不过来了。 他敛下疑惑,往训练场走。 君合楼下的咖啡厅,辛尧坐在靠窗的位置,纯黑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面前放了一本法律专业的书还有一个棕色文件夹,很好?认,纪眠之径直走过去。 “你好?,辛律师。” 辛尧伸手回握,“纪小姐好?,要喝点什么?” “美式,两倍浓缩。” 一张棕色咖啡桌横在两个人中间?,辛尧细细打量了纪眠之很久,从眉眼到下巴扬起的弧度,寸寸略过,多看一眼都让人心惊基因的强大,实?在是太像了,只不过徐舒婉的长?相偏温婉,没有纪眠之这么明艳。 近乎肆虐的目光时不时的打量,服务员送上?咖啡,纪眠之询问,“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辛律师怎么一直盯着我?。” 辛尧摆摆手,感叹一声,“你和你妈妈可真像,只不过你性子比她好?,你妈那个脾气,烈的呦。” 似乎是怕纪眠之误会,辛尧笑着解释,“我?和你妈妈是高中同学,和?你爸爸是一个学校的,他修两个学位,我?就修一个,就这我还考不过他。” “真厉害啊。”讲到过去的事,辛尧的面上?带了一丝笑,眼尾的皱纹也露了出来,叫人觉得?失神。 两个人闲聊了几句,辛尧才切入正?题,把手边的棕色文件夹打开,抽出几张纸,正?色道,“六年前,我?作为徐舒婉女士的代理律师,在当事人具备民事行为能力的前提下,经公证机构认证,立下具有法律效力的遗嘱。” “委托人徐女士表示,在她去世过后,除去已经转到纪眠之名下的那部分,其余产业全部转到纪眠之的名下,包括在京港的几处房产和?在信托机构的一份基金和产业。” “生效时间是今年你生日后。” 和?离开京港前一天晚上并无任何分别的几张薄薄的纸,白纸黑字,财产划分的明细,好?似千斤顶一般压在她的心头,压的人胸骨脊背都疼。 她一眨不眨的盯着下方熟悉的签名,哑声问,“她为什么不当面过来交给我?。” 辛尧讶异片刻,想起徐舒婉的嘱咐,平静的说,“徐舒婉女士已于六年前过世。” 咖啡厅的门是关闭的,严丝合缝,这会是上?班时间?,根本没有人进出,冷空气一丝一毫都溜不进来,偏纪眠之觉得刺骨的寒意游遍四肢百骸,连心脏泵出的血液都是冷的。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藏进了云层里,天?彻底阴了。 当猜疑变成现实?,当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晴天?霹雳,玄雷硬生生劈开骸骨,她连呼吸都发疼,身体发抖,面上?最后一丝血色全部褪干净,煞白一片,只愣着,半滴泪都哭不出来,眼眶是干涩的,滴空一汪海洋都挽救不了的干涸。 “那我在美国每个月收到的生活费——” “是我?按照你妈妈的遗愿每个月给你汇过去的。”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电话?打不通,怪不得直到程锦茵去世她都不来看一眼,她以为她就是心狠,连至交好友的最后一面都不想看。 冬眠 第34节 怪不得程锦茵临终前让苗观乘好?好?照顾她,怪不得?说以后就他们两个人了,要相互扶持,相互依靠,好好活下去。 长?了冻疮的手,中暑的夏天?,闷热的玩偶服,无数个黑暗与白昼,日升月落,花开花又落,四季被吹散又聚起来。 粘腻的夏季一遍遍重来,旧金山永远冰冷的夏天?,永远显示对方已关机的号码。 原来她早就不在了啊。 红色漫漫蔓延,悄无声息的溢出整个眼眶,脸是白色的,眼眶,下眼睑是红的,只是仍然没有泪。 她闭了闭眼睛,近乎嘶哑的嗓音,沉沉问出折磨她已久的答案,声音轻的像羽毛拂过,“她是自杀的,对吗。” 辛尧不忍看她,沉痛的点了点头,“是。” 她忽然想起,走出家门前,徐舒婉说要等纪青寺回来的话?,原来她早心知肚明,不是等活着的纪青寺回家,是等纪青寺回家后,为他殉情?。 干涸的沙漠终于逢了一场甘霖,她捏着那几张纸哭的不能自已。 遗嘱的生效时间是她生日过后,刚好?成年六年,按照国外的学制,她刚好?硕士毕业,徐舒婉到死都在为她筹划。 她是上个月碰到辛尧的,生活费这个月没有打过来,她却见到了辛尧。 她以为徐舒婉是恨的,恨纪青寺,也恨她,所以她从来没有想过她真的会殉情。 辛尧已经年近五十,见过法庭上各种众叛亲离和妻离子散,也见过有罪者痛哭流涕高声说悔,一颗心早已经毫无波澜。可是他从博昭然朋友圈那条短短的视频末尾看到的那张与徐舒婉相差无别的面容时,胸腔难得?的酸涩的了一下。 故人不在,故人之子还在。 他孤身这么多年,为了什么,又是为什么,谁能说的清呢。 黑色公文包里,他缓缓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还有一封信,递给她,“你妈妈给你留的,让我?交给你。” 又是信,让人讨厌的信。 她赌气拆开,娟秀的笔记呈现在被泪水模糊的视线前。 阿宥: 我?知道你会回国,剩下的东西不多,算是给你留的嫁妆,还有一些首饰,除了我手上那只镯子跟我下了葬,其他的都在xx银行保险柜里,密码是你的生日。 我?当时不懂你外公为什么不让我?计较得?失对错,等到你坐在黑暗的客厅里面临和我同样选择的时候我?才懂。 我和你爸爸都只希望你能平安,如果比我?当年要坚持,一定要求个水落石出,那就去吧,这些东西就当是我?能给你最后的保障。 给你起的名字,不是让你背负我?的痛苦,我?只希望你外公不会怪我违背世俗伦常和你爸爸结婚生下你,你的存在,是能够宽恕所有人的。 你出生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是无法面对你的,甚至确实?把你当成痛苦和?罪恶的延续,可是你一天?天?长?大,我的关心一天天遁形,你和?我?太像了,我没办法面对一个没有受过任何伤害的,天?真?的阿宥。 殉情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跟他相识二十余年,一条命而已,算不得?什么。 我知道你要问我什么,答案在你心里。 妈妈想最后拜托你一件事,去广济寺找慧空师傅,把那条绳子带回来,烧了吧。 这辈子太苦了,下辈子我不想和他有分毫牵扯了,哪怕换个干干净净的开头和?结尾,我?也不愿。 祝顺遂康宁。 ———徐舒婉绝笔 信不长?,但是她读完却是花了好久好?久,多看一个字都是凌迟,辛尧早就离开了。 信封被她打开。 她手腕一下脱了力,成千张照片散在桌面上,是她从小到大的照片。 让她眼泪都忘记往外涌。 正?面照不多,基本都是她还没有什么记忆的时候拍的,等她再大一点,基本上?都是偷拍,很多不同的角度。 有时候是在幼儿园,隔着一道栅栏,有时候是在学校操场上?,还有她参加各种比赛的身影,也有在家里肆无忌惮大笑的样子......很杂,数量多的让人心惊。 又让人心酸。 她十八年没体会到的母爱,在这一瞬间?,四面八方?的扑了过来,让人觉得?窒息。 唯一掉落在地上的一张照片是两条红绳,不太像普通的编法,她见过,还在她包里躺着。 纪眠之弯腰捡起,沉默了一会突然就笑了,咸涩的眼泪掉入唇缝,比糖要苦,伸手按压了一下眼皮,都是疼的,眼泪淌的更凶了,热气自胸腔升腾。 究竟是多恨,才会连姻缘都断掉,又是多难忘,才会殉情?,连他送的镯子她都要带走。 第38章 江凛最后还是找了过来?。 满桌的照片, 还有遗嘱。 纪眠之疲惫的仰头看他,“你们是不是都知道?她不在了。” “嗯。” 她喃喃道?,“只有我不知道?啊。” 江凛垂下眼睑, 把桌上?的东西收好, 忽的出声, “你要去看看她吗?” 城郊, 墓园。 纪青寺墓碑的后面。 纪眠之捧着玫瑰站到墓前,半蹲下身子,用纸巾一点点把积灰的墓碑擦干净,把花放下。 “她这么爱干净, 怎么受得了墓碑这么脏啊。” 江凛垂眸看着蹲在地上?的纪眠之斟酌着开口?说,“我们都以为?你知道?的, 你刚回来?那?阵在这一呆就是几个小时——徐姨当时留了话,不让我们来?看她,让我们给她找个背着纪叔的地随便葬了就行。” 红玫瑰鲜艳欲滴, 花瓣上?还沾着水珠,花店老?板娘喷的, 一阵风吹过,水珠一下就散了,多?待一会都不愿意。 纪眠之也是。 她没回答江凛的话, 自顾自的拿出刚才买的劣质打火机把那?根红绳烧了, 一堆灰,在的时候是根有分量的绳子不过几秒的时间,风势助长火势, 红绳尽数化成飘渺的灰尘。 爱意就此消弭于世间。 然后她站直, 等?待发麻的腿缓过劲,偏头对江凛说, “今天晚上?能不回去吗。” “能。” 两个人开车去了悦庭。 今天阴天,阳台上?灰扑扑的一片,石榴树也光秃秃的,孤零零的立在阳台一角。 卧室房间门被轻轻带上?,窗帘半掩,纪眠之就那?么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反复低眉看着手里的照片,脸上?神?情让人捉摸不透。 江凛没进去打扰她,走到阳台处给周莉打了一个很长的电话,久到天色已经暗了下去。 他站在房间门口?,驻足了大概几十秒,里面仍旧是静悄悄的,没有哭声。 反常的让人心悸。 他思虑片刻,终究是搭上?门把手往下压,然后打开灯。 刺目的灯光赶走黑暗,手里的照片被抽走,纪眠之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耳畔伴随着江凛极轻,还有一丝踌躇的声音。 “阿宥,你别不说话。”他喊她阿宥。 纪眠之抬手挡了下头顶刺目的阳光,不易察觉的阖了下眼睛,等?到适应房间的亮度之后,她动了下僵直的身体,缓缓用沙哑破碎的喉咙发声。 “你为?什么也喊我阿宥。” “为?什么连你也喊我阿宥。” 两句话说完,她眼泪往下掉,成颗成颗的砸在江凛的手背上?,很烫,然后转瞬变冷。 江凛的眼底蕴着几缕不忍,薄唇翕动,想?说些什么,结果被纪眠之打断。 现在还没到供暖的时候,空调也没开,许久不住人的房间冷冰冰的,气流流通沉着静谧和压抑。 纪眠之垂眸,胡乱的擦了下脸上?的泪,带着悲怆,“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怎么能这么对我。” 房间里一声声荡着她的发问,窗外夜幕发深,像是巨大的漩涡,轻而易举就能把人吸走。 江凛并肩和她挨着坐,不经意的看着窗外夜景,也在想?为?什么。 没看到那?封信之前,他仍然和纪眠之一样顽固的认为?徐舒婉是个不合格的母亲。可是在一沓照片夹杂着几张密密麻麻的遗嘱和一封信的时候,他也想?不通。 他给周莉打电话,电话那?边的周莉好像是在上?课,中?途让学生自习后,走到一旁和他讲过去的事,事无巨细。 那?些被他们所有人全然忽略,或者斤斤计较的小事,毫无征兆的跳出真相。 阿宥不是阿宥,阿宥只是阿宥。 徐舒婉是过食安眠药离开的,清早纪青寺下完葬,一身疲惫还没来?得及洗去,下午就听到她不在的消息,床边的小灯亮着,桌上?放了一封信,短短的几行字,大意就是交代自己的身后事。 短短几天,两场葬礼,艳阳高照的六月让人陡然心寒,那?一整个暑假都很沉默,篮球场上?没有球打在篮筐的撞击声,也没有人争着去江家门口?摘石榴,大家都很平静。 影子被拉长,江凛兀自出声,“可能因为?你是她的亏欠吧。” 他慢慢组织语言,“她没办法去接受一个那?么像她的纪眠之,这太亏欠徐先生。” 特?别是连后来?面临的抉择都那?么相似。 “也可能是对你的亏欠,她用最恶毒的话语去诅咒纪家,但是离婚后依然坚持要了你的抚养权。” 纪眠之抽了几下鼻子,扼住汹涌的情绪,用力捏着膝盖上?薄薄的布料,“那?我宁愿她一辈子都不说出口?。” 要瞒就瞒一辈子,要藏就藏一辈子,为?什么还让她知道?,是不甘吗?还是她也后悔了。 她把照片一张张收好,站起身,什么都没说,随便找了个空荡荡的抽屉,锁了起来?,然后拿了换洗衣服进了浴室。 浴室的水声沥沥,夹杂着哭声。 江凛悬着的心骤然放下。 哭出来?就好了。 / 隔日,江凛醒来?的时候,习惯性的往旁边一捞,结果空空荡荡的,冰凉一片,瞌睡一下就跑了,他揪了件外套披在身上?,下楼。 油烟机繁忙的工作着,水龙头汨汨的流着水,厨房有香气传出来?,透明玻璃门能看到纪眠之忙碌的身影。 冬眠 第35节 他怔愣片刻,趿拉着脱鞋走近厨房,“怎么起这么早?” 粥刚刚熬好,纪眠之抬手把油烟机关掉,边解着围裙边回头,几缕蓬松的发丝垂在侧脸处,她表情苦恼,指着红肿的眼睛,“你看我眼睛肿什么样子了。” “昨天睡那?么早,睡饱了就醒了。” 江凛从锅里捞出两个水煮蛋,挺随意的过了下凉水,余光里留意着她,“敷一下,爱哭鬼。” 纪眠之闭眼,往江凛身边凑,“你给我敷。” 温温热热的鸡蛋落在红肿的眼皮上?,有点刺痛还带着舒缓后的爽/感,男人的大手偶尔划过乱颤的睫毛,手下动作轻柔。 “你说我爸要知道?我哭成这副鬼样子是向着我妈还是我。”她突然开口?。 江凛敲鸡蛋的手一顿,然后不着痕迹的继续剥,等?到目光落到她濡湿的睫毛上?,他假装看不见,拉长尾音装模作样的思考了几秒,然后用一种轻松调侃的语调。 “纪叔肯定向着徐姨,不过我向着你。” 纪眠之睁开眼,噗呲一声笑了,眼眶红红的像兔子,佯装恼怒,但是那?点哭音是怎么都藏不住的,“你要是不向着我,我就去找江叔告状。” 江凛手抵着下巴,审视了她两秒,然后转身端着早餐往客厅里去,声音低沉带笑,“兔子精吃早餐了。” “啊——”纪眠之仰头暴躁抓狂的喊了一声,“今天我要带着墨镜加班!!!” 餐桌上?摆着的早餐琳琅满目,每份都那?么一点,得亏家里锅子多?,还提前买了一个挺大的保温板放在桌上?,要不然早就凉了。 除去在博昭然家纪眠之随便做的那?几样小菜外,其实这算是江凛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吃纪眠之做的饭。 软烂的皮蛋瘦肉粥入胃,江凛放下餐具,挺悲哀的说了声,“完了。” 纪眠之怔,以为?是不合他胃口?,急忙问,“不好吃?还是不合你胃口?,要不然你吃别的。” “不是。”江凛摇摇头,认真的看着她,缓缓说,“我只是在想?,你做饭比我好吃,如果以后我们吵架了,你离家出走,我连你的胃都抓不住。” “那?我们会吵架吗?”她反问。 “不会。” “万一吵架呢?” “道?歉呗,男子汉大丈夫,该跪就跪。” 两个人随便闲聊了几句,门铃突然响了,大清早的,谁能来?? 两人对视一眼,缓缓打出一个疑问。 江凛从门镜里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人影,衣服花花绿绿的什么颜色都有,还能看到何明熙一闪而过的脸。 不好的预感突然涌了上?来?,门铃按的一声比一声急,他打开门,然后被推门的阻力压了个正着,然后一歪头,看见一群再熟悉不过的人,大摇大摆的走近他的,家门。 旁若无人的坐在他的餐桌上?,吃着他的早餐。 太阳穴连着脑门上?的青筋一突一突的跳,他站在餐桌前面看着一群入侵者,指间叩了叩桌面,十分不满,“怎么找着这地儿的。” 秦知聿毫不犹豫把一脸病相的秦知珩卖了个彻彻底底,“我哥。” 纪眠之瞧着两个进食缓慢,脸色白的像鬼一样的人,担心的问,“你们俩怎么了?” 博昭然在桌下踩他,秦知珩妻管严,秦知珩不敢说话。 其他人都在专注饭碗,腾出一只手指了指秦知聿。 代言人秦知聿往嘴里塞了个鸡蛋,还顺便帮阮雾占了两个小笼包,含糊不清的回答,“我哥和我嫂子做饭,两个人肠胃炎进医院了,半夜给我打电话喊救命,我他妈正打算跟媳妇睡觉呢,一晚上?折腾我俩够呛。” 纪眠之,“......”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不会做饭的人瞎捣鼓什么。 “那?其他人呢?”她又指断了手的陈易东他们。 秦知聿摇摇头,这次是何明熙发言。 她边吃边摇头晃脑: “东子哥在家待不下去了呗,正巧我妈让我和我哥叫着清允哥他们来?给你俩送点东西,顺带把他偷出来?了。” “快中?午了都,早就过了饭点,上?班的上?班,打麻将的打麻将,谁给我们几个做饭。” “还是沈姨聪明,知道?阿珩哥和嫂子他俩进医院后,让我们对个线,上?你这蹭饭。” 江凛刚吃两口?的爱心早餐都被这群成分很高的王八犊子瓜分掉,连喝了小半碗的粥都有人接手,汤水都不给他留,现在不爽的很,冷眸扫了几个来?回,叉着腰站在餐桌门口?,压迫感很强,但是丝毫不影响这群饿死鬼。 “东西呢?”他问。 “车里,太多?了,吃饱了下去拿。” 整个房间乌泱泱的乱,不知道?谁钻进厨房,惨叫一声,“眠之姐,你家锅空了。” “饿死了饿死了,昨天喝了酒吐的昏天黑地,再给我做点。” “啊——我也没吃饱,昨天跟我爸闹绝食,这才垫了个底。” 有一瞬间的安静,然后埋头吃饭的满桌子人齐刷刷的看着纪眠之,可怜巴巴的。 碗都是空的。 有饭就是爹。 纪眠之心软,最受不了一个个长的漂漂亮亮的姑娘小子这么看她,认命的往厨房迈步。 欢呼声刚响起一秒,被迫中?断。 江凛不让纪眠之去,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一字一顿,“吃饱了没。” 他妈的,他老?婆眼还肿着,哭一天了,一大早上?没睡好就起来?坐早餐,他就喝个粥,剩下半碗还不知道?被哪个玩意占了。 就这,还想?让他老?婆继续做? 青天白日,做什么梦呢。 人在屋檐下,宁死不低头,不吃早饭可以改吃午饭,反正过会又到饭点了。 有人不要脸,有人仗着年纪小,有人仗着自己病号,更有甚者,面子里子全不要。 说的就是秦知珩。 仗着自己肠胃炎,还不要脸,挑了挑眉,搂着眉眼耷拉着的博昭然,吊着嗓子臭不要脸的说话,“我妈跟我说,他们几个带了挺多?土特?产,好吃好喝的全都有。” “让他们拎上?来?,看看缺什么,列个单子去超市采购,让他们都给你俩打下手。” 你他妈想?的还真是齐全,算盘打得满屋子都能听见动静。 眨眼的功夫,饭桌上?的人挺有默契的一起起身下楼拎东西。 然后桌上?就剩下秦知珩和博昭然了,最招人恨的两口?子。 博昭然输了一整晚液,这才刚缓过来?一会,然后冲纪眠之眨眨眼,这人脸色还白着,无辜感直接拉满,“我们俩空着手来?的。” “其实我们俩吃的差不多?了,能去卧室补个觉吗?” “银行卡在钱包里,密码297794,去超市自己刷。” 眼不见心不烦,两个人留下一张卡拍拍屁股互相搀扶着就去补觉了。 这边搬特?产的也回来?了。 满客厅的稀罕玩意,付清允他妈还拿来?一颗挺漂亮的欧珀石。 江凛和纪眠之也是临时起意才回来?的,吃的都是存货,这会子一下塞这么多?人进来?,哪够啊。 更何况一个接一个的报菜名?。 清单老?他妈长了。 为?了耍酷,三波人开了两辆跑车,两个座,啥也装不下。 最后三个身体尚健存的男士,开着江凛的车去扫荡了。 客厅里电视开着,手机里还有打游戏的声音,零食开袋的塑料声,还有黏黏糊糊谈恋爱的,餐桌上?也被这群良知尚存的人收拾干净了。 江凛喃喃,“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儿。” 他一个月休不了八天假,好不容易有个空过二人世界,全被毁了。 然而,更毁的还在后面。 第39章 又是一波人不请自来。 大周末的, 领导们都不上班,打完麻将一拍即合,又翻出来一大堆补品, 浩浩荡荡的, 三两结伴的, 摁了门铃。 三百平的房子, 满当当的人。 偏偏进门的时候,周莉还很礼貌的询问,“阿宥,我?们可以进来吗?” 江凛后槽牙都咬紧了, 替纪眠之回话,活生生从牙缝里逼出来的字眼, “能,叔叔阿姨们请进。” 又过一会儿?,采购的大部队也回来了。 层层跌宕的不同声“爸, 妈”响彻一楼,江凛低头靠在?纪眠之耳边, 恨不得把罪魁祸首千刀万剐,“秦知?珩一会完了。” 不过人多的好处就是,累不着纪眠之和江凛了。 纪眠之带着阮雾和舒窈去厨房里帮忙。 爹烦媳妇不理的江凛闲的发慌, 存心给秦知?珩找不痛快, 慢悠悠的上了二楼敲响了客房的门。 戏谑狎昵的声音响起,“阿珩,你爸妈来了。” 没人理他?。 他?继续敲, 另一只手也不停, 打电话,一直打, 打到门开?为止。 深色的木质房门被粗暴拉开?,秦知?珩身上笼罩着怨气,眉目不善,语气也冲,“有事说事。” “你爸妈来了。” 秦知?珩皱眉,明显不信她?,“你骗谁呢。” 一声刚落,楼下几?道杂乱的声音,掺着沈女士的声音送了上来。 “阿珩,赶紧下来。” “你家阿珩不是食物中毒了,咋不在?医院打吊瓶?” 冬眠 第36节 “新媳妇也在吧?还是阿菁命好,两个儿?媳妇都这么好。” 秦知?珩低声咒骂了一句,撂下一句等着,然后进门叫博昭然起床去了。 一顿午餐吃的还算是风平浪静,可是天底下根本就没有免费的午餐,哪怕这午餐你也付出了一丝丝劳动。 三个女人一台戏,卫生部的宋秋一个顶十个。 城北宋娘子,城西陈老爹,外?加一个刘s记老婆,西北片区最令人闻风丧胆的三剑客,至今地位无人可敌。 秦知聿和阮雾年纪还小,她?儿?子和舒窈刚有点苗头,陈家小子两条胳膊都折了不说,顶个绿毛未婚妻也跑了,剩下几?个单身狗和一个早恋的没什么可催的,宋部长最后的注意锁定在四个人身上。 “阿珩啊。” “在?呢,宋姨。”秦知?珩伸手摸了个橘子又抽了张纸剥橘子,全身贯注的疼媳妇样能不招人吗。 宋秋战术性拿起水杯,开?始催婚,“你这婚也求了,你妈说明年开?春就预备结婚了,趁着年轻得抓紧生孩子啊。” 江凛附和,“宋姨说得对。” 宋秋话锋一转,把目标对准江凛,“你连婚还没求呢吧,抓点紧,拖拖拉拉的。” 人到中?年,最盼望的事不过就是,催婚,催生,然后含饴弄孙,再然后,循环往复。 但是一个宋秋就够他们受了,又加上周莉和沈菁仪,一句又一句的给他?们挖坑,对付到最后,四个人都麻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装听不见。 挨个打完趣后,似乎觉得他?们四个太无趣,三个人又撇了话题去聊包包和香水以及不怎么解风情?的丈夫。 / 热闹褪去,满室寂寥,一个接一个道别,房间里只剩下狼藉和静谧。 周莉和江云嵩依旧岿然不动的坐在沙发上,窃窃私语了大概几?分钟的时间,然后江凛被江云嵩叫到楼上书房去了。 周莉站起身,走到纪眠之的身边,柔软温暖的手握住她手腕,表情?不似来时的那么轻松,布满了心疼,说出口的声音尽是心疼,“辛苦我们阿宥了。” 纪眠之肩膀一颤,瞬间就明白为什么今天机缘巧合的来了这么多人,又非得留下来吃饭。 成年人善于虚伪,中?年人善于伪装。 周莉是真的心疼了。 昨天和江凛打的那通电话,很?长,电话的内容她其实已经模糊很?多了,但是通话快结束的前几?秒,断断续续的电流带着江凛微微有些失控的嗓音和暴躁的汽车鸣笛声一同送了过来。 江凛说,“妈,她只剩下我了。” 该怎么去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呢,灵魂在?刀尖起舞,抽丝剥茧的疼蔓延骨骸,遍布每一条神经,难眠的夜色和后知后觉的心疼,像密不透风的茧子包着她?,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让谭歆去试探江凛这件事有多荒缪。 纪眠之摇摇头,唇角勾起,发自内心的回答,“周姨,我?现在?很?开心。”似是怕对面人不信似的,她?又补充,“真的,叔叔阿姨今天都来看我?,肯定也不是巧合,我?都知道大家的心思。” “我?替我?爸妈谢谢您和江叔。”漂亮的眼睛盛满认真,手也反握回去。 周莉看着她有些微微失神,难得伤心的摆了摆手,“不提这个,带我?上去看看,你俩这地方我还没看全乎呢。” “好。” 四个人齐刷刷的在二楼明亮的走廊处碰头,从东边房间一块参观到最西边的卧室。 周莉站在?主卧里看着没关掉的衣柜,风格迥异的衣服交叉挂着,和江云嵩对视一眼,心里都还挺不是滋味的,还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倒不是担心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事,江凛打小就没记得他?俩过,他?俩愧疚的是,就这么把人家小白菜拱了。 说句不好听的,得亏纪青寺和徐舒婉不在?了,要是还在?,这会江凛两条腿指不定断多少次了。 光看看阮明嘉一个月往秦锋办公室跑多少次就知?道了。 参观完卧室之后,周莉转身想?走,结果路过主卧的卫生间,她?一下就想?起来点事,“阿凛啊,上次你俩走了之后,你爸让修水表的老师傅过来看了一眼,咱们家水表也没事啊,怎么那几天跟上了弦似的。” 她?边说边往卫生间走,“对了,家里面你卧室房间的热水器坏了,我?看看你俩用的什么牌子,回家重新给你放——” 半透明的卫生间门被推开?,周莉脚步滞了下,话头也卡住,站在一旁的江云嵩看妻子不动了,走上前问,“怎么了?” 然后堆在洗手池旁边,没来得及收纳的,满满,一箱避孕套,就这么入了二老的眼。 最上面一层是,草莓味,螺旋颗粒,大号,冈本,三只装。 满满一箱三盒装,旁边还有些叫不上名,但是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奇形怪状的玩意,也堆在?一边。 很炸裂的存在,无与伦比。 江云嵩脸色铁青,怒喝,“江凛,你给我?滚下楼。” 始作俑者后知后觉到二老发现了什么,再厚的脸皮也架不住公开?处刑,摸了摸鼻子表情?讪讪,“等我收一下。” 纪眠之还云里雾里。 等江凛大摇大摆毫不廉耻的拎着两个箱子略过纪眠之的时候,她?懵了,脸蹭的一下就红了个透,脚趾抓地,声带像是被水泥糊住了一样,发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周莉也尴尬,但也是过来人,眼神不自然的说,“阿姨都懂,但是你们两个得注意身体,别年纪轻轻就——”剩下的话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踩着羊皮小高根噔噔下了楼,脚步声挺重的,估摸着也是去训江凛的。 卧室门大开?着,楼下客厅的训斥声一句不落的传了进来。 江云嵩在江凛面前走了几十个来回,一只胳膊抬起,落下,又抬起,重复无数次,千言万语化成掷地有声的一句,“不要脸!” 虽然现在时代不同,观念也更先进了点,数量他?也能理解,年轻人,多囤货,预防万一,但是旁边那堆先进的破烂塑料是什么玩意! 满心郁结,他?欲言又止,面露难色,难得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局促感,于是扯了扯周莉,“你替我?发言,我怕我忍不住动手。” 周莉不愧是大学教授,有条不紊,强忍着尴尬说教已经二十四的大龄儿子。 “阿凛啊,你和阿宥还没订婚呢,有些事得学会克制,她?是女孩,要多为她?着想?。” “妈妈也知?道你们这个年纪难免血气方刚,有些事是无法避免的,这个妈妈理解的。” “但是阿宥身子弱,那些,”周莉顿了顿,决定略过去那个词,“就不要用,你能明白妈妈的意思吧?” 揣在?口袋里的手攥的死紧,江凛现在?恨死购物软件上那个随手加购一件了,披着羊皮的狼,太肮脏龌龊,他?那天拆了快递就扔那了,也没想?着用,虽然价格摆在?那,但是他?刚上路没多长时间,突然踩油门他有点受不了。 他?敷衍着应,送自己爸妈出门的时候,还听见他爸妈说了句什么,家门不幸,提亲,结婚之类的话。 / 楼上已经没动静了,江凛推开?房间的时候,发现他老婆已经整个人埋在被子里了,床上鼓鼓囊囊的一团隆起,时不时的灯几?下脚泄愤,似乎是知?道他?进来了,缩在被窝里羞愤的喊了好几声。 现在?这会家里就他?们俩,江凛把卧室门关掉,然后走到床边把被子掀开。纪眠之头发凌乱,脸颊通红,也不知道是闷的还是羞的,江凛拨弄了下她?头发,诚恳解释,“我?真不是故意的。” 纪眠之死死地攥着被子一角,作势又要蒙住自己,骂他?,“不要脸。” 江凛决定摆证据,从床下把那两箱东西翻出来扔到床边小桌上,然后又把她?被子掀开?,“我?说我?一开?始就是为了买套你信吗?” “不信!” 他?无奈,然后从另一个箱子里捡出一张垫子,振振有词的解释,“我?一开?始就是为了买它,结果那傻逼软件一直给我推荐同类产品,广告词主打的□□,我?想?着买回来看看,我?哪知?道是这些东西。” 纪眠之盯着那张垫子沉默了一会,狠狠皱了皱秀眉,伸手拽过他?手里的垫子,“这是什么?” “防水垫。”江凛随便折了两下,一挑眼,意有所指,“防水用。” 开?过荤后的思维方式必须要另辟蹊径,纪眠之福至心灵,慢吞吞的用被子围住自己,“咱们家,不是有好几?套床单吗?” “不够。”他盯着她?看,声音突然低下几?个度,微凉的唇瓣移过去,轻轻咬了一口,过电似的麻意,流遍全身,让纪眠之忍不住颤了一下。 江凛贴着她唇瓣继续说,一只手已经环上她?的腰,顺着家居服下摆贴着嫩滑的皮肤,“你自己没数?闹洪灾一样,不知道你身上装了个泉眼。” 危险悄然靠近,窗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关了个严严实实,屋子里漆黑一片,清脆的啪嗒一声,床头小灯被打开。 纪眠之推他?,“干什么呢你,这才几?点,刚吃完午饭呢。” “正好。”皮肤相接,一片阴影落在?眼前,他?一下又一下的亲着她耳朵,“饱暖淫私欲。” “顺便申请条新航线。” 被子被掀开?,热气被荡出去,还有情?/欲的味道,江凛单手抱起雾蒙蒙的纪眠之,另一只手捡了一盒套子扔进那袋玩具箱里面一块被拎进浴室。 浴缸里水还在?放着,哗啦啦的水声,洗手台旁边有消毒酒精残留的刺鼻味道,冰凉凉的防水垫大喇喇的扔在洗手台上,纪眠之坐在?上面一角,双腿悬空在?台上子,眼巴巴的看着江凛盼着他能放自己一马。 洗手台设计的时候江凛选了实心的木质加工,这会儿?坐上两个人都没什么问题,暗色的洗手台俨然成了江凛的工具台。 纪眠之一手抓着江凛的胳膊,另一只手撑在?后面保持平衡,生怕自己掉下去。 “江凛!我要下去!” 江凛促狭一笑,捏了下她?红透的脸颊,温温柔柔的开?口,“想?什么呢,怎么能让你下去呢。” 纪眠之似是没想到他真这么蔫坏,调子一瞬被闹的词不成句,断断续续的一声又一声讨好似的喊他,“江凛,江凛——我?想?下去,我?不想?在?这儿?。” 始作俑者?却丝毫不为所动,打定主意把战场放在万能的洗手间里面,依旧站在?洗手台旁边垂眸仔细清理着其他?东西,期间还腾出一只手默不作声的摁了几下遥控。 “这多好一地方,还少换几次床单呢 。” 歪理!简直是歪理!纪眠之被他这一番话气的脸更红了,想?抬脚踢他?却半点力气使不出来。 浴缸的水不知?何时已经蓄满了,江凛衣衫整齐的走过去关掉,透过单面窗户还能看到窗外的万里晴空。 又约莫过了几?分钟,他?侧头,看着双目放空失神,被崩出一条漂亮肩/颈线的纪眠之,从喉咙处冒出一声轻笑,“我记得你数学不错?数清楚几/回了吗?” 他?边说边收拾那些乱七八糟的,还顺带着又清洗了一次放在柜子里面,摩挲了两下下巴说下次接着用。 纪眠之听到这话猛地抬眼看他?,眼波含雾,眼尾发艳,处处风情?,说出的震慑话丝毫威胁力都没有,“衣冠禽兽,斯文败类。” 手上水珠被甩了一下,江凛挺放浪的吹了声口哨,双臂穿过她的腿弯抱着人往浴缸里走,“洗个澡先。” 他?妈的,纪眠之气的牙痒痒,就他?妈数他?有洁癖,每次都得先洗澡。 湿掉的防水垫不能放床上,江凛打开?空调,等到卧室温度高了点,才抱着她?往卧室里去。 十指交缠绕在一起,手背青筋暴起一面,,他?手放在?她?头顶护着,额头上也汗津津的一片,感觉哪哪都是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还是别的一些什么,他?又低头吻她?,浑身上下散出来强烈浓郁的占/有和爱。 纪眠之全程断断续续的喊抽泣着喊江凛的名字,头发也乱糟糟的,怎么看怎么可怜。 / 灯全是亮的,他?眯眼低头问,“江凛是谁。” 纪眠之断断续续的抽噎回答,“阿凛。” “不对,继续说。” 护在发顶的手背猛的贴近床头木柜,从额角滑落的汗珠恰到好处的滴在?她?薄薄的眼皮上,头顶是一片阴影,和白炽灯形成反差。 一道明暗的线在她眼前分割开?,紧绷神经立刻被扯断,沙漠在?下雨,玫瑰在?开?花,记忆被定义,揉开的骨骼彻底相融,第七根肋骨被归还。 她抽抽搭搭着回,“不知?道,我?不知?道。” 男人似乎乐此不疲,掠过温温绵软,俯身在?她?耳边,温热鼻息洒过去,“是你的阿凛,是能用爱把你填满的阿凛。” 半响,卧室沙发上,纪眠之披头散发,裹着被子,耷拉着眼皮,一副被掏空要靠肾宝的萎靡样子,字字带血泪,哑着嗓子骂江凛,一句都不带重样的。 冬眠 第37节 周莉和江云嵩大概三点左右走的,现在?都他?妈的快九点了。 江凛把床单最后一角铺平,揉了揉酸疼的手臂,背对着她?拿干净的睡衣时,被抓花的背暴露出来,从后颈延绵到腰窝处,还带着血印,一转身,脖颈连着锁骨那块已经没法看了。 比起身上就那么几个手印的纪眠之,江凛反倒是更像是挨欺负的那个。 他?走过去,连人加被子放到床上,又事后诸葛亮的给人套上睡衣。江凛在她左边睡,也懒得绕,撑着身子翻过去平躺在身上从一边抽屉里捏了两颗糖,柠檬味的。 纪眠之含着糖,调整了下枕头,掀起自己的睡衣,露出半截有指印的腰,戳了戳,软绵绵的。她?又戳了戳江凛的,一块一块分区明确,从上向下滑界限明确。 她?撇撇嘴。 江凛扬了扬下巴,“羡慕?” 本以为能期待到被夸身材好的话,结果纪眠之摇摇头,挺坚决的答,“不。” “太硬,晚上像搂着石头睡觉。” 江凛:“???......???” 他?妈的,就身在?福中不知福。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有人做梦想?要一副好腰,有人嫌抱着不舒服。 “你挺挑。”他?冷冷回答,“让你舒服的时候怎么不嫌?” 纪眠之现在对这个词有点ptsd,火速翻身关灯,三两下把糖嚼碎了连牙都不想刷,往被子里一钻,“晚安。” 对于这种提裤子不认人的行为,江凛对此不屑,但是又无可奈何,三两下把人从被子里扒出来,故作凶巴巴,“刷牙。” 他?妈的,死洁癖精。 第40章 空航最近有个含金量很高的讲座, 主?讲人是周景川的博士导师,业内数一数二的工程师,成就斐然?, 在?国外的时候, 纪眠之经常在?权威期刊上看到过这位老师。 周景川拿了一张入场券给?她, 让她有机会可以去听, 时间是明天。 晚上,江凛陪纪眠之在?操场上锻炼,天气渐渐转凉,早上纪眠之压根就起不来, 晚上加班也加的狠,嘴上应付着江凛到点回宿舍, 然?后宿舍的灯继续亮大半个晚上。早饭都是江凛天天从食堂带,还从家里?摸了一个保温桶,就为了让她早上能吃点热乎的。 操场上还有滚轮没收, 江凛干巴巴的陪她锻炼挺闲的,然?后就去给?自己加练了。 