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动莲房》 春动莲房 第1节 ?《春动莲房》 作者: 六棋 晋江vip2023-08-04完结 总书评数:3168 当前被收藏数:21463 营养液数:3243 文章积分:262,693,328 简介: 攻击侵略型男主/真僧侣看上士族娇妻主母想要据为己有/强取豪夺型 宝嫣是个已婚的士族贵女。 她被远嫁给清河晏氏的高门士族子弟。 因为家族日渐式微,家中女子皆被用来当做与势力强盛的士族,联姻的筹码。 若无意外,宝嫣应当会与大多士族贵女一样,做个高门主母,参与家族天下势力之争,管着家中姬妾,相夫教子,安稳一生。 很遗憾的是,宝嫣运气很不好。 成婚那日,她的丈夫还没来得及和她行房,就遭遇了暗刺,受了重伤。 至于伤到何处,宝嫣只知道,她到如今,还是清白之身,而丈夫从成婚那日起,就不曾进过她的房。 那时宝嫣未经人事,还什么都不懂。 < 之后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晏氏的嫡子,下一任家主遇险,晏氏家主之位将轮到宝嫣的丈夫来坐。 家中也在催促宝嫣,尽快诞下嫡子稳固自身的地位,有了孩子,才能将两家的关系绑得更紧。 于是宝嫣主动向丈夫提出想要圆房的请求。 当晚,她房里来了一个与丈夫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又气质全然不同的男子。 他叫陆道莲,是一个僧侣。 宝嫣从未见过像陆道莲那样的人,他天资秀出,容色绝伦,却不羁放浪,桀骜嗜杀,本性恶劣,根本不像一个出家人。 他挑起帘头,捏着她的下巴残忍地说:“叫什么?你丈夫为了请我帮他争夺天下,把你让给我了。今时今日,由我来替他圆这个房。” 宝嫣不相信,任她怎么喊,外头都没有人应。 唯有陆道莲按着她坐在自个儿腿上,倒了杯酒,含进嘴里,捏着她的下巴渡了过去,拍了拍她的脸道:“听话,以后,我让你也能执掌这天下。” 宝嫣后来才知道,佛家有八戒不可破,陆道莲却在那一日之内,将杀戒和淫戒都破了。 公告:5月26日周五入v,会掉落万字更新~ 说明:女主和夫君属政治联姻,没有夫妻感情 / 偏慢热 / 双c1v1 / 接档 -《哄娇》外室文 -《鸳鸯床》重生、和离后再相逢 -《慈悲渡》无情帝王强取豪夺 -《身在蓬莱第九宫》凡人修仙婚恋文 以上开文顺序以收藏最高的为准。 2o21.8.22已截图备案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he 搜索关键字:主角:宝嫣,陆道莲 ┃ 配角:下本开《鸳鸯床》《哄娇》 ┃ 其它:欢迎提前收藏 一句话简介:偷偷的喜欢偷偷的爱。 立意:在困难的处境中学会变通。 第1章 yanchunhua 厌春花·六棋 / 文 记癸卯年二月初五定稿,请在晋江文学城阅读正版。 - 世家新嫁娘·娇女主母x心机深沉本性恶劣·出家人 - 1. 苏氏近些年频频与大士族联姻,如今府内,只剩下宝嫣一位待出嫁的嫡系女郎。 家中对她每月的花销用例一惯十分大方。 仲春。白日里乍暖还寒,唯独宝嫣的屋内还烧着昂贵的木炭。 她的暖阁温暖舒适,是大冷天受寒后最好的去处。 苏凤璘经常下学了来这坐坐。 今日也是如此。 熟门熟路,一进门便脱了厚重的锦毛披风。 喟叹道:“还是妹妹房里暖和……这春寒如此料峭,细雨如毛,讨人厌得紧,先生却叫我们对着它作诗。” “啧。”苏凤璘将腰上佩饰捞起,脱了鞋履,带着一身少年的惬意倒在卧榻上,轻嗤:“此等‘风情’谁爱解谁解去。” 闲话说完,他转头看向内室缓缓走出的影子。 宝嫣跟苏凤璘从小同吃同睡,比起其他姊妹,感情深厚。 不像对其他人那么讲究。 等她越过一张屏风,二人在外室碰了面,就知道这对兄妹绝对是亲生的。 一个娇花照水,一个俊秀如竹。 宝嫣向来在自个儿房里随性惯了。 她穿得不多,为了不失体统,还拿了件春衫披在肩上,一头如瀑的青丝用簪子随意挽着,对卧榻上的人喊了句“阿兄”。 片刻后。 宝嫣把吃食送到苏凤璘手里,“阿兄读学不易,喝碗热汤暖暖身子。” 她手白如凝脂,指尖透粉,可见寻常根本不做重活,是被娇养到大的金枝玉叶之躯。 这万一去了北地……山高路远的,身子骨可受得住? 见他出神,宝嫣问:“阿兄在想什么,还不趁热喝吗。” 少年不顾礼仪,将脸埋进碗里,浅酌几口,“阿嫣,我去求阿耶吧。” “什么?”宝嫣不明所以。 苏凤璘似是下了狠心。 “我去求阿耶,让他多留你两年……谁家娇贵的女娘十五六岁就嫁了的?” 宝嫣议亲时苏凤璘正在学府备考。 他当时还没甚么感觉,女娘总是要嫁人的,他跟宝嫣上面许多姊妹都是这样。 可婚期越近,同胞妹妹不日将启程离开家里,骨肉分离的感觉越发强烈。 一想到此。 苏凤璘捏着碗的指腹用力到发白,道:“家中何缺那点子聘礼,谁人不知我金麟府苏氏家业雄厚,可恶的清河晏氏,北地难道不好择亲么,反而跑到这来相看新妇?” 知道的是为了她的婚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南北两地打仗了呢。 宝嫣被他的反应惊着,愣了一瞬,“嘘,阿兄小声些……” “难道我说的不对?”连日来对即将失去妹妹的恐惧化作怒火被引出,苏凤璘不再压抑,“你去年才行笄礼,真要去了北地,今后多少年才能相见?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知不知道有些人嫁了,到死都未能再见。” 苏凤璘掷地有声。 宝嫣听得心潮泛滥,定定地看了兄长片刻,最后无奈一叹。 “家中是不缺聘礼,可缺权势啊,好阿兄。” 她坐在苏凤璘对面,手肘撑在桌上,捧着脸。 与苏凤璘浑身是刺的模样不同,显得从容镇定,明白事理,“这些阿耶跟阿母早已亲口同我说过的……” “金麟府苏氏,昌化年间乃南地上一流大士族。不说世家榜首吧,那也当得一句位高权重,可如今离昌化才过去多少载了?仅仅二十年就落了下风……” “那是圣上偏宠奸佞——” 苏凤璘瞪大愠怒的俊眼,嘴唇被人堵住,黑白分明的眼珠倒映出亲妹妹轻拢黛眉,肤白赛雪的容颜。 “一碗热羹,又不是黄汤,阿兄吃醉了不成。” 以防苏凤璘再说出什么大胆放肆的言辞,宝嫣轻轻摇头。 笑道:“近几年形势是不好,上面忌讳咱们,从上京被赶回金麟府,阿翁被内阁排除在外,阿耶一个官职在位大几年,下属提拔了他都未曾提上去,明显是有人不想我们东山再起。这般羞辱,确实称得上举步维艰,不过……” “这种局面不会维持太久的,只是眼下需要积攒实力……终有一日会回到往日巅峰。” 天下势力争锋,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屹立不倒。 或许能够改朝换代,但要想保住士族的利益,就必须在新旧势力的交替中,不断充绒其他力量。 目前最兴盛也是最紧密的法子,就是寻找强盛有潜力的外族联姻。 只有两姓融合血脉,这种结盟的关系才会更加坚定稳固。 苏凤璘也应当明白这道理才对。 “我……” “可清河那得离家多远?民俗风土同我们南地各不相同,阿嫣你嫁过去会不习惯的……”面对无法更改的现实,再多的愤怒都变得毫无意义。 春动莲房 第2节 还小呢。 宝嫣看着骤然面色灰败被打击到的兄长,想到他也不过才十六岁的少年郎,打起精神宽慰,“没事的阿兄。” “清河一直有‘小上京’之称,我早就想去见识见识了。” “晏家好歹是名门大户,还能不通仪礼亏待我不成?等阿兄在国子监读学有了出息,做了比阿翁阿耶还高的官,就去清河见我。” 宝嫣故意道:“届时阿兄可不许嫌山高路远不来呀……” 苏凤璘:“胡说,我怎会。” “那就好!那我就等着,让阿兄做我的大靠山呢。” 苏凤璘听着妹妹有心吹捧,仍然咽不下这抹身不由己的苦涩,甚至笑都笑不出来。 一张俊脸从头黑到尾,最后实在忍不住。 撇下一句,“我想起有课业未完,回屋去了。” 想必是被宝嫣的话给刺激到,再待不下去,跑回自个儿院里勤学用功,备战下个月的学考。 剩下宝嫣若有所思,下人前来收拾了卧榻上的残局。 宝嫣还不忘叮嘱,让人记得把蒸好的点心给苏凤璘送去。 随后去了小南楼,见她母亲。 “是吗,夫君也是这般想我的?偏宠嫡系,薄待庶出子女?” 宝嫣一进门,就听见内室里传来两方争议的声音。 刚要跨出的小脚悄悄收了回去。 挥退下人,独自在木质花鸟屏风架背面站定,偷听内室中的双亲谈心。 “阿婉,你知我没有这样的意思,在这家里,你这主母当之无愧。” 父亲费心解释,母亲却不信服,“那你为何要同意阿嫣出嫁时,带上兰姬?” 这是宝嫣根本不知道的事。 未传出风声,想必是有意在瞒着她。 “这……” “就因为月氏当面向族老哭诉,状告我对不闻不问,以致兰姬二十岁了都未婚配,耽误了花期。” “所以干脆一并嫁到晏家与阿嫣做添头?” 月氏是父亲的妾室,出身异域。 在看重血脉的汉人眼里,她生出来的孩子属于混种,是在婚姻大事上都不太好相看的类型。 高门瞧不上,低户月氏不愿意。 于是硬生生拖到现在,却怪当家主母不为庶女的婚事着想。 如今眼见嫡系里,不仅最小的女郎都有了好归宿。 还是个大士族的子弟,妾室妒红了眼,直接将主意打到宝嫣身上。 既然不给庶出的女娘相看丈夫,那就姐妹共侍一夫,做嫡女的媵人,一劳永逸。 如此既恶心了主母,又攀上了高枝。 媵即陪嫁女。 必须出自同族,亦或同父同母的姐妹。 但媵人又别于妾,身份比妾高,比正室低。 说是侧室,若以后妻子出了什么事故,还能被扶为正室。 其实这在当下算不得什么大事。 许多远嫁的家里,都会把家中庶出的给嫡女做陪嫁。 但没有哪个金尊玉贵的女郎喜欢与人分享丈夫,尤其是那等心术不正,喜欢与人争抢的。 罗氏更是不愿自己所生的嫡女受气,她早在之前就定下了规矩。 宝嫣此次出嫁前往北地,只会带上她的嫁妆,活人中除了侍奉她的奴仆,不会再有第二个主子。 没想到月姨娘还能在婚期将近时,弄出这么恶心她的事。 “说我薄待庶出,没有为庶女婚事奔走。” “这可冤枉,我那都有账簿,帖子,何年何月何日宴请媒人、妯娌帮忙相看人家,都有明细记账。夫君可要我都拿出来看看?” “不是,夫人……” 苏家的郎主:“兰姬的确年纪大了,到了该婚配的时候。” “没错的话,我记得上回给她相了个在金麟府管辖之下,县主家的儿郎,那可是个独子,还有功名在身。” 罗氏嘲弄道:“她娘俩说什么?” “不、般、配。” “……” 罗氏冷哼,火气发泄出来,眼看丈夫沉默不语。 话音一转,放低了姿态。 “夫君,算了罢?做陪嫁哪比做正经人家的正头新妇好?” 罗氏很少有低声下气求人的时候。 然而苏石清经过思考,还是道:“非是如此,阿婉,此事族老与阿耶都已商议好了……” “北地广阔,晏氏在清河的势力远胜苏氏当年。但那边势力错综复杂,还有外族出没,宝嫣去了那边,最为要紧的,是要尽早熟悉北地,扎根晏家。” “而让兰姬同去,也是为了姊妹之间有个照应。” “如此,你这里也不用再操心为她婚配。我知你并非那样不通情理的女子,月氏这么多年还学不好敬重嫡母的礼教,此事,你想怎么罚她都行。” 罗氏几番想要反驳,最终在丈夫搬出族老大义孝道后,忍气闭嘴。 过了会,轻轻抽泣,抬手拭面,“那该如何跟阿嫣说?” 原本订好的出嫁队伍里,突然又增添了一个侍奉丈夫的陪嫁女。 宝嫣会怎么想? 父亲:“放心,阿女不是那等心中狭小之人……” 就像从没来般,宝嫣悄悄从房中退了出去。 相处多年的婢女每回见她打罗氏那离开都是笑着的,这次却神色淡淡,便知道她遇见事了,心情不痛快。 宝嫣到不介意谁做她的陪嫁,与其接受不了解家世的女子,不如就选知根知底的。 但也得她自己愿意,而不是强塞过来逼迫她收下。 然而没过多久。 宝嫣很不巧地与人在游廊下,狭路相逢。 兰姬比宝嫣年长,身形亦比她高,高鼻深目发丝呈深棕色,生得很是艳丽,有着很特别的异域风情。 她朝着宝嫣看过来,“妹妹从哪里回来的?” 宝嫣平静道:“去给阿母请安。兰姬阿姐呢?” “我?我在房里待得闷了,出来走走。” “那阿姐先逛着,妹妹还有事,先回屋了。” 不想兰姬忽然挪动身子,一把将她挡住。 宝嫣惊讶地眨了下眼,含着笑向兰姬打趣,“这是作甚呀,兰姬阿姐自个儿逛园子就好,怎么还不让妹妹走呢?” 兰姬从上到下看着她。 整个苏府谁人不知宝嫣娇气。 从寒冬腊月,到开春回暖,因过于怕冷,整日窝缩在院子偷懒享受。 好不容易等她出来一趟,兰姬怎会放过此次机会,她问:“妹妹可知,族老们与阿翁商议,已决定安排我与你一同嫁去北地。” “连阿耶都同意了,阿母可有告诉你?” 这事是姨娘好不容易为兰姬争取来的,可偏偏罗氏坚持要征得宝嫣的意愿才行。 这回宝嫣去了小南楼一趟。 兰姬便以为是主母召她去的,于是特意等在这里打探口风。 她不信宝嫣会听不懂她说什么? 相比兰姬的咄咄逼人,宝嫣反应显得过于平淡了。 她点头,“原说是甚么大事,让阿姐这般着急。” 她的反应远不在对方期盼当中,“你都知道了?” “不对,你,你答应了?” 面对追问,宝嫣笑而不答。 只等越过眼前障碍,走了三两步才回头,曼声告诫,“阿姐不必忧心,此去北地,有个同父姊妹也算多个照应。就是期望等到了晏家,还请阿姐明白,在外你我才是一体,姐妹荣辱与共,万不可有二心。” 兰姬原地变脸,甚么意思,连罗氏都不同意,她难道会不介意? 她当真没有半点不满? 距离拉开一段,婢女小观小声道:“女郎就这般情愿她跟着?” “此事不是我能做主的。”宝嫣虽是嫡女,在长辈面前人轻言微。 大局已定,她阿母都不能拒绝,她又算得了什么。 况且她已跟兰姬将好话说在了前头。不管她是否能听懂,宝嫣只意在先礼后兵,免得到时伤了和气。 春动莲房 第3节 第2章 不出半日,宝嫣与兰姬的对话不胫而走,很快传入苏家长辈的耳朵里。 同时也被罗氏知晓了。 入夜,罗氏到宝嫣房里抱着她哭,“我怎生了你这么个傻货。” “你当那月氏生的是好相与的?” “她去了只会与你争宠,哪会安分守己,对你尽心辅佐?只要你有半点不妥,她做媵的就能借机上位了!” 宝嫣手背一湿,是罗氏流下的热泪。 她拿帕子给她擦擦。 口吻软和,没什么脾气地说:“我若不答应,岂不是让阿母夹在其中为难。” 罗氏别扭道:“你果然都听见了。今日下人说你来过,也不让人通传,在外室站了不到一会就走了。” 宝嫣轻应一声,含蓄而羞涩的笑笑。 随即在罗氏逼视的目光里撒娇道:“那不是怕扰了阿母与阿耶议事……是我不好,阿母,我知错了。” 罗氏生有二子二女,宝嫣是年纪最小的。 远嫁在即,心里自然更偏宠她。 罗氏忽然感慨,“其实你若不那么知事的话,也不影响什么。世上没有规定做主母的就一定要有容人之心。只要娘家有实力根基强大,夫家敬重,你所言所行即是道理。” 宝嫣见她情绪飞快稳定下来就知罗氏此刻在教她道理。 “阿母不怪我了?”宝嫣被罗氏含怒嗔了一眼。 一个媵人,真闹起来翻不了天。 只是被人逼着接纳的滋味,让她这个做母亲的替女儿感到烦闷憋屈。 罗氏冷哼,“我知你是为了我才答应的,你且记住,等去了北地,若兰姬敢与你为难,便传信给阿母。只要月氏在我手上,阿母有的是法子让她乖乖听话。” 夜色渐深,说了许多母女私话的罗氏面色渐疲。 她起身朝外走去,宝嫣跟上送她到院门口。 “对了。” 罗氏透露消息给宝嫣,“晏氏派来的府兵已经入关,不出月余就会抵达江南道1界内。你且做好准备吧。” 江南道辖内有九个州府。其中以金麟府为首,府下面还有百十个郡县。 到了江南道,就说明离宝嫣启程前往北地的日子不远了。 看着罗氏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宝嫣从怔忪中回神,示意婢女,“关门吧。” 一个月后。晏氏府兵在金麟府落脚,带来签字画押,登记造册的婚书同苏氏交换。 短暂整顿歇息过,就将宝嫣护送到夫家完婚。 宝嫣出行那天,已出嫁的女娘都回来了。 闺房内,亲姐替她簪上最后一支花,低头凑到耳边,笑道:“便宜他了,晏氏子何德何能娶得我阿妹。” 镜中宝嫣光彩照人,娇里含羞。 她不好意思地道:“阿姐折煞我了。” “哪里是折煞了?这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其他姐妹:“就让清河的儿郎好生瞧瞧我们南地的美人。” 金枝玉叶的贵女们笑作一团。直到外头有人来催才逐渐停下。 “时辰到了。” “再不出发,可就误了吉时了。” “这远嫁的,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气氛忽然变得僵硬悲戚。 有的还别过脸,偷偷抹泪…… “好了,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些。”轮到最年长的妇人拉宝嫣起来,“吉时已到,送新妇出门——” 宝嫣走出去才知前庭院落里,来了许多往日不经常见的客人。 每个都在观望她,有送嫁的亲戚,祝贺的宾客,奏乐的乐师。各个都在笑,像是接到了喜气盈盈的好运,除了她阿兄阿姐还有阿母。 他们看她都像在看生离死别。 罗氏上前,帮她整理了衣襟袖口。动作缓慢,没有褶皱的地方也拂了拂。 强颜欢笑着叮嘱,“这一去,路上要小心啊。” “阿母……只能送你到这了。” 跟着,苏凤璘喊了她一声,“阿妹。”少年郎的嘴角本是扬着的,等宝嫣看过来,于静默中他的笑容一点一点瘪下去。 化作不甘、不舍。 “阿妹。”苏凤璘低声道:“一路保重。” 即使宝嫣没想哭,因这一声“保重”也红了眼。 “阿兄。”她小声应着,扶着她的婢女明显感觉到宝嫣手颤了下,用力许多。 等再抬眸,宝嫣已然咽下哽咽,换了口气。 她挺直了身子,挪到宽敞些的地方,在婢女的帮助中跪在地上,朝父母的方向行了一记大礼,“阿耶,阿母。儿走了。” 说罢,磕头。叩拜。 再起身时,已面带笑意,向前踏出一步。 “各位,珍重。” 嫁女嫁女,一家欢喜一家愁。 宝嫣乘上北地来的车马,踏上前往清河的路途。 此次出行不仅独她一个,实际上苏家也有派出人马,送亲的队伍中光家仆就有上百来人。 这些都是奉主家之令,拖家带口随宝嫣搬迁到北地的,此后也会在清河扎根发家。 同时苏家的亲属也在其中。 宝嫣的长兄苏赋安,以及两位族中的叔伯为她保驾护航。 路上风雨兼程,紧赶慢赶,历经一个多月,终于在长嬴来临之前到达清河境内。 距离清河府晏氏的家宅还有六七十里路,由于连日来的奔波使人倦怠,为了不影响金麟府的形象。 叔伯们商议之后决定暂时在辖内的一个小郡休整一晚。 之后可慢慢赶路,一日之内就能抵达晏家。 就在前往驿站的途上,荒郊野外,除了他们,竟然还有一行人在快速奔波。 “让开让开。都让开。” 一辆马车从另一条路上驶来,两边的护卫为其开路,呵声急促,仿佛有什么要事。 即便看到前方庞大的出行队伍,也没放在眼中。 车轮停下不动了,似是给后来者让出一条通道。 出于好奇宝嫣在那辆马车过来时,朝窗外看了一眼。 不知里面装的什么人,门窗紧闭,给人一股玄乎又玄的神秘感。也不是多华贵的队伍,但随行的护卫蒙着半张脸眼神戒备,凶中带煞,人人都骑一匹大马。 衣着更是朴素,纪律森严,还有那打了铁钉的马蹄。 想想就知这支队伍背后的势力怕不一般。 不然,怎么会就连在自己地盘上的清河府兵都未曾阻拦,甚至还带头礼让到一边。 宝嫣观察期间,苏赋安还前来安抚关怀,“阿嫣没受惊吧?” 宝嫣摇头,“大兄,那是什么人?” 苏赋安比她年长,很早就娶妻生子,阅历开阔,他没有瞒着:“问了府兵,都不认识。但我瞧着,倒像是……” “什么?”宝嫣以为自个儿听错了。 她附耳上去,苏赋安有意压低了嗓子,“我猜,不知是哪家私下豢养的死士。” 宝嫣:“……” 烟尘滚滚,等到那行人过去,消失得没有踪影,他们才重新起程。 傍晚在驿站落脚。 宝嫣被婢女搀扶着下来,惊讶地发觉她旁边竟停着一辆之前在郊野碰到的马车。 不知里边的人出来没有,看外观依然是门窗紧闭。 因这回是近距离观察,宝嫣还看出些许不同,不像是押送犯人的囚车,倒像是在保护哪位重要的人物。 乍一眼以为普通,实则朴素不过是种障眼法,这马车就是在战场,一时半会都刀枪不入。 那些跟在一旁护卫都不见了。 想起兄长猜测的那帮人的身份,宝嫣隐隐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就在这逗留间,苏赋安似乎也发现了这边异样,派人过来了解情况,安抚几句就让宝嫣先回房中休息。 而另一头,兰姬和她的婢女早已站在驿站门口,目光越过她们落在这张行踪诡秘的车辆上小声交谈。 看来对途中遇到的事同样感兴趣。 “阿嫣妹妹。” 待宝嫣走近后,兰姬装模作样地跟上关心道:“清河府就在不远了,看来明日就能抵达新宅子。阿嫣妹妹这一路可还好?” 出嫁女即使远嫁,还是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让夫家前来迎娶的。 早在年前,苏氏就已提前安排人前往北地,在清河购置了一套豪府深宅,算作宝嫣单子里的一份嫁妆。 春动莲房 第4节 兰姬动静不小,身量比宝嫣高,嗓子也学不来她天生的柔嗓。 苏家长辈更是站在不远处,闻声瞥了她们一眼。 宝嫣看着对方意图找她上演一出手足情深的画面,平静而和气地道:“除了半途有些颠簸,其他还好。兰姬阿姐呢?” 兰姬:“我?我倒是习惯了,就是担心妹妹身子娇,受累了。” 乍一听这话好像没什么错。 念头一转,却觉得与兰姬一比,宝嫣显得过分娇气了。 长久没等来回应,兰姬侧头看向她。 似是没受半分影响,宝嫣还一副犹疑的样子回视过去,“兰姬阿姐还有事?” 感到无懈可击的兰姬:“……没了。” “那我就先上楼了。明日还要赶路,兰姬阿姐也早些歇息吧。”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将刚才的事掠过,宝嫣带人离开这里。 背后,注视她的兰姬冷哼一声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夜里宝嫣就寝得早。 连日来的赶路奔波,未曾像这回睡得踏实过。 在梦里她的心跳得飞快,追逐在一个不知相貌的男人身后,意识告诉她那就是她素未谋面的夫婿。 清河府那么近,隔着一郡之遥,晏家可有收到他们即将抵达的消息? 晏氏子可是会像她这般心情激动,猜想他的新妇是何模样? 宝嫣做了有关夫婿的美梦,可这梦没能持续多久就被一阵仓促的脚步声给戳破了。 所有的春心荡漾化作从梦里惊醒过来的痴愣。 她摸着不由自主发烫的脸颊,也不过是个十六岁从他乡嫁到这里的娇柔小女娘。 “各方留意,小心……”陌生的声音骤然从屋外响起。 透过薄薄的纱窗,在月色的照影下,宝嫣隐隐约约看到有几道纠缠不清,神秘黢黑的影子。 这动静宝嫣听着可疑,却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人前来喊她起身戒备,隔间守夜的婢女更加没醒。 当她再次忐忑地朝窗外望去时,就如幻觉般,不光影子,就连方才的说话声都忽而销声匿迹。 宝嫣借着月光下了帷床,经过屏风时发现,果然平日里劳累的下人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她轻手轻脚地拿起桌上忽明忽暗的烛台,等挑亮了些才带着它小心翼翼出门。 夜里秉烛夜游于她一个娇女来说实在不合适,但宝嫣被刚才的动静扰了好梦,只有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 她大概出来的时机不好。 在宁静而漆黑的回旋长廊上,风里忽然飘来一股浓稠的血腥味。 宝嫣猝然嗅到,还未明白空气里为何有血,直到她步履轻缓,依旧不小心撞见一个人。 长廊梁柱的背后。 烛火闪动的微光中,照应出两张面色各异的脸庞,“怎么是你?”“阿姐?” 宝嫣掩住惊讶,她与兰姬的卧房离得很近,想必刚才的动静她也听见了才出来查看的。 只是兰姬目前瞧着不大对劲,不知看到了什么,转头盯着她的眼神满是骇然恐惧,脸色苍白如纸人,“你都听见了吧?” “若是指方才有人说话……” “不是!” 兰姬低声粗暴打断她。 “那是……” “嘘……” 宝嫣忍痛诧异地望向兰姬,对方上来抓住她的手腕,指甲用力几乎掐进肉里。 兰姬一脸惊魂未定,轻扯嗓子,颤声道:“死人了,阿嫣……有贼人……在乱杀人啊。” 宝嫣以为她是在说胡话,可越听越是心惊。 “你当我是怎么醒的?是有血飙在纱窗上我还以为落雨了!我叫绿枝去看看,结果她去了就没回来……” “等我找过来,你猜我瞧见什么?那贼人的刀砍在一个人的脖子上,头断血流。” “阿妹……” 宝嫣受兰姬恐惧的影响,顿时头皮发麻。 若真是兰姬说的那样,说明此地不宜久留,她咽了口唾沫,“阿姐,我们……” “谁在那里?” 苍茫空寂的夜空下,杀机起伏,陌生的嗓音厉声呵斥。 二女闻风丧胆,皆是一震,肯定是方才兰姬说话的动静太大被发现了。 兰姬以为贼人已经走了,才同宝嫣说了这些。 没想到居然还在,“怎,怎么办?”兰姬瞬间慌乱无神。 宝嫣更是吓得冒了一身冷汗,她示意兰姬噤声,“我们走。” 刀刃气势汹汹,在墙上摩擦出的火花似乎就在耳边。 歹徒越来越近。 兰姬摇头哭道:“就这样出去?不行,被会被瞧见……都怪你,你为何要来?” 这是责怪人的时候吗? “再不走就真来不及了。”宝嫣挪动沉重的步子,可从一开始兰姬就紧抓着她的手臂,现在更如铁锁一样勾住宝嫣。 若她不动宝嫣就更走不了。 兰姬害怕地拖着宝嫣,腿软的厉害,“不行,这样会死的,我们会死的。” “阿姐!”宝嫣心急如焚,她都快看到贼人的影子了。 “阿嫣……” 感觉到兰姬配合,宝嫣松了口气,“快,我们……”蓦然,宝嫣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一双手大力推了出去。 手中烛台掉落熄灭,娇弱的身躯轰然摔倒在地。 危险靠近时,兰姬悄悄躲进廊柱后的黑暗里。 吃人般的巨大阴影挡住头上月光,在宝嫣跟前停下。 随即徒手拎起弱不禁风的她,没有丝毫怜香惜玉,堪称粗暴地将其拖到一个高大人影前。 第3章 “大人,抓到了藏匿在暗处窥视的可疑宵小之辈,可要一同杀了?” 话音显现出这行人阴狠毒辣作风。 宝嫣忍着浑身酸痛,惶然不安地朝那位“大人”望去,却发现对方浑身上下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乌黑漆厉的眼珠。 “把她放下。” 早在拖拽间,宝嫣发丝松散,乌黑如瀑。 下一刻,她被弃如敝履地丢到那位大人脚下。 明明夜里的风还带着入夏前的微微燥意,宝嫣却觉得更冷了,她不过是听见动静,一时好奇夜起查探,根本不曾想过遇到毁尸灭迹的场面。 露水更重,她衣衫单薄。 娇不胜怜。 这帮人会打算对她做什么? 头上那道盯着她打量的目光看得越发仔细,宝嫣心怀不安,狼狈地抱紧自己。 抓她过来的大汉忽然一拍脑袋,说了句,“等等,这女娘……好似白日送嫁队伍里的。” 宝嫣惊疑,这帮人什么时候见过自己? 大汉回忆,“那条路上,就是他们挡住咱们的去路。”去路?难道他们就是大兄说的那帮死士? “啊……”宝嫣倏地一痛,差点咬着舌头。 一只擅长读书写字的手,抬起她秀气的下巴,“大人”弯腰凑近宝嫣跟前,身影逼近,凝视她的眉眼片刻,悠悠问:“女郎,你是谁家的新妇?” 谁家新妇?白日那么大的仪仗,只需稍加打听,就该知道她的来路。 对面看似文雅,实则手上的力道叫宝嫣下巴都缩紧了。 她颦眉蹙頞 ,语调轻巧,说话吃力,“我我……是清河晏氏……” 这里是北地,清河府那么近,期望这人知晓她夫家势力,会明白她身份不凡,不是该轻易招惹的对象。 可对方依旧没有松手。 “不够。” “把你的来历与大名通通报予大人。”旁边大汉凶神恶煞地命令。“快些。” 从出生到现在,宝嫣还未受过这种被人胁迫的屈辱,她眼中盛满摇摇欲坠的晶莹珠子,羞恼地同面前那道盯着她的影子对视,“……江南道,我打江南道来,乃金麟府……苏氏之女……” “苏宝嫣。” 这下贼人之首终于满意,捏住她下巴的力气一松。 宝嫣瘫软在地,下一刻对方居然亲自将她扶起,危机仿佛解除,宝嫣疑惑而吃惊地看着他朝大汉靠近。 二人秘密低语两句,那下人点了点头。 倏地脚步一转,竟然直冲方才她躲藏的地方赶去。 春动莲房 第5节 听着兰姬被残忍揪出来的动静,宝嫣看傻了,她怎会还在那里? 兰姬被抓来后惊恐万分,嘴里一直不停念道:“饶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她跟宝嫣方才似的,只不过态度更差,被重重砸到地上。 见宝嫣居然完好无损,就像瞧见救星般,兰姬忍痛摇晃地爬起来朝她伸手,“阿妹,阿妹救我。” 宝嫣情不自禁后退一步,想起兰姬之前为了自保,竟然狠心将她推出来的举动。 现下这种处境,她又如何救她。 “你们撞见不该见的东西,总该付出些代价。”她身旁一道低沉玄秘的声音开口,那位大人悠悠道:“留下一对眼珠,饶你们不死。选谁呢?” 对方突然偏头盯视毫无防备的宝嫣。 兰姬:“就她,就她……” 宝嫣自觉大难临头,提心吊胆地咬紧牙关。 结果那道目光从她这绕了一圈,陡然定格在被吓得摇头后退的兰姬身上,“还是你吧。” 两张脸同时一愣。 “不……这不公平,为何不是选她?” 兰姬反应过来,惊惧地怒指宝嫣,为了拉她下水什么都说了出来,“她比我出来更早,见得更多!你们找她,我才是什么都没瞧见!” 宝嫣:“阿姐……”你怎敢颠倒黑白? 旁边冷淡的嗓音残忍地吩咐:“挖了她的眼,碾碎了丢弃到荒野。” 宝嫣震惊而怯弱地望向那位“大人”,对方视线不偏不倚地回落到她脸上。 那眼神富有极强的侵略性,令宝嫣心生一种怪异的赧然。 “且慢。”就在对方下属要朝兰姬下狠手时,宝嫣终于忍不住叫停。她心率快得厉害,出于畏惧,捏紧掌心,强忍被盯着的慌张不适。 宝嫣鼓起勇气道:“这位大人,可否放了我与阿姐?” 兰姬虽然颠倒黑白,她却不能对她置之不理。 真毁了一双眼,怎么跟家里交代? “方才阿姐所说并不属实,我等其实什么也没瞧见,只是在屋内听见动静出来查探罢了。若大人有大量肯放我们一马……即使明日有人问起,我们也会装作不知情,替您守住秘密。” “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 宝嫣悄然松了口气,本以为对方不会搭理自己,只要肯说话就代表还有商量的余地。 “也不能这么说……” “大人有无想过,此乃清河府辖内,我乃晏氏即将入门的新妇,杀了我们只会惹来更多的麻烦?” “若是当今晚什么事都没发生,在此我敢发誓,以自身名誉做担保,如有背信弃义,”宝嫣狠了狠心,咒道:“下场将不得善终,若还不够,可再到清河府寻我麻烦。” “我……” 她话语被直接打断,“口说无凭,给我一样你的信物。” 宝嫣怔了怔,她刚还想说,等她与晏氏子完婚后,若有所求,她还可以帮对方一把,就当抵了一命之恩。 “信物。”对方似乎对向她讨要东西,有种莫名的固执。 宝嫣就寝更衣,身上哪有携带什么信物。 她找了找,忽然摸到脖颈处的颈环。 宝嫣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取下递了过去,那应是还未成年的女郎带的长命锁,宝嫣带了多年及笄后都没更换,可见这是她的心头之爱。 不过锁上坠有铃铛,会响,于是又将它换成了宝嫣的私人印章。 通体莹白,巧夺天工,似樱桃般大小。 “此物可为证。” 宝嫣轻声道:“上面还有我的字。” “大人”手指一翻,将印章私密的底部露出来。 看到对方指腹缓缓抚摸刻字的地方,宝嫣莫名脸热,“如此可行?”她试探地问。 那双令人不敢直视的双目深深看了她一眼。 就在宝嫣忐忑间,兰姬那边突地有了异动,捂住她嘴的大汉忽然将她打晕。 宝嫣惊慌地想要询问“大人”怎么回事,结果她脖颈一痛,竟也受到了同样的攻击,在摔倒晕过去前,她被一双手稳稳接住。 一声促狭冷淡的轻笑,成了让她挥之不去的悬梦。 “晏家的新妇……”呵。 在此之后,宝嫣在对方怀里失去知觉,至于对方后面说了什么,她都不大记得。 深夜的驿馆,灯火稀疏,鬼魅魍魉,无孔不入。 庭院深深,巡逻的护卫对楼阁上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小娘皮敢咬我,啐,晦气。大人,何不杀了她们了事。”大汉将他打晕的兰姬随意丢弃在地上,转头就看见那道高大身影抱着怀里娇弱的女娘,迟迟没有松手的迹象,“……” “杀了她们可没法了事。” 高大身影道:“我佛慈悲,得饶人处且饶人。” 大汉:“……” “您就不怕她们将我们的事说出去。” “不会。” 那双手终于将怀里的人轻轻放下,来人半蹲着,修长的手捏着晕过去的宝嫣的下巴端详,“你将她带到我脚下时,此女已经抖得像筛子了,却还在强作镇定……一个新嫁娘,年轻胆小,名声更重要,绝不会想多惹麻烦。” 听他话音里,居然还有几分淡淡调侃的意味。 不多时,他背后连续来了一批人,看衣着和装扮,均是白日里开道随行的死士。 “大人,上京派来的刺客皆已清理完毕。” 大汉:“已是第三拨了,明知无用功,那位却还贼心不死。大人若是愿意,干脆把这两个女娘杀了,来个祸水东引……” 来人轻叹,“是个好法子。” “那我这就……” 大汉话音一顿,惊讶地看着他将身上斗篷摘下,大手一挥盖在靠墙昏睡的娇女身上,脸色变来变去。 “这是……”杀还是不杀? 墙那边还有个女娘,大人怎么不给她盖上。 被注视的人拿出宝嫣交出来的信物。“做人岂能言而无信。” 他抿唇一笑:“留她一命,就当,结个善缘。” 说罢起身,见他要走了,大汉不再有异议,只是临走前又觉得古怪地看了宝嫣一眼。 一行人身法鬼魅,来无影去无踪,就这般神秘地消失在这驿馆中。 宝嫣再次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她如溺水一般猛地睁开眼,屋中房梁,床上锦帐,无一变化。 没注意到她醒了的婢女还在屋内烹茶。 细语结耳,屋外风吹鸟动,岁月静好,让死里逃生的宝嫣以为那不过是她沉睡中的臆想。 为此她怔忪了许久,直到婢女过来发现她睁着双眼,又惊又喜道:“快,传话给大郎君,女郎终于醒了。” 苏赋安来得很快,昨夜驿馆出了大事。 有一行来路不明的人惨死在驿馆马棚中,说是如此,实际上是被抛尸在那。 行凶者手段狠厉毒辣,又能在官驿的巡逻下,还能杀这么多人,又全身而退,可见不是什么善茬。 然而热闹还没看完,底下的人就来传话了。 没成想,竟是自家人出事了。 苏赋安:“阿嫣,昨夜发生了什么,你同兰姬为何不在房内,反而躺在屋外。” 不仅如此,宝嫣事后才知,她被发现时,身上还多了件陌生斗篷。 最先发现她们的是宝嫣的婢女,因察觉出这不是宝嫣箱子里的衣物,于是提前将它收了起来。 只有宝嫣联想到了一个人,不过她却不能说。 面对苏赋安的追问,宝嫣脸色苍白地摇头,“大兄,我不记得了。” 苏赋安:“连你也不记得了?” 他这么一说,宝嫣自然懂了,应该是兰姬比她先醒来,苏赋安也去看过她了。 兰姬定然跟她说法相同,这才引起兄长的疑惑。 宝嫣:“我昨夜只听见屋外有奇怪的动静,便起身去查探,结果什么都没瞧见,之后……之后便这样了。” 苏赋安观察她神色,宝嫣心有余悸,似乎还对自身遇到的事惴惴不安,苏赋安便不想再吓着她了。 “罢了,只要你无事就好,不然阿母和凤璘问起,我该如何交代。” “大兄……” 宝嫣藏着秘密,对关心她的苏赋安心生愧疚。 苏赋安:“放心。我已同下面交代,发生在你和兰姬身上的事,一律不得传出去,若有人敢私下非议,我割了他们的舌头。” “既然你醒了,身体没有大碍,那便起程吧。今日之内,必须按照计划进入清河府才行。” 如苏赋安所说,由于宝嫣一直昏睡不醒,他们已经在原本路程上浪费了半日等她。 若是再这么下去,原本定好的吉时可就真的要耽误了。 毕竟在完婚之前,苏氏来的人要在提前置备好的宅子里安顿,宝嫣要好好休整,养好仪容,还有诸如成亲当日该走的流程规矩需与晏氏再次确认。 总之事无巨细,不可马虎。 很快。跨越千重山水,历经数个日夜。 春动莲房 第6节 在日落下山前。 从南地来送嫁的队伍,终于平安抵达清河府的地盘。 第4章 三日后。 天未亮,宝嫣便被人从榻上拉起来洗漱,再送到镜台前贴花钿,坐梳妆。 她身边平常还会相互打趣说笑的婢女,在这时各个神情肃穆,有条不紊地忙活着。随宝嫣前来北地的乳母松氏,更是作派严谨地四处检查,以免哪里出错,坏了旁人对苏氏的印象。 宝嫣在这种气氛下,免不了受她们影响,内心暗自紧张。 “女郎先用些果子,垫垫肚子。等抹了口脂,就不可再进食了。” 婢女端来点心请她品尝。 宝嫣本来心神绷紧,在吃了些东西后,情绪渐渐恢复得平缓顺畅,她轻吐一口浊气,感叹道:“可吓着我了,这滋味比出阁那日还可怕。” 出阁那日,因为知道自己要离家去很远的地方,宝嫣只觉得伤感不舍难忘。 但今日,头一次成亲,感受着这大张旗鼓的架势。 宝嫣更多的,产生了一种对未来日子的迷茫。 北地这样陌生,她一个远道而来的新妇,真的能在晏氏这样的高门里扎住根脚吗。 “女郎何必多想?”松氏过来安慰,“女郎不是孤身一人,在这还有奴等陪着您,就是豁出奴这条老命,也万不会叫女郎受委屈。” 宝嫣:“哪里需要乳娘以命换命,我知乳娘是为我着想。方才不过是看你们阵仗大,我又是头一回,阿母阿姐她们不在身边,才紧张了。” 经过这么一说,宝嫣心里好受不少。 松氏见她眉间郁愁消散,俯身凑到她耳边微微一笑,说:“前几日大郎君从晏府回来,随侍潭青见过晏氏子一面,言‘此子甚俊’。” 话点到为止。 镜子里,陡然领悟松氏意思。 慢慢,慢慢,宝嫣肉眼可见的脸红了。 这是在劝她,与其担忧害怕,不如多期待一下她那个相貌出众的夫君? “二女郎来了。” 突然一句打岔,将旖旎羞人的气氛顷刻破坏。 宝嫣修养的这几日,根本不曾和兰姬碰过面,自从在驿馆夜里发生那件事以后,兰姬看她的眼神便出现一丝怨怼,但凡二人对视,兰姬又会率先做贼心虚地闪躲开。 等到了苏家购置的新宅,还成日躲在房里不肯出来。 就像是在有意避讳宝嫣一般。 不用问缘由,其实二人都清楚。 