纪眠之收了跳绳, 从口袋里?拿出纸巾,边擦汗边往江凛那边走。夜晚操场上灯光昏暗,影子?被?拉的很长, 时不时的有风从脚边吹过来, 凉飕飕的。 她这会不觉得冷,刚活动完,胸口还起伏着, 心脏频率还没降下来, 一个劲的在?胸腔里?撞来撞去,她舔了舔干燥的唇瓣, 气息不匀的说,“我明天要去看空航看个讲座。” 滚轮被?稳稳当当的停下,暗黄的灯光下,江凛把她额角被?汗浸湿的碎发往两边拨弄了一下,“什么讲座?” 纪眠之说,“汪老师的讲座,周景川的导师,我之前看过他的论文,很厉害的一位老师。”说完后她好似想到什么,慢吞吞的回眸看他,“你应该认识吧?” 江凛面不改色,“不熟。” “明天我送你去。”他牵住她的手?,“正好明天去京大有点事。” 次日,空航门口。 纪眠之看了眼水泄不通的校门,周边全是车,连个停车的地方都没有,她低头收拾了下包,然?后从置物格里?摸了一根笔,嘴里?还叼着半袋酸奶,含糊不清的说,“我没拿笔,你忙完给?我打电话,过来接我,前边路边把我放下。” “你们?学校怎么这么多人。” 江凛控着方向盘靠边停车,给?她扯开安全带,又很自然?的从自己手?腕上剥下来一根纯黑色的皮筋套在?他手?腕上,“正常,汪老的讲座,业内这么多工程师,全国各地都往这赶。” “你怎么知道的?”她狐疑的看着他,似乎是想从他脸上瞧出点什么。 江凛指了指校门口左面的一排车牌号,隔着挡风玻璃,太?阳光线反射,后面的数字一概看不太?清,前面的地区划分倒是能看出几个。 “行吧。”她把喝空的酸奶袋子?扔到车载垃圾桶里?,“一会来接我的时候顺路从超市给?我买点荔枝,嘴馋。” “嗯。”他笑,“还挺挑。” 纪眠之下车的动作一顿,把车门咣当一声又带上,一双手?缠在?他脖子?的领带上,不经意的一勒,“吃荔枝怎么了?!”然?后双手?扯着他脸颊,不轻不重?的一捏,“我就要吃!” 包包悬在?中控台上方,来回荡,纪眠之半跪在?副驾驶车座上,一张脸蛋正对着江凛,眼尾上挑,气色红润,特别是她刚喝完酸奶,贴着他讲话的时候,都有一股清甜的酸奶味。 江凛把手?从方向盘挪到她后脖颈上,往下压,腰脊弯成漂亮的曲线。几乎是报复式的亲她,粗粝有茧的骨节碾过她已?经充血的唇瓣,然?后大发慈悲的松开她,扯了扯被?抵到喉结的领带,声音低沉,“一股酸奶味。”语气怎么听怎么有点嫌弃。 眼底的雾气还没尽数散去,依然?有点水凌凌的,她补好妆,斜睨他一眼,“那你别亲。”然?后挺酷的拉车门下车。 / 京大,实验保温室,温度适宜,回荡着丝丝环扣的暖意。 军绿色的外套被?搭在?椅背上,江凛一手?拿着松土的小铲子?,一只手?拿着肥料,极有耐心的施肥。 周莉端过水杯,招呼着蹲在?地上的江凛,“先喝点水再弄。” 一百多株玫瑰立在?土壤里?,花苞紧闭,有的连叶子?都才刚冒出来,他郁闷的不得了,回头问,“妈,你给?我问了吗?怎么还不开花?” “问了问了,前天管这方面的孙教授还来看了,说你这长的挺好的,年底年初的估摸能开吧。”周莉不耐烦的答,他这一个小保温室还是她厚着脸皮和人家孙教授要来的,要不是为了自己儿子?求婚,她才不干。 “这花要是年前不开,你还不求了?”周莉问。 闻言,江凛把手?上的铲子?一丢,音调都拔高了几分,不满的看向周莉,“妈!” “行行行,我不说了,你自己搁这忙活吧,我去上课了。” “知道了。”声音闷闷的。 周莉走后,江凛叉腰巡视了一圈他种的玫瑰,凛冽眉目尽数化不开的忧愁,感觉风一吹就倒了,没长出花苞的起码有一半还多。 猴年马月才能开花...... 他还得求婚呢。 这一小片玫瑰收拾好估计讲座都进行到结尾了,江凛把外套搭在?胳膊上,烦躁的走出保温室,关门的时候又不死心的看了好几眼,盼着这一片玫瑰能给?他争点气,别拖他后腿。 江凛开着车慢悠悠的转了京大附近的几个大超市,才在?最后一家找到了新鲜荔枝,旁边还有杨梅,草莓什么的,他看都不看价格,一盒一盒的往购物车里?放,路过食品区的时候又推着车走进去拿了不少?补品。 正打算掉头去收银台的时候,背被?拍了一下,一道熟悉的嗓音闯了过来。 “先生?你好,冒昧问一下能让给?我一盒草莓吗?” 伴随着江凛缓缓转身?,轻轻启唇,悠哉悠哉的说,“不给?。” 秦知珩白眼都懒得翻,直接上手?去购物车里?掏,“一点都不冒昧了,赶紧给?我拿两盒。” “哟,还有杨梅和荔枝呢。”他把两盒草莓放了回去,“你去结账,完事都送我几盒。” 江凛把被?秦知珩放歪了的草莓板板正正的摆了下姿势,脚步往后一撤,说出冰冷的,让秦知珩绝望的两个字,“不给?。” “别闹。”秦知珩大早上的跑了好几个超市,要么没来货要么被?预订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有货的超市,剩下的都是些卖相不怎么好的,还好水果区的阿姨给?他指了指江凛,说刚才有个人拿走了好多盒草莓,让他去问问。 妈的,他就想不通,草莓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怎么突然?一下就买不到了。 “给?我老婆买的,你赶紧的给?我两盒,赶着回去哄人呢。” 超市人来人往的,货架旁边站了两个样貌出众的帅哥,谁路过都多看几眼。 江凛边抬脚往收银处走,边说,“我这也赶着回去哄人。” “兄弟。”秦知珩突然?语重?心长了起来,“我虽然?不知道你犯了什么错,但是你的错肯定没我大。” “怎么?” “好像要当爹了。” “???”江凛沉默了好久,一边从购物车里?拿东西,一边很冷静的问,“你没睡醒吧?” “疯了,为了抢我两盒草莓,不惜抹黑博昭然?,不怕她起诉你诽谤。” 收银员扫码的功夫,江凛随手?抽了边上的几根棒棒糖一块丢过去,付完钱后,两个人一块走到停车场,秦知珩抬头看了看艳阳高照的天,一向平稳的表情?有一丝裂缝,还带着一丝喜悦,认认真真的看着江凛又说了一遍,“真有了。” 然?后掏出手?机打开相册,找出两条杠的照片,递到江凛眼下。 静止了起码有五分钟,手?机屏常亮,一深一浅的两条杠冲击着江凛的眼球,他手?里?的两大袋东西都忘记放下,心里?边五味杂陈的,胸腔里?不停的泛着酸味,两个人就静静的站在?江凛敞开的后车门旁边。 “有烟吗?让我闻个味,我想冷静一下。” “没了,今天早上知道就全扔了。” 江凛低声咒骂了几句,满脸哀怨的从袋子?里?扒出几盒水果,近乎咬牙切齿的逼出一段话,“你他妈求婚比我快,证还没领就怀了,下一步想干嘛?要二胎?” 秦知珩纠正,“领证了,还热乎的,在?车上,你要看吗?” 江凛不想理他,绕车一圈拉开驾驶座的门,暴力的拉开车门拿了几盒水果塞到秦知珩手?里?,然?后又暴躁的关上,隔着一道车窗都能感受到郁闷怒气。 随后甩了秦知珩一身?汽车尾气。 江凛一路气不顺的开到学校教学楼门口,刚下车,差点又没背过气去。 他老婆身?边站了个挺年轻俊秀的小男生?,两个人从教学楼口刚出来,正并肩往下走台阶。 秦知珩都他妈的当爹了,他还在?郁闷求婚的事,现在?还郁闷站在?他女?朋友跟前一直笑着的小男生?是谁,骨子?里?那点占有欲焦躁急切的爬了出来。 江凛仗着自己腿长,三四个一起跨,没几秒就站在?纪眠之跟前了,正巧听到那个男生?脸红羞赧的要微信。 没等纪眠之拒绝,江凛就先伸手?接过纪眠之肩上的包,语气温柔,“讲座听完了?等很久了吗?” 纪眠之被?突然?站到身?边的江凛吓了一瞬,“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刚才问你不是还有一会吗?” 一路踩油门过来的江凛轻描淡写,旁若无人的捏了捏纪眠之的脸,又顺着她胳膊顺势牵住她的手?,“想见你呗。” “有人呢,你注意点。”纪眠之小声提醒他。 一句话落,江凛好似才注意到站在?纪眠之身?边的尴尬男生?一样,冷冷抬眼,完全不同?于刚才温和柔软的模样,整张侧脸都是带着锋的冷,“你是?” 男生?似乎是有点尴尬,头一次要微信就碰见正宫娘娘,话都说不利索,连对面人的面容都不敢多看一眼,强烈的压迫感,他挺正式介绍自己,“郑,郑航,大三,航空飞行与指挥专业。” 江凛轻笑一声,“江凛。” 郑航懵了懵,也顾不得害怕了,猛地抬头,完整看见江凛那张脸之后,口吃的更?厉害了,语言系统完全紊乱,“学,学长好。” “不,江,江队长好,我不知道学姐是您的女?朋友,而且,而且我一直都很崇拜您,您和齐学长飞出来的记录现在?还没人能破,可惜我刚入校,您就进部队了,您,您能给?我签个名儿吗?” “如果,如果麻烦的话,等明年,明年也行。” 大型情?敌修罗现场瞬间变成粉丝见面会,连江凛面上都划过几分无语。 “明年?明年我带你训练只能是往淘汰名单上签。” 郑航的脸白了下,一个字也嘣不出来了。 江凛挺耐心等了他一会,还是没见自己的小粉丝说话,他一会还有事,从纪眠之包里?掏出纸笔龙飞凤舞的写了自己名字之后递给?他,“明年你最好祈祷不分在?我手?下。” 然?后牵着纪眠之离开。 冬眠 第38节 纪眠之笑个不停,“你吓人家干什么,人家小男生?根本不是喜欢我,是让我传一份讲座笔记,他觉得自己记得有点乱。” “男人心,海底针,今天要一份笔记,明天就能撬我墙角。” “再说了,我哪吓他了,我名声一贯很好。” 纪眠之撇嘴,“拉倒吧,沈艺凡私底下喊你活阎王。” 车子?在?校园主?干道上行驶,明媚朝气的少?年少?女?在?校园里?穿梭,情?侣很多,都穿着制服,各个精神面貌都是顶好的,最让人羡慕的年纪。 江凛拐进空航后面一处比较旧的小区,停下车,从车后座拎出补品,又从后备箱里?拿出两瓶好酒,带着纪眠之上了四楼。 整栋楼虽然?老旧,但是很干净,楼道里?没有垃圾,连灰尘都没有,家家户户都是如此,途径二楼时,门口还有一盆高高的仙人掌,江凛敲响左手?边一户门。 过了一会,门被?拉开,纪眠之惊讶,“汪老师?” 第41章 汪赫承看见门后的纪眠之也?很震惊, 旋即又看?见她身侧的江凛,锐利的眼睛一扫,“你来干什么?” 江凛两手都?是礼品, 腾不出手推门, 就用脚尖抵了下, 顺势走?了进去, “带家属来看看您。” 客厅中间只有三件年代已久的木质沙发,搭靠的地方有几?处已经掉漆了,中间是一台尺寸不大的液晶电视,旁边摆了一张全家福, 阳台上放了几?棵绿植,干瘪瘪的, 仿佛随时都要枯死了一样,四面的白色墙面也?泛黄,桌子上摆了一个很简单的素菜。 汪赫承打量几?眼江凛, 认出纪眠之是上午讲座坐在第一排认认真真写东西的那个漂亮姑娘,狐疑道:“你是不是在外面骗人家小姑娘了?”然后去倒了两杯热水端到客厅的茶几?上。 江凛搂了搂纪眠之的肩膀, 一脸自豪,眉梢飞扬,声音难得的清冽, “纪眠之, 我们基地的工程师,厉害着呢,我媳妇儿。” 纪眠之从进门到现在也?没明白江凛为什么装不认识汪赫承, 但她还是若无其事的礼貌同汪赫承问好, “汪老师好。” 汪赫承卷了卷自己的衬衣,推了下眼镜, 跟想起什么似的,恍然大悟,问她,“小纪,你是不是在aip发过一篇论文?” 纪眠之放下手里的水杯,眼底划过一丝讶异,“您怎么知道?” “在那小子办公桌上看到过。”汪赫承扫了江凛一眼,没好气的继续揭短,“贴在办公桌上,都快被他摸包浆了。” 纪眠之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晦涩的看了眼江凛。 “老师,您能不能别揭我短。” 汪赫承不搭理江凛,目光慈祥的望着纪眠之,止不住的连连点头,赞不绝口?,“我看?过你回国后发表的论文,不错,比他写的强,以?后没事来实验室玩。” 空航的实验室难进的程度众人皆知,这位汪老师眼都不眨的邀请她去实验室参观,想必大半是看?在江凛的面子上。 不过看在谁的面子上一点也不重要?,空航的实验室,能?进去的人凤毛麟角,享受到的资源和占据的平台根本不是常人能想象的,她一连点了好几?下头,应了这份好意。 又坐了约莫十几分钟,汪赫承开始撵人,“我下午还有课,你们俩看?完就走?吧,门口?的东西带走?,别给我整那套,别耽误我老头子吃饭。” 顿了顿,他又说,“这姑娘不错,刚才的话不是客套,实验室尽管来,如果看?得起我老头子可以来读博士。” 江凛牵着纪眠之道别过后,把门口那堆礼品使劲往客厅中央一放,头也?不回的就走?了,说这次他不收下次他拉一车过来。 / 刚下楼,还没上车,纪眠之就按捺不住了,跟好奇宝宝一样,在车门前扭扭捏捏半天,眼神乱飘,憋出一句,“你从哪看见我论文的?” 江凛不答,拉开车门把人塞进去,绕到驾驶座开车。 偏偏纪眠之不消停,他不理她,她就自己猜,喋喋不休,语气跌宕起伏层次鲜明,还带着语气词。 “我知道了!” “你是不是对我念念不忘,偶然看?到我的论文就贴到桌子上。” “啧啧啧,都?盘包浆了,你是不是天天摸。” “好猥琐啊你。” “上面不会有你的鼻涕眼泪吧?咦~” 她叽叽喳喳个不停,江凛扫她一眼,觉得她越说越离谱,无奈解释,“是念念不忘,但没你想的这么离谱。” 他太刻意的去回避之前的事,有时候放任自己想一次的时候,又全是苦的。 大一刚进校,偶然一次论文学习课,授课的老师分享了几个期刊网站,告诉他们可以?在上面自由查看全世界的相关论文。 江凛那天刚从家里回来,大吵了一架浑浑噩噩的就来上课了,手里捏着笔无神的盯着大屏幕看?,等到检索网站跳出来,可以?输入作者名字检索一个人名下的所有文章。 他突然清醒了一瞬,抬了下脑袋,伸手把齐覃的电脑搬过来,搜索了美国比较权威的期刊论文网站,一次次复制粘贴,笨拙的输入纪眠之的名字进行检索,跳转出来的界面全是无。 空航招飞都是在高考前,齐覃和江凛早就认识了,对他那点事也?算是有了点模糊的认识,他看?着江凛一次次检索出来的无结果,毫不留情的泼他冷水,“满打满算她也?才大一吧,刚入校发什么论文?再说了,你怎么知道人家学的这个专业?” 检索完最后一个网站的时候,已经下课了,教室里只剩他们两个,江凛合上电脑,挫败似的阖了下眼,无力又笃定,“她一定会学飞行器制造。” “等明年查,她那么厉害,肯定能搜到。” 那天起,每隔一段时间,他都?要?花上那么一两个小时去查。后来临近毕业他打开的频率越来越高。可是江凛错了,第一年他没有搜到的东西,就注定了,第二年,第三年,乃至以后可能都不会搜到。 直到去西北,他依然会习惯性的搜一下,跳转出来的结果依然是无,几?个论文网站已经成了他的便捷打开,偶尔有同?事借他的电脑,看?见一连串的论文网站,总是抬头惊叹他还真不给人留条活路天天这么用功是要卷死谁。 大概是命运使然,又或者是连老天都不忍心,在他调回京港的那一年,他闲来无事的随手挑了一个网站打开,循着脑海里已经操作了千千万万遍的步骤去输入纪眠之的名字。 没跳出无,也?没有跳出有结果,而?是转了那么几?分钟,显示了一会空白界面。 留有余地的希望是最致命的,江凛到现在都很难形容那几分钟的感受,界面是空白的,他也?亦然,目光紧紧盯着转圈的网站,连刷新都?不敢,仿佛摁下那个键,连最后一丝希望都被掠夺。 手心被?汗浸湿,发冷,从脚底寒颤到发丝,安静的好像都?可以?能?到心脏跳动和牙齿摩擦相碰的声音。 等到他心灰意冷,认输般想要?关掉页面时,一条检索结果静静的躺在屏幕上。 光束径直刺过来,折射到屏幕上,反光,连痛苦都不再加深。 他颤着手打开,因为抖动的幅度太大,好几?次都?点错,好不容易点进去,他径直滑倒屏幕最下方。 通篇英文的论文,下角署名被著作者任性的写了中文。 重名的很多,但在同一个领域,重名的,实在是太少?了。 那天下午,他没去参加训练,难得请了半天假,脸都?是发白的,然后静静的,一个人看了一下午那篇论文,然后又一个人打印出来,安安静静的贴在桌面上,一低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齐覃回来后看?到,讶异了好久,揉了把脸眼睛睁特别大,乐呵呵的拍着他的肩膀说,还真让你等到了。 * 江凛平平淡淡的叙述,车子稳步向前,窗外是聒噪的鸣笛声和发动机轰鸣声。 纪眠之失神的望着江凛平静如水的侧脸,艰难的发声,“我读书?那几?年,没用过中文名字。” 没用过中文名字,所以?你查不到。 江凛一如既往的平静,对那些晦暗的过往没赘述很多,释然的笑?了笑?,略过这句话,腾出一只手碰了碰她的眼睫,还有心思和她开玩笑?,“哟,没哭,晚点奖励你。” 纪眠之情绪掉在低谷里,正伤感着,听到他玩笑似哄她开心的话,哭笑?不得,那点泪意也?消失殆尽,只是嗓子还哽着,“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又那样了?”车子驶到江家门口?,江凛踩了下刹车,从车后座拎过水果,从口袋里拿钥匙开门,“追个媳妇儿,多大点事。” 纪眠之跟在他身后,撇撇嘴,没说话。 走进客厅,江云嵩在家,正吃饭呢。 一碗打卤面,卤子一看就是早上周莉熬好的,旁边还有两头蒜,有点空巢老人的感觉。 门开的动静吸引了江云嵩的注意,他放下筷子,站起身走?到门口?,看?见换鞋的两个人,面露惊讶,“怎么今天回来了?也?不提前招呼一声。” 江凛把水果拎到厨房,路过餐厅看见江云嵩的午饭,意味不明的笑?了声,“去学校听了个讲座,中午顺便过来吃个饭,下午回去。” “我早上去我妈那,她中午去和同事下馆子,怎么不带您去?” “......” 你他妈能?不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和阿宥想了想,觉得您一个人怪可怜的,回来给您改善改善伙食。” “……”你他妈的还真有孝心。 不过会做饭的儿子儿媳回来了,江云嵩终于可以摆脱没滋没味的打卤面,跟着去厨房,看?见江凛洗水果,背着手,满脸欣慰,“回自己家还带什么水果,这稀罕水果我和你妈也不怎么吃,以?后不用买,家里什么都?有。” 江凛抬手把水龙头关掉,擦了擦手端着两个果盘走?到客厅,连个眼神都?不给自己亲爹,淡淡说,“您什么时候见我回家拿过东西,给我老婆买的,出超市还被阿珩抢走一半。” “得,您赶紧把那面放一边吧,我俩也?没吃饭呢,我俩做就行,您去看?报纸吧。” 江云嵩深呼吸,看?着新鲜,还挂着水珠的,红的发紫的杨梅和荔枝被送到客厅,然后他儿子一脸不值钱样的给人剥荔枝的皮。 就,脑袋有点疼,心口窝也有点疼。 不过总算冷冰冰的家和冷冰冰的打卤面不用他自己一人享受了,疼点疼点吧。儿子疼老婆天经地义的事,他们也?乐见其成。 沉吟片刻,他抄起遥控器,坐到沙发旁边,拉过其中一个果盘,“行了,你别耽误我和阿宥吃水果,赶紧去做饭,记得煲个汤,我也?不是很挑,不用非得比你妈做得好,能?吃就行。” 纪眠之吐出荔枝核,“江叔,您没尝过我做饭吧,阿凛都?说好吃呢,等我给您露一手。” “那敢情好,上次在你们俩那大房子里也没正经吃上你做的饭,满桌子都?是你阿姨她们的味道,我就偷个懒,让江凛去给你打下手。” 提前大房子,纪眠之瞬间想起那一箱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禁双腿一颤。 江云嵩一口热茶一口甜津津的大草莓,惬意的不得了,中间秦锋过来了一次,让他一块去喝酒。 江云嵩摆摆手,苍劲眉目里盛满了笑意,笑?的眼尾褶皱很深,指了指热气弥漫的厨房,“不去啦,我们家阿宥和阿凛回来了,给我做饭呢。” “我今儿也享个福。” 秦锋摇摇头,羡慕的话说了几?句,然后走?了,回去的路上例行在家族群里关心了一下两个儿子的感情生活,让他们四个有空没空的多回家看看?。 奈何大儿子忙着哄老婆,小儿子也?忙着哄女朋友,发出去的消息愣是没人回。 两个人动作很快,冰箱里的食材都是处理好的,捡了方便又下饭的做,又炖了小盅排骨汤。 “江叔,吃饭了!”她扬声喊。 方才的打卤面他根本没吃多少?,周莉早上嘱咐他一边把面过一下凉水,但是他怎么做都?不是周莉那个味,吃的没滋没味的。刚才厨房时不时飘过来阵阵香味,他早等不及了,“来咯来咯。” 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都是不怎么常吃的菜色。 江云嵩跃跃欲试的夹了一筷子牛肉,一连点了好几?下头,连声夸赞,“不错,不错。”他稍微垫了几下肚子后,喝了一口?排骨汤,“以?后别经常做饭,女孩子家家的,江凛会,让他做就行。” 江凛不满,呛声一句,“怎么从小到大没见过您做饭?” “臭小子,我只要?在家不都给你妈打下手!我要是会做饭,还用得着你在这说三道四,有些人就是没天赋能怎么办,就跟阿珩和他媳妇似的,做个饭都?进医院去了。” 父子两个边吃边聊,有来有往的,没有周莉调节气氛也依然和谐,时不时的有笑?声,一顿饭江云嵩吃的知足又满足。 临走的时候他又神神秘秘的从门口?拿出来一个大保鲜盒,“刚才让你们小王叔叔跑了一趟城郊草莓园,之前我手下一个兵退伍之后弄的种植园,新鲜着呢,绿色无农药。” “你俩带回去,顺便给阿珩她媳妇分一半。” 冬眠 第39节 江凛接过,“您什么时候定的,速度还挺快。” “就你俩上楼找东西那会,赶紧走?吧,别耽搁时间。”江云嵩站在门口?送他们两个,身形挺拔,满身喜洋洋,红光满面的,“明天你妈在家,给你俩包饺子带过去,芹菜牛肉馅的,你俩都?爱吃。” 第42章 纪眠之坐在副驾驶上?吃杨梅, 江凛注意到她吃饭前没怎么多吃,然后专门洗了一盒让她在路上吃着玩。 车厢里飘着?一股杨梅的酸甜香气,手机上放着无聊的肥皂剧。杨梅吃多了嘴巴不太舒服, 纪眠之抽了两张纸擦了擦指尖上的杨梅汁水。 “早上你碰见阿珩了?” “嗯。”江凛不太想提这档子事, 从鼻腔里冒出来一个颇为冷淡的单音节。 纪眠之诧异的不得了, 抬手把手机关掉, 直勾勾的看着江凛的侧脸,平时两个人好的都穿一条裤子,微信聊天记录比她和博昭然还多,今儿这么反常? 她想了想问, 似乎不太确定,“因为阿珩早上抢了你两盒水果?”说着?她摇了摇头否定自己, “你俩百八十万的都能给着?玩,两盒水果也不至于啊。” 红灯停,交叉的环形路口车流拥堵, 江凛捏了下?鼻梁,不耐烦的解开一颗扣子, 眸光冷淡,满脸都是不服气,“他今天领证了。” 领个证又不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 求婚没几天就订婚了, 这会领个证也算是意料之中,难道是因为没提前通知告诉他?不过秦知珩这次确实蛮低调的,领了证都没在朋友圈兴风作浪, 瞒的严严实实的, 她都才刚知道。 纪眠之越想越觉得靠谱,友宝男什么的最容易因为这点事情绪失衡, 她越过中控台扯了下他袖子,大大咧咧的安慰江凛,“哎呀,多大点事,不就领个证,等你领证的时候以身作则提前告诉他不就得了。” 唉,她真是操碎了心。 红灯转绿,前车迟迟不走,江凛摁了一声喇叭,刺耳的声音隔着车窗透进来,男人的表情愈发?捉摸不透,甚至还带了一丝凝重和难以启齿? 隔了几秒,江凛缓缓出声,“博昭然怀孕了。” 哦莫,哦莫,纪眠之先是被这个惊天大消息惊了一瞬,然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误会了。 什么竹马不平衡戏码,压根就是嫉妒,男人攀比心真他妈的可怕。 她男朋友可能一开始压根就没觉得领证怀孕这事是真?的,估计秦知珩再三强调拿出证据后直接给他干抑郁了,俗话说得好,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 她有意替他挽尊,试探性的开口,“要不咱俩现在回去领个证?民政局还没下班。” 江凛的脸色缓了缓,余光扫她一眼,轻咳一声,装腔拿调的,还用力抿了下?嘴巴把翘起的唇角压下去,“不用,婚得求。” 纪眠之心花怒放,觉得江凛非常满分,刚想捣个乱亲他一口夸夸他,然后就听见满分男人嘴唇一张一合的在那放一种很新型的屁。 “不过你要是比较急,我?们可?以先领证,然后隐个婚,嗯——让我去秦知珩那炫耀一把过个瘾就行。” “......”你他妈的还真是个天才,还没开始夸你尾巴都要翘到太阳系了,似乎还想要去银河系刷个脸? 她不搭理他,翻了个白眼,没什么坐姿的窝在副驾驶上给博昭然发微信。 【纪眠之:中奖了?】 【博昭然:今天想给秦知珩净个身/微笑jpg】 纪眠之默默给秦知珩点了一排蜡,又?问,【他故意的?】 对面回的很快,后面跟了一排发怒的表情,【套做破了,啥质量啊!!!安全期也没管,然后就中了,三根验孕棒全是两条杠。】 他妈的他俩翻的什么云雨才能把套子做烂,纪眠之彻底长见?识了,顺便得出一个结论,秦知珩好像很牛逼的样子,不过她没敢让江凛知道,发?了三个很棒的表情过去,附言,【你俩真厉害。】 怀孕可?能真?的会变傻,平时那么警觉和纪眠之聊天记录的人,今天居然把手机就那么放在桌面上?,大喇喇的亮着?屏,然后趿拉着拖鞋去翻零食。 正好被路过的秦知珩看了个正着?,好奇心折磨的他快要精神分裂了,他飞快的瞄了一眼还在找零食的博昭然,终于向内心的小恶魔低了头,不经意的扫了一眼手机屏幕,然后掏出手机,拍下?一张罪证,把她的手机熄了屏。 博昭然抱着?薯片过来的时候,看见?秦知珩神色不自然的站在她手机旁边,鬼鬼祟祟的样?子,一看就有事,她火速放下?零食,抄起手机,看见手机屏幕是灭掉的,刚才好像也没人动过。 她半信半疑的问,“你刚才没碰我?手机吧?”她怕秦知珩看见?自己要把他净身的口嗨言论。 他理不直气也壮,“没。” 博昭然还打算说点什么的时候,门铃响了,秦知珩心虚,急急忙忙的赶着?去开门。 “你俩怎么来了?” 江凛手里拎了半箱子草莓,定住脚步,一丝不苟的公式化发?言,“麻烦让让,我?俩来看你老婆。”然后眼都不眨的越过门口的秦知珩把草莓往客厅桌子上一放,“给你和我?老婆对半分了,草莓园电话发?他手机了,让他去买。” 他继续说,“我给我老婆种挺多玫瑰花,羡慕吧?” 博昭然捏着薯片狠狠点了几下?头。 “让秦知珩先给你种草莓,你吃了肚子里的小豆芽有感应,有利于促进父子感情。”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秦知珩从小就十指不沾阳春水,金贵的很,让他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去种草莓,还不如杀了他。 秦知珩从门口阔步走过来,一把扯过身高和他不分伯仲的江凛,眉一挑,晃了晃手机,“给你看点好东西。” 客厅旁边的立角上?,秦知珩把手机屏幕亮开,那张“罪证”被递到江凛眼下?,眼神促狭,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火上浇油的喊江凛小号,“江水儿,不行啊。” 江凛撸了一把短发?,本来就烦,看见?这张反光的照片更?烦了,周身?溢出低气压,这逼地方他一秒也待不下去了,木着一张脸往沙发处走,拽着?自己媳妇儿。 “你俩抽空再聊,我?先跟我媳妇儿聊点私事。” 转了一圈路过酒柜的时候,江凛看见秦知珩还没摆上去的一瓶好酒,年份挺漂亮的,他眼都不眨的顺走,还回馈给博昭然一份情报,嘴角扯出一个凉薄的弧度,带着?十指相握的手指了指秦知珩,“阿珩看你手机来着?,还拍了照片,估计还没删呢。” 秦知珩捏着手机,眯眼,下?意识认错。 不过江凛一点都不想回头看他那不值钱的样?,和纪眠之手牵手一路差脸色的下了电梯往地下?停车场走,把后座上?碍眼的草莓随便找了个地方塞,然后带着还在状态外的当事人一块进了后排车座。 大掌扼住白嫩的后颈,锋利的牙齿碾在唇瓣,纪眠之半仰着头被动的接受汹涌的窒息,地下?停车场昏暗一片,时不时的有车辆过来,车灯亮着?,分散的光线会照亮车内,如果有心人往他们的方向一扫,绝对会看见?。 她漏出几声呜咽,两个手掌都抵着?他坚实的胸膛,偏手掌软绵绵的,一连推几下的力度跟猫挠似的。 游刃有余的几个回合后,江凛松开她,纪眠之凭着?直觉,一口结结实实的咬在他滚动的喉结上?,接吻后的声音软绵绵的,出口就是撒娇,“你干嘛呀。” 翻腾的气息还没平稳,黝黑的车厢内,江凛又贴着她软而烫的耳尖,湿湿漉漉的啄-吻下?移,然后目标明确的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弄出来几个印之后才闷闷的窝在她颈窝说,“你夸阿珩厉害。” 当事人完全懵了,连乱糟糟的头发都不拨弄了,粘腻的声调拔高,冤枉的不得了,“我?哪夸了!?” 江凛从她包里摸过手机解锁,长指点开和博昭然的微信对话框,指着她发出去的“你俩好棒”开始找事,“证据。” “滚蛋。”纪眠之看了一眼所谓的证据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的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衣服和头发?,也懒得下?车,直接爬到副驾驶,“还走不走了?” 被老婆凶了还被老婆嫌弃被小竹马嘲讽一番后的江队长这一刻面如死灰,声调平平,刚才那股恃“证”行凶的劲儿全散了个一干二净,死气沉沉的答,“你开吧,我?想静静。” 然后这人半曲着身子躺在后座上,还面对的椅背,留着?一张宽阔的背对着?车内视镜,偌大的一坨,横生了那么点悲凉。 求婚赶不上?就算了,盼着结婚领证高秦知珩10086等的江凛彻底没了攀比的筹码,连身?为男人的尊严好像被否定了。 他自己闷头臆想,一时间悲从中来,腾的一下?起身?,然后“砰”的一下撞到车顶上?,他边捂着?隐隐作痛的额角边控诉纪眠之,字字泣血带泪,戏霸都没他会演,“纪眠之,你是不是外面有别的满分狗了!” 他语调一下又变的可怜巴巴的,“要不咱们今晚不回去了吧,你让我?努努力,我?也能满分。” “我?很厉害的。” “你别不要我?。” “我?自尊心受创了,真?有点难过,感觉自己硬/不起来了,你带我去医院挂个号吧。” 飞驰的车被强制制停在路边,纪眠之回头冷冷淡淡的瞥他一眼,“不回去是吧?” “嗯啊。” “你别后悔。”纪眠之撂下这句话,重?新启动车子,前面路口掉了个头,往悦庭开的方向开。 车子歪七扭八的停在停车场,纪眠之怒气冲冲的拉着江凛一路电梯上?行,指纹开锁,门砰的一声被接着?带上?,江凛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摁在房门上亲了个正着。 太被动了,他想,但是他好喜欢,妈的,不反抗了。 他闭上?眼,两条手臂虚搭在她腰上,腰背弯着?,脑袋低下?,让她亲的更?舒服点,全程什么行动也没有,就这么闭着?眼让她亲,偶尔察觉到她想后退又用力把人带回来,继续亲。 * 纪眠之亲了一会确实有点累,她推开他,一言不发?的开始扒他衣服,两个人一路往二楼走,期间还没忘了把窗帘都拉死,一盏又一盏的水晶吊顶亮起,卧室门被脚踢开,也没人管它关不关,反正家里就他们俩人,无所谓。 凌乱的主卧软床上?,江凛的呼吸乱了拍子,一下?比一下?磨人,眼看着纪眠之就要翻身了,他找回一丁点理智,拖着人往浴室里走,“洗个澡。” 纪眠之无语的要死,什么时候都忘不了do前一洗,两个人又跌跌撞撞的往洗手间里去,一层又?一层的水花被荡出来,飞溅到隔断玻璃门上?,同时有手心重重的压在玻璃门上?的闷震声。 痕/迹一路延伸到卧室门外,楼梯上?,还有落地窗前,沙发?。 他捧着?她的腰,汗珠滴落在纤瘦发颤的蝴蝶骨上?,到处都是七零八落的,呼吸声层层不绝,偶尔传出一两声稀碎的调子又被尽数吞:了下?去 / 日头渐渐下?沉,窗外飘起一片靡丽鲜艳的黄昏,等到纪眠之撑着?身?子抬腿没怎么用力的踢了踢江凛,用最虚弱的调子去表达自己的不屑,同时眼睛还下?瞟了一眼,轻蔑的不得了: “就这?” 操了,江凛真?受不了她一次两次的这种语气说这两个字,听到不行这两个字腿都发?软,侧身?半搂着?她,身?上?还带着?零星水汽,总算是明白那会儿纪眠之让他别后悔到底是个怎么个事。 他悔的肠子都青了。 — “姑奶奶,您饶了我?吧。”谁能受得了一次接着?一次,中场休息都不让,不行就玩鄙视那一套。 “真?不行了,再下去真得挂号了。” 胡闹这么一阵子纪眠之早就体力不支了,一把好嗓子全哑了,地上?狼藉一片,空气靡靡,门窗紧闭着?,屋子里没开灯,昏暗发?沉。 她侧撑起半个身?子,指尖戳着?他的胸膛,沙哑道:“正好,省的你天天嚷嚷自尊心受挫。” 她又?瞟一眼完全丧失威胁性的地方,满意的点了点头,被子一裹就剩个脑袋在外面,“我?睡了,楼下茶台上有枸杞,自己去补补,注意别吃多了。” “不用,那玩意,狗都不吃。”他嘴硬,誓死捍卫自己的尊严。 回答他的是纪眠之沉而绵长的呼吸声。 没人搭理他,他也不自找没趣,又?过了约莫几分钟,江凛脸色萎靡的尝试屈腿想去个卫生间,乏力又?疲软,完全没劲,又?过了半响,江凛认命的提着软趴趴的双腿,缓慢移动下?楼,在深夜,给自己煮满满一小盅枸杞水,还添了点鹿茸,实实在在给自己补了一遭。 一盅神仙水被他喝了个精光,上?好的鹿茸有点上?头,起效贼她妈的快,浑身?发?热,感觉又?有点起劲,江凛郁闷的发?慌,脸色铁青的上楼把纪眠之又祸祸起来,两个人闹到半夜才歇了活。 翌日,两个人谁也没起来,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谁也不和谁说话,默不作声的吃完饭,默契的一人拿了一把车钥匙,脚步虚浮一前一后的往地库走,各自喊了代驾。 然后那天下?午,纪眠之听说江凛厚着脸皮请了三天病假,林队长看他一副被掏/空,眼下?乌青的虚样?,还给他添了两天,齐覃都快气死了。 第43章 一清早, 纪眠之和江凛在食堂门口分别,她抱着?一小沓资料往实验室去。最近天气越来越冷,她捱不过江凛的强硬, 顺从的穿上了厚厚的棉服。冷风萧瑟, 迎面吹到面上, 一小阵麻麻的感?觉, 她把?手缩进袖子里,狠狠地跺了几下脚继续往前走?。 离实验室还有几十米的时候,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她停下脚步, 从口袋里拿出来,目光落到屏幕上的来电人时, 轻微的皱了下眉。 号码的归属地是长津。 冬眠 第40节 犹豫几秒后,她接听?,还没发声, 就被听筒里气势汹汹的质问冲了个正着?,是纪鹤山。 “你是不是在查蒋家?” 天挺冷的, 她抱着资料站在门口挺不舒服了,也没什么好口气的应了一句,“嗯。” “纪家, 纪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不肖子孙, 你是不是就它败在你手里!你奶奶都被气病了!” 纪鹤山隔着电话口不择言的数落她,几句词来来回回重?复着?,听?的人烦。 纪眠之听完这句话觉得这?人莫名其妙的, 大清早就打电话来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他们贪图荣华富贵还不让她查了不成?再说了,纪家什么时候承认过她这?号人了, 纪青寺的纪和纪家的纪,天壤之别。 她大阔步的走?近实验室,取出眼镜开始整理实验数据开始预演新的流程,周景川也从空航借来了十多本专业书籍,两个人分好工之后开始工作,实验室静的只剩下翻书的闷声和铅笔拂过纸张的沙沙声。 约莫到了中午的时候,纪眠之被人暴力推开,江凛一脸凝重?的走?过来,俯身侧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纪眠之神色一凝,放下铅笔,匆匆忙忙把?电脑数据保存,然?后跟在江凛后面一同到了基地门口。 “你来干什么?”纪眠之冷冷的看着站在门?口的纪鹤山,径直站在江凛前面,直截了当的发问。 纪鹤山今日倒是比较凌乱,衣冠不整,半分那日初见的仪表堂堂都没有,额发也是随意的形状,脸上还有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浑身上下甚至可以用狼狈两个字来形容。 基地门口是在不是个好说话的地,三个人都清楚,江凛折回去开车,留下一道门?隔开的叔侄两个,谁也不搭理谁,纪鹤山想想一早上的惊心动魄就脑袋一跳,看见纪眠之甚至被打得那半张脸还隐隐作痛,他顶了顶侧腮,目光阴鸷的盯着纪眠之。 纪眠之毫不落下风,半点不畏惧的瞪回去,江凛摁了声喇叭,把?车停在她身边,降下车窗,“上车。” 出基地门?后,又在纪鹤山身旁停住。 纪眠之边扯安全带边从后车镜里看他,个人情绪挺严重?的,嘟囔了句,“真晦气。” 江凛腾出一只手安抚性的摸了摸她的头发,“下午就去洗车,内饰换新的。” 刚跨上车后座还半躬着身子准备落座的纪鹤山气的嘴角又是一歪,咬了咬牙坐下了,一口气憋在胸口顺不下去吐不出来的,就这?么一路憋到了悦庭。 期间江凛很警觉的四处注意着周围车辆,迅速不留痕迹的多绕了几圈才?把?车停住。 客厅,纪鹤山背着?手,怒从中?来,手掌拍的桌子震天响,满脸铁青,面目狰狞的那?个显眼的巴掌印更骇人了些,“你三叔在澳门?被人弄走?了!今天早上送来了一段视频!” 他边说边抖着手放出视频,视频不长,背景昏暗,纪向亭的脸一闪而过,剩下的全是呜咽声。 纪眠之沉默不语,眼底骤风一片。 江凛兀自轻嘲了一声,把?手机轻轻推回去,“你自己的人看不住找她干什么?” “再说了,这?视频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纪鹤山收好手机,脑子里回想了早上的场景仍然是心有余悸,第一个收到视频的人是胡霓,看完后当场被气晕了,现在还在医院养着?。 他找了人看过,视频不是合成的,而且也联系不到纪向亭,等他动手去查的时候,消息就跟漏风似的往他耳朵里灌,半个长津城都知道纪家老三在澳门?赌,欠下高额赌债,被人给扣了,勒索视频都发到胡老夫人手里了。 他焦头烂额的送了胡霓去医院又手忙脚乱的封消息,等护士通知胡霓醒了的时候他刚进病房迎面就被打了一巴掌,又被提点了几句,混沌了一早上的脑子清醒了大半。 他马不停蹄的赶来了京港。 “蒋或雍干的。”他阖了阖眼,难得生出一点符合这个年纪的沧桑和疲惫,“你就非查不可,你三叔的事就是个警告。” “你奶奶也被气病了,就算是为了你爸,停手吧,算二叔求你了,你的弟弟妹妹们还要上学还要生活。” “弟弟妹妹?”纪眠之站起身,眉头皱的很深,口吻讽刺,热水杯被带倒,洒在厚重?的毛衣裙上,温热过后是冰凉刺骨的水意,她抬头,字字珠玑,“你们把?我爸推出去的时候有想过我和我妈吗?我们不用生活吗?!” “停手?”她身体起伏的厉害,脸色煞白,坚定的一字一句说出口,“我不是我爸,我没承过你们纪家的恩,我就是要毁了纪家。” “麻烦纪先生转告胡女士,我要让她亲眼看着纪家是怎么不复存在的。” 纪鹤山没想到这个侄女这么倔,什么法子都行不通,默声半响拂袖走?了。 等到沉重?的闭门?声闪过,纪眠之才?垮下肩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用力闭了闭眼睛。江凛什么都没说,抱她上楼换了衣服,两个人都没什么胃口,然后一路开车去了秦知珩那。 / 蒋家。 一缕白烟飘在半空,蒋或雍把还冒着红光的烟蒂用力碾灭在烟灰缸里,神色不明的听?徐成周汇报。 “估计没谈拢,纪鹤山从悦庭出来到机场,一路的电话都没停过,一直在联系我们的人。” 徐成周顿了下,“江凛带着纪眠之去秦知珩那?了,秦家那?边我们估计插不了手。” 打火机被人攥在掌心里,红蓝的火苗一次一次窜出来,蒋或雍轻点了两下桌子,“秦锋咱们插不了手,他大儿子和那个儿媳妇能。” “你派人去做,盯死他们,长津那边一丝一毫也不能漏。” 他笑了笑,明明那?么儒雅的一张脸此刻却显得有几分阴森可怖,至于他,找个时间好好跟纪青寺的女儿聊一聊。 * 今年京港的天冷的的格外晚,许是人心惶惶的,连初雪都迟了。 已经进了十二月,纪眠之外出的越来越频繁,距离纪向亭出事已经快半个月了,她收到过胡霓的一次电话,绕来绕去总归是劝她松口,她眼都不眨的把?电话挂掉,联系方式拖进黑名单。 天气越来越冷,她今天要去君合找博昭然办点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最近出来总感?觉有人盯着?自己,有时候是在超市,有时候是在去律所的路上,就感觉有人时时刻刻被盯上了一样,脊背发凉。 地下车库黝黑不见五指,她怕蒋或雍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在公司楼下的停车位停车,乘了一班人最多的电梯拐进博昭然办公室。 工作日博律师依然?在加班,自从前一阵的怀孕乌龙水落石出后,工作更拼命了点,加班到深夜,案子一个接一个,都快成了法院常驻嘉宾,一周七天有三天是去检察院查卷宗的。 纪眠之把?包随手一放,往靠窗的沙发上懒懒一坐,托着?腮搅着?咖啡,紧皱着?眉头,没什么预兆的问了一句,“你最近感觉到有人跟着你吗?” 话落一瞬,博昭然?脸色一凛,起身把办公室的门反锁,然?后坐到她身边,小声问,“也有人跟着?你?” “也”这个字就很灵性,纪眠之扫视办公室一圈,总是觉得哪里不踏实,不敢大声说话,于是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敲字,看过之后就删,两个人就这?么无声交换了一下信息。 有人一直在跟着?他们,推算一下时间大概就是纪鹤山从京港走后,很警觉的一批人,点到为止,也没有任何逾矩的行为,似乎只是在监视,又或者是一种警告,警告他们不要继续查。 那?些证据江凛和秦知珩商议过后直接锁在保险柜里,虽然?东西少,但是交上去搞不好会掀起什么波浪,再加上博昭然?是涉外律师,国内诉讼涉及的到底还是少,再加上出于安全的思量,难免蒋或雍狗急跳墙,干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就像还没有半点踪迹的纪向亭一般,容不得他们半点马虎。 还有蒋家那?个大儿子,跟窈窈走?的很近,一切都容不得他们有半分闪失,必须万无一失。 日子一天天惶惶的过着?,干冷的京港,寒风刺骨,恨不得穿透厚厚的屏障侵入骨髓,把?寒冷揉进每一寸骨血。 海啸来临前,海面总是会风平浪静经得起推敲的,比如偶尔艳阳高照的天气和高高悬空的月亮。 危险在倒计时,所有人都在抉择。 秦知珩出事了。 车子被动了点手脚,撞到路拦上了,还好车速不快,人只是受了点外伤,轻微脑震荡。 知道的人不多,整个病房就他们两家人,连秦知聿也不知情。博昭然?趴在病床前担忧的看着已经睡过去的秦知珩,指尖攥着?一角床单,骨节泛白,纪眠之一直陪在她身边,时不时的安慰几句。 窗边是秦锋和江云嵩还有江凛。 训斥声不大,但是也是抱怨他们这?么大的事不往家里说,话里话外却是没怪罪他们两个弄出这么些事来。 秦锋扫了眼还在病床上的儿子,眸光冷了冷,眼都不眨的卡了蒋家负责的两个项目,整改方案送了厚厚两本到蒋或雍的办公室。 晚上,江家。 纪眠之一颗心从听?到秦知珩出事就惴惴不安,慌乱的在胸腔里起伏不停,让人难受得劲,她又翻了个身,紧接着叹了口气,“阿凛,我睡不着?。” 江凛睁开眼睛,摁亮灯,揉了把毫无困意的脸,有点烦躁,“我也睡不着?。” 她换了个姿势,靠在他肩膀上,“江叔和秦叔什么意思?” “等。”他言简意赅。 “等什么?” “合适的时机。”江凛的眸内毫无波动,只是搂着?纪眠之肩膀的手力道中?了些,“最近你在这?呆着?,别出门?,我怕他们对你下手。” “好。” 江凛的担心不是毫无道理,等他孤身一人回基地的时候,忧心忡忡的纪眠之收到两条短信。 【你爸比你识时务。】 【半小时后,xxx茶馆见。】 想都不用想,蒋或雍发来的消息。 不过也挺神奇的,蒋或雍这?阵子明里暗里的小动作让她困扰失眠,等到这?一刻真的收到蒋或雍联系她的消息,她反而定了下来。 她一早就猜到他会找她。 茶馆,纪眠之被服务员引着往最里面一处走?,周围都是一个个隔断的包间,隔音很好,什么都听?不到,她捏着包带的手紧了紧,继续跟着?往前走?。 穿过茶馆最后,来到一处院子,中?间有一方水池,里面养了些稀奇玩意儿,角落处有一个大笼子,里面有一只巨型藏獒,眼珠黝黑,攻击性?很强,旁边有人在喂它,整盆的鲜肉。 服务员带着她走进去,在一个房间门?口敲了敲,然?后门?打开,他弯腰伸手,“纪小姐请,蒋先生在等您。” 第44章 这间?屋子用?价值千金来形容也?不为过?, 目之所?及的书架,办公桌,乃至一旁置物架上摆的各种装饰品, 单是那个花瓶, 八位数不止。 跟门相对的那面墙是一面玻璃, 旁边有一个茶桌, 热气缭绕,满室茶香,蒋或雍招招手,“坐。” 一杯澄澈浓郁的红茶推到她?面前, 蒋或雍端起自?己面前的那一杯,轻啜了一口, “纪小姐来的比我想象的要快。” “茶不错,尝尝。” 纪眠之低眉看了眼前的茶水,“不知道蒋先?生大费周章的请我来一趟是为什么?” 蒋或雍摇摇头, 似乎是叹她?沉不住气,不过?打开天窗说亮话也?省时?间?, 他意有所?指的问了句,“听说纪小姐和法国?的新锐设计师是好?朋友?” 他加重?了尾音,似笑非笑的说出口, 语调平淡。几?乎是瞬间?, 纪眠之就意识到他想做什么,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如今把秦知珩和博昭然牵扯进来已经是愧疚的不得了, 苗观乘千万不能出事, “你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就是多了解一下苗先?生, 毕竟你的弱点太难找。”蒋或雍那双素来温和的眼睛难得划过?一丝复杂,纪青寺留下的这个女儿倒是有趣,疼爱自?己的父亲豁出性命保住的纪家,她?眼都不眨的看它一点点腐烂,甚至还不知道递了多少次刀子,他朝纪家捅的每一刀,刀柄上都有纪眠之的指纹。 他继续说,“不像你父亲,身后有个那么大的纪家,轻而易举就能钻了空子,更何况你还有个行事乖张的母亲,把柄太多,他可比你听话多了。” “胡霓不过?掉了两滴泪,我又拿出点徐家的东西,你父亲妥协的太快了。” “不过?当年留了一个你,倒是大意了,江家的小子倒是对你一往情深,这两年明?里暗里黄了我不少事。” 茶杯不轻不重?的放在桌面上,滚烫的热水从茶壶中飞出一滴落到蒋或雍的手背上,立刻通红,他仿佛是感受不到一般,轻轻用?手绢擦掉,认真的问,“我能问纪小姐一个问题吗?” 纪眠之挺直腰背望回去,沉默。 “当初既然为了让你父亲安心和不波及江凛离开,如今怎么面对秦知珩出事这么平静?”话头突然转了个弯,多了一丝玩味,也?多了一丝狠厉晦暗,射出的目光似是要把她?看透,手上动作却是不停,慢条斯理的把纪眠之面前那杯已经冷掉的茶水倒掉,重?新填满。 “是在忍还是你早就算到了?” 她?没有立刻回答蒋或雍的话,转而端起茶杯,轻轻沾了下干燥的唇瓣,目光落在庭院里那只黑色藏獒上,那只疯狗在咬人,地?上淋漓的全是血迹,不多,但是光天化日下的场面难免有点血腥,房间?隔音很好?,连地?上痛苦□□的声都听不见分毫,只能从发白?的面容窥见蒋或雍的几?分恶毒。 他故意做戏给她?看呢。 冬眠 第41节 她?没什么起伏的放下茶杯,“一半一半吧。” 阿珩受伤不止她?一个人再忍,早就算到是因?为那么多人天天跟着他们,几?乎全天监控,纪向亭就是个例子。 蒋或雍没想到她?承认的这么快,饶有兴趣的继续问,“那你猜猜我下一步要做什么呢?” “是秦家的小儿子,还是齐家的?还是说陈家?不过?在眼皮子底下做事总归风险太大束手束脚的,不如国?外自?由,枪响几?声就能解决的事。纪小姐怎么看?” 她?捏紧手指,后颌嘣的死紧,从进来到现在那些所?谓的平静被尖针似的话语一下下扎开裂缝,淬骨的寒意仿佛要把她?揉碎,几?乎是从牙缝里活生生带血的逼出几?个零星的字,“你到底想干什么!” “让江凛停手,只有你能做到,要不然我保证不了他是不是和秦知珩一样幸运。” “你简直丧心病狂!你不怕江叔叔报复你吗!”纪眠之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了,她?看着蒋或雍那张虚伪的脸就恶心,她?起身向外走,门口的两个黑衣保镖也?没拦她?,只是当她?要跨步出去的时?候,蒋或雍的声音又追了上来。 “区区一个还不怎么成气候的江凛,他江云嵩能奈我何?” “下次又该是谁好?呢?” 纪眠之停顿了下,然后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 最近江凛也?不在基地?留宿,除了晚训的时?候,基本都会和江云嵩回来,偶尔把实验室的东西给她?带回来一份,态度坚决的依然不让纪眠之回去上班。 自?从蒋或雍见过?她?之后,她?每天都疑神疑鬼的,国?内有江凛盯着,真要出了什么事估计也?瞒不住她?,她?就是担心苗观乘。 她?每次给苗观乘打电话旁敲侧击的时?候,对方都嬉皮笑脸的,看不出什么猫腻来,这反倒更让她?揪心,更何况最近季寅和那群老东西内斗的正厉害,她?怕蒋或雍钻了空子。 手机振动声扯开她?愈发沉重?的思绪,她?习惯性探着身子去捞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结果这次一不小心把旁边的热水杯打翻了,她?连忙抽了几?张纸把水吸干,又擦了几?下手机划开屏幕。 又是一条短信,内容是一个链接。 她?点开,瞳孔猛然睁大,指尖颤抖不停,家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她?掌根贴着眼睛,呼吸尖锐而急促,胸口起伏不平,努力平静了好?久都没能制止发颤的手。 被她?打开的链接是国?外一则新闻。 【tsuki集团继承人季寅失去继承人资格,其爱人工作室也?深陷抄袭风波。】 苗观乘的电话是关机状态,季寅的也?打不通,工作室和秘书一个也?联系不到。 紧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她?费力的划开接听键,声音崩溃的质问话筒对面的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让他停手,否则我不保证tsuki会不会彻底易主。” 发沉的呼吸声一声声透过?电流传到对面,她?眼睑红的吓人,沉默了数十秒,一个近乎破釜沉舟的想法自?心底升腾,情绪还不是很平静,她?颤着牙关,回,“我答应你。” “不过?我需要时?间?,还有,你不能插手tsuki的事。” 今天蒋或雍很好?说话,沉吟片刻后,以一句“好?,别让我等太久”结束通话。 电话被挂断的那一瞬,手机脱离手掌掉落在地?毯上,翻跳了几?下后,静静的躺在她?脚边,她?没捡,就那么站在原地?盯着,然后转身上了楼。 / 江凛看着被挂断的电话皱了皱眉,秦知珩凑过?来问,“怎么了?” “没接。”他语气不太好?。 萃华居的服务员把打包好?的菜品分别递到两个人手里,秦知珩也?打了一个,同样是忙音,他伸手碰了下江凛的肩膀,轻嗤,“行了,估计静音没听见,还能次次都得接你电话?” “不是,我怕她?自?己在家,蒋或雍......”他点到为止,余光又扫过?秦知珩还贴着纱布的额角,目光复杂,到底是没说下去。 “他没这么嚣张,放心吧。” 江凛淡淡的应了一声,一颗心到底是静不下来,不上不下的,匆匆忙忙的先?走了。 南方有个学术交流会,时?间?挺长的,周莉昨天就走了。江云嵩也?外出交流学习,现在就他们俩人在家。 已经十二月初了,隆冬干冷,别说雪,半滴雨水都没下,院子里的一排树木光秃秃的,天早就黑了个彻底,家家户户亮着灯,只有江家,通体漆黑,半分光影都看不见。 江凛打开一楼的灯,把打包的菜品放到餐桌上,巡视一圈没看见有人,一路开车回来口干舌燥的,他侧身往客厅方向走,弯腰捡起桌上水杯时?,正好?看到躺在地?毯上的手机,旁边的地?毯还有点湿漉漉的,桌上也?有一团湿答答的卫生纸,他捡起手机,摁亮屏幕,看见两个几?个未接电话,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转身往二楼跑去。 卧室门被猛地?推开,然后被拉开灯,当他看到卧室床上的隆起时?,一口气终于吐出来,半阖了下眼皮,如释重?负的笑了笑,然后准备喊她?吃饭。 纪眠之一直没清醒着,她?静不下心来工作,画废了好?几?张,然后卷着被子一点点理着最近发生的事,越想越清醒,连手机铃声在楼下响起的声音都能听到。 从江凛回家,打开一楼的灯,然后跑上二楼她?全都知道,脚步声一声声逼近,她?鼻腔突然涌上酸意,慌忙闭上眼睛,假装自?己还在睡觉。 她?装睡的功力太好?,连睫毛都不曾颤抖一下,被攥紧的被子一寸寸从掌心拖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后,额间?碎发被人撩到一旁,带着凉意的指尖触碰到皮肤的那一刻,眼泪几?乎要喷涌而出,连睫毛都沾染上一些湿意,心尖被重?重?的拧了一下。 她?连思考都不需要,江凛的指尖那么凉,身上也?是带着寒气的,可能是打不通她?电话后直接赶了回来。 动容吗?怎么不会有呢,但是她?不能,她?不能让江凛有一丝一毫的闪失,她?必须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她?不着痕迹的避开即将要碰触上她?侧脸的指尖,顺势往被子里一钻,用?力掐着掌心把泪意憋回去,揉了揉眼睛,装作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不耐烦的说了句,“你干嘛?” 江凛把她?的手机放到床头桌上,换上柔软的家居服,往她?身边蹭,亲昵的捏了捏她?脸颊软肉,“手机都落在楼下了,睡这么沉?听不见铃声?” 纪眠之扫开他的手,眉头紧皱,半撑起身子,“你别碰我!”语气很冲,江凛的手就这么尴尬的僵在半空,以为她?没睡醒闹起床气,又若无其事的放下,拉开抽屉拿出眼药水,一副好?脾气的哄人样子,“眼睛都红了,我不碰你,你自?己滴,下楼吃饭,从萃华居打包了你爱吃的菜。” “不饿,不想吃。”她?把被子蒙住头,声音闷闷的。 江凛依旧没当回事,眼眸带笑,蹭了蹭她?的耳朵,只当是她?在家呆的时?间?久了,闷得慌,“我去热一下,等过?阵子带你出去玩。” 脚步声渐渐远离,半敞开的门,厨房传来的香味简直无孔不入,她?垂下眼睫,一小片阴影落在眼睑下方,手背上一片滚烫,她?胡乱的擦了擦眼泪,翻身下床把门关掉,把灯熄灭。 楼下,江凛抬手关掉油烟机,一左一右端了两盘菜走出来,他路过?客厅的时?候又顺手打开电视,调出她?喜欢看的综艺节目,转身上楼,转过?拐角的时?候,发现房间?的灯又被关掉了,但是有很淡的光顺着门缝透出来。 下意识的放轻脚步轻轻转动手柄推开门,江凛看到床上已经睡熟,呼吸音绵长的人失笑摇头,然后把被子又给她?盖严实,放在被子外面的两条胳膊也?藏进里面。 等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纪眠之无意识的轻咳了两声,高大的身影顿了下,然后掏出手机习惯性的翻看了下近几?天的天气预报,下楼的时?候顺便?在app上下单了几?颗雪梨,想着明?天早上给她?煮个汤润润肺和嗓子。 纪眠之这一觉睡的浑浑噩噩的,一个接一个的梦连着,等她?迷迷糊糊的确认过?时?间?后,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想要爬起来喝杯水,卧室灯都是黑的,她?怕吵醒江凛,轻轻把横在腰上的手臂拿下去,然后轻手轻脚的去楼下喝水。 一楼的窗帘没拉,浓厚的黑色混着那么一丁点星光射在窗边的地?板上,她?手里捧着一杯热水,一下没一下的轻啄着,她?依然联系不到苗观乘,发出去的消息全都石沉大海。 老旧的窗户被打开一角,刺骨的寒风不讲道理的往里灌,往脸上吹,往身上吹,连垂落的窗帘都被吹起一个弧度。 江凛下来的时?候就看到孤零零的一个纪眠之站在窗边发呆,脚步又沉又重?的往她?身边走,从背后半拥住她?,把窗户关上,然后打开客厅的灯,干燥温暖的手贴在她?发凉的脸颊上,轻声问,“怎么了?” 他素日睡的不沉,翻身想抱她?的时?候捞了一片冰冷,人一下就清醒了,什么也?顾不得,拉开灯就匆匆找人,看到窗边吹冷风的她?,又联想到下午有点反常的纪眠之,终于感觉出来那么点不对劲来。 他仅仅盯着纪眠之没什么表情甚至有些发白?的脸,等她?脸颊温度稍微升了点,又去倒了杯温热水让她?放在手里暖,再一次轻声问,“睡不着吗?” “睡醒了。”她?低眉说,脸颊上还有未散尽的体温。 家里暖气开的很足,她?就穿着单薄的长袖睡衣,也?不知道站在窗户边上吹了多久,他摸的时?候整个人都冰冰凉,想要说她?一两句,结果看见她?低眉顺眼不想说话的样子又心软。 江凛叹了一声气,见她?不想说也?没继续问,从药箱里翻出感冒药让她?吃掉,几?颗花花绿绿的药丸被放在卫生纸上,他又想起糖好?像在楼上卧室,“等我上楼拿一下糖,杯子里水也?凉了,等我回来给你弄,老实呆着。” 上下楼不过?一两分钟的时?间?,他下来的时?候发现卫生纸上的药已经被吃光了,手里的硬糖突然变得多余了起来,他无奈放下,坐在她?的身边抵着她?掌根滑进指缝,“不开心?” “我困了。”纪眠之把手抽出来,站起身,不回答他的问题,径直上楼,翻身上床,贴着床边一点点的位置合上眼睛,江凛跟在她?身后看见空出来的那大半张床唇抿了下唇瓣,第一次对这种状况毫无头绪,只能关了灯等明?天下班再问她?。 第二天一早,江凛把煮好?的雪梨银耳温着,留了纸条贴在床边,然后去上班。 已经快中午了,纪眠之依然坐在客厅沙发上发呆,面前摆着那一盅雪梨银耳,还冒着热气,纸条也?被她?放在一边。手机振动的很频繁,她?极力遏制着想开的欲望,拼命转开注意力。 又是连着的几?下振动。 她?认输般颤着手打开手机,从上到下翻了翻,全是江凛发来的消息,还有几?通未接电话。 【醒了吗?厨房里有雪梨银耳,昨晚你睡觉的时?候咳了几?声,一会记得喝。】 【?还没醒?】 【冰箱里还有几?盒草莓,洗过?了,拿出来晾一下在吃。】 【视频通话未接通。】 【我下午可能不回去了,晚上让明?熙过?去陪你。】 【中午不想吃就去沈姨那,卧室抽屉里有很多糖。】 【不舒服吗?是不是昨晚吹风着凉了?吃完午饭记得吃药。】 林林总总类似的消息十几?条,她?点了一下对话框,回复了一个,【嗯,好?。】 对面可能很忙,一直没回。 她?端起面前的雪梨银耳,慢吞吞的喝着,眼泪混着甜腻的汤一起入口,那么多的甜连眼泪的苦都压不住。很小的一盅雪梨银耳,她?吃的特别慢,仿佛是最后一次吃一样。 昨天晚上的风真的很冷,药也?很苦,她?黯然的想。 可是比起江凛他们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第45章 晚上不止何明熙来的, 没事的几个人都来了,手里都拎着?一个饭盒,都是从自家里打?包过来的饭菜。 纪眠之强装着?若无其事, 还?给他们多做了几个菜, 破天荒的翻出几罐啤酒和他们慢慢喝。 陈易东和何明轩毕竟年纪大一点, 接触家里的事也早, 也听到点风声,别看着?面上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孰轻孰重都懂,他俩周末没什么事, 江凛让他俩没事替他回来一趟,他俩接着?就回来了。平时路过家门都得绕开不迈进一步的人冷不丁的回来一趟, 说要去江家,家里的老头什么也没说,手脚利索的捡了两个菜倒进饭盒里, 让他们在那待着?,晚上不回来也行。 “今年冬天可真?冷啊, 连雪都没下。”陈易东感叹了那么一句,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何明轩打?了下妹妹企图想拿酒的手,从边上摸出一瓶饮料, 扣住拉坏拉开, 眼风难得一扫,“小崽子长能耐了是吧,还?敢喝酒。”气氛因?为兄妹两个的斗嘴变的没那么沉闷了起来。 何明熙吐了吐舌头, 撅着?嘴表示不满, 然后掏出手机献宝一样递到纪眠之眼底,“姐, 你?和阿凛哥哥是不是好久没正儿八经的休假了?” 纪眠之接过手机,滑了几下手机上的风景图,“嗯,怎么了?” “过完元旦我就放假了,我哥他们也放假,到时候一块去旅游呗。” “还?没正儿八经的玩过呢,上次都出去还?是你?们高考完的时候——”话说了一半,她卡住话头,自知失言,垮着?一张脸补救,“清嘉姐好像也去,咱一块去川藏玩玩,机会多难得。” 陈易东也附和,“去吧,除了珩哥和嫂子,他俩工作狂实?在是喊不动,都要去,正好出去散散心,回来准备过年了。” 苦涩的啤酒在舌尖蔓延开,指间也沾了些泡沫,她抽出纸巾擦了擦,在心里算了算日子,沉吟半刻,“行。” 今天是周五,何明熙不用?上学,她穿着?毛绒绒的睡衣,小脸素净,难得认真?的靠在纪眠之的肩上,小心翼翼的问?出口,“姐,你?是不是最近不开心啊?” “啊?”纪眠之装作讶异,赶忙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轻轻笑了笑,屈起手臂摸了摸她头顶软趴趴的秀发?,“可能最近太累了。” “才不是呢。”何明熙小声嘟囔了几句,她下午偷偷听到她爸和她哥在书房说话了,明明就是很?严重的事情,都以为她还?是小孩,都不告诉她。 小姑娘拨弄了一下额前的刘海,一双琉璃似的眼睛隐隐泛出点红,声线也不太稳,“眠之姐,你?是不是又得走?啊。” 纪眠之彻底怔住,似是没想到何明熙这?么问?,慢半拍才擦了擦她眼尾,窗外的风声肆虐,疯狂拍打?着?窗户,她也没瞒何明熙,也没明确的说什么,就模棱两可的回,“可能吧。” 青春期的小姑娘都格外心细敏感一些,何明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发?现?的,就是从偷偷听到谈话后,她吃饭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的,时不时的看纪眠之,每多看一眼心就往下惴一分。 她说,“今年下雪怎么这?么晚啊。” 冬眠 第42节 他们都知道江凛等下雪后求婚。 纪眠之这?次是真?没忍住,眼泪扑簌簌的往下落,憋了好几天的情绪在何明熙面前无处遁形,她一下下擦着?泪,动作再快都赶不上眼泪往外滚的速度,鼻音重的不得了,攥紧何明熙的手,“谁也别说,算姐求你?一次。” 可是何明熙不懂,她听不太懂爸爸严肃的话,也听不懂哥哥的反驳声,只?知道陪她一起长大的姐姐又要走?,可能不是要走?,是离开,她小脾气顶上来,崩溃大喊,“为什么啊!” 看到何明熙的泪,纪眠之反而冷静下来,一字一句的,缓慢开口,“因?为我受不了有第二个阿珩出现?。” 小姑娘好像似懂非懂了点,她吸了吸鼻子,手背胡乱的擦着?脸上的泪,认真?的回握,眉目尽是认真?,一板一眼的说,“我答应你?不说,但是我每天都要来陪你?睡觉,要不然他们会怀疑的。” 纪眠之懂她的意思,点点头,“好。” / 江凛这?一走?就是快半个月,她也听林队长说了,最近有个很?重要的演习,领导会亲自来看。她一直没去基地,就在家里呆着?,林队长也没问?她打?算什么时候来,只?是叮嘱她好好在家休息。 演习节奏咬的很?紧,但是她每天都会收到十多条江凛的消息,有时候是他吃饭的照片,有时候是在宿舍的照片,大部分是问?她在干什么。她每一条都回,但是回复的字数不多,也没有一次主动发?过消息给他。 就那么,任凭思念疯长,从被荆棘圈住的心房艰难的往外钻,外面是冬天,她心里是夏天,苦涩的夏天。 江凛是元旦前几天回来的,周莉和江云嵩仍然在外地,忙的不可开交。 江凛回来的时候,家里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打?电话也不接,他也不动,就坐在沙发?上,神色晦暗不明,极快速的闪过一丝阴鸷。 约莫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约好给他在江家接风的一圈人三三两两的往里走?,手里拎着?乱七八糟的食材,进出门带着?一股寒气,气氛诡异到所有人都忍不住往沙发?上侧目一眼。 只?有何明熙,站在角落里,不动声色。 天色一点点黑了下去,等到完全黑透的时候,纪眠之才回来。 客厅吊灯明亮,从地板升腾起来的暖气丝丝入骨,厨房里有说话声和嬉笑声,明明是热络温暖的场景,可是落到光影下一站一坐的两个人,又迅速冰冻。 “你?去哪了?”江凛放在腿上的手握紧成拳,下颌绷紧,语气有点生硬,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发?怒的前兆。 纪眠之仿佛浑然不觉,把包放下,弯腰换鞋,“出去走?了走?。” “怎么不接电话?”江凛冷笑一声,在纪眠之要说话的前一秒,抢先说出口,“没电了是吧?” 她“嗯”了一声。 被冷落半个多月的江凛深呼吸几下,拼命克制住,他抬起头,眼底发?红,有些骇人,语气冰冷,“你?把手机拿出来。” 手机被拿出来放到桌上的那一刻,被江凛轻轻点了两下,屏幕亮起,电量满格。 谁都不说话,谁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了,除了何明熙。 江凛收回指尖,脸色苍白,眼底却猩红,似乎想要个解释。 纪眠之弯腰拿走?手机,也没解释,就淡淡的说了句,“不想接,烦。”轻飘飘的,如千斤般压过来,所有人脸色一遍。 秦知珩主动打?圆场,清了清嗓子,“怎么了?江凛出去半个多月没陪你?生气了?这?不——” 纪眠之打?断他的话,却是低着?头,不和任何人对视,稍稍呼吸了几下,声线平稳,语速很?慢,透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不是,我就是烦他。” 烦谁,烦江凛。 这?餐接风宴最后到底是没吃上,所有人都被江凛撵走?了,纪眠之上了楼。 到处是令人心悸的安静。 整个一楼还?彰显着?残余的热闹,餐厅上堆着?很?多零食,客厅的茶几上零零散散的堆积着?几个已经开口的碳酸饮料,气都跑光了。 江凛走?进厨房,一言不发?的把切的乱七八糟的菜丢到垃圾桶里,然后从酒柜上抽了两瓶酒和一个杯子。 隔了半响,卧室门被人从外面暴力的踹开,是踹开,不是推。松动的门锁摇摇欲坠的晃了两下,然后像是支撑不住一样,从那个木质小孔里掉出来,砸在地板上清脆的一声响,然后滚了两下停在江凛脚边。 纪眠之侧躺在床上,背对着?门,后背僵直,眼睛紧闭,睫毛不停的颤。 江凛看她不为所动的样子,眼眶通红,委屈的不得了,觉得整个胸膛像是被割开一道口子一样,血往外流,风往里灌。他跌跌撞撞的带着?满身?酒气半蹲在她面前,手下动作温柔,丝毫没有刚才踹门的架势,轻轻碰了一下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然后又咻的一下离开,像是怕她下一秒就要又说他烦一样。 一片黑压压的影子压下来,纪眠之始终牢牢的捏着?被子,连闭眼的力道都不敢减轻,察觉到他一触及分的手指,唇瓣往里又收了一下,死?命咬着?内里那块软肉。 喝醉的江凛注意不到她的小动作,只?当她连看自己一眼都不愿意。头颅低下来,整个人半盘着?腿坐在地板上,用?那一双不怎么清明的眼睛盯着?装睡的人,自言自语。 “肯定是那天我吵醒你?,你?生我气。” “也可能是我煮的汤太淡了,可是医生说你?不能吃很?多糖。” “我以后不那么啰嗦了,你?不喜欢我就不发?了。” “别烦我,好不好。”声音细若蚊蝇。 他每多说一句,纪眠之紧闭的眼就酸疼一下,到最后被迫溢出来的眼泪濡湿了眼睫,她假装不耐烦的翻了个身?,背对着?江凛,才偷偷用?手背擦着?自己的眼泪。 浴室的灯亮起来,坐在地上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身?进了浴室,哗啦啦的水声从玻璃门里传出来,地上叠了几件江凛的衣服。 纪眠之从书桌上拿过电脑,戳了几下屏幕,然后打?开一个视频点了暂停,不怎么刻意的扔在床上,然后等江凛出来之后,拿着?睡衣,放了热水躺进浴缸,开始回复博昭然的消息。 【博昭然:你?俩怎么了?】 【纪眠之:没怎么,就有点烦。】 【博昭然:拉倒吧,你?以为我信?】 【纪眠之:就是突然觉得自己没那么喜欢他了。】 纪眠之躺在浴缸里和博昭然刻意的聊天,她每收到一条消息,床上的电脑就振动一下,图标也跟着?闪烁。 江凛紧紧盯着?右下角闪烁的图标,双手紧握成拳,许久没有动作。 一直闪烁的那个头像,他认识,是博昭然的,闪烁的频率很?快,一点点勾着?他的好奇心。 他和纪眠之没有看互相对方手机电脑的习惯,最多就是付款的时候纪眠之从他手里抽走?手机自己解锁输密码,他也一样。两个人对这?方面都没什么讲究,总觉得靠天天查对方手机维持安全感的关系早晚都得完蛋。 但是,江凛现?在觉得他如果再不看,他俩就得完蛋了。 然后就点开了聊天界面。 消息仍然往外弹,不过大多都是博昭然发?来的,他往上翻,翻到那句“没那么喜欢他,觉得他黏人,太烦”的时候,放在触控板上的手指一下没了方向,不小心把在暂停的视频播放,还?好他反应快,漏了一两个音他就点了暂停,然后若无其事的关了聊天框,把电脑原原本本的放回去。 吹风机的声音停住,纪眠之出来的时候,看见酒醒了小半的男人拎着?工具箱在修门,她怕他喝了酒把握不住力道,没忍住说了句,“明天找师傅过来修吧。” 算是两个人这?么些日子最正儿八经的一句话。 江凛闻声把螺丝刀扔进工具箱,一句话也没说,搬了椅子把门抵住,然后关了灯。 两个人各怀心事的占据大床两侧,中?间缝隙宽的能塞下两个人。房间总共就那么大,呼吸总会不经意的从错频到同频,他应该是喝了很?多酒,连喷出来的气息都带着?