出嫁之前,宝嫣亲口承诺过“在外兰姬与她才是一体,姐妹荣辱与共,万不可有二心”,可结果呢。 危机关头,兰姬居然敢将宝嫣推出去送死。 这叫什么?这叫蓄意谋害。 如果不是那伙人手下留情,宝嫣早就遇险了。 她一死,婚事还能否继续?若能继续,谁来替她完婚? 不管兰姬当时是因为何种理由做那种反应,宝嫣都已经无法再用以前的态度去看待这个庶姐了。而眼下婚事要紧,即便心生隔阂,为了顾全大局,也只能暂且不去计较。 但兰姬今日就没办法躲开了。 宝嫣是新妇,兰姬是陪媵,又叫从妇,她也是要一起进晏家的门的。 陪媵不会再举办单独的婚仪,只此一次露脸的机会。 为了不与宝嫣彻底闹僵,兰姬收拾一通后,还是赶来修复姐妹之情了。 “阿妹。”她腆着脸,一反往常,亲密地叫宝嫣。 “我道前两日还在下雨,不知天公作美否,没想着今日就雨过天晴了。还是妹妹好福气,看来总有老天庇佑。” 她虽然是庶出,但也是主子。 兰姬一来,松氏只得让到一旁,并且她还有其他事要忙。 松氏给婢女小观递了个眼色,便从宝嫣身旁离开。 兰姬见她一走,压力顿轻,这个松氏是罗氏身边的陪嫁婢女,后来嫁给家里一位管事。宝嫣出生后,便做了宝嫣的乳娘。 仆似主人,有时兰姬见她,就跟见着半个苏家主母一样。 明里客气,暗里厌憎得很。 兰姬将宝嫣的婢女打发走开,小声道:“阿妹,你不会怪我吧?” 宝嫣诧异地看向她,居然会率先提起这个? 兰姬拍着胸脯,心有余悸,“那天夜里,我还以为再见不到天明了。” 宝嫣轻声问:“是吗,那阿姐为何要推我。” 不想兰姬反应比她还大,“不是我推的你,阿嫣!” “说来你肯定不信,我当时定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魇住了,仿佛有只手替我那么做的。” 兰姬一脸后怕跟委屈,“而且当时歹人隔得那么近,那地方又只能藏一个人,再多会被发现的……万一被发现,你我都得死呀。你很想我死吗?” “再说,后来我不就被捉过去跟你一起受罪了么?” 明明是加害者,现在却充当起无辜者,指责起她来。 无以复加的荒唐感让宝嫣红唇微抿,敛了笑意,好自私的一颗心。 兰姬觑着宝嫣脸色,像是知道自己漏洞百出,虚虚一笑:“好了好了,我就知你在意这个,心底会不舒服,所以特意过来向你道歉的。” “阿姐,我可是被你推出去,差点被人杀了的。”宝嫣盯着她,想从对方眼里看到一丝愧疚。 可兰姬不知是真听不懂宝嫣的暗示,还是有意装傻糊弄过去,眼神闪烁着道:“可是阿嫣,你不也没事吗?我也受了好大罪呀。过了今日,你我以后还得同侍一夫呢,看在我们素未谋面的夫君的份上,就不要计较了,行不行?” 宝嫣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 她多大了,还认为推人这种行为,是什么小事吗?以为随便糊弄糊弄就能化解了? 偏偏,兰姬似乎还真是这么想的。 她着急地哎哟一声,“你要是还不高兴,那就打我吧,来打我。”说着,还耍起无赖,甚至要拿宝嫣的手,去往自己脸上打去,“你打我吧阿嫣。给你出出气。” 宝嫣怎可能让她得逞,万一打了,当天怕是就会传出姊妹不和,嫡女加害庶女的说法。 “够了,阿姐。”她被纠缠的不耐烦了,其实兰姬承不承认,是不是故意推她的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已经确信,这个庶姐对她始终存在一种针锋相对的态度。 道不同不相为谋。 深吸一口气,宝嫣抑制住愤怒,保持最后的风度,摇头吩咐,“请二女郎歇息去,我该梳妆了。” “走啊。” 兰姬被婢女强硬地请离这里。 恰巧,严厉的松氏也回来了,见到她,兰姬如老鼠见到猫般,不再和宝嫣纠缠,只是不甘心地回头,再次轻轻怨怼地看了宝嫣一眼。 装什么清高啊?她后来可是差点被人剜去双眼的好不好? 别以为她不知道那个神秘的“大人”,对她俩可是天壤之别,宝嫣明明得了便宜还卖乖,她到底在装什么? 气氛随兰姬的离开,变得僵硬尴尬不少。 见宝嫣兴致变得不高,婢女们便猜测,定是二女郎又说了不中听的话惹得女郎不高兴了,对方素来以自己是混血庶女的身份为由,说嫡女瞧不起她。 松氏投来关怀的眼神,“二女郎又来惹你了?” 宝嫣气过以后,已恢复如常,冲松氏笑笑,“她向来如此,乳母你也知道的。” “她说了什么?” 宝嫣闭口不提,只说自己“忘了”,最终什么都没透露。 这一说就会涉及驿馆那夜发生的事,牵扯太多,是个麻烦。 她已不想再惹是生非了。 宝嫣的婚仪是从酉时开始的,彼时正值黄昏。 悬日如胭脂红,照亮天际,橙澄清明。晏府豪门大开,府兵下人严阵以待。百米开外,停候的宝马香车不知几许,登门观礼的宾客队伍几乎将巷子口堵得水泄不通。 那阵势蔚为壮观叫人惊叹。 而晏府越是如此,就越令苏氏感到满意。 这证明他们联姻的对象没有选错人。 婚嫁丧娶,最容易看出一个家族家风家底门道如何,其本身也是向外界展示主家身份地位的一种手段。 不过一桩世家门阀中最寻常不过的亲事,就能引来北地这般人情浩荡,看来清河晏氏,果然不负大望族的名声。 当夜,晏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琴瑟齐鸣,如潺潺流水,悦耳动听。 前有衣着富贵的顽童来回穿梭,追赶打闹,后有奴仆跟在主家背后迎来送往,卑躬屈膝。 庭院内外。 不管是亭子里还是廊檐下,都能见到身影忙碌手端蜜果茶水,鱼贯而入的婢女。 筵席上摆满鲜花及金樽玉器。 皆是满座。 如此盛景,就连上京来的王孙也要感叹一声。 奢靡。 假山处,一道黑影沉默观望了会,忽然转身离去。 春动莲房 第7节 而其去往的地方,居然是晏府里一处幽静的院子。 等到了房中才露出全貌。 若是宝嫣在这里,定然会惊骇地认出,对方就是那个气势汹汹在驿馆将她单手拎起的大汉。 庆峰搜罗一圈,目光定在房内打坐清俊显贵的身影上。 口中大声道:“我当是什么喜事,原来是晏子渊今日成亲。晏家特意为大人准备了席位,请大人前去观礼。” 坐上的人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没掀。 庆峰等了片刻,拿不准注意,嘟囔了句,“我就说没什么好看的,一个新妇罢了,又不是没见过。” “要不是大人心怀慈悲,那女娘哪能等到今日进门。” 不过刀下亡魂,红颜枯骨罢了。 然而再看过去。 大汉一愣,“大人?” 一双深沉清明的眸子倏然睁开了。 明知故问:“哪个新妇。” 庆峰:“就是说是打南地来的那个……您不让杀的。”话里透有一分委屈。 对方轻描淡写回应,“是吗,不大有印象了。” 那去还是不去? “洞房花烛,值千金万两。人生三大喜之一,为何不去。” “您确定说的是去观礼?”而不是代替谁入洞房。 一记低沉搔耳的轻笑打破静默,“出家人不打诳语。” 说观礼,便只是观礼。 宝嫣终于见到了她的新夫婿。 在晏府门口,晏子渊将一根绸带送到她手上,两人各执一端,由他领着进门。他果然生得很俊,宝嫣与他对视,总会觉得那双眼睛像在哪里见过。 只是区别于,她印象中那双眼睛乌黑清泠,充满侵略性。 而晏子渊的,纯粹有几分多情。 当宝嫣再次偷瞄他时,晏子渊用余光捕捉到,冲宝嫣露出一丝微笑。 笑得宝嫣面色微红,汗颜在第一面就通过夫婿,想起其他男子。 很快。 在簇拥下,宝嫣同晏子渊进入庭院,来到观礼的众人眼前。 “新人到——” 宾客们停下交谈,所有的目光都定格在南地来的新妇身上。 宝嫣再次尝到被众所瞩目的紧张滋味。 她当真年轻,满头珠翠,华服锦袍。 肤白体瘦,乌发红唇,有一种超脱的得天独厚端庄秀丽的气质。 如此娴雅正经,浑然不见那天夜里颤抖心痒的模样。 廊檐下屏风遮挡处。 “这女娘,当得上姿色一绝。”大汉立在沉默不语的人影身后说道:“可惜已经是别人的妇了。” 第5章 这园中宾客无数,视线太多。 观礼的目光有羡有妒,宝嫣并未感觉到太大的异样,其实比起旁人的注视,她此刻也是非常紧张,更担心自己在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丢了相。 好在做完这些繁复的礼数后,司仪便宣布她与夫婿礼成,可以送入新房了。 宝嫣被扶着转了个方向,余光匆匆掠过这些陌生的绿苑高阁、璀璨华灯,连作为上宾的苏家人那边都来不及道别,就要前往今后一辈子都要待着的后宅。 从今起,她就不再是金麟府备受宠爱的女郎了。 而是一个脱离家族父兄,母亲姐妹照顾,接过重任初出步入婚姻的媳妇。 以后的路都得自己走,走得是好是坏,就凭她自个儿的能力了。 宝嫣抬眼,望向身前那道身为她夫婿的身影,发现对方不知不觉拉开了与她之间的距离,宝嫣斗胆将同心结的另一端倏地攥紧了一圈。 突如其来的拉力让晏子渊察觉到异样,回头错愕地看向他的新妇。 在晏子渊的注视下,宝嫣眼眸微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垂下眼帘轻声嗔怨说:“夫君……脚程太快了。” 原本二人是并排走的,不过短暂的晃神,晏子渊就将她超过了。 不知这些北地的儿郎是不是都像晏子渊这般高大,宝嫣根本跟不上,她不想显得太弱势,于是用这种方法吸引晏子渊的注意力提醒他。 出乎意料,明白问题出在哪后,晏子渊态度居然还不错。 他拱手道:“是我没注意,确实走得太快了,还请夫人见谅。”说完便原地站定等着宝嫣。 宝嫣点了点头,面含几分羞涩,看得出来对他的做法都比较满意。 但心里很快又多了一丝顾虑。 观晏子渊的行动方式,可以适当分辨出他在晏家的身份地位和性格。 只有真正受重视的子弟才会以自身的感受为主,并且习惯忽略他人感受,享受旁人追逐,而这类人无一例外,都有些心高气傲特点。 不知她这个夫婿,真正相处起来会如何? 宝嫣来到他身边,等拉近距离了才开口,“不怪夫君,儿郎与女娘之间本就有体力上的差异,是我跟不上罢了……而且原先我听父兄说过,北地风景气壮无比,具是些崇山峻岭,没想到……” 她定定地与晏子渊对视,“连儿郎们,都是琼枝玉树的。” 夸人的话不经意响起,像筵席上的弦乐那么动听,这真是晏子渊怎么都想不到的。 他毫无防备地受用了,目光落在宝嫣身上。 她还用扇子遮挡着脸。 却不妨碍晏子渊回想夫妻对拜时的那惊鸿一瞥,这女郎,她不管谈吐还是行事,好像自有一股别致的风韵味道。 宛若扶柳。硬也硬的,软也软的。 颇为奇妙。 宝嫣被看得有些害臊了,她其实就是很寻常地夸了一句,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她低下头,“我们走吧,待会路上还请夫君怜惜我,慢些便可。” 没有意外的,晏子渊对她露出满意的神色,“我知道了。”他没有再自顾自的行动,让开一步,“那夫人先请,这回我定不越过你分毫。” 宝嫣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晏子渊的反应比预想中好太多。 她就是想,既然这么多人看着,那就试探试探晏子渊对她的态度如何,顺便再展露给下人们看看,他们这对新夫妇是怎样相处的。 结果自然是连松氏等人都满意的。 宝嫣代表的可是苏家脸面,做下人的,只有主子好,他们才会更好。而且看刚才女郎和晏氏子有来有往的,说明这对新人彼此印象不错。 路上宝嫣没再耽搁,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到她与晏子渊的住处。 三日前,苏家的下人曾来过这里铺房。 铺房即布置新房,通常由女方来准备,会挂上看上去华贵而精美的帐幔,再铺上绣满吉祥鸟、云纹、莲花、蟠桃等图案的衾被毡褥等物品。 同时,苏家还预先送了一部分宝嫣的房奁器具、首饰宝匣摆置在屋内各处,铺房结束,为了避免旁人闯入、捣乱,谨慎起见,苏家的下人还会特意留下来守在门外。 一直守到自家女郎的婚仪结束,才算完成任务。 而对宝嫣来说,这才不过刚刚开始。 因为到了新房,她还有一些环节要走。 宝嫣刚坐稳不久,等候在房中的下人便为她呈上了一碗吃食,“夫人请用。” 一双手接过来,是松氏。她手放在碗底,触摸了下温度,才拿起勺子把看起来像汤圆的吃食喂到宝嫣嘴边。 宝嫣以为这是怕她饿坏了,才给她跟晏子渊准备的。 然而她不过尝了尝,便蹙起眉头,习惯性地和乳母道:“这怎么,好像还是生的?” 她吃不惯,想吐出来,却被人立刻阻止了。 “可不能吐。” 随队伍过来新房,观看她的晏府女眷们出声阻止,宝嫣惊讶地抬头,紧接着就听旁人嬉笑着道:“快来个人跟新妇说说,她吃的是什么。” “再不说,新妇可要想不开了。” “我来。” 一个不知姨母还是什么身份的女眷道:“这圆子啊,只能吃生,不能吃熟。” “里头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可是特意为你准备的,就为了图个好寓意,意在‘枣生桂子’。”早生贵子,富贵团圆。 解释完,那仗着是晏府的亲戚,又极爱凑热闹的妇人们喊话宝嫣,“新妇还没说呢,这圆子吃着,到底生还是不生呀?” 旁边位置上的晏子渊朝她瞧过来。 宝嫣还是太年轻了,有种骑虎难下的窘迫,她没想到这些北地的妇人能这般豪放地开玩笑。 而且,而且当众说这些,也真是很不好意思。 松氏悄声提醒她,“女郎快答吧,左右是为了讨个吉祥的好彩头。” 为了让这场面赶紧过去,宝嫣忍着羞臊,连连道:“生,生。” “声音太小。不算。” 春动莲房 第8节 妇人们欺她年纪小,纷纷窃笑,“子渊 ,且叫你新妇再大点儿声。” 宝嫣一时无措,“我,诶我……” 这些人越是起哄,她嗓音越轻,脸就越像盛夏之中,颗粒饱满,皮薄汁艳的石榴肉。 好在关键时刻,晏子渊站出来道:“婶婶大量,别再为难她了。” 他以一己之力,将妇人们的关注拉走。 “那你呢?”新妇不好欺负,晏子渊是熟悉的小辈,总可以闹一闹吧。 恰巧这回轮到晏子渊用食,下人端来一碗和宝嫣一模一样的吃的。 “阿渊,生还是不生呀?” 晏子渊面不改色,细嚼慢咽吃下那颗圆子,随即应道:“自然是生的。” “有多生?” “能多生,便有多生。” “好你个阿渊,你倒是豪言壮志,也不问问你新妇可受得住。” 笑倒声又来了。 宝嫣再不明事也该懂了这种打趣,她这时哪里还敢看晏子渊,兀自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不过这些人总算没闹太久,前院来请她们吃席,不多时人便散了。 有一个大概是晏子渊亲随的人候在外边传话,说是府君有请,筵上还有宾客需要晏子渊前去招待一二。 把碗放下。 晏子渊同宝嫣道:“阿翁有令,不可不从。我不在夫人可先做歇整。” 宝嫣点头,大喜之日应酬之事无可避免,说不定还有一些族老长辈有话要同晏子渊交代。 她起身送他,腼腆微笑:“夫君去吧,我不急着歇息,等夫君回来,我们共饮合卺酒。” 晏子渊见她这么识大体,没再说什么,只重整了下仪态,便风度翩翩地离开。 随着房中的人数量减少,方才的热闹之地化作海市蜃楼,消散得一干二净。 宝嫣也有了片刻放松喘息的机会。 如今周围侍候的都是自己人,不用维持那克己守礼的高贵姿态,她干脆腰脊一软,松懈地靠进婢女怀里。 这亲是不是成的太不容易了? 吃没吃好,还被一群妇人开了一场害羞的玩笑。 宝嫣难为情摸了摸脸,目光搜寻一圈,发现少了点什么,疑惑问道:“阿姐呢?她去哪里了。” 从刚才起,似乎就不见兰姬身影,放在平常,她怎会这么安静? 更别说,刚才那么多人,是最适合她露脸的时机。 这突然不见,实在太奇怪了。 相比宝嫣的不解,从婢女手上端来能入口的饭菜的松氏,似乎更了解兰姬的动静。 她同宝嫣道:“先前在进房的时候,二女郎派她身边的红杏过来说,她觉着身子不舒服,先请回房歇息去了。” 宝嫣愣了愣,回想起兰姬身边是有两个婢女的。 但是经过驿馆那夜以后,她那个叫绿枝的婢女悄然失踪,不知去向,如今就只剩这个红杏在身边伺候。 随着她出嫁,兰姬的身份也潜移默化地发生了转变。 现在的兰姬是陪媵,也是晏子渊的侧室。 宝嫣是正妻,就算这段时间与这个庶姐心生隔阂了,作为主母,最好还是不要对夫婿的侧室太过冷漠,因为管束姬妾也是她做主母的责任。 生死病老,都是应该关心关心的。 于是问:“原来是跟乳母告了假。她可有说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她想着尽了本分责任就好,不想松氏一脸无奈地看着她,既可气又严厉地拆穿兰姬的把戏,“女郎太多虑了,二女郎哪里是真的抱恙,不过是寻个借口,好逃避本分罢了。” 见宝嫣晃神,以为她不信。 松氏道:“女郎可知二女郎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是因为媵人虽是侧室,可到了妻主和郎主跟前,媵人和下人也没甚么区别。” “下人干的活媵人也得干,方才呈‘贵子汤’的时候,就该二女郎来做,等到了你与郎主就寝,她还得在房门外守通夜,有任何动静吩咐就要上前侍候,这些都是陪媵的本分。” “可临到关头她却不见了,岂不是在逃避自身本分?” 宝嫣对媵人的规矩了解的真不多,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多说法,其实按照兰姬的性子,也不是做不出来这种偷懒的事。 让她伺候自己,怕是比杀了她还难受。 宝嫣摇头:“既然不是真的不舒服,那就不管她了。” 松氏跟着提醒:“一回两回也就罢了,若只是奢想着借嫡女的身份嫁入高门偷奸耍滑、贪图享乐,却不履行伺候辅佐主母的义务也不行。” “这世上哪有白吃白喝好处占尽,却不用付出一丝代价的道理?” 宝嫣明白松氏的意思,她是见她对兰姬的态度如此随意,担心宝嫣不趁此机会好好敲打一下兰姬,时日久了会养虎为患。 宝嫣:“我知道了乳母,等过几日有了空闲,我会找阿姐好好说道说道的。” 本来宝嫣没想与兰姬的关系弄得这么僵硬的,但是自从兰姬能说出“同侍一夫”,让她不要计较驿馆那夜的事后,该说清楚的规矩还是得说清楚的。 不然“同侍一夫”,一妻一妾怎么个侍法,该以谁为尊呢? 见她把话听了进去,松氏起身:“女郎今日辛苦了……” “奴婢去伙房看看,让下边安排热水,好方便女郎更衣。” 松氏走后,宝嫣这才专心对付起面前的饭菜,只是没过多久,本该去伙房的乳母竟然又回来了。 与此同时,院子里忽然响起一片训练有素的脚步声。 “敌情戒备——” 长戟落地在石板上振响的动静,让人误以为是在战场,宝嫣一脸惊疑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她身旁的婢女各个面露恐惧。 “外边来了好多携带武器的府兵,将咱们院子统统围起来了。” “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屋外。 领头闯入的府兵扬声朝内道:“夫人莫怪,我等都是府上的人,奉命来此守卫,别无恶意。” 宝嫣下意识望向刚从外边回来欲言又止、神情凝重的乳母。 松氏不安道:“是郎主,晏郎君他……” “他和二女郎一起,遇刺了。” 第6章 晏子渊从新房出来时,天上已经出现一抹淡淡的晕黄。 夜幕下院里院外一片漆黑,唯有檐角处的灯笼明亮生辉,隐隐约约照耀着庭院的高墙树木和波光粼粼的池水。 下人在前卑躬打着灯,为身着彩衣华服、梳着华美头饰的晏府女眷们仔细照亮脚下的石板路。 人语窃窃,风里不时传来两道乐不可支的笑声。 听到笑声中夹杂着自己的名字,晏子渊掀起眼皮朝前望去,这些妇人许多都称得上是他的长辈,有的是晏府出嫁的女娘和嫂嫂,有的则是伯娘婶婶。 年轻的还好,年纪大些的就没那么害臊,回头见到他,嘴上还会继续打趣,“阿渊这么快就出来了?竟这般不留念你那貌美如花的新妇?” “今夜可是洞房花烛夜,良宵正当时,圣贤来了也无需端着……” “你这小郎,咍,是不是太不解风情了。” 晏子渊但凡是脸皮薄些的儿郎,这时已经被调侃得脸红了。 可惜他不是。 尤其前庭还等着他去宴客,晏子渊不仅没计较,还扬起一抹笑,斯文应对道:“劳伯娘们费心,我正巧要去见阿翁,顺路护送伯娘们一程。” 他表现得一本正经,就是再放肆,妇人们也不好继续戏弄下去了。 虽然晏子渊是个小辈,但却不是一个身份普通好欺负的小辈,想到对方母亲的身世背景,笑闹的闲话最终适可而止。 话题转移,晏子渊不再是旁人调侃的对象。 周围气氛跟着一松。 他缓步走在一众女眷的身后,直到亲随有事上前,轻声将他唤住。 “何事。” 此时离前庭已经不远了,灯火还算璀璨,隐隐间能听见不远处筵席上传来的弦乐的声音。 晏子渊瞥了眼渐渐走远的女眷队伍,最终选择在原地站定。 随着亲随的话语响起,晏子渊的面容渐渐起了一丝略微讶异的变化,“你是说,夫人的陪媵想要见我?” 兰姬有八成把握晏子渊会来赴约。 陪媵是陪媵,可按道理来说,她身后跟宝嫣一样,站着苏家。 她身份就比妾室尊贵。 往后但凡宝嫣出点什么事,她可是有资格取代她成为正妻的,是以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她买通晏家的下人,捎话给晏子渊,晏子渊不可能不来。 除非下人拿了好处不做事,但兰姬想,应该没有人这么蠢会得罪她。 她会偷偷约见晏子渊,实际上也是因为她自己很不满媵人的规矩。 凭什么同是晏子渊的妇人,宝嫣能有婚仪,而她做陪嫁的就不能有?凭什么她要像个奴婢似的跟在嫡妹身后伺候,就因为她是庶出? 以前在金麟府也就罢了,现在离开了那,她可不想再低宝嫣一等。 看着宝嫣以一副欲说含羞地勾引晏子渊,晏子渊还予以温柔的回应,并且没分给她半个眼神时,兰姬知道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绝不能让宝嫣在今夜将全部风头都占去,须得让晏子渊也知道有她这个人。 春动莲房 第9节 于是她随意找了个借口,让身边的婢女去给松氏告假。同时悄悄花了些银钱打点,让晏府的下人把晏子渊的动向提前透露给她。 然后再在这条必经之路上等候晏子渊。 假山亭。 看着一众前簇后拥的妇人们消失在门墙后,兰姬知道晏子渊应该是要来了,她抬手整理头发鬓边,对着路口翘首以盼。 终于,那道身着喜服的人影出现了。 “晏郎。” 晏子渊是知道他的新妇队伍里多了一个人的。 这个人是他新妇的庶姐,年芳二十,不曾有过婚约,还是在他与宝嫣议亲一年后,突然加进来的。 其母是个胡人,她本人还有一半的汉人血统。 听说南地士族对胡人的态度可不如北地这般明朗,到了南地那边,哪怕是个外族公主都很难成为世家子弟的正妻。 原因还是因为,那帮迂腐的南地贵族,认为娶外族为妻,很容易混淆汉人血脉,乱了根基正统。 话虽如此,还是有不少豪门子弟,会把外族女子当做姬妾,养在府邸让其为自己生儿育女。 人善点的,就像苏家这样,会为这些混血子女准备婚配的对象,让他们嫁娶个好人家。 而根据他得来的消息所知,他这位侧室,好像是因为其母不满主母相看的儿郎家世不高,于是求到了苏家长辈跟前,把她当做陪媵送来北地。 兰姬终于等来晏子渊,迫不及待地问:“晏郎可知晓妾身是谁?” 晏子渊:“自然。” 兰姬一喜,但高兴的为时过早了,因为晏子渊下一句反问了回去,“你怎么不在夫人身边伺候?” 虽然北地对外族成见没那么深,不过在世家大族里,身份上的规矩终究是规矩。 兰姬作为侧室,想见郎主没有错,可是她不该越过主母行事,后宅僭越,容易引发争执,闹得鸡犬不宁。 而且之前在喝贵子汤的时候,根本没见到她的人。 晏子渊本意也是提醒,没有非要从兰姬那得个答案,敲打一下也就够了,他看着神色僵硬的侧室,接着问:“你找我所谓何事。” 论年纪,兰姬跟晏子渊相当,当然还要小一岁。 到她这个年岁,该出落的已经出落了,各方面应该都比十六岁的女郎有优势。 但或许在北地,这里的女郎都有着曼妙修长的身量,加之胡人的混血也多,所以在晏子渊眼里,她并没有显得太过出奇。 不懂自己为什么没有得到郎主的青睐,兰姬尴尬地笑笑。 她咽下一丝不满。 倒是反应很快的回应,“晏郎误会妾身了,事前妾身身子不舒服,担心在众人跟前失礼,早已在夫人那告了假,还请郎君勿怪。” 她都说得这么客气了,晏子渊还能真怪她不成。 他碍于身份问:“那你现在可好些了?” 兰姬娇羞道:“已经好多了。” 其实光看都看得出来,兰姬面色红润,还描了十分精致的妆,怎么可能是真的不舒服。 但晏子渊没跟她计较,他念着前庭的宾客,急着要走,于是道:“那你若无其他事,就早点回……” “晏郎!” 眼见晏子渊要将自己打发了,兰姬在他惊讶中,缓缓露出微笑道:“我知晏郎要去宴客,想必还有许多人等着与晏郎吃酒,于是让人准备了一点吃食,先垫垫肚子。” “不然到了筵席上光与人吃酒,肚里可不好受。” 晏子渊这才看到她身后的石桌上摆着几盘糕点,还有一壶贴了喜字的酒。 原来是早有准备。 兰姬亲自端了一碟糕点到他跟前,“晏郎吃点吧。”她目露请求,晏子渊不知是终于怜惜起她,还是看在她身份上抬起手,“那就用些吧。” 兰姬顿时喜笑颜开,“晏郎慢点吃,小心噎着,我给晏郎斟酒……” 好不容易把晏子渊留下,兰姬殷勤献得格外卖力。 一会让晏子渊吃这个,一会尝那个。 假山亭外,还有一行下人端着盘子有条不紊地过来。 晏子渊瞥了眼,随意地问:“你还弄了什么吃食?不必准备这么多,喝完这杯酒,我便去前庭了,你也早些歇息。” 兰姬愣了愣。 顺着晏子渊的目光望去,犹豫而疑惑地回道:“我就置备了这些……那些东西,不是我使人送来的呀。” “不是你,那是谁?” 晏子渊蹙眉盯视前方,看着守在外边的亲随走上前去问话,“停下,谁派你们来的。” 带头的下人腰身躬得很低,几乎看不到脸,垂着头不知说了什么,居然惹来亲随怒斥。 “大胆,谁准你直呼郎君姓名。”他正要叫人抬起头来,殊不知对方袖口里,一把悄悄藏在袖中的匕首渐渐露头,这一幕正好被不远处的晏子渊看个一清二楚。 “不好。” 兰姬还没想明白哪里不好,就听他对外大呼一声“小心,快躲开”,然而就在刹那间,刀锋快准狠地刺了过来。 亲随发出毫无防备地惨叫一声,接着缓缓朝地上倒去。 谁能想到居然有人敢在晏氏子弟的大婚当夜行刺,眼看着刺客们趁机涌入假山亭内,兰姬吓得惊叫出声。 她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就是想趁宝嫣不在,借机向晏子渊献献殷勤,争争宠罢了,结果就遇到了这种状况。 挡在她跟前的晏子渊,瞬间成了兰姬救命的依靠,她紧紧抓住他的衣袖,“怎么办啊晏郎?” 那夜其实称得上晏子渊一生的噩梦,危险当头,他的佩剑落在房里,身旁有个害怕地束缚住他左手的侧室,根本施展不开手脚。 前庭歌舞升平,热闹非凡,根本不曾听到他的呼救。 这帮刺客大概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才会这般肆无忌惮地涌过来,招招致他于死地。 而这个侧室除了会喊,“救命!救命!”简直一无是处。 “放手。”见自己的手,硬生生被晏子渊掰开,兰姬面色顿时惨白。 他难道不想管她了? 晏子渊本身功夫不错,不然不会抵抗这么久,但他还是低估了兰姬拖累他的能力,不过就是晚了片刻,从兰姬那抽出手,他就被从身后跳出来的刺客偷袭了。 刀刃穿透风声,扎进肉里再抽出,月光下,凶器上血流如注。 晏子渊打伤了两个,捂着伤口痛哼着翻滚躲避,然而不到片刻,他还是败于下风。 只见一阵混乱的刀光剑影后,两方暂时停手,晏子渊抢到了把不知是谁的武器,靠站在柱子上,痛苦地喘息,然后缓缓滑落,瘫坐在地。 “你们……” 他怒视着前方,咬牙切齿地问:“是谁派你们来的?” “问这些又有何用?晏子渊,你挡道了。” “不必废话,杀了他。” 刺客不再犹豫,打算蜂拥而上结果了他。 命悬一线间,一道身影忽然扑挡在晏子渊身前,瞬间皮开肉绽。 就连晏子渊本人都意想不到,他这个只会拖累他的侧室,竟然不怕死地扑过来救他一命。 兰姬倒在晏子渊怀里,不断咳血,在奄奄一息前,叫了他一声“晏郎”,然后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也就是这个时候。 晏府巡逻的府兵姗姗来迟,终于发现了不对劲,大喊道:“戒备,有人行刺!” “快去禀告府主,少郎君出事了!” 鼓瑟吹笙的动静戛然而止,整个晏府如同迎来风雨般,陷入飘摇动荡的局面。 宝嫣踏出新房时,月色掩入云后,灯影摇曳,气氛森森。 不管是她还是身边人,脸色都出奇的压抑凝重。 要变天了。 第7章 晏子渊和兰姬遇刺获救,现在人已被抬回房里止血,还不知有没有性命之忧,来传话的下人不肯多言,宝嫣便只能心存侥幸地猜测事情还没发展到最坏的地步。 不然,就不是请她去探望他们,而是来报丧了。 到这种时候,宝嫣也无心去计较一个说要去前庭宴客,一个说身子不舒服回房歇息的两人为什么会在一起。 只期望晏子渊没事就好,同时她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万一新婚作寡…… 她该如何安排今后去路?宝嫣想不通,到底是谁在针对晏家,在这么重要的日子冲她夫婿下死手? 怀揣着诸多疑惑与后怕,宝嫣不自觉加快了步伐。 前方就是月洞门,如一轮从天上掉落的圆月,伫立在道路中间。墙上倒影着竹枝的疏影,往常看着清雅诗意,如今看来就像一张吃人的嘴,将他们一行细细吞吃了进去。 急急忙忙从新房赶过来的宝嫣渐渐感到吃力,鼻头上沁出细细的汗意,只要晏子渊的院子越近,就越能发现这路上同样站着许多气势骁勇的府兵。 “什么人。” 为首的拦下她们。 松氏上前代为答道:“我等是苏家侍奉新夫人的奴婢,惊闻夫主受了伤,特意前来,陪新夫人探望。” 府兵听后径自越过她,朝宝嫣的方向走去,当面鞠躬抱拳,“夫人莫怪,府主有令,凡出入内宅者,须得按例检查一番才能进去。” 竟有这般森严。 宝嫣不欲与他们为难,点头答应,“请吧。” 这检查自然查不到宝嫣身上,主要是看有没有刺客藏在随行的队伍里头,毕竟那帮人就是伪装成晏府的下人,才成功混进府邸的。 春动莲房 第10节 府兵查探一番,发觉无恙退到一旁。 宝嫣这才得以通行。 晏子渊的住处,应是他婚前居住的地方。 如今改做成了书房,歇息留宿的卧房没动,维持原样。庭中央还有一颗没开花的树,上边儿挂着无字灯,房门大敞,里头通明如白昼,光亮撒了一片在空地上。 宝嫣深呼吸一口气,稳定心绪后,才提步往内走。 屋内正堂,或站或坐着比她先到的,是本应该在筵席上宴客的晏家家主,还有宝嫣的公公婆母。 各个不苟言笑,神情肃穆。 他们会在此,一方面可以看出对晏子渊的看重,另一方面还能窥探出事情的严重。 宝嫣定了定神,最终克制住内心紧张,毕恭毕敬地上前行礼问安。 本来一切都没出错。 但因宝嫣的出现打破沉静,所有目光都聚集到她身上。 看着她华贵的婚服,就会联想到今天是什么喜庆日子,而躺在卧房里的晏子渊还处在生死不知的关头。 喜气直接变晦气,宝嫣的存在也就越看越碍眼,她的婆母甚至连遮掩都没有,直接对她表露出冷淡的姿态。 更甚至不轻不重地说了两句,“当初合八字时,我就说两人怕是不般配,人来了怕是水土不服,没想到真出事了。” 气氛突然尴尬。 宝嫣还没想好怎么回话,对方侧首过来,正对着她,“怎么来得这么晚?难为你还记得阿渊这个夫婿。” 宝嫣不知她怎么对自己成见这么深,只把这位婆母现在的姿态归类为太过关心自己的儿子,才会冲着新妇撒气。 宝嫣最先是从乳母那得到晏子渊遇刺的消息。 还不知消息是否属实,她一直记挂在心,问驻守在她院子里的府兵,一个个地都做哑巴状不肯回答,逼紧了就说不知情,请夫人不要为难他们。 再等到下人过来请她,时辰已过去两三刻了。 这才导致她比长辈们晚到许多。 被刁难后,宝嫣生出一丝无辜的委屈,但她不能表露出来。 果断退让一步,谦卑道:“儿媳有错,下次不会了。” “还有下次?” “好了,这时候还计较这些作甚?她才刚进门,也是不想的,你体谅些罢。”这时宝嫣的公公替她发了话,解了围,引来婆母面露不悦,斜视扫了宝嫣一眼,冷哼。 说南地来的就是不同,比公主还娇贵不成。 宝嫣低眉垂眼,没有应声,如没记错,她这位婆母就是王室出身,是先帝在时就颇受宠爱的长公主。 她十八岁起,就嫁到清河,出于自愿,放弃了开府。 这么多年在晏家的地位也颇有分量,受人敬重。 好在没过片刻,宝嫣处境迎来转机。 沉重而压抑的气氛,随下人的传话声,如针尖般被挑破。 “大夫们出来了。” 众人神思一震,目光纷纷望向卧房出口的位置。晏府有府兵就有军医,但为了救活晏子渊的性命,晏家还将清河有名的大夫都请了过来。 统共六七位声名在外的医者为其诊治。 宝嫣的婆母贤宁长公主救子心切,不同于针对小辈那样问:“我儿怎么样了?可有大碍?” “你们在此的都是我清河府的圣手,开着积善堂济世,各个妙手回春,想必我儿这点伤势,也不算什么吧?” 她身份贵重,说出口的话却在抬高他们。 但救人的事哪能那般肯定,就是医仙来了,也不敢万无一失地保证晏子渊不出意外。 不过…… 如此虎视眈眈之下,大夫们在房中时似乎早已商量好对策,于是由最年长的出来给个说法。 “长公主过誉,我等定然竭尽所能为少郎君和少夫人医治。” “什么少夫人?” 空气兀地一静。 仙风道骨的大夫:“就是与少郎君一同送过来,受伤了的女郎。” 贤宁长公主瞥了眼宝嫣,要笑不笑地点醒大夫,“梁圣手糊涂了,你且看清楚,到底哪个才是我儿的新夫人。” 宝嫣抿唇迎接住众人观测打量的目光,袖中五指攥紧。 哪怕婆母替她表明了身份,在刚才大夫念错人的那一瞬,她还是尴尬无比。 他人让开一部分空间,才露出宝嫣全貌,梁圣手一见她便知自己误会,赶忙朝宝嫣道歉,“老朽着实老眼昏花,糊涂了,还请新夫人莫怪。” 这些人,一个两个都喊着莫怪。 什么时候宝嫣真怪过他们? 她不动声色地咽下自嘲,强撑起笑颜,上前将人虚虚扶起,“不怪梁圣手,不知者无罪。不出错的话,你方才说的女郎,应是我阿姊。也是我夫君的侧室,她怎么样了?伤得可重?” “还请圣手,救她一救。” “这是自然。” 如此乌龙解释清楚后,大夫道:“少郎君和侧夫人身上的伤,各有不同,不过幸而有这位军医及时为他们敷上止血散,才堪堪捡回一条性命。” “这就是说,我儿无事了?” “只是暂时保住了性命,身体尚且虚弱,还需小心照看。还有一事……”大夫想到什么,话语突然一转,硬生生又将人一颗小心高高吊起。 他目光落在宝嫣身上,似在琢磨怎么说道。 这边是晏氏刚进门的新妇,那边是当家做主的贵主。 众目睽睽。 梁圣手转着僵硬的脖子,慢吞吞地将在场的人都看了一遍。 最后让人无法领悟他的深意,难以启齿地摇了摇头。 就算被追问“一事什么”,他都没有再提及原话。 反而将本该倾吐出的话咽了回去,换做其他医理上的叮嘱,“还有今夜,多少有些凶险,只怕少郎君和侧夫人会发热病,最好为二人备上人参片含在嘴中……” 原来说的是这个,宝嫣呼吸一轻,放松下来。 刚才她居然会对大夫即将道出口的话感到心悸,连脖颈上的汗毛都立起了,结果是虚惊一场。 “不过人参罢了,还要什么,只管统统说来,只要能救我儿。” 连晏府的家主也道:“按照长公主说的去办,今晚留人在他们房中守着,若无要紧事,不得离开半步。” 宝嫣思量片刻,忽然张嘴请缨,“儿媳愿意留下来照看夫君。” 她的主动让人投以诧异的侧目。 转念一想她是晏子渊的新妇,又显得理所应当起来。方才看不惯她的长公主这时脸色也好了许多,“还算懂事。” “你想留就留下吧,我与你阿耶还有前庭客人要招待,这后宅之事,就交给你了。” 她陡然提高嗓音,显得傲慢而有威严,“记住,万一今夜阿渊有任何不妥之处,到时可别怪我这婆母不留情面。你可听清了?” “儿媳听命。” 凡贵族女子,王姬排在行首。 若非王室衰微没落,需要依靠士族维持荣耀,稳定天下。 一般人越不过她们去,当然这其中还要细分其母背后的势力如何,是否配得到优待。 显然,身为长公主的贤宁,其身份怎么说都比宝嫣贵重。 又是长者又是婆母,所以不管如何吩咐,宝嫣最好言听计从。 商定之后。 宝嫣一身还未卸下的婚服,满头金钗珠翠,珠光宝气不说,绝对不适合照顾病人。 于是打算回去收拾一番再来。 松氏等人等候在外,看到宝嫣出现,直接上前搀扶,“女郎,情况如何,晏郎君他……” 宝嫣手搭上去。 院子里守着严阵以待的府兵。 宝嫣轻轻摇头,示意人多眼杂,“路上再说。” 回去的路比来时要长,沉云遮天,乌漆漆一片。 婢女掌灯,拉长一地阴影,宝嫣细眉轻拢,朱唇一开一合,忧郁的愁容在行走中忽明忽暗。 她在同松氏说自己在晏子渊房里看到的情况,并未发现,在围绕湖水修建的长廊对面,有两道完美嵌入暗黑中的影子,正对着她们的方向。 观察了片刻。 影子之一道:“这新妇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若不是大人出手相助,引来晏府护卫,她今夜就得做新寡了,晏子渊哪能捡回一条性命?” 浅淡的光线下,影子露出全貌。 魁梧充满匪气的大汉毫不留情地嘲弄,“说来大喜当夜,如此娇娘,有的人却无法消受……看来还是福薄了。” “你可还记得所在的是什么地方。” “……?” 庆峰愣了愣,随即大咧咧地道:“大人难不成以为我忘了,这里自然是晏府……” “你也知晓是在晏府,却还背地里讥讽挖苦那位少郎君,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这里又没有旁人,怕什么?难道大人忘了,以前在上京,姓晏的是如何姿态倨傲,瞧不起我们的?” 空气刹那间变得无比安静。 庆峰虎目圆睁,目光所向之处,是廊柱下的一道沉默静立的高大黑影。 春动莲房 第11节 看不清脸,只有半边暴露在月下的衣着可以窥探出他的身份。 那人着了一身素白僧袍,看似质朴,实则衣料上的银线熠熠生辉,华贵出尘。其修长的手腕上还缠绕了一串玉制的、漆鸦色刻满经文的念珠。 他的沉默不仅不显压抑,还独有一种殊胜无比的清贵味道。 仿佛他脾气极好,不会轻易与人动怒发火。 但庆峰知晓,这不过是他这师叔身处人世间,展示给俗人看的假象。 本性上,道貌岸然,睚眦必报才是他的相处之道。 果然。一道酥掉耳朵的轻笑响起,庆峰不适又警惕地后退半步。 他可不是上京那些贪图师叔美色的女娘,只知最好不要轻易招惹到他。 