一股酒味,纪眠之拉了一下被子,上下眼皮打?着?架,迷迷糊糊的想。 只?不过,酒气从卧室漫漫移到她颈子后面,温热的呼吸洒在而后,江凛从后面固执的揽着?她,手臂箍的也很?紧,还?没完全散尽的酒精开始挥发?。 细细麻麻的吻如蚊蚁啃噬般,烫意一点点的从后颈蔓延到肩膀,纪眠之的困意渐渐消散。 黑暗里,江凛的唇瓣贴着?她的,两个人面对面,偶尔会摩挲一下。 下巴被人捏了一下,低沉沙哑还?带着?酒意的声音滑进耳朵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说你?爱我。” 纪眠之依旧沉默,只?是不均匀的呼吸声早就出卖了她。 江凛的声音开始变得激动,手下也失了分寸,胳膊被人捏的生疼,语调也一点点升起,“纪眠之,快说你?爱我!” 黑暗里,纪眠之咬紧唇瓣,察觉到铁锈发?苦的味道也不松开,一滴又一滴的泪滚出来,落在枕头上。 她不说,就做出来。 江凛发?了狠的弄她,纪眠之知道他喝酒后会断片,也没拒绝,柔软的双臂缠上他后颈,献祭一样,轻轻抬起头,像是默许,又像是,道别。 月亮彻底消失在云层里,这?天夜里,竟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一场小雨。 他一遍遍问?她,她咬着?他的肩膀,连一声呜咽声都没漏出来。 安静的屋子里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最后,江凛的肩窝湿了一片,他撑起一点空间,忍着?疼,又问?她,“说不说。” “不说。”这?次说话了,还?带了点哭音。 隐忍的哭声一点点外溢,江凛挫败的靠在床头,通体?的黑沉,落下一道无形的屏障。 江凛自嘲的侧头看她一眼,倒像是她受了委屈一样。 随即,他又想,可不就是受了委屈,忍着?不喜欢还?和他在一块。 第46章 一场雨淅淅沥沥的竟然延续了一整天, 雨势也不大,但?也是出门必须要打?伞的程度。 江凛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拎着两个行李箱, 江云嵩和周莉跟在后面, 夫妻两个有说有笑的。 纪眠之放下水杯, 脸上挂上点?笑, “叔叔阿姨,你们不是明天回来吗?” 周莉脱下大衣,又?掸了掸江云嵩背上的一丁点?水意,“这不赶着回来和你俩过节, 要不然家里?面孤零零的,你奶奶又?不在家, 我?俩不落忍,提前回来给你俩做饭。” 周莉和纪眠之在厨房里?边聊天边备菜,一小把青菜被她放到洗菜池里?, 她回头看了眼脸色不怎么好?的江凛,问?, “闹别扭了?” 纪眠之也知道他们俩现?在的状态奇奇怪怪的,说话,但?是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子生?分。她怕自己不承认周莉会多想, 就随便揪了一个借口, “闹了点?别扭,没事。” 然后,身后传来一声轻嗤。 周莉立刻放下手里?的胡萝卜, 也不管手上还有水, 往江凛肩上甩了一巴掌,又?蹭了两下把纪眠之推过去, “家里?没盐了,你俩出门给我?买去。” 她推这一下就跟算好?了一样,不偏不倚的把纪眠之推到江凛怀里?,头发一散露出点?脖子上还没散尽的红印,江凛没什么反应的顺着她胳膊往下溜,牵着她的手腕,开玩笑似的看了周莉一眼,“要不您也别做了,直接外面吃得了。” 周莉白他一眼,嘱咐两个人穿暖和点?,门口有把大伞,别拿小的。 已经拿起一把小伞的纪眠之手僵了僵,也没放下,先江凛一步出了家门,周莉看到后又?是皱眉又?是叹气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撑着两把伞,雨滴打?在伞面上,落在湿答答的地?面上,去小超市的路上有几棵常青树,掉了几片叶子粘在地?面上。 低温雨天,纪眠之整张脸埋在羽绒服里?,手也缩进袖子里?,一点?点?龟速前行。 冰茫茫的雨天在街尾突然出现?一抹亮色,博昭然摆着手臂,红色的裙摆也跟着她的动作?晃,秦知珩给她在后面打?伞,“这这这!!!” “你怎么在这?” “家里?没醋了,你呢?”博昭然把烤红薯掰开一半给她,哈着冷气咬了一口,烫的一个劲点?头。 纪眠之接过暖手,无奈回看她,“没盐了。” 正准备走近超市门的时候,博昭然又?走到秦知珩边上挺熟练的拿了手机,挎着纪眠之的包和她吐槽,“去买点?零食,下午满满来,家里?面空空荡荡的,爸妈不吃零食,家里?面全是坚果和水果,原汁原味的。” “你不和江凛要手机?你之前不是最积极花他钱吗?还没和好??” 纪眠之撇开她手,把吃完的烤红薯丢进垃圾袋里?,从货架上拿了一包盐,“你赶紧的,别耽误我?吃饭。” 冬眠 第43节 / 门外,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跟门神一样站着。 江凛难得点?了一支烟,吸了两口,眉头紧皱着,“你确定?” 秦知珩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肃着一张脸拍拍他的肩膀,“我?确定,之前我?和博昭然就这么吵过好?几次。” “你忘了?读大学那会我?俩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七天一分手。” “你按着我?说的做,准能行。” 他顿了顿,后撤一步,像是才受不了江凛身上的烟味一样,脸上全是嫌弃,“你不是不抽烟?” 江凛把烟蒂摁灭扔进垃圾桶,自嘲的说了声,“她都不喜欢我?了我?还不能抽根烟解解愁?” 他妈的昨天晚上做到最后都没松口,哭的跟泪人似的,他喝了那么多气冲脑门居然也没断片,懒洋洋的去冰箱拿蜂蜜的时候听见她个他妈说就是闹了点?别扭。 真是搞笑。 她管这天大的事叫闹别扭。 秦知珩看他又?是一副臭脸,“刚才教你的,你记住了没?” “知道了。” “正好?你们不是下个周去旅游吗,趁着出去玩赶紧把婚求了,离婚可没分手那么简单。” 说完,博昭然拎着两大袋子零食走过来,秦知珩接过她手里?的袋子,冲江凛扬了扬下巴,“走了啊,晚上满满过来,忙着呢。” 江凛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看着门口,手里?面,就拎着一包盐的纪眠之。 “你真就买一包盐?”他不可置信的问?,刚才博昭然蹦蹦跳跳过来拿秦知珩手机的时候他故意侧了侧身子把装手机的那个口袋露出来,余光里?瞟她好?几次,也没见她过来拿。 江凛隐隐约约觉得秦知珩的分析哪里?出了纰漏,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能硬着头皮按秦知珩教的流程往下走。 纪眠之把盐放在口袋里?,撑开伞,点?点?头,一个字也不多说,径直往前走。 来修门的师傅是饭后来的,周莉送走师傅后面色古怪的亲自上楼看了一眼,跟江云嵩嘟囔,“咱家门质量一直都挺好?的,别是你儿子犯浑给踹的吧?” * 越临近出发,两个人的气氛越古怪,江凛的假从元旦回来就开始休了,两个人每天晚上躺在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张被子,头顶上是同一片光,有时候也会沉默的接个吻,但?就是连话都说不出一句。 但?是下楼面对江云嵩和周莉的时候,两个人又?像是达成?某种共识一样,热络的同对方演戏,一丝破绽都没有。 冷到极点?的关系开始破冰偶然又?必然。 这几天纪眠之和江凛同床异梦,两个人没有一天是睡踏实的,一上飞机就把遮光板升上去开始补觉,迷迷糊糊刚睡着没一会,就听见有人阮雾和秦知聿吵架的声音。 她迷迷糊糊的混沌着脑子拉下遮光板勉强睁开一条缝往最中间看去,“怎么了?” 舒窈小声回了句,“吵架呢,估计快和好?了。” 嗓子有点?干,也想去卫生?间,纪眠之凭着感觉穿鞋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回来的路上盘算着自己要杯热水。但?是人本来就迷糊着,眼睛都没睁全,连回错了地?方都不知道。 江凛一脸困倦的看着身边睡的迷迷糊糊的纪眠之,眼下两团乌青明显,他刚睡着没一会,就听见隔板被撞了一下,忍着烦躁往下降,然后就看见不清醒的纪眠之甩了拖鞋往他床上躺,还拍了拍他的手背,很?礼貌的说了句,“麻烦给我?一杯水谢谢。” 她到底清醒还是不清醒?不清醒的话是把他当空少了?清醒的话能往他这跑? 也容不得他多想几分,空姐送了温热水过来,他半抱着让她喝完水,困意袭来,不大的一张床位,他搂着纪眠之躺在狭窄的小床上,睡了这么多天,最好?的一觉。 飞机降落的时候是傍晚,南北温差带来的不适加上坐了四?个多小时飞机,一个个都蔫了吧唧的,陈易东困得不行,从背包里?掏出几张纸塞到江凛怀里?,“哥,先找个地?对付一晚上行不行?飞机餐也忒难吃了点?,又?饿又?困。” 江凛看了看那几张a4纸上的狗爬字,折了折往路边垃圾桶一扔,单手往上托了下还在趴在他肩膀睡觉的纪眠之,又?把帽子围巾给人弄了弄,才开口。 “一会有车来接,付叔早就猜到你们几个不靠谱,一早跟我?打?好?招呼了。” 陈易东看了眼自己“废寝忘食”熬了一个通宵做出来的攻略轻飘飘的像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一样被扔进垃圾桶,低头默了默,然后从手机里?掏出备份的电子版。 车子来接的很?快,两辆七座的商务,江凛抱着纪眠之腾不出手来,就腾出一只?脚踹了一下边上一直发呆的张南,“去搬行李。” 张南揉了揉被冷风吹的已经麻木的脸,呆呆怔怔的应了声,扫了一眼基本上两两成?对的,连何明轩平时那么吊儿郎当的一个人都当着何明熙的人肉垫子,然后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一左一右两只?手的行李箱,困成?浆糊的脑袋瓜子用力摇了两下,砰的一声关上后备箱门,冷笑连连,“就我?一人做牛做马?” “南哥,能者?多劳,我?们都抽不开手。”付清允这会也挺愿意伏小做低的谄媚应承他,没皮没脸的说了几声好?听的。 飞机场离酒店算不上多近,两辆车除去司机,十来个人挤挤巴巴的坐在里?面,车窗被打?开一条小缝,车速很?快,锋利的寒风没吹几下纪眠之就醒了大半。 她迷迷糊糊的看着窗外灯光琳琅的夜景,霓虹灯闪烁映亮整条街,车流蜿蜒不息,鸣笛声四?起,一觉醒来置身繁华都市的喧闹感还有些不适应。 纪眠之条件反射的往江凛那靠了靠,舔了舔干涩的唇瓣,问?,“我?们要在这住一晚上吗?” 江凛艰难的把一条胳膊从她腰后抽出来,把保温杯递给她,“嗯,没有直达去拉萨的车,他们明天一早去康定那边玩,你要去吗?” 纪眠之摇摇头,“不去了吧,在这逛逛吧,我?还没来过c市。” 说完后她动作?自然的准备把保温杯递给江凛,手刚伸出去,纪眠之想起来她最近在单方面冷战,正打?算悻悻的缩回手时,眼前掠过一只?大手抽走了杯子,然后把捏着她腰往上提了一下,让她坐的更舒服一点?。 纪眠之这才注意到她坐在江凛腿上,最后面三个车座,何明轩自己睡的东倒西歪的,一个人占了得两个座还多,挤的江凛都贴着窗户边了。 突然,她有点?别扭的动了动腿,撑着身子想下去。 “干什么?”江凛原本对她刚睡醒那一套下意识的依赖还挺受用的,正琢磨着给秦知珩发多大红包的时候察觉身上人撑着前面的座椅想往下。 “想下去。”她说。 车厢里?静悄悄的,耳边偶尔掠过的也都是鸣笛的声音,他们在最后面,看不见其?他人到底睡着没有。 江凛小声说,“你下去也没地?方坐,何明轩太能挤人了。” 纪眠之这会是真忍不住了,小腿那一抽一抽的,麻意带着疼顺着脊柱往上爬,重重的顶着脑门,疼的她都快受不了了。 她没办法,只?能拽着江凛的外套,抬头,眼尾染上点?粉,蒙着一层水汽,模样要多可怜就多可怜,一阵一阵的吸凉气,“腿抽筋了。” 下一秒,江凛抬脚把何明轩踢醒。 做梦梦见被一圈美女围着的何明轩眼神呆滞幽怨,白净的一张脸顶着粉色的头发跟个二傻子一样,拍了拍被踢疼的腿,“哥,你踢我?干什么。” 江凛把纪眠之放到中间空座上,力道合适的给她揉着小腿,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凉凉的看了一眼何明轩,“你回去减减肥。” “我??”何明轩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我?八块腹肌,人鱼线,倒三角,锁骨能养鱼,金枪不倒,一只?手能打?飞二百斤的猪,你让我?这么完美的人减肥?” “那你还一个人占两个座。” 这下何明轩的暴脾气真忍不住了,江凛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他比孟姜女还冤。 刚上车那会,是江凛亲口说座椅不舒服,他要抱着纪眠之睡!让他一个人占两个座眯一觉! 怎么现?在他老婆腿抽了筋就开始翻脸不认人! 卸磨杀驴都不这么干,真他妈的黄鼠狼给鸡拜年,天上没有掉两个座位的好?事。 他捋了下思路刚想反驳,嘴刚张开,瞥见江凛威胁性极重的目光,被迫又?闭上嘴,只?能泄愤的冷哼一声,扒拉两下自己变形的头发,靠在窗边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坨。 一米八几的大男人,顶个粉毛,脸上还有睡觉压的好?几道印,目光幽怨,满脸怨气,正好?车子开进隧道,灯光亮度不高,透过车窗打?在他脸上,挺阴间的。 而纪眠之,心事重重的垂眸望着给自己按摩的一双手上。 / 反正两个人明天也不出去,江凛在一楼订了餐就拉着行李和纪眠之进电梯了。 电梯间里?就他们两个人,小屏幕上的数字不停往上跳,纪眠之咽了咽口水,欲盖弥彰的问?了句,“就一张房卡?” 刚才她去卫生?间了,出来的时候江凛手里?已经有一张房卡了。 他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想着纪眠之时不时觉醒了又?开始烦他了,也没多说几个字,生?怕惹她烦,“嗯,房间不太够。” 没人接话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刷卡进房间。 风尘仆仆一天,身上脏的要死?,江凛把外套挂起来,俯身打?开行李箱,把那个有点?显眼的小绒盒子又?往衣服下面塞了塞,问?她,“你先洗?” “你先洗吧,我?等会。”房间里?热哄哄的,纪眠之就穿了一件薄薄的打?底衫,窝在沙发上没什么精气神的回话。 淋浴间的水声哗啦啦的,电视的声音都盖不住。 江凛这次洗的格外慢,不知道在里?面干些什么。 门被敲响了,送餐的服务员把几样特色菜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还额外放了几瓶果酒,花花绿绿的,一看就带着甜味。 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闻着饭香味纪眠之的胃应景的响了两声,她以为服务生?拿过来的就是简单的饮料,也没多想,挑了瓶蓝色的插了根吸管往嘴里?塞,冰过的果味酒和c市的特色小吃配在一起。 等江凛犹犹豫豫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醉鬼咧着嘴冲他笑。 恍了下身,目光落到边上几个空酒瓶,拎过来看了看,后劲挺大的。 他低声哄着,“吃饱了吗?” 纪眠之摇摇头,朦朦胧胧的看着眼前人,仿佛有点?不真切似的,突然毫无预兆的红了眼眶,泪眼婆娑的问?,“你以后会娶别人吗?” 江凛听不懂她的言外之词,俯身把她抱起来,满身干爽的薄荷湿气绕着她,他失笑,“怎么会娶别人。” “我?没吃饱。”她双臂绕在他脖颈上,整个人跨坐在他腿上,呼吸有点?急促。 c市的菜品多是重辣,江凛特意和厨师嘱咐过口味淡一点?,但?是做菜的师傅还是重了手,吃的纪眠之嘴唇红艳艳的还带着若有若无的水光感,怪不得喝这么多果酒。 江凛对吃的没多大讲究,但?是太辣也受不了,现?在这个点?厨师早就下班了,他抱着她走到床边拿过手机给她点?外卖,“想吃什么?” 纪眠之瞟了一眼外卖软件那些长的很?漂亮的图片,摇了摇头,小声嘟囔,“其?实我?已经吃饱了,我?就是再想吃一次江凛做的饭。” “以后又?不是吃不到了。” “吃不到了。”像是触发了什么泪腺开关一样,两只?眼睛扑簌簌的往下掉泪,锁骨窝都快变水池了,她埋头在他脖颈里?,像只?小狗狗一样粘着江凛,又?说,“以后真的吃不到了。” 怀里?人的情绪转变太快,江凛再迟钝也感觉出来点?她这么多天的不正常不是因为秦知珩说的什么新鲜感过期了,他正了正神色,掐着她后脖颈迫使两个人四?目相对。 “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她不答,那就是有。 江凛继续追问?,“我?不在的那几天你见什么人了?” 纪眠之还尚存那么一丁点?理智,不该说的话一个字不多说,撑着他肩膀摇摇晃晃的下了床,说话也磕磕绊绊的,“能帮我?洗个澡吗?最后一次。” 神他妈最后一次,去他妈的以后。 江凛从床尾捞了睡衣大步流星的挤进浴室,边给她冲澡边套话。 奈何纪眠之嘴太紧,半个多余的字都不说,叨叨半天都是废话。 “以后你碰见爱吃石榴的人会多看两眼吗?” “江凛,你以后也会给别人种玫瑰吗?” “房产证还写我?名呢,回京港咱俩拿着身份证去过个户吧。” 冬眠 第44节 “家里?面那棵快死?的玫瑰我?能不能带走啊,反正你也养不活。” “是不是我?也得跟我?妈似的把那截破绳子烧了才算完。” “江凛,你以后娶了别人——” 江凛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把吹风机关掉,抱着纪眠之钻进被子里?,泄愤似的用牙齿磋磨她的唇瓣,“睡觉!” 第47章 扰人心智的一巡酒过后, 第二天一早江凛发现纪眠之好像断片了?。 纪眠之洗漱的时候,江凛去了?趟后厨,亲自做了?早饭端上来, 刷房卡进门的时候纪眠之刚化完妆弯腰在行李箱里?找衣服。 “吃饭了?。”江凛把托盘放到茶几上, 顺便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 纪眠之不太喜欢c市的口味, 不怎么情愿的走过去, 结果看到桌上摆着一碗清清淡淡的小馄饨眼睛亮了一下,“你去后厨了??” “没。”江凛把勺子递给她,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突然想吃了?, 下去叮嘱了?一下厨师。” 鲜香的虾仁馄饨被纪眠之咬开,她嚼了?两下囫囵往下咽, 眉眼都耷拉着。 好吃是好吃,就是她刚刚以为是江凛亲手做的。 多少有点失望。 勾兑过的果酒后劲极大,纪眠之一觉睡到自然醒, 醒来的时候整个人八爪鱼一样挂在江凛身?上。 睡衣也是新的,头发也被洗过吹干, 就是有点断片,想不太起来,只零零散散的记的她说了?一大堆话, 江凛咬了?她一口。 余光里?有扫见放在桌子腿旁边的几个空酒瓶, 她抽了?张纸擦了?下唇瓣,不自觉轻咳一声,“那个, 昨天?晚上——” “你喝多了?。” “我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吧?”纪眠之忧心忡忡的问出口, 低眉的瞬间?错过了?江凛眼底闪过的一丝晦暗。 “没。”她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的样子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其他人一早就去了?康宁,要晚上才赶回?来, 现在留在c市就他们两个。 气氛不尴不尬的,纪眠之打量了江凛好几眼看他连衣服也没换,估摸着他没有要出去的心思,就自己出去漫无目的的在外面闲逛,中午也没回?来,临近傍晚的时候才大包小包的拎了?一堆东西回?酒店。 火车是凌晨一点多的,江凛怕他们几个高?反临走之前专门去了趟药店买了预防高反的药。 熬了?一天?又?做了?一天?一夜的火车,下车那会十来个人拦了车往酒店倒头就睡。 拉萨那么大,大家想去的地方都不太统一,于是就分开行?动。 纪眠之对那些网红景点没有很大的兴趣,自己?顺着酒店门口那条街漫无目的的闲逛,江凛跟在她身?后。正中午的影子被拉的很长,落在地面上,被路人踩过,朝圣者很多,三步一叩,目光庄重虔诚,前方不远处就是大昭寺。 她犹豫了一下,抬脚走了?进去。 入门都是虔诚的匍匐者,古老厚重的建筑在刺眼夺目的光下泛着光,一旁的香炉烟雾飘绕,全是藏香的味道,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是带着信仰的人。 正殿人很多,中间?江凛被人流吹散,隔了?一会才找到纪眠之。 他站在一旁看她,看她平静淡然的用左手抽了三炷香,不知道从哪拿出一个打火机,点燃后横着上下晃动了?两下,等通红的火光散去冒出一缕白烟双手才捧着香插到香炉里?,默不作声的跪下磕了三个头。 三炷香,求的是什?么呢,求的是顺利离开他还是别的什?么呢?江凛站在顶梁的红柱前想着。 许是周围全是来祈福的,一个在烟雾围绕下的纪眠之在人群中根本不显眼,但是江凛抬头看了?眼佛像,又?转眸看向长跪未起的纪眠之,随后看向整个殿内的人,被他量化出来的纪眠之变的独特又?显眼,他难得又?想冲动一次,揣在口袋里的手紧了紧。 纪眠之祈福过后就离开了。 她原路返回的时候进了一家不怎么显眼的店,整个店铺面积不大,门口的地方是一张有很多划痕的桌子?,上面摆着几本小学课本,不大的面积显得更逼仄了些。 两列木架上摆的都是一些首饰,珠串项链银饰一类的比较多,从收口的地方就能看出来全是手工,比起外面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机器伴手礼,这家店倒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起来。 她看的很慢,挑的很细,最后买走了?很多,付钱的时候,江凛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替她付了?钱,然后接过她手里的几个袋子另一只手牵着她穿过人流往前走。 纪眠之看着两个人相握的手,横生?出一种不真实的钝感。 就像是,你用尽全部力气准备把他剥离掉你人生?的时候,他突然出现就瓦解掉你所有的努力,否定你的所有。 她抬手往后挣脱了?一下,结果江凛捏着她手的劲变的更大了些,转过身?低头说,“人多,抓紧我。” 可是她还能抓多久呢。 喧闹声不绝,脚步匆匆,人潮来回涌动不停歇,他们被推着往前走, 纪眠之看着光影打在他清瘦的下颌上,突然想抱一下他。 她停住脚步,轻声喊,“江凛。” “嗯?”他不解的回头看她。 “你抱一下我。”她藏不住情绪,演不出哄骗的谎话,于是站在长街中央,说了?这么多天?来的第一句真话。 你抱我一下吧。 希望江凛再抱我一下。 几乎是话落的那一刻,甚至是更早,他只要一个契机而已,江凛转身?抱住她,很紧,两个人刚从寺里?出来,身上都染着好闻的藏香,路过的人会侧目看他们,纪眠之仰着头,用力眨眼。 江凛在她看不到的背面,在心底期盼着,只要她说一句,说一句她见?了?蒋或雍,他现在立刻马上就不计较她真的准备要再一次放弃他的事。 但是她什么都没说,轻轻推开他,说了?句,走吧。 这次江凛没有跟上,他们被人流分散,一南一北,隔着数个人,隔着数个人的人生?,然后横亘在两个人之间。 / 旅行?的最后一站是纳金山,他们在山顶上拍了?合照,然后舒窈和何明熙要去挂经幡,二百米的经幡两个人费力的抱着。 何明轩看了?一眼,嗤笑,“你们俩注意点,挡住视线都看不见路了。” 何明熙反驳了?一句,然后脚下一不留神?就被绊倒,舒窈和花花绿绿的经幡顺着坡道往下飘,付清允眼都不眨的跟着往下翻。 事故发生的突然,江凛脸色一变,也跟着往下去。 “江凛!”纪眠之喊了一声。 没人应她。 还好下面有块大石头隔着,四个人都没事,就是付清允护着他们两个的时候胳膊受了?点伤。江凛背着付清允慢慢往上走,身?后跟着被吓的脸都发白的何明熙和眼睛通红的舒窈。 还好这座山的坡度不是很陡,要是坡度再大点,滚下去想想都让人觉得后怕。 江凛简单检查过他们三个之后,给付清允简单固定了?一下手臂,然后联系车辆下山,去了?附近的医院简单处理了一下之后火速订了机票回京港。 折腾这么一遭后从军区的医院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夜幕降临,光打下来,居然有几片薄薄的雪花落在车窗上。 纪眠之怔了一下,然后降下车窗,探头往外看。 漫天?的雪往下飘,铺满柏油马路,盖住昏黄的路灯。初雪总是让人期盼的,等红灯的间?隙很多人都在拍照,江凛没像往常制止她开窗会感冒,伸手摁了?一下,降下半扇车窗,目光沉沉的看向窗外白雪。 红灯转绿,他们谁也没说话,沉默的升上车窗,油门被踩下,车辆重新起步。 悦庭地下停车场,一片黑暗。 清脆的安全带声响,纪眠之松开手,毫无征兆的开口,“江凛,我有话要对你说。” 江凛摸了摸上衣口袋里?的戒指,戒指方盒硬邦邦的硌着腰间?皮肤,他说,“提分手是吗?” “我见?过蒋或雍了。”纪眠之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建设沉静的说出口,“你出任务前。” “他对观乘下手了?,停手的条件是要你别查了。” “我答应了?,我不知道他下一步又要去陷害谁,窈窈还是阿聿,又?或者是你。” “风险太大了?,我不能让你们为了?我们家的事把自己搭进去。” “所以?,江凛,我们分开吧。” 分开理由有多冠冕堂皇,落在江凛的耳中就有多讽刺。 戒指盒被他猛地甩在中控台上,车库安静,偶尔车辆经过,刺眼的光打在他紧绷的下颌上,江凛闭了?闭眼,声音嘶哑,“我早知道你见过蒋或雍。” 纪眠之喉咙微哽,沉默的垂下眼睛。 “我永远是你第一个要放弃的人。” “以?前是,现在也是。” “决定永远是你在做,我在承受。”江凛扯了扯嘴角,又?摸过中控台上的戒指盒,打开,干净的钻石闪着光,动作算不上温柔的扯过她的手一同指在自己胸口上,“你知不知道今天?上午你让我抱你的时候我多想听你说句实话。” “可是你一句都没说。” “我本来打算要跟你求婚的。”江凛松开她的手把戒指取出来轻轻的放在中控台上,微微动了?动身?子?,留下一句,“现在看来没必要了。” 车门被用力的关上,脚步声渐行?渐远,纪眠之拿过那枚戒指,静静端详很久,然后妥帖的放回盒子里,红着眼,挺直脊背,离开了?悦庭。 雪越下越大,江凛孤身走在街上,落了?满身?的雪,头上白茫茫的,穿过前面的商场的时候,人头攒动,中间?有音乐声传出来,是一首if i ain't got you。 她连他都不要了?,何况是一枚钻石戒指。 命题根本无解。 江凛给她找了?太多借口,可所有借口加起来都没有她再次放弃他来的直接。 这一夜过后,纪眠之大病一场,江凛申请调回西北。 第48章 江凛调回西北的事很?突然, 等?秦知?珩打电话过去的时候人已经在西北了。 秦知?珩看了眼躺在病床上还在输液的纪眠之,指了指手?机跟博昭然示意自己出去打个电话。 “真走了?”他问。 对面“嗯”了一声。 “那什么,人在医院躺了好几天, 一直浑浑噩噩的, 药也灌不进?去, 什么都不吃, 偶尔清醒一会?就?一直哭,真不回来看看?” 江凛态度很?坚决,直接挂了电话。 又隔了一会?,秦知?珩收到一条微信。 【江凛:不回去, 她?爱怎么样怎么样,自己折腾的。】 冬眠 第45节 秦知?珩叹了一口气, 没注意到对面发完这句话之后对话框一直显示正在输入就?收了手?机。 看来是真生气了。 一个两个的,这都什么事啊。 他又跑了护士台厚着脸皮要加一瓶葡萄糖,管床的小护士忍无可?忍, “都送来多?少天了,一点东西也吃不下?去, 全靠葡萄糖和营养液吊着,这么下?去身子早晚垮!” “我知?道,知?道, 真喂不进?去, 这会?又烧起来了,一直说梦话......” 小护士一听又烧起来了,一个头两个大?, 脚步匆匆的往病房去, 秦知?珩跟在后面一个劲的让先挂瓶葡萄糖,一早上没吃东西了, 人要撑不住了。 病房里,博昭然压着火指着苗观乘骂,“你玩消失前能不能说一声?” “半个月找不着你人好玩吗?” “你看看人都让你这一遭糟蹋成什么样了!” “但凡你和季寅能长点脑子就?知?道得报个平安,你知?不知?道为着你俩那破公司,她?以为是蒋或雍那个老?狐狸对你俩动手?了!” 博昭然越说越生气,口干舌燥的,端起桌上的热茶润了润嗓子,想继续骂,瞥见躺在床上昏睡的纪眠之又忍了下?去。 一旁的苗观乘也是心惊肉跳的追悔莫及。 玩了半个多?月消失,一打开手?机全是纪眠之的消息,人一下?就?慌了神,打电话过去人也不接。联系博昭然问人在哪也不知?道,从澳洲飞到京港,打开别墅门,看到沙发上躺着个人,魂都快吓没了。 京港的房子不常住,也没开什么保暖,整栋楼都冰冰凉的,他走过去一看是纪眠之,悬着的心落回原位后又升了起来。 白皙的脸上全是病态的潮红,额头烫的吓人,身上的棉服也冰凉还透着点湿润,手?里捏着一枚戒指。 第二天见到博昭然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他拉过床边的凳子,把被子又往上掖了一下?,把换好水的热水袋垫在她?输液的手?臂下?面,还握着她?的输液管,满目担忧。 护士走进?来给纪眠之量了□□温,又把纪眠之喊醒,弯腰轻声问,“能吃药吗?” 她?烧的不是很?高,一直挂水对身体不太好,护士也是没办法了。 纪眠之猛咳了几声,艰难的呼吸的几次,眉头紧皱着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意识还是模模糊糊的,说出口的声音破碎粗哑,“能。” 昨天开的胶囊根本咽不下?去,苗观乘看她?这副样子焦心的不得了,坐立难安,来回踱步几下?,“把药换成冲剂,要不然还是吃不下?去。” 护士无奈的点点头,又嘱咐他们让病人先吃点清淡的汤汤水水,要不然吃药还是不舒服。 博昭然跟着护士出去取药顺便通知?一声周莉和江云嵩。 病房里只剩下?苗观乘和秦知?珩。 纪眠之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动了动唇,鼻音很?重,“你怎么从美?国过来了?季寅呢?” 苗观乘愧疚低了低头,“临时有个合作,他让我先过来和你报一声平安,你别担心了,公司没事,是我们两个做的局,想把那些吃里扒外的老?东西肃清,没想到被蒋或雍钻了空子。” 其实苗观乘出现的那一刻纪眠之就?了然大?半。 她?吸了吸鼻子,没说话,头发遮挡了大?半张脸,看不清情绪。 秦知?珩拖过椅子坐过来,坐在她?旁边,看了她?半响,又移开脸,拿过早就?熬好的白粥,“先吃点,要不然等?会?吃药没法吃。” 纪眠之动了动酸涩的脸颊,机械性的张开嘴巴然后进?行吞咽,秦知?珩没敢让她?吃太多?,约莫三分之一的量让她?稍微缓缓就?停住动作。 “阿宥。”秦知?珩叫她?,“阿凛回西北了。” 抬手?掌的动作停在半空,鲜红的血液顺着橡胶输液管倒流,冰冷的液体不再往体内流,像是时间都在静止。 秦知?珩一直等?着她?说些什么,哪怕是句负气的话也好,但是面前的人什么都没说,安静的消化了这个消息,扯了扯回血的输液管,点了点头,“挺好的。” 一阵缄默过后,苗观乘突然开口,“昭然,你们俩先回去吧,我在这陪着她?就?行。” 博昭然点点头,给两个人留了单独空间,把冲剂放在桌子上,拽着秦知?珩离开了。 病房里一片安静,比刚才更甚,苗观乘从桌子上拿过干净的玻璃杯,撕开冲剂的包装袋,垂眸把温热的水倒进?去,然后搅了两下?,递给她?,“先喝药。” 她?沉默的接过,也没说自己不喜欢苦味,凝了几秒玻璃杯里面的褐色液体,仰头喝掉,苦味不停的从嗓子眼往外涌,迅速蔓延着寡淡的口腔,直冲鼻腔。 病房光线昏昧,外面天早已经黑了,一场雪延绵一晚过后又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大?雨,黑压压的一片,冰凉刺骨的雨水被风拍在窗户上,路面结了冰。 苗观乘递给她?一杯温水,然后把自己折返回别墅里拿到的戒指从口袋里拿出来,静静的放在白色的被褥上,疲倦的揉了揉眉心,“你先睡会?,我出去抽根烟。” “嗯。”她?垂眸盯着那枚戒指,手?掌不自觉的抖了下?,温水洒出来一些在手?背上。 她?抿了抿干燥的唇瓣,把水杯放下?,把手?机抽出来查看最?近的消息,一打开微信,一条接着一条的消息往上涌,她?从上到下?的点开,一一回复。 最?后一条未读消息是江凛的,在拉萨的时候发的,她?当时只看了一眼,也没点进?去。 最?后一个红点在整个屏幕上显得格外刺眼,她?压着波动的情绪曲起指尖点了进?去,少的可?怜的对话横空落在她?眼前,那些平平淡淡甚至可?以用索然无味来形容的“你在哪,吃饭了吗,马上到,下?楼,等?一会?”都变成了奢侈。 她?想把这些记录都删掉,结果点进?他头像的时候发现江凛更新了一条动态。 手?指像是脱离大?脑的控制一样,径直点进?去。 没什么内容,就?是一张图片,被烧成糜烂的落日,两个小时前发的,有很?多?熟悉的头像点了赞,但是没有一个人评论。 她?退出去,把聊天记录全部清零。接着,又像是发泄一样,挨个把联系方式点开,拖进?黑名单,等?打开通话界面的时候,她?戳了一下?江凛的电话号码,随后手?机突然卡顿了一下?,没两秒跳出正在拨号的界面。 她?愣了两三秒,这不是她?本意,回过神来想挂断的时候发现对面已经接通了,呼啸的风声顺着话筒传了过来,西北信号好像不怎么好,偶尔有刺耳的电流声。 通话时间在一分一秒的增加,谁也没有说话。 嗓子突然有些痒,纪眠之没忍住咳了两下?,然后对面送过来两个冰冷至极的字,语气也有些不耐烦,“说话。” 几乎是江凛出声的那一刻,纪眠之就?把电话给挂了。 * 西北,江凛看着被挂断的电话,用力折了折手?里的烟,拧了拧眉,到底是没忍住,正打算给秦知?珩打个电话的时候,身后的门被推开,“江队,给你准备的接风宴你不吃算是怎么回事?” 说话的人是大?刘,比江凛晚来西北一年,一直在这呆了下?去。 大?刘旁边有个小伙子挠了挠头,满脸疑惑,“江队好像在外面站了两个多?小时了吧,你看满地的烟头,怎么比前几年抽的还凶了。” 大?刘摆了摆手?让他们先吃,自己走出去站在江凛身边,皱着五官扇了扇,“嚯,你这是抽了多?少,都快被腌入味了。” “一包。” “都快过年了,你往这跑什么?