若是不小心惹到了,那便只能看这位心情如何了。 目前来看陆道莲的心情大概是不错的。 庆峰暗暗腹诽,他就说,瞧着不喜形于色,在昭玄寺也算“一颗尊贵明珠”的对方,怎么可能真的不记仇每回到上京,都要在昭玄寺作威作福的北地贵子。 陆道莲:“那是他当年还小,上京王孙谁没几个年轻气盛。” 庆峰:“那又如何?”他想师叔应该又要义正严词讲一番虚伪道理了。 下一刻。 陆道莲:“所以他遭报应了。” 庆峰:“……”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就是说做人不可太得意忘形,否则自有无边苦难来渡他。庆峰你听清楚了么?” “……”皱眉。 庆峰低头闷声答:“师叔教训的是,弟子知错了。” 不到片刻。 庆峰又问:“她们走了。可还要去探一探晏子渊的情况?” “现在去,他不死也残,没有什么可看。”藏身在暗处的陆道莲看不出真容道:“不如回房。” 他率先转身,步履沉稳,手里还攥着念珠。 庆峰不满:“可回去也是歇着,为何不去看看他现在下场。” 陆道莲:“既然不想歇着,那就替我们的晏小郎君多念几遍祈福经。” 庆峰大惊失色:“为什么是我?” 陆道莲斜眼睇来,神色淡淡,“难不成让我?” “……”那怕是祈福经变往生咒。 庆峰耸肩,边走边回头喃喃,“也不知那新妇夜里会不会偷着哭?差些喜事变白事,不晓得的还以为是她带来的灾祸。还有她的婆母,那位贤宁长公主可不是个善茬……” 他絮絮叨叨。 身前人充耳不闻,一袭僧衣穿梭在黑夜里,无光却自有一种朦胧的明亮。 第8章 回去路上,宝嫣刚走到住处,还没进去,就碰到了苏赋安的亲随潭青。 潭青在府兵眼皮底下等候已久,焦虑的面容在见到宝嫣的那一刻,轻轻一松,他连忙迎上去给宝嫣行礼,随后低声轻道:“女郎终于回来了。” 宝嫣:“你怎会在此?” 潭青抬眼,隐晦说道:“大郎君关心女郎,加之久不见晏郎君出来宴客,想寻人喝酒都找不到人影,是以派奴婢前来问候。” 四目相对,宝嫣凝神一想,其实就明白了他说这话的意图,“大兄……他都知道了?” 潭青微微颔首。 宝嫣提起一口气,顿了顿,“进去再说。” 筵席上起初不知多热闹,为了庆贺两姓结盟,苏家人享受到了晏家的热情招待。 就如北地民情豪放,习惯了在风花雪月之时,浅酌慢饮的两位叔伯在对面盛情邀请之下,不出一个时辰,就已喝得面貌通红,熏熏然了。 要不是为了顾及颜面,让下人帮衬着正襟危坐,再过片刻,只消碰一碰就会醉倒在地。 念在他们舟车劳顿不辞辛苦,送妹妹出嫁的份上,苏赋安自然而然地兼顾起了挡酒的重任。 不过长辈在前,他也有几分幸运。 同龄的子弟还算人道,斯文劝酒,手下留情了,苏赋安也就喝得不多。 他甚至庆幸今夜的自持,没放任自己喝得烂醉如泥。 才会在宴上观察到晏氏家主古怪的动静,心生疑虑。 接着就看到宝嫣的公公婆母身旁来人知会,下一刻他们面沉如水,一个接一个悄然离席。再接着,言笑晏晏的宾客附近就增派了比方才多一倍的府兵。 这当中总有风声敏感的人。 苏赋安感觉不对劲,多了个心眼,端着酒杯故意走到一个愣头青的府兵跟前套话,这一打探,才知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当即招来亲随,让他来见宝嫣看看情况如何。 “事情就是这样。大郎君想要知道,晏郎君现下伤势如何?可有伤及性命?到底是谁要害他……还有,听闻二女郎也受了伤,这又是怎么回事?” 松氏送来热茶,潭青双手接下。 宝嫣自嘲地笑笑:“你问的这些,我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松氏代她同潭青道:“女郎刚从那边回来,新夫婿是受了重伤,但有大夫在那,没有性命之忧。至于你说的二女郎……” 松氏神色变得隐隐不悦。 旁人她不知道,但二女郎这样工于心计的人,肯定没那么简单。 “她早前说身体抱恙,躲了侍候新妇新婿的活,回房歇息去了。我等都想不通,她是怎么出现在新夫婿身边的?” “就连来诊治的大夫,都将二女郎错认成‘新夫人’,还害得女郎陷入当众窘迫的境地。” 宝嫣看着眉头微皱,有些意想不到的潭青道:“这些你听听也罢,不用同阿兄提起。事情已经发生,再去追究这些毫无意义,不如着手眼下,想想对策。” “没进门前,倒也好说。” “进门之后,晏子渊便是我夫婿,夫婿出了事,自然于我不利。到现在还不知是谁要害他,此事自然有晏家的人去查,我就是担心……” 宝嫣停了瞬息,轻声道:“若他有个万一,我在晏家又该如何自处。这门亲事,又该怎么算。” 总不能放着新妇年纪轻轻就做寡吧? 亲随瞬间懂了宝嫣的意思,“女郎放心,奴婢回去就禀告大郎君商议此事,绝不会让女郎受委屈。” 夜深人定时,潭青从内宅离开。 宝嫣知他肯定会将话带到苏赋安跟前,于是短暂地放空思绪,让人重新备水梳洗更衣。 等洗去粉黛,换下珠钗,才素面淡雅地回到晏子渊的院子。 比起之前,守在内堂的人并不多。 没有规矩严苛的婆母在,气氛安然静谧,宝嫣进去时,值夜的大夫正在打盹,下人轻轻一推就醒了。 “夫人。”对方愣怔,看到宝嫣后瞬间起身。 宝嫣:“不必拘礼,我来晚了。敢问圣手,我夫君和阿姐情势如何?” 大夫:“二位目前一切安好……” 晏子渊和兰姬被安排在同个院子不同房,宝嫣来的路上就先去过她那,就在隔壁的卧榻上,两眼紧闭,人还没恢复意识。 她受的伤在侧腰上,比起晏子渊算轻的,但也不算太轻。 毕竟如果没有她那一挡,晏子渊早就去见阎王了。 是以宝嫣从她的婢女那,得知她是私下偷偷找的晏子渊,已经不怎么气恼了。 兰姬受伤就说明,她也为自己的冒失付出了代价。 但愿她人醒后,能长点记性,别再仗着小聪明,行自讨苦吃的事情。 宝嫣:“劳圣手费心了。子夜已经过半,下半场由我来守吧。” 大夫一惊,连连摆手,“这哪里使得?” 宝嫣安抚一笑:“如何使不得?我在这里看着,若有什么事,只管请圣手过来。可你若是精神不济累坏了身子,待我阿姐夫君有什么不适,可能及时为他们医治?” “圣手请吧。我留在这,也好同夫婿说说私房话。” 都这样说了,大夫哪还有不从的,“多谢夫人好意,在下受用了。” 对方离开后,宝嫣环视一周,目光定在床内的晏子渊脸上,开口吩咐,“去打盆水来。” 宝嫣缓缓揭开夫婿的衣袍,看清他身上包扎的痕迹,才意识到晏子渊到底受了何种程度的伤。 她拿着拧干的手帕,本想帮他擦擦汗,却发现无从下手。 松氏:“女郎,还是奴婢来吧?” 宝嫣摇头拒绝,“不用,我自己来。” 还在起伏的胸膛昭示着晏子渊还活着,只是胸口腰腹以及臂膀都缠上了绷带,宝嫣只有退一步,擦拭起他冒出细小汗珠的额头。 期间晏子渊似乎恢复了一点意识,沉重的眼皮微微掀开一条缝,看了宝嫣一会。 神情呆滞,目光还是朦胧迷离的。 宝嫣以为他醒了,被盯着,红着脸将手从晏子渊脖颈处拿开。“夫君?你出汗了,我在帮你擦身,并非有意冒犯你。要是哪里不舒服,你便告诉我。” 然而晏子渊睁了睁眼,不曾回话,就重新昏了过去。 宝嫣一腔赧然散尽。 如被扑灭的烛火,愣在原地。 要说这辈子受过多少次重伤,晏子渊可以伸出手指数一数,绝对不超过一掌。 春动莲房 第12节 他是长公主的儿子,也是二房唯一的血脉。 按稀有程度来说,比大房的子弟都要珍贵,可在新婚之夜,他却遭人暗刺,像头被拔掉爪牙的猛兽,只能惨兮兮地躺在榻上不能动弹。 “夫君。” 他听见有人细细柔柔地说话,晏子渊意识不清,疼痛扎身,根本没法辨认对方说了什么。 只是他有印象,坐在床榻边的人影是谁。 是他那个刚来北地不久的新妇,她年岁不大,至少比起他就如晏氏亲朋里的小妹一样。 他想起两人之间的约定。 等他宴客回来一起喝合卺酒,他当时是应了一声,但不算答应。 像是没太放在心上,因为前庭有许多宾客,有的早已提前知会过他,说要在他大喜的日子好好庆贺一下。 北地的儿郎多数好酒量,个个千杯不醉似的,那他肯定有一场“硬仗”要打。 能不能如约回到新房还不一定。 如若当时,看在新妇念念不舍,饱含期望的份上,多在新房内逗留一阵,亦或是与她先喝了合卺酒,会不会他就能避开这场暗刺了? 想到此,内里一阵激动的晏子渊气血翻涌,坚持不了多久,便再次失去意识。 长嬴风燥,透过支起的棂条窗漫进来。 宝嫣替晏子渊擦拭散热已有半个时辰,对方渐渐从皱眉睡得安详,她则累出了一身薄汗。 有一两缕发丝被吹得贴在面颊上,微微发痒。 宝嫣轻手拨开,又眼含倦怠地捂着嘴,露出困意。 她也累了,干脆放下湿帕,在旁打起了盹。 松氏不放心宝嫣,每隔一会就会进去查探情况,果然她进来时宝嫣已经睡着了。 她从来没睡得那么不舒服过,就坐在一张凳子上,手搭着硬邦的床架,枕着青松一般的软纱,不舒服到整张睡颜上峨眉轻蹙,朱唇紧抿,委屈得不行。 松氏是心疼她的,上前试着将她轻轻唤醒。 就在靠近那一刻,床头一双眼睛猝然睁开盯紧了她,晏子渊不知什么时候醒的,他脸色瞧着格外苍白虚弱,警惕的视线满是防备。 直到打量清楚,才认出松氏是谁。 “……走。”他颇为吃力地道。 松氏是想劝宝嫣去房里睡的,没想到晏子渊醒了,不愿她打搅他。 松氏欲言又止,“郎君……” 晏子渊看了眼熟睡的宝嫣,大概明白了松氏的意图,但他伤势很重,因为身体疼痛才反反复复醒来,这时也没再多的力气开口说话。 只能尽量眼神暗示,冲新妇的乳母摇头。 他之前以为是下人在照顾他,可那双柔嫩的手带来的触感告诉他,不是别人,而是宝嫣。 晏子渊惊讶之余,心中别有一种异样的宽慰。 她呼吸绵软平和,晏子渊听着听着,伤口处的痛错觉般缓和不少。 是以他不愿这个乳母打搅此时的宁静,等松氏面带犹豫地退出去,晏子渊才偏过头,慢慢瞥向旁边那道秀婉淑丽的身影。 翌日。 明亮的烛火在拂晓中融成一滩凝固的白蜡,窗台暗角坠落着尸体僵硬的飞蛾,随着朝阳的升起,整个建筑广阔的深宅府邸露出全部容貌。 仿佛一只假寐的狮子从中活了过来,伸展四肢,恢复往日生机。 房内安安静静,宝嫣揉着酸疼的脖颈和腰身朝榻上瞧去。熬过凶险的一夜,晏子渊睡得昏沉,气息也很正常。 趁着大夫进来查看他的情况,宝嫣被松氏劝说着回房休息。 昨夜为了看顾夫婿,宝嫣尽心尽力,忙得出了一身虚汗。 她在新房被伺候着洗漱,顺便换身赶紧的衣裳。 也就是用早食的时间,宝嫣听到了晏子渊院里传来的消息。 晏子渊终于摆脱昏沉的意识,清醒过来。 同样,兰姬那边也传来新的动静。 为了赶去见对方,宝嫣早食用到一半就让人撤了,领着婢女脚步生风地奔走穿过长亭楼阁。 一切与离开前没什么两样。 宝嫣微带气喘地在庭院里站定,整理好了仪容才缓缓踏上台阶。 “夫君,你醒了?”她口干舌燥地推开内室的屏门,里头的声音陡然一静,宝嫣与本不该出现在这的兰姬面面而觑,相对无言。 醒来后的晏子渊披着衣袍,半靠在床头,而庶姐同样衣衫单薄,不胜娇弱地与他躺在同一张榻上。 画面静止般。 直到兰姬扯出笑容,打破沉默,问候宝嫣,“阿妹,你来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宝嫣喃喃问:“阿姐怎会在夫君房里。” 兰姬诧异一瞬,也就是那一瞬她的气态和言行就不大一样了。 她笑望着宝嫣,“同是晏郎的房里人,怎么阿妹能来,我就不能来了?” 第9章 晏郎?纵然知道兰姬私下接近过晏子渊,二人才一起受得伤。 突然遭遇庶姐挑衅的宝嫣,还是免不了心头一堵,尝到什么叫做局面失衡,不在自己掌控中的憋屈滋味。 她让自己不要受兰姬影响,尽量自然而平静地忽略过去,解释回应,“哪里说过阿姐不能来?只是疑惑罢了。阿姐的伤难道不要紧吗……还未痊愈就下榻动弹,只怕会让伤势复发,还是小心为上。” 然而她的好意对兰姬来说相当不屑。 甚至心里暗自呸了一声,认为宝嫣是在假仁假义地咒她。 她为什么来?还不是因为她救了晏子渊的命。 她忍着身上的疼痛,也要到晏子渊房里,不仅是为了卖惨,更是为了提醒晏子渊,昨夜没有她的付出,他就已经死了。 她希望这位夫婿能牢牢实实记住这份恩情,救命之恩,狂妄地说一句,她兰姬于整个晏府都有恩情! 从此她的身份也该水涨船高才是。 兰姬回味起刚才宝嫣一进来就发现她也在这里的反应,顿时高深莫测地朝宝嫣笑起来。 她知道为什么宝嫣会是这种惊讶的反应了。 定然是怕她会夺走晏子渊的宠爱吧? 但凡兰姬那张脸上的神情能凝成实质,绝对会出现“小人得志”四个大字。 宝嫣听见站在她身后的松氏不满地轻咳一声,动作细微地摇了摇头,抢在想要替她伸张的乳母前头开口,“夫君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她直接掠过了兰姬,看向床榻上闭目养神的晏子渊。 不知是因为精神不大好,还是全身没力气,对方似乎对她跟兰姬的谈话毫无兴趣。 只有方才宝嫣问及他的病情,才若有所觉地睁开眼。 那一眼,和昨晚意识迷离时的眼神尤为不同,宝嫣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了错觉,她竟然在晏子渊的目光里,看到了他对自己的防备。 她做了什么,需要他一夜过后防备自己的新妇? 宝嫣思来想去,也没觉得自己刚才的问话有什么不对。 她就是关怀了一句他的身体,可晏子渊的态度,明显冷淡地道:“我觉着尚好……没有哪里不妥,让夫人担忧了。” 他嗓音因为口干而沙哑,言语中像在避讳谁,隐隐有一丝谨慎在里头。 而宝嫣尚未察觉出来。 她道:“夫君没事就好,不过还是等大夫来了,让他仔细为夫君诊察一番,这样我才放心。” 她这不过寻常安排,不想引来晏子渊颇大的反应。 他猛地抬头,眼睛锐利地瞪过来。 宝嫣看得愣住了,身体不由地绷紧。 还是门口传来动静,大夫背着药箱进来的身影,打破了这一古怪的局面。 昨晚值夜的大夫没留意到房内的气氛,将药箱放在桌上后,向宝嫣和晏子渊问安,然后请示,“在下是来给郎君换药的……” 床榻上有两个人,为了避嫌,兰姬被婢女扶着,不得不从榻上下来。 大夫正要替晏子渊拉开衣袍,一只手忽然虚弱地将他拦住。 晏子渊:“等等。你们都出去。” 他颜色无比正经,应当说,透露出一股非常严肃戒备的气息,堪称郑重的命令。 而且他说的是“都”,这个“你们”不仅包括了宝嫣、兰姬,甚至还包括了他身边侍候的下人。 只要宝嫣等人反应慢了点,晏子渊就会稍微显得疲燥地道:“没听见吗?” 兰姬很有眼色地带人退出去。 临走前,宝嫣听见她嘟囔,“又犯了什么病,跟我来时一样。” 兰姬经过宝嫣身旁,轻声傲气地说道:“走吧阿妹,别说我这次没顾姊妹之情,关照你。我们郎君他一早醒来,就跟魇住似的在发呆,我多问了句他还发火呢。” 宝嫣没有不信,她跟着兰姬朝门口挪动。 余光中,床榻内的晏子渊面色阴郁,不知是不是光线原因,他身上像落了层灰,显得雾蒙蒙的。 阴森,又令人感到轻微的不适。 屋内妇人都走了个干净,晏子渊才抬起头,他望向站在一旁的大夫,“知道我为何赶她们走吗?” 同是男子,在对上眼的那一刻,大夫就明白晏子渊说的是什么了。 夜里晏子渊被疼痛灼伤,感觉还不深刻。 春动莲房 第13节 但次日一醒,被尿意憋急时,他就发现不对了,他那疏通阴阳两界的精窍竟毫无反应,而肾囊的位置却被刺激得疼痛难忍。 他急忙叫人,最后忙碌一通,在下人伺候中对着恭桶形容狼狈地解决出来。 晏子渊:“我这是怎么回事?” 大夫见瞒不住,低头缓缓道:“这是郎君遭贼人暗刺,伤及根本……才会出现这样的症状。” “给我说清楚些。” “就是……伤及了子孙根。” 晏子渊顿觉荒唐,脸色灰白地呆坐在榻上。 震惊与愤怒灌满全身,他其实早有预料,只是一直对自己的伤抱有希望。 直到大夫亲口说了出来,晏子渊无法接受现实,浑身气得发抖。 他昨日才成亲,还没来得及与新妇圆房,居然就出现这种意外。 是谁在与他开玩笑? 什么娇妻美妾,他现在只想昨夜新妇为他擦身,她察没察觉到他身体的异样? 晏子渊压抑地问:“还有谁知道我的病情?” 大夫知道他不好受,尽量心平气和地宽慰道:“请郎君放心,在我等前来为郎君诊治时,除了几个相熟的大夫,就连长公主和大人都未曾提及分毫。” “当真?连我新妇也不知道?” 大夫确切地点头。 得到答案,晏子渊颓然的神色有所好转,接着松了口气,然而细看之下,他额头上出现了不少细细密密的冷汗。 他抱以期望地问:“可能治好?” 大夫语焉不详,“这,这得看郎君自身恢复情况……还需施予药物……时间上也……” 总之,就是不好说。 气氛逐渐沉默。 屏门被人敲了敲,“夫君。”宝嫣的话音如警钟般,让人一个激灵。 晏子渊紧盯着那扇门,那像是一个让他浑身戒备的敌人。 兰姬以养伤为由先回房歇息了。 宝嫣身为正房主母,当然不能像她那样一走了之,她只能继续等在外边,等大夫给晏子渊上完药再进去。 可是时间过去大半,房门都还没开。 宝嫣不由地疑惑起来,“夫君的汤药熬好了,可要现在端进来?” 说话的是大夫,“夫人且慢,郎君伤口不止一处,需慢斯条理地敷药,还请再稍等片刻。” 原来是这样。 疑虑打消,宝嫣没有怀疑,她示意婢女把汤药放到桌上。 然后朝屋里的方向道:“夫君,我先去给阿母请安,等之后再过来看望你。” 这回里头没有任何回应。 宝嫣不是敏感多想之人,只当是晏子渊没有听见。 又为了避免打扰大夫上药,于是留了一个下人在这,万一等晏子渊回过神来问起时,还能告诉他自个儿踪迹。 宝嫣先行离开了。 她窈窕的身影犹如一抹春日里的海棠,在卧房里,还是能通过轩窗看得到。 晏子渊收回视线,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有件事,想请大夫帮忙。” 盯着弓着身子,低着头的大夫,晏子渊重重地要求,“你们,须得替我保守秘密,尤其是我新妇那……” “不管是否能治好我这……残疾。” “若是轮到她来问起,只管说我除了刀伤,没有其他大碍。” 大夫面露惊讶,看了眼年轻有为的晏子渊。 一面觉得他这要求合情合理,一面又觉得愧疚不安。这,这瞒着一个无辜的妇人,是不是太伤天害理了? 这不是害人守活寡吗。 “若是做不到,或是将我的事泄露出去……我会让你们家人难保。” 晏子渊威胁地看向他。 如此身份的世家子弟,与之相比大夫不过一介普通人。 他是来诊病,不是来求死的,感觉到不妙,即使心存歉疚,为了保住自身安危,还是发誓答应:“我等一定,为郎君守口如瓶。” 本是佳配,变化无常。 如此年华,却是可惜了。 晏子渊挪开目光,假意没看到大夫脸上的惭愧。 他目光转向方才宝嫣走过的庭院,心中宽慰自己,也是没有办法。 实在是他的身份承担不起这种有损颜面的丑事。 总不能叫自己新妇知道,她刚成亲没多久的夫婿,那里就不行了? 若能治好,又何必多此一举让她知道? 还不如,在没治好之前,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既能减轻麻烦,又能粉饰太平。 第10章 按照规矩,新人成婚第二日,应当由丈夫引领新妇给公婆敬茶,同时介绍给家中叔伯姑嫂、兄弟姊妹们认识。 可惜晏子渊卧病在榻,只得宝嫣一个人去。 她的公公听说带人审讯被捉住的刺客,整夜未眠,现在还在前庭办事,不曾回来了。 曾闹过她与夫婿新房的姑嫂长辈,也因她的婆母心绪不佳,一律不见。 于是导致成婚后该走的礼节推迟简化。 后宅中透露出喜宴过后的冷清,宝嫣站立在一旁,看着她的婆母意兴阑珊,一脸烦愁地挑拣她的赏贺礼。 唯一的子嗣被人谋害,差点丢掉性命,娶进来的到底是福妻还是扫把星? 对方掀眸看了宝嫣一眼,不冷不热地夸赞,“绣工不错,挺时兴的南地样式,真是你自个儿做的?别是请的绣娘代劳的吧。” 这要是换做旁人这么问,简直冒犯。 但跟前的是自个儿婆母,还是身份贵重的长公主,宝嫣不仅要忍下不快,还要好声好气地回她,“千真万确,是儿媳亲自绣的,不曾请人代劳。” 赏贺礼是一些香包香帕、鞋袜枕头的东西,为的是向夫家展现新嫁娘女红的手艺。 绣得好了,就代表其女有贤惠持家的能力。 宝嫣送来的礼无论是从用料还是做工上来说,都无可挑剔。 然而只要让人不喜欢,再满意都能挑出刺来。 宝嫣与之对视。 贤宁上下审视她一番,阴阳怪气地惋惜感叹,“模样胚子都不坏,看着也是贤惠人,就是气运差了些,没什么福运……这样今后怎么才能旺我儿?” “儿媳……” “罢了罢了。”她根本不给宝嫣说话的机会,挥手打断,“还好你还有个阿姐,是那个叫兰姬的陪媵吧?她倒是个有福之人,替阿渊挡了一刀活了下来。” “等伤好以后,你带她来见我,我要亲自赏她。平日也别亏待了她,听见了吗?” 似褒实贬的话如细细密密的针朝宝嫣扎过来。 仿佛她怎么说都是错的,宝嫣在与婆母咄咄逼人的视线中,憋住一口没办法一吐而快的气,轻轻而压抑地哽回喉咙里,“是。” 对方施威结束。 满意地吩咐,“带上彩锻回去吧,好生照顾你夫婿,直到他身体恢复……这些天我可以免了你的请安。” 宝嫣从这座令她感到沉重不适的院子里退出去。 日头照射,她差点一脚踩空,摔倒在地。 婢女紧紧扶助她,宝嫣面白如雪,嘴唇微张,惶然回望绊住她的门槛,像是在说这场南北联姻,身份差距的亲事可不好攀。 苏氏式微,晏氏鼎盛。可不就只能低头折节,委曲求全? 小观见她神色不对,担忧询问:“女郎……可是哪里摔着了?” 宝嫣轻轻摇头,抿唇垂眸,掸了掸衣裳上不存在的皱痕,“原来这就是屈居人下的滋味,在其位谋其职,既然是我自己选的路,如何都怪不得任何人。” “即使再坎坷难行,我也要试着将它走平。” 生长在钟鸣鼎食之家的贵女,一般都有自个儿的气性。 宝嫣不算掐尖的,但也没有一来就认输的道理。 她回去后就去探望了晏子渊,结果被告知人吃过药了,正在歇息,不宜叨扰。 门外站着看守的府卫,不知道是不是得了晏子渊的吩咐,即使宝嫣来了,也没轻易让开请她进去。 这偌大的晏府,似乎因为一场刺杀,哪哪都充斥着防备排外的傲慢气息。 这下不仅宝嫣尴尬皱眉,就连身边婢女也颇有怨言,“女郎不过是关心夫主,为何防我等跟防贼一样?” 宝嫣:“兴许是情势不同吧。” 既然有人想害晏子渊,这次没成,怕是还会有其他举动,如此严谨倒也没什么错。 就是夫婿歇下了,大夫走了,宝嫣想问问他的伤情一时都找不着人。 春动莲房 第14节 殊不知此后。 不光是伤情,就连她与晏子渊的新房,都没人踏入。 走在路上,偶遇从小径穿过,抱着花瓶,拿着七杂八杂物事的粗仆。 宝嫣脚步站定,听见跟在最后的管事婆子催促,“快些快些,烧雪园的佛堂今日就得布置好了……你、你还有你,都小心些,别落了东西。” “佛堂?家中还有人念经礼佛不成?” 主仆二人对视,小观看出了宝嫣的心思,“女郎想去瞧瞧?” 宝嫣点头,“暂时出不去晏府,你我地方不熟,随处逛逛,那也算是个好去处。” 最要紧的。 是宝嫣多少有些在意自己婆母说过的话,说她运道不好,说她没有福气。 何为运道,又何为福气? 难道新婚之夜,夫婿受伤是她所想的?难道没能为夫婿挡刀,就不配做晏家的新妇? 她要请神佛评评理。 烧雪园地处西面,原本是用来放置晏家典籍书简的地方。 景致独一无二,条条道路错综复杂,有专人看守,后来因下人粗心,不小心引发了一场火灾,烧了书阁,损失惨重。 火势被扑灭后,剩下的藏书被挪走换地,园子落得更加冷清的下场。 直到近些年修缮完成,园子被重新利用,用以招待客人居住,才恢复些许人气。 不过最近,烧雪园来了位贵客。 下人们都被交代若无其他安排,平日不得踏入园内半步,违者重罚。 只有宝嫣不知,她一个晚嫁过来的新妇,带着婢女就这么闯了进去。 那日,烧雪园满园青绿。 枝上蹲满鸟雀,佛堂内矜重清幽,供台上摆满花果水灯,神龛之上,宝相庄严。 宝嫣身子背对,席地而跪。 闭着双眼正在祈福。 就在门口。 一道正准备跨过门槛的高大身影看见她,倏然顿足。 下一刻,灵敏而迅捷地闪退到一旁,微露诧异而冷淡地盯视远方。 怎会是她? 背后迟来两步的下属不明所以,探头偷瞄。 这一瞄才知佛堂里,竟多了两个本不该出现在这的娇客,于是缩回脑袋,暗暗打起手势,“可要赶她们走?” 烧雪园本就是晏家特意安排给陆道莲,用以掩人耳目的居所。 而这佛堂则是陆道莲自己命人布置的,可这两女不知怎么找来了,还抢先一步在这礼佛。 “大人?” 被问询的人睁着一双乌黑的清棱如镜的眸子,神色沉静莫测地拦住了下属的举动。 陆道莲没见过一个人会像待狩的兔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撞上来。 晏子渊的新妇,她来这里做什么? 她难道不知道自个儿夫婿卧病在床,需要人仔细照顾,她怎么敢嫁进晏府一天,就东跑西窜。 她,喔……那天夜里,也是乱窜,窜到了他的脚下。 簌簌发抖,我见犹怜。 第11章 宝嫣哪里知道烧雪园不是随意出入的地方呢。 在她看来这就是府邸中,一处风景雅致的园子,她嫁到晏家,是这里的妇人。 妇人如何不能在自家园子游走? 她来时,可没有谁告诉她这里不许进,更没告诉她这里住了什么人。 如果她知道,出嫁路上遇见的那拨凶恶歹人在此,就离她半米之遥的位置,她肯定是会不顾仪态地逃。 作鸟兽散的。 可惜她什么都不知道,只一心向供台上金身慈面的佛许愿,“祈请佛祖,保佑我夫君,逢凶化吉,平安度过此难。” 向佛祖许愿,称“我”是无用的。 须得告知大名。 天底下有万万个“夫君”,谁知道要保佑的具体是哪一个? 陆道莲背对着佛堂,神色淡淡,明显听见宝嫣用的祈福词不够严谨,却还是没有出声提醒对方的打算。 他甚至还招来迫不及待,摩拳擦掌想要将宝嫣跟婢女提溜出去的师侄。 这个草莽一般的大汉,庆峰。 陆道莲在他跟前比划手势,眼神示意,不过寥寥几笔。 庆峰尽数领会其意。 陆道莲无声开口,“去。” 庆峰面带些喜色,又狐假虎威般的,突然朝里大喊一声,“来人啊,捉贼啊,快来捉贼!” 说罢,直挺挺地往门口一站。 宝嫣双眼诧然惊慌地睁开,一听见“捉贼”,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结果是回头一看,竟是一个素不相识身形魁梧,气势汹汹的僧人瞪着她与小观。 宝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所谓的“贼”指的就是她们。 宝嫣:“小……”她顿了顿,对方看着年纪已经不小。 “大师父。”宝嫣改口,“师父误会,我等不是什么贼,是晏府……” 庆峰:“呔,少来辩解,谁管你等是晏府什么人,不请自来就是贼!” 小观:“你这大脑袋,好生不讲道理。这里乃是晏府,我家女郎是晏府的新夫人,哪里去不得?” “我还没说,你才是贼呢!” 庆峰很想将头往陆道莲那头一撇,这新妇身边的小娘皮居然说他大脑袋,他脑袋很大吗。 陆道莲眼神微冷,庆峰余光飞快一扫,这回不再假模假样地吓唬她们。 而是正正经经的呵斥,“尔等才是放肆,这佛堂是我师叔遣人新布置的,为的就是潜心礼佛,没有允许不得随意进入。” “你们现在不仅擅闯,还要贼喊说贼……” “就算你们是晏府的主子,可这已经是我们经过晏家家主同意使用过的地方,你们去到别人正在使用的地盘,难道就可以仗着自身身份,不请自来吗?” “这……”道理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小观有些词穷,下意识看向宝嫣。 宝嫣面上赧然,这僧人口齿好生伶俐。 但他说的也不是不对,她们这番此行,的确称得上是贸然闯入,不请自来。 作为理亏的一方,宝嫣还真不好仗势欺人。 道歉的声音传来,“这位师父所说极是,是我等唐突了。” 宝嫣细声细嗓,放下姿态。 话音中略显不好意思。 门外陆道莲神色清正,眼眸却深邃起来。 受到指使,庆峰不依不饶。 “你与我说又有何用,你该与我师叔请罪才是。他才是此间佛堂的主人。” 宝嫣微愣,“不知‘师叔’尊驾在何处?” “你不该这么称呼,师叔是我师叔,他有名讳。” “什么名讳?” “不眴。” 传闻西方极乐净土至尊至圣阿弥陀佛有一千子,长子济世悯人,名不眴,法号观世音。 若众生在受苦受难时称念他的法号,不眴就会将其从苦难中解救出来,然后接引至极乐世界。 宝嫣隔着屏门窥视佛堂隔间那道银白如玉的身影。 看不清脸,连身形都是朦胧的,一点也看不清。 但当对方转过身面朝她的方向时,宝嫣又有一种被视线穿透,直击人心的错觉。 她想逃避,却没忘记自己是干什么来的。 她擅闯了人家的佛堂,还被捉个现行,要到不眴大师跟前致歉谢罪,否则佛祖菩萨很难保佑她的夫婿。 因为她亵渎了佛子的圣地,扰了他的清净。 不知这位脾性如何,宝嫣斟酌着开口,“不眴师父……方才误闯宝地,多有打扰,还请不眴师父莫怪。” “若是介意,我这就带人离开这里。” “檀越。” 宝嫣微微一震,觉得这低沉又脆质的嗓音好生熟悉,可却想不起再哪里听过。 “檀越一向不管在何处,都拿旁人的地盘当做自己府邸,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春动莲房 第15节 宝嫣从令人着迷的声线中回过神来。 领悟到对方话里意有所指淡淡的嘲弄含义,登时脸皮血红。 像神魂出窍般。 瞬间忘了觉得对方熟悉的事,只顾得上生出一丝被人觉得没有礼数的窘迫,仿佛在指责她,“家中就是这么教她遵纪守礼的?到处乱蹿,哪算得上什么教养”。 宝嫣在礼数方面还未出过这种丑,更没被人这样明里暗里地讽刺。 当下露出不自然的神色,睫毛轻颤,口齿含臊,“我……我不知烧雪园住了贵客,我以为这佛堂是婆母命人布置的。夫婿受了伤,我来为他祈福……” 无声静默。 对方没有一丝要谅解她误闯的意思。 这是什么神佛,什么大师……宝嫣话到嘴边,似乎反应过来,改口道:“不眴师父方才为何讥讽我?” 陆道莲眸光一暗。 宝嫣想不通,“我是不小心闯入这里,可这里是晏府,园子也是晏家的园子,我缘何来不得。” 她错也只是错在不请自来。真是,她差些被这人引得心生愧疚。 但下一刻。 如同嗤笑她强词夺理般,那道声音说:“晏家是晏家,你是你。” 宝嫣:“有何区别。” 许是没有危险,又在自个儿夫家,她恢复了原本的胆子跟气性。 陆道莲目视那扇糊了薄薄一层浆纸,又有纱幔遮挡的门。 透过菱格,细细打量那道窈窕身姿。 陆道莲:“地契、房契,可在你手里?” 宝嫣微微变了脸色。 陆道莲仿佛预见了她的反应,淡淡道:“你既不是晏家真正的主母,也就不能理所应当地将此处当做是你的产物。” 他这话说的倒是。 财物这东西,字据为证,签字画押,握在谁的手里才是谁的。 宝嫣明显不属于。 但她一个女郎,多少有些面薄,还想维持仅剩的一点颜面,犹豫了下,轻声道:“我多有打扰是不对,可这也不是圣僧您的地盘。” 她还有一句没说“凭何,一个客人,还要指责起主人家来”。 她气势虚了不少,言辞还是犀利的。 陆道莲定定注视着宝嫣的方向,“你又怎知这不是我的地盘。” 宝嫣眼皮一跳。 “我已将这处园子暂且买了下来,难道贵府无一人同你说?” 陆道莲:“想也罢,你是这家中新妇,还不曾插手掌家理宅之事,怪不得不知道了。” 他态度轻描淡写地叫人震惊难受。 宝嫣瞠目结舌之际,就如那被掐住喉舌的猫,刚才还敢翘着胡须与人辩驳,现在则被旁人刻薄的话毒哑了。 “你……”她一下不知怎么回,这僧人到底哪方来路? 说话这般不留情面,堪称刻薄寡毒,却又字字击中她目前处境现实。 的确,一般成了亲的新妇都会由婆母带着,或是安排人辅佐管理家务。 就算不马上插手,也会事先熟悉家中大小事。 可惜她今日去给婆母请安,她的这位婆母是一句话也不提这方面的事。 只叫她安心照料夫婿即可。 还让她不许薄待替夫婿挡刀的庶姐,似乎她是什么苛刻厉害的正妻一般。 宝嫣:“你到底是什么人。” 对方将疑问抛回来,“檀越以为呢。” 总之不知什么大善人。哪有僧人,这么给主人家的女眷添堵的? 没记错的话,她来这佛堂只为寻求个安慰吧? 现在不仅安慰没寻找,还被明里暗里调侃讥讽一番。 宝嫣颜面上哪里还挂得住? 她话也不回,深吸了两口气,才在气急之时冷静下来,有些轻哑,克制地道:“圣僧方才所言有理,是我不懂规矩,还请原谅则个。” 陆道莲双目如深夜寒星,幽邃无垠。 宝嫣毫不留念地转身,“小观,走。”此时不走,还等着再被人折辱么? 滑动念珠的动作稍稍一顿。 陆道莲忽然开口把人叫住,宝嫣初始以为听错了,直到在门槛前被庆峰拦下,才错愕地回头。 陆道莲淡声道:“檀越不打算为夫婿祈福了么。” 宝嫣思量了好一刻,梗着白皙秀气的脖子,嘴唇嗫嚅,“我方才已经祈过福了,不牢圣僧费心。” 陆道莲:“那占卜呢?” 宝嫣顷刻失语,离去的心思由坚定变得犹豫不决。 不平不忿,“圣僧不是嫌我不守规矩,叨扰到你修行了吗?为何还要留我占卜。” 还如此锲而不舍…… 只听那道刺激过她,又缓和的嗓音冠冕堂皇道:“自然是因为,我佛慈悲,不忍世人受苦受难,有求必应。” 宝嫣心念悸动。有求必应。 听闻佛教另有独门秘法秘谶术,可占凶吉,最讲人与人之间的因果缘分,那她是不是可以请对方替她占卜,她与晏子渊的宿命姻缘如何? 宝嫣张嘴,还想再拿乔。 说出口的话却不由得透出寻求帮助的意味,“婆母觉着夫婿遇刺,与运道有关,我运道不好……” “好与不好,檀越占了不就知道。” 宝嫣听他语气缓和不少,不像方才那般争锋相对。 于是重新侧身面向佛堂,态度上有一丝勉强同意的忸怩在其中,仿若在说,这可是你自己留我的,不是我求的。 调整好容色。 宝嫣略显骄矜而又含羞道:“那就,有劳不眴师父了。” 第12章 不高兴时句句“圣僧”,高兴了便是“不眴师父”。 这拐弯抹角的性子,也不知是怎么养出来的,以为谁都察觉不出其中差别么? 在宝嫣看不见的地方,乌黑的眼珠泄露出一丝淡淡的调侃之意,“那就先说说占卜之法。” 宝嫣附耳倾听。 所谓佛家秘谶术,其实也未曾那般神神道道,更讲究种因结果。即什么样的因,得什么样的果。 而开始占卜前,必要先了解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然后卜签,以此推算凶吉预兆,最后,再以此分析下定论。 陆道莲:“你可愿意,将这门亲事的来路讲与我听。” 此乃占卜的必要环节,宝嫣想了想,倒也没什么说不得的。 但她回忆与晏子渊的亲事,一时忘了该从哪里说起。 还好那位不眴师父有意无意提点她,“我尚不知你来历门路,亦不知你是怎么与晏氏子结的亲,你若不详细道来,我怎好为你推算凶吉。” 宝嫣霎时明白了。 她问:“不眴师父可知金麟府苏氏?” “愿闻其详。” 许是因为面对的人,素不相识的礼佛之人,加上这两日遇到的事着实烦闷伤神,宝嫣放下了戒心张嘴,有了倾诉的意向。 但她开口便蹙了眉,然后似悲似怒地哀叹一声,“欸……” 仿佛这里头,还有一段不愿回忆的沉重往事。 原来。 金麟苏氏的前身,乃是前朝几代诸侯的遗留血脉,可不是什么庶民野人。 是以宝嫣的身份,生来就是备受宠爱、锦衣玉食的高贵女子。 论身世底蕴,很少有人比得上她。 可是苏氏的辉煌,也就仅仅维持在二十年前。 二十年前,一夜之间政变,家中很有能力的几位长辈在上京遭受政事风波,其中以宝嫣的祖父为党派,首遭冲击。 在危机之时,其他三位祖叔父及其后来继位者,为保全苏氏,全都舍身遇难。 闻之消息,全族沸腾。 想想能在上京为官,做到近臣之位的,无一不是家中倾尽全力培养出来的最傲人优秀的子弟。 若是想毁掉一个家族,使它运势衰微,倒退百年,只需毁掉最年轻的中坚力量即可。 永失明珠的愤怒,让苏家的族人纷纷言明要为他们复仇。 而身为一族之长,宝嫣的祖父失去兄弟如同失去左右臂膀,更是悲痛欲绝。 春动莲房 第16节 但在那样可能全族覆没的情况下,又不得不为苏氏的将来考虑,于是宁愿承受族人不满,忍辱负重,也要举家南迁回到祖地,默默蛰伏。 只等时机成熟,再登世家顶峰。 最好能手刃仇人,以祭奠舍生取义的血脉兄弟。 这么多年过来,抱着这股仇恨的苏家年轻一辈子弟渐渐长大娶妻,女郎纷纷嫁人。 苏氏所结交的势力,已经让自身有了起死回生的能力,足以重返上京,甚至可以对仇家出手,但在苏家人看来,这还远远不够。 他们再也不想历经那种危在旦夕,骨肉亲离,丧兄丧父之痛。 更不允许被赶回南地的耻辱再次发生。 经过漫长等待,仔细臻选,直到北地一股最大势力,忽而闯入了苏氏的视野。 同为百年望族的清河晏氏,居然有意在南地择亲。 “机会来了。” 那天得到消息的祖父,竟然喜形于色,于庭院中激动到涕零,捶胸嚎啕。 “机会来了,胜章、明翰、呈文……看见了吗,天不亡我,为兄没有一日不在想,没有一日不在想让他们血债血偿!” 当时宝嫣就在现场,亲眼所见一个自持的白发老人是如何忍辱多年,终于爆发出来悲愤抒发仇恨的。 即便从未见过那几位被感叹天妒人杰的叔祖父,宝嫣还是为此真挚热烈的情意感到震撼。 那一刻,失去至亲至痛的滋味如鲠在喉。 宝嫣暗暗发誓,若能为家族效力,即使赔上自己的亲事也行。 何况,家中那么多兄弟姊妹,有的比她更早履行使命。 轮到她,还能有所逃避不成? 算起来历,晏氏与苏氏有几分相同,都是王侯遗脉,底蕴相当。 但比起现今势力,晏氏已经远超苏氏,前者有自己的封地幕僚私兵,宫中有人,女郎为嫔为妃,府邸有王姬做儿媳。 身份地位不输王室宗亲。 苏家缺的就是这份能撼动王室根基,又能与宗亲一搏的力量。 原以为如此贵族,选择势力较弱的苏氏几率会小。 苏家还准备想方设法拉拢他们,没想到半月之内,前来南地的晏氏族人,竟自己找人做了中间客,有意要与苏氏联姻。 说是晏氏家主对同为王侯遗脉的苏氏有着非同一般的情谊,十分欣赏苏氏的家风底蕴,所以想结两姓之好。 但对苏氏来说,是不是真欣赏、真情谊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联姻后,晏家的存在能帮助苏家壮大势力,重返上京复仇就行。 这也是为什么在宝嫣出嫁前,庶女要做嫡女的陪媵,苏家人不反对的原因。 凡是扯上家族利益,哪会在意虚无缥缈的儿女情长。 而宝嫣生长在如此环境之下,更是早已懂得什么是家族使命,门楣之兴。 是以,为了顾全大局,她有时可以容忍兰姬挑衅。 但若是涉及本身利益,宝嫣还是过不去。 例如贤宁长公主有提拔侧室的意思,看在同为一族的份上,俱损俱荣,宝嫣并不介意。 可如果想借此打压她,不给她掌家或是接触后宅的权利,那不行。 其次,犹记得去年春末时,她刚行完笄礼。第二日,清河府便迫不及待地把聘礼送来了。 哪怕苏家想攀晏家的势,那也是晏家先求的她吧? 她没忘记自己来到晏家,长辈委托予以的重任,要在北地落脚扎根,成为一股能扶持娘家的力量。 结果晏子渊的遇刺,导致新婚之夜被迫中断,明明是两个人的损失,反到头来,在婆母那里倒变成是她一个人的责任了,认为是她带来了厄运,才使得夫婿遭此大难。 这分明是想将灾祸甩锅给她,那怎么能行? 是以,她在话音一转,柔声控诉道:“原先订亲时,两方合了八字,说的可是我八字与夫婿相配,有这样的夫妻缘分。” “怎么轮到我一嫁进来,因夫婿受伤,就变成是我运道不好,与夫婿不相配了……” “若是因为如此,招来嫌弃,岂不是好没道理?” 宝嫣:“我就想问问,此事焉能怪我不成?还请不眴师父为我评评理。” “若是好的,待到旁人在攻讦我时,也好便于我反击回去。” 这样她自己还能求个心安理得。 说到底,这才是宝嫣留在这里的真正目的,期望借佛家之手,在婆母那洗脱携带灾祸的名声,扭转乾坤。 隔间内,转着念珠,顷刻摸清宝嫣心思的陆道莲,徒然掀起眼帘。 眼中是兴味且深邃的目光。 他提出占卜,为的是抛砖引玉。 她却能借此发挥,想到改变处境之法。 果然,这些出身钟鸣鼎食之家,极其看重家族荣耀的女娘,哪会真是毫无心机的善茬。 是他小瞧她了。 像是为自己的失策莞尔,陆道莲微微勾唇自嘲,以一副慈悲为怀的口吻说出宽慰的话,“我说过,我佛一向不忍世人受苦受难,你有所求,佛必应之。” 一声干脆利落地吩咐,“去拿卜签给她。” 方才还拦住她去路的魁梧僧人便很快,将一个卜签筒递了过来。 宝嫣还有些紧张,观察一番,发现这佛堂果然是私人所有。 连一个卜签筒看似简单,实则用料都不一般,这手感,冰凉轻薄,顺滑如玉。 瞧着,倒像是碧玺做的。 宝嫣再次疑惑,这不眴师父,到底是什么来路?从未见过有寺里僧人,这么奢豪精细,排场待遇不输王孙贵族。 “请吧。”旁边提醒。 宝嫣摒弃杂念,朝着佛像跪下,虔诚地闭上双眼,随之摇动卜签筒,念念有词。 祈请上天保佑,如她所想,如她所愿。 一支签子跌落出来。 小观弯腰,刚想要替她捡起,就被一只手蓦然抢先。 那看起来一点也不面善的僧人,半句话没说,就将卜签送到佛堂隔间去了。 小观小声抱怨,“女郎求的签,竟连看一眼都不行?” “也许是不想泄露天机?”宝嫣也是疑惑,只不过克制压过了好奇,干脆对着隔间翘首以盼,慢慢等个音讯。 庆峰一进来,就与陆道莲目光对上。 他在那不怒而威,黑的像稠墨般得眼珠的睇视中,很心知肚明地往跟前一站,身影直接挡住了宝嫣那头有可能窥探过来的视线,然后呈上白玉盘。 那里头躺着宝嫣摇到的那支签。 他看着师叔不沾春水,修长而有力的手将它拿起,那上面的签文他也略略看了一眼,那其实是个寓意很好的签子。 不说多子多福,最终结果都是贵不可言,能达到那个新妇所祈求的满意的程度了。 可就是这样千盼万盼的签,在下一刻,被拿着它的人毫不留情地折断了,然后没有一丝犹豫地丢弃到一旁。 很快,另一支替补的签,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他两指间。 佛陀拈花,陆道莲拈的,却是斩向宿命的因果之剑。 第13章 外间。 宝嫣对如此偷梁换柱的做法一无所知,她还在规矩地痴痴地等待发落。 只是这用时是否太久了?真有那么难解吗。 “不眴师父……” “签上如何说?是吉兆……还是凶兆呀……”她终于等不及了催促。 只听那道清清冷冷,似悲似悯的声音响起,“不大好。” 宝嫣愣怔,迟疑地问:“哪里不好?” 那头静默了一瞬。 “檀越真的想知道?我劝檀越,这回占卜出来的结果,还是不要听了为妙。” 对方似是真心实意为她着想,然而越是这样,宝嫣越是好奇心满盈。 她上前走了两步,在快要近距离接近那扇屏门时停下,“不眴师父,还请告诉我,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在宝嫣几近苦求之下,对方才勉为其难地开口,“既然檀越执意要听,那我就说了。” 换了卜签的陆道莲,垂眸睨着手上签文,没有一丝负担地一字一句地宣告出来,“签文上批示,你所求之事——” “命薄终缘悭,恩爱两难全。”他念了一句诗文。 似乎他怕宝嫣听不懂,还特意贴心地为她解释一番。 命薄,即是短命。 缘悭,意指欠缺缘分,缘分维系艰难。 两难全,就更好解释了。 是指宝嫣这段姻缘,根本得不到圆满,她想母家昌荣顺利,又想夫妻恩爱,天底下哪有两头都占全的好事? 简直想都不要想。 这哪里是对方所说的不大好,这是真真正正堪称恶毒的诅咒。 春动莲房 第17节 怪不得劝她最好不要听,宝嫣现在整张脸色都变了。 要不是小观扶着,只怕身形摇坠,瘫软在地。 她毫无疑问地怀疑是不是占卜出错了,这结果怎会凶成这样?当真应了她婆母那句话,夫婿出事,是她引来的灾祸。 是她运道不好?不,她不信。 她其实没说实话,她从来就是个不信神佛的人。 这里就是一个野佛堂,这僧人又是神神道道的,指不定是在唬人呢。 “女郎,你怎么样。” 宝嫣心神一定,推开小观,“敢问不眴师父,可否把卜签与我看一看?” 室内一片寂静。 就在气氛逐渐变得尴尬而压抑时,屋内的陆道莲抬眸,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虚影,淡淡问:“怎么,你怀疑我占卜的有问题?” 他说的是占卜,而非卜签。 宝嫣是怀疑了。 毕竟卜签一掉出来,就被对方的弟子眼疾手快地捡走了。 宝嫣什么都没看见,她现在就有些后悔,更有理由怀疑是不是对方拿错签了。 但是到底口说无凭,这只是猜测,面对素未谋面气势却强大的高僧,宝嫣强忍着心虚,实话实说道:“倒不是怀疑不眴师父的占卜法术,只是那支签……那支签我没见过它到底写了什么。” 宝嫣:“未见虚实,就不能相信,还请不眴师父见谅。” 她能说出这番话,证明她不是那种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愚信之人。 这新妇不一般,可惜她遇到的是陆道莲。 她不知长她几岁,在上京风云诡谲的势力下长大的僧人,是怎么从千军万马中冲出关卡,来到清河府的。 她哪是一个心思缜密、道貌岸然的成年郎君的对手。 就在宝嫣再次请求陆道莲给她看看卜签上的签文时,一道声音打破沉默。 是对方身边那个瞧着凶恶的弟子,像是笑她不知死活,说她,“你怀疑我师叔?你在辱我师叔清白。” 得到陆道莲的授意,庆峰攻讦着毫不知情的新妇。 “我师叔好心为你占卜,你却因为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就凭白污蔑他。” “你可知他是在浪费清修的时间在帮你?” “你不懂感恩也就罢,现在却责怪起他来,当真可恶!” 宝嫣被说中心思,脸色一面白一面红,“不,不是这样……” “我的意思,只想看一眼卜签。” “若是真的没有一丝问题,敢问师父们,为何不许我看一眼呢?” 庆峰还想批判她,陆道莲给了他一个适可而止的眼神,让他停下。随即望向屏门外,越渐不安的宝嫣。 他嘴角微扬,挂了一丝兴味的笑。 是在笑她,她可真敢说。 也好,这样也不算太无趣。 陆道莲:“我是不是说过,佛祖有求必应?” 他已经说了第三回 了。 是在拿他自己当佛祖不成,宝嫣虽有怨言,却还是咽回了肚里,哪怕对方应当也是瞧不清她的模样,她还是乖巧地点头,“是说过。” 陆道莲莞尔:“还有一句,自讨苦吃,送给檀越你。” 宝嫣心怦怦地乱跳。 脑子像炸开花般,连气都忘了生。 这人,是因为自己怀疑他,才故意这么说的吗?是不是太睚眦必报了。 她反应过来时,庆峰已经过来把卜签给她了。 只是不递过去的,而是以一种泄愤的方式,丢到了蒲团上,然后被小观捡了回来,愤怒地瞪了庆峰一眼。 宝嫣得到卜签,飞快拿起来阅览。 只一眼就差魂飞魄散。 但好在,她事先有了陆道莲的言语做缓冲,即使再不相信,看见上面的签文,也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弄错了。 刻薄而寡毒的卜签,在她手上如同毒物一样。 宝嫣愣怔了许久。 陆道莲问:“如何。” “卜签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檀越若是觉得还有哪里不妥,还可以再用签筒摇一支出来。” “直到出现上上签为止。” 他声音听不出任何讥诮的意思,冰冷低沉,可就是叫宝嫣回神后,双颊发热,羞愧难当。 她现在终于肯相信,是自己误会了。 做错事,就得认,为了不让自己有卑鄙的逃避心思,宝嫣攥紧签子,松开唇齿,难为情地向误会的对象道歉,“不,不用。” “这签,没有哪里不妥。方才是我心急,才怀疑了不眴师父,我,我有愧。” 宝嫣生平向一个郎君低头,哪怕再稳重早熟,情绪上都不好受。 刚才还矜持端庄的女郎,现在却如一株草,失水焉巴了。 她看不到里面人的嘴脸,丰神俊秀的身影不动如风。 可是眼眸里的目光,戏谑顽劣如斯。 太可怜了。 陆道莲悲悯道:“可还要继续为你解签。” 他欺了人,现下却假慈悲,宝嫣虽不知情,但也在犹豫。 尤其对方主动开口给她台阶下,像是在彰显他的大人大量,宝嫣有所触动,心里的难受滋味缓和不少。 有人给台阶下总是好的。 宝嫣挣扎许久,对方也不催促,直到她下定决心,想要好好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才抬头,花容月貌,却黯然神伤。 “多谢不眴师父大量。”宝嫣焉焉地问:“我想知道,我所求是吉兆,为何与我想象中不同,怎会这样呢?” “当真,是与我运道不佳有关所致?” 她的示弱叫人动容,陆道莲终于不再为难她。 下一刻,他便让宝嫣便尝到了什么叫死去活来,活来死去的滋味。 “檀越怎会这样想。” 说是不大好的是他,说她自讨苦吃的也是他,现在却表示出,她的想法有问题了。 宝嫣当真弄不懂这高僧,不,她觉得这就是妖僧。 他耍弄人够了,便大发慈悲地道:“自始至终,我可以提到过,这卜签是批语,出自你身上?” 没有吧。 他只说让她不要听为妙。 从开始到现在,全都是宝嫣自个儿的臆想。 “签,是下下签,凶,是大凶之兆。” 他的话,让宝嫣从此刻起,听一个字都心惊胆颤。 最终,陆道莲下定结论:“与你无关。” “与你夫婿有关。” 宝嫣倒吸一口凉气,她不知该庆幸,还是说一声胡说八道。 可她不敢开口。 因为对方的时机太微妙了,她刚从自我否认的折磨中走出来,现下一得知,罪魁祸首不是自己,还是在夫婿身上。 她难免会觉得侥幸,就像在即将掉入深渊之前,一只手把她抓住了,她得到了一线生机。 这个不眴师父,把她从虚空拎回到了地面上。 他接下来的话,更叫宝嫣觉得震撼人心。 “适才你说过,你们苏家与晏家联姻,是为壮大自身势力,更是为遇难的长辈复仇。你年纪虽轻,却明白大义,甚至愿意为了帮助母家,牺牲婚事。依我看,你们苏家举族上下,同为一心,如此善意的能量,又怎会是凶呢?” “反倒是你夫婿……” “晏子渊受伤,是他自身运道不好,说明他气运正在走下坡路。而刺杀一事,代表今年乃是多事之年,你嫁过来只是不巧与他的灾难碰上了,并非就是你带来了灾祸。” “比起你的气运,你的夫婿显然更为凶险。不然,受伤的人怎会是他,而不是你?” 宝嫣彻底懵了。 她竟无法反驳,只觉得对方真正切切,说到她心坎去了。 为了让苏家起势,家中兄弟姊妹都献出了自己的婚事,族中叔伯父翁,哪个不是日夜谋划,隐忍至今。 大家抱着同样的信念,怎会是凶呢?她亦怎会是灾祸呢? 无疑,经此一讲解,宝嫣相信了陆道莲的说法。 她不是凶,她也不是扫把星。 她一颗悬着的心渐渐放下来,脸上的血色明显恢复,从焉巴到精神奕奕,不过短短瞬息之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既然与我夫家有关,那请问不眴师父,可有解决之法?” 宝嫣一脸渴求的姿态,仿若将陆道莲当做了面前唯一的救命稻草。 “檀越想要如何化解。” 春动莲房 第18节 宝嫣想了想,既然是晏子渊出了问题,那自然是替他逢凶化吉。 不知这个愿望,不眴师父能否为她做到? 她把陆道莲当成依靠,却忘了对方根本不是善茬,宝嫣毫无记性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腼腆而不好意思地道:“我想请不眴师父,替我夫君改一改运道,让他逢凶化吉,还有签上说我与他,恩爱不全……” “这,我也想……” 想让他帮自己化解了。 话音刚落。 佛堂里的气氛刹那间不对,宝嫣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她现在对这个不眴师父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 他让人一会觉得他好,一会又觉得他实在太可怕了。 但他替自己和苏家说话,证明他还是个善类。 可就在宝嫣满心期望间,事实证明,她还是对这个人了解得太片面了。 一道冷淡,却透着微嘲之意的话语给了她响亮的一耳光,“檀越,真是好贪的一颗心。” 宝嫣嘴角边的笑意戛然而止。 本以为,她才刚嫁进来,与晏子渊应没什么太深厚的感情。 不会多为晏子渊考虑,会通过他这番话,懂得规避风险,提前知难而退。 却不想,她还打得这种两全其美的主意。 “还不明白么?” 陆道莲冷冷道:“说你夫婿才是凶兆,不代表你就相安无事了。他的凶,于你来说就是吉兆,是在提醒你,这门亲该及时止损了,若你继续下去,只会深受其害。” “你当我为何浪费时间为你占卜?是见你与我有缘。” 他发出一声让宝嫣情不自禁,感到心虚羞愧的嘲弄轻笑,“可你却根本不知,什么叫适可为止。反而想我牺牲修行的功夫,让我替你与你夫婿逢凶化吉,一改好运,可真是……” 他后面意犹未尽的话,宝嫣甚至都能想象得到,怕是会说,为你自己着想就好了,还要去管别人,你怎么这般,不知好歹呢? 宝嫣刚才没慌。 现下彻底有些慌了。 她有种不小心把神佛都狠狠得罪了的想法。 “不是的,不眴师父……” 宝嫣着急解释,“我已嫁给夫君,就是他的妇人,如何能及时止损呢。” 再说她跟晏子渊两家势力结盟,都绑在一起了,要退亲还是要和离,这都不是一两句简单的话就能做到的事。 可惜对方大概是真被她惹恼了,根本不听,像是在面对一个执迷不悟不开窍不领情的东西,“多说无益,我该清修了,你走吧。” 宝嫣委屈:“不眴师父……” 祈求的也没用,对面赶人的态度很不留情,十分坚定。 “请你出去。” 庆峰适时地站出来驱赶她们,“快走快走,别误了我师叔修行。”他走过去拿签筒,似乎是想把宝嫣手里的签子拿回来。 而宝嫣手拽得紧紧的,不是很想放,小观见状,趁背对她们的庆峰不注意,果断地将卜签拿过来,藏到自己身上,然后扶着宝嫣到外边去。 宝嫣从未被这样嫌弃地撵出来过,她站在佛堂外,与婢女相扶持,对里边得罪了的对象,敢怒又不敢言。 太快了,怎么会有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生气的速度,比打雷下雨还要不可预测。 她总觉得,自己真这么走了,就如丧家之犬落了下乘。 不该是这样的,她在门口想了想,像是下定决心,软声喊:“不眴师父……” 没有应答。 宝嫣受挫了,面容一僵,依然挺起胸脯,柔声道:“不眴师父,我知刚才的话,得罪你了。” “即使不眴师父恼我,我也还是要说一句,今日占卜,劳烦你了。” “有一事,我想了想,决定还是告诉不眴师父。” “若是为了个人利益,要用和离或是退亲的法子,化解凶兆的话,为了苏家,我实在是做不到。” 就像对方所说,举族上下皆是一心。 她怎能为一己私欲,放弃这门亲事? 屋内依旧悄无声息。 宝嫣被晾了片刻,没得到回应,最终还是选择先离开这里,她失望道:“告辞了。” 她来时轻悄悄的,走时也一样。 却不知就在她快消失在路尽头的时候,隔间内的屏门被轻轻打开了,一道琼枝玉树的身影立在门槛处,黑眸兴奋冷凝地目送着她们的背影。 陆道莲愉悦地对庆峰道:“我救过她了。” “是她自己要蹚这火海。” 第14章 刀山火海,最是无情。 宝嫣这一蹚,可以说半只脚都踏入了地狱,只是她此前一心为了苏家,对自己的未来、婚姻没有对苏家那般看重。 或者说,她还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和其中利害。 所以等她意识到时,已经身陷囹圄,后悔晚矣。 因占卜的结果并没有多吉利,宝嫣打消了将自己去过佛堂的事宣扬出去的念头。 她回去后,表现得和往常一样,神色情绪哪怕忧愁了些,也没有人怀疑她哪里不对劲,因为作为新妇来讲,新婚夫婿受了重伤,就已经是件愁上加愁的事了。 是以,除了小观和她自己,无人知道她去过烧雪园,见过什么不得了的人。 只是到了夜里,宝嫣时常会从枕头下,拿出偷偷从佛堂带出来的卜签看看,然后冥思苦想,有没有什么解决之法,能化解了夫婿身上的凶兆。 时日一天天过去。 天色晴明,清河府彻底进入少雷少雨的夏季,晏子渊身上的伤,渐渐愈合,从不能下榻动弹,需要人亲力亲为的照顾。 现如今,已经到了能下床走动,甚至开始在庭院里练功的地步。 这让原本担心的苏家人,终于放下自家女郎会守寡的担忧。 甚至还为宝嫣争取来不少好处。 房间内,松氏呈上一碗羹汤,摆在正在看宾客礼单的宝嫣跟前。 这份宾客礼单,记载了前来参加她和晏子渊的婚仪,客人们送的礼物,多数是些拿得出手的金银财宝、贵重之物。 统计起来,价值不菲。 这些财物,其实应当归属晏家所有,远远轮不到宝嫣插手。 是苏家人,苏赋安以及她几位叔伯,从她这得到证实了晏子渊遇刺的消息后,向晏家提出的对新妇的补偿。 晏子渊遭遇刺杀这件事,宝嫣作为妻子,本身就是受害者之一。她不仅没有任何过错,作为清白还在身上,有可能守寡的新嫁娘,真正理论起来。 还是晏家亏欠于她了。 苏家有理有论的说法,狠狠地替宝嫣,将婆母那一套她运道不好的说法反击了回去。 在这样的争取之下,理亏的晏家为了安抚他们,这才把此次婚礼上收到的财物,拿出一部分分给宝嫣。 无论是她想将这些财物充盈到嫁妆里也好,还是作为私库,都由她自己做主。 而替晏子渊挡刀的兰姬,因祸得福,也获得不少赏赐,不仅抬高了她陪媵的身份,还从原本侧室居住的小院,搬到了大院子。 看着宝嫣将礼单上的宾客名字一个不落地抄录下来,松氏劝道:“女郎歇会吧,喝了这碗羊乳,待会再抄录。” 宝嫣头也不抬地回应:“就剩这几家了,得赶紧抄完,让人给大兄送去。” 宝嫣出嫁前,苏赋安等人本是打算等她进了晏家的门,就从北地返回金麟。 结果亲妹的婚事并不如想象中顺利,经过合计,干脆多留两个月,等到风波过去再起程。 在此期间,苏家的人也没闲着,打算认识认识北地人际脉络。 而最有效的法子,就是通过晏家宾客上的礼单,了解北地势力,哪怕宝嫣拿到的名单不是最重要的部分,却也能起到不少作用。 宝嫣埋头认真写字,秀白脸上神色严谨,松氏见状不再打扰。 待到三刻后,宝嫣才停下笔,拿起她抄录好点名单,长舒一口气,“但愿能帮得上大兄的忙。” 名单被下人拿走。 松氏走过来,命人替宝嫣收拾好笔墨,然后站到宝嫣身后,为她捏肩捶背,道:“女郎辛苦了。” 宝嫣揉着手,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这有什么,力所能及的事罢了。” 她其实觉着这场婚事不顺,能让大兄他们留在北地多住一段时日也是好的,不然等他们一走,她就见不到什么亲人了。 松氏知道她心有不舍,为了让她高兴些,转移话题说起别的。 “奴婢瞧着,近来郎主身子恢复得极好,看来,不日奴婢们就能为女郎重新整理新房,恭候郎主回来入住了。” 宝嫣成亲那夜,根本没有走完全部仪式。 她跟晏子渊还没有喝合卺酒,也没有圆房,似乎所有人都在等晏子渊康健以后,回来和宝嫣洞房花烛。 入了洞房,这对新夫妇才算有个正果。 而宝嫣,才算名正言顺的晏家少夫人,不然一直没有夫妻之实,她连后宅掌家的权利都没有。 提到这个,宝嫣含羞地朝松氏望过来,“乳母提这个是不是太早了些,夫君才刚好,哪能着急……” 她其实是不好意思了。 松氏道:“女郎觉着早,也许郎主不觉着呢?洞房花烛,本就是人之常情,因为意外,此事一直耽搁着。” “可既然做了夫妻,总有真正在一起的时候。” 春动莲房 第19节 宝嫣明白她说得有道理,实际上她也有想过,等晏子渊病一好,他们肯定是会圆房的。 可是她这边有所期待,晏子渊那边却迟迟没有动静。 按理说,这里是他们的新房,他的伤养得差不多了,应当回来住,可是到今日,夫婿都不曾进过她的房。 宝嫣初时还没觉得有问题,现在反应过来,觉着是不是应该,主动向晏子渊提一提这件事情。 恰巧时辰尚早,还不到隅中。 宝嫣喝完半碗羊乳,决定去晏子渊远的院里探探他的意思。 自从受伤后,晏子渊的住处就围了不少府兵把守,宝嫣见他们都已眼熟。 她越过门槛,朝里头走去,不想平日大开着的房门,如今却紧闭地不留一丝缝隙。 “夫君。”宝嫣疑惑地站在台阶下喊道。 屋内。 正在交谈的两个人听见动静,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窗外,隔着菱花格,陆道莲窥见了宝嫣的身影。 偷拿了他的卜签的新妇,一脸羞涩含情地站在庭院里,“夫君,是我呀。开开门好吗?” 良久,里头语调古怪地回道:“你来做什么?” 宝嫣听见晏子渊的声音,莫名放下了戒心,她不知道就在她夫婿对面,还坐了一道身影。 宝嫣:“我来是有事和夫君商量。” 晏子渊:“什么事,你说吧。” 就在门外说么?宝嫣愣了下,转头环望一圈,除了石像花草,没有其他人在,神情顿时出现一丝忸怩。 她想自己本就是为了这事来的,逃避不来,正好不用面对面说,能够减少许多窘迫和尴尬。 宝嫣鼓起勇气,话音不自觉地甜腻:“我来问问,夫君打算什么时候搬回新房居住?” “你我之间,还未共饮合卺酒。” 暗示的话语一出,屋内屋外具是一片窒息般的安静。 没有回新房居住,代表晏子渊跟他新妇还没有圆房。 新妇说出口的话,无异于是一次大胆的求欢,可是听在晏子渊的耳朵里,却格外的讽刺。 自从他那里损伤后,晏子渊一直有在大夫的指导下,精心调养。 他自个儿也满怀信心,一定会好起来的,可就在昨日,他试着去使唤自己的孽根时,却发现不对劲,他居然毫无反应。 昨日伤害历历在目,晏子渊在大夫的宽慰下,也安慰自己可能时机还不到,才未能完全恢复,再等一段时日就好了。 没想到今日就碰到新妇不请自来,向他求欢。 自尊心被敏锐戳中的晏子渊,猛地抬头,他敏感到甚至忘了面前坐着他视为对手的身影,朝着外头茫然无辜的新妇严厉呵斥道:“你在迫不及待什么?” 宝嫣被斥得浑身一抖,猝不及防地愣在原地。 “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好好管理家务,少想这些有的没的。” 宝嫣嘴唇惊讶地微张。 他这是怎么了,她又说错什么了?为何晏子渊要发这么大火。 不对劲。 比宝嫣更直观的面对晏子渊的,是一脸面无表情,莫不在乎地喝着茶,听着他们这对新婚夫妇谈话的陆道莲。 他淡淡瞥着告诉宝嫣,他短时期内,不会回去住的晏子渊,眼神精明又危险。 原来他们还不曾圆房。 晏子渊在怕什么,他为什么不愿意回去新房和新妇一起住? 屋外宝嫣的脸色像傅了一层粉一样差,白得虚弱、透明。 屋内陆道莲余光注意到了没被下人清理干净的药渣,他闻着空气中微弱,却越来越鲜明熟悉的药香,突然诡异而锐利地察觉出那是什么。 是激发气血、肾囊的药物味道。 他掩住幽深的眸光,薄情的嘴角嘲弄而冷酷地轻抿着。 记忆中那玩意,俗称,壮-阳秘方。 第15章 在宝嫣的认识中,这段日子以来晏子渊给她的印象,一直是称得上温和的。 当然他也有严厉的一面,这严厉从来没给到宝嫣身上,这是第一次宝嫣尝到被丈夫训斥的滋味,可跟在家中不同。 家中父兄、叔伯对女郎讲话,向来都是和气有理的,哪怕是生气,也会温声说出惩罚的话语。 哪像晏子渊,无缘无故发火。 听闻有一类儿郎,喜欢在心情不顺时冲妇人发火,用以彰显自己的男子气概,莫非晏子渊就是这种的? 宝嫣心中顿时有着说不出的失望。 她又不是不懂羞耻的女郎,父兄都没这么对待过她,晏子渊凭什么不讲一点道理,对她呼来喝去的。 宝嫣忍着面上的火辣之意,松开唇瓣道:“不知夫君为何不悦,既然夫君不想回去住,大可有话好好说。何必,何必……” 她气息中的不稳,微颤,只要耳目敏锐的人,隔着距离在屋内都能听得到,可见晏子渊的话让这位苏家的贵女受了多大委屈。 陆道莲再次朝窗外望去时,宝嫣已经转身要走了。 只是走了两步,她似乎想起什么又停下。 委屈道:“来时,为夫君准备了些果子,夫君……看着吃吧。” 她可真是…… 陆道莲嘴角一晒,这叫什么,大人不记小人过? 她这么心善,在这吃人的世道怎么活,万一真遇到大事,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宝嫣走了。 这回是真的离开了这座院子。 陆道莲浅浅收回目光,同时扫过对面一脸不快的晏子渊,垂眸吹了吹茶水,不经意地问:“这就是你新娶的南地妇人?” “是她。” 晏子渊开始的确是气不顺,情急之下动怒了。 他反应过来,虽然有一丝后悔,但很快就消失地无影无踪,概因宝嫣不仅戳到他的痛楚,还来得不是时候。 他看向面前一派云淡风轻做派的陆道莲,试图从他脸上查找出他想嘲讽自己的意思,皮笑肉不笑道:“让你见笑了。” 他浑身是刺,好像是从受伤开始,性情就有些变化。 不像以前那样学别人,风光霁月,一脸冷静假相,现在是愤怒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居多。 洞察出晏子渊的心思。 陆道莲拆穿他,“不必这么防备我。” 晏子渊视线一顿。 陆道莲掀眸直视过去,两张几近十足相似的脸,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分割成两派,他冷声道:“看在晏家邀请我结盟的份上,我才来的北地。你放聪明点的话,应该知道谁才是你真正的敌人。” 晏子渊被他说得面色铁青。 作为旧相识,少时期就认识的他们,陆道莲当然不是他的敌人,他们只是性格上不和,又不是想置对方于死地的程度 只是习惯于和这个人做比较,晏子渊才会下意识产生戒备的心理。 陆道莲看着他的表情变化,就知晏子渊把他的话听进去了,“我今日来,除了探你的病,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你不是想知道,是谁指使刺客在新婚之夜谋害你么。” 陆道莲:“作为盟友,看在往后还有合谋的可能上,我可以将所知道的线索告诉你。” 晏子渊眼皮乱跳两下,双手攥成拳头,“那日府里抓到的刺客皆以服毒自尽,审讯被迫中断……你是怎么拿到的线索?” 陆道莲微妙道:“你知道我是出家人,出家人怎会喜欢看人在我跟前服毒呢。” 晏子渊似乎懂了,定然是刺客里有漏网之鱼,被陆道莲的人逮住了。 他手下有一帮十分神秘的死士,审问手段比起晏家,只好不差,或许早有预防,才能从刺客嘴里套出有用的线索。 “你想要什么?”晏子渊不相信天底下有白来的好处,尤其他面对的是心思诡谲的陆道莲。 这人与他同年同岁,却自小养成了格外不同的性子。 他们或许是天底下最亲密的人,却也是最了解彼此的对手。 陆道莲愿意帮他一把,事后肯定会找机会,连番从他身上索赔更多的利益。 然而,让晏子渊预料不到的是,陆道莲并没有透露出任何有所求的想法。 他只是别有深意地道:“我是不是还没有送你新婚大礼?” 看着晏子渊愣怔的样子。 陆道莲举起手中茶杯,嘴角莞尔:“那么,这份线索就当是祝你与新夫人恩爱不疑,百年好合的礼物,不必还了。” “对了,你的伤……” 把晏子渊警惕的神色纳入眼底,陆道莲装作一无所知地道:“我那还有些御贡的药,若你伤还没好,可管庆峰那儿去取。” 他都说到这种程度了,晏子渊这才肯稍微相信,他是真没有所求。 也许,是因为陆道莲身在清河府,也想寻求晏家的庇佑,所以才特意来讨好他的? 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陆道莲现在,可不是上京那位高高在上的国师大人了。 而是应该说,卷走昭玄寺所有金银,正在被朝廷缉拿的可恶逃犯? 意识到双份身份上的变化,作为北地贵子,有权有势的晏少郎君,晏子渊僵硬了许久的脸,终于化解出一抹难看的笑意,“那就多谢你了。” 春动莲房 第20节 “对了,你在烧雪园住得可还好?你知道我被亲事耽搁了,那天不知道你来了晏家,所以没来得及找你叙叙……” 一些虚伪寒暄的话,连窗外的鸟雀都懒得听,纷纷振翅飞远。 陆道莲戴上帷帽从院子里出来,庆峰紧跟在他身后,二人走到偏僻的不远处。 陆道莲停下脚步,“仔细查查晏子渊具体伤到了何处。” 他侧身回首。 问庆峰:“你也闻到了吧?淫羊藿的味道。” 淫羊藿,又称三枝九叶草,是常用来补肾壮-阳的药材之一。 晏子渊新婚遇刺,对外声称受的都是肉-体刀伤,可没听说过养伤还需要壮-阳。 今日他那新妇过来,请他搬回新房住,他反应甚是激烈。 这不得不让陆道莲联想到,晏子渊的身体上还出现了其他方面的问题。 “去查。” 陆道莲面无表情地吩咐,眼珠渗出一抹戏谑的兴味,“让我看看,我们的少郎君瞒着他的新妇,到底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第16章 傍晚夕阳在山色中悄然隐匿,屋檐下松氏忙完要务,来回往返宝嫣的主院好几遍,焦灼万分地问:“怎么样,吃食还是分毫未动吗?” “没有。” 守在屋外的小观瘪着嘴摇头,手头上的帕子揪成一团,“一刻前,我借着点灯的理由进屋瞧了一眼,女郎还在榻上躺着呢,连我也不肯搭理。” 从晏子渊的住处回来后,宝嫣便待在屋里不出来了。 饭也不吃菜也不动,茶水还是满的。 里头悄无声息,下人无不担心,怕她心绪不佳,气坏了身子。 小观冲松氏抱怨:“阿母,那晏郎君他太可恶了。” 宝嫣与晏子渊虽然不曾有夫妻之实,只有明面上的名分,但作为苏家的家仆,原本都是拿他当郎主看待的。 现在自家女郎在晏子渊受了委屈,底下的人便开始称呼他为“晏郎君”为宝嫣鸣不平。 松氏:“休得无礼。只怕其中有什么误会,若是因为单纯不喜女郎,对女郎有异议,我便去请郎君们为女郎做主。” 哪有人娶了新妇进门,却不动新妇半分? 这岂不是在表达对这门亲事的不满? 屋外松氏和小观透露出护主心切的意思,宝嫣侧躺在榻上,听着切切关怀的私语,伸手挡住眼皮,早已流干的眼睛再次渗出些许湿意。 不是她想不吃不喝,而是当真倒足了胃口。 她原以为,她与晏子渊怎么都当得上天作之合,门当户对,她这些日来规规矩矩照顾他,尽显一个主母该尽的义务。 如此本分,不说能得他几句感谢,也该得到他相敬如宾、客客气气的对待吧? 结果呢,他竟不分理由地呵斥她一个妇道人家,言语过于不知廉耻?是这意思吧? 她想问,成了亲,问问自己的夫婿何时住回新房犯了那条不守妇道的罪。 至于那般不讲情理。 枕头旁,斜落着一支昭示姻缘宿命的卜签,宝嫣盯着它出神,不由地想起佛堂里,某人嘲弄指责她的话语,“檀越好贪的一颗心”。 既想要家族昌荣,又想要夫妻和鸣,哪有这种两全其美的可能? 房顶,偷听了好一会不平话,以及察觉到房内传出的细细啜泣声的大汉咬着草根,拍拍屁股上的尘土起身。 不多时点燃了佛香的房间内。 陆道莲若有所思地问:“滴水未进,粟米未沾?怎么,得不到夫婿的青睐,就令那新妇这么难过伤心?” 这么晚了,他还在打坐。 只是因为派出去的下属回来,六根短暂地从修行中出走,来到尘世间。 他的手伸进身前一个盛满清水、长有莲花叶子的白瓷缸里,轻轻一掬,便捞起来一条夹在方寸间难以逃脱的手指大的小鱼。 庆峰望着他缓缓抬高的掌心,上面锦鲤诞下的鱼苗正在大口呼吸,肚子一鼓一瘪。 就跟那个受到夫婿训斥,难受得不行的新妇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做了别人发泄怒气的用具,她受到的委屈纯属无妄之灾,更甚者还有更大的委屈在等着她。 谁会知道今日冲她大声斥责的郎君,是为了掩饰心虚才呵斥了她。 “她的确是很伤心。” 庆峰:“她那婢女说,她从晏子渊的院子里退出去的时候,为了隐忍夫婿的怒火,嘴皮子都暗自咬破了。” 漫不经心地摸着鱼肚皮的手微微一顿,陆道莲保持不发一言的沉默,静静地看着下属。 庆峰啧啧道:“我回来之前,还曾听到房中有人在哭。” 陆道莲挑起眉梢确认,“她哭了?” 庆峰无比肯定地点头,形容宝嫣,“真哭了。小猫似的,有意把头闷在被褥中,不想叫人听见。” 只有快喘不过来气了,才发出两声难过的呜咽。 陆道莲默默听着,把那条张着鳃子大口呼吸的小鱼放回莲叶边缘,鱼一入水便复活了,慌不择路地逃离他的魔掌。 欣赏够了这一狼狈景象,那张没有一丝瑕疵的俊白面庞上,笑意全无道:“她不是很能耐么?” 刀山火海她都不怕的,现在又有什么好哭的。 就在庆峰打量他说话的脸色,以为他师叔定然是觉得那新妇不识抬举,幸灾乐祸时。 陆道莲冷不丁吩咐:“我那的生肌丸还剩多少?拿去,送些给她。” 粗莽的大汉瞬间愣怔,误以为听错了。 这是做什么?那新妇不听提点,偏要一意孤行,这时候,难道不该落井下石吗?怎么还要施以援手? 四目相接,一脸茫然。 陆道莲眸色暗暗:“没听见吗。” 庆峰立刻掉转头,奉命行事。 在遭受打击之下,今夜宝嫣的院子比以往都要沉寂,像是生怕再伤了女郎的心,下人们轻手轻脚,连话都不敢说得过于大声。 直到随着夜晚的到来,院子里的大门被人扣响,事情出现转机。 宝嫣沐浴更衣后,呆坐在镜子前,任由下人为其梳头,晾干发尾。 小观推门进来,雀跃地道:“女郎,屋外有人送药来了。” 宝嫣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怔怔问:“什么药,是谁命人送来的?” 小观似是被问住了,脑子一阵懵然,脑海里浮现出自己从地上捡起药盒的画面。 她,她好像没真正见到送药的人? 小观支吾道:“天,天太黑了,奴婢没太看清,只听见那人交代药是给女郎用的,让我把它收好了……” 说着,小观反应过来,“会不会是郎主他,他知道自己让女郎受委屈了,不好意思亲自过来说,干脆拿送药做借口,向女郎求和来的?” 宝嫣心念一动,“可他怎知我受伤了。” 一个没多大影响的伤,竟值得她那不分青红皂白责怪人的夫婿这般注意么? 小观仔细想想,确实女郎嘴皮上的伤有多严重,也不知是谁说了出去,结果传到了郎主耳朵里? 这里面其实还有多疑的地方。 可女郎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好起来,不再如之前那般委屈,小观多余的话咽回肚子里,“女郎何必在意这个,只要知道这是郎主命人送来的不就成了?” 她打开药盒呈给宝嫣看。 宝嫣盯着看了片刻,随后拿起里头静静躺着的青玉色瓶身,对着光亮的地方,念出上面的字,“御贡亲赐……生肌妙丹丸。” 御贡亲赐,这么贵重? 宝嫣睫羽轻颤,不由地信了婢女的说法。 毕竟,这么贵重的药,除了晏氏这样的世家,谁还用得起御贡药物? 如果,如果真是晏子渊想向她示好的话,宝嫣也不是不能接受。 眼看她心情逐渐恢复,关注她的下人跟着放心下来,松氏也打消了万一女郎还受委屈,就请大郎君为她出头的念头。 罢了,刚成亲的夫妇哪有不生龃龉的。 俗话说床头吵床尾和,还是不太熟稔,等圆房了就能好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却防不住天不遂人愿。 宝嫣将突然收到的御贡秘药,误以为晏子渊派人送来求和示好的礼物,她心底虽没之前那么委屈了,碍于贵女的尊严脸面,也没那么快向晏子渊妥协。 她有自己的矜持,想着等认识到错误的夫婿自个儿来找她。 或许这回,他愿意再搬回新房住? 然而这一等,就等了半个多月,长嬴愈热,连人心都跟着浮躁起来。 宝嫣唇上的伤早已经养好了,恢复了宛如朱砂色润泽饱满的程度,她望着新房变旧房,屋内的喜字被人撤走。 再次感到一种打心里涌上来的犹豫、无奈。 就在她斟酌思考,要用什么样的法子,才能不让夫婿抗拒自己的接近时,久未生起风波的晏府,居然又出了一件大事。 第17章 晏子渊的阿耶,宝嫣的亲公公,与人在筵席上把酒言欢时,突然中风了。 就在今日隅中过后,被从其他地方抬了回来,现已被安置在后宅卧房内,由大夫医治。 春动莲房 第21节 这位君侯是晏家的嫡次子。 原本上面还有一位长兄,可惜十多年前长子便因病逝世了。 长子不在,君侯的头衔便落到了次子身上。 其是个武将之才,平日看着也是身强体健的模样,不想居然会突发疾病。 “这到底是怎么了?我晏家向来都是风调雨顺、太太平平地过好自己的日子,为何近来像是犯了老天忌讳,家中郎君连接出事?这是想要我的老命啊!” “老夫人息怒,君侯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的……” 宝嫣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内传来怨声控诉的声音,晏家辈分最年长的老夫人为次子的事感到万分痛心,哭诉之余眼泪纵横。 她还看到了她的婆母,那位对她颇有不满的贤宁长公主,如今正失神地坐在一旁。 她好像也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短短一个多月间,嫡子和夫婿就争先抢后地发生意外。 直到她目光落在从门口进来的宝嫣身上。 贤宁若有所思地问:“是不是你?” 当时宝嫣刚刚走到她跟前,想安慰她几句,就听到婆母的指责,“是你,就是你,你这扫把星,你不仅克我阿渊,还克我夫婿。” 宝嫣防不胜防,被冷不丁抓住臂弯,只觉得婆母抓得她骨头都在作痛。 她惊恐而茫然地回应,“阿母,你在说什么?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阿耶他……” “住嘴!” “为何不能是你?就是你福气不好带来的灾祸。”贤宁气到失去理智道:“没嫁进晏家前,整个府上祥云罩顶,自打你来以后,阿渊在新婚之夜遇刺,这才多久,连他阿耶也出事了。