前些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不是要准备结婚的事了,你这一声不吭的跑过来嫂子知?道吗?闹别扭了?” 江凛嗤笑一声,结个屁的婚,他早晚被纪眠之给气死。 见江凛不出声,他又问,“刚才谁给你打的电话?” 他不提还好,一提那通只咳了两声的电话江凛的脸黑了黑,背着门口的昏黄灯光有几分阴鸷不悦。 “一没良心的。”他说。 屋子里热气腾腾,一张不小的原木桌上摆满了当地的特色,周围围了一圈人,挨个和江凛熟络的问好。多?年未见的战友,抒发起感情来喝一顿酒是最?快最?简单的捷径。 几圈酒喝下?来,桌上剩下?的也没几个人了,就?剩下?和江凛差不多?时段来西北的几个。 大?刘已经喝的眼球通红,脖子和脸也红成一片,他点燃一支烟,手?也止不住的颤抖,“哥,我妹子没了,我连回去看一眼都没能。” 大?刘的妹妹有先天性心脏病,年龄也不大?,刚成年,本该是上学的年纪,整日待在灰扑扑的病房里面,不停的吃药,不能和其他人一样活动乱跳,小手?术不断,一个小小的感冒都能要了她?半条命。 去年年初的时候动了一次大?手?术,本以为病情稳定下?来,能和正常人一样生活,可?是好景不长,小姑娘的心衰越来越厉害。上个月月底,大?刘出任务的时候,凌晨突发疾病,离开了。 小姑娘去世的时候江凛去了一趟,大?刘的母亲接受不了当场晕倒,他在执行任务根本回不来,后事都是江凛帮着一手?操办的。 江凛用力拍了拍大?刘的肩膀,无声的给予安慰,良久转身离开,把空间单独留给他。 酒意翻涌,晚上寒风凛冽刺骨,吹在人脸上恨不得带走一张皮,江凛慢慢顺着小道往前走,越吹人越清醒。 手?指被冻的僵直,指节也泛着红,他动了动冰冷的指骨,停下?脚步,低下?头颅,从口袋里拿出烟抽出一根含在嘴里,紧接着有拿出一盒火柴,擦亮,半拢着手?掌,点燃烟,火柴的火光亮了一瞬,然后又瞬间冷却熄灭。白色的烟雾从口唇边溢出来,男人的影子被暗色的小灯拉的很?长,脊背不再挺直,微微有些佝偻,透着几分寂寥。 一支烟燃尽,江凛拿出手?机,借着酒意把电话回拨过去,结果显示对方正在通话中,他把指间的烟蒂扔进?垃圾桶里,摇了两下?头让有些涣散的目光重新聚集到屏幕上,可?能是冻狠了,他跺了两下?脚,咬着牙根敲了几个字发过去。 【江凛:打电话干什么?求和?】 消息转了几个圈,然后,一个红色的感叹号跳了出来,还附带一句话,【对方开启了朋友验证,您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他轻嘲一声,鼻子一下?就?泛了酸,早该想到的。 纪眠之下?了狠心跟他分手?,怎么可?能还留着他的联系方式,估摸着下?午那个电话,是拉黑他的时候误触了吧。 平心而论,他有自知?之明,他还没到让纪眠之怀念一下?再拉黑的程度。 月亮从厚重的黑夜里爬出来,又圆又亮,枯枝偶尔跟着风颤动一两下?,地上的灰尘被卷起,寒风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无孔不入的吞噬最?后一点温暖。 第49章 纪眠之出院当天?, 谁也没让来,自?己?和苗观乘拎着大包小包的换洗衣服回了京郊的别墅,然后好好洗了个热水澡, 把这么些天?的消毒水味道冲去。 病了这么多天?, 原本合身的家居服现如今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 两?条凸的明显的锁骨和弯腰时显露的腰脊线让苗观乘皱了皱眉。 “你这是瘦了多少?” “单位那边抓紧辞了, 反正你和江凛分手了,这几天?就收拾收拾东西跟我回美国。” “早知?道当时就不该答应让你回来,小半年的功夫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这都什么事儿。” “昨儿找了个阿姨给你补身子, 你这瘦的都快脱相了,没几天?就过生日?了, 给你做的衣服一件都穿不了,我妈要知?道肯定又骂我没好好照顾你。” 苗观乘絮絮叨叨个不停,把厨房里做好的饭菜端出来, 皱着眉一个劲往她碗里夹菜。 面前的碗都快堆成?小山了,纪眠之照单全收, 沉默的吃完,把碗筷放下,擦了下嘴, 又喝了口水, 犹为认真的说,“观乘,我不回美国。” 苗观乘气呼呼的质问, “你不回美国干什么?”话落, 一丝念头停留在他脑海中,他偏了下头, 顽劣神?色退的一干二净,转而一副冷静严肃面容,“你别告诉我你打算留下来扳倒蒋或雍?” 纪眠之挺爽快的点了点头。 “不是,你他妈有毛病吧?”苗观乘蹭的一下站起身,单手叉腰,站在她面前来回转圈,指节用力叩了几下桌面,咬牙切齿的开口,“我实?话和你说了吧,门儿也没有。” “你知?道蒋或雍在外面干的什么东西的?你想到的想不到的,他都沾。” “这次季家内乱他也出了一份力,你以为他是为了刺激你?他是惦记整个tsuki,好在纪寅也不是吃素的,眼都不眨的把他在美国的公司都做空了。” “你这会拿着证据去揭发他,不正是往枪口上撞?” 苗观乘就想不明白了,纪眠之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两?个人没钱的时候一美元都能掰成?六十瓣花,怎么一到了这种事上就开始糊涂了呢。 他继续苦口婆心,“你担心蒋或雍丧心病狂对我们出手,但是你想想,他怎么敢明目张胆在皇城根动手?谁能放过他?” “你担心江凛我理解,但是这次我不站你这边,你就是关心则乱,证据捏在我们手里,蒋或雍能怎么样?充其量就是拿长津那边开开刀吓唬吓唬你,真要是闹出点什么大事,谁能忍?” 他一点点剖析利弊,说的口都干了,然后捞过她攥在手里的水杯喝了个一干二净,连她生病还没好利索都不管。 冬眠 第46节 纪眠之抬眼看他,一字一顿,“万一呢?万一他要真对你们做点什么我怎么办?” “我不能让你们为着我的事把自?己?搭进去。” “他不让江凛查,我自?己?查总可?以吧?我爸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就走了,那是一辈子的罪啊观乘,他心里得?多难受啊。” 约莫安静了那么一两?秒,苗观乘坐在她身边,眼眸里泛着认真,语重心长又带了些怒气,“什么叫为了你的事把我们搭进去?” “纪眠之,老子这条命都是你救回来的,搭进去又怎么了?” “你觉得?谁会在乎这点破事?” “江凛会?” “博昭然会?还是和你一起长大的那些弟弟妹妹会?” “还是你担心他们的父母会因为你们家这档子破事会让自?己?的孩子远离你和江凛?” “如果他们一开始就么想的怎么会放任自?己?的孩子跟你玩?明知?道江凛和秦知?珩查了这么多年还一如往常的对你。”苗观乘拍了两?下桌子,粥碗和勺子碰撞发出颤响,他音量一个劲的拔高仿佛要冲破房门,“纪眠之,你能不能别把你放这么低?” “你把你自?己?当什么啊?” “觉得?自?己?特高尚是吗?把我们都摘出来,你自?己?一个人去翻案,哪怕失败了你也不害怕,反正孤家寡人一个,没了就没了。” 被戳中心事的纪眠之不说话,眼眶通红,无意识的扣着手指骨节,锋利的指甲一下下划过皮肉,带着隐秘的痛感,直到皮肉被划开,冒出一丝血,一滴泪才掉下来,正好覆盖在伤口上,咸涩的泪珠疼的她瑟缩了一下,紧接着又是第二滴,第三滴,她也不躲,仿佛这样就能赎罪似的。 苗观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末了,蹲在她身边,祈求一样带着后怕,尾音都发着颤抖,像是纪眠之把平安扣卖了给他治病的那时候,抓着她的手,“纪眠之,我就剩下你一个亲人了。” “我没办法接受连你都要离开了。” “你想想纪叔留给你的信,阿宥,算我求你了行?吗,我们别那么急。” 濡湿的眼睫遮挡住视线,纪眠之擦了一把泪,眼睛盯着桌面一点失焦,唇色苍白,毫无血色的面上闪过一丝挣扎和动摇,声音沙哑却微弱,“可?是我不能拿着你们的以后去赌,我背负不了那么多的,观乘。” 事已至此?,苗观乘不再劝她,转而发了条讯息给博昭然。 / 出院的第一个周之后,京港的天?在初雪过后愈发冷了起来,纪眠之穿着厚厚的棉服,裹着帽子和围巾,独自?一人开车到悦庭。 明明只是半个月没回来,却恍若隔世,她把车钥匙放进口袋里,伸手摁了指纹拉开门。 整个房里到处都是冷的,下了一场雪之后,阳台的玫瑰花好像更枯败了一点,旁边的石榴树也是。 纪眠之把包随手放在沙发上,径直上了二楼。空余的行?李箱都在衣柜最上面的那一格里,她够不太到,搬过梳妆台前面的椅子,伸手拉了两?个空的箱子出来。 两?个大箱子并排着被打开,她拉开衣柜,把自?己?已经穿过的衣服往箱子里放。只是住进悦庭两?个多月而已,东西零零散散的收拾出那么多,她低头看了眼不太好关住的行?李箱,疲惫的吐了一口气,认命的蹲下身子准备压一下。 箱子被她塞的太多了,压了这头那边又不严实?,纪眠之破罐子破摔的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往箱子上压,还泄气的想早知?道当时听江凛的买拉链款。 行?李箱在床边摆着,她关上一个之后,又如法炮制的压在另一个较大的上面,视线平齐床脚往下落,纪眠之突然看到床下有个盒子,黑漆漆的。 她一下松了力,伸手往里探,费力的把那个黑箱子拖出来,然后抽了几张纸把手和箱子表面的灰尘擦干净,然后打开。 里面放了几个四四方方的绒盒子,她皱了下眉,下意识的想不会是江凛的什么宝贝吧,藏在这么隐秘的一个地方。 手下动作顿了几秒,她有点不想看了,分手了看前男友的东西算什么道理,正要关上的时候,锦盒下面压着的东西露出一角,黄褐色的,像是信封一类的东西。 纪眠之把上面罗列的六个盒子挨个拿出来,底下的东西露了出来。 几封信,落款是她的名字,江凛的字迹。 她半信半疑的拆开,是空白的。 剩下几封也是。 她想不通。 于是把目光移到那六个盒子上,盒子被一一打开,六枚款式不同的戒指出现在她眼前,时间突然过的很慢,她艰难的咽了咽喉咙,随便?拿起一个看,却是一不小心把底座也抽了出来,一张薄薄的纸片掉了出来。 依旧是江凛的字迹,有些潦草,上面是数字,731。 紧接着,纪眠之速度很快的把其他五个也拆了出来。 365,1096,1461,1826。 最后一张不单单是数字,还多了一行?字,等到了。 空气突然变稀薄,像是整个人溺进海水里,一点点收紧咽喉,五脏六腑不断翻腾着,被不断压着,往更深处走。 纪眠之愣愣的盯着那几个数字,不吭声,然后手忙脚乱的把这些信和戒指重新放进盒子里,连行?李箱都顾不得?拿,脚步匆匆的往楼下走,穿外套,拿包,临出门的时候,她脚步顿了顿,鬼使神?差的把那盆被冻死的玫瑰枝带走了。 指腹被掐出红印,车速极速翻转着,这会正好是中午休息的时间,路上人不多,连信号灯都给她让路,她一路畅通无阻的开到检察院,抱着盒子和花盆往秦知?珩办公室里跑。 “你怎么来了?”秦知?珩看着门口发丝凌乱,抱着一个脏兮兮木盒子和一盆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纪眠之疑惑的问。 一路从停车场跑到三楼办公室,纪眠之口干舌燥的,咳了几下,白皙的脸涨的通红,她把东西放到秦知?珩办公桌上,扶着腰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把盒子打开,秦知?珩看见六枚亮闪闪的钻戒也难得?惊讶了一下,“你在哪看见的?” 这语气,纪眠之就知?道自?己?没来错地方,她赶忙问,“江凛什么时候买的?” 秦知?珩沉吟了一下,皱着眉回想,“一年一次吧,每次都是夏天?。” 是了,纪眠之阖了阖眼,前所?未有的疲惫感涌上心头,她猜的一点都没错。 压在戒指盒底部的数字,计算的是她离开的天?数。 坚硬的心房突然陷落一角,然后产生数道裂痕,她垮下肩膀,难得?的无措了起来,像个孩子一样,抿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倔强的不让它?流出来。 良久,她吸了吸鼻子,垂下眼睛,想起苗观乘的话,抬眼问秦知?珩,目光却是落在他额角的小疤痕上,“阿珩,你会怪我吗?” 秦知?珩一愣,随即了然她什么意思,摇了摇头,笑?了笑?,宽慰她,“你是妹妹,我能怪你什么?更何?况,这也算是我的工作,于情于理,我都不亏。” 末了,他又补上一句,“昭然也没怪过你,我们都没怪过你,说什么怪不怪的。” 纪眠之紧了紧牙关,头颅很低,声音很轻,“可?是没有我,江凛就不会查,你也不会帮他,就不会受伤了。” “阿宥。”秦知?珩正了正神?色,“我们不分你我的,这种话以后别再说了。” “我们不会怪你,阿凛更不会。” “倒是你,我们给了你交代,你是不是也该给江凛一个交代?” 第50章 冷, 这是纪眠之下飞机的第一感觉。 纪眠之?松开行李箱拉杆,抬手把松散的围巾又系紧了些,然后把脸埋进?松软的围巾里, 伸手在路边拦了一辆车。 司机是一位看起来年岁较大的男性, 浓眉大?眼的长相, 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问, “姑娘,你男人是当兵的啊?” 纪眠之没想到师傅会这么问,一时间愣住几秒。 师傅笑笑,解释道, “这不是临近年关了,去部队探亲的特别?多, 这不今天又遇上你了。” “当军嫂可不容易,当边防军的军嫂更不容易,一年到头见不着几次, 家里面大?大小小的事业看顾不上。”师傅见过太多红着眼又?红着眼走的人,来之?前大?包小包, 临走空落落的落着泪在车上哭一路。 司机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她闲聊,车子穿过繁华的市区,一路向西走, 长长的没有尽头的一条路, 到后面连个?人都?看不见,偶尔会有几辆车从对面行驶过来。 她是第一次来新疆,手里的导航被她开着一路, 好在司机一直按地图行驶, 提心吊胆了一路,等到拐过一个?大?弯, 看到熟悉的标志,她才松了一口气。 这边岗哨查的极严,查完身份后又问是来干什么的,还好纪眠之?临走之?前回了趟基地,林队长告知过这边的领导,等岗哨打电话确认过之后才放人进?去。 折腾这么一阵子,人都?冻僵了,鼻子也红红的,纪眠之?把整只?手缩进?袖子里,露出两根手指拉着行李箱慢慢往前走,一边打量着两旁的建筑。 和京港差不多,又?差太多。 寒风直冲脑袋去,她被吹的头疼,开始低着头走路,还在心底盘算着一会见了江凛怎么说,结果迎面撞上一个?人。 “哎哟。”大刘也没看路,低着头发短信,哪成想被人撞了正着。 纪眠之吸了两下鼻子,把围巾往下拉了一下,露出?一整张脸,一个?劲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大刘先看到她的行李箱,以?为是谁家的家属来了,也没什么脾气,抬起头正打算说个?没事,结果看见纪眠之?那张脸人都?懵了,两只不大的眼睛都睁的圆溜溜的。 “嫂子!”他记性好得很?,又?加上江凛发过朋友圈,照片上的人一下就对上了。 这回轮到纪眠之愣住了。 四通八达的路上没什么遮挡,风大?天冷的,大?刘忙不迭的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嫂子是来找凛哥的吧?他一大早出去办事了,你先去他宿舍待会,他来的突然,自己住一个?屋,空间大?着呢,单人间。” 大?刘放在桌子上的生姜红糖水还冒着热气,纪眠之?喝了小半杯后老老实实的坐在凳子上,偶尔环视一圈屋子里的摆设,一张床,一张桌子,开放式厨房,有个?大?木质衣柜,还有个单独的卫生间,单人宿舍的标配。 行李箱还立在她脚边,她想起箱子里的东西,惊呼一声,忙蹲下身子把箱子打开,小心翼翼的把那盆枯了的玫瑰端出?来,跟个?宝贝一样拍了拍盆壁,又?勾兑了一些温水浇花,然后托着腮满脸愁容的盯着它。 江凛就是这时候推门进来的。 他以?为自己是这几天没睡好有了幻觉,揉了揉眼只?当是错觉继续往里走。 脚步声沉闷,纪眠之?自然也察觉到了,猛地一起身,勾倒了桌上驱寒的生姜红糖水,粘腻的热水一下洒在她手背上,连着米色的毛衣袖口都染上了点红。 端过来的开水这会还没完全凉下来,洒在手背上还是有点受不了,她起身把手臂悬空,另一只?手拎着袖口。 江凛这会脸色也变了,比刚进?来那会更冷了些,下颌紧绷,唇线平直,扫了一眼她有些发红的手背,没好气的问,“你来干什么?” 纪眠之一听这话眼眶霎时间就红了个?透,脸色唰一下白了。 手上的热意褪下,转而就是红糖水的粘腻感,她低着头,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声也不吭,在飞机上准备好的一肚子话再见到真人的这一刻戛然而止。 气氛冰冷沉谧,半个?多月没见人,江凛看着一步之?遥瘦成纸片人的纪眠之?心里也不好受,但是想起她说的那些伤人话,捏紧了手掌愣是站在原地四五分钟才?铁青着脸大?步迈向前抓着纪眠之的手腕往卫生间里走。 刺骨凉的水打在一小片红透的皮肤上,周遭都?安静的让人心悸,洗手台前的镜子折射出江凛的一角表情,纪眠之?微微动了下手腕,小声说,“好了。” 话落的那一秒,江凛接着就松开了手,连一秒都?不想多握,然后转身大步走了出去,纪眠之?也挪着小步子跟了出?去。 桌上的水杯被江凛扶好,粘腻的红糖水也一并被湿桌布擦去,桌上的那盆干瘪的枯玫瑰枝被江凛正往地下放,动作一点都?不怜惜,碰到地面上发出?的那一声清脆响跟打在纪眠之的心尖上一样,又?涩又?疼。 她又?端起来,放到离江凛比较远的窗边,可能是怕花被冻死?,欲盖弥彰的还把严丝合缝的窗户又紧了紧。 一连串的动作看的江凛莫名火大?,进?门这么久就跟他说两个?字,然后摁着那盆早就死透了的花在那收拾,他又?说话,声线一如刚才僵直,“过来。” 纪眠之听着他有点秋后算账的声音,咽了咽口水,走到他面前,抬眼看他,露出?不尴不尬的一个?笑容,小心翼翼的扯了扯他的衣摆。 江凛生了这么多天的闷气怎么可能因为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就缓解,他一下后退,把衣摆从她手里挣脱,紧接着又拉过她的行李箱,抬手看了看手表,轻描淡写的开口,“一会有车来接你,送你去机场。”然后迈着长腿往外走。 纪眠之?蓦地睁大?双眼,三两步追上去,抓住自己的行李箱,固执的停住脚步同他僵持,“我不走,我就在这住。” “你一个?前女友名不正言不顺的住我这算什么?”江凛又隐隐加重了些力?道,目光却是一瞬都没从她身上移开。 “不......”牙齿紧紧压着红唇,纪眠之?脑子一抽,嘴巴一快,“我提的是分开,不是分手。” 讽刺的一声轻嘲从头顶上方漂出?来,江凛眸光冷了冷,松开手,“那你觉得什么算分手?” “纪眠之?,没有你这样的。” 冬眠 第47节 “说分开是你一句话,现在又是你一声不吭的跑过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冰冷近乎控诉的话语打的纪眠之抬不起头,双手松开,绞作一团,手背上那一丁点红格外显眼,语调也有点发颤,“我,我来找你。” “那你现在找到了,可以?走了。” “阿凛。”纪眠之叫他,“我看到那些戒指了。” 江凛一怔,往里走了两步,把门关上,两个?人待在一个密闭空间里面,“然后呢?” 江凛情?绪不是很?平静,捏着行李箱拉杆的手背青筋纵横,可想而知用?了多大?的力?气,他死?死?盯着她,双目猩红,“看到戒指又能怎么样?” “你是不是以为你放弃过两次的人还会乖乖呆在原地等你啊。” “纪眠之?,你根本就是没有心。” 密闭房间里,纪眠之?吸鼻子的频率越来越频繁,到最后半蹲着身子整张脸埋在手臂里,身子微微颤抖着,哭腔明显,磕磕绊绊的回复江凛。 “阿珩和观乘都?告诉我了,是,是我太敏感了,轻而易举就上了蒋或雍的圈套。” “我也不想这样,你那天不在,蒋或雍就说什么要对你和观乘下手之类的话,让你别?查了,我没答应,但是我又联系不到观乘和季寅,偏偏这时候出?事了,你让我怎么不多想啊。”她颠三倒四的解释着,“我不能让你们为着我这点破事把自己搭进?去吧。” 江凛听了她的解释反而胸口更闷了一些,“所以?就想撇开所有人自己去查。” 江凛把她从手臂里拽出来,掐着她的下巴,咬牙切齿夸她,“你可真是厉害。” 说完这句话后,江凛就松开手,砰的一声把门带上,走了。 / 大刘刚从图书室回来,手上还抱着两本书?,准备回宿舍的时候正好看见江凛,他走上去打招呼,“哥,你怎么不陪嫂子?” “你把她领进来的?”江凛知道这地方不好进?,见大?刘问纪眠之?,他下意识的以?为是大?刘带他进?来的。 大?刘摇摇头,“不是啊,我碰见嫂子的时候都快走进来百八十米了,不是你跟岗哨打的招呼?” 江凛摆摆手,走到一棵树下准备给秦知珩打个?电话,顺便摸出?烟咬在嘴里,点火的时候动作却是一顿,然后把烟抽了出来扔进垃圾桶里。 电话嘟嘟两秒就被接通,秦知珩似乎是还忙着,哗啦啦的翻页声,“见到了?” “嗯,你让她来的?” 秦知珩笑,“她什么脾气你不知道?我说再多也得她能想通,不过速度比我想的快,这还没一天呢。” “用得着你多管闲事吗?” “不是,江凛你他妈有毛病吧!”话筒那面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但是怒气已然冲天,书?都?不翻了,“你不就等着她去找你,现在人去了你还骂我?” “好心当成驴肝肺,狗咬吕洞宾,服了。” 然后就给挂了,秦知珩在京港气的半死?不活的,会都?没心思开了,当场给博昭然打了个电话控诉江凛。 江凛看着被挂断的电话也挺生气的,他是盼着纪眠之?来找自己没错,但是他想的是她自己想明白自己主动来,不是让旁人说上一大堆被迫让她明白。 在拉萨的时候他盼着她跟他说两句实话,她不说,等着他不想听的时候,她又?说,一个?字也没漏的跟他说。 他一个?字都?不想听,一句一句话跟把刀子一样往他心窝子里捅。 车门甩上,连句挽留的话也没有,一路负气到基地,又?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联合林队长和齐覃演了这么一出调回西北的戏。 直到下飞机又辗转到西北的驻地,手机开机,连个?响都?听不见。 混混沌沌一天,他还故意发了一条朋友圈,幼稚的加了地点,接到的第一个?电话居然是被告知人生病了。一颗心又酸又涩,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心劲才?压下回去的心思。 天天眼巴巴在机场门口等,半个多月了好不容易把人等过来了,结果还不是自己想明白的。 江凛看了眼被他扔进垃圾桶的烟,想抽,但是又?怕熏着她,停了好几秒,他又?去翻口袋,把烟和打火机都掏出来往垃圾桶里扔,顶着寒风往医务室的方向走。 他边走边愤愤,他就是欠纪眠之?的,他这次才不要那么轻易就原谅她,她都?借了别?人的脑子想明白了来了大半天也不说什么,连哄他一句都?没有,说的一长串全是废话,没一句是他爱听的。一路过来吹了不少风还哭,住一个?礼拜院都?不长记性。 他得让她知道,他江凛不是这么容易就被追回去的! 第51章 江凛从医务室拎着几盒药回去的时候看了眼时间又往食堂去打了饭, 推开宿舍门的时候看见行李箱没了,脸色一僵,魂都被吓没了, 哆哆嗦嗦拿出手机正准备打个电话的时候, 卫生间突然传来水箱的声音。 纪眠之顶着红肿的眼睛看着门口举着手机的江凛, 问, “站门口干什么?找信号?” 准备打电话发现人没走,缓了一口气?又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被拉黑的江凛默了默,怨气?极大的把?饭盒放在?桌面上?,开始胡说八道, “找车送你?走。” 只见刚才泪眼摩挲梨花带雨的人揉了揉还发红的眼角和鼻子,气?定神?闲的走过去, “你?不当家。” 江凛:“?” 纪眠之翻出手机,播放林队长?发过来的那条语音:“到新疆了吧,休整两天去找江凛, 让他带你?去找王工,你?的那些资料周景川晚点传过去, 学?习够了就赶紧给我回来啊,一个两个都往西?北跑,不知道家里忙的都冒烟了。” “我这次呢, 奉命来的, 虽然有点阳奉阴违。”她说着感?觉有点底气?不足,然后挺了挺胸给自己加底气?,“我来是找你?结婚的。” 一阵猛咳, 江凛正喝着水, 猛地听见她这么直白的话,口腔里的水一下呛进气?管了, 俊脸通红,连着耳根延伸往下,根本没眼看了。 在?飞机上?打好的腹稿突然自动连词成句了,纪眠之跟小学?生国旗下演讲一样,一板一眼的,站在?江凛面前,他坐着。 “我知道我有错,你?也?不能一棍子就把?人打死了,你?可以批评我,我也?可以改。” “让我走,没门。” “我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你?怎么惩罚我都行,我肯定没有半句怨言。” “不过我当时说的是分开,也?没提分手两个字,而?且你?也?没答应,咱俩现在?顶多算冷战。” 江凛听这一番话,双手抱臂,来了兴致,收起手机明知故问道,“什么惩罚都行?” 纪眠之点点头,“怎么都行。” 见她答应的这么爽快,江凛都没心思?吃饭了,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拎了手机就往外走。 他得出去吹个风静静。 * 等江凛从宿舍门口冻的都没知觉了才准备往回走,临走的时候还揉了一把?脸,用力把?笑的有点僵的唇角往下撇,做出一副臭脸样。 这会才刚过晚上?九点,江凛推开门之后发现床上?有个小隆起,换下来的脏衣服被丢在?床尾处,桌上?的饭没动,药也?没动,他走过去掂了掂热水壶,好似轻了点。 屋子里静悄悄的,明亮的灯光落在?眼皮上?对于装睡的人来说挺煎熬的,纪眠之微微撩起一个眼缝去偷偷看江凛。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换的衣服,屋子里暖气?开的很?足,江凛换上?了深蓝色的长?袖睡衣,正在?床尾的地方弯腰叠她换下来的衣服,然后拎着她弄脏的毛衣往卫生间里去。 约莫十来分钟,卫生间的水声停了,纪眠之三两下把?身上?的被子蹬了个彻彻底底,然后闭上?眼睛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江凛洗完澡把?她的衣服顺手扔进脏衣篓打算明天出个太阳再洗,给卫生间排好风之后边边擦着头发边往桌子旁边走去收拾,眼角余光那么一瞥就看见纪眠之的眼皮一个劲的颤抖。 他装作没看见,故意摸起手机给齐覃打电话,还开了免提。 齐覃:“大晚上?打电话干什么,忙死了。” 江凛暗嗤他没脑子,清了清喉咙,余光又扫纪眠之一眼,“一会你?把?老袁电话发我手机上?,纪眠之来了,明天把?她送走,老林那边我去说。” 什么老袁?这是哪一号人?停顿了两三秒,对面咳了几声,齐覃才转过弯来,人这是追过去了,“不好吧,万一人家真心求和呢,别给你?台阶你?不下。” “下什么台阶,她这次能为这种事和我分手,以后没准也?能,挂了,把?电话发我。” 江凛就站在?她面前打的电话,纪眠之不敢睁眼,捏着枕头一角小幅度用力,没忍住打了个寒颤,抽了几下鼻子,不经意的翻了个身背对着江凛才睁开酸涩的眼睛。 柔软的床铺往下陷了一下,被纪眠之刻意踢开的被子重新被扯过来,一条硬邦邦的手臂也?无比自然的穿过她的颈下,另一条蛮横的压在?她腰上?,温热的呼吸洒在?耳后皮肤上?,察觉到怀里人僵直的身体,江凛无声的笑了笑,然后抬手关掉灯。 黑暗里一分一秒过得极慢,她今天早上?临时买的票,在?飞机上?一路胡思?乱想又加上?一夜没睡落地后还折腾这么一会,现在?又困又睡不着,整个人都要精神?分裂了一样。 察觉到头顶的呼吸趋于平缓,纪眠之费力的翻了个身面对着他胸膛,伸出手指戳了一下,用气?声开口,“阿凛,你?睡了吗?” 没人回答她,但是江凛的眼皮动了动。 她泄气?的把?脑袋贴在?他胸前抵着,有些苦恼,又带了点那么忏悔的意思?,小声嘟囔,“其实?药特别苦。” 江凛睁开眼睛,眉心微动,环在?她腰上?的手臂不自觉收紧了几分,他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 “你?煮的雪梨银耳我都喝光了。” “说烦你?是假的,我其实?好——”好喜欢你?。 像是突然支撑不住了一样,呼吸突然变得平稳悠长?,江凛借着透进窗帘的那点微弱光芒低头看她,那点气?突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涌上?来的是止不住的心疼。 “晚安,阿宥。”江凛在?她侧额角贴下一个吻,收紧了怀抱。 窗外,有风卷起,荡起一片月光。 / 昨天在?宿舍门口一直吹冷风外加在?机场门口蹲点十天半个月的后果就是江凛终于病倒了。 他睁眼的时候感?觉头重脚轻,喉咙像含了刀片一样,吞咽一次就疼一次。 “醒了?”纪眠之的精神?比起他来说就好很?多,脸色红润,松松垮垮的套着睡衣在?厨房旁边搅着锅里的粥,然后抬手把?油烟机关掉。 “哪来的食材?”江凛是临时住过来的,冰箱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现在?满室飘着早餐的香气?。 话一出口,纪眠之跟见到什么新鲜事似的,从小厨房端着粥走过来,顺手把?昨天江凛买的药抽了出来,明知故问,“感?冒啦?” 然后才回答他上?一句,“我饿了,去食堂碰见大刘还有一个年纪稍微大点的男人,好像是姓孙吧,他老婆给的。” 桌上?摆着两三道清口的小菜还有小半锅白粥,旁边的素白盘子里摆了十几个小笼包,还冒着热气?。 “你?是不是在?医院没好利索就办出院了?” 纪眠之听到这话眼睛都睁大了,“你?不会以为是我传染的你?吧?” 她又颦眉,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捋了小半晌,粥都不喝了,放下勺子笑意盈盈的看着江凛,眼睛还稍微肿着,“你?怎么知道我住院的?偷偷关心我啊?” “你?少自恋。”江凛才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把?自己偷偷交代出去,苍白着一张脸给自己添粥,“也?不知道谁给我打电话。” “……我那是摁错了好吗!” “对,拉黑我的时候不小心拨了出去。”江凛轻飘飘的用一把?破锣嗓子讽刺她。 纪眠之一下把?盛粥的小锅连同隔热垫一同拉过来,另一只手盖上?盖子,虚圈着胳膊搂着小锅,典型的恼羞成怒,“那你?别吃我做的饭!” “不是,纪眠之。”江凛一噎,无语的看着她,敲了敲桌面,开始播放昨天的录音,音量开到最?大。 批评我,我改,惩罚我,怎么都行。 抽抽搭搭的声音一千零八十度无死角超大声循环在?四十平单人间里,一遍又一遍。 她都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录的音! 冬眠 第48节 江凛抬手关掉,好整以暇的斜睨她,双手抱着手臂,两根手指拎着手机跟拿了什么免死金牌一样,“才第一天就不让我吃饭?” “纪眠之的嘴,骗人的鬼。” 纪眠之千里迢迢来求和本来就理亏,现如今加上?这么一段让人臊不行的录音,对面还是个病号,总不能真不让人吃饭。 再说了,他这话的意思?,不就是不送她走了吗。 她勉强露出一个极其公式化的笑容,整整齐齐的露出八颗牙,把?锅推过去,拿起江凛的碗,满满当当盛了一大碗,“多吃点。” 江凛礼尚往来的也?给她盛了小半碗,半个多月没见人,小半年养的肉一丁点都没了,站在?那风一吹就能倒了似的,抱着睡觉都硌得慌。 最?近几天新疆的天气?都阴晴不定的,今天是个大太阳,但是江凛还有点感?冒,没法手洗,卫生间脏衣篓的衣服已经快满了,他抱着脏衣篓往楼下洗衣房里去,挺讲究的拿出酒精湿巾仔细擦了擦洗衣桶的内壁,把?两个人换下来的脏衣服扔进去,又倒了点洗衣液,旁边有个认识他的男兵,看他这么洁癖的样凑过去问: “江队,你?这还挺讲究哈。” 江凛忙着调洗衣时间和模式,闻言头都不抬的回,“我媳妇儿的衣服不得擦擦才能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内裤袜子都往里面扔。” 那人又说,“咱们这不都一人一个桶吗,干净着呢。” 江凛哼哼几声表示怀疑,上?楼的时候又碰见大刘和给纪眠之食材的孙峰孙队长?。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带过江凛三年的,江凛拎着洗衣液站在?楼梯口那跟刘峰打招呼,“孙队。” 孙峰是土生土长?的新疆人,父亲是少数民族,母亲是汉族,他随母姓,方脸形,鼻梁挺直,眉眼深邃,双眼皮褶皱极深,皮肤也?是黝黑的,一笑露出一排白亮亮的牙,“哟,不陪媳妇儿在?这干什么?” 刚才站在?江凛旁边洗衣服的人咧嘴一笑,“咱们江队下楼给嫂子洗衣服呢。” “就你?贫。”江凛抬脚作势要踢他。 孙队乐呵呵的一笑,“不错,疼老婆又不是什么坏事,一会告诉你?家那口子,你?嫂子在?宿舍楼前面等她,约莫十点就出来。” 江凛摸不着头脑的上?楼问纪眠之,“你?什么时候跟孙队的老婆关系这么好了?一会还让你?十点在?宿舍楼门口等她,你?不是刚来吗?” 纪眠之正站在?衣柜前面理着衣服,“哦,人家早上?不是给我一小把?菜和米吗,我寻思?着你?不是都调回来了吗,我又不知道你?在?这待多久,怕你?吃不惯这边,想着给你?天天做饭,补偿补偿你?。” 也?不知怎的,江凛一下就想起在?拉萨的时候,纪眠之喝醉酒说以后吃不到他做的饭那档子事,站在?桌子边把?药拿出来,轻飘飘的开口,“也?应该是我给纪大小姐做,毕竟分手前某些人喝多了哭的稀里哗啦的让我去给她做个饭。” 那天喝多了纪眠之断片断了个彻彻底底,但是江凛讲的有鼻子有眼的不像假的,她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哪有哪有。” 不过做饭这事江凛觉得挺好的,一来改善伙食,二来让她多吃点。 他从昨天拿的那堆药里翻出一盒冲剂来,三两下冲好,“过来吃药。” 纪眠之苦着一张脸看玻璃杯里褐色液体,垮着肩膀,“我又没感?冒。” “你?是没感?冒,但是我感?冒了,你?现在?住我这万一你?也?感?冒了谁照顾我?” 江凛讲完之后看了看时间,约莫洗衣机的时间差不多了,准备打开衣柜拿几个衣架,结果纪眠之急喝一声,“等等啊——” 说完了,衣柜已经吐了,铺天盖地的往下掉。 被纪眠之塞得满满当当又摇摇欲坠的衣柜,在?江凛暴力打开之后,最?顶上?那一块兜头砸了个正着。 