不是你这灾星还能是谁?” 越说便觉越有可能,贤宁仿若找到了罪魁祸首,不肯相信自个儿夫婿是因为意外中风,而是受了新妇带来的厄运,才倒了大霉。 只有这么想,她心里似乎才能痛快些,为此她趁人不注意,将宝嫣一把推倒在地,“来人,叫阿渊来,我要让他休了你,这门亲事作罢,我们晏家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此话一出,方才还处于愣怔状态的晏家其他人,纷纷反应过来。 老夫人:“这是在闹什么?长公主正在气头上,说胡话了,可别听她的,还不快将少夫人扶起来。” 贤宁的火来得猝不及防,宝嫣被推倒后碰到了小观,为了护住她,小观垫底做了缓冲,这才没让宝嫣彻底成为笑话。 可有了刚刚这一出,她在这里的存在,变得奇怪又尴尬。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位少夫人似乎很不得婆母的喜欢,她虽然无辜瞧上去甚是可怜,但在都在为君侯担忧的关头。 即使再委屈,她也只能自个儿认了。 “少夫人,请喝茶。” 下人在吩咐下给宝嫣上了杯热茶,因着刚刚贤宁冲着她大怒一场,又要守着还在房里医治的公公,为了不让这对婆媳在生出龃龉。 于是在老夫人安排下,宝嫣被请到了隔壁的空房坐等消息。 紧跟着,还有一道身影随着她进来这里。 许久未见,新婚之夜后便在房里好好养伤的兰姬,顶着一副精神焕发的气色出现在宝嫣面前。 她怜悯地笑看着宝嫣,幸灾乐祸道:“阿嫣,真是不巧,你这是撞到长公主霉头上了啊。” 宝嫣没注意到她也在,显然刚才发生的一切,连兰姬都看到了。 她还特意说了出来,“阿妹脚程真快,我听见消息,本还想着先来你院里,邀你一道探望君侯,没想到……” 还好比宝嫣慢了一步,不然哪能看到这么一出好戏? 宝嫣在经历了最尴尬的时刻,所遭受到的难堪已经被她忽略过去了,她不是对婆母的不讲道理没有怨言。 但她知道,即使有怨,她讲出来也没人会站在她这边。 大家都在关注公公,婆母焦急万分,这种情势下做出来的任何过激反应,都会被理解为情有可原,她只能吃下这个闷亏,并且体谅大度。 可是,兰姬这是在做什么? 宝嫣定定地看向她,一对乌黑眼珠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淡淡又安静地注视着小人模样的兰姬,“阿姐的伤,全都恢复了?” “自然。”兰姬抬起下巴,傲然得意。 宝嫣:“那下回,婆母再发火时,我带阿姐一起来请安。” 兰姬怔住,“什么意思?你想我替你承受怒火?阿嫣,是你不讨长公主满意,可不是我。”她笑笑:“就算我去了,看在我救了晏郎一命的份上,她真会朝我发火么。” 她觉得自己和宝嫣是不一样。 她可是晏家的恩人,若不是她,君侯和长公主这一脉岂不是要绝后了? 她永远是那么自私。 为了保住性命,她能在危险关头将她推出去。同样,为了争宠,她甚至忘了自己和她来自同一个家族。 宝嫣失望地摇头,她提醒兰姬,“阿姐,你误会了。我从未想过害你,只是想让你清楚,你在笑话我时,同时也是在笑话你自己。” “你我同出一脉,姓苏,江南道金麟人。你是侧夫人,我是少夫人,更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在外看来,你我就是一体。” “我若过得不好,在这的苏家人都会不好。到那时,你觉着,婆母还会对你另眼相待吗?”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兰姬为什么还不懂这个道理? 这话宝嫣早就想说了,只是挪到今日才有机会。 本以为兰姬会听进心里去。 然而,“阿嫣,你不是因为嫉妒我,才会对我危言耸听吧。” 似是想到什么,兰姬转移了话题,道:“差些忘了,我听人说,前段日子阿嫣你在晏郎那里受了好大的委屈,是因为晏郎不愿和你回新房住?” 提起这个,兰姬便讥笑道:“我还以为,妹妹你不着急得夫君宠爱呢,原来也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晏郎伤还没好多久呢,你就这般迫不及待了。” 这是宝嫣最不愿回想的事。 她因这事几乎伤及自尊,经过这么长时日,已经快化作尘土消散,不想又重新被兰姬提及。 当下便容色一僵,黑白分明的眼眸透露出淡淡的困窘伤怀。 “你……”宝嫣咬唇,最终想了想,与油盐不进的兰姬说不明白,还是不说罢了。 她喜欢看她的好戏,那就看吧。 宝嫣缓缓将头摆到一边,正好朝着窗外路径的方向遥望过去,视线在看到某处时微微一愣。 路上,来了一行来探望公公情况的人。 以晏家现任的家主,老君侯为首。其次是她的夫婿晏子渊,以及一些在筵席上见过的,与晏家有亲缘关系的宾客。 还有一个人,宝嫣是不经意瞥到的,她被勾起好奇心,多看了两眼。 他好奇怪,穿着一袭素色僧衣,戴着一顶缀着玉珠,压实了的帷帽,走在人群最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游离在尘世外。 孑孓独行又鹤立鸡群。 第18章 陆道莲五感生来就比旁人要灵敏,他的耳目仿佛得上天宠爱,能看到很远的距离也能听到他人不曾听到的细微动静。 但有耳目上的好处,就有其他方面的弊端。 他敏锐的嗅觉就是如此。 就好似普通人觉着正常的气息味道,他觉着臭一样,陆道莲总能嗅到旁人身上那些自己都闻不出来的味道。 他将这些令他不悦的气息,统称为“人臭味”。 有的人臭不可闻,有人香得沁鼻。 就如现在。 他抬起帷帽,隔着白纱的遮掩,即使看不到远处的景象,但只要闻到那股香,就知道远处坐着谁了。 因为那新妇,与其他人很不一样。 仿若从满池淤泥中脱颖而出,舒展身姿送到口鼻处,解臭解闷的一朵花,与众不同,又独树一帜。 宝嫣望着那个带着帷帽的身影,感到微微的错愕,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对方突然朝这个方向停下来的动作,好似与她有关。 是佛堂的主人,不眴师父吗? 他怎会和众人一起来,他也是来探望公公病情的? 可他一个外男出现在这,来的都是晏家有血脉的亲戚,其他人竟没有异议吗。 还是因为是家里的贵客,所以没有见外。 “女郎,咱们要不要过去瞧瞧。” 听到小观问,宝嫣回神后才发现,刚才那帮人已经从她们着经过,前往旁边的宴客厅了。 兰姬更是为了凑热闹,一只脚早已踏出门槛。 现在就只剩宝嫣没动了,她想了想,自从上回和晏子渊闹僵,也有好一段时日没见,现下他阿耶出事,想必心中很不好受。 还是过去瞧瞧,顺便说些能宽慰到他的话。 宴客厅就在附近,一小段脚程的功夫就到了。 屋外日日能见的府兵目不斜视地守卫此地,门内门外不时有下人来回穿梭,端茶送水,还未走近就能听见里头热闹的说话声。 宝嫣进来后环视一圈,本是想找找晏子渊在哪儿,结果搜罗一阵后,哪怕知道晏子渊和谁在一起。 宝嫣还是没有停下逡巡的动作。 奇怪,这么多人,分布各处,这其中居然没有那道气势出众的僧人身影。 明明之前在人堆里看到他了,为何这一会的时间就不见了呢,难道是她看错了? 宝嫣不知,就在离她不远处的屏门后。 陆道莲半侧着身掀开了半边帽帘,以一种隔门窥鹤的姿态,眸若点漆,面无表情地欣赏着她寻找自己踪迹的画面。 数日不见,她好像嘴皮上的伤养好了,从夫婿那受到的委屈似乎也消失了。 一身颜色娇嫩温柔的新妇人打扮,气色好极了,白里透红,这么多妇人里,不管老的少的当属她穿着最是漂亮。 也最好欺负。 听说她许多日没去见晏子渊,应当是还在计较对方呵斥她的事。 春动莲房 第22节 夫妻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 她想通了吗,晏子渊不是她的良人,这桩亲事也不是什么多么美满的姻缘。 陆道莲一直在等。 她打算什么时候再去佛堂求他,为她逢凶化吉?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方寸间,一个不合时宜的人的到来,将这微妙的联系从中打断了。 家中接连出事,让晏子渊的心绪凝重不佳。 他刚刚看望了自个儿父亲,里头有阿翁坐镇,他便出来透口气,没多久就被侧室给缠住了。 侧室向他说着体贴安慰的话语,晏子渊的视线却不由地落到了东张西望的新妇身上。 他想起了半个月以前和新妇之间发生的不快,不知道她是否还将那件事放在心上。 他突然挪动脚步,留下话还没说话的兰姬,朝着宝嫣的方向走去。 “你在找谁。”晏子渊停在宝嫣身旁,顺着她的目光,眼神朝客厅的各处扫荡。 宝嫣回转头来,透过晏子渊的肩膀,看到了一脸不虞,神色冷冷望着她的兰姬,不懂晏子渊怎么来她这了。 他不是和兰姬聊得好好的么? 莫名的,宝嫣没有打算将她在找谁的事情告诉晏子渊。 本身她与晏子渊的亲事就很不顺利了,若真告诉他,在他追问之下,定然会想知道她去佛堂做什么。 之后占卜结果为凶兆的消息不就被他发现了。 这样不仅对他们二人的关系毫无利处,说不定,他还会气急败坏怪她听信乱力鬼神之类的话。 宝嫣不想雪上加霜,于是情不自禁说了谎。 宝嫣:“我在找夫君。” 她撒谎。 远在屏门后的陆道莲负手而立,帷帽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宝嫣一无所知,违心地朝对面露出一缕赧然的笑,当意识到这种场合又不合适后,敛平嘴角,秀眉轻蹙,满含担忧问:“夫君,阿耶他怎么样了,大夫是如何说的?” 晏子渊面色顷刻就变了。 他回想起床榻上,中风后眼歪嘴斜,以前的风度都消失殆尽的父亲,神情沉重道:“大夫施针后,暂且好多了,只是无法与人交谈,行动僵硬,口不能言。” 中风是种邪病,在当今看来就如同邪魔入侵般可怕。 要想治好,不仅要看大夫的医术,还要看病人自个儿的运气。 宝嫣听闻能治好的大夫屈指可数,得了此病的人更多下场是半身不遂偏瘫了,还有随时丧命的危险。 “这……” “阿耶是武将,年纪不老,更称得上年轻力壮,想必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她干巴巴地说着好话,连自己听了都不知道有几分可信的意思。 晏子渊忽然不甚在意地问:“你不闹脾气了?” 宝嫣愣住。 晏子渊:“上回你来我院子,问我要不要搬回去住,那日我屋里有客人,不是有意要冲你发脾气,还请夫人见谅。” 宝嫣根本没想到还有这种可能。 若是说晏子渊在宴客,那她在门外扯这些夫妻闺房之类的事,的确是唐突了,也怪不得他会生怒。 可是,宝嫣总觉得晏子渊的火气里,夹带了一丝恼羞成怒。 他似乎在害怕面对什么事实一样。 而且,他不应该,也不该伤及一个毫不知情的妇人的颜面,这是迁怒,最伤人的发火方式。 不过,既然他都道歉了,今日公公又遇到险情。 宝嫣体谅道:“一点小事,都过去了。” 她想到什么,顿了顿,这回忍不住笑起来,柔声说:“而且,夫君不是早就向我示好了吗,还未谢谢夫君,送了我一些良药。” “乳母用水化开,让我抹在唇上,一夜间就变好了……” “什么良药?” 晏子渊茫然不知其意地打算宝嫣,她是不是弄错了?他道歉的本意,是因为在晏家出事的关头,不想再多生事端了。 在和新妇闹僵后,苏家还没从北地离开的几位长辈,还有宝嫣的兄长随时会上门前来理论。 晏子渊更不想,到时候把自己有心隐藏的秘密弄得人尽皆知,这才主动开口向宝嫣透露和好的意思。 可她说什么早就向她示好,还送了药给她。 她生了什么病吗,还是宝嫣气过头了,这些事属于她自己的臆想。 总之,晏子渊根本没有做出她所谓的送什么东西的举动。 在与之对视见,看清了晏子渊脸上所有神色变化的宝嫣,终于意识到对方说的是真的,是她弄错了。 她张嘴想发声,却发现自己陡然语塞了。 不是晏子渊,那是谁? 也就是说,这段日子里都是她在自作多情了? 宝嫣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 在无人注意到的昏暗角落,默默听了一场好戏的高大身躯十分冷淡地背过身去。 傻子。 不是灵慧无比,怎会这么笨。 晏子渊连不举都能将她瞒得死死的,她还在期待什么? 期待他会住回新房,暴露自己的秘密么?摸着指间冰凉坚硬的佛珠,陆道莲不知想到了何种主意。 一双乌沉的眼珠,透露出一丝冷冷清清、令人胆颤的寒意。 宝嫣公公突发意外,可能对晏家的局势有所影响,但其实这场意外里,获利最大的是她的夫婿。 一个府邸要有一个头领。 老君侯年事已高,当不得几年。 原本的嫡次子,中风不醒,家里没乱已经是大幸。 没了下一任家主,总要替补上来一个继位者。 作为晏家如今无论从身份背景,还是年纪能力来说,都是佼佼者的晏子渊便成了下一任家主的人选。 宝嫣的地位,也随着夫婿的变化水涨船高。 这体现在,她在后宅之中,因为婆母为了丈夫的事伤心过度,没有多余精力管理家务,从而终于分得了三分之一的掌家权利。 一分在晏家老夫人手上,另一分还保留在贤宁手里。 这日子,是眼见着慢慢好过起来,宝嫣院子里的下人也在为她高兴。 他们都是罗氏为自己亲女精挑细选的仆从,不论忠心,光是人品德行都是良善忠厚的那种,懂得女郎过好了,他们才会过得更好的道理。 这种如同普天同庆般的精神气氛同样感染到了宝嫣,她起初同样高兴自己接触到了夫家的权利。 可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到现在还是处子之身。 夫婿没有碰她,她在晏家其他人眼里,还是只算得上半个外人。 第19章 鸣蜩过后,在清河许多长衫长裙便穿不得了,季夏的热度催使人们换上更轻薄的衣衫。 田里劳作的农工穿着粗布麻衣短袖褂子,卷起裤腿便下地了。 富贵些的就用贵重点的丝织物做衣服,但是论起干活,还是穿旧了的粗衣布袍好用。 他们都是苏家从南地搬迁过来的家仆,作为聘礼的一部分,晏家分了一部分的土地给新进门的新妇。 农田这个季节想要耕种已经晚了,一般春耕就得开始行动。 为了让宝嫣分得的土地良田能在季节中派上作用,苏家在年前就花了一笔银钱,聘请清河的庶民百姓做短工,为他们耕种。 等苏家的家仆抵达北地时,就能从短工中接过活计,还不耽误功夫。 宝嫣作为嫁过来的女郎,除了是晏家的少主母,还是她自己从苏家带来的人的主心骨。 在将晏家的部分家务熟悉后,宝嫣这才得空管理起她自己的私产嫁妆。 这是她第一次在清河巡视良田,望着在一望无际的田野里引水灌溉的家仆,烈日下,她朝管事的吩咐,“让他们都歇一歇,去把我让人准备的甜瓜杀了,请大家一起分吃了。” 除了巡视,宝嫣过来也是为了看看情况,顺便犒劳犒劳一路随她过来辛苦了的仆人。 在与管事详细商谈,拟定了在用人和发放的月例方面的规矩后,宝嫣的任务才算结束。 她走时,管事还试图挽留了一番,“女郎可要留下在庄子里用过荤食再走,上回大郎君还在此享用过一头雄鹿的肉,今日还会有新鲜的猎物……” 宝嫣拒绝了管事的好意,看着他颇为失落的神色含笑道:“下回吧,今日府里还有其他事要忙。” 管事坚持:“那等会老奴让庖丁将猎物处理好之后,给女郎送去,可与郎主一同吃。” 盛情难却,宝嫣只得接受下面的进贡,事后还曾自掏腰包,请人提前为他们做了一批将来御寒的衣物发放给家仆们。 夏季农活忙,北地作物与南地不同,不仅要熟悉一个陌生地方,还要学会这里新的劳作方式,这样大批精力都放在农活上。 就没办法织布了,就算织了,也不够冬天用的。 上头的贵人能为他们考虑着想,如遇明主,是件极其幸运的事。 冒着炎夏,宝嫣从外头回来,哪怕一路坐在马车中,不费脚力,还是感觉劳累无比。 车马在晏府外缓缓停落。 宝嫣从车中下去,站在门口台阶处,回眸看见车轱辘驶向一面高墙底下,问门外的府兵:“家中来客人了?怎么这么多牛车。” 春动莲房 第23节 马车并不多见,能用上马车的定然是勋贵中的顶级世家。 更多的人还是选以黄牛代步,但是宝嫣不记得今日晏府有什么活动,需要在门外停满十几张牛车。 府兵不曾隐瞒,据实已报:“是前来议事的客卿们,还有一些前来投奔想要入郎君麾下做事的能人。” 自从君侯出了事,府里隐隐有除老君侯外,以晏子渊为首的架势。 他一直在找背地谋害他的主谋,也不知道找到没有,宝嫣感到无奈的是,这方面的消息夫婿从不曾和她提起。 她只能靠长兄那边书信沟通,知道一点内情,其余的就无从得知了。 不知道他到底对自己有什么意见,不肯回新房住也就罢了,连宴客这些需要接待的事也不给她传个话。 她好让人好生招待那些能人异士。 宝嫣虽然心里颇有微词,然而知道以后,该做的还是得做。 既然晏子渊不让人通传她,宝嫣还是得行使作为少主母的职责和权力,她不能让人这么白白忽视她。 那些客卿不一定见过主母,宝嫣觉得自己应当去露个面,好叫他们知道她的身份。 不然今后若是有什么事,需要劳动这些人,这些人但凡以不认识没见过她为由,冲撞或是闹笑话了,那可就尴尬了。 万事总是需要自己去争取的,才能达到目的。 宝嫣言出即行,当下便让小观把从庄子里带回来的东西拿出来,“郎君和客卿们用过荤食没有?没有就把田老送的鹿肉送去,还有织娘们采的山货野果,都洗干净呈上。” 小观:“知道了。女郎何不坐着歇息一阵,这些奴婢去安排就好了。” 她望着先一步跨进门的窈窕身影。 宝嫣冲她回头了,她扶着裙摆,张开柔软的唇道:“我回院里梳妆,整理一番,去帮夫君宴客。” 晏家有专门开辟出来,作为议事的院子。 凡是多事之际,谈论得晚了,还是慢了,被收纳麾下得到赏识的客卿还可以在这里留宿,待遇如同宾客一样。 看着突然端着吃食、瓜果,利落贯入的下人,刚刚议完的客卿们面面相觑。 他们都知道,日前新晋的下一任家主娶妻成了亲,但是这新妇似乎带来了很不好的运气,直接让大喜之日,差点变丧事。 对一个家族来说,家门兴旺不兴旺,与妇人有很大的关系。 一个贤惠、有能力,擅理家事的女郎能助夫家直上云霄,这样的女郎是各家争抢的对象。 听闻现在这个少主母,就出自金麟苏氏,金麟自古以来出文豪,人杰地灵。 苏氏更是大家族遗脉,这位少主母是嫡系女郎,也很知书达礼,品行十分温良贤淑,可惜就是遇到了这等烂摊子事。 据说,就因为这个,少郎君与刚入门不久的她生了分。 不曾同房。 看着一桌桌摆上来散发香气的吃食,客卿们无一不明白背后的意义,定然是少主母想要展示贤惠的一面,彰显身份才吩咐下人送来吃的。 但是他们没有想到,对方会亲自过来。 宝嫣步入堂屋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其中还有两个人不约而同抬起头,视线意味不一样却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天热,宝嫣特意换了一身能显得秀丽端庄的衣裙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重新描了细细的眉,贴了花钿,唇上同样抹了淡淡的口脂。 可她整个人,在明窗、云霞的照射衬托下,都好似覆了一层柔和神性的光。 人是腼腆而羞涩的,眉眼却是艳不自知。 陆道莲再次嗅到了她身上的香,深入骨髓,惹其难耐。 有一种心痒,似手狠狠挠在心尖蜜意上。 第20章 宝嫣的到来无疑为气氛添上一层暧昧的遐思,客卿们都在观望她,看这位新妇是否适合做晏家的主母。 如果合适,自然是对所有人都有利的。 如果不合适,客卿们自己也会对新妇有所评价,评价的好坏取决于日后需不需要将主母放在眼里,如同为郎主效力一样,同样辅佐她。 经过观察,答案自然是褒贬不一的。 太年少了,像是还待字闺中的娇女,很柔弱,看起来不是很能撑得起大梁的模样。 也有觉得说这种话还太早了。 的确是看起来没有历经过风霜的样子,但是气质和行举,很有贤惠的主母风范,不是吗? “还未恭贺郎君,喜结良缘。” 说话的是离晏子渊最近的一位客卿,是教授过晏子渊学识的老师,相貌普通,人瞧着却十分斯文。 高觪:“这位新夫人,仙貌淑德,识大体,是位良配。” 面对老师的祝贺,晏子渊嘴角微僵地笑了笑,他当然知道宝嫣的确是很适合做主母的人,可是因为迟迟没有与她圆房。 她越是在旁人眼中表现出大体端庄的一面,就越叫晏子渊感到压力。 如今府里上下都误以为他没瞧上新妇,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不去新房,是为了逃避履行丈夫的义务和责任。 涉及颜面以及自尊心,晏子渊才会以养伤和处理公事为借口,一直住在书房那边。 像是越避讳什么,就越逃不开一样。 没想到连高觪也开口劝说他,“夫妻不和乃是大忌,我观少主母不是那等刁蛮无比的人,若是二人之间有什么嫌隙,还是尽早说清为好。” “老话说家和万事兴,家和福自生,郎君与少夫人年岁相差不大,称得上年少夫妻,又都是上乘佳貌,总该心生慕艾才对。怎会走到相敬如宾的地步?” 他是看晏子渊和宝嫣在宴客时,举动并不热络,才说出这种话。 本意上,也是劝他们夫妻和睦。 因为谁也猜不出,放着这样的娇妻不疼爱,反而疏离她的原因。 正上方,也就是主客背后的位置,摆置了一张隔绝所有人视线有三扇门的绢布屏风,花瓶和树枝的存在,挡住了屏门之间的缝隙。 陆道莲的身影,在两边的乐师衬托下,并不显得出奇。 他膝上放了一把琴,只是早在一刻之前就没有弹了,即使瞥见他的侧影,也只会误以为他是被请来弹奏的乐师之一。 高觪的话还在继续,“眼下不是多事之秋,意外却也频出不穷,我得到消息,上京乱了起来。圣上年事已高,皇后和贵妃争执不下,局势很不明朗。” “我能力有限,郎君身居高位,应当比我更早知道消息?听闻国师带走了一部分上京势力,藏了起来。至于藏身何处,还不得音讯。” “若是到时上京那边需要清河助力,郎君可得早做准备。” 高觪:“我的意思是,若是摸不透上京的情况,可先安排少主母的母家,打先锋……” 那就是出头鸟,相当危险。 恐会引来主母的反对。 高觪:“前提是,郎君与少主母的感情须得和睦,若能有个子嗣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也许看在小郎君的份上,主母应当会同意母家为郎君牺牲一二。” 作为客卿,人生中所能为主人做的,无非是献计献策,成就大业。 然而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关注主家的子嗣。 要想大业能千秋万代,没有后人继承是不行的。 晏子渊成家后,自然避不开延绵子嗣的责任,即使晏家人不催促,这些客卿们也会考虑到这个问题,施予他压力。 不然辅佐的贵主后继无人,他们的成就岂不是无法延续,那以前拼搏的大业就相当于白白浪费了。 这些野心家,不会想要看到这种结果。 晏子渊强撑起虚假的颜面,露出一缕微笑,似是认同了客卿的观点:“老师说得对,我的确该好好考虑子嗣的问题了。” 如若不想让人发现他那出了毛病,就得付出让人能够相信,并且肉眼看得见的实际行动。 “今夜起,我会去我夫人房里,感谢她这段时日执掌家务的辛苦。” 晏子渊的话,引得高觪赞同的点头,甚至猝不及防大笑出来。 堂屋内不懂发生什么事的其他人,神色茫然各异,连特意与他们隔开,坐在另一端的宝嫣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 还以为是客卿里身份最高的高觪,与晏子渊许久不见,相谈甚欢,才笑成这样。 殊不知,晏子渊的话夹带了些许浮想联翩的暧昧。 成年的郎子之间,没有家室还好,有了家室,话题自然变得荤素不忌。 以前晏子渊没有成亲,不好说一些出格的言语,现下他自己主动开腔,高觪作为过来人,也就戏说两句,热一热气氛。 各番绮思,尽在不言中。 听完了整个全程,不漏一字的陆道莲稳坐在筵席上,随意地拨弄两下琴弦。 除了眸色晦暗,纵使听见“今夜起,会去夫人房里”这种话,面容上的神情依旧无波无澜。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到做到,晏子渊当着高觪的面,招来亲随传话给宝嫣。 宝嫣听到小观在身旁的耳语,满脸惊讶且不可置信地望向夫婿。 是什么让晏子渊改变主意,突然想要今夜去她房里? 震惊是震惊,这倒是宝嫣期望的事。 当然她也很不好意思,甚至为此心生一丝紧张,在宾客们散尽,晏子渊送客去了以后。 堂屋内就只剩整理乐器的乐师。 她并没有注意到那扇铺满褐色绢布,画满花鸟云山的屏风后还坐着一道迟迟没有动弹安静而沉默的身影。 在没什么人,声音也不嘈杂的情况下,宝嫣和婢女小声交谈的话语,还是清晰地灌入他的耳朵里。 宝嫣想到今夜有可能发生的事,神态忸怩,面颊上有一坨不知什么时候爬上去的艳丽红雾。 宝嫣:“夫君要来我房中,该做些什么准备呢。” 小观:“女郎可以和郎主喝合卺酒了。” “对,酒,酒一定要备。”宝嫣灿然一笑,下一刻又收敛起来,咬住嫣红的唇。 春动莲房 第24节 似哼非哼,小声问:“那,那是不是新婚那夜穿的小衫、抹胸,也可以从箱子里拿出来?夫君……” “夫君还没看过呢。” 沉默的人影终于朝她看过来,陆道莲挑起眉眼,定定地盯着一无所觉的宝嫣。 她并没有那么矜持端庄。 她怎敢讲出这种话? 第21章 不知羞。 宝嫣不知道有人这么想她。 虽然她表现得比旁人都要早熟懂事些,可实际上,她不过才区区十六岁的女郎。 女郎爱美,期望得到旁人欣赏的习惯想法她也有,而且自小罗氏就十分娇宠她,除了没有养出一身恶习,宝嫣各方面还是很娇气的。 光和小观讨论的还不过,她打算回去,找更有经验的乳母松氏商讨了。 大概是动静大了些,郎主今夜要去夫人房里的小道消息如春日的蒲公英,漂浮四散。 天还未黑,后宅便热闹起来。 书房。送走客卿后。 为了应付今晚说出口的决定。 也是为了让自己实践一下,那方面还能不能用,晏子渊特意请来了一个人。 对方姓贝,贝西木。是下属近来为他特意寻到的新大夫。 这人有些医术在身上,他前段日子,吃了对方开的药,施了针,全身上下的血液就好似有了目标,朝他那个地方流淌。 他隐隐有了些许感觉,只是那处没有立起来的动静罢了。 大概觉得看到了希望,今夜,想要借着去新妇房里的机会,晏子渊想要再次试一试,刺激刺激一番自己。 他打算向人讨一些,不入俗的药物,尤其能催发人的兴致的那种。 当然晏子渊是打算自己吃的。 看这药能不能助他一臂之力,哪怕坚持一炷香的时间也好。 直到今日,晏子渊还没有生出其他骇人的想法,他只是将所有期望,寄托在自己和大夫身上。 “你应当知道我叫你来为了什么事吧?” 他看向背着药箱,人到中年,说是大夫,其实更像一个道人打扮的药郎。 贝西木没有开过药堂,他是行走在江湖的赤脚大夫,很多人找他治过病,尤其是那些一表人才,却有着隐晦疾病的郎君。 他自然也能理解,这位晏郎君无法碰自己夫人的焦急和心切。 他把药箱放在了桌上,笑着道:“正巧最近炼制了一种新药,郎君可愿做第一个试用它的人?不过话说在前头。” 贝西木的表情显得微妙又讨好,“也许它对郎君又有,也许用处渺渺,不管结果如何,还请郎君莫要与小的为难。” 晏子渊:“把药拿来。” 贝西木:“郎君这是答应了?” 晏子渊眼露凶光,“拿来。” 见多了这种情形的大夫一脸苦相的笑笑,像是迫不得已般,将药物供出来。 不知是不是这药真的很猛很厉害。 晏子渊至少是有反应的,他等了片刻,也不见消散,甚至气息渐渐粗沉起来,他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化。 在去往新妇的院子前,他抬手就将一旁桌子上的赏钱朝贝西木丢了过去。 大夫又惊又喜地接住,目送晏子渊离开。 入夜,后宅中有人千盼万盼,有人嫉妒争宠。 烧雪园与其他稍显热闹的院子相比,不被轻易允许随意进入的地方,安静诡秘。 佛堂的灯还亮着。 庆峰带人走进去时,晚风四起,吹动屋内的纱幔,如被灯火照得如金色麦芒一样霞艳。 他要找的佛堂主人不像以前那样打坐,反而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前。 纱幔飘荡,一尘不染的僧袍也被风吹得衣袂猎猎,高大的背影宛如松柏鹤姿,岿然不动。 直到他们停下脚步。 庆峰出声道:“大人,贾闲来了。” 他身后,一个仙风道骨般的郎中从暗中走到光影处,头保持着微低的弧度,目光抬高了两分,在可视而不冒犯的情况下,毫不犹豫地下跪。 恭敬而谦卑地冲窗前伫立的身影请安,“属下来迟,见过大人。” 像是被惊扰到了一样,身影隔了片刻才缓缓侧首,轻挑眉梢,一张在月夜下尽显冠绝拔俗、惊人相貌的脸出现在视野中。 陆道莲清冷沉默的视线,如同隐藏着一种蓄势待发的危险,他语气轻淡地与贾闲打招呼,“两年未见,贾药郎还是行走在世家中,四处兜售奇淫异药呢。” 贾闲,或者说,贝西木……晏子渊新找来的大夫。 在晏子渊跟前,他还能嬉皮笑脸地应对,但在眼前最喜欢“慈悲为怀”的大人物跟前,贾闲连眼神都不敢与其多对视。 只有像晏子渊那样,自小生长在世家宠爱中长大高贵郎君,不知天高地厚,才会以为这位是什么良善的主,不仅与他结盟,还想让他为自己所用。 简直愚蠢。 贾闲压下背脊后生出的凉意,冒着细微的冷汗,以极其卑微的姿态向陆道莲禀告道:“大人知道,属下出身卑微,学的就是这门营生,不做这个,怕是连口饭都吃不下去。” 他顿了顿,说出他此次来的目的,“属下也庆幸,能为大人所用。大人交代的事,属下已经办妥了——” “把能让人起兴的药物,给晏子渊吃,让他误以为治好了,去找新妇。” “再让他,以为能一展雄风时感觉到药效一点一点消散……” 贾闲觑着陆道莲的脸色,一字一句慢慢道:“好叫他明白,什么叫自不量力,自取其辱。” 这计谋,不仅恶毒攻心,还叫人瞬间往返天地间。 上一刻本以为到了极乐世界。 下一刻便知道自己来往的是炼狱。 这就是这位,想出来折磨人心的法子,晏子渊不过区区一个依靠家世背景的世家子,拿什么和这位大人比? 看出贾闲眼中的忌惮和叹息,陆道莲淡淡莞尔,“怎么,你很为他惋惜?” 在贾闲惊恐不安的注视中。 陆道莲毫无所谓地轻描淡写道:“他配不上那新妇,暴殄天物,我不过是救人于水火中。” “我也救他了,至少让他有了自知之明。有什么不对?” 他一副“我都是为了他人好”的模样,坏得触目惊心。 贾闲一生都在寻求能凌驾他之上的明主,他除了又敬又畏地吞咽一口唾沫,更多的是选择向这样的人臣服。 远在新房内。 早已做好今夜能与夫婿圆房准备的宝嫣,一脸惊诧地望着忽然从椅子上起身,面上失去血色,神情变得可怕的晏子渊从她房中离去。 她本以为,过不了多时夫婿还会回来。 然而等到烛火成灰,宝嫣脸上的喜悦变成淡淡的清愁,晏子渊都没再返回。 第22章 这世上,没什么事比认知到自己彻底废了,更受挫。 “来人,把姓贝的抓起来。”出了宝嫣的院子,晏子渊神色不善地吩咐,他两手攥成双拳,得到希望又失落后,积赞的愤怒达到了顶峰。 俨然忘了在用药之前,与对方达成的承诺,不管有没有用都不会为难一个郎中。 他一心沉浸在羞恼里。 只想马上找人解释清楚,为什么药效这么短就散了?为什么不能再坚持得长久一些? 这让他急匆匆地往新妇房里赶的样子,成了一场笑话。 在此之前,他可是觉得用药以后浑身是劲。 还以为今夜能成大事,可事实告诉他,顽疾就是顽疾,他撑过了院门,却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刚在新房的椅子上坐下。 体内那股冲击肾囊的热流,便流逝得一干二净了。 等到新妇,哪怕千娇百媚地站在他的跟前,一切都变得冷清、毫无动静。 晏子渊哪还能继续面对宝嫣那双羞涩的双眼,他不仅无地自容,身为儿郎的自尊心更是摇摇欲坠。 不堪一击。 是以他一句话没说,脸色难看地佯装有大事发生,紧急离开那里。 这样就无人能怀疑是他不对劲了,只会下意识觉得,觉得是不是新妇惹他不喜了,他才不愿在那留宿的。 松氏悄悄走进屋内,在榻上看到了宝嫣落寞的身影。 一张小脸神情木然,无声地望向她,松氏心上一颤,“女郎?” 宝嫣:“夫君他走了。” “夫君为什么就走了?” 她疑惑而又不解地问:“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还是我叫他生厌了?” 宝嫣向来习惯于将事情往好处想,哪怕受打击也会安慰自己,她很少会有气馁的时候。 更不要说像现在这样明明在笑,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春动莲房 第25节 晏子渊根本不懂,他将一个新妇这样堂而皇之地丢弃在新房,同样伤到的还有宝嫣的自尊心。 她还年轻,不经世事。 更是清白无比,他这么做,直接将宝嫣的自信都击碎了,这让她怀疑夫婿不碰她,完全是她的问题。 “他若对我有不满,他,他为什么不说?” 眼看宝嫣双目渐渐湿润,松氏焦急地上前将她搂到怀里安抚,“不是的女郎,这其中一定是因为别的,不可能是因为你。” 宝嫣这少主母,做得已经很无可挑剔了。 要家世有家世,要相貌有相貌,要品行有品行,要能管理家务还能管理家务。 晏氏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明明说过今夜会在主母房中留宿,结果待了半炷香不到的时间就走了,这不是戏弄人吗? 果真,很快。 新夫人不得夫婿欢喜,才没法把人留在房里的流言蜚语,渐渐传遍了整个晏府。 猜测不断,流言四起。 府里不少人背后云云,其中还生出了一种说法,说是新夫人福运不好,嫁到晏家,为晏家带来了灾祸,才导致郎君不喜欢她的。 而不敢留宿是因为怕沾染上她,运气不好。 “这些传言当真可恶,谁不知道阿妹生得花容月貌,贤良淑德,怎会福运不好,让晏郎不喜呢?” 兰姬不请自来,当面为宝嫣打抱不平。 她其实在那天夜里就得到晏子渊要和宝嫣同房的消息了,心里虽然嫉妒不已,但碍于陪媵的身份,也没办法抢先侍候。 只能等宝嫣有了身孕,她才有资格去侍奉晏子渊。 结果,没想到连老天都看不入眼这嫡妹近来的滋润,好好的机会居然叫她没把握住,让夫婿从自己房里走掉了。 真是可惜。 如果换做是她的话,她绝不会白白浪费这个机会的。 只能说,闹成今日这样,不过是更加证实了前段日子晏子渊呵斥宝嫣的传闻。 晏子渊不满宝嫣罢了。 明面上是安慰,实际上来看笑话和明里暗里奚落的兰姬。 笑着把抓到的非议宝嫣的人的名字念出来。 装模作样道:“阿妹可别再说我不顾姐妹情分了,你我都是苏家人,我怎会真的不愿意看见你好呢?” 兰姬:“这些人你让婢女记下,都是我发现的乱说话的小人之辈。” “就是他们,说你身带灾祸,是南地来的灾星。” “还说你命里克夫,注定不讨夫婿喜欢。”眼看宝嫣身边的婢女和乳母都皱起了眉头,不悦地盯着她,兰姬难听的话见好就收。 她笑笑,但当看见宝嫣虽然不复以前那样红润,却依旧天生丽质的面容后。 她还是没忍住,有意凑近,刺激了她一句,“那些人你找机会惩治了吧,但是阿嫣,你若一直独守空房,不得夫婿近身,会不会对我们苏家前途不利啊?” “二女郎,谨慎言辞!” 松氏厉声提醒,好不容易女郎已经恢复过来了,她却还来说些胡言乱语。 兰姬得意地起身,假意说自己是不小心的,实际上看着宝嫣终于变了脸色,她心中痛快万分。 活该,叫她得不到晏子渊的心。 活该她整日把家族名誉荣耀挂在嘴边,自己却维系不好与夫婿的关系。 活该她变成帮助不了苏家的罪人。 不能让夫婿碰自己,这门亲事就不起作用,她可不就是罪孽深重! “她就不是诚心来探望女郎的。” 看到宝嫣无知无觉中,将帕子绞成了绳般,知道她心中煎熬的小观跺脚啐了一声,“下回不要再放她进来了!” 与周围愤愤不平的下人相比,面对兰姬的奚落挑衅,宝嫣都显得十分安静。 她已经过了最难受的势头了。 只是两眼红红,眼尾残留着花瓣般淡粉的影子,明眼人都看得出她应是夜里独自哭过。 宝嫣:“我不是灾星。” “也不是我带来的灾祸。” 小观愣住。 宝嫣像是才反应过来,鼻头微酸,声音微哑地道:“那位不眴师父说过我,有凶兆的是晏子渊,不是我。” 随着宝嫣温吞的解释,小观立马附和,“对,女郎才不是灾星呢!” “明明是晏氏子他自个儿运道不好,跟咱们有什么干系?奴婢还要说,是他连累了女郎呢。” 宝嫣眨了眨酸胀的双眼,忽然站起来道:“我要去找他。” 不眴师父。 他肯定知道她和晏子渊的运道有所不同。 若他能站出来,为自己澄个清白,效果远比她自己派人对付这些流言好太多。 因为他与晏子渊和她毫无瓜葛,他的身份,他是圣僧。 完全可以做这个理中客。 然而。烧雪园。 在宝嫣陷入水深火热中,很清楚这两日发生了什么的陆道莲,听着下属的传报,捏着佛珠,似笑非笑地冷冷道:“求见?怎么见?” 他冲站在桌案前的晏子渊瞥了眼。 很明白地拒绝了,“我有要事,今日宴不了客。” 第23章 就像知道晏子渊为什么来找自己,陆道莲同样明白宝嫣为什么想见他。 她遇上麻烦了,想请他帮忙。 可是不行,至少今日不行。 今日他须得和她这位无路可走的夫婿打交道,只能暂且将置身火海,无依无靠的可怜新妇冷落到一旁。 而且她误以为给她送药的人是晏子渊。 就当是一点小教训,这点苦头是她应该吃的。 陆道莲面无表情,颇为记仇地转身往屋内走去。 他才刚到房门口,连脚都没踏入,里边正在翻看经书的晏子渊觑见他的身影,本是坐着的,也在下一刻突然站了起来。 概因坐着显矮,他不想仰视陆道莲。 又或是对方从门口进来的影子,被伸展得过于修长高大,使陆道莲看起来伟岸又威严,出于习惯,晏子渊想与他一较高下,便不肯再坐下了。 他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也没落下气势。 只有陆道莲将他的举动看得清清楚楚,他没有摆出讥嘲的态度,反而淡淡地,或者说习惯于睥睨所有人,不悲不喜地盯着他,“听说你最近在通缉一个江湖郎中。” “抓到人了吗。” “没有。” 提起这事,晏子渊脸色仿佛扭曲了下,他最近动静闹得是有点大了。 从宝嫣新房里出来后,晏子渊气急败坏之下,便吩咐府兵抓人,然而不知是不是闻到风声。 那姓贝的药郎提前躲了起来,现下更不知踪影。 为了防止事态扩散,晏子渊只得暂时放过那个被他视作希望,却又给予他绝望的该死家伙。 陆道莲不经意地问:“他做了什么,竟劳动你这般大费周章。” 晏子渊哪敢提及真相,他含糊了过去,“他不是真大夫,靠着一些来路不明的药在晏家行骗,未免府中有人受害,我才命人把他抓起来。” “原来如此。”陆道莲没有深究,他像是真的相信了晏子渊的说法,“我还以为他给你下药,药坏了你的身体。你来找我借人手。” 晏子渊眼皮狠狠一跳。 有一瞬间,他差点要误以为陆道莲知道些什么了。 “不是,他骗了别人。” “而且已经逃了。” 陆道莲不言不语,仿佛骗谁并不重要,晏子渊也就没再解释更多,会露馅lj的。 短暂的静默后。 陆道莲问:“那你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 他想起什么,倏然勾唇一笑,“总不可能,你与你新妇之间闹了不和,来找我解闷。” 想来他也是听说了最近发生的事。 晏子渊脸色难看起来,但他没有否认,直接道:“你说得对,我的确是因为她才来的这。” 论关系,陆道莲的确是他唯一能够大吐苦水的人选。 而且,自从知道陆道莲与他的身份后,晏子渊看他,就如多了个帮手,有些事外人不能说的,他起码可以找陆道莲商量商量。 陆道莲不掩诧异地睇视着面前的人片刻。 “你想说什么?” 说什么都不该说新妇。 晏子渊这个傻子,他从来都斗不过师叔,他以为落到现在这个境地,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春动莲房 第26节 就是坐在他跟前,一派道貌岸然的高大高僧。 庆峰听着屋内断断续续传来的胡话,一面心里嘲笑,一面神情不耐地往里头送了一壶又一壶的烈酒。 晏子渊俨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喝了许多许多,或有意又或无意地冲他面前盘膝而坐,轻端酒杯的人诉苦,“你可知我现在的难处?” “我那新妇,整日缠着我想我与她圆房。” “我真是……” “嗤,厌极她了。” 陆道莲一本正经地问:“怎么,她生得不合你意?” “那倒不是。” 晏子渊:“我只是现下将全部心思都放在公务上,你知道近来都不太平,我阿耶瘫了,偌大的晏家光靠阿翁与我撑着,已经用尽了精力。哪还有那方面的心思?” 他根本不说是自己那方面出了问题。 只一味地表示,是宝嫣不识大体,或者说急切难耐,没见过她那样不懂羞臊的妇人。 陆道莲默默听着晏子渊表述对宝嫣的不满,哪怕是被虚构出来的、不存在的缺点,他也听得十分认真。 直到晏子渊再次把手伸向酒壶时。 陆道莲终于冷不丁道:“可你不能一直不去她房里,她嫁给你,就是你的妇人。她想与你圆房,本就是为了完成夫妻间该做的事,有此种想法无可厚非。” “除非,你打算这辈子都不要子嗣?” 子嗣就是一个家族的命根。 晏子渊怎么可能真会不考虑延续自己的香火?可是那天夜里,他已经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废了。 他拿什么让新妇有孕? 晏子渊:“我……” 陆道莲:“你现在伤好,不久后就能继承家主之位,后宅有妇人,不算空虚。就算新妇不逼你,你底下的客卿,还有晏家的其他人也迟早会提起此事。” 他说得对,这也是为什么晏子渊找陆道莲诉苦的缘由。 或许冥冥中,有一种声音催促着他来这。 陆道莲盯着晏子,见他神色变来变去,料想他将自己的话听进了心里。 “你只是不喜你那新妇,并非不能碰她。” “与她成婚的是你,总不能叫人替你去圆房……” 晏子渊闻声怔住了。 他可能是真的醉了。 在对面陆道莲黑白若山水的眸子漫不经心地注视下,他望着那张与他十足相似,韵味气质又各有不同的脸。 陡然衍生出一个荒唐又可怕的想法。 晏子渊:“若是我想,请你代我去呢?” …… 宝嫣失落地从烧雪园门口离去。 她在想不眴师父到底有什么事情要忙,不是说至尊至圣阿弥陀佛长子,普渡众生,只要念叨祂的名号就会将人解救出来吗。 为何,她在心底默默念了上百遍,他还不肯出现。 四目相对。 陆道莲眼神清明,锋利如刀,一切恩慈悲悯的气态消失殆尽,“你神志不清,还是想戏弄我。” 刚刚那句话,晏子渊说出口,其实已经后悔了。 可他看到陆道莲一副清心寡欲、不沾红尘的假模假样,便又令外生出了一种将他拉下水的卑劣心思。 晏子渊:“真的。” 他越说越龌龊,“你应当见过我那新妇,你觉着她怎么样?” 很美。不是没有生机,死气沉沉那种美。 是一种超脱的、让人想要小心揉碎的脆弱感。 在晏子渊激动捏紧双拳,催促他答应的情况下。 陆道莲才中肯地施舍了句,“是非凡品,一张菩萨相。” 陆道莲修佛,菩萨是他救苦救难的化身,他能用来称赞一个妇人,已经是一种玷污和忌讳了。 晏子渊莫名觉得古怪诡异。 可他急于说服陆道莲,转头忽略了对方为何对新妇评价那般不一样。 与陆道莲对视,“那你答应了?” 第24章 苏赋安在北地待了近两个月, 期间与叔伯们?游走在世家中,交际往来,已经认识了?不少人。 识得的人多了?, 自然行事也就便利多了。 当然, 偶尔世家里的风声也能透过他们听得几耳。 当得知宝嫣在晏家受了委屈,被传出?妖魔化的名声后, 苏赋安就跟自己被冒犯了?一样?,愤怒难当。 这个阿妹, 与她性?子爽利的大姐非常不同, 小时就非常懂事讨人欢心。 说的话, 每句每个字都能贴合到人的心坎, 阿耶在公事上受到了?气?,她年纪小小, 不过一岁多,就能用小手替阿耶轻拍心口,语出?惊人的安慰, “阿耶明日?我们?一起去呀。” 阿耶:“你去做什么呀?” 阿妹:“去帮阿耶出?气?呀。” 阿母掌管中馈, 家务上的大小事由她管理得井井有条,偶尔也会觉着心烦意闷。 每当这时候松氏就会带宝嫣去看她, 拉着阿母的袖子让她低头,摸摸阿母头上的簪花玉钗, 衣裙上的花团刺绣, 口齿还不那么利索, 语气?歆羡地?夸赞,“阿母穿得有花的衣裳, 戴得会发?光的钗子,好漂亮哟……” 阿母:“阿嫣想要吗?” 阿嫣:“要, 阿母,阿母给阿嫣穿,给阿嫣戴。” “和阿母一起美。”所有人都哭笑不得。 她那么会哄人,生来就能抚去他人心头上都烦躁,只要诚心待她好,她能挖心剜肉地?予以回报。 受了?委屈从?来不说,忍气?吞声遇事喜欢自己扛,生怕给家里添一点麻烦。 如此乖巧可人的女郎,谁会舍得给她欺负受? 也就是出?嫁了?,身在夫家,身不由己。 可这也不是晏家磋磨新?妇的理由。 苏赋安忍着心尖怒火,虽然很想替阿妹出?气?,还是明白宝嫣如今不是在自个儿家,须得好好想想对策。 于是没有轻举妄动,转头与叔伯们?交流商议了?一番,过来两日?才去晏府登门拜访,探望她。 “大兄来了?。” 苏赋安来做客,宝嫣必不能让他看出?愁容满面,于是在房里好好收拾了?一通才出?来。 她看上去和出?嫁前没甚么两样?。 冲他笑的时候,眼角微弯,眸光像缀了?星子,崇敬而柔软,“大兄,你好久没来了?,大兄在清河住得好不好,是不是饮食不合胃口,大兄瞧着,像是瘦了?。要多用些荤食才行呀。” 她似乎丝毫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就像没受过委屈一样?,反倒关心起他来。 苏赋安内心感到软乎无比,同时想到。 要是让和她同岁且最?护着她的凤璘知道了?,胞妹在清河被人欺负了?,不知会怎么样??怕是早已冲到晏家来找晏子渊算账了?。 “不必关心我,我一个成年的郎子,清减些无妨,有的是力气?。” 苏赋安打?量她,“倒是阿嫣你,你才是消瘦了?,若是让凤璘看到你此刻模样?,定然会以为晏家亏待你了?。” 他没有很直接地?说她是不是处境不好,给宝嫣留足了?颜面。铱驊 毕竟苏赋安也是个男子,宝嫣一个女郎,让家中兄弟知道,自己在夫婿那不得喜爱,就跟证明自己没有魅力一样?,还是很丢人的。 但是宝嫣一颗玲珑心思,怎会不明白苏赋安话里的意思。 他定然是听到了?什么闲话,知道她遇着事了?,才会过来看她的。 嫁了?人,最?怕的其实不是夫家待自己不好,怕的是嫁女如同泼出?去的水,母家认为从?此以后她就是夫家的人,而不关心在意她了?。 显然苏赋安的话,证明了?他们?心里是有她的。 这让宝嫣连日?来受到的委屈,在这一刻得到释放,既然大兄都知道了?,她不再露出?牵强的微笑。 弱弱的小心问苏赋安:“大兄。” “我是不是好没用?” 哪有新?妇成亲这么久,居然还是清白之身,夫婿碰都不碰。 苏赋安看着亲妹怀疑自己的不安神色,忍着心痛,坚定道:“不是,你岂会无用,无用的是晏子渊,他若不欣赏你,那是他有问题。” “阿嫣,你很好,你无须妄自菲薄。” 这些话,都是平日?松氏和小观安慰她的。 但是不比今日?,在兄长这里听起来有分量,“阿嫣,想想你在金麟的时候,还未订婚议亲前,你还没及笄,明里暗里有多少儿郎在打?你主意。这些你都不知道吧?” “也对,是我和凤璘,还有你大姐没告诉你。” 宝嫣在金麟很少出?门,可她但凡出?去一次,总会在暗里掀起一场风波。 连苏赋安和已出?嫁的苏玉致都受影响。 因为经常会有人打?听她,传话都传到了?他们?那边,而苏凤璘在学府还曾因为这种?亲妹被觊觎的事,与同窗打?过架。 春动莲房 第27节 过后打?架的缘由自然瞒着宝嫣,因为她小,她是被他们?所有人都珍视宠爱长大的。 如何能容忍旁人对她有一点玷污? 苏赋安甚至怀疑,这次苏家和晏家的联姻,是不是错了?。 不然,曾经明艳温柔的女娘,怎会走到如此不自信的地?步。 苏赋安不断道:“阿嫣,你信大兄,你不比任何人差。你只是一时心善,不慎被人欺负了?,大兄今日?来,就是为了?替你讨个说法。” “我已与叔伯们?表明,晏子渊若再继续这样?下去,那我们?便找到老君侯那去,当面对簿公堂,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不满我们?苏家,还是不满这门亲事,他若说不出?个所以然,那就退婚,当从?未发?生过!” “我带你回南地?。” 苏赋安沉声道:“让他赔一大笔损失,此子言而无信,可见不值得托付。” 宝嫣神魂惊颤,没想到家里能为了?她做到这种?程度。 她瞬间觉得,自己遭受到的不公,似乎都值得了?。 可是退亲说得容易,做起来难,退亲会牵扯到许多麻烦。 诸如彩礼聘礼的清算,就有一大堆杂务袭来,而且晏家也不是一味好说话的人家,说到底,退亲其实是最?不好的抉择。 怕是到时候会落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宝嫣不由地?反省自己,近来是不是太怯弱了?些,不然怎会让长兄为她这般考虑担忧?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宝嫣定了?定神,似乎从?不自信的状态中缓和过来,道:“不,大兄,不至于如此。” “是我让大兄担忧了?,”她不再避讳,开始说起府里因她而起的流言,“这些闲言碎语其实很早就在传了?,只是当时影响不大,我才刚来,没有多少掌家之权,这才放任了?它们?。” “夫君不碰我,兴许也是因为这些流言一时想岔。” 宝嫣不愿将事情闹大。 而且有了?长兄的鼓励和反衬,她觉得自己不可以再自怨自艾下去,于是道:“总之,这些我都会处理好的,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大兄千万别再提退亲之事。” 宝嫣有自己的傲性?,她惭愧于自己让苏赋安担心了?。 更不想让人对她失望,她发?过誓,决不能轻易认输,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怎么才走了?个开头,就退缩不动了?? 宝嫣态度坚定,苏赋安见她恢复过来,乌黑伤愁的眸子里,多了?些似火般燃烧的光亮,动容地?张了?张嘴,“阿嫣。” 有妹如此,晏子渊还待她不好,真该…… 他将是该揍一顿,还是该杀了?的话咽回肚里。 苏赋安来了?一趟后,宝嫣精神有了?明显的改善。 她终于下定狠心,决定树立起在晏家的第一个威信,她让松氏把带头乱嚼风言风语的人都抓起来,按程度来算,家法处置。 有了?这样?的举措,原本乌烟瘴气?的流言,顿时一清。 就在她短暂得到两日?清明的时候。 不知她这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的南地?本家,传来了?几封书信。 有罗氏和苏凤璘写?的,问候她在北地?过得怎么样?的内容,说打?从?她离开金麟,他与阿母就已经掰着指头算她离家的日?子了?。 还有的,就不是单独给她的私人信件。 而是族中传来的,对在北地?叔伯、苏赋安以及宝嫣的安排。 信上说,得知了?晏子渊将继承下一任家主的消息,希望宝嫣能尽快适应北地?,为晏家诞下嫡子稳固自身地?位。 有了?子嗣,两家的关系才能绑得更紧。 宝嫣在晏家的权利也就更大,甚至能参与到政事上去。 宝嫣看着信纸上的字,还有旁边阿母阿兄的书信,一切都化作了?勇气?和动力。 就算晏子渊不喜她不满意她又如何。 她不奢求这些了?,她如今,只想要一个保住地?位能帮助母家的子嗣。 如同想明白了?般。 宝嫣咬咬唇,决心道:“夫君在哪?我有事要与他商量。” 午后一片乌云罩顶,像是昭示着风雨欲来的架势,在这闷热又突然暗淡的天里,晏府的下人打?着呵欠,不由地?生出?几分偷闲的懒意。 守门的府兵冷不丁被一旁的伙计踢了?一脚。 等?要出?声骂人时,眼神一清,看到了?从?不远处渐渐走来的一行人,登时立直了?身躯。 “传报——” “少夫人到。” 屋内,正在与客卿议事的晏子渊若有所感地?抬头。 不多久,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夫君在否?” 宝嫣的声音从?外边传来,她今日?语气?很有些不同,依旧软弱,可听在耳朵里,就感觉到她好像她做了?什么决定一样?。 有种?温柔的力量在里面。 晏子渊隔着门道:“何事,我还在忙,若无要紧事,之后再说。” “要紧的。” 宝嫣很固执,她望着这扇房门,把它当成了?里头的人,明确地?道:“此事拖不得了?,今日?就要说。夫君若是现在不能见我,那我就在门口等?着。” 胡搅蛮缠。 晏子渊听见她在外边吩咐,让人去给她搬把椅子来,要坐着等?候他忙完的时候,脑子里已经隐隐猜测到宝嫣具体找他所为何事了?。 因为在宝嫣找他来之前,苏赋安就曾私底下找来他这里过。 “你与我阿妹,到底怎么回事?” “你晏家向我家求娶她,把人迎候进门,却又欺负她,是想做什么?” 苏赋安的声声质问,仿佛在耳边回荡,晏子渊忘了?当时他具体是怎么说的了?。 大概是为了?不与苏赋安彻底弄僵,晏子渊居然还好声好气?冲他道了?歉,但是宝嫣的这位兄长并不领情,“你不该与我道歉,你该与阿嫣认错才对。” “你迟迟不肯圆房,是不是瞧不起她?” 圆房。 又是圆房。 每提一个字,圆房这玩意,就像针刺扎进晏子渊心里,是谁不想夫妻同榻,是他吗? 他眼下没办法完成这种?心愿,为什么一个个地?都来逼他。 既然她执意想要破身,那就成全她。 晏子渊眼神一冷,在猜测到宝嫣来的目的后,暂时停下了?与客卿的议事,“老师见谅,我先?处理完家事,再聊后续。” 高觪是最?主张他与宝嫣夫妻和睦的客卿。 见此情形,没再多说,十?分理解地?笑了?笑,便推开门先?离开了?。 听到动静,宝嫣从?椅子上抬起身,她不好意思地?冲对方点了?点头,以示歉意,是她厚着脸皮等?在这里,打?扰他们?了?。 可她不得不这么做。 “进来吧。” 面对晏子渊的邀请,刚刚还从?容镇定的宝嫣,莫名生出?一股惶然不安的心思。 他怎会这么平静?她方才不是扰他的正事吗。 晏子渊居然没有冲她发?火。 太奇怪了?。 宝嫣提起裙裳,小心跨过门槛,“夫君。” 她打?量站在桌案旁的晏子渊的面色,没有不快,也没有很高兴。 宝嫣却像看到了?新?婚之夜,遇刺后的第二?日?,整个变得阴霾的他,她心里的不详渐渐加重了?。 但她对这种?有什么坏事要发?生的感觉,找不到依据。 宝嫣只能归类为,她太紧张了?,是怕晏子渊拒绝她要圆房的请求,才突然变得胡思多想起来。 晏子渊等?着宝嫣开口,可进来后新?妇就开始发?呆。 晏子渊不禁催促道:“快说吧,到底什么事找我。” 宝嫣回过神来,紧张让她将目光投向了?别处,她没有看晏子渊,开门见山道:“夫君,你我成婚已有两月有余,一直没有回新?房住。” “这事,我知上回与你提过,但不知为何惹了?你不高兴,你拒绝了?我。” “我来是想说,既然我们?成了?婚,就不能只做名义上的夫妻。” “不然这婚事成了?又有什么用?家中如今都在等?我们?成事……最?好我早日?怀上子嗣,免得家中香火单薄。” “是以,我今日?是来请求夫君——” “今夜能不能……” 晏子渊:“可以。” 宝嫣话语未尽,就听到了?他的答复,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追着问:“什么?” 晏子渊:“我说,我答应了?。今夜是吗,放心,这回我绝不会像上回那样?一走了?之。” 宝嫣呆住了?。 他应了??真应了?? 宝嫣来,是想过与晏子渊讲道理的。 最?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他答应,她还做好了?被拒绝或是被痛斥的准备。 可当她听到晏子渊居然同意了?以后,她反倒有了?一种?不真实感。 春动莲房 第28节 好像…… 好像心里慌慌的。 这是怎么了?? 她好像反应大了?些,被晏子渊清楚地?发?现她在愣神,他心底冷笑一声,面上故作虚伪地?问:“怎么了?,你不信我今夜会去?” 宝嫣即使不说话,晏子渊也知道自己的确是还能反常。 大概是一想到今夜将发?生的事。 晏子渊内里升起一道报复、痛恨的快感,他安抚宝嫣道:“其实,我会答应,是因为你大兄曾来找过我。” 长兄本就为了?她的事情担忧愤怒,会为自己出?头并不出?奇。 但从?晏子渊嘴里得知他去找过他,宝嫣还是心中一暖。她想,果?然还是大兄有办法,肯让晏子渊听他的话。 “你大兄待你真好。”如果?不是他来激怒自己的话。 晏子渊觉得自己还不会那么快痛下决心的。 宝嫣听他夸奖长兄,与有荣焉地?露出?略带欣慰和尴尬的笑。 就是怎么觉着他语气?有些怪? 她怕晏子渊突然反悔,点头应和,“大兄年长我多岁,十?分照顾我,他是最?好的大兄。那夫君,既然你晚上过来,那我这就回去准备准备。” “好。” 与上回不同,宝嫣对今晚的到来多了?些许忐忑的微妙之感。 她从?房里退出?去不久。 没发?现,她前脚离开,晏子渊也从?自个儿院子里出?来了?。 他抄了?近路,选了?一条隐秘,掩人耳目的小道,去往了?弥漫着佛香、清净无人干扰的烧雪园。 就跟约定好般。 晏子渊猛地?推开佛堂门的那一瞬间。 天空风云巨变。 坐在蒲团上的人影,迎面睁开了?凌厉的双眼。 他们?一站一坐,一个在门口一个在堂内,一明一暗像两个不可能相交的阵营,固执且沉默不语地?对峙着。 直到屋外轰隆一声,电闪雷鸣,顷刻间降下人心惶惶、豆大响亮的雨珠。 过了?许久。 晏子渊率先?跨过了?那条不可视的禁忌红线,“上回和你说过的事,你还记得么?” 哪怕他站在了?陆道莲的跟前,陆道莲始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像是没什么能让他动容。 晏子渊语气?诱惑地?撺掇:“帮帮我那可怜的妇人吧,兄长。” 第25章 兄长。 陆道莲已经很久没听过有人这么叫他了。 记忆中, 他?生来就在上京宽宏鼎盛的昭玄寺长大,与寺里收捡的孤儿一样,无父也无母, 唯一不同的。 大概是他身边总跟着一位师父。 他?是教导他?的长者, 也是他容纳他在寺里长大的监视人。 他?予以?他?学识、教条、善恶之分,以?极其严苛又不敢令他?受伤的姿态, 矛盾而复杂地对待他?。 这不禁令幼年的陆道莲心生无尽疑惑,他?问他?, “我?是谁?你又是谁?谁生的我??” 从他?会识字说话起?, 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寻找答案。 然而对方并不告诉他?, 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一颗充满危险而不自知?的恶果, 有时候又悲悯他?,悲悯得好?似在面对一条被抛弃的小狗畜生。 他?刹那?间明白, 所求答案和追寻这个问题是多么?愚蠢可笑。 他?是谁,谁生的他?又有什么?要紧。 他?人就在昭玄寺,入了这里, 就是这里的人, 脱离红尘,与俗世毫无牵连。 他?的师父就只是他?的教导师父。 或许, 师父还有另一层身?份,就是这个寺里受人敬仰的方丈、僧正, 上一代国师? 能值得一代国师, 去到哪都得随身?带着他?怕他?出事。 过?去小小的陆道莲, 在如今的他?看来蠢笨滑稽,狡猾且不可一世地问:“我?尊贵吗?” 我?尊贵吗? 你连让我?磕着碰着都不敢, 可见我?身?份不一般。 这种?想法?随着他?长大,他?通过?这种?方式来推测自己在寺里应当是不同的。 直到有一年, 上京里来了个北地的贵子,他?周围都是簇拥,家世不凡、衣着也不凡,他?们?偷偷从寺里的后山潜进来。 在晏子渊吆五喝六地让家仆跪在地上,供他?踩踏爬墙时,陆道莲早已站在了院内的参天大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一刻。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他?跟他?,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而是这个北地贵子,他?居然比他?还尊贵? 他?能让家仆给他?当踩凳。 他?却连捏死一只蚂蚁,都要招来教导者的管制,就很不公,不是吗。 少年的晏子渊在第一个翻墙进来发现了他?。 满脸错愕和难以?置信地问他?是谁。 他?是谁,陆道莲早在三岁以?后就不再纠结询问了,他?身?法?鬼魅地从树上下来,决定去找他?的师父,那?个每日都看不惯他?的老头问一问。 这世间,怎么?还会有和他?一样尊贵的人存在。 他?能除掉他?么?? 晏子渊追在他?身?后跑,质问的声?音都太?吵了,若不是他?记着那?老东西的话,不可以?杀生,不可以?犯杀孽。 在一只野猫窜出来挡住他?去路的时候,他?停下来慢了片刻,晏子渊是根本追不上他?的。 不过?。 他?被对方一把从背后扑倒在地,在晏子渊敢锁他?的喉咙,逼问他?是谁,他?是不是他?阿耶流落在外的贱种?的那?一刻。 陆道莲觉得,不管他?是什么?人。 这辈子他?都会死在他?手上的。 他?们?的不和从相遇那?天起?就注定了,就像晏子渊经常邀着上京那?些王孙贵子到寺里找他?麻烦一样,陆道莲烦不胜烦也准备把人给了结了的时候。 他?被人拦了下来,收回了他?从别人那?赢来的尖锐利器。 从而知?道了一个本就猜测到的惊天真相。 “兄弟间不可阋墙,他?是你亲弟弟,不眴,不可动他?。” “他?与你同样尊贵,你听见了吗。” 同样尊贵?在陆道莲还没看见左拥右簇、恣意傲然和他?长得相似的少年前,他?是会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可现在,对方是人人讨好?的北地贵子,他?却是昭玄寺里,除了一张值得人趋之若鹜的脸,就别无其他?身?份地位的臭和尚。 他?拿什么?尊贵? 更好?笑的,是背地里带人欺辱挑衅他?的晏子渊,居然会用一种?怜悯他?在寺里吃苦了的姿态,朝他?伸出手,“兄长,我?们?说和吧。” 他?以?为,他?在昭玄寺过?得低微。 他?以?为,他?生长在清河晏家就比他?拥有的更多。 他?以?为,他?世家贵子的身?份比他?一个来路不明的僧人,更适合执掌权利。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 就像此刻,以?为叫几声?“兄长”,就能为他?所用一样。 愚蠢到这些年过?去,还是没有一点长进。 屋外连接几道轰鸣雷声?,一下一下锤击在人心上,乌云遮天蔽日,使得午后的佛堂失去光亮阴暗无比。 而时不时落下的闪电,又将里头两道神?似的身?影照亮。 所有由晏子渊带来的少年回忆,如潮水般从陆道莲脑海中退去,他?从蒲团上缓缓立起?身?,带来的阴影爬满了佛堂半面墙。 供台上拈花含笑的佛像讽刺地见证了这一罪恶的当场。 陆道莲眼也不眨地逼视他?,悠悠道:“你可别后悔。” 他?语气不烈,晏子渊却听得心悸了一瞬。 他?想也不想,毫不示弱地回:“这有何可悔?你放心,就当是我?找你借种?,你只管叫我?那?妇人有了身?孕,事后我?决不亏待你。” “你从上京带来的人,路上应当损失不少吧?这样,事成之后我?分你两成兵力。” “这两成,我?会让人为他?们?分配武器,足够你在清河组建势力。” 他?可真够舍得的,为了让他?代为圆房,连私兵都能分给他?。 哪怕陆道莲知?道,那?些私兵也可能是临时征召的游侠野人组建而成,战力一般,没有规矩,比不上真正经过?训练,上过?战场的精兵一根毫毛。 他?还是沉默的,作出了沉思的样子,煞有其事地考虑了番。 就在晏子渊等候良久时。 陆道莲一针见血地问:“那?之后呢,若她真怀上我?的种?了,你打算怎么?做。” 春动莲房 第29节 他?言语粗鄙直接,与他?性洁如白雪、气态如兰芝的模样相差千里,堪称斯文?败坏。 晏子渊倒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 毕竟他?们?少年就相识,对彼此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都了如指掌,其次他?们?二人争锋多年,谁都不服谁,都想压对方一头。 这么?久了,是时候得出个结果了。 他?面露诚意道:“那?自然是让她生下来,我?会好?好?待他?,视他?如己出,自此以?后,我?不会有别的血脉。” 晏子渊确实是他?说的这么?想的。 他?无法?碰宝嫣,如何能碰别人。 可他?坐在下一任晏家家主?的位置上,就不可能没有后代。 不仅宝嫣想延续香火,晏子渊也很需要一个属于他?的孩儿。 他?一定会好?好?教导他?的,让这个有陆道莲一半血肉的孩子,叫自己阿耶,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 甚至当他?们?之间又起?争锋时,这个孩子还能成为笼络或是掌控陆道莲的最佳用具。 他?不信陆道莲出了个家,就能视七情六欲为无物。 只要陆道莲对他?的血脉有一点仁慈,晏子渊就能狠狠利用这点软肋,彻底把这个兄长压下去。 一想到困扰多年的陆道莲会因为血脉受制于自己。 晏子渊便迫不及待,野心昭昭地催促他?亲口同意这件事,“如何,我?这般决定可令你满意了?你去是不去?” 一个新妇。 换两成兵力,那?就是两千多的劳力。 是人都知?道该怎么?选,在心照不宣的对视下。 陆道莲似乎被成功诱惑住了,无知?无觉地步入这个为他?设下的圈套,“为何不去。” 他?意有所指道:“你都这般求我?了,我?岂能视而不见,见死不救?” “是吧,阿弟。” 就像晏子渊恶心他?那?样,陆道莲同样恶心了回去。 晏子渊走时,面色比吃了粪还铁青难看。 像是为了有意报复,在傍晚大雨将歇,天空清如碧玺的时刻。 佛堂外突然间来了一群说是奉命侍候陆道莲的人,说是侍候,实际上更像是来监视他?的。 仿佛担心他?会出尔反尔,晏子渊的亲随拉着下人在外头道:“我?等奉郎主?之令,替大人为今夜的良宵做了些许准备,还请大人出来笑纳。” 所谓准备。 其实就是特意弄了些吃食,请陆道莲补充体?力。 还带来了一些与晏子渊没穿过?,却相同样式的新衣物,待时辰差不多的时候,就需要陆道莲换上。 然而屋外逼迫的请求声?重复了三遍,里头的人依旧置之不理,像没听见一样。 气氛逐渐凝固僵硬。 半晌,奉命前来的亲随终于耐不住时间紧迫,带人闯了进去。 “滚开。” 一道低沉有力的呵斥陡然响起?,亲随与带来的人一起?愣在原地,原本以?为佛堂的主?人是叫他?们?滚,但等看清白衣僧人对面的大汉时。 才明白被训另有其人。 陆道莲没想到,在他?推波助澜下,得到晏子渊找他?来借种?的结果后,正准备前往新妇的新房时,最反对的人居然来自他?身?边的下属。 看着跟随多年的莽汉,陆道莲再次淡淡重复道:“我?让你滚,没听见吗。” 庆峰是个武僧。 向来直来直去,忠心耿耿。 他?可以?为陆道莲做许多事,但唯独在知?道陆道莲答应代晏子渊圆房后,他?是第一个拦下他?的人。 往日嬉皮笑脸,会粗声?粗气说话的莽汉如今看不到任何一丝轻松的笑意。 有的只有满脸的忌惮,和细微的委屈焦灼之意。 庆峰:“不行,师叔,我?不能让,你也不能去。” 陆道莲道:“哦?我?为何不能去。” 庆峰看他?越发无所谓的态度,眼皮仿若受到威胁般动了动,即使知?道这是陆道莲发怒的前兆,他?还是忍着畏惧,狠心道:“师叔是不是忘了在方丈临终前答应过?什么??” 这话像是触及到了什么?禁忌。 令陆道莲在刹那?间,一双清明云淡的眸子,透露出不悦的煞气。 他?越是不高兴的时候,就越会露出一点笑意。 就像现在这样,他?明知?故问庆峰,“我?怎么?不记得我?答应过?他?什么??要不你来说说。” “师叔!” 如同被戏弄一样,大汉第一次露出茫然受挫的神?色。 他?像是不敢相信陆道莲会不记得对方丈的承诺,嘴皮抖了抖,说:“你答应方丈,会改邪归正,这辈子……都不会触律犯禁。” “你朝他?发过?誓的。” 养大陆道莲的昭玄寺方丈、僧正在两年前就圆寂了。 有时候,连陆道莲都分不清这个人到底是怎么?看待他?的,是视他?如恶疾,还是视他?如稚子? 若是稚子,为什么?众人中,唯独待他?严苛无比。 就因为他?差些将暗地里推了他?一把的人闷到水缸中淹死,还是因为他?把一些有毒的东西塞进包子中,喂了一条总是跑出来咬人的疯犬? “你这小人,年岁不大,心性却险恶如斯。今日若不加以?管教,以?后怕是为祸众生。” 记忆中,两条短腿的他?被拎起?责骂,昭玄寺方丈把他?带去禁闭堂责罚,“进去吧,不到认错的时候,不要出来。” 若是恶疾,为什么?又会在他?年幼时,把一个与他?差不多大,农家出身?,一身?黑瘦气,脑子不太?够用的孩童带到他?跟前,“他?叫庆峰,有些习武天赋,今后就跟着你。” “你生他?生,你死他?死。” “他?有什么?用?” “他?是来代你承受孽报的。” 陆道莲年幼时的确还未定性。 他?做事喜欢凭喜好?,没有准确的善恶之分,或者说善恶观念在他?那?其实是模糊的。 他?凭着心情来对待他?人万物。 有人推他?,他?就得报复,他?该死。 有疯犬伤人,冲着他?垂涎欲滴,看他?宛若猎物,那?也该死。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可昭玄寺方丈不那?么?认为,他?认为他?就是恶果的化身?。 临终前,怕自个儿闭眼了再无人能管束到他?,还逼他?滴血发誓,“你这性子,你这性子六亲不认,迟早有天为祸四?方。” “你得答应我?,七律八戒,一概不许犯,否则你罪无可恕,这辈子都不得善终。” 兴许是知?道他?没那?么?容易听话掌控。 昭玄寺方丈培养出来的庆峰,就成了他?险恶心性的手替,代他?行使百无禁忌的权利。 庆峰:“……他?还交代过?我?,让我?看护你,师叔想做什么?只管吩咐我?去做就行了,不是说好?了,不管杀人也好?放火也好?,通通由我?来做。” “这样孽报也只会报在我?身?上,师叔难道忘了方丈对你的一片苦心?” “难道那?新妇就非碰不可?” 不想让陆道莲去代晏子渊圆房,就是怕他?违背誓言,触戒犯禁后遭到报应。 本以?为他?待那?个新妇,也只是玩弄的态度,没想到他?会为了她,不顾方丈临终前的交代,执意要破戒。 庆峰沉声?请求,“师叔,让我?……” 陆道莲毫不犹豫地打断他?,“让你什么??” 他?像是听到眼前大汉表明的忠心,黑瞋瞋的眼珠里不悦的煞气散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戏谑的冷笑:“想什么?呢庆峰,这种?事情可没办法?叫你替我?代劳。” “晏子渊那?新妇,是我?一早看上的。” 他?视线一扫,落在完全听懵了的晏子渊的下属身?上,肆无忌惮地道:“老方丈已经死了,我?早受够他?的规训了,人死如灯灭,随便应诺的事何必当真。” 他?走向那?些听到所有秘密的人。 “不得善终又怎样?” 陆道莲以?极其诡异的手法?及快得看不清的速度,拧断了离他?最近的下人的脖子。 像是不打算留一个活口。 在庆峰双目大睁中。 陆道莲噙着一缕笑,如渡河而来的佛陀,使的却是锁魂的招,直接越过?惊慌的众人将佛堂的大门都关上,“原来亲手杀人是这种?滋味,看来——”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天昏昏。夜清清。 与横尸遍野的烧雪园不同,无人知?晓府里的另一端发生了什么?。 宝嫣的雀园像乱世中唯一亮着灯的温柔冢,园里下人一无所觉地烧着热水,为今后少主?母和郎主?的圆房做准备。 宝嫣的新房在今夜特意点了好?闻的香。 纱幔也换成了喜庆的颜色。 她穿着翻箱倒柜,试了好?多套才觉得合心意的衣裳,梳了显得慵懒而妩媚的发髻,独自一人,期待又紧张,忐忑又慌慌地起?身?、坐下,反反复复。 她怕那?个应允她的夫婿不会来。 又怕他?会悄无声?息地出现。 就像验证了她心中惶恐一样,夫婿比约定中晚了一刻才到。 春动莲房 第30节 他?突然就现身?在了院子里,宝嫣远远的,透过?窗看到一道高大身?影的那?一刹那?,微微焦急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她想晏子渊还是来了,他?没有毁约。 可是入夜后,天又情不自禁下起?小雨,“夫婿”还站在那?条路上一动不动的望着她的房门。 他?再不走,衣裳就要被雨打湿了。 是没有雨具么?,宝嫣赶紧在柜子和花瓶的地方找了找,正好?有一把油纸伞立在花瓶中,没被婢女收起?来。 “夫君。”宝嫣准备撑起?伞,撩起?裙摆去接他?。 她刚走到门外,便被一道黑夜中淋着雨,一步一步朝她走来的身?影逼回房里,他?面目上沾了薄薄的雨水,僧衣下摆一滩泥泞。 不像救苦救难的菩萨,像极了地狱来的恶鬼。 不,不是她的夫君。 她弄错了。 陆道莲呼吸起?伏不定,他?刚开了杀戒,杀人如麻的激流快感还没那?么?快退去,手上的佛珠滴了几滴不知?是血还是雨水的污渍在地毯上。 他?直勾勾地盯着被他?吓得神?魂惊颤的新妇,“怎么?,不认识我?了么??” “你那?日不是说想求见我?,可惜我?那?日有客,没法?让你进去,所以?今夜特意向你‘赔罪’来了。” 极度震惊中,宝嫣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不可置信地望着长着和她夫婿一模一样的面孔,“你,你是谁?” 她退不了后。 后面没路了,她被那?道突然闯入到她房里的身?影吓得绊住脚,栽倒在地上。 她的脸好?小,巴掌大,他?一掌就能盖住了。 在被陆道莲碰到脸,误以?为他?要打自己的时候,宝嫣害怕地闭眼。 嘴皮被人摸了下,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羞耻。 然后她就被拽起?来,按住坐到了这个陌生僧人的大腿上,“你不用在意我?到底是谁,你只要知?道,今夜我?才是能叫你快活的人。” “若你实在想叫,那?就尊称我?一声?‘兄长’。檀越听清了吗?” 第26章 宝嫣规规矩矩活了十六年, 形形色色的人不见多少,却是知道,这?世?上人外有人, 天外有天。 什么样的人都有, 善的恶的,比比皆是。 可是亦正?亦邪, 不知其来路的,就只有面前这一个。 她顷刻间认出了他的身份, 他就是那?间佛堂里?的主人, 不眴。 整个晏府, 只有他会这?么?叫她“檀越”。 传闻中?, 阿弥陀佛的一千长子,济世?救人的菩萨, 修眉俊目,面色淡淡,有种性冷烧白玉的神威, 容色绝伦。 可他! 他此刻大?手桎梏她的腰身, 不轻不重?地轻揉慢捻着,看上去一派正?经, 实际上凌厉危险的黑瞳中?布满侵略的欲望。 什么?叫今夜他才?是能令她快活的人? 还命令她尊称他为“兄长”。 在宝嫣心中?,兄长是苏赋安、苏凤璘那?样尊敬她、爱护她的光明磊落的君子。 绝不是这?种…… 这?种趁夜闯入她和夫婿新房。 性情大?变、言辞孟浪不再遮掩自?己目的对她虎视眈眈的……欺世?盗名之辈。 一个邪恶、可怕的淫僧! 他逼她这?样念, 顿时?叫初始畏惧于他的来路不明, 以及震惊他好似从腥风血雨里?出来, 杀孽深重?的气势,不敢动弹的宝嫣反应过来。 他在玷污她心中?对“兄长”一词的敬仰和尊重?。 这?是一种亵渎。 一想到在佛堂里?还曾受过他道貌岸然的点拨, 对他心生感激,敬重?无比, 又因没听他劝说而歉疚万分,夜夜睡不好,日日吃不香。 登时?,一种被蒙骗的羞愤直冲头顶,她竟在这?一刻,没那?么?惧他了。 “走开。别碰我。” 宝嫣猛然反抗起来,她人娇娇的,推人的力气也只有一点。 可她这?种陡然撒脾气的气势,又艳又惊了旁人的眼。 挣脱不开,宝嫣便焦灼地大?喊起来:“放开我!放开!” “来人,快来人,有刺客——” 她激烈挣扎,拼命朝屋外呼喊,柔嫩的嗓子一声比一声凄厉。 把她重?重?按在腿上的人,幽深而诧异地注视着她,似是没想到在他说完话后,那?样文静娇怯的新妇,居然也有这?么?大?反应的一天。 她就像猝不及防被捕捉进笼子里?惊恐万分的鸟雀。 张着短小而尖利的喙,扑腾着弱小的翅膀,不断跳跃冲击困住它枷锁,面容那?样红涨,神色惊惶那?样,眼神那?样羞怒。 这?是什么?意思?,印象中?她不是,最会忍气吞声吗? 晏子渊在房内责骂呵斥她的时?候,她怎么?不像现在这?样一脸讨厌憎恶他的样子声嘶力竭地大?喊?怎么?只会埋头、委屈哀怨地哭? 难道以前对着晏子渊时?,她都是在装乖。 轮到头来,在他跟前,她就表现出如此性烈宁死不屈的一面。 