江凛看着自己手里还有地上?一两件衣服,无奈的回头看向罪魁祸首,“你?不就拿了一个箱子,怎么那么多衣服?” 笑死,一个箱子怎么了,多少衣服使使劲都能塞进去,每一个缝隙都有她存在?的意义,存在?即合理。 见她表情无辜又单纯,江凛也?不指望她能干什么,自己弯腰捡起来,使使劲塞进去后,弯腰从床下的收纳抽屉里拿出来几个新衣架下楼了。 江凛走之后,纪眠之坐在?桌前给自己疯狂做心理暗示,绞尽脑汁的想自己用什么方式才能把?着冒着苦味闻着就想吐的药一口闷了,她从小就不喜欢吃药,宁愿捱上?几针都不愿意吃,为这事纪青寺小时候没少被她气?,一到喂药的时候满院子能看见纪青寺追她的影子,等她再长?大点能喝胶囊之后,她也?不怎么喝,嗓子眼细,每次生个大病,一颗药一口水,药没吃完就喝饱了。 摇头晃脑的查了半天攻略,正端起杯子打算一口闷掉的时候,眼角余光注意到旁边的一个小东西?。 她没忍住勾唇笑,一张脸潋滟生光,然后仰头把?药喝了,也?没觉得苦,等江凛晒好衣服进门的时候,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抱了个结结实?实?,也?实?实?在?在?的被亲了一口,特别响的一声啵。 他扯开她,偏头咳了一两声,有点不悦,他还感?冒呢。 不过总归是高兴的,他回看她,尽量如常,不让她察觉到自己早就原谅她了,“干什么?” 纪眠之活像只偷腥的猫,晃了晃手里的眼药水,尾音也?娇的发腻,勾着他脖子不撒手,“治嘴硬。” 治口嫌体正直的江凛。 两个人靠的很?近,呼吸都缠在?一起,鼻尖虚虚靠着,这么一个敏感?距离,江凛以为纪眠之还会亲上?来,手都准备放她腰上?了,结果人一下撒手,走了,还哼着小歌。 江凛耳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红着,延伸到前脸,他抬起一只手捂着,忍了半响,没忍住,发了个微信给秦知珩炫耀。 他被他老婆撩了。 原来吵完架还有这种好处。 昨天刚被骂多管闲事今天又被江凛秀了一把?的秦知珩眼都不眨的把?江凛拖进黑名?单,顺便截了个图发了个朋友圈,配文一只狗。 他这一条朋友圈谁也?没屏蔽,他们的共同好友都能认出来,而?且他也?没给江凛的备注打码。 周莉在?家刷到这条朋友圈的时候,火急火燎的上?楼给江云嵩说,“老江,老江。” 周老师这火急火燎的劲江云嵩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毛笔字都写花了,一大团墨水晕在?宣纸上?,毛笔都没放好,“怎么了?” 周莉指着手机里的聊天记录截图给他看,激动的不得了,“和好了!我得赶紧回趟学?校看阿凛的花开没开,你?赶紧的去一趟咱妈那,订婚,结婚!” “我以为多大事呢!”江云嵩气?呼呼的指着宣纸上?的字,“我写了一早上?就写出了这么一个合心意的,还被打断了!” “两个孩子不闹别扭了比你?写个好字重要多了!”周莉乐的都找不着北了,在?书房里转来转去,前一阵两个人闹别扭,一个在?西?北一个在?医院,可把?她担心坏了。 “老江,你?跟那边打个招呼吧?” 江云嵩抬头看妻子一眼。 周莉:“把?你?儿子调回来,快过年了,他俩也?快过生日了,今年好好办,本命年呢。” 江云嵩喝了口热茶,不搭腔,周莉急的团团转,好话劝不动他,就说他心硬不知道疼儿子儿媳妇,一杯茶喝尽,仍然是口干舌燥的,江云嵩气?定神?闲的下楼。 周莉跟在?身后,一个劲的追问。 “我说你?这年纪越大脑子越不好用了。”江云嵩觉得自己都表现这么明显了,周老师还没get到一点他的意思?,不免有点恨铁不成钢,“你?生的儿子你?不知道他那点花花肠子?” “他调个屁的岗,就知道和阿珩一起唬人。”江云嵩一开始也?被骗了,第二天一问,调个屁,休假去新疆看战友了,临了还让林队长?和齐覃给他编个瞎话往外散消息。 “这要是纪青寺两口子还在?,你?仔细你?儿子两条腿吧,不知道断多少回了。” 第52章 纪家夫妻俩, 一个?明着疼,一个?偷着疼。 他们这一辈年岁都?相仿,走的路子也都?差不多, 能挑能选的学校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 高?中遇不上, 大学总能遇的上。 徐舒婉那个?脾气和性格是提起来都让人心惊胆战的程度。 倒不是?跋扈, 不过也和跋扈差不多,行事乖张,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约莫是他们俩结婚的第一个?新年,一块约着打牌, 纪青寺手气不好,输了不少, 第二天又约着打牌的时候,眼都?不眨的赢了他们三倍回去。 事后纪青寺才说,徐舒婉从小是?从牌桌上长大的, 江云嵩还没玩明白纸牌的时候徐舒婉都能摇出来豹点了。 往事种种,江云嵩想起也不禁失笑摇头?, 从酒柜里抽出两瓶好酒叫着周莉去了趟墓地?。 / 孙队长的老?婆是?基地?的医生,叫王琅,人漂亮性格也豪爽, 拉着纪眠之熟门熟路穿进菜市场, 一路上没少打趣纪眠之。 这会儿菜市场人不多,两个?人买了些海鲜,王琅挎着纪眠之的胳膊, 撩了撩头?发, 又问,“刚才下楼的时候, 我?看着小江在那晾衣服呢。” 纪眠之:“嗯嗯,他早上抱着脏衣篓下去洗衣服来着。” 王琅抿抿唇,向纪眠之眨了下眼睛,“不是?啦。” “嗯?”纪眠之被一旁的新鲜番茄吸住了视线,半歪着头?听王琅讲话?,顺便?从旁边扯了两个?塑料袋捡番茄。 “小江今天下楼洗衣服的时候用了一整包湿巾给你擦洗衣机呢,怕公共洗衣机不干净。” “我?听我?们家老孙说的时候还吃了一惊,晾衣服的时候我?还特地?看了一眼,就?你?的一件上衣,别的都是他的衣服。” “疼人着呢。” 纪眠之挑西红柿的动作一顿,“嫂子,他有点洁癖。” 王琅跟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忍俊不禁,“天大的洁癖入了伍也都磨的差不多了,刚来新疆那会就?他和小齐事多,天塌下来都?得先洗个澡吃饭。” “后来老孙带着他们出去了训练一趟,浑身是?泥,灰扑扑的回来,也不嚷着洗澡了,直奔食堂,窜的比谁都快。” 纪眠之对江凛在新疆这几年的事了解甚少,几乎可以用空白来形容,她先前也就?是?听张晟提过这么一两句,也没亲自问过江凛,现在遇见王琅,自己也来了新疆,缠着她给自己讲了不少关于江凛的事。 从菜市场满载而归的路上,两个?人又去超市买了点米面,结账的时候,纪眠之看见货架上的计生用品,悄无声息的摸了两盒三只装。 * 十二点已经过半了,江凛看时间的频率越来越高,下了不知道几次宿舍楼,收衣服一件一件收,扔垃圾也是?,愣是?没看见人。 好几次想摸出手机打个电话?,每次都?停在拨号界面的地?方,江凛觉得自己都?快精神分裂了,又猴急跟人和好,又觉得自己得多端两天,不能这么没出息。 终于等到江凛再一次下楼倒垃圾的时候,没忍住,打了个?电话?。 结果对方显示正在通话中。 江凛脸都?黑了,合着来找他和好,黑名单都没给他拉出来。 说好天天给他做饭的,他眼巴巴的在家等着,都快一点了也没见人回来,家里冷冰冰的,他胸口也冷冰冰的。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江凛从床上一下弹起来,结果发现是周莉的视频电话?,没什么情绪的接起,摄像头?怼着自己的大脸,“妈。” 周莉看他一脸不情愿接电话?的样感觉自己着急忙慌的开车来学校好似一片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江凛啊,你?要?是?不想接我?电话?,你?可以告诉我?,我?可以把你?拉黑掉的,你那些宝贝花也都扔出去。” “没有。”江凛有些头?疼的捏了捏太阳穴,“感冒了,没吃午饭呢,阿宥也没在。” “花你?别?给我?碰,下个周估计就回去了。” 听江凛说感冒了,周莉急问,“感冒了?那你俩还住一起?你赶紧搬出去,阿宥刚好没几天,你?给我消停点别把她传染了,住了一个?礼拜院,人瘦了一大圈,心疼死?了。” 江凛冷笑,他就?是?捡来的,感冒了都没人关心他一句,老?婆不爱亲妈不疼。 跟周莉来来回回公式化的寒暄了那么几句,江凛没什么精气神的挂了电话?打算睡个?午觉,然后房门就被推开了。 他翻身裹着被子盘腿坐在床上,旁边的小桌上一堆卫生纸,他鼻音比上午还重,阴恻恻的看着大包小包喜气洋洋的纪眠之,“你?还知道回来。” 纪眠之换好鞋子,把东西拎到门口,“我不回来我去哪?” “中午吃番茄炖牛腩行吗?再炖个汤,我?买了梨,你?过来自己洗一下吃,咳一早上了感觉你要把扁桃体都咳出来了。” 江凛懒洋洋的往厨房走,哑着一把喉咙,“梨在哪?” 纪眠之洗着菜呢,抽出空来点了点地上的一堆购物袋,“角落里,还有草莓,都?没洗,少吃点,等会吃午饭了。” 冬眠 第49节 单人间的开放式厨房就那么大点,江凛握着一个?白白胖胖的梨凑过去打开水龙头?,呼吸有些厚重,纪眠之放下菜刀,凑过去看他,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潮,她挂住江凛的脖颈把自己的额头贴上,有点高?。 饭也顾不上做了,江凛刚住进?来什么都?没有,纪眠之又去找王琅借了体温计和退烧药退烧贴,把人扶到床上,贴上退烧贴,忍不住轻斥,“你发烧了自己不知道?” “还好不高?,要不然就烧傻了。” 洗水果前没觉得自己生病的江凛脑子里突然闪出一点不合时宜的东西,一下抓住她的手腕,手心温度极高?,目光灼灼的看她,“烧傻了怎么办。” 纪眠之假模假式的叹了一口气,故作?苦恼的思索一番,“能怎么办,砸手里了,还好烧傻了不遗传,要不然我姑娘要是随你就完了。” 玩笑开完,纪眠之是真得开始照顾病号了,把水果洗好随便?切了两下找了个?小叉子端过去,“先吃点,等我?做个?饭再吃药,退烧贴不凉了就?换一个?,不想自己换就喊我一下。” 跟他妈的照顾小崽子一样,都?没烧到三十八度的江凛感觉自己在纪眠之身上看到了母姓的光辉,鸡皮疙瘩要?起来了,他摇摇头?,塞了块梨到嘴里嚼着,然后又给秦知珩发了条微信,结果显示感叹号。 他也不恼,悠哉悠哉的又拉了个没有纪眠之的群,指挥人把秦知珩拉进?来,等人全了一个不落的冒了泡表示在线后,他才甩出一张照片,附赠一句话?,【生病了被媳妇照顾真好/jpg】 下一刻,一个?接一个的退群消息弹了出来,然后江凛就?被挂在朋友圈示众三天以谴责这种极凶极恶的秀恩爱行为。 纪眠之手脚麻利的做好饭,收汁的时候看着在床上一脸病容苍白的江凛怎么也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人怎么就病了。 江凛才不会告诉她,自己天天在机场等着,又吹了一晚上的凉风,今天上午下楼十多次。 人活着多少得要点脸。 纪眠之把最后一个汤端到桌上,“吃饭了,下床。” 温度烧不上去的后果就是?头?疼,没胃口,江凛耷拉着眉眼,手边放了一卷卫生纸,隔一下就?要?撕一次,鼻尖都被捏的通红了。 纪眠之看他不怎么好受的样子也挺心疼的,试探性的问了句,“要?不然我?喂你??” 江凛没说话?,动作?却诚实的拖了下凳子,空出旁边一个?空位,又把碗往纪眠之那推了一下。 纪眠之怕江凛吃不下饭,还特地做了一个开胃的凉拌菜,她又忙忙碌碌的从外面刚回来,这会儿也是?挺饿的。 一边喂着江凛,一边往自己嘴里塞,连筷子也没换,丝毫不介意他生病了,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的把份量不少的汤菜都给解决了。 江凛吃了药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看着厨房里纪眠之忙碌的背影听着水声潺潺,昏睡过去的前一秒,他想,他下午还得发个朋友圈炫耀一下,他老?婆天下第一好。 这病本来就是江凛自己作出来的,现在人来了,自然好的也快。 两个?人窝在一张床上昏天黑地的睡了一个?下午,天蒙蒙黑的时候江凛退烧了,出了一身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抬手拉开灯,又把纪眠之晃醒,“天黑了,起床吃饭。”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但是放在他俩这生物钟上又挺合适的。 白炽灯的光芒刺的纪眠之眼皮疼,她最近一个?月就?没睡踏实过,黑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好不容易逮个?时间补觉,才不起,她抱着被子乱七八糟的哼哼了几声,“天黑了吃什么饭,睡觉了阿凛。” 江凛喊不动她,从衣柜里抽了睡衣睡裤去卫生间洗澡,出了一身汗,腻死?了,走进?去一看,在悦庭高高矮矮的瓶瓶罐罐都被整整齐齐的码在狭窄的卫生间,旁边还放了大几十片面膜,在心里约莫着面膜的数量,江凛觉得她想待到年后走。 从卫生间走出来,口干舌燥的,走到桌前掂量了一下热水壶空空荡荡的,江凛湿着头?发去烧水,中午的一堆袋子还在厨房那,不太雅观,他蹲下身子收纳了一下。 等把什么油盐酱醋米面归位之后,江凛从购物袋底部掏出来两个四四方方的盒子,还是?超薄的。 他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夸纪眠之惦记他连这玩意都?准备好了还是可怜自己生病了都?得交公粮。 纪眠之睡的正香呢,脸颊突然被人用力的捏了两下,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入目就?是?两个?小方盒,侧头就看见江凛戏谑的表情。 用脚趾头猜都知道现在江凛想的是?什么。 哦,我感冒了你都不放过我,真是?个?变态。 睡意一扫而空,她扒拉几下凌乱的头?发,半跪在床上去抢,“不是?你想的那么龌龊!” 第53章 江凛仗着自?己个子高, 就是不给她,似笑非笑的?低头看她,还不忘一直举着手, “我想什么龌龊事了?” “哎呀, 烦死了!”纪眠之钻进被子里大幅度的?动?着, 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阖了阖眼?,有气?无力,“我就是买来?预防的?。” 江凛点点头,从被子里把她的?手拽出来?, 然后把那两?盒小东西放在她两?个手心里,“那你好好预防, 交给你保管了,关键时候记得?拿出来?。” 纪眠之左右手一边一个避孕套,又?羞又?悔, 恨不得?穿越回中午一拳把伸手拿这玩意的?自?己打死。 晚饭是江凛做的?,清清淡淡的?面, 纪眠之中午吃太多?了,随便吃了几口就去卫生间洗澡了。 等她包着头发?敷着面膜走出来?发?现江凛居然弄了一张折叠床过来?,床上还堆着被子和枕头。 他妈的?, 他不会真以为自?己禽兽不如到要睡他吧??? 纪眠之一个箭步冲上前给自?己找清白, “你弄这干什么?这地方本?来?就不大,我明天要拿衣服你挡住我的?衣柜了。” 这床是今天早上江凛就找人借好的?,他这会刚退烧, 感冒也没好利索, 这两?天都一张床一张被子一个枕头,谁知道哪时候就把她传染了。 他长眉一挑, 顺着她话往下走,“防贼。” 纪眠之人傻了,面膜精华往下滴她都不管了,睫毛一个劲的?动?,指了指自?己,不可置信,“我,贼?” 她整张脸都被面膜纸包着,根本?看不出表情,但?是两?只眼?睛圆溜溜的?睁着,直愣愣的?盯着江凛,“不行,你不能睡。” “这不是两?床被子两?个枕头吗,我们两?个分开睡,或者分头睡。” 江凛是真怕传染她,态度非常坚决,“一张床睡觉只会给你耍流氓的?机会。” 他妈的?到底谁耍流氓?晚上闭眼?早上睁眼?死死扒着她的?是谁? “你要非想和我睡也不是不行。”江凛从她怀里用?了点劲把枕头薅过来?,“看你表现,满分制,你现在负分。” 简直难以置信,纪眠之好不满的?嚷,“我今天伺候你一天还负分?” 江凛耸耸肩,双手摊开,扔给她一个不屑讥讽的?眼?神,“你负一万分,今天才加一分。” 负这么多?,加这么少,用?头发?丝都能想到是江凛存心的?,小心眼?记仇她之前提分手。 / 折叠床不大,江凛一个人睡都有点挤,半夜的?时候身边突然挤进来?一个热乎乎的?大型挂件,脖子那也被发?丝挠的?痒痒的?,被子里温度极高,江凛连翻身都困难,以为自?己被鬼压床了,费力的?睁开眼?摸过手机打光发?现旁边多?了个纪眠之。 纪眠之笑眯眯的?看着他,从被子里抽出一只手,招财猫一样?上下摆了摆手,声音清甜,“晚上好?” 江凛觉得?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被子被掀开,热气?尽数往外散,江凛爬到大床旁边开灯而?后盘腿坐在床边,眉眼?都下垂着,明显一副困得?不行的?样?子,“姑奶奶,现在凌晨两?点半。” 凌晨两?点半你居然还钻我被窝!我就知道你对我图谋不轨! 江凛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下午那会就不放任她继续睡了。 感冒药的?药效还是挺厉害的?,江凛这会都要睁不开眼?了,还是强撑着精神跟她谈判,意识暂时还没崩塌,“你是不是喜欢这张床?那你睡,我睡大床。” 纪眠之委屈巴巴的?看着江凛,语气?也可怜兮兮的?,红润的?唇微微嘟起,“我睡不着。” “你不在我身边我睡不着。” “那你前二十?四年没疯也是个奇迹。”江凛打了个哈欠点评道。 “不是。”纪眠之垂下脸,长发?散乱的?披在两?侧,“我失眠一个月了,昨天晚上是我睡的?最好的?一天。” 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二十?一天,戒掉却不止。一开始两?个人冷战的?时候只是不说话,晚上照旧睡在一起,虽然睡的?不踏实但?是好歹能睡着,等出了院,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床上,长夜漫漫,她才发?觉江凛早就深入骨血无法割舍了。 平静无波澜的?一汪泉眼?突然被扔进一颗石子,在江凛心底掀起一场蝴蝶效应,根本?无法自?抑的?心软,他低低的?叹了一声气?,认输一样?,起身把她抱过来?,还没往扯过被子,两?个人一人一床被子的?又?这么搅在一起睡了。 睡在一起的?后果就是,两?个病号凑在一起抽抽搭搭的?吸鼻子。 整个屋子都是抽纸和擦鼻子的?声音。 江凛无语的?看着鼻尖被捏的?通红的?纪眠之,“我是不是说了不让你和我睡,被传染了吧。” 一直擤鼻涕烦的?要死,纪眠之索性撕了两?节卫生纸把鼻子塞住,全靠嘴巴呼吸,嗓子干痒痒的?,声音也厚重,“我哪知道你不跟我睡是怕传染我,你早说不就完了,假清高。” “你关心我是很见不得?人的?事吗?你可以正?大光明的?关心我。”纪眠之给自?己测了个体温,三十?六度多?一点,挺正?常的?,除了鼻塞没别的?症状。 江凛不想把他拐了八十?个弯的?心眼?子放到明面上,“你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睡到我还把自?己弄感冒了,多?新鲜。” 纪眠之长长的?啧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懒得?拆穿他。早饭还没做,纪眠之犯懒,正?想着差使江凛去做,手机嗡嗡的?振动?了起来?。 是周莉的?视频电话。 她摁了接通,一张脸连同两?串奇奇怪怪的?卫生纸入了周莉的?眼?,瓮声瓮气?的?喊了句周姨。 周莉自?然是知道江凛感冒的?事,单从相同的?背景就知道两?个人住在一起,想都不想的?就开始数落江凛,上大课都不用?扩音器的?周老师嗓门极感人,隔着卫生间一堵门江凛都能一字不落的?听清。 “江凛呢?是不是他传染你?” “这个点他不做饭跑哪去了?” “小王八蛋!我昨天打电话特地嘱咐了让他搬出去住两?天,不听,两?个人都感冒了吧,发?烧了吗?赶紧吃药!” 江凛趿拉着拖鞋,嘴里还塞着牙刷,皱着眉让自?己入了镜,含含糊糊的?说,“你骂我干什么?她非跟我一起睡,我有什么办法?” 纪眠之这边还猜他咕咕哝哝的?说的?什么,周莉那边都已经开始骂他了,“我看你还挺享受的?,今天晚上你俩别睡一起,一会里里外外消个毒,赶紧去把早饭给阿宥做了去,都几点了还没收拾完?” “我去上课了,晚上检查。” 不想做饭的?纪眠之一下就有了底气?,拽了拽江凛的?衣摆,满脸无辜的?说:“今天那就辛苦你了,也不用?太麻烦,煮个小馄饨吧,谢谢。” 江凛冷哼一声,鄙视她这种小人行径,然后认命的?去给她做早饭去了。 虽然本?来?也没打算今天让她进厨房,但?是地位一下从太皇太后变成奶妈,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心理不平衡的?。 江凛的?报复方式也幼稚的?不得?了,翻出一堆感冒药盯着纪眠之吃完才罢休,等到她睡着了,江凛才出去忙正?事。 / 好在这次感冒没有维持很久,吃了两?天药两?个人就都好了。 纪眠之抄着自?己的?电脑和笔记本?满血复活和江凛去找王工了。 西北的?基地比京港大多?了,设备也更完善,湛蓝的?天空时不时的?有飞机掠过,一道又?一道的?天际线很是惹眼?。 “怎么这么多?飞机?” “估计今天有试飞。”江凛抬头看了眼?回。 纪眠之抬头感叹,“什么时候我的?飞机能在上面飞啊。” 老远处大刘就看见江凛和纪眠之了,一路小跑过来?的?时候正?巧听见这句话,挠了挠头,傻愣愣的?问,“嫂子是空姐?那不回京港了你的?飞机就能在上面飞了?” “不是,我是航空工程师。” “我操!”大刘愣了,指了指江凛,目瞪口呆的?,“齐队真没骗我们!还真是造飞机的?!” 江凛来?新疆的?第三年,大刘才调过来?,男寝都混着住,也没什么别的?制度,训练了一天都累的?不行,晚上大家都喜欢说点新鲜事听个热闹。 冬眠 第50节 这天正?好有个舍友的?女朋友打电话,不知道谁先开的?头,扯到理想型这块了,有人大着胆子问江凛喜欢什么类型的?。 江凛沉默了挺久的?,毕竟以往这种话题都不太见江凛参与,他们也没指望他能回答,结果齐覃插了一嘴,“你们江队喜欢的?姑娘是造飞机的?。” 宿舍一下就闹开了,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都觉得?这是假的?,他们就没见过江凛身边出现过姑娘或者多?看哪个女孩一眼?,江凛的?那一声“嗯”都没人理会,被一句接着一句的?骗人压在最底下。 纪眠之听不懂他们打的?哑迷,“齐覃说什么了?” “没什么,走吧,你不是还着急见王工,赶紧走了。”江凛催促着她,又?把挡路的?大刘撇到一边,“你不去训练?你这个副队长我看是挺闲的?。” 王灏这会正?忙着画图,门被敲响,他放下笔,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小江来?了?女朋友?” 江凛双手搭在纪眠之的?肩膀上往前推了推,也没否认但?也没承认,“介绍一下,我们基地的?航空工程师纪眠之,老林跟您打过招呼了吧?来?让您开个小灶的?,人我送过来?了,还有点事,先去忙了。” 等江凛走后,王灏挑了挑眉,“到底是不是女朋友?” 纪眠之实诚的?摇了摇头,“不是女朋友。” “那是什么?这小子吊着你?” “没有没有,是未婚妻。” 王灏一怔,想起点什么,“美国回来?的??” 纪眠之点点头。 “我看过你的?论?文。”王灏抬手从书架上抽了厚厚一本?笔记,“来?吧小家属,给你开个小灶,咱俩简单学术交流一下。” 纪眠之从王灏办公室出来?已经过了中午,眉头还紧锁着,单手拿着手机不停的?敲击屏幕,备忘录里一个接着一个的?点子被记录下来?,然后截了图汇总给周景川。 王灏是汪赫承带出来?的?,专业能力毋容置疑,短短一上午,纪眠之之前晦涩的?几个点都有了新的?认知,脚步走走停停的?一路都在和周景川讨论?新点子。 江凛这次来?新疆也不完全是因为纪眠之,为了儿女情长这点事林队长能放人才怪,新疆这边有几个出彩的?好苗子,林队长让他考察考察,看看有没有入得?了他眼?的?让他带回来?一两?个。 先前病了那么几天,江凛今天才有空来?盯他们训练。 基础训练完之后又?来?到专业场地挨个进行专业技能测试,大刘现在是个副队长了,原来?在江凛手下插科打诨的?小伙子也沉稳的?不得?了,虽然只是个小队长,但?还是尽职尽责的?,“队长,你有看上眼?的?吗?” 江凛盯了最后面那个有一阵子了,他扬了扬下巴,“把他的?资料给我。” 薄薄的?一张纸被江凛来?回看了好几遍,旁边的?大刘都摸不太准他什么意思,但?是自?己也挺喜欢着小伙子的?,况且首都是个多?好的?地方,一个劲的?夸,“沈宋真挺厉害的?,上学也早,比同龄人小个两?岁,年轻又?有天赋,来?了小一年特别厉害,样?样?第一,有冲劲。” “行了,一会训练完让他过来?找一趟我。” 江凛看了眼?时间,猜测纪眠之那边快结束了,准备忙完下午的?事,明天带她出去逛逛,来?新疆半个多?月该忙完的?都忙差不多?了,也该带着人四处转转了。 下午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雪,白皑皑的?一片,天色灰蒙蒙的?,风似刀割,街道两?侧一直有人在铲雪,屋子里暖烘烘的?,江凛谈完事就先回去做饭了。 下雪不管放到什么时候都是极其新鲜的?事儿,纪眠之捏了一点雪揉成球,悄悄推开门,把雪球连带着冰凉的?手一股脑的?顺着江凛衣摆钻进去紧紧贴着他。 江凛被冰的?肌肉都发?紧,胳膊上一排鸡皮疙瘩,他捏着她的?手腕,气?笑了,“扣一百分。” 这加分制就跟闹着玩似的?,惩罚也跟闹着玩一样?,江凛压根就舍不得?纪眠之干这干那,两?个人这几天除了没越界,整日里没羞没臊的?混在一起晚上也一块睡,和没和好的?也没什么区别了。 纪眠之冲了冲手,用?手上残余的?水珠去甩江凛,凶巴巴的?带了点幽怨,“你这人怎么这样?,加分一分一分加,扣分一百分一百分扣。” “那两?盒套子过期了都不一定能满分。” 提到这两?盒东西,晚上吃饭的?时候纪眠之都心不在焉的?,眼?神飘忽不定,一个劲的?往床上看。 江凛顺着她目光去看,“不好好吃饭看什么呢?” 纪眠之脸红红的?咬了咬筷子,含糊其辞,“没什么。” 过了半响,又?问,“这宿舍是不是不太隔音啊?” “一般情况吧,你见过有几个在宿舍楼放隔音墙的?。” 听了江凛的?话,纪眠之心放下大半,一般情况就是还行,动?静小点就没人听得?见。 * 关灯之后,纪眠之扭了扭身子,窸窸窣窣一阵子之后把江凛胳膊移开,又?往他那移了移,手也不安分的?戳他腹肌,特别小的?声音,“能接个吻吗?”她都来?好几天了,唯一亲的?一次嘴还是她主动?的?。 江凛还纳闷她今晚怎么不枕着胳膊睡了,听到她的?话也不免有点心痒痒,但?是加减分的?话是自?己撂出去的?,总不能干打脸的?事,他咬了咬牙想着明天找个由头加个七八十?分,“不亲,你没满分,睡一张床都违规了。” 纪眠之才不听,往上蹭了蹭,抓紧江凛的?睡衣领子就往上亲,牙膏的?薄荷味流窜在口腔里。 江凛紧紧闭着牙,贴上来?才知道身上衣服都没了,眼?睛忍的?都快冒火了,“赶紧睡觉,明天还有事呢。” “什么事能有现在重要?”纪眠之没完没了的?占他便宜,从他脖子那抬起头来?脸上汗津津的?,周围热气?腾腾的?,散着一股诡异有暧昧的?氛围,她伸手把枕头下面那两?盒东西拆了一盒抽出一片,气?喘吁吁的?问,“做不做?” 活色生香的?场面快要考验死他了,他妈的?他虽然不是柳下惠但?他还打算要点脸不想明天被集体围观更不想让她尴尬,忍着那股难受劲抬手把那一片扔到一边,“隔音不好,过阵子再说。” “没事,我很小声。”她真的?很小声开口。 江凛是真没骗她,楼上楼下的?都住着人,他俩一闹动?静肯定不小,再说了她能小声才奇怪,“真隔音不好,你小声也没用?,赶紧睡觉,我明天带你出去玩,给你加九十?九分。” 豁出去一连被拒绝好几次的?纪眠之也来?了脾气?,四丝毫不被那九十?九分诱惑到,伸手探进被子里隔着睡裤重重的?捏了一把,丝毫不顾江凛死活,一字一顿道:“你以后别他妈求我睡你。” / 清早七点刚过,纪眠之怨气?极重的?从床上爬起来?。 顶着两?个极重的?黑眼?圈在卫生间洗漱,水声哗啦啦的?,接着就是各种瓶瓶罐罐被暴力安置回去的?声音。 早饭是江凛做的?,没纪眠之会的?花样?多?但?是胜在味道好,等他把汤端上来?,纪眠之满脸幽怨冷漠的?拉开椅子坐下。 接过江凛递过来?的?温水三两?口喝了之后,夹起一块鸡蛋饼嚼了两?下,又?放下,目光放空呆滞。 “怎么了?” 纪眠之咽下去,机械的?转头看他一眼?,江凛的?睡衣领口顶端的?扣子被解开两?颗,锁骨处斑驳醒目,时时刻刻无时无处的?不在提醒纪眠之昨晚有多?荒唐,“你别和我说话,我明天就订机票回京港。” “没脸在新疆混了,我要回去。” 江凛听的?想笑,整个人乐的?不行,肩膀都抖着,故意火上浇油去逗她,“今天不能回吗?” 结果纪眠之像看白痴一样?看他一眼?,敲了敲手机,“今天没票。” 看她郁闷的?早饭都不一定多?吃两?口,江凛昨天就特地把明天的?时间空出来?了,他挠了挠她的?下巴,夹过去一个煎饺,“你求和,就这个诚意?” 然后语气?惋惜的?继续说,“明天还想带你出去玩,那有点遗憾了,市区有一家挺好吃的?新疆菜。” 到也不是非走不可,就是求欢被拒早上睁眼?身边空落落冰凉凉的?一片有些苦闷,说白了就是觉得?不太好意思,江凛都快把台阶亲自?送到她脚边了,纪眠之装模作样?的?摸了摸鼻尖沉吟两?秒,“既然你诚心诚意的?邀请我,我就勉为其难多?待两?天吧。” “今天的?早饭还不错,给你加个分,中午记得?把海鲜做好,我去王老师那收个尾。” 说好的?她来?求和,现在反倒是他不厌其烦的?哄着。 不过江凛挺乐在其中的?,自?己媳妇,能怎么办,反正?早就被他惯坏了,要是为这点事天天计较来?去那还不如不在一起。 他媳妇儿被他养的?生动?又?鲜活,江凛心比棉花糖都软,半点脾气?都没有,薄薄的?眼?皮垂下,脸上尽是纵容,轻哂一声,“好,行。” 看着纪眠之把早餐吃好江凛又?翻出几颗不让人犯困的?感冒药让她吃了,然后去厨房翻出来?一个保温杯往里倒了满满一杯雪梨水,放到桌上临走让她拿走。 江凛心力交瘁的?叉着腰垂眼?看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奶妈了,昨天玩个雪,夜里咳了两?声都让他记挂一晚上,他就起了一个大早去买水分糖分都足的?雪梨煮汤给她喝。 纪眠之正?蹲在床边开电脑,临时有个东西要加一下,结果电脑打开之后黑屏了,她胡乱拍了两?下键盘,还是没反应,正?打算重启一下试试的?时候,头顶降下一道无奈的?声音。 “你平常就这么糟蹋你电脑?”他指的?是她刚才匡匡拍键盘的?操作,太炸裂了。 纪眠之后仰着脖子用?一种很诡异的?角度看他,“有什么不对吗?我电脑之前出问题的?时候使劲拍几下就好了,今天肯定是我拍的?还不够用?力。” 她作势又?要拍。 江凛先她一步拎走电脑,把上面的?u盘拔出来?,又?把自?己的?电脑递给她,纪眠之习惯把所?有资料都备份到u盘里一份,所?以用?谁的?电脑没什么区别,“你先用?我的?,我一会给你看看。” “哟,开飞机的?还会修电脑呢?”纪眠之维持着刚才的?动?作艰难的?同他交流。 这个角度看什么都是死亡的?,江凛抬手把她头推回去,“不会,我试试。” “我连飞机都能修,电脑不是小儿科吗。” 纪眠之欲言又?止的?看他,到底是没忍心打击他的?自?信,摸过桌上的?被子蹦蹦跳跳的?下楼了。 / 王灏刚推开办公室的?门纪眠之就过来?了,扎着马尾围着大红色围巾的?姑娘弯着眼?睛和他打招呼,“王老师早。” 王灏摆了摆手,应不起她这声老师,“你跟着江凛喊我师兄就行,我就比他大个十?几届,倒也不必把我叫这么老。” 十?几届,而?已。 不过纪眠之从善如流,边拿电脑边和他闲聊,“师兄,你读汪老师博士的?时候感觉怎么样??” “太黑暗了,比读研都黑暗。” “江凛带你去见老师了?想去他那读博?” 纪眠之点点头,先前汪老提过一次之后她就有了这方面的?想法,在美国没读完的?确是挺可惜的?,汪老的?研究方向刚好又?是她感兴趣的?,打算过了年准备申请一下试试。 王灏短暂回忆了一下自?己暗无天日的?博士生涯,“以你的?条件,应该不会像我一样?延毕一年。” 纪眠之谦虚了几句,王灏这十?多?年的?贡献几乎是填补了一些领域的?空缺,这种量级的?人才都会被延毕,她都不敢想自?己。 昨天她把几个点汇总给周景川之后对方又?传来?新的?设计图还有几个模糊不定的?点,三个人约了线上交流,互相交换一下意见然后重新整合数据,等纪眠之回去之后大规模的?修改。 晦涩难懂的?专业知识和一串接着一串的?公式铺满整张纸,纪眠之抻了抻胳膊,摸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了。 她拖着转椅滑到对面桌子上拧开保温杯,热气?带着雪梨的?清甜香气?荡了出来?,她歪在软椅上一下一下的?轻啄着,想着回去也买个同款杯子,保温效果还挺好的?。 王灏从洗手间出来?擦了下手,看见纪眠之还对着电脑,出声喊她,“小弟妹,你看一下天气?预报,外面好像又?有点下雪。” “好嘞。” 江凛的?电脑桌面上就有软件能看天气?,不用?去搜索软件去搜索,纪眠之推了推眼?镜打算顺便看看明天的?天气?预报,要是明天出去玩遇见下雪天就太扫兴了。 她边拖动?鼠标点开软件,边凭着感觉去放杯子,页面跳转出来?的?那一刻,纪眠之怔忪了一下,手里的?杯子一下从桌沿上掉下来?,滚烫的?雪梨水洒了一地,发?出一声震响。 王灏脚步匆匆的?走近,“没烫到吧?” 纪眠之没什么反应,依旧呆呆的?看着屏幕,然后滑了一下,看见排在后面的?几个城市。 王灏看她脸色凝重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顺着她目光看过去,笑了声,“嚯,这小子还挺深情。” 天气?预报上显示的?几个城市都是美国的?,第一个出现的?是剑桥,她读书的?地方。 如果第一个是巧合,那么后面出现的?又?该怎么解释。 帕萨迪纳,西拉法叶,旧金山,阿拉斯加。 美国几所?空气?动?力学出名的?学校所?在的?校址,能看到极光的?地方。 每天的?天气?预报。 纪眠之难以想象这些东西存在的?时间。 冬眠 第51节 下一秒,她又?想起什么。 打开江凛浏览器的?历史记录。 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江凛没有删历史记录的?习惯,同一个账号迁移过来?的?历史记录,数量惊人,排列在前面的?几条就是搜索阿拉斯加的?,再往下面一点就是几个著名期刊的?搜索记录,再往下就是她的?名字,还有美国的?各大学校。 不顾王灏的?呼喊,纪眠之杯子都不记得?捡起来?,抱着电脑顶着飘飘而?下的?雪一路跑回宿舍,气?喘吁吁的?站到江凛面前。 江凛正?处理虾,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没想到她这么早就回来?了,冲了下手,打算把洗好的?草莓端给她。 “你手机呢?”纪眠之一脸凝重,一路跑回来?气?息还有点不稳,脸上也泛着点红,脖子上空荡荡的?,围巾也没围,包也没拿,头发?也乱糟糟的?,跟遭了难一样?。 江凛抬起一直胳膊,侧身用?下巴点了点右侧裤兜,“裤子里,自?己拿。” 纪眠之把电脑随手放在桌上,三两?下解开锁点进他的?天气?,一个京港,一个剑桥。 她闭了闭眼?睛,一缕哭腔随着话出来?,“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江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好好做饭呢,他老婆就站在他面前红着眼?圈捏着他手机。 不知道的?以为他手机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边问边凑过去,“怎么了?” 剩余关心询问的?话语看到手机屏幕的?那一刻全都戛然而?止,他转头又?看不远处的?电脑屏幕,也是天气?。 “就几个天气?。” 就几个天气?,说的?好轻巧。 怕不是一开始不知道她在哪,一个个搜索,添加,慢慢排除锁定,最后留在手机上的?只有一个剑桥。 纪眠之擦了把泪,想起他年初去阿拉斯加的?事,抬头泪眼?摩挲的?看他,哽咽的?问,“你是不是去过好多?次美国。” 江凛没否认,点了点头。 “十?多?次吧。” 她走的?那年暑假,他身上没多?少钱,也不太能随随便便出国,和秦知珩费劲巴拉的?办了签证,两?个人把这么多?年的?压岁钱零花钱什么的?都取了出来?,奔着纽约待了十?多?天,漫无目的?的?找了那么几天什么也没打听到灰溜溜的?回来?了。 后来?他进航校,出国的?难度又?大了点,只能锁定几个目标,然后挑着美国学期去一个个城市踩点,去一次也待不了很长时间,更多?的?次数被他匀在阿拉斯加极光期。 等到毕业进部队,出去一趟更难,年初那一次还是有点事情要办,软磨硬泡求来?的?机会。 没想到阴差阳错的?也遇见了。 头几年找不到的?时候心浮人也冷,手机上几十?个天气?,没事就翻着看,想着美国那边是下雨还是晴天,她带伞了吗,那么娇气?的?一个人有没有记得?拿防晒,那个未婚夫对她好不好。 后来?搜到她的?论?文,他算着时间那时候纪眠之已经快毕业了,他又?走不开,手机上几个城市删删减减就剩下一个剑桥。 遗憾的?是,十?数次去美国,他去过三四次剑桥,竟然一次也没碰到她。 时光苛待他,却又?厚待他。 江凛用?手背骨节轻轻碰了碰她湿润的?眼?角,认真的?说,“还好没白去,最后一次让你碰见了。” 那天阿拉斯加刚下过雪,赶在极光期结束前来?观光的?人比往常还要多?,人流涌动?,江凛缩在人潮里直觉转身都是困难,目之所?及全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偶尔看到一个华人面孔想上去问上一问却又?停不下脚步。 后来?她回国,偶尔深夜江凛惊醒,伸手碰在身边熟睡的?她时,又?偶尔会想,会不会在无数个节点里,他们已经擦肩过无数次,只是他们都没有上帝视角,没办法走向最圆满的?相遇。 “我要是,我要是知道你会来?,我就天天站在最显眼?的?地方。”纪眠之话都说不太完整,一直抽泣着,捏着江凛的?衣摆,头靠在他手臂上,哭的?不能自?已,“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告诉我。” 抄经书不告诉我,编那么多?同心结不告诉我,买好多?戒指不告诉我,去美国不告诉我,偷偷保存那么多?城市天气?不告诉我。 纪眠之无数次打开过江凛的?手机,却没有一次是点开天气?预报的?。 她现在伸手抱着江凛,怎么也问不出那一句,手机上还保存着唯一一个城市,是不是还怕她会回去,所?以才不删除。 “药真的?很苦。” “我知道。” “我一点也不讨厌你。” “嗯。” “没有觉得?你烦。” “我知道。” “不理你不是故意的?。” “我没怪过你的?。” “阿凛——” “我在。” “我是真的?,真的?很爱你。” “我也是。” “删掉好不好。” “好。” “以后别不过生日了好不好。” “好。” “我一点都不喜欢加分,本?来?就是满分的?江凛要怎么加。” “爱哭鬼,纪眠之。” 纪眠之是爱哭鬼,江凛是胆小鬼,两?个都是幼稚鬼。 第54章 江凛抱着她轻声哄了好一会才继续做饭, 结果刚拿起?锅铲翻了两下?旁边就?多了一个还抽搭不停的纪眠之,他干什么?她就?跟在后面。 跟尾巴一样,甩都甩不掉。 厨房里烟熏火燎的, 江凛无奈的回头看她, “这儿就?这么?大点地?方, 你去旁边先吃水果。” 纪眠之摇摇头, 眼尾鼻尖的红还没?有完全散去,窗外大雪飘摇,窗户也被狂风阵阵拍着。 江凛屈起?指节碰她的额头,热热的, 然后他转身从桌子上的小袋子零食里抽出?一根棒棒糖,垂眸撕开包装纸, 塞进她嘴里。 “唔——”纪眠之咬着糖棍,抬眼看他,双眸明亮, “你什么?时候买的?” “早上出?去买梨的时候,水果店老板的儿子在吃, 我就?顺手拿了两根。” “听话,去旁边呆着。” 纪眠之这次乖乖点头,把?电脑抱走, 手里还捏着江凛的手机, 自己一个人念叨着,“那我去研究研究明天去哪玩。” 她是第一次来?新疆,但是博昭然不是, 她边打开搜索软件边给博昭然弹了一个视频电话, 对面接的很快,纪眠之找来?手机支架调整好角度, 手拖着下?巴,顶着一双红红的眼笑着。 “新疆有什么?好玩的啊。” 博昭然报了几个比较小众的打卡地?点然后半信半疑打量着她红红的眼睛问,“你俩吵架了?不可能吧,你家江凛前两天还拉了个群秀恩爱。” “啊?”纪眠之惊讶的张了张嘴。 博昭然见她不知情,原原本本的把?江凛刺激秦知珩和拉群秀恩爱的事说了一遍,前一阵他俩闹别扭,秦知聿和阮雾也冷战,就?江凛春风得?意的,能不招人恨吗。 不大的手机屏幕突然又?冒出?一张脸,秦知珩下?巴上还有被蹭上的面粉,“江凛呢?” 纪眠之把?摄像头转过去,对准围着围裙做饭的江凛。 秦知珩隔空喊话,“你俩赶紧回来?教我俩做饭,我俩要备孕了,我就?不信了,一年还学不会了。” 博昭然狠狠地?点了两下?头,她倒是挺喜欢进厨房研究的,奈何手和脑子从来?不同步,不能等小孩出?来?之后还要每天吃三明治和火锅。 那得?多可怜。 每天回家蹭饭根本不现实?,他们两个又?是挺注重隐私的,不喜欢请阿姨,也不能天天吃外卖,无奈之下?只能自己学。 江凛听见他命令式的话语,端着一盘虾走过来?,“自己去报班,我俩没?空。” 真服了,报班这种事他们俩能不知道?但凡他俩能有点天分就?不会换了一个又?一个的师傅。 “你俩也备孕?” 江凛鄙夷的看他一眼,“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还需要备孕。” 两个大男人隔着手机屏幕眼神对视,电光火石见隐形的火花四?溅,然后秦知珩淡淡反唇相讥,“总比某些人不厉害强。”然后把?电话挂了。 这坎儿就?过不去了。 博昭然怀孕乌龙之后秦知珩其实?挺不开心?的,突然掉下?来?那么?大一个消息等你完全适应又?开心?的不得?了的时候突然告诉你是假的。 那天晚上他们四?个都回大院了,半夜三更的,秦知珩打电话叫江凛出?来?喝酒,给他排忧解难。 结果江凛上下?看他一眼,粗粗定?在小腹下?一寸,目光晦涩,凑近两步,欲言又?止挺隐晦的让他去挂个男科。 秦知珩脸都黑了,转身就?走,这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 手机屏幕暗下?来?,纪眠之听着油烟机的声音消失了,把?电脑手机都收起?来?,洗了个手回来?接过江凛手里的筷子,“阿珩刚才说什么?不厉害?我怎么?没?听懂呢?” 江凛轻嘲一声,她惹出?来?的祸她现在倒是听不懂了。 不过他也没?打算跟她说他和秦知珩之间的那点恶趣味,转移话题,“赶紧吃饭。” 纪眠之从菜市场买回来?的那些海鲜都让江凛做了,份量还都不少。 她边啃螃蟹边回头看了眼厨房,“是不是冰箱没?什么?东西?了?要再去买点吗?” “不用,后天就?回京港。”江凛抽了一张纸擦了下?手,把?剥好的小碗虾推到她面前。 她震惊的螃蟹都不啃了,“你能随便回去?你当这儿是你家开的?” 比起?她的惊讶,江凛轻描淡写,“假的,我休假,骗你调来?西?北。” 合着他从一开始就?算计她。 纪眠之眯了眯眼,眸光锐利,清了清嗓子,“江凛你要不要这么?心?机,八百个心?眼子全用我身上了是吧。” 江凛挑了挑眉,不可置否。 本来?就?是调给她看的,还好她来?了,要不然这会都知道没?法收场了。 冬眠 第52节 / 外头一直下?雪,两个人吃完饭也没?什么?事,换了睡衣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纪眠之盘腿坐在床上踢了他一下?,“我有事儿问你。” “嗯?” “为什么?没?怪我,我都把?你甩了,两次,一个原因,你就?不生气吗?” 江凛正把?玩着她的手指,闻言搭着她手腕把?她拽倒,下?巴靠在她发顶。 横在身子后面的胳膊有些不舒服,纪眠之又?动了两下?,拎着他的胳膊重新摆放了一下?位置,整个人缩在他胸前,静下?来?来?平缓的心?跳声都能察觉到。 胸腔一阵鼓动,江凛又?挑起?她发尾卷着,说,“一开始挺生气。” “一直到下?飞机,吹了一晚上风想明白了,跟你置什么?气,没?必要。” “什么?叫没?必要!”她不满的嚷道,觉得?江凛这是不在乎她的开始。 “是我没?换位思考。”江凛垂下?眼睫,语调愈发缓慢了起?来?,说出?口的字字句句都是仔细斟酌过后的,“我要是你恐怕也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甚至可能比你还要狠心?。” “我一开始觉得?你瞒着我,不相信我。” “后来?想想,蒋或雍找的时机太巧了,换作是谁都会担惊受怕,你不告诉我肯定?是有你自己的思量和考虑,毕竟那么?多天你一点也不开心?。” “更何况,我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要是那天没?走,你可能就?不会生病了。” “可是如果我不走的话,我怕你以后还会有放弃我的时候,我受不住的。” “有那么?多次我都想回去看看,都忍住了,只能让阿珩当说客,赌你愿不愿意回一次头,还好没?输。” 纪眠之接上他的话,“那我要是不来?怎么?办?” “回去找你,找张叔要一副手铐,把?你锁在家里,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放你出?去。” “ 正经点。” 江凛轻笑,“没?有这个选择,你一定?会来?。” 他知道他的阿宥想明白以后一定?会来?找他。 “见过西?北的山吗?”他又?问。 纪眠之点点头,飞机飞往西?北的时候,云层低垂,公路纵横盘桓,通体的黄色,越过一重一重的山峰,有棱有角,沟壑深沉,空旷又?辽阔。 “我拼了命往上走,是为了让你有底气去面对,不是为了让你有底气的离开我。” 纪眠之身形一僵,条件反射的想起?他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她手下?按到的地?方有一处刀伤,像是被烫到一样,她猛地?抽开,指尖刚离开又?被迫放回去。 “每多受一次伤,多立一次功,我都会觉得?离你更近一点。” “阿宥,别怕,我心?甘情愿。” 隔着睡衣都好似能描绘处那条蜿蜒在后腰上的伤疤,纪眠之按了按发烫的眼睛,无厘头的开口,“你知道那天我为什么?让你抱我一次吗。” “为什么?。” “因为我每年的愿望都是想抱你一下?,永远不会实?现的愿望,太奢侈了。” 江凛的一个拥抱对当时的纪眠之来?说,太奢侈了。 所以她回国后总是经常抱他,像是填补那么?多年的空缺,又?像替她自己圆满。 半响,江凛收紧了怀抱,低头贴紧她的耳畔,与她耳鬓厮磨,又?把?自己埋在她肩颈处,一颗心?被揉搓鞭挞,疼的胸腔都要裂开,手指却是掠过她的眼睫,察觉到干燥,才开口,声线沉哑,“以后都不会落空。” 我会亲自把?你的所有期望托起?来?。 “玫瑰要开了,回去我们就?结婚。” “好。” / 一直到临出?发前,纪眠之都不知道江凛要带她去哪,神神秘秘的。 来?新疆几天,但是东西?好像比来?的时候还要多。 两个行李箱瘫在地?上,纪眠之的大箱子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一丝缝隙都没?有了。衣柜里仍然还有不少东西?,还有窗台上的玫瑰,来?了这么?多天,她觉得?枯死的玫瑰枝干居然隐隐有生还的迹象,不怎么?蔫巴了。 纪眠之收拾一半累了,走到窗台那又?开始浇水施肥。 江凛刚从卫生间里把?她那一大堆瓶瓶罐罐收拾出?来?,瞥见她又?在摆弄花,“还没?被你弄死?” 纪眠之不可置信的回头看他,满脸写着,你究竟在说些什么?屁话。 “你天天施肥不怕它营养过剩?” 纪眠之属实?没?想到这层深奥的问题,她苍白又?无力的给自己辩解,“胡说,我明明觉得?它要发芽了,夏天开花的时候肯定?漂亮死,到时候你别羡慕。” “我?”江凛指了指自己,满脸不可置信,“羡慕?” 他又?分给阳台上的花盆一个眼神,多停顿了一下?实?现,近乎笃定?的开口,“那是回光返照。” “......” 最后纪眠之还是执拗的抱着这盆尸体,叫嚣着她要是养活了就?让江凛答应她一个要求,多无理多变态都不许拒绝。 江凛看着那棵不用风吹就?倒的枯枝子,想都不想的答应了。 三个多小时的火车,一路穿行过风景区,到达克拉玛依。 酒店定?在□□禾度假区,他们到的时候正值日落,成片交错的糜橘色云朵交叉在落日周围,光芒热烈又?璀璨,通红的夕阳擦着地?平线的边缘渐渐下?沉,洒在地?上的光线金黄而辽远。 江凛拎着两个行李箱喊她赶紧上楼,饿死了。 纪眠之吐槽他不懂风情,掏出?手机找准角度咔咔拍了好几张才罢休。 等到天色黑起?来?,江凛才带着纪眠之出?门。 一路神神秘秘的,晚上风又?大,江凛怕她又?感?冒,翻出?来?一整套装备给她裹得?严严实?实?,纪眠之拉紧围巾,用带着手套的手拍了拍江凛,示意他低低头,自己有话要说。 “我们去哪啊?不能打个车吗,我腿要断了。” 江凛指了指前面不远处亮着光的公园,“这就?到了。” “那你背我。” 江凛就?穿了一件比较厚实?的冲锋衣,冷风一阵阵的迎面冲过来?,纪眠之抬手捂住江凛的侧脸,不停的吐槽,“冻死你,让你围个围巾跟上刑场一样。” “深绿色怎么?了,又?不是绿帽子。” 下?一秒,腿根吃痛,是江凛掐她,力道不大,但也很疼。 她在背上不老实?的来?回动,又?要下?来?。 反正也没?几十米了,江凛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在心?里过了下?,停住脚步放下?她,转而牵起?她的手。 公园里人很多,还有很多放烟花的,也有人扛着相机,那么?大一个镜头,装备特别完全,还有很多人频频看时间,纪眠之愈发不懂江凛带她来?干什么?了。 他们明天一早的机票回京港,大晚上跑到这么?偏的地?也不知道来?干什么?。 她蹲在路边发微信给博昭然吐槽。 约莫又?过了十几分钟,等到腿都蹲麻了,江凛突然侧头,狭长的眼睛带笑,“纪眠之。” “啊?” “你说嫁我,还算不算数。” “算。”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问,点了点头回答。 嫁他这事有什么?可犹豫的。 她只嫁他。 下?一刻,几乎是话落的那一秒,一缕蓝紫色的极光飘了过来?,紧接着又?是绿色,周围拍照声连着欢呼声在人群里爆开。 绚丽的极光照亮两个人的脸庞,模糊又?清晰。 纪眠之愣怔了,眼都不眨的盯着江凛看,突然福至心?灵的猜到他要干什么?。 江凛从口袋里又?掏出?一枚戒指,比上一次的更好看,切割更完美,捏在指间,晶莹的钻石在如此环境下?折射出?更亮眼的光。 手套被拽下?来?,尺寸合适的钻戒被推到指间,比极光更绚丽夺目,停止在半空的极光不再飘摇,没?人发现他们,江凛捏着她下?巴蓦地?低头印在她唇瓣上轻轻一碰,然后抽开一个很大的笑容,“娶到了。” 然后真的永恒了。 第55章 一架飞机划破云层从三万里高空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降落在京港。 比起西北的干肃冷刃, 下过一场雪的京港竟然横生?出一丝暖意。 周莉从前天他们订好票就一直记挂着,从他们飞机降落前一个小时就开车在机场出口等着,同行的是植物学院的孙教授, 来接儿子。 “你怎么比我这个三五年没见?过儿子的还急?”孙教授是在是看不下去周莉紧张兮兮隔十分钟就要看时间的样子。 周莉又粗粗扫了眼手表, 飞机还有三五分钟就降落了, 时间过得也太慢了。 “我们家阿凛是求完婚带着媳妇回来的, 能不急吗。” 孙教授的儿子在外求学多年,感情生?活仍是一片空白,听闻江凛这就要结婚了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好几?声?大气?后悔没给他定个娃娃亲之类的,不过想起那些玫瑰她又问, “不是要等玫瑰开了才求婚,怎么这就求了?” 周莉心急火燎的, 摆摆手,“计划赶不上变化,那些玫瑰谁知道?怎么弄, 等会他俩出来我问问。” 孙教授心想,这是忍不住了。 / 年关将近, 机场比往常还要拥堵一些,江凛推着两个行李箱,还背着纪眠之的大托特包, 牵着她的衣摆走走停停的。 “我求求你了, 你把这玩意扔了吧,我回头给你弄两个快开花的你养行不行?” 纪眠之为了不让枯枝冻到早上买了隔风罩,跟什么宝贝疙瘩一样里三层外三层的又加固了一下, 不知道?的以为他俩刚从拍卖会出来的。 “不扔, 你话真多,我要找周姨控诉你。” 江凛从飞机上睡了一觉, 声?线还带着点?刚睡醒的懒倦,说出口的话又让纪眠之反应巨大身躯一震,“那你明天别?想下床了。”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世风日?下,他妈的你在讲什么虎狼之词。 就离谱。 冬眠 第53节 纪眠之脸色爆红,单手抱着被裹得严严实实又黑黢黢的花盆,硬是腾出一只手隔着厚厚的羽绒服拧他好几?下。 他穿的不少?,肌肉又硬,拧几?下跟挠痒痒似的,根本感觉不到什么。 他不要脸,往纪眠之的手边又探了探手臂,口吻正经的不得了,面不改色的张合薄唇,“你现在可以多掐几?下,我怕你明天没力气?。” “滚。” 简简单单一个字,乍一听觉得挺高冷的,其实是纪眠之没词骂他了。 两个人?一路吵吵闹闹的走出去,老远就看见?周莉,纪眠之高兴的挥手,“周姨!这这这!!” 周莉一直死盯着出路口,许是太入神,连人?出来了都不知道?,她循着声?音看过去,眼尾都笑出好几?条皱纹,“哎哟我的乖乖,手里拿的什么,江凛怎么不帮你拿着?他人?呢?” 刚从看见?周莉纪眠之就撇下江凛先过来了,这会听见?周莉问江凛,她回了回头,没看见?人?。 “刚才还在我后面呢。” “没事?没事?。”周莉丝毫不在意江凛去哪了,拉过纪眠之的手,和她介绍,“这是孙教授,叫孙阿姨。” “孙阿姨好。” 孙教授看着唇红齿白的纪眠之亲昵的站在周莉面前心里愈发?不是滋味了起来,点?点?头,温声?回,“是眠之吧,先前听周老师夸过好多次,大工程师,人?也漂亮,怪不得江凛这么快就求婚了。” 三个人?寒暄了一小会,孙教授的儿子出来后他们先行离开。 周莉站在原地东张西望的,“怎么还没见?江凛出来?还能走丢了不成?,都二十六的人?了不能没脑子吧。” “不能吧。” 话落,推车的滑轮声?在身后响起,伴随来的是冰冷冷毫无温度的一声?,“妈。” 方才纪眠之从他身边跟脚底抹了油一样溜得飞快,一眨眼人?就跑出去了,他自己拎了那么多东西,身边人?又很多,根本追不上。 更离谱的是,祸不单行,下台阶的时候纪眠之的行李箱轮子折了,四个轮子掉了三个,寸步难行。无奈之下,江凛只好先把行李放到一边,回去找地勤借了一个行李推车,折腾那么一趟出来的时候人?更多了,好不容易挤出来就听见?他妈跟他老婆说他坏话。 两人?齐齐转身,纪眠之皱眉,“我箱子怎么了?” 江凛脸上是大片的讽刺,指了指鼓鼓囊囊的箱子,“不堪重?负,终于报废了。” “你往里面硬塞进去多少?东西你没数了?什么破烂都往里面扔。” “抱着一盆快死了的花跟宝贝似的。”江凛没好气?的说,“妈,我劝不动她,你劝劝她让她赶紧扔了得了。” 周莉站位很坚决,十分袒护纪眠之,“没事?,刚才你那孙阿姨就是研究花花草草的,赶明天你跟我去学校,肯定能活。” 纪眠之脆声?应,“好嘞。”然后挑衅的看了江凛一眼,典型的那什么仗人?势。 江凛眸色暗了暗,暗自磨了磨牙,发?誓后天也让她下不了床。 回去的车上,是江凛开车,他妈跟他老婆在后面聊的热火朝天,每一个人?理?他。 他十分幼稚的用力踩了下油门,结果他妈拍了拍他的肩膀,从他一句都插不上的天里抽了天大的三秒钟让他开慢点?。 周莉正看他们俩昨天晚上拍的照片,左滑屏幕的时候看到十指相扣的钻戒照片,撇了撇嘴,伸出自己手上的宝石戒指,小声?跟纪眠之吐槽,“他这么有钱怎么这么小气??你看你江叔给我买的。” “没有吧,江凛给我买了好多戒指呢,都在家里放着呢。”纪眠之替江凛辩解。 江凛微笑,想着他老婆也不是那么忽视他。 周莉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劝,“这钻石离柜就贬值了,又不是你付叔叔给你宋姨买的那种没切割过的,让他给你买块好玉,养人?又保值。” “你看你爸送你的那块平安扣,虽然用是你妈镯子剩下的料子打的,那也是极好的,江凛门道?多着,让他给你寻摸一块更好的。” “我那还有江凛他奶奶和外婆给的好东西,等一会回家都给你,反正早晚也是要给你的。” 江凛:“......妈,我不聋。” / 车子缓缓驶入,刚停在家门口,锁车的时候,家门突然被推开,江云嵩脸色不太好,手里还拿着打皮刀。 周莉看自己丈夫疲惫不堪的面容,一下想起来自己随口交代的话,试探性的发?问,“你今天下班这么早?” 现在才中午,大中午,艳阳高照。 江云嵩咬紧牙根,“你不是让我在家备菜你回来做吗?” “我后面又说我订了萃华居的饭菜,你没听到吗?” 真没听到这句话的江云嵩默了默,然后转身进了屋,砰的一下关上门,怨气?极大。 合着他忙活一上午白忙了。 三个人?换好鞋子,周莉跟上江云嵩,被厨房的景象震惊了,菜被备的整整齐齐,海鲜也都处理?了个干干净净,排骨都焯好了水放在砂锅里面。 可是她叫了萃华居的八个菜,份量还都不少?。 “要不,我们晚上把这些做了?他俩刚下飞机也挺累的,我上午满课,也挺累的。” 忙了一早上,从来没这么仔细洗过菜切过肉的江司令一点?都不累呢。 江云嵩皮笑肉不笑,“你觉得呢。” 周莉默了默,扫了一眼壮观的厨房,转身叫江凛,“那什么,阿凛,你给阿珩他们打个电话,中午都别?做饭了,都过来吃饭吧。” “把阿聿和满满一定叫来,会做饭的能搭把手。” “阿宥,你替我把你奶奶喊来。” 江云嵩备下的菜数量惊人?,好在份量都不是很多,三五六个人?忙活了一个多小时也算是齐活了。 餐厅的桌上坐不开,秦知聿他们又不想上桌吃饭,轻车熟路的分了餐端到客厅桌上去吃饭了。 桌上就剩下秦知珩夫妻俩和江家五口人?。 江奶奶早就看见?纪眠之手上的戒指了,笑眯眯的问,“等你们俩过完生?日?把婚重?新订一下?日?子我都算好了,年初六。” 订不订婚的,两位当事?人?没什么感觉,也不注重?这些。 更何?况,秦知珩坐在江凛对面,极其蔑视的甩了一个眼神。 江凛顿时胜负欲上来了,挺直腰背,一点?点?说出自己的想法,“不能跳过订婚先领证吗?” ?周莉呆了,以为自己儿子前几?天感冒烧傻了,江云嵩觉得他像个脑子不灵光的,不下聘就想娶媳妇,怕是早就疯透了。 只有江奶奶处变不惊,平淡的拒绝了江凛,并?且告诉他必须得先订婚。 一步落后,步步追不上的江凛不动声?色的伸出腿,使劲踹了秦知珩一下。 吃个饭的功夫,订婚的日?期就这么被定了下来,饭后江凛说什么也不在家住一晚上,非拎着箱子回悦庭,拦都不拦不住。 纪眠之脸红红的,跟在江凛后面一声?不吭的上了车。 / 悦庭还是纪眠之临走前的那副样子。 江凛走到卫生?间把整个暖气?和空调都打开,太久没回来住,一点?人?气?都没有,喘口气?都有白雾。 纪眠之的箱子被江凛徒手搬上二楼,推开卧室门,江凛看到地上摊开,还没收拾完的箱子若有所思。 “江凛,你赶紧把我电脑拿出来,我下午送去——”声?音在看到地上的行李箱和戒指盒子戛然而止。 静了半响,江凛点?点?头,蹦出来一句,“别?解释,我都懂。” 你懂什么了你懂。 “我说我戒指藏的那么隐蔽你怎么发?现的。” “合着收拾行李箱准备净身出户的时候,不小心发?现的。” “我估计你那箱子关不上,你压在上面使劲弄,然后才发?现的吧?” 你确实懂,天才。 一席话被江凛都说光了,纪眠之沉默了一小会,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净身出户,这房子写?的我名,你忘了。” 你他妈真是逻辑天才。 他反问,“所以你想收拾我的东西把我撵出去?” 越说越离谱,纪眠之怕自己再不打断他,他就能给自己加一堆戏,但是她总不能说自己打算先溜,然后等他回来办过户去吧。 她往前一步走,扯着江凛的卫衣领子,顺势垫脚抬头,直截了当的堵上了。 总算清静点?了。 开了这一会暖气?和空调,整个二楼卧室暖烘烘的,热气?都往上涌。 老婆投怀送抱,素了一个多月的江凛怎么可能会拒绝,宕机了一两秒后立刻反客为主,手掌搭在她腰上往自己胸前压,另一只手也从她毛衣下摆往里钻。 鼻息被尽数掠夺,纪眠之的换气?本来就是亲手江凛教出来的,现在她就如同砧板上濒死的鱼,快要窒息了。 他太犯规了。 耳根后面湿漉漉的,毛衣也被扯的露出一半雪白的肩膀,黑色的肩带嵌在上面,锁骨不停随着胸前呼吸起搏颤动,江凛的理?智一点?点?崩塌。 江凛松开她,卧室没开灯,窗帘半拉着有点?暗,纪眠之半仰着脖子,清丽的脸上迷蒙蒙的,似乎是疑惑他怎么不亲了。 行李箱被暴躁的打开,然后又被一个个的往外移,灯被打开,窗帘被拉的严丝合缝的。 方才接了那么久的吻,江凛依旧衣冠整整的,除了嘴唇染上了一点?她的口红之外没什么变化,俨然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相比之下倒显得她像是心怀不轨的一方。 她视线往下巡视,看到江凛手心里两个眼熟的小红盒子,难得面露尴尬的问了句,“你怎么连这个都带回来啊。” “你买的,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你不懂。” 江凛眸色暗了暗,那点?低级的恶趣味纪眠之怎么会懂。 不过纪眠之很快就懂了。 湿答答的床上,江凛的短发?还往下滴着水,隔空落在纪眠之的手背上,凉的。 空调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工作,浴室的水汽弄得整个卧室潮气?满满。 纪眠之手一个劲的抖,怎么都使不上劲。 “宝宝,快一点?戴。” “你买的,你负责戴。” 江凛几?乎从来不喊她宝宝、宝贝一类的称呼,大多数都是连名带姓的喊,偶尔喊她阿宥,床上喊她媳妇、老婆,她从来没想到江凛第?一次喊她宝宝会在这种场合。 冬眠 第54节 喉结滚动,好似也带着水滴,声?音沉哑,浸透了情/欲,轻而易举的就能察觉。 她羞愤的不得了,手下又脱了力,整个人?被闹的水深火热的,“你别?——说话!” 又滑了一下,江凛耐心彻底告罄,把手覆盖在她手上,带着她一点?点?卷过去。 / 一盒三个装,等盒子空了天都黑了个透,纪眠之靠在床背上,额头上盖了一层薄汗,她一点?也不想动,咽了咽喉咙,干涩的发?痒。 有点?想喝水。 江凛从浴室出来后又抱着懒洋洋的纪眠之进去清理?。 折腾一遭等换好床单被罩重?新躺在柔软属实的床上,纪眠之颤颤巍巍的伸出一根手指骂他变态。 两三个月前的事?被他揪着不放,她当时随口夸了秦知珩一句厉害被他小心眼记到现在,一直靠在她耳根处恶趣味的问他厉不厉害,打个分之类的话。(正常交流谢谢审核) 更恼人?的是,她随手在货架上拿的0.01超/薄居然被他说的那么龌·龊。 “我变态什么,不是你买的吗?” 她气?的差点?背过气?去,“我第?一次买又没经验!我哪知道?是这样的!!” 江凛轻哂一下,把她整个人?圈在怀里,又说,“再告诉你一个噩耗。” “什么?” “超薄容易破。” “我操啊,江凛你有毒吧,做完才说,你为了压秦知珩一头不用这么狠吧?” 温温绵软上覆盖了一层力气?,警告,江凛胳膊又重?重?的横在她腰上,皱眉道?,“我是那种人?吗?而且漏没漏你感觉不到?” “他我还用不着这种方法。” “他太废了,备孕这么久都没信,婚礼也没办,等咱俩结完婚没准等你生?完了他那都没动静。” 备孕这事?多难多繁琐纪眠之也听博昭然吐槽了几?句,但是江凛这么信誓旦旦的怀疑秦知珩她觉得不太好,“你别?这么说阿珩,万一这个月就有信了呢。” “不可能。” “你怎么知道?。” “中午他俩喝的比谁都多,像是备孕的样?而且物极必反,他俩太急了,一时半会肯定没戏。” “你怎么这么懂?” 秦知珩领证当天百度最适合备孕月份的江凛不说话了,拉起被子把纪眠之往自己怀里压了压,“睡觉,明天还得去给你那没剩半口气?的花挂个号看病。” “它还活着。” “有些东西看似活着,其实已经死了。” —————— 第56章 翌日?。 窗帘哗啦一声被拉开, 大片阳光透进主卧,刺的人眼皮都胀痛。 纪眠之翻了个?身,五官皱成一团, 闭着眼拽了一下被子蒙住头, 只留一个?黑黢黢的发?顶在外面露着, 半响, 又觉得太阳穴胀痛,腰也酸,口干舌燥的,就半坐起身在床边发?呆。 江凛从主卧的卫生间走出来看到的就是纪眠之凌乱着头发?垂着脑袋坐在床边。 此时已?经过十点了, 卧室墙上?的钟表滴滴答答的响着。 昨天他们睡的挺早,结果半夜两个?人都饿了, 又不想做饭,点了一大堆外卖实实在在的吃了一个?夜宵,收拾完残局重新洗漱好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昨天晚上?吃爆辣小龙虾的时候纪眠之为了解辣喝了很多饮料, 现在整张脸都肿的不得了。 听?到脚步声,她侧头, 揪了一下被子,刚睡醒脑子还?没打过弯,慢吞吞的开口, “我们今天是有什么活动吗?” “嗯?” “要?不然才十点你喊我起来干什么?” 江凛张开双臂, 无比熟稔的俯身,牢牢的托着她的臀把她腾空抱起,拨弄了两下她的头发?, 声音含笑, “不是给你的花看病去吗。” 纪眠之双手圈在江凛的后脖颈上?,两条腿垂在他腿边, 恹恹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想起来了。 洗漱过后,纪眠之明显比刚才精神了点,只是眼睛还?有点浮肿,江凛不让她喝冰美式消肿,从冰箱里抽了两瓶冰饮料让她滚滚脸。 * 江凛在楼下一直等纪眠之收拾好,抬手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他手机就没停下过振动,秦知珩快催死他了,一个?劲的让他快点,吃个?饭磨磨唧唧的。 他垂眼,敲了几个?字发?过去,秦知珩看到之后差点心梗,一口气不上?不下的。 主卧的门被带上?,纪眠之拎着大衣和高跟鞋下楼,从头发?丝精致到脚后跟,五官明艳艳的。 江凛走到她身边接过大衣好让她穿鞋子,结果大衣离手,她扶着玄关处的鞋柜换鞋时,戴满了戒指的手指明晃晃的出现在江凛眼下。 除了尾指和大拇指,剩下六根手指全都各戴了一枚钻石戒指,切割完美的钻石在阳光下折射着璀璨的光芒,很难不让人注意到。 纪眠之换好鞋发?现江凛一直盯着她的手看,她动作很快的接过大衣穿上?,狐疑的问?,“你看我干嘛?” “你带这么多不怕被人抢劫?” “多吗?”纪眠之举起两只手细细打量了一番,要?不是尾指和大拇指尺寸实在是差太多,她早就把剩下的那三枚戒指都带上?了。 纪眠之放下手,伸手在脖颈处拽了一条细细的银链子出来,晃了一下,“要?不是尺寸不合适,我都戴上?。” “清允就过个?生日?而已?,你不用这么———兴师动众。”江凛实在想不明白她一下戴这么多干什么,出门见?个?太阳估计都能被闪到眼睛。 兴师动众?纪眠之抽出手机打开求婚成功她发?的那条朋友圈,秦知珩昨天晚上?新评论了一条,【钻真小,他真抠。】 “你没看见??” 江凛确实没看见?。他眯了眯眼眸,盯着那条评论看了几秒,然后点了点头,手指摩挲了一下下巴,直接倒戈,“一点都不兴师动众。” / 溢香楼二?楼拐角私人大包厢里,付清允吊着胳膊,坐没坐相的翘着腿,眼风一扫,用那只没断的手指挥何明熙。 何明熙强撑起一个?微笑,把热奶茶给自己的救命恩人递过去,“三分糖,双倍珍珠,还?合您口味吗?” 付清允嚼了两下珍珠,有点粘牙,咽不下去,又嚼了两下,费力的吞下去,懒洋洋的敲了敲桌面,“下次别买这家,品控不太好,珍珠没太煮好。” 何明熙翻了个?白眼,他加那么多珍珠,密密麻麻的多看一眼都能逼出密集恐惧症来。整个?京港就这么两家店,远的要?死,她特地?要?稍微硬一点点的珍珠,怕一路开车泡在奶茶里软趴趴的不好喝,他还?耍起大少爷威风来了。 “爱喝不喝,麻烦精,就知道使唤我,你怎么不让窈窈姐给你买!” “嘶。”付清允斜眼看她,振振有词,“有你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要?不是我英雄救美护住你,你现在就得吊着胳膊哭哭啼啼的写寒假作业。” “我宁愿吊着胳膊,反正齐泊简会给我写,不像你,单身狗。” 何明熙吐了吐舌头撂挑子不干了,伺候他这么多天烦都要?烦死了,偏偏他还?得寸进尺,今天吃西城的糕点点,明天吃南城的私房菜,她约会都去不成,天知道靠手机维持的异地?恋有多脆弱。 另一边,秦知珩坐在沙发?上?一边剥坚果一边和博昭然控诉江凛不回信息还?秀恩爱的恶劣行径。 博昭然木着脸一个?字都不想听?,巴不得自己聋了算了。 从她和秦知珩认识,满打满算快七年了,这俩人就没停过,甚至还?乐此不彼的戳对方皮球,来来回回不停的从各个?