那?她可真会看人下菜。 一道低沉冰冷的嗤笑声,象征不详地落到宝嫣头上。 她的呼救声在被强制性地锁住喉咙,触及一双被惹怒的黝黑戏谑的眸子时?,如鸦鹊般戛然而止。 像是嫌她还不够害怕一样。 他含着笑,挑起她额前的帘头,捏着她的下巴残忍地说:“叫什么??我不是说了,你丈夫为了请我帮他争夺天下,把你让给我了。找我借种呢。” 这?种话宝嫣怎么?肯信。 “你胡说。”宝嫣近乎咬牙切齿地反驳道。 她娇媚地剜了陆道莲一眼,继续别过头,朝外求援叫人。 鸟雀受惊时?,要么?展翅高飞,要么?就会叽叽喳喳,可以理解,等她叫累了,就会死心了。 陆道莲陪她耐心等待着。 屋外夜色漆黑,混沌不清,从雨声由?小到大?,再到淅淅沥沥。 晏子渊的身影,根本就没露半个影。 安静无声的气氛就像一场十足奚落讽刺的笑话。 明知晏子渊不会来了,宝嫣还是含着一双泪眼,依旧不肯认输地固执地望向?窗外,“夫君……”为了让她认清现实,一只手将她的脸强硬地转了过来。 陆道莲好整以暇地欣赏她白玉般凄艳哀婉的面庞,“别望了,他能来早就来了。” 他把他那?些惹人厌下属在烧雪园杀了个精光,晏子渊此时?定然焦头烂额不说,佛堂里?的佛祖看着,却阻止不了,这?种随心所欲的滋味太痛快了。 甚至为之着迷。 他真的,忍耐这?些烦人的清规戒律许久了。 这?人好大?的煞气,宝嫣对晏子渊是失落失望,对陆道莲是陌生敬畏。 她在他怀里?像个笼中?物,瓮中?鳖,她就要做了他们之间利益牺牲之物。 “谁说是你是利益下的牺牲品?” 难道不是?宝嫣再次怨怼地把脸别开。 很快又被人缩着肩扳回来,无疑她是美的,是他见过的女娘中?,最顺眼的。 所以他才?会待她有万分的不同。对他有点娇恣的脾气也行。 但陆道莲没想到能让苏氏女对自?己误会如此之深,她以为她在其中?尝不到好处?她现在是觉得没有好处罢了,等有了身孕,她把持着晏家名义上的唯一血脉,就知道这?相?当于把持住了晏家的命脉。 毕竟晏子渊那?里?受了伤,彻底废了。 他可找不到第二个像他这?样的人借种,因为他们同出一族,同出一脉。 并且,他并不是对宝嫣完全无意。 如此奢望他人怜惜的美人,谁能坐怀不乱。 晏子渊定然无法忍受除他以外的人碰她,而陆道莲是他界限之外能容忍的。 毕竟是和他生得相?似的同胞兄长,陆道莲碰了,就等于他碰了。 是以陆道莲敢保证,只要新妇有了他的子嗣,在其他人无所出,只有一个嫡子的情况下,她今后绝对尊贵无二,晏家上下唯她马首是瞻。 苏家的报仇大?业不就能更进一步,权利、地位这?不就是她想要的? 他都这?么?破戒帮她了。 可她表现得那?般伤心不愿意,一直朝着屋外门口张望,期待她那?没用的夫婿过来将他赶走。 不识抬举。 她难道还没发?现她那?丈夫瞒着她的秘密? 想到这?种可能,陆道莲让被瞒在鼓里?娇滴滴的宝嫣不许反抗地看着自?己,他睇着她哀怨水艳的眼珠,微红的眼角,还有被轻咬着紧抿在一起的嘴唇,打量许久。 直到新妇紧张万分,羞怒难当了才?开口:“你想不想知道为何你们成婚这?么?久了,晏子渊都不碰你么??” 他又惹她,在她如今心烦意乱的时?候。 宝嫣不想听他说话,这?个可恶的出家人,他又想说什么?话来唬她? 陆道莲看到了她眼中?的不信任,他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想要摧毁她信念的暴虐想法。 春动莲房 第31节 她可以不知道他为她破过戒。 但是她得清楚,“他亲口对我说,他厌极你了。” “你胡说。胡说,胡说。” 宝嫣听得浑身一震,他肯定是骗她的。 他就是想用这?种法子,哄得她顺从屈服于他,而且,“我从不曾做对不起他的事,他何来厌弃我的道理?” 这?是最让宝嫣想不通的地方,也是觉得面前这?可恶妖僧骗她的原因。 他说什么?她都不会信的。 但是她断断想不到,陆道莲在这?等着她的,他深深地盯着她唇齿反讥,“你说不曾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就不曾做过么??” “你可是为他带来了灾祸,新婚之夜就让他大?难临头。他不厌你厌谁?” “他如今,可视你为灾星,怕你坏了他的运道。” 这?是晏府下人前段日子流传的蜚言蜚语,宝嫣经过真正?的亲兄长苏赋安的开解,已经从阴霾中?走出来了,还把那?些乱嚼口舌之人按家规惩治了。 没想到又被他拿来提及。 宝嫣虽心神乱了,却谨记着苏赋安说过的话,瞪着他,委屈到了发?抖的地步,“我不是,你明明知道……” 对,他那?日确实还在佛堂,亲自?为她占卜过,说她不是运道不好,是晏子渊才?是凶兆。 那?他现在为了能说服她和他圆房,竟然打算帮着他人一起污蔑她了? 陆道莲可不打算背这?口锅,他冷笑:“我是知道,可我知道又有何用,是你的好夫婿他自?己不信。也对,你与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我于你来说算什么??我不过是个道貌岸然之辈,一个外人。” “你既然不信他曾经这?样说过,那?我便帮你验证一番,如何?” “来人。” 宝嫣方才?呼喊了那?么?久,不管是屋内还是屋外,都只有她跟陆道莲两人,何曾见过第三者。 以往那?些下人都跟死了一样。 连她乳母和身边亲侍的婢女都不见了,不知道是不是被控制住了。 现在这?人不过是区区一唤,就好像有人时?刻待命一样,不到片刻,一个眼熟的声音就从门口走了进来。 是那?个有过一面之缘,对他的师叔事事为先的魁梧僧人。 但今日他好似有些不同,往日他瞧着都是精神奕奕的样子,如今像是,像是遭受了什么?打击,即使是个粗莽大?汉,也有脸色惨白忧心忡忡,万分可怜的一面。 不过,他好像待她还是有相?当大?的意见。 看她坐在他师叔怀里?也不意外,只是眼神有些憎恨,仿佛她把身后这?个平时?修佛修行的人带坏了。 “师叔……” 像是早就料到他跟了过来,陆道莲略略扫了眼同样打湿半边僧衣的庆峰。 目光重?新回落到宝嫣身上。 “去找晏子渊,告诉他,他的新妇想从他口中?得个确信的口信。” “他今夜还来不来了?” 宝嫣的确最想知道的就是晏子渊对她的态度,这?决定了她要不要保持住这?份清誉,也决定了,她是否该顺从和一个与他长得如此相?像,气质却全然不同、秉性更加恶劣的人行房事。 他们到底为何生得如此之像? 宝嫣看着那?个武僧欲言又止,似乎想劝说又想阻止点什么?。 但最终,他还是听命去找晏子渊了。 在等待的过程中?,是如此难忍折磨。 对方环着她的小腰,搂得更紧了。 宝嫣被桎梏得动弹不得,她很轻易地就能感受到贴着她的火热胸膛。 这?个出家人的火力好旺,他从夜雨中?来待了不知多久,衣裳都打湿了,可就是这?样还是能透过他的僧衣,感受到一阵阵湿热的温度。 宝嫣也不算没有和他这?般年岁或出众的郎君接触过。 苏家又不是人丁不兴旺,能生出她这?般姿色的女郎,儿郎定然也是不差的,她在男女之间岂会轻易害羞,可是不一样。 现在的情况与和兄长们接触不一样。 因为知道是兄长,是熟人,所以不用防备他们会害她。 可是这?个人,给她一种明明白白的侵略感。 她就是莫名有那?种天然的,情不自?禁的畏惧,以及想要向?他俯首臣称、跪地膜拜的错觉。 她怕撑不到那?个武僧来,他就要对她动手了。 好在,那?人回命得很快,可他奇怪地带来的不仅是只言片语,还有一壶酒。 酒宝嫣这?里?准备的也有,就是因为饮了合卺酒才?算夫妻,所以她早早备上了,但是明显武僧里?的和她这?的不同。 宝嫣期望地看向?庆峰。 庆峰本就厌恶她使得陆道莲破戒,哪会有好脸色,但碍于陆道莲警告的眼神,他又不得不嗡声道:“这?酒是晏子渊特意吩咐我带过来的。” “里?头放了能使夫人你与我师叔在一起时?不那?么?难受,助兴的药,请两位好生享用。” 他还把一张专用来回复公事的信笺拿出来,那?上面亲盖了晏子渊的印章,印章都是私人所用,非一般人岂能擅自?拿到。 宝嫣只是看一眼就受不了。 她心神彻底乱了。 为了刺激她,陆道莲还替她把那?一小纸信笺拿过来,拿到宝嫣双目前,让她读那?上面写了什么?。 陆道莲:“你看看,这?是不是他亲笔写的?看好了,免得说我骗你。” 宝嫣被控制着,强迫性地朝信笺望去。 那?一小行字,属于晏子渊的笔迹:待她好些。 四个字,道尽一切事实真相?,就是他与他合谋了这?一场无媒苟合。 有证物、有真相?。 宝嫣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夫君。” 察觉到陆道莲眼中?轻薄的意图和欲-火,宝嫣喉咙里?像含了一颗又硬又哽的酸梅,声音有点涩,有点哑,一副要哭的样子,“救我。” “救我。”她心如死灰地喃喃叫着。 “我救你。” 陆道莲答应道:“我救你好不好?” 吃人的妖怪说要救人,你说好不好笑?宝嫣躲避似的低眉垂眼,对他不回不应,以为这?样就能逃掉。 然而,身后的人朝桌上的两壶酒下手了。 “这?是合卺酒吧?” 陆道莲若有似无地问着她的意见,“你想喝这?种的,还是喝能助兴的?” 助兴的就是晏子渊命人送来的。 那?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奇淫异药,宝嫣当然哪种都不想选。 但是陆道莲和她相?反,他两种都要她喝了。 一杯合卺酒,代表他代替了晏子渊履行的身为丈夫的责任,或者说今夜,谁和她颠鸾谁就是她的新夫婿。 另一杯助兴的,自?然是增添一些乐子,作?为以戏弄她用的。 想看看向?来骄矜自?持,安分守己,秀丽端庄的娇妻主母,能在他跟前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所以她选与不选都无什么?所谓,都是陆道莲在主导安排。 一口两口,宝嫣快喝不得了。 最后他给自?己倒了杯酒,含进嘴里?,这?次捏着她的下巴渡了过去,宝嫣气地捶打反抗他,气息被呛得面色通红,觉得自?己快窒息而死了。 他都没放过她。 在对方再靠近过来,“走开。”宝嫣抗拒地挥出去的手被抓住了。 等待药效发?作?的陆道莲并不怜香惜玉她,拍了拍她的脸颊:“你只当这?是一夜露水,过去就过去了,听话,以后,我让你也能执掌这?天下。” 第27章 这种哄人的话如何能信, 宝嫣只知今夜就要失去清白了,为什么?为什么晏子渊要这样?待她。 他才是她的夫婿,他敢不敢当面过来和她说厌极了她。 宝嫣喝了酒, 被恼怒和酒意熏红的脸, 从眼角缓缓流出一滴伤心失望的泪珠,浑身软得像在滚水里捞出来一样?, 无力地朝一身冷夜雨味道,清冷又伟岸身影高大的怀里倒去。 天色将明, 拂晓之际, 书房里的晏子渊被窗外飞落的鸟雀惊醒, 才恍然自己居然没?去内室, 而是在桌案前坐了一夜睡着?了。 他抹了把脸,正想叫人进来送水, 目光触及桌上的印章后,微微一顿才想起来昨晚上发生的事?。 准确地说,是昨日午后。 新妇来找他了, 找他圆房, 他回想起这些日的不顺,外加新妇兄长的训斥, 他生了一种恶念。 他做了什么?大概是想遮掩自己孽根不行了的秘密,保住身为郎君的尊严, 又想获得子嗣血脉, 于是设计佯装成?厌恶新妇的样?子, 用尽借口,找他那?个出家为僧的同胞兄长帮忙。 他那?个兄长, 出身和他很不一样?。 他们虽然一母同胞,却不在同一个地方长大。 他是个受过戒, 也?守过清规戒律的寺僧,和身为世家贵子铱驊身份尊贵的他根本无可比拟。 甚至在没?前往上京之前,他也?根本不知道还有他这个人。 晏子渊曾一度没?将他放在眼里,就算亲兄长又如何,他们又不是从小在一起,没?有兄友弟恭,也?就谈不上多?么敬重。 但?是就是这样?看?上去除了与?他一张脸相似,身份地位平平无奇的兄长,却成?了他一生中最忌惮的人。 春动莲房 第32节 他似乎过于鬼魅总有法子将他压制一头。 晏子渊永远忘不掉自己初始自大,没?将他放在眼中带人去找他麻烦的一幕。 他大概是陪他玩玩的耐心终于告罄,在将他从那?些上京的世家贵子身边单独引开后,他一脚趁他不注意将他踹到在地,再狠狠踩上了他的头。 居高临下?两眼冷漠睥睨,轻描淡写狠毒地问他是不是想死。送他归西要不要? 要不是抚养他的方丈赶来,陆道莲最先划开的就是他那?张脸,就像晏子渊不喜有人跟他长得相似,对方也?视他为赝品死物一样?。 纵使被缴了凶器,眼中的杀意依旧轻淡疏狂。 甚至还趁着?方丈把他从地上扶起的时候,不注意,伸出手想将他脖子直接拧断,其?结果自然是被人给阻挡。 但?那?不断想换着?地方攻击他命门,不是心口就是喉咙,势要置他于死地的狠厉架势,就是晏子渊也?触目惊住了。 他也?自问不是良善之辈,但?就是在面对这样?一个疯起来不管不顾的坏种面前,他竟不由自主心有余悸地退缩了。 “废物。”对方冷冷的轻蔑嘲讽。 自此以后,他对陆道莲有了一条不去主动触碰的楚河汉界。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绝不会去招惹这个恶种。 但?就是那?天,他不知道是怎么了,又或许是太鬼迷心窍。 想请他代为圆房和新妇的念头尤为强烈。 于是就去了。 让他同意,帮他留个子嗣也?好,他想看?看?和他争锋相对的人的血脉会长成?什么样?。 即使他斗不过陆道莲,拿来让他们父子相对也?好。 不知道他们昨夜情况如何了,中途又为何派人过来,让他给新妇捎个口信,难道是宝嫣没?有依他?按照陆道莲险恶残忍的本性,不知他又会怎么对她? 晏子渊不想让人将她弄坏了,毕竟这还是他新娶的妇人,苏家人在南地还没?走,他希望这位能看?在以前严以律己克制的份上,对新妇多?怜惜一些。 但?明显他低估了一个未经人事?,娇软又淑丽的女郎,表现出烈性时对一个有心觊觎她的伪君子的吸引力。 从昨夜起,宝嫣就从陆道莲的腿上掉了下?去。 在她不服挣扎之后,喂了她好多?辛辣苦涩烈酒的圣僧终于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桎梏她的双手,然后袖手旁观地看?她在地上摔了个屁墩。 丝毫未想到这种情况的宝嫣在对方戏弄中,惊呆在原地,他,他刚才是不是悄悄推了她一把?才故意害她坐不稳的时候摔倒的。 他以为她在难过抽噎,没?有任何发现吗? 比起伤心难过,恼羞成?怒更占据了宝嫣此时的心思,没?人这么欺负过她。 因为从出生到长大,多?的是人瞧不惯她,因为她家世好,罗氏宠她疼她,什么都愿意将就她,宝嫣有时想想,自己拥有的够多?了,不能再贪心。 是以旁人给她气受,她忍忍也?就算了,耳朵过一遍,不往心里去就行。 总不能两样?占全?,又要得到诸多?宠爱,又想人见人爱。 没?那?么多?好事?的。 但?她被保护得太好了,那?些对她有意的儿郎根本没?有机会到她跟前冲撞她,所以她绝对没?有历经过现在这种,来自一个想将她占有又想将她欺负的人的戏弄之意。 简而言之,就是那?些人待她都是斯文有礼的。 不忍看?她伤愁、委屈、痛。 可是这个表面神?圣内里可恶的出家人,他是真的会狠的下?手真的欺负她让她痛的。 宝嫣极黑湿润得如一片水的眸子,化作点点火星,惊愕成?了嗔怨,她自以为很有脾气,很凶很骄矜地怒嗔了陆道莲一眼,然后在浑身没?彻底失去力气前。 双手撑着?从地上站起来,摇摇摆摆,身形不稳地愤然往内室里走去。 她以为关了卧室的屏门,对方就进不来,可他在冷眼戏谑目送她往里走后,没?几?步他就跟着?起身,一路跟了过来。 就像一场沉默的较量,在这淅淅沥沥你追我赶的雨夜中独自发生。 她拉上门框,他按住一角,眼神?漆黑沉稳,动作坚定,一点点慢慢地几?乎没?用多?少力气就将对门的掌控扳回到他手里。 宝嫣呼吸一轻,畏惧地放开,转而往房内其?他地方躲。 可无论她怎么走,对方都如鬼魅般,如影随形。 屋内动静时乱时停,巡夜的大汉皱着?眉,不知道里面什么情况,出于担心走到廊檐下?的窗前,隔着?距离远远看?了一眼。 一个高大修长的成?年郎子,将一个柔弱娇美的身影抵在墙上。 分毫不让。 庆峰:“……” 陆道莲敏觉而干脆地回头,眼神?玩味,警示驱赶的意味甚浓。 庆峰走开,还没?彻底转身,眼角余光一道影子闪过,他惊讶地张了张嘴,慢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是陆道莲他将那?年轻娇小的妇人蛮横强硬地抱起,丢到了榻上。 之后春娇春啼,都藏在细密的雨声里。 晏子渊是真的有所担心,宝嫣不顺从他那?个兄长而在一气之下?被他弄死了。 他拂晓趁着?天色未完全?亮来看?看?情况,就在门口他与?陆道莲身边,从小跟着?他被当成?护卫培养,代他承受孽报的魁梧武僧碰上。 武僧不满新妇引陆道莲破戒,连带对祸首之一的晏子渊也?仇视极了,爱理不理地抱臂守在一旁。 晏子渊问:“情况如何。” 庆峰把头调转一旁,不作回应,不等?晏子渊发怒斥责,屋内便传来一声婉转动人的哀叫。 晏子渊脸色一变,”还未结束?“ 庆峰冷哼,怨气重重地骂道:“你被你那?妇人骗了,她看?着?一派秀丽端庄,实际上就是个缠着?我师叔不放的女妖精!” 昨夜。 宝嫣不敢说她曾多?么烈性、宁死不屈,但?是她当真有努力抵抗过。 可是后来。后来她药效发作了。 她一张白纸,何曾受过那?么厉害药物,她连酒都是第?一回喝,自然是坚持不到半刻就投降了。 然后这个人把她紧紧揪着?领口,想要维持最后一层保护的手一根一根掰开,又在榻上独占她的一刻按着?她说:“你若是怕了,就抱紧我。我也?会抱得你紧紧的。” 后来自然是痛的。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人可以是在拥抱中颤抖的。 这辈子她都忘了不掉这张俊秀绝伦却冷厉无情的脸皮,说着?虚伪哄人的话语,动的却毫不留情。 那?一刻宝嫣唯一期待的,就是天何时会亮呢。 她以为挨到天亮一切就会休止了。 然而到了窗外能看?到一抹鱼肚白时候,她还被陆道莲按在怀里灌水喝。 她的面容像被露水浇灌得十分好的花,红润娇艳,浑身有着?说不出来的慵懒媚妩,感觉到对方又拽起她的手勾住他的脖子,一夜未好好入眠的她眨了眨哭红的双眼。 像是拿骁勇精悍的陆道莲毫无办法,委屈地伸手胡乱抗议捶打。 不小心中,她擦碰到了他受过戒的青头皮,那?上面赫然入目着?几?道戒疤,说明至少以前他曾在香火鼎盛的寺院佛堂里认真听?他师父佛祖的规训。 可他现在,早就舍去了一身佛骨,化身吃人的野兽。 没?完没?了了。 “够了,够了。”宝嫣受不了地推他。 一只手猛地将她握住。 陆道莲是知道晏子渊来了的,他耳目敏锐,五感通透厉害,连外头庆峰朝晏子渊抱怨的话都能听?清。 他没?有说错,她的确是个容易让人上瘾的妖女。 就像宝嫣面色晕红,两眼失神?水雾雾地望着?他。 陆道莲同样?放纵而克制地挑起眉梢,眼珠严肃而冒火地将她从下?往上欣赏着?,冷不丁提醒,“晏子渊看?你来了。” 他知道宝嫣最怕丢丑了,更何况还是在房中和他在一起的处境下?。 “夫君。”果然宝嫣像怕晏子渊突然闯入,骂她背叛他似的,虚弱如惊弓之鸟,连滚带爬地拼命往一旁躲,最好离他离得远远的。 但?是她没?走都远就被人握住脚踝拖了回去。 陆道莲一脸佛性,却略带煞气地微笑着?问她:“你叫他叫夫君,那?我叫什么?” 第28章 叫晏子渊夫君, 是因着对方与她成了亲,既然没?有和离,就还有夫妻的名义在?。 是以叫夫君叫什么都可, 但是这个人, 叫什么和自己有甚么干系? 看穿宝嫣的心思,他?抬起她的脸, 眼神昭昭,犹如在她身上点燃一窜明火, 低沉又认真地道:“我俗家名乃陆道莲, 取自佛家道字辈, 莲台明净, 真佛所卧。不眴是我的法号,你可真真切切记住了。” 他?来路不明, 还强占了她身子,戏弄了她好?一晚,厌他?都来不及, 怎会记住他这些? 宝嫣扭头不听, 下颚的力道让她没?办法逃离。 结果她又被扳了回来,对上那双漆黑着火, 侵略性浓烈的眸子,陆道莲说:“你将贞洁给了我, 我亦染指了你的清白, 从今往后, 但凡有什么你搞不定的事?,只须来找我, 我必竭尽所能为你做到。” 宝嫣怔怔,这个承诺……是他?侵占了自己的补偿吗? 她还在?发呆, 陆道莲已经松开她朝榻下走去了。 他?去拿衣物换上,就在?屏风和架子旁,背对着宝嫣。白日有光,可以更清楚地将他?打量,他?好?高?怕是身有九尺,一看就是虎背蜂腰螳螂腿,顶天立地的那种盛气儿郎。 不知是不是宝嫣看得太入神被发现了,正在?穿他?的僧衣的陆道莲猛然抬起头,朝她直视过来。 目光深邃,尤有床榻间未散尽的情热,不偏不倚地盯着她。 宝嫣就像被电了下,猝然抱紧胸口,欲盖弥彰地低头垂眸看向其他?地方?。 手指抠着床褥,一阵紧张。 陆道莲才套上一条长?长?的白色亵裤,僧衣半敞半系,露出宽阔肌理分明的胸膛,阴影高?大?得宛若一座屹立不倒的青山,他?习惯带上法器,捏着漆鸦色佛珠就过来了。 他?按住了宝嫣的肩膀,连带佛珠都紧紧压在?她的肩头,“你在?看我?” 他?问得直白,为气氛增色,若有似无的暧昧让宝嫣身体?微颤,她更惧他?那身威严能将她笼盖的气势,仿佛随时随地都能将她压倒。 春动莲房 第33节 陆道莲:“为什么看我?” 为什么看?自然是无知无觉就被引过去了,宝嫣脑中一片混沌,说不出所以然。 她还以为对方?是想?怪罪她偷看,但是下一刻陆道莲问:“好?看吗?” 就像他?明白她在?看他?什么,宝嫣如同被点醒吗,灵台一清,羞耻到面红耳赤。 她嘴唇一热,一根手指压在?她唇上,若有似无地轻碰轻触,他?们还没?有好?好?说过话,就如没?有好?好?温存过。 因为昨夜大?雨,他?们之间胶着如同无往不胜的将军和被练的士兵,你不让我,我不让你。 她逃一次就会被拉回到身边。 陆道莲:“晏子渊在?外边。”没?多?少时间了。 宝嫣听他?冷不丁这样一说,微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视野中面白如玉的俊脸便放大?了,她被压得缓缓朝内里?倒下。 一只手撑着她的腰,唇上有薄软的温度正在?含吻。 屋外。 晏子渊面色不佳地等待,对宝嫣颇有异议的庆峰对他?寸步不让。 “让我进去,看看新妇如何了。” 他?真的担忧陆道莲把?人弄死给他?惹麻烦,苏家对晏家来说还是极为有用的,文臣的力量无亚于一支隐形的长?茂,关?键时刻,能掌握许多?人的生死。 得好?好?利用苏家,不能将他?们全部?得罪了。 “师叔还未办完事?。”庆峰自小就被方?丈收养,他?其实年长?陆道莲两?岁,嘴上叫着“师叔、大?人”,心里?早已拿对方?当做自己年幼不懂事?的弟弟看待。 事?事?以他?为先,如今陆道莲破了戒,他?除了失落不满,依旧选择死心塌地跟随他?。 在?估摸着时辰差不多?的时候,觉得陆道莲应该办完事?了,庆峰魁梧的身子才给晏子渊让出一条路来。 门被推开,房内的气氛倏地一静。 晏子渊意想?不到地望着床榻上正在?亲吻的两?道身影,不等他?们分开,他?脸色不过愣怔一瞬,就铁青起来。 他?还以为依照陆道莲残暴的性子,他?必会用残忍手段折磨她,可没?想?到他?一进来就看到这两?人正缠绵得不分你我,“你们在?做什么?” 偷香被打扰,陆道莲不慌不忙地立起腰身,神色淡淡地回头。 冷静地望向突然闯入的身影,瞧着好?像无事?发生,然而他?的面色看起来却和榻上,浑身娇弱腰软腿软的宝嫣一样红润。 陆道莲:“你说呢?” 晏子渊再宽宏大?量,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新妇和兄长?难舍难分,卿卿我我,他?瞪着他?提醒:“你该走了。” 该帮的忙已经帮了,这一回已经够了。 只看陆道莲有没?有这样的能耐,让新妇怀上身孕。 宝嫣腰上的手被挪开了,她捂着羞红的脸,还有散发着微微的麻意红肿了的嘴,在?那道深黑如夜的眼眸的注视下,气息微乱地别过头去。 她没?有难分难舍,而是在?刚才的纠缠中,被对方?完全压制了。 只能被迫承受这一切。 她没?有分毫挽留他?的意思。 陆道莲也没?有主动和她说点什么,在?晏子渊监视般防卫的视线中,陆道莲走到屏风后,直到穿好?所有衣物才出来。 他?衣裳算不上多?干净,尤其经过一夜,有部?分衣角已经变得微皱,上面素白如昔,下-面沾染了不少泥泞,仔细看好?似还有点点血迹。 宝嫣不知道他?昨夜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是索求无度了她一晚的人说走就走,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她悄悄朝他?望去,目送陆道莲的背影。 不显这一小小的动静被晏子渊看着眼里?,冷哼一声,随手抄起旁边的衣物,丢到宝嫣身上,“还不快穿上。” 他?态度粗暴,不知道是在?生谁的气,总之语气一点也不好?。 外边还没?走远的陆道莲脚步微微一顿。 庆峰迎上来,“师叔?” 听见里?面晏子渊对新妇的大?声呵斥,庆峰一脸也不意外地劝道:“师叔,走吧,晏子渊的忙你已经帮了,剩下的都是他?们夫妻间的家务事?,与我等何干。” “快走吧。” 他?像是生怕陆道莲迟了半刻,就要被妖魔缠上,顾不得尊卑,急得动手去拉他?的臂膀,想?以这种方?式将他?拽离这个院子。 然而陆道莲还是把?他?的手挥开了。 “师……” 庆峰话音一静,看到陆道莲伸出手指让他?噤声。 他?则毫无波澜地听着里?头新妇和晏子渊交谈的话语。 宝嫣是被衣裳砸到了,才恍然醒神,发现自己此刻瞧着着实不算得体?,原本盖在?她身上的被子早已滑落下去,露出一片被吮红、掐过的痕迹。 光是看着,就能叫人心有所想?,知道昨天夜里?那场无媒苟合,多?么纵情激烈。 她有些失神地想?,晏子渊这是什么态度?这一切不是由他?安排的么?她还没?找他?说个清楚,如今他?却先冲她发起脾气来了? 这是想?先下手为强,还是打算恶人先告状? 盯着宝嫣承过欢,熏陶了一夜散发着不自知的风情的身子,晏子渊将手背负到身后攥紧双拳,冷声道:“你可别忘了,谁才是你夫君。” 什么意思?他?是觉着,她被他?以外的郎子占有了,她会因此忘了自己的身份,转而看上那个道貌岸然危险的出家人。 发现宝嫣不肯说话,误以为说中了的晏子渊眯起眼,“别怪我没?提醒你,昨夜与你圆房的,他?可不是什么好?人。他?待人,向来以算计为先,只图利不图其他?,根本没?有任何真心。即使偶尔发发慈悲,那都是有利所图,当不得真。” “他?要是与你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承诺,你最好?一个字都不要信。更别想?把?多?余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 他?怎么猜到那个人向自己许诺了?难道那个人,他?不是第一次对人那样说? 不对,她怎么真信了。 一个视清规戒律为无物的高?僧,哪怕他?再有什么能耐,他?都是个冒犯她的登徒浪子,下流无耻。 他?说的话,哪能装进心里?。 而且,她厌他?,就和厌眼前束着发冠,仪表堂堂的晏子渊一样。 他?们都是披着人皮的衣冠禽兽。 不然他?怎会做得出这般找一个和他?长?得相似的人,让她借种的事?。 “我岂会上他?的当。” 屋外台阶上,根本没?走远的陆道莲听见卧房里?曾哭得声音都沙哑的年轻新妇,娇声怨憎地道:“你叫他?走吧,离开晏家……” “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我不想?看见他?。” 看来他?一个僧人,身份听起来不如他?夫婿高?贵,更是在?她心中,不如她夫婿讨喜。 晏子渊都这样待她了,她除了对他?发火,闹脾气,对自个儿丈夫,竟然没?有半点怨言吗? 庆峰:“这妇人真是……” 他?看向他?师叔,陆道莲俊秀的脸上,眉色冷淡,看不出一丝喜怒,只有微抿的嘴角,能窥探出淡淡的嘲弄。 台阶上的身影消失无踪。 房里?晏子渊脸色稍微好?看些,就听宝嫣道:“还有你。” 宝嫣坐在?床帏下,周身用被子、衣物将自己露在?外头的皮肤遮挡起来,她虽失去了清白,与人苟合这么久,却依旧保持着一丝清醒和矜持。 她比那些世人朝拜的神像更像观世音。 双目湿润黝黑,眼皮透红,在?陆道莲跟前哭了许久,已经没?有力气。 她神色平平的,面对晏子渊没?有半分娇羞,有的只有一夜未曾睡好?的疲倦,“晏郎君,请你出去。以后这里?的新房,还请不要再踏入了。” 宝嫣的变化十分明显,她开始都是叫晏子渊“夫君”,因为她心里?始终怀揣着嫁人作?妇,到了别人家好?好?相夫教子的想?法。 她的阿母,阿姐们、嫂嫂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她也以为自己会在?嫁入高?门后安安稳稳,可事?实上,她是个中变数。 丈夫不与她行房,她以后怀了身孕,肚里?的孩子该与谁姓?他?的身份是算晏家的嫡出,还是会被人发现其实是她与人苟合的奸生子? 宝嫣光是这般想?,便觉得喘不上来气,她只有闭上眼,抬起手冲门外指着,“你走吧,快走。” 那新妇看他?的眼神,比看什么脏东西似的还要嫌恶。 晏子渊万万想?不到她待自己和待陆道莲是两?个态度,在?他?没?进来之前,她可是娇羞无比地靠在?对方?怀里?,被人弄得脸泛起春意。 如果不是他?那里?出了问题,他?会把?自己的新妇让给别人来碰吗? 他?狠狠皱眉,盯了对他?不耐烦的宝嫣片刻,她已经不想?再面对他?这张和那个人过于相似的脸,于是转过身,整个人都朝着墙面靠去。 晏子渊是知道自己卑劣的,他?想?将宝嫣拉起来说个清楚,可是看到她缩在?床榻上,小小一团。 娇小的身影安静无比,肩膀微微抽动,似乎轻轻啜泣起来。 他?又像个懦夫,不敢告诉她事?情的真相,是他?无能才需要找陆道莲借种的。 他?只能佯装的无所谓,被扫了颜面,自傲不快地离去。 只是走之前,宝嫣似乎问了句,“我乳母和婢女呢?你将她们怎么样了?” 晏子渊脚步顿了下,想?起了她身边那几个很忠心耿耿的下人,心中的卑劣惭愧感更加强盛。 他?含糊道:“她们没?事?,累了,我让人好?好?看着她们歇下了。” 说完他?飞快地走了。 宝嫣骤然睁开酸涩的双眼,什么叫让人好?好?看着她们?果然是他?的安排,怕是叫手下把?乳母和小观看管起来了。 不然这时候,松氏早就过来,问她是想?再躺一会,还是起身用晨食。 一想?到两?人可能跟自己一样受了一夜的罪,宝嫣本是倦怠得不行,听了晏子渊的话,出于担忧还是强撑着下了床。 “来人,来人。” 她准备换上衣物,自己出去找找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晏子渊的目的达成了,昨晚怎么都唤不来的下人,这时候居然有回应了。 “夫人有何吩咐。” “你们昨夜都作?何去了,为何不在?院里?守着,还有,去替我把?乳母和小观找来,看看她们有没?有事?。” 春动莲房 第34节 天色大?亮,一夜的浑噩过去。 宝嫣披着外衫,艰难而缓慢地走到了廊檐下,在?听到二?人没?有生命危险的那一刻,终于因着体?力不支,脸色发白地晕倒过去。 第29章 “女郎……” “呜呜呜……怎会这样……女郎……” “阿母, 圆房这般可怕吗?晏氏子为何要把女郎折辱成这样……” 看见宝嫣弱不禁风地躺在床上,像是?被人狠狠欺凌过的模样,小观跪在床榻旁, 为自己昨夜没能?在她身边伺候, 才害的女郎变成这样而泪不成涕。 松氏更是?过来人,在为宝嫣褪去衣物, 为她擦洗时就发现了,她被人碰过了。 碰她的人像一头凶兽, 身上没一块好的。 这和她们想象中, 郎主该好好待女郎的局面?不一样。 晏子渊看上去也是?斯文人, 不像那种粗鲁的武夫野人, 怎会?在这方面?如此粗暴凶猛。 以?至于现在宝嫣都?病倒了,满脸病热的浮红挂在脸颊上, 唇色发干,额头冒汗,眉头蹙动, 像是?在做什?么不情愿抵抗的梦。 偶有?片刻, 嫣红干燥的嘴唇还会?喃喃抱怨几声“混账”。 这混账骂的是?谁?当?真是?晏子渊吗?他那人难不成是?个表里不一的禽兽,嗜好折磨人? 昨天她和小观从院子里分别出去后, 就不曾回来。 记忆中一个打过交道的晏家女管事来找她,请她喝了杯茶, 她就一觉睡到了天亮。 而小观有?着与她相似的情况, 都?是?突然?被熟人找过来, 请吃了什?么吃食,然?后便浑浑噩噩, 头晕脑胀地昏了过去。 要不是?她们夜里根本不在,如何?能?让女郎受欺负成这样。 这即使再着迷再不知餍足, 也,也该体谅一个第?一次圆房的女娘,她娇嫩成那样,怎忍心将她欺负得?像被摧残的花,焉巴巴地还生起病了。 听见哭声,宝嫣挣脱一双强有?力?的手把她抱到莲花台上坐着的梦境,“小观?乳母?” 她吃力?地喊,是?她们的声音。 “女郎。女郎你怎么样?” 松氏俯身将手搭到宝嫣额头上,触探她的温度,问:“昨夜发生什?么事了,女郎怎会?累成这般,是?郎主……” 一听见这称呼,宝嫣便觉得?心中似乎有?股绞痛,她本意识地抓住松氏,含怨地解释,“不,不是?他……” “不是?他与我圆的房。” “什?么?!”松氏和小观面?露荒唐,震惊地听着。 宝嫣吃力?地呼吸,睁开明艳湿润的眸子,惭愧痛苦地道:“是?一个和他生得?极相似的僧人,是?他请来,代他行房的。” 什?么人能?自己不碰新妇,偏要请人代劳? 晏子渊是?疯了不成,松氏不敢相信,但是?亲口说这话的是?宝嫣,她除了惊骇便是?愤怒,“他竟敢这般折辱你?他怎么敢……”如此下作。 小观也傻了般,捂着差些叫出声的嘴,惊慌失措,“去,我去请大郎君,让他来为女郎主持公?道。” 没有?这般欺辱人的。这晏家好歹是?一门望族,家风难道与他们南地的不一样。 竟呢,竟能?这么……怪不得?她们昨天夜里没法到女郎身边伺候! 竟是?这种原因?。 宝嫣摇头,她已经清醒过来不少,将要匆匆离开房内的小观叫住,“别去,回来。” 她看向同样不解的松氏,虚弱地道:“他说,他是?因?为厌极了我,才不想碰的。” 松氏反驳,“这不对,那些个郎子,没一个是?真坐怀不乱的。” 何?况宝嫣生得?半点不差,晏子渊又不是?什?么大圣人,他岂会?不动心。 松氏生儿育女多了,比她更有?经验,对着一派迷茫的她一针见血道:“是?不是?他身上有?什?么秽疾才不能?亲自行房?” 宝嫣眨了眨眼,她其实也有?这种猜测。 只是?她在这方面?的经历少,一时半会?想不到那里去,且她将小观叫住,也不是?要阻拦她的意思,而是?她去和大兄说,会?说不明白。 真正知道许多内情的只有?她自己。 她告诉她们真相,也是?因?为木已成舟,她们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 想倾吐发泄一番。 她失贞,和谁在一起根本瞒不了乳母和小观,若是?她为此怀上身孕,诸多孕事上的琐事,还得?依靠松氏照顾她。 宝嫣当?前,是?该以?养好身体为主,仔细想想今后怎么办,而不是?冒冒失失就去找苏赋安告状。 即使告了,苏家人的想法也只会?和她一样。 圆房已经圆了,还能?回到过去不成。 只有?尽量抓住或是?看能?不能?挽回什?么损失。 就如宝嫣所想的那样,不知是?不是?晏子渊听到了风声,还是?早有?准备。 她醒来后,对方就派人送了许多贵重物来讨好她,绫罗绸缎、金山银山似的金银珠宝堵她的嘴,还有?良田、庄子的数目也有?所增加。 甚至到处夸赞她贤良有?方,娶她是?最明智的决定,尤其在老夫人和婆母那里,更说她适合掌家,只是?年纪小皮薄害臊,请两位长辈待她宽容些,教教她带带她。 这导致不日前,曾传过她不受夫婿喜爱的流言消失殆尽,直接换了种风象。 在知道“晏子渊”和她圆房后,都?夸南地来的新夫人温柔贴心,十分合少郎君心意,期望她能?早日为晏家开枝散叶,早生贵子。 论心计和无耻,这些岂是?年少青涩的宝嫣能?比的? 有?了这番下手为强,她就是?冲府中随意一个人说,那天夜里和她圆房的不是?晏子渊,都?不会?有?人再信了。 甚至期间为了防止她院里的下人,往外传递消息,松氏和小观身边都?跟了不少眼线,时刻盯着她们。 大门出不去,屋外人进不来,只能?任由“夫妻恩爱和睦”的言论愈演愈烈。 甚至有?意到了连苏家人都?有?所耳闻的地步,自从上回苏赋安听闻宝嫣被喻为灾星后,来过苏家探望她,替她撑腰,后来都?忙于其他事物。 苏家和晏家虽已结亲,走动可以?勤,但不能?过于勤,而且该是?妇人之间来往,相互增进两家感情。 若无正事,郎子们上门多了,不仅会?打扰到后宅女眷,还会?以?为妇人母家手长,多管闲事,惹人生厌。 是?以?苏赋安一直保持着一个进退有?度温和的距离,当?然?与晏子渊私下谈话,是?他唯一一次发火。 最近闻声,宝嫣和夫婿感情甚笃,他以?为那次谈话起了效用。 至少晏子渊看来不是?那么不通情理的,他只是?一时想岔了,才觉得?自己小妹是?灾星不愿碰她。 “阿嫣。” 临窗,苏赋安坐在椅子上,手捧香茶,气质如鹤朝病好后的宝嫣望过来,一无所知地笑着道:“听说晏子渊近来待你极好,事事都?顺着你,府中也无人对你不敬,阿兄终于放心了。过几日,也到了与叔父他们启程回金麟的时候了。” 似是?想到什?么,苏赋安除了来和她道别,还从袖口中拿出一样东西。 是?一封信,他抖了抖,展开,朝宝嫣招了招手,有?些神秘又有?些说不出的卖弄欢喜在里面?,“阿嫣,过来看……” 宝嫣微愣,她身后的松氏咳了下,有?话要讲地喊了苏赋安一句,“大郎君,女郎她……” 她话音一顿,宝嫣将她按住了。 苏赋安疑惑地问:“怎么了?” 在看到苏赋安心情大好,神色喜悦的那一刻,宝嫣竟不想说出任何?不好听的话来扫他兴致,影响他此刻情绪了。 尤其离别在即,大兄定然?以?为是?他的原因?,才让晏子渊答应同房的,可事实上对方却做了另外的安排。 若是?让苏赋安知晓了,他会?不会?自责难过,会?不会?恨不得?提剑冲去杀了晏子渊。 想到那样的后果,宝嫣思绪万千,不过一眨眼,就缓步到了苏赋安跟前:“大兄想让我看什?么?” 她的话语让苏赋安慢了一瞬,最终还是?因?为想与宝嫣分享这一好消息,于是?忘了追问刚才到底怎么了,将信给她看,“你嫂嫂,月前为我生了一个小女娘,但愿她长大,会?和她姑姑一样,亦或有?你半分怜人可爱就好了。” “你嫂嫂,催我回去快些,让我抱抱你侄女,说是?还有?乳名?等着我去取……你说,叫什?么好呢?” 