方面攀比,感觉加起来都没有三岁。 包厢门被推开,纪眠之和江凛并肩走进来,两口子十分做作的在秦知珩面前刷了刷脸。 纪眠之踢了踢秦知珩的鞋子,收拢了一下自己的大衣,把戴满钻戒的手“不经意”的露出来,说,“让让,你挡到我和你老婆聊天了。” “?你还?知道这是我老婆?” 博昭然简直受够了秦知珩,一把推开粘在自己身上?的秦知珩,余出来点空间,拍了拍,掷地?有声的开口,“坐!” 秦知珩刚挪过去一个?屁股,正打算探着头跟老婆说话?,结果江凛走了过来,“让让,你挡到我和我老婆贴贴了。” “不是——你他妈有病吧?”秦知珩气极反笑,斜睨着往前挤的江凛,试图阻挡他。 江凛无视他,面不改色的硬生生的挤了进去,然后牵过纪眠之的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捏着玩。 三枚闪的不得了的钻石戒指和手腕上?水头极好的镯子很难不让人注意到,秦知珩像是确认一边,别扭的越过江凛拉了一下纪眠之的另一只胳膊,跟他妈复刻批发?的胳膊一样,玉镯子加钻戒。 一抬眼,脖子上?还?挂着三枚戒指,想让人看不见?都难。 他松开手,冷嘲热讽,“什么暴发?户心理。” 江凛:“你从和博昭然谈恋爱到现在给她买过几个?钻戒?” “谈恋爱一对儿?,求婚一颗,结婚钻戒还?没做出来。”秦知珩疑惑,“干什么?” 江凛原封不动的把他说过的话?反弹回去,“就三个??你真抠,赚这么多钱连个?钻戒都舍不得买。” “你看我,一年给我媳妇儿?买一个?,今年买了买了四个?,次次不重样。” “看见?我媳妇儿?手上?那俩镯子没,祖传下来的,带出来让你开开眼,老抠/逼。” 秦知珩是真开了眼,他妈给他老婆那个?镯子可是老古董,买都买不到。 “媳妇。”秦知珩一连喊了博昭然好几次,都不理他,他加大音量,“博昭然!” “干什么?”博昭然正和纪眠之谈正事,突然被打断面上?有点沉。 “把咱妈给的那个?镯子照片找出来,闪瞎江凛的狗眼。” “闪瞎你的狗眼,我老婆都带着,博昭然又没带,隔着屏幕看出来个?屁。” 纪眠之和博昭然面面相觑,然后纪眠之慢吞吞的把手上?的首饰都摘了个?干干净净,就留了求婚的戒指,然后放在江凛手心里,“你收好,我和昭然有正事儿?。” 然后姐妹花手牵手走到离他们两个?最远的地?方,继续聊天,自动屏蔽两个?显眼包投过来的视线。 / 过生日?每年的安排的场就老样子,吃饭唱歌喝酒,江凛懒得去折腾,带吃饱喝足之后带着纪眠之开车去了京大。 周莉办公室在二?楼,很好找,两个?人抱着花盆敲门走了进去。 周莉刚吃好午饭不久,现在正喝水休息呢,屏幕还?亮着,她最近忙着学期末的收尾工作,一遍遍的复核成绩。 “妈。” 门被敲了两下,江凛牵着纪眠之走进来。 “周姨。” 冬眠 第55节 “先?坐,孙老师一会就回来了。”周莉中午一般都是在学校解决,桌上?常年放着水果,她把洗干净的水果推到纪眠之跟前,视线落到她空荡荡的手腕上?,疑惑了一声,“怎么没戴镯子?” 早上?江凛为了争口气,特地?给周莉打电话?回了趟大院把两个?镯子翻了出来。 纪眠之:“怕磕了碰了。” “没事儿?,戴上?就注意了。” 等孙老师回来的间隙,周莉把从沈菁仪那要?来的订婚酒店一类的流程攻略给纪眠之和江凛看了一眼,末了语重心长?的开了口,“你俩订婚前,一块去看看你爸妈,前几天我和你江叔去了一趟,等过几天你们俩再?去一趟。” 纪眠之点点头,婚姻大事,她一个?亲人都不在身边,难免有些难过失落。 周莉注意到她的表情,又说,“今天早上?观乘给我打电话?了,那孩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我的手机号码,说年后他飞过来一块商量你和江凛的订婚礼,他不落忍你自己一个?人面对。” “你订婚这么大的事,他在也好,有底气。” 心头霎得划过一丝暖流,鼓鼓囊囊的。 不光是因?为周莉的一席话?,更多是因?为苗观乘,和突然一下就被填满的落差感。 / 孙老师没过一会就回来了。 江凛把花盆端过去,趁纪眠之和周莉还?说话?的时候问?,“孙姨,这花还?能养活吗?” 孙老师仔细捻起土看了看,又看了几眼玫瑰枝条,摇了摇头,“彻底枯死了,这个?品种太娇嫩了,本来就不太好养,今年冬天又冷还?干燥。” 话?落,纪眠之走过来,探头探脑的,笑着问?,“怎么样?” 孙老师还?没回答就被江凛抢了先?,江凛旁若无人的揽过她的肩膀,指间勾着她的一缕发?丝,漫不经心的啊了一声,“我媳妇儿?这么厉害什么花养不活。” “孙姨说了,多浇点水就能活。” 孙老师怔了怔,顿时了然。 纪眠之捞过花盆,又准备严严实实的裹起来,多冻一会儿?也不行,“那你还?说它回光返照。” “我的错。” “先?别收起来,这土不太好,咱们一块去保温室换个?土顺便修剪修剪,明年就开花了。” 提到开花孙老师想了起来,边应承边起身,“阿凛,你种的玫瑰要?开了,都跟我去看看?” 周莉还?有事要?忙,就不去了,嘱咐他俩别忘了早点回家吃饭。 纪眠之一次也没见?过,当即嚷着要?去看。 江凛用钥匙打开保温室的门,三个?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去。 保温室的温度在二?十度左右,五六排玫瑰含苞待放的,根茎叶绿油油的,软刺也肆意的生长?出来。 纪眠之一开始以为江凛说种玫瑰是玩笑话?,后来他又提了一次,她也就信了,但是一次也没来看过,总是错过。 现在看着这么多娇艳欲滴的玫瑰,她都能想到江凛是以一种什么姿态去浇水、松土,施肥。 保温室的门没关严实,外面的冷气和室内的潮暖形成对流,太阳光无孔不入,成片的洒进来,烤的人热腾腾的,又被冷风吹着,冷热交替,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不喜欢?”江凛看她沉默以为她是不喜欢,“等过几天开花了就好看了,正好能赶上?你过生日?。” 纪眠之摇摇头,深呼吸了一下,鼻腔里好似都涌动着玫瑰香气,她慢慢拉起江凛的手,从指尖碰触到指根,和他十指相扣,面对面,她抬头,极其认真的回答,“喜欢的。” 超级喜欢,爆炸喜欢,无敌喜欢。 江凛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以为你不喜欢。” “你种什么我都喜欢。”她笑吟吟的,下一秒表情又骤然一变,苦闷的鼓了鼓脸颊,“唉。” “好端端叹什么气?” “为什么不能跳过订婚直接结婚,忍不住了。” “我也忍不住了。” 想了又想还?是打算来看看的周莉走到门口听?到这两个?人边叹气边着急想结婚的话?,脚步活生生刹住,然后重重的推开门,保养得当的脸上?表情千变万化。 “忍不住也得忍!” “订婚、结婚、领证,八九个?月等不得?” 两人齐齐睁大了眼睛,异口同声,“八九个?月?!这么久?” 江凛:“妈,我俩不是年后就订婚了,五六月份结婚不行?” “你当酒店和礼服不要?排队?” “你去找付叔插个?队,最好是赶在阿珩前头办了。礼服不是有苗观乘,我们走后门,赶紧结了,夜长?梦多,实在是等不及了。” 纪眠之重重的点了点头。 周莉就是想不通了,现在的年轻人不婚不育的一抓一把,怎么到了她家这里就急的不得了,多一天都不行。 她儿?子急还?能理解点,毕竟从小对人心怀不轨的又等了这么多年,怎么纪眠之也急,像她和博昭然这个?年纪的姑娘按理说都应该恣意的享受生活才对,再?不济,也是享受两人世界。 其实,着急想结婚的理由再?简单不过了。 因?为想要?光明正大的永远拥有。 想把所有美梦都栽进现实,开花结果。 第57章 纪眠之和江凛的生日是?临近年关, 腊月二十六。 往年江凛的生日都?是?和纪眠之一起过?得,后来纪眠之走了?之后江凛也不常回来,每年生日都?是?秦知珩带着那?几个小?的张罗, 虽然说是?替江凛装扮的生日宴, 但是?每次他都?迟到早退, 露个脸就走了?, 在新疆那?两年连脸都?不露。 今年是?个例外,周莉一大早喜气洋洋的跟沈菁仪和宋秋开车去了?菜市场,囤年货的同时顺便?去拿生日蛋糕。 沈菁仪看?她兴高采烈的模样,不由得打趣, “周老师今年好大的手笔,三层高蛋糕。” 蛋糕店所在的一整条街纵横南北, 街头是?付氏旗下的商场,临近年关的缘故,两侧店铺都?张灯结彩, 大红色的灯笼彩带飘摇,有几家已经张贴了?福字对联。人声鼎沸, 路边卖糖葫芦和烤地瓜的摊主不停的吆喝,脚步跌宕,偶有一两个小?朋友攥着卡通印花的气球。 宋秋看?见路边的小?朋友难得又惆怅, 抬脸对两位好友絮叨, “你说我们家清允什么时候才能把窈窈领回家?” 周莉算是?熬出了?头,笑着宽慰了?好久。 沈菁仪也知道催大儿子抓紧的时候是?个什么滋味,恨不得替他去使劲, 不过?感情又岂是?旁人能插得进去的呢。 她说, “小?秋,你着什么急, 你们家清允和窈窈青梅竹马的,这情分哪是?旁人能比得了?的,就看?清允那?个上心劲儿,咱们看?的可是?清着呢。” 两位过?来人轮流上场拿自己的亲身经验去宽慰宋秋,倒是?缓解了?不少郁闷的心情,就是?看?着同龄的陈易东和秦知聿都?板上钉钉的事儿领着女朋友天天往家走,心里多少眼?红。 / 中午只有他们一家人吃饭,全家齐齐下手,连上班的江云嵩都?被喊了?回来。 江凛看?他爸都?回来了?,懒洋洋的从沙发上起来,路过?茶几的的时候还捻了?一颗草莓,含糊不清的对周莉说,“妈,过?个生日而已,至于吗?” 周莉在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指挥江云嵩把菜洗好切了?,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回了?江凛话,“能不至于吗,今年你和阿宥都?回来了?,年初就订婚,多好的事儿。” “快点把阿宥喊下来,过?生日还加什么班,都?来厨房帮忙,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干活不累!” 没等江凛上楼,纪眠之端着空空如?也的玻璃杯架着黑框眼?镜下楼了?。 “周姨,家里还有水吗,楼上没了?。” “有,刚烧开的,让阿凛给你倒。” 刚烧开的水滚烫烫冒着白气,纪眠之边吃草莓边去厨房查看?实时状况。 两个燃气灶都?开着,两个砂锅墩在上面,传来阵阵香气,她吸了?两下鼻子,周莉以?为她饿了?,停下手,在围裙上擦了?两下,侧身避开江云嵩,走到冰箱门前从里面拿出来一个三层蛋糕。 “饿了??先和阿凛去客厅桌子上垫补一点,稍微吃点你俩过?来帮我包饺子。” 纪眠之看?见三层蛋糕也实实在在的惊讶了?一下,接过?,“怎么买这么大一个。” “两个寿星,不得买大一点,你们俩又这么多年没一块过?生日了?。”周莉似是?嫌厨房油烟大,摆摆手让她赶紧离开。 本?身一楼的暖气就开的很足,水温一时半会儿降不下来,江凛又抽了?一个杯子来回倒着祛热气,手背触了?下水杯感觉水温差不多之后回头喊纪眠之,“过?来喝水了?。” 纪眠之拎着蛋糕走过?去,喝了?两口?水就开始拆蛋糕。 没什么过?多装饰的三层黑森林蛋糕,点缀了?些水果,旁边的白巧克力立牌上写着他们两个的名字缩写,让人心一动的是?,顶层蛋糕那?裱了?两束渐变橘色玫瑰。 江凛拿过?蛋糕刀随便?切了?两下,放到盘里一小?块,特地把绵软的蛋糕底露出来,又拿过?勺子送到纪眠之手边,“吃吧,把奶油撇到一边就行。” 纪眠之爱吃糖,但是?不爱吃奶油,什么奶油都?不吃,吃生日蛋糕的时候又很挑剔,特别喜欢吃从奶油上剔下来的蛋糕底,带着薄薄一层奶油那?种。 “吃一口?。”纪眠之接过?之后直接挖了?一勺送到江凛嘴边,江凛张开嘴吃下,喝了?好几口?水才冲淡奶油的甜腻味道。 “晚上我们去哪?atlas?” “不去,阿珩不是?备孕呢,让我们迁就着他点,今晚的局是?素的,老地方吃小?烧烤。” “那?你记得让他补齐六年没给的生日礼物。” * 等到热腾腾的饺子被端上来,周莉拍了?拍手,摘下围裙,终于缓了?缓,五口?人忙了?一上午终于做出来一桌子菜。 饺子馅是?芹菜牛肉的,他俩爱吃的馅。 江凛看?了?看?自己碗里丑丑的还破了?一个的饺子,又靠近纪眠之看?了?看?,个个白白胖胖的饱满的不得了?,他爸的也是?。 他不满,不是?过?年,周莉包的本?来就不多,一人一碗的量,怎么都?是?寿星,还区别对待呢。 “妈。”他正色叫周莉。 “嗯?” “为什么我的饺子是?破掉的,我爸和我媳妇儿的就是?好的。”他说着又巡视了?另外两个人,“你和奶奶的也是?好着的,就我是?坏掉的。” “拜托,我可是?寿星哎。” 闻言,周莉切切实实的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江凛,做人不能不要?脸面。” “你包的饺子捏的一点都?不紧,临下锅的时候我又加固了?一遍,还是?有漏网之鱼,我还没怪你散了?满锅子的馅,你反到不公平上了?。” 江凛震惊,他包饺子的手艺不说万里挑一,那?也是?经得起水煮一遭的。 “为什么不能是?我爸包的不好!”他老婆肯定没问?题,他妈和他奶奶更不能怀疑,可疑对象就只剩下不会做饭的江云嵩。 周莉眼?皮都?懒得掀,轻飘飘的说,“你爸虽然不会做饭,但是?包饺子的手艺一绝,什么花样都?会。” 冬眠 第56节 “你包的饺子我认识,那?就是?你包的。” 那?他究竟是?背了?谁的锅?都?没问?题。 突然,脚背被踩了?一下,然后纪眠之拽了?一下江凛的袖子,侧着绯红的脸小?声说道,“你吃的是?我包的,太久没包,手艺生疏了?。” 哦,原来是?他老婆的锅,那?没事了?。 破了?的饺子就是?全天下最好吃的。 他装作若无其事,夹起一个塞进嘴里,煞有其事的嚼着,“好吃。” 周莉看?着他们两个的小?动作,低头勾了?勾唇角,弧度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饭后,江云嵩上楼去书房和周莉准备去写对联,江奶奶忙着给纪眠之的订婚服收尾。 全家就纪眠之和江凛两个寿星最闲。 茶几上的蛋糕没被吃多少,江凛盯着奶油突然伸出手沾了?一指头,“纪眠之。” “啊?”她茫然的捏着手机回头。 唇瓣上突然多了?一抹湿润,她条件反射的舔了?下,然后瞬间?迎上一个粘腻的吻。 她之前觉得瞳孔放大头发直立都?是?骗人的,直到从黑屏的手机里看?到自己的倒影,眼?睛睁的圆溜溜的,头发隐隐有炸起来的趋势。 这人大庭广众之下到底想干嘛! 江凛不满她发呆走神,惩罚似的咬了?咬她下唇软肉,随即漫不经心的又抵着牙关闯了?进去。温热干燥的手心在她毛衣裙后背有一搭没一搭的摩挲,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入口?,直接隔着裙子触了?两三下。 书房的门没关,江云嵩和周莉的说话声清晰可闻。 心跳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仿佛下一秒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纪眠之捶着他肩膀,又艰难的想用力推开他,呜咽不停,泄出来那?么一两声嘤咛,“江凛,你别发/情。” “亲一会儿。”他滚了?滚喉结,眼?底晦暗不明,离唇之时说话时唇瓣染着津液都?凉飕飕的。 “你住口?。”她又羞又怕,生怕下一秒周莉和江云嵩下来撞见这么香·艳的一幕,“周姨一会就下来了?。” 她一直在他怀里不安分的扭动着,两个人紧紧贴着,江凛穿的也单薄,柔软的躯体撞在肌肉上比受刑还折磨。 “别动。”江凛松开她,声音沉哑又染着一缕隐忍。 纪眠之不是?什么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一听江凛这音调就知道起反应了?。 也顾不得被发现了?,扯着人就上楼,一步迈三个台阶。 关紧卧室的门,她视线往下一扫,又飘忽闪开,确实挺瞩目的。 还好没被看?见,要?是?周莉看?到,那?还得了?。 她想想上次被江云嵩和周莉抓包避/孕套的事浑身就打了?个冷颤。 胡思?乱想的功夫,江凛把她抵在门上,不怀好意的抵着她动了?一下,俯首在她耳畔,湿湿热热的气息喷洒出来,“这么急?” “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满足你一下。” 自己房间?,还上了?锁,天大的事都?喊不动他俩,江凛半分顾忌都?没有了?,亲了?一会抱着人就往床上去,窗帘是?不透光的混纱,正好免了?下床。 脖颈倏的一痛,纪眠之嘶嘶吸了?口?凉气,一把推开江凛,“你他妈属狗?” 江凛停下动作,撩起她的头发,看?了?下刚才吸的地方,好像是?有点失了?力道,有点破皮了?。安抚似的啄吻了?几下,湿漉漉的舌尖扫过?,酥酥麻麻的痒意又铺天盖地的袭来,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子在啃噬一样,蚀骨入髓。 “你别碰我。”纪眠之不满的哼唧了?两下。 “怎么了??还疼?” 他刚才亲那?两下叫人太阳穴都?发胀,纪眠之底线本?来就低,根本?受不了?他这样,但是?这时间?和地点根本?不能胡来,她刚想找个理由去拒绝江凛,突然传来一股熟悉的暖流。 顾不得江凛还作乱的手,她脸色一变,直直冲向卫生巾,果不其然。 姨妈提前造访了?。 来救她狗命了?。 江凛忍着那?股难受劲站在卫生间?门口?敲了?敲,“怎么了??” “衣柜左面第二个抽屉,江凛帮我拿一片卫生巾,卫生间?没了?,顺便?拿一条干净的内裤。” 那?股难受劲儿一下就没了?,直接/萎了?。 他认命的拉开抽屉去给她送卫生巾和内裤。 纪眠之收拾好神清气爽的从卫生间?走出来,还哼着歌,心情大好,挽着江凛的胳膊往下一瞟,嘴一脱瓢,“你怎么下去这么快,秒男?” 江凛磨了?磨牙,整张脸都?有点扭曲了?,嘴角向下撇着,捏着她后脖子往自己怀里搂,近乎咬牙切齿的,“我他妈是?被你吓回去的。” “我看?你能拿这玩意挡多久。” 想起这茬,江凛粗粗算了?算纪眠之的周期,眉一皱,“你这个月怎么提前这么多天?” 她周期一向很准,波动不超过?两天。 “估计前阵子住院喝药打针的事吧,还被你传染了?一次。” 江凛不懂这些,但是?提前这么多天在他看?来就是?不太好的事儿,躺在床上思?忖着年后再去带她调调身子,前一阵病那?么一遭,瘦了?不少不说,抵抗力好像比以?前还差了?一些。 / 晚上照例是?他们自己弄食材,不过?天气冷了?,场地不是?露天,转移到通风的室内了?。 头一次人聚的这么齐全,连祝清嘉都?来了?。 一圈人倒是?没拎蛋糕来,直接拎了?一箱又一箱的酒,手里面照例拎着两份生日礼物,最后面的秦知珩拎的有点多,大大小?小?十几个礼物袋。 纪眠之眼?都?直了?,磕磕巴巴的问?,“让你补你还真补?” “补我那?份就算了?,怎么江凛也要?补?” 她酸溜溜的语气,“我知道你俩关系好,但是?也不用重复送吧。” 秦知珩顿了?一下,把十二个礼物袋递到纪眠之手里,说,“他这么多年一次也没过?过?生日。” 没过?一次生日,是?因为什么呢,又因为谁呢。 他说完,纪眠之才注意到,十二个礼物袋有很多包装是?已经退了?色的,一看?就是?有了?年头的。 她转身看?江凛,正弯腰烤海鲜,烤炉热气高,揪了?揪卫衣领口?,又继续烤。 可能是?察觉到她投过?去的视线,江凛抬头疑惑的看?了?她一眼?。 纪眠之慌忙提起手里的礼物袋,大声说,“都?是?阿珩送的,昭然知道要?羡慕了?。” “羡慕什么?”博昭然走到半路想起来忘记带纪眠之的生日礼物,又开车回去拿了?,这才晚到了?一会儿,她把礼物盒递给纪眠之。 “羡慕我今年收到这么多生日礼物呗。”纪眠之晃了?晃手里的礼物袋,然后在一边转而拿起博昭然的,粗粗看?了?一眼?就能猜到是?什么,“又送包?” 博昭然眼?尾一扬,眸光潋滟,“你打开看?看?是?哪一款再说这个话,我允许你撤回。” 这话一出,纪眠之眯眯眼?,扯着丝带忙不迭打开一看?,惊呼一声,当即亲了?博昭然脸颊一口?,贴在一块腻腻歪歪的,“我爱死你了?,这款好难买的,观乘都?不一定能拿到呜呜呜,什么天降幸运女神。” 博昭然用手指抵开纪眠之的额头,“别亲我。” “亲一口?怎么了?又不是?没亲过?。” “你看?秦知珩,感觉下一秒他就要?起诉你给他戴绿帽子了?。” 纪眠之招摇的靠在博昭然肩膀上,对着脸黑黑的秦知珩做鬼脸,“我好怕喔,可是?他又打不过?我们家阿凛。” “体力压制知道吧,从小?就没打赢过?,一次都?没有。” 她回想两个人小?时候为了?抢玩具动手干架的时候,秦知珩鼻青脸肿的回家就想笑。 秦知珩:“我反悔了?,你赶紧把礼物还给我。” “江凛,她怎么越来越猖狂,亲我老婆还诋毁我,我明明打赢过?你!” 江凛:“因为我老婆只会记得我的高光时刻,忽略你唯一打赢过?我的那?一次。” “反正博昭然也在这,要?不你让她给你纪念一下,毕竟是?唯一一次,挺有意义的,怎么说那?也是?你人生的高光时刻。” 第58章 本该热热闹闹的聚会, 纪眠之全程心不在?焉的,江凛几次搭话都等了挺久才得到回复。 晚上散会之际,还清明尚存着意识的几个人收拾了一下残局, 然后各回各家。 今天聚会的主角本来就是她和江凛, 纪眠之生理期不能喝, 秦知珩备孕不能喝, 都可着江凛一个人灌,好在拎来的酒度数都不是很高,江凛酒量也还好,人没怎么醉, 走路身形一如既往的稳当。 回到江家收拾好之后,纪眠之盘腿坐在床边开始拆她和江凛的生日礼物, 江凛去浴室洗澡。 付清允和秦知聿还有张南直接合资送了?一辆新车,陈易东和何明轩依然照旧,限量版飞机模型。 拆到何明熙的礼物, 纪眠之乐了?,薄薄的生日贺卡下面歪歪扭扭的附赠了?一段小字, 说她等拿了压岁钱再补,现在?经济被全面管控。 她拆一个就?摆一个到桌面上,礼物盒和包装纸都被她仔细的折叠起来收好, 拆礼物这事一向不耗费时间, 眨眼间就?到秦知珩送来的那十几个袋子上面。 等到十二个礼物都被拆出来,江凛正好洗完澡走出来,头发湿漉漉的, 没吹, 他随便?拿毛巾擦着,趿拉着拖鞋走到纪眠之, 表情和纪眠之一样难以言喻。 不是讨厌,是惊诧。 每一年的礼物都是成双成对的,无一例外。 有对杯,长的像他们两?个的陶塑娃娃,甚至有一年还送了很贵重的两块玉石印章,总之是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这人一向浪漫的紧,每年过生日大家一向最期待秦知珩送什么。 嘀嗒一声,短发额角滑落的水珠隔空打在纪眠之的手背上。 纪眠之小心翼翼的端起两个陶塑娃娃,放在?江凛脸庞旁边,点点头,“还挺像的嘛,阿珩真有心了?。” “嗯。”江凛也看了?一眼,还好纪眠之十八岁以后五官没怎么变样,确实捏出来挺像的。 “我收回那?会儿?的话,他这个人还是有高光时刻的,比如现在?。” 然后江凛躬身抱起纪眠之往床上去,亲了?亲她侧脸,含糊不清的问,“晚上想什么呢?” 纪眠之也没什么好瞒他的,掀起被子走到书桌旁边的柜子,垫脚打开?上面的柜门,抽出来五封信,是她从悦庭带来的。 “想你为什么不过生日,也想为什么里面是空白的。”还想为什么是五封信不是六封。 江凛有点讶异,没想到她竟然带过来了。 淡黄色的信纸,里面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只有信封的表面写了她的名字,她从看到之后就?想不明白,也猜测过是不是遗书一类的东西,但是又觉得不可能,以江凛的一贯作?风,肯定是要交代点什么的,毕竟他的生活里不只有她。 江凛抬手关?掉室内的白炽灯,转而开启床头柜两侧的昏黄小灯,揽着她肩膀的手收了?收,喉头顿了?顿,才见避重?就?轻的回答,“不过生日是怕想起你,写空白的信是怕忘记你。” 冬眠 第57节 其实,江凛不过生日一开始确实是因为纪眠之,不过不是怕想起她,毕竟他一直都挺想她的,虽然这话有点矫情,但就?是事实。 后来不过的原因也挺简单,算是一种隐秘的报复感,他幼稚的企图通过这种方式去想,会不会纪眠之过生日的时候会有那?么一瞬,哪怕很短暂的0.01秒,能够想起他。 毕竟他找不到她,每年能够真真切切的想起有这么一个人的时候只有生日。 掌心突然被轻轻的挠了?一下,纪眠之调整了一下姿势和他对视,卧室光芒昏暗,她眼底闪着稀碎的光,仔细看还能看到江凛的倒影。 清脆的一声笑。 江凛不解,“笑什么?” “虽然很不想承认。”纪眠之慢吞吞的,提起往事也没有沉闷,眉眼一如既往的弯着,“但是咱们俩确实挺有默契的。” 见江凛还一脸状况外的样子,她也不卖关?子,贴紧江凛的耳畔,清甜的香气也一同缠了?过去,平白让人迷失,说?出口的话更让人被蛊惑。 她说?,“因为我也不过生日。” 声线轻软,满脸认真,唇角上挑。 江凛摸了?摸她的发顶,想起苗观乘说的话又措不及防的心疼了一瞬,他忍过心缩紧的绞痛感,若无其事的问,“那?你为什么不过,不是最喜欢收礼物了吗?” “礼物观乘和昭然都会隔几天补给我的。” “不过生日是因为会想起你。” 更会忍不住想见你。 紧接着,不含一丝□□的吻落在她额头上,然后江凛抵着她的额头,手背摁在?她瘦削的肩膀上,眉眼低垂,直到整个鼻腔里充斥的只有她的味道,他才哑声说?,“阿宥,以后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了?。” 他不是纪眠之,仅仅从苗观乘的口中?,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听他轻描淡写的去一笔带过有那么多难过的六年都会觉得无力。 如今细想,她连生日都不敢过,是怕想起他,还是怕他知道她过得不好。 / 江家的亲戚不多,拜年的时候也不是很忙,把几个来拜年的亲戚和一众邻居都打发都就算是结束了?。 从白到黑,外面都是烟花爆竹的声音。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半空中依然时不时的炸开一朵绚丽的烟花。 过年图喜庆,纪眠之穿了?一件枣红色的毛衣,早上江凛还嘲笑她跟年福娃娃一样,唇红齿白的,就?是有点瘦。 然后下一刻,纪眠之从衣柜里抽出一件相同色系的毛衣扔给江凛,撒了?半天娇才让他同意穿上。 拜年一整天,江凛听到的最多就?是,真喜庆,两?个孩子真般配,看咱们家阿凛生的多俊,阿宥可真漂亮。 赞美的话听多了?,耳根子都软乎乎的,特别是去秦家拜年的时候看见秦知珩和秦知聿也一身红色的时候,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好了?,春风得意的。 屋子里暖烘烘的,纪眠之白皙的脸蛋都染上了?一层绯,跟熟透的水蜜桃一样,她端了一杯热牛奶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窝在?江凛怀里一起抢红包。 周莉和江云嵩早早的就?睡了?,就他们两个还窝在一楼不想睡。 电视放了?一部老掉牙的片子,伴随着外面的烟花爆竹声倒是显得两个人的客厅也不是那?么空荡荡。 一声清脆的响,江凛笑了?一声,胸腔都在?振动?。 “抢了?多少?”她手机在旁边充电,懒得拿,直接仰头看他。 江凛挠挠她的下巴,指了?指屏幕,红包大小本来就?是图个好兆头,今年陈易东嚷着谁抢的最少就?得挨个满足他们一个愿望,多离谱都得满足。 结果他抢的最少,祝清嘉要气死?了?,一直骂他败家。 “嗯...一个愿望,随便?提,东子最后买单。” 陈易东虽然顺了家里的意报了喜欢的专业,但是心里一千个一百个不愿意,大二扭头就?换了?专业去学金融了?,和何明轩一头扎紧股市里,赚的盆满钵满的。 纪眠之也不客气,翻出自己很喜欢的一款项链,往群里直接甩链接,然后说?,“真是便?宜了?你,本来是要让你付款的。” 江凛双手一摊,“我卡都在?你那?,我又什么钱。” 放他的臭狗屁,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有私房钱,要不然今天早上一下塞八个红包给她,鼓鼓囊囊的,全是红票子。 似乎是想到早上的现金,江凛解释,“那?是提前和爸妈要的,不信你上楼问。” 问什么问,都睡觉了?。 电影也正好进入尾声,纪眠之撇撇嘴,抬手拿起遥控器把电视关?掉,然后往江凛身上爬,一下就变得困恹恹的,“不想走,抱我上去。” 江凛单手抱着她,又弯腰捡起她的拖鞋,脚步稳稳的往二楼走,路过窗户的时候有倒影,纪眠之搂紧他的脖子,忽的开?口,“你穿红色还挺骚气的。” “什么叫骚气,你就不能换个词形容?” 她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比骚气更合适的两?个字,半响,摇了?摇头,很诚实,“不能。” 江凛无奈,抱着她推开?房间的门,无厘头的问,“你生理期是不是快走了?” “刚走。” “那?就是能干点不能干的事了?。” 江凛拉开?灯,又抱着她拉掉窗帘,然后往浴室里走,边走边脱衣服。 迷迷蒙蒙意识消弭的最后一秒,纪眠之抬头看着被无限放大的光圈,耳边是从未停歇的水声,她想,这个月水费又要超标了。 / 订婚是年初六,年初三苗观乘就已经到京港了?,一股子精英味,头发也定了?型,褪下花里胡哨的潮服,穿了?一身纯手工西装,一连凝重?的提着很多礼品走进了江家。 就他一个人,季寅没来。 毕竟是订婚,大事,纪眠之就苗观乘这么一个亲人,整个江家看的很重?。 客厅,苗观乘正襟危坐,从包里抽出两?份协议,上面明确写着房屋店铺的归属,还有他另外给纪眠之添的嫁妆。 “周阿姨,江叔叔,我和阿宥这么些年相依为命的,我早就?把她当成我亲妹妹了?,我妈和徐姨临走前交代我的事我得风风光光的办好。” 苗观乘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么热心窝子的话,一时间还有点脸红,不过结婚的大事,还是纪眠之的大事,一点都不能马虎。 “我知道你们对阿宥好,心疼她,但是我还是要说?,如果以后,江凛对她不好,哪怕有一点点的不好,我都会带她走。” “我们阿宥,值得最好的。” 说?了?这么多,他也有些动?容,深吸一口气,指着嫁妆单子,“纪眠之,你爸妈留给你的东西我都给你赎回来了?,我今天不是一个人来的。” “嗯。”纪眠之眼睛红红的,感觉下一秒就?要掉泪了?。 江凛暗自逗弄她,“爱哭鬼。” 眼泪一下就?憋回去了?,纪眠之偷偷揪他,这么重要的场合他还闹。 苗观乘余光里早就注意到他俩这些小动作?,默了?半响,强撑着兄长的气势,跟周莉谈着两?个人的订婚细节还有婚礼细节。 等到周莉拿出那么长一串彩礼单子还亲眼见到那?套婚服之后,苗观乘彻底放了?心。 板板正正的领带勒的他有点喘不上气,除了?结婚他就?没这么正经过,扯了?两?下又解开?两?颗扣子,目送江家几位长辈上楼之后,苗观乘敲了?敲桌子,无语的看着他们俩。 “你们俩就不能收敛点,咬耳根子回卧室咬。” 他一句话出口,前面的滤镜全碎了?,纪眠之刚刚给苗观乘建筑起来的高大形象顷刻决堤,“你好烦啊。” “不过你什么时候赎回来的?”纪眠之翻动?着协议,一目十行的看着。 苗观乘剥了个橘子,一边剔除上面的脉络,一边回答她,“你回国前就?已?经开?始回收了?,这几年京港房价涨了?不少,有几个不想卖,花了挺大功夫才弄回来。” “别感动?,哥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把你嫁出去。” “你去给我拿瓶可乐去,我不爱喝茶。” 把纪眠之支走之后,苗观乘站起身,从包里拿出一个硬盘,“就?当是给你们俩的订婚礼物,我和季寅已?经把蒋或雍在?美国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都清了,这个老狐狸比我想象的要难搞一点。” “还有,他那?个儿?子,也注意着点。” 江凛接过硬盘,随手揣进兜里,点点头,“谢了?,阿宥,你放心就?好了?,你担心的都不会发生的。” “我知道。”苗观乘直接把领带全抽了?,“但还要说?,不能因为我们家没人了以后就肆无忌惮。” “我这条命都是她捡回来的,可不是护短那?么简单的事。” 可乐不知道被周莉放到哪里去了?,纪眠之找了好久才在旁边的小箱子找到,等拿着可乐出去的时候客厅里连苗观乘的影子都看不见了?,就?一堆橘子皮在?那?放着。 “人呢?” “他说季寅要来,着急回去。” 拉环被纪眠之扯开?,她一路抛来抛去的,泡沫洒了?她一手,淅淅沥沥的滴在地板上好多,黏糊糊的,两?个人忙活好一会才收拾干净。 / 订婚礼结束当天苗观乘就飞回了法国去忙大秀,临走前又给纪眠之量了?一次尺寸,嚷着再给她做几套礼服。一个月来回飞京港好几趟就为了给博昭然和纪眠之来回修改礼服。 这天上完色的设计图传到京港,纪眠之和博昭然表示很满意,准备让苗观乘亲自过来一趟商议一些小细节,美名其曰:设计图不会说话,设计师会。 美国这边是清晨,苗观乘赶了?一夜设计图正萎靡不振的喝着咖啡提神,冷不丁看见这话一口咖啡一点不剩的喷在了面前刚赶好的设计图纸上,一大团灰色污渍在?白纸上晕开?。 这下不去也得去了。 当苗观乘举着那?张被咖啡浸的乱七八糟的图纸下飞机一路大摇大摆罔顾众人眼光走到大厅,没走几步就?看见两?个很熟悉的后脑袋凑在一起好似在?窃窃私语些什么。 他抬头看了眼手里的设计图,讪讪的摆了?摆手,出声,“那?个,前面两?位——” 对,就?是这一刻,纪眠之和博昭然听见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后齐刷刷的抬起手里的纸牌。 牛奶盒子剪的,字是拿一块钱一根的笔写的。 ————恭迎苗大设计师莅临京港。 三人六目相对,双双双怔愣。 苗观乘突然被死去的记忆攻击了?,那?年被纪眠之接机的场景猛地再现,他气急败坏的往前走一步,“纪眠之!你是不是最近闲的没事干!我辛辛苦苦飞来给你俩改衣服,你们俩居然扯个破纸牌子来接我!” 他这边还没啰里吧嗦完,就被博昭然疑惑的一声问打断了?。 “哎,你手里的什么玩意儿?”博昭然有点近视,眯着眼走近两?步努力看清,“怎么跟你发给我们俩的设计图这么像?” 苗观乘缩脖子一阵心虚。 手里的设计图一下被夺走,纪眠之和博昭然仔细一看,火噌噌的往上涨,“我的婚礼!” “我的衣服!” 博昭然的婚礼,纪眠之的伴娘服。 纸牌被随便找了个垃圾桶塞进去,纪眠之学的工科,修飞机的一把好手,这会儿?单手锢住一个白嫩嫩的苗观乘跟玩似的,耳畔一个劲响着博昭然不重?复的词儿?,一晚没睡,赶了?十三个小时飞机,下飞机还要经受这种非人的折磨,苗观乘死?的心都有了?。 最后以苗观乘破了大财才勉勉强强消了?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