也对,他们为了送嫁,从南地到清河,已经花费了半年时间。 长兄有?妻有?子,定然?是?十分想念他们的,嫂嫂怀有?身孕,夫婿不在,独自生下孩子,也极为需要丈夫回去呵护。 他们,兴许都?迫不及待想要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 她难道,还要在临行前为他们添上一堵,再耽搁他们在北地的时辰? “阿嫣,你在想什?么?”发觉她在愣神,苏赋安停下念叨,细究地端详她,“你好似,不大高兴。是?不是?,近来又出现了旁的事?” 宝嫣目光从信上抽离,抬眼看向关心她的长兄,决定道:“我没有?不高兴,大兄不是?说嫂嫂生了个小女娘,我只是?想到你们就要回南地去了,我又见不到新生的麒麟儿,心里觉着……万分不舍……” “原来是?这样。那等她长大,我再带她来见你就好了。” 他们都?知道,山高水远,要见一个人并没那么容易,但是?当?前,苏赋安的话无疑还是?让宝嫣感到慰贴,她望着反复读信的苏赋安道:“大兄。” “大兄回去以?后,可告诉阿翁阿耶,我在北地,对家中交代的事,幸不辱命。” “我不会?辜负了阿翁的期待的,晏家这里,我会?好好做好他们的少主母,家中若是?有?什?么事,或是?对晏家有?所,大兄尽可向——” 宝嫣柔柔的嗓音压得?又重又低,“尽可向晏子渊提,我势必会?让他帮我们的。” 这是?晏子渊欠她的,既然?他找人借种,他又不碰她,就如那个人所说,她今后有?所出,就是?晏家唯一的血脉。 晏子渊能?算计她,她未必不能?反其道而行之,把握回去。 苏赋安不知道宝嫣今日是?怎么了。 几日不见,她好像变了个样,有?所不同,迎着窗外的光,她好似整个人如一道火苗,在阴影中被点亮了,微小却始终如一地燃烧着。 “阿嫣……” “大兄,嫂嫂生的女娘,乳名?就叫‘念念’好吗?” 她是?暮春时出嫁,长嬴前到的北地。 希望他们经常念念一个曾为他们带去过喜乐的阿妹,不要忘了她。 宝嫣圆了房,身份跟着变得?名?正言顺起来,随着她渐渐把握掌家之权,以?及晏子渊那边表露出来,欢喜敬重她的态度,府里上下待她逐渐也有?了敬畏的姿态。 除了曾经当?面?阴阳怪气挖苦嘲讽过她的兰姬。 春动莲房 第35节 宝嫣可以?掌权,但是?受宠大概就是?她最不乐意见到的事情,若是?晏子渊都?去宠爱喜欢她了,谁还会?管一个陪媵的死活? 她也很想圆房,这样在心理上,她就不会?觉得?自己比宝嫣差了。 本以?为晏子渊去了宝嫣房里以?后,不日就该轮到她了,可是?听闻近些日子晏子渊不怎么忙,既有?闲心出门巡视封地,却始终没有?闲心到后宅处多坐一会?。 这不由得?让人怀疑,是?不是?宝嫣为了巩固自己的宠爱,和晏子渊说了什?么,才让他冷落后宅侧室的。 这不公?平,同是?晏子渊的妇人,应该雨露均沾才对。 宝嫣怎么能?一个人霸占呢? “小时候,阿姨常说,我是?庶女,庶女不能?与嫡女比,嫡女有?的,我不一定有?,我有?的定然?是?嫡女挑完了才会?轮到我。因?为我姨娘是?胡人,是?妾,就算我嘴上叫着主母‘阿母’,也不代表我就尊贵多少,我不及你一分毫毛。” 兰姬找到宝嫣房里来,与她回忆往昔,“你还记不记得?,与你一起玩的女娘背地里叫我什?么?她们叫我黄毛鬼,野种。” 她怨憎指责地盯着宝嫣。 “阿姐说这些做什?么?” 宝嫣近来有?点食欲不振,胃里总是?泛酸水,兰姬来之前,她就吐了一次,正想好好歇息,让她下次再来找她。 兰姬却不答应,偏要在此刻和她提从前,宝嫣只得?浑身不舒服地应付她。 就像她说的,不及她尊贵的事,事实家里根本不曾亏待兰姬。 什?么嫡女有?庶女没有?,庶女有?的都?是?嫡女挑剩的,这些都?是?下人自作主张,逾越逾矩讨好罗氏。 南地不喜欢胡人的民情很早有?之,庶民野人中,有?些人曾深受边境胡人进犯侵害,胡人一来,村庄必然?会?被血染,男丁杀死,妇人女娘则会?被带走生下混血。 杀烧抢掠,人憎有?之,朝廷也并不是?不管。 而是?这些人从来都?是?一小撮一小撮的作案,杀了还有?,无穷无尽般,他们还会?利用汉人生下来的混血做探子,混在人群中。 时日一长,恶名?在外,南地那般传统森严,自然?很不待见他们。 可是?这些,自从罗氏发现过后,就明令禁止过下人那么做了。 没想到这种不公?像是?烙在兰姬心里,总让她觉得?被薄待了,心中有?怨,才什?么都?想跟她争。 如今她当?面?和她提起这个,无非是?想借机让她愧疚,觉得?亏欠她了,利用从前想和她讨要什?么好处。 宝嫣抚着心口,匀了口气,“你说的那些女娘,是?来家中做客的客人,我并无深交也早不与她们来往了。” 兰姬冷哼:“你说得?好听,难道说过的话就可以?不算话,骂过的人就不算人?” 宝嫣腹中绞痛,她蹙着眉,不想在兰姬面?前显现,于是?忍耐地道:“那阿姐,你想要什?么?明日再说行吗,我今日不大舒服……” “你想的美。”当?她是?在逃避,兰姬恍若未闻,对宝嫣看起来不适的样子视而不见,她压低了声音道:“阿嫣,你可不能?吃独食。是?你说过的,在外你我才是?一体,荣辱与共。” “如今你是?得?了晏郎的宠爱了,也不能?忘了我的存在吧?” 原来她指的是?这个,宝嫣看到了兰姬眼中藏着的野心,她嘲弄地笑了笑。 笑兰姬,也是?笑她自己,如今府里上下,都?当?她在晏子渊很是?受宠,却不知这种名?声是?她拿什?么换来的。 偏偏銥誮,这种痛她还不能?轻易说出去。 而兰姬,还要上赶着想与晏子渊圆房。 “怎么,你不愿意?你想出尔反尔?”许是?见宝嫣很难露出这种笑话人的神色,兰姬不悦地瞪着她,决定但凡宝嫣拒绝一个字,她都?打算跟她闹到底。 她才不管她是?什?么主母不主母,到了比南地宽松许多的北地。 她和宝嫣之间的竞争,才刚刚开始,既然?要各凭本事,她就不能?阻拦她向他们的夫婿靠近。 兰姬一心想要跟她一样,气势咄咄逼人,分毫不让,似乎今日宝嫣若不答应,她就会?一直待在这闹她。 宝嫣腹中疼地越发厉害,跟针扎似的,她暗中抓住了桌角,忍无可忍道:“既然?阿姐心意已决,想要伺候晏郎君,那就去吧。” “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说罢,她摇晃着身影,朝里走去。 不多时,兰姬便听见了一小阵宝嫣抱着东西,欲做呕吐的声音。 她这是??怎么回事? 这才几天,她难不成就有?了身孕? 不,不可能?如此之快,这才半个月不到呢,莫不是?生了什?么重病,兰姬满心疑虑地偷听着,直到宝嫣的婢女回来,提防地看着她,她才干脆利落地甩手离开。 屋外,窗户下蹲在地上咬草根的人影也觉得?时候差不多了,该回去复命。 入夜,勾心斗角的后宅寂静如斯,只剩夏虫争鸣。 房间内,梳洗打扮过的兰姬坐在妆台前,为自己涂脂抹粉,她打听到晏子渊傍晚已经从外边儿回来,他没去找宝嫣,反而去了书房。 她便吩咐身边的下人去请他,到她这里来。 房门咯吱一响,听见动静,她还以?为是?人已经到了,为了展示出不弱于宝嫣那样的矜持,想让晏子渊好好欣赏自己。 兰姬装作没发现他来了的样子,兀自拿起梳子,矫揉而造作地梳着发尾,直到镜影中,一道陌生的看不太清脸的灰色身影突然?闯入。 “是?谁?”她还来不及开口质问,就被一只手按着后脑勺毫不犹豫地磕到了妆台上。 腾的一声响。 妆台剧震,兰姬更是?两眼发昏,疼得?几乎昏厥过去。 她想不明白是?谁进来要害她,只知道那只手在她想要抬起来的时候,又死死将她按了下去,一下一下磕得?她神志不清,直到不敢再抬头了。 背后近乎置她于死地的凶手,才缓缓回头,对后面?进来的人粗声粗气地喊了句:“师叔。” 兰姬嘴唇发抖,惊愕而恐惧地眨了眨眼。 什?么师叔?他们是?什?么人?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她。 “别,别杀我……”她害怕地缩在妆台上一动也不敢动。 都?不知道何?时得?罪的这些人,接着就听那个后进来根本不知道长什?么样的人,问罪般淡漠地道:“她都?叫你不要惹她了,你是?听不到吗?” 兰姬紧张害怕到瞳孔大睁,流淌出一丝要不瞑目般的疑惑。 谁?她惹了谁她怎么不知道? 对方似乎也没指望她能?弄明白其中缘由,或者?说,就不关心她是?怎么想的,说做就做。 那道仿佛才是?主谋的声音,平淡而又毛骨悚然?地吩咐,“把药拿给她吃了。” 察觉到危险,兰姬不禁奋力?挣扎,按着她的人力?道不减,更是?粗暴无比地将一粒毒药般的东西塞进她嘴里。 她要死了,她要被这两个来路不明的人给害死了,而死到临头,她都?想不清楚,到底得?罪了谁要这样对她? 屋外铜壶滴漏中嘀嗒的水声,在静谧的夜色中静静响起。 宝嫣伸手轻捂着嘴,咳了两下,从半梦中睁开眼,恍惚间,她看到了一道不该出现在这令人胆颤发抖的高大身影。 他坐在她的床榻前,微微低头,漫不经心像把玩一样什?么东西,正在握着她的脚踝,若有?似无地比划着。 他陡然?抬头,似乎发现她在看他,在忽明忽暗的月色下显得?万分妖异的俊脸,眼神如炬地落在她惊讶到想立刻脱逃的表情上,淡淡地问:“醒了?” “放开我。” 宝嫣不懂他把玩自己脚踝的动作,是?什?么古怪的癖好。 但不妨碍她能?感觉到对方的手掌像是?一团火,尤其是?掌心,烫得?她惊慌失措。他来干什?么? 第30章 “怎么不去寻我。” 宝嫣诧异地看?向眼前恢复成得道圣僧模样的陆道莲, 他说这话好生有意?思,她赶他走都来不及,为何还?要去寻他。 他曾向她许诺过, 若是遇上什么搞不定的事, 只需去找她,他必会帮她解决。 可她到入夜了, 还?未行动,反而一昧忍受着那个庶女的气, 与世无?争地睡着了。 陆道莲一看?宝嫣茫然懵懂的样子, 就知道她怕是忘了, 亦或是听了晏子渊的话, 对他的承诺置之不理?,丢弃到一旁。 陆道莲不妨再耐着性子, 提醒她:“那庶女对你?万般挑衅,你?都不生气么。” 若是生气,难道不该拿出那天夜里像对待他的态度那样, 斥责庶女目无?尊卑, 一个侧室如何敢在主母跟前大言不惭,气势嚣张。 她大可狠狠惩罚折磨她。 可偏偏此女, 她有那样的权利却不去做。 这回宝嫣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他这是在问, 她受了委屈怎么没去找他求助帮忙。 他或许还?在那间佛堂, 就在那等着她去哭诉。 可是宝嫣没有, 于是他只好亲自来了。 她含怨地扫陆道莲一眼,扭头?到一旁, 轻声道:“我为何要与她计较这些?她的出身已够可怜了,难道就因为我是主母, 就能肆意?行使权利?” 胡人和?汉人一样有好有坏,而生下的混种两边都不讨好,兰姬说她受到过不公的待遇,她信,相信与她有一样境遇的混血还?有许多。 她是正室所生,称得上正统,身份地位上来说就已经和?她不一样。 她未曾受过她遭遇过的对待,也就无?法感?同身受指责她,她有怨亦是正常,不足以到万分可恨的地步,让她痛下杀手。 主母的权柄、正统的身份自然是好的,她拥有了,却不代表她就要肆意?挥霍,就像陆道莲他武力高强,来路莫测。 他有掌握杀伐的能力,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只要惹他不高兴,他就会送对方去地狱。 他没有怜悯之心,没有原则,哪怕蝼蚁,哪怕强者,他都杀得。 而宝嫣,位高权力大,在面临弱小?前就更要谦逊审慎自身,是否能随意?凭借喜怒去惩罚人,若是经不起权利的诱惑,跟陆道莲似的大开杀戒,那叫暴戾。 与她做人的德行相悖甚远。 陆道莲哂笑?,她居然对一个欺负她的庶女心生怜悯,觉得对方弱小?。 她也不看?看?她自己,在他跟前,谁才算是真正的弱小?可怜。 她是真菩萨,他是假佛陀。 宝嫣:“你?笑?什?么。”她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好笑?的话,他为什?么要一脸嘲笑?,又要一脸想侵犯她的眼神看?着她。 她不敢直视他眼底暗藏的火星子,抬手指向门口: “你?快走,谁许你?来的,晏子渊为何还?会放任你?留在府里?” 她不是说过,要赶他走吗? 春动莲房 第36节 陆道莲垂眸,眼神落在她蜷起的玉足上,沉默不语,她察觉到他目光的异样,紧张地往里躲避了下。 “晏子渊那般对你?,我还?以为你?会像憎我一样憎他,忠贞不屈,哪怕和?离。” 宝嫣听他说话,陆道莲正好掀起眼眸,定定地盯着她,“是因为他事后?流水般为你?送来诸多好处、金银珠宝,才使你?屈服于荣华富贵之下,不与他发火计较的么?” 想必他也听到了府里那些恩爱传闻,发觉她事后?没有大闹一场感?到奇怪吧,宝嫣不做解释,任由他误会自己。 他还?说晏子渊,他自己也欺负了她,有什?么资格说教别人? 都是一丘之貉。 “你?很喜欢那些东西么?”哪些东西,是说她收到的金银珠宝? 陆道莲:“若我也送你?一样东西,你?是否下回见了我,能有几分对晏子渊那样的颜色。” 宝嫣惊愣,万万想不到他会这么说。 她收在被子里的脚,忽然被一只手重?新摸到了,他抓着她的玉足,极为轻松地就将宝嫣拖了过去,在他身边坐着,双腿搭在膝盖上,玉足被他大手紧缚在五指间。 陆道莲火力旺,是常人说的阳气十足,宝嫣脚心像被架在火上炙烤一样,灼灼的,如坐针毡,想逃都逃不掉。 倏然她脚上一冰,好不容易来了些不同的触感?,却发现是陆道莲给她的玉足套上了一串黄澄的玉珠子。 这可不就是他平日里戴的背云上面的念珠,取下来一小?部分给她了,大小?和?他手上那串漆鸦色的一样,他绕了一圈半,宝嫣须得松垮地缠上两三?圈才行。 陆道莲注目认真地看?着宝嫣纤细的脚腕,佛珠在白皙皮肤下越发显得黄澄剔透,有种贵气玉制的光泽感?。 他看?了好一刻,掌心紧贴她的足底,大手时轻时重?地地揉捻着,直到似过了心底那满足的隐晦的瘾,才抬头?问宝嫣,“喜欢吗?” 宝嫣在他眼神中,根本撑不过瞬息,就会被陆道莲带得呼吸急促,浑身发热。 “你?,你?拿走,我不要……”他以为跟晏子渊一样,送点东西给她,就能弥补那天夜里的冒犯了? 晏子渊在她那,是局势所逼,迫不得已。 可他呢,无?缘无?故,无?名无?分,她收他礼物做什?么。 她态度坚决,甚至想将脚腕上的东西扯下来,而陆道莲当?即挥开她的手,更一手紧握她的玉足,直接往上抬高了些。 宝嫣的腿猝不及防悬空,腰也不稳了,纤细的双臂撑不住身子,猛地倒在榻上,娇艳的面庞上,一双微微冒着金星水光,泛着淡淡湿意?的眼睛,惊恐万分地瞪着悄然使坏的陆道莲,“你?……” 她恼羞成怒的脸颊红艳艳的,比之前白得没有血色的时候好看?得多。 陆道莲隐忍多时,微哑地道:“你?敢扯它下来,今夜我就不让你?好过。”他宛若神兵天降居高临下地深深俯视她,欲-火直白,强硬威严,仿佛要透过凝视望进她慌乱的心里去。 而且他们此刻的架势着实危险。 宝嫣被他刻意?抬高了脚腕,惶然无?辜地半躺着,他又是衣衫整洁、临危不惧般坐在她身旁,说到底还?是她吃亏更多。 宝嫣识时务地闭上嘴,不敢再反抗招惹。 她乖觉了,枕着双臂半躺在锦被上,敢怒不敢言,双目明亮,怯怯而惧怕地望着他,他却为她的识相感?到失望。 陆道莲还?想宝嫣不那么乖顺他,如此他就有理?由好好教训她一番。 可她趴在那,屏住呼吸羞红了脸面,陆道莲抬着她脚腕的力道悄无?声息地就变轻了,他缓缓将她的腿放下来,就在那一刹,黄澄剔透的佛珠因为太过纤细的小?腿突然滑落,半缀在接近大腿的位置上。 那一刻,气氛如等待烧沸的热水,陡然变得安静静默。 宝嫣亲眼见到,俯视她的人眼神在刹那之间变了,像是惊鸿一瞥睇了眼佛珠,便?错眼向她看?来,野心昭昭,进攻的信号强烈。 她被踉跄不稳地拉进他的怀中,撞进宽阔又结实的胸膛,那般娇弱不禁摧折,腰软温香,陆道莲按着她的背,揉着她的肩膀,像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宝嫣被他双臂紧抱着,疼得肩骨又热又疼,鼻子酸涩,眼珠湿润,不敢擅动半分。 从气息微乱,到一顿发泄似的狠揉,宝嫣被陆道莲拥在怀中许久,到实在久坐不住,才伸手推拒,感?觉到面前炽热的胸膛正在慢慢离开。 她瞄向那张薄唇微抿,尽显凌厉绷紧的下巴,陆道莲勾着她下颔同样面带欲-色的端详,“你?该庆幸我还?忍得住。” 他在宝嫣愕然之际,将头?搭在了她的肩上,埋进她秀颀的脖颈中深呼吸。 她还?以为他会就此碰她,然而在嗅着她的香气,得到平缓后?陆道莲将她凭空抱起,放回到榻上,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宝嫣看?不透他眼神中的所想,只知他这样子,是想动她又不想马上动。 像在等一个时机,什?么时机她也不懂,倒是陆道莲不经意?地说:“你?那庶姐,我来之前已经整治了。” 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幽深的眼珠里,泛着淡淡的似得意?又邀功的兴味。 他并不是想得到她的夸奖,而是为了贯彻他的随心所欲,就那么做了。 宝嫣震慑于他光明正大,手持佛珠,一袭僧衣破戒破得彻底的气势,那么恣意?妄行,十恶不赦,他是分毫不怕遭天罚遭报应。 一直到陆道莲从她眼前转身准备离去,她都恍惚不已。 兰姬找的是她的茬,又哪里得罪他了? “还?有,分你?的那二十七颗佛珠……” 陆道莲走到一半忽然停下,回头?凝望宝嫣,他的背云垂挂在后?背,明显短了一截,不过依旧有用,能替他正衣貌。 看?着面色怔怔,出神想着什?么的宝嫣,陆道莲告诫道:“那串佛珠,若是让我知道被你?弄丢了,你?可就有麻烦了。” 他说后?半句时声音低沉轻顿,透着些许肃穆和?不怀好意?。 屋外关门的声响落下,直到发现他真的走了,没有去而复返的迹象,宝嫣从惊魂未定地缓过神来,想起对方开头?那句话,登时脸色微变地冲外吩咐:“来人——” 与内院里的慌乱不同。 身形魁梧的武僧抱着双臂特意?等候在后?院门外,等睁眼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现身至高墙之上,他给上面的陆道莲让出位置。 待陆道莲一跃而下安稳落地后?,庆峰一眼瞥到他身上的变化,一瞬间神色不复刚才那样淡定,宛若无?法理?解地道:“师叔,你?的背云……” 他飞快地数了数,像是不敢相信,喃喃重?复,“少了,少了,珠子怎会少了这么多。” 他抬头?,惊愕地问:“师叔,你?,你?难不成把它们都送给那新妇了?” 陆道莲:“是送了,如何。” “那可是号令符。” 符如虎符,只是一种叫法。 陆道莲所带的背云,乃是上一任方丈留下来交给他的遗物,由一百零八颗佛珠组成,其中有八十颗刻了字,意?义不同。 是能号召陆道莲手下部将势力的信物,庆峰简直不敢相信,为了博美人一笑?,陆道莲竟然连这种东西都送,这岂是晏子渊给新妇送的那些身外之物可比的。 庆峰激动到捏紧拳头?:“那新妇可知它有什?么用吗?” 相比他的反应,陆道莲更显平静,甚至堪称任性道:“她不知,我未曾告诉她用途。” 庆峰脸色铁青,恨不得提陆道莲将号令符从宝嫣手里抢回来,这妇人简直就是祸害。 不仅扰了师叔清修,破戒,她还?勾地他,连兵符这种东西都送了。 庆峰:“师叔为何不说?万一她将信物弄丢了怎么办?那些部将向来只认兵符,不认人的。何况,师叔难道忘了,她是晏子渊的新妇,不是你?……”终究不是你?的啊。 庆峰话未说尽,但什?么意?思,他们都很明白。 然而。 对此,陆道莲似乎并不放在心上,他回头?不带一丝笑?意?,冷淡地道:“那又如何,送了就送了,又不是全部都给她了。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宝嫣不知因为陆道莲送她佛珠的事,引得下属颇有异议。 她此刻,正面临着兰姬宛如淬了毒的眼神,和?晏子渊面带凝重?的脸色。 在陆道莲走后?,宝嫣记着他整治了兰姬的话,于是派人前往侧室的院子查看?她的情?况。 兰姬被发现时,人已经昏死过去。 她醒来后?,就跟被毒哑了一样,除了害怕愤怒恐惧,就是怨恨地瞪着她,她怀疑自己昨夜遇到的歹人,是宝嫣派来的。 她表面答应,让自己靠近晏子渊,实际上背地里还?是防范着她,怕她会与她争宠。 所以找了什?么人来害她。 “啊,啊啊……”是她,肯定是她,兰姬冲着来看?她的晏子渊,对着宝嫣一阵比划。 眼里流泪,一派委屈。 在“他”与宝嫣圆房后?,晏子渊虽然与她伪装成十分恩爱的样子,可实际上人还?宿在书房,因为宝嫣如今憎他,不许他回去。 晏子渊不想将慢慢掩盖下去的事态闹大,便?没有多计较。 昨夜他也是在书房和?下属议事,没想到过不多久,他后?宅的侧室就出事了。 观察着似乎知道什?么内情?的宝嫣,晏子渊质问:“怎么回事,兰姬说与你?有关,难道真是你?指使人谋害她?” 他这是有意?激她,但凡宝嫣神色有一点不对,就证明她心虚了,和?她脱不了干系。 但是宝嫣没有,她望着晏子渊与陆道莲那张相似神韵却极为不同的脸,就像回忆到了昨天夜里,对方悄无?声息出现在她房里的一幕。 他好可恶。 晏子渊好无?用。 他知不知道,他有盟约的对象,已经闯进了他妇人的房中,肆无?忌惮地戏弄她了。 他什?么都不知道,却偏偏还?要做出要明察秋毫,处理?妻妾之间矛盾的模样。 简直令人作呕。 宝嫣目光从怨恨她的兰姬身上撇开,她是因她受的无?妄之灾,也对她想在晏子渊那争宠没有异议,她会请人来给她医治的。 而对晏子渊,宝嫣揪紧了手中的帕子,她忍着那股即将又反胃不适的滋味,脸色微白,眼眸含着伤愁的目光,道:“不是我害的阿姐,但是有件事,我要想告诉夫君。” 怎么回事,她怎么又称呼他为“夫君”了。 “还?请阿姐,先下去歇息,这事,只能让夫君知道。” 宝嫣说得玄秘,她蹙着峨眉,惆怅地盯着晏子渊,她近来,因为通了人事,就越发出落得风情?,尤其顶着一张哀艳的面庞,比诗里的风花雪月还?要吸引人。 晏子渊莫名被她勾动心弦,他忍住那一刻失神,让兰姬先离开这。 兰姬自然万分不情?愿,她也感?受到宝嫣身上的变化了,她好像多了一种特别的媚妩的姿态,就是带着淡淡的韵致,楚楚可怜。 她怕面前的晏子渊被她勾引,如今她受了伤,被人所害,难道晏子渊不应该多怜惜她一些吗。 “啊……”她拉扯晏子渊的衣袖,摇头?示意?,自己想留下来。 然而可恶的宝嫣,她表露出,她若不走,就不会说的态度。 兰姬只能硬生生看?着晏子渊将她从身边扯开,吩咐旁边的下人,“来人,送侧夫人回房。” 等到终于清场,晏子渊才重?新审视着他这不自觉散发着艳光的新妇,“你?想说什?么?” 春动莲房 第37节 宝嫣忍着喉咙的痒意?,抬手挡住面容,咳了咳,等到面色上的红度越发娇艳,才放下手,直视晏子渊像是要告诉他一个极为严重?的事:“夫君知不知道,昨夜我房里有谁来了?” 宝嫣和?他分居,府里又无?其他人,能有谁半夜不睡去她房里? 似是隐隐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晏子渊心头?漫起一丝危机感?,沉着脸追问:“谁?” 宝嫣好笑?地看?着他,越笑?越古怪,直到两行清泪似乎被她酝酿许久,动容地缓缓流出眼眶,“夫君之前不是对我说,借种只借这一回。” “为何,那位依譁和?你?相似的出家人,他又来找我了?” “你?说什?么。” 预料中,晏子渊的反应不出差错,他先是猛地一惊,眉头?便?如被烧了一下,狠狠跳动,“你?说他,去你?房里了……他,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松氏说,但凡是郎子,总会对自己的妇人有着名誉上的占有欲。 哪怕自己不喜欢了,亦或是不碰了,也绝不想让给其他人。 宝嫣来见晏子渊前,将那串陆道莲送她的佛珠狠狠抛之在地,她当?然忠贞不屈,只是不是对他们,而是对她自己。 他们,都别想再逼她就范第二次。 陆道莲,这人,这人休想再碰她一根毫毛。 宝嫣伤心的眼皮都红透了,屈辱万分地向晏子渊,抽噎着哭诉道:“他,他差点,就对我做了上回那样的事。” “他还?说,说夫君于我无?用了,不,不如好好从了他,及时行乐,得个畅快。” “也,也比做个活寡妇好。” “……” 话毕,如同被雷击一般,晏子渊脸上的表情?,顷刻从阴沉,到被羞辱得几近冒火。 无?用?他说他无?用?他难道猜到他的秘密,还?抖出来给新妇知道了? 他不曾怀疑宝嫣的话,因为这都是陆道莲做得出来的事,他怎敢,怎敢违背誓约。 他难道借上瘾了不成?! 第31章 偷眼觑着晏子渊骤然捏紧的双手, 宝嫣拿帕子挡住微微得逞的?嘴角,她是斗不过他?们,年少经历少, 可也不是全然没法子。 晏子渊但凡还有些郎子气性, 就该找那人麻烦去。 同是身高体大的郎君,他?怕他?什么? 当着晏子渊的?面, 宝嫣低头,没忍住不适, 反胃的姿态表露出来, 令他怒火中烧间被转移了注意力, “怎么, 你哪里不舒服?” 他?难得会关问一句,只是重点在其他?方面, “你肚子……是不是有音信了。” 让陆道莲与宝嫣圆房后,晏子渊就有派人看着她的?饮食和身体状况,听闻她近来都不大舒服, 于是才有了这样的?猜测。 若是新妇真有了身孕, 那陆道莲就彻底碰不得她了,晏子渊还要脸, 一开始只想羞辱让给他?受气的?苏赋安和宝嫣,并?且掌控陆道莲。 引他?破戒已经不容易, 但?他?也不能把他?的?妇人, 当成他?的?一样, 想偷香便偷香。 这是视他?为什么了?有没有尊卑之分。 看到晏子渊一脸等她回个音信的?样子,宝嫣看出了他?对她肚子的?期待, 实话说,宝嫣也不知她是否有孕。 因为松氏说, 她月份小,和以往有身孕的?妇人不同,她反应来得太?早了,而且请大夫过来看,也说月份小,房事?天数少,根本瞧不出是有孕的?迹象。 倒是有脾虚胃疾的?可能,还说等她有月信了,就知是不是怀了。 “还不知,是不是那样。”宝嫣没全部说实话,她怕晏子渊又找人给她……她语焉不详,给晏子渊留了不少期许,“大夫说,等时?日长些?,过了这个月再来号脉看看。” 既不是否认,也不是承认。 已然足够让晏子渊微微偏信,她肚子是有了点动静。 得防着陆道莲再前来招惹才行?。 晏子渊似有抉择,深思熟虑后甩手离去:“你放心,之前那次是我对不住你,后面这回,我不会再让他?惹你。” 意外于他?竟然知道对不住自己,宝嫣讶异地望着他?的?背影,但?愿晏子渊能说到做到,将那邪僧控制住,千万别让他?来扰她清净。 距离上回见贤宁,已是公?公?出事?之际,中间隔了数日。 晏子渊和她闹出的?荒唐事?,隐秘且少有人知,他?那边知道内情的?,据说已被统统处理?,宝嫣这的?只有松氏和小观知道,都为她守口如瓶。 桌案上方,贤宁一副不苟言笑的?神色,盯着她不言语,若不是晓得风声没那么容易走漏,宝嫣还要以为她私下听到了什么传闻,这才把她叫来审讯她了。 “这个月的?斋孤节,你可想好怎么安排了吗?” 君侯出事?,像是灭了贤宁的?威风。 陡然说出来的?话,语气少了以往的?犀利刻薄,宝嫣看她,也只不过觉得这是个年长的?担忧夫婿的?妇人。 她纳闷了一瞬,如实恭敬道:“儿媳初来此地,还不知什么是斋孤节,还请阿母解惑。” 贤宁打量她,新妇年纪小,年轻气质却稳重,早前因为儿郎出事?,看不惯她,如今她无心管理?这个家,有部分事?务都交给她掌管了。 她闲来问问,得到的?竟有不少她做管的?还不错的?反馈。 宽厚、大度,赏罚分明,对是否动用私刑有一套自己的?标准,很鲜明的?世家君子作风,替她承担了不少烦心事?。 严律他?人,宽待自己的?贤宁难得脾气好了一回,道:“你来北地时?日不短了,竟连斋孤节都不知道么,你除了掌管家务,封地上的?民情民俗也要掌握通透。罢了,我说与你听就是,你听清楚了,到时?候若是处理?不当,就是你这少主?母能耐不够,底下人不仅不会服你,我也不会为你收拾烂摊子。” 宝嫣摆出受教的?姿态,“儿媳听命,请阿母教我。” 贤宁:“斋孤与你南地祭祖的?日子相?同,只是名字叫法不一样罢了,在清河入夏后便是吉祥月,封地上的?百姓都要祭祖、游街,就是庙会,需要官府坐镇。” “往年斋孤节,晏家都要出人与民同乐,以前是我与你阿耶同去,如今……” 她颜面不佳,想到了夫婿还未痊愈的?情况,哪来心情与民同乐。 贤宁安排道:“如今该换人了,既然你已与阿渊圆房,做了真夫妻,那么此次斋孤节,就由你们代为去做座上宾。” 宝嫣听到“真夫妻”时?,心虚地眨了下眼,尽可能地不露馅。 宝嫣:“儿媳知道了,待儿媳回去,就叫人查问祭祖那日的?庙会是如何安排的?。” 贤宁还提醒了句:“你的?母族的?叔伯兄长,听说过几?日就要回南地去了,正好,临走前,可请他?们参加斋孤节的?庙会,一赏我们清河的?民情,就当是饯别宴了。” 宝嫣未曾想到这点,微愣地望着贤宁,她除了神色显得不好相?与了些?,并?没有表现出其他?不耐烦。 可见她也不是那等真正不讲道理?的?,还能提点她请苏家的?人参加庙会,为他?们饯别,人果然具有多面性。 至少今日,她和她之间立场是一致的?。 宝嫣回去后,就如她所言,把此次负责斋孤节的?人喊来问话,其实有官府坐镇,像这种早已兴起多年的?庙会,已经有了一套成熟的?运作模式。 何时?该出行?,何时?到哪个地点该请神,都有人统筹安排好了,最终只要给上面看看就行?,若有异议便细微调整一下,没有便如往年一样进?行?。 宝嫣接替了贤宁的?位置,相?当于新来的?管事?。 出于谨慎,并?未大刀阔斧地改,只要流程上不出错,都只是些?小调整。 斋孤节如期而至,游街庙会开始举行?,宝嫣在深宅大院里都能听到吹吹打打的?动静,说是为了这次庙会,清河的?百姓有的?清早就起来准备。 为了祭祖,这天哪怕地里干农活的?庄户也会停个半日歇息,等到了午后接近傍晚的?时?刻,加入到游街的?队伍。 “真热闹……” 在准备出发时?,听着外边响起的?锣鼓声,小观簪花的?手一顿,又重新为宝嫣簪上,主?仆二人对今夜的?庙会充满期待神往。 毕竟从南地过来后,一直屈居于后宅,除了巡视良田庄户等私产,宝嫣还未参加过这种充满节日氛围的?活动。 尤其经她接手,对单子上各番请神的?表演满是好奇,第一次见,年少也贪玩的?心性便暴露出来了。 “大兄那里如何说,他?可出发了?让他?在官府的?酒肆等我,待我与晏子渊主?持完仪式,游街开始后,我便去找他?。” 临行?在即,宝嫣对苏家人念念不舍,只想抓住一切机会,趁他?们还在的?时?候与自家人多相?处一段时?间。 于是与苏赋安约好,今夜的?庙会必不能缺席。 “说了,大郎君得信了,他?说一切按女郎的?安排来。” 镜中,连日来伪装的?一派云淡风轻,实际上心思忧愁的?宝嫣,终于流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 到了规定出行?的?时?刻,宝嫣穿戴好从院子里出来,到前庭与晏家人碰面。 晏家是本家,许多旁支过来与本家联络感情,晏子渊在男客中打交道,宝嫣则被蜂拥过来的?女眷包围了。 “几?日不见,少主?母气色越发宜人了。” “是啊,上回成亲那夜瞧着还有几?分羞怯,如今姿礼端方,主?母气势独一无二。” 拍马屁的?话,如过江之鲤滔滔不绝。 宝嫣在人群中,看到了后来的?兰姬,她被人药哑了的?嗓子还没养好,不能开口多言,与她相?比一身冷清,只有一个婢女跟在身旁侍候。 隔空,冷冷且没有表情地注视着她。 她知道她怪她,可下药的?事?不是她指使的?,她怎么解释,兰姬都不信。 宝嫣也就不说了,看在她受了无妄之灾的?份上,尽可能不亏待她。 但?是兰姬并?不领情,她在众人都要出发时?,穿过人群过来,到她身边,猛地抓住宝嫣的?手腕,往她手里塞了一张纸。 她亲笔写的?:你给我等着。 小观防着她对宝嫣不敬,在宝嫣露出一丝忍痛的?神色后,在旁将兰姬的?手扯开,“二女郎自重。” 兰姬冷笑,连带将小观也一同恨上。 她狠狠剜了她们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退回到其他?女眷中。 这一小小的?插曲,在眼神好的?人中,并?没有被人忽视。 只是妻妾之间,不和有之,尤其这位侧室,身份可跟没有家世的?妾室不同,与主?母同出一族,还是同一个父亲,是亲姐妹。 怪不得有胆子敢走到主?母身旁小动作不断。 有看好戏的?,有猜测发生了什么事?的?,在诸多眼神交汇中,宝嫣垂眸看了眼兰姬强硬塞给她的?纸条,不起波澜地收回到袖子里。 等出了门,再不引人注意地将它?丢掉。 城里,为了游神庙会已提前空出了两条主?干道,即使如此斋孤节这日来的?人也快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宝嫣坐在辇车中,顺着婢女拉开的?帘幕一角,好奇地朝外张望。 春动莲房 第39节 一股凉意袭上心头?。 既然宝嫣未能赴约,她又不在?这里,那就是…… 失踪了。 少主母失踪可是大事,今日斋孤节,城里涌入四面八方来的客人?。 怕只怕有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她。 预感不妙,晏子渊和苏赋安当即下令,派人?寻找宝嫣的踪迹。 无人?知道。 在?漆黑不见五指,只能透过外面街道上的余晖,才看清屋檐屋角的面貌的小巷子中。 被误以为失踪的晏家少主母在?遭着怎样的罪。 纤细娇小的身?影颤抖地扶着墙面,从?远处光影的照耀下,抬起一张布满淡淡汗意,艳光四射的面庞。 回?头?求饶地看向身?后?的高大黑影。 自从?尝到了厉害,宝嫣不敢再与?陆道莲硬碰硬。 她的算计被他洞悉,她的伪装被他戳破,她只能受不了一点苦的,请他放过自己。 可惜她没能有开口的机会,她细秀的眉头?在?此种过程中不由自主地紧拧,她看不到自己颜面上,面色微微痛苦却又带点不同的韵味。 说是难受,实际上还有些难以言喻的滋味在?里面。 “放,放过我?……求你了,恩人?。” 她叫他恩人?,还叫他大慈大悲的圣僧,不眴师父,好郎君。 她再也不算计他了。 可是陆道莲一点也不心慈手软,他教唆,“抓紧我?的手,不然你要?跪地上去?了,到时膝盖可得受罪。” 面前是石阶,更是旁人?家空置的屋子。 不知道主人?家作何去?了,兴许是逛庙会了,不在?家,待回?来看见门口这番景象,不知该大惊失色成什么样。 定然觉得一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鸳鸯,在?他家门口撒野,好肮脏不知廉耻。 宝嫣光是想一想就羞愤得无地自容。 可是背后?的陆道莲说:“这不就是你想要?的?恩人?难道不是在?帮你。” 帮她?哪里帮她,欺负还差不多。 陆道莲:“你伪装有孕,伎俩拙劣,骗得了晏子渊,却骗不过我?。若是让晏子渊知道你是骗他的,你猜他还会不会让其他人?代他去?你房中?” “还是你想让其他人?也碰你吗?” 宝嫣被他恐吓得浑身?绷紧。 一下之间,陆道莲气息变得更加隐忍,钳着她腰的力道也更重了,他低声对着娇俏的新妇蛊惑:“你不是想坐稳晏家的主母之位?你也不想辜负苏家对你的期望吧。” “那就让我?帮你,帮到你真正有孕为止。” 没有子嗣,何来插手掌管晏家的资本和权利。 可是,怎么帮?那夜那么多次肚子都不见动?静,之后?还要?几次,才能成功?是不是都要?像今夜这样,难以承受。 她好怕这种局面掌握不住的失控感,跟上回?全?然不一样。 上回?她十分难熬,这回?对方说是找她算账,责怪她算计了他的事,实际上对她做到了极致引导和安抚,她虽身?不由己,心里上却好受不少。 那种额头?冒汗,又即将失重的感觉,让她既害怕又想要?的抓紧了陆道莲的手,“帮帮我?,你帮帮我?。” “我?帮你,可你该如何叫我??” “好郎君。” “不对。” “不眴师父?” “也不对。” 比起无能的晏子渊,他更像她将她反应都摸透,更熟悉自家妇人?爱作怪的亲亲丈夫。 她听说那些闺房里的妇人?,会为了加深感情,表露自己的爱意喊自个儿的夫婿一些心肝儿、宝贝肉的称呼。 那多难为情,她又叫他什么? 宝嫣心跳失速,为那天灵盖都苏麻了的感觉揪紧了陆道莲的衣袖,冥思苦想到了极致,终于哭着喊出:“爱郎,爱郎……” 郎心如铁,可否对她好些? 宝嫣从?未选过走这样一条路,不是出于自愿,而是被人?哄着、拉着,强行绑到另外一条船上。 她好惶恐,也好不安。 前路渺渺,未知方向。 一个高门望族的主母不好当,怕人?欺又怕人?说她不宽厚,怕她是南地来的年纪小不服众,怕她给苏家丢尽脸面,又怕损失了一个盟友。 总之好像,只有委曲求全?一条路可走。 在?宝嫣心力交瘁晕厥过去?后?,陆道莲将她稳稳接住,打横抱起,“来人?。” 黑夜里不知道从?哪个屋檐上冒出一道黑影,听后?吩咐。 陆道莲:“收拾干净,再留些金珠给这户人?家。” 其实他和新妇交谈的这里,根本无人?会来。 这家也是他提前让人?打探,空置的房屋,怪只怪她胆子小,实在?不禁吓。 自然,体力也差,跟不上他。 “师叔现在?打算怎么办?” 庆峰神出鬼没跟着他道:“晏子渊和苏家人?那边都以为新妇失踪,快急死了,城内调遣了许多护卫和探子,正在?搜寻她的踪迹。要?不要?趁现在?他人?不注意,将她还回?去??” 他就没看顺眼过新妇。 若不是她,也不会勾地陆道莲和晏子渊兄弟之争,而且还有大业未完成,庆峰不想因为一个有夫之妇,而耽误了陆道莲的前程。 希望师叔,对这新妇只是贪图她的肉身?,而非其他什么东西。 这样日后?,也好早恋他人?。 他絮絮叨叨,如同念经般不断催眠陆道莲。 长身?玉立的人?影顿住脚步,怀抱着妇人?朝庆峰斜睇过来,面无表情,眸光似有不耐,又似警告。 庆峰终于闭嘴,然后?看着他朝路口提前准备好的一辆马车走去?。 人?满为患的街道,随着夜深逐渐变得冷清,平民百姓望着突然增多的官府护卫,议论纷纷。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竟让官府大动?干戈,四处搜寻一个人?。 “听见了吗,好像是少主母丢了。” “少主母?哪个少主母?” 针对不了解清河,有哪些尊贵的女眷的人?,说话的百姓自带一种瞧不起的眼神,道:“一看你就是外来的吧,本地最年轻才成婚不到一年的主母,自然出自晏家,就是入夜前祭天的那位啊。” 苏赋安骑在?马背上,来回?从?人?群中找寻那张熟悉的面孔。 宝嫣丢了,他好像很着急,满脸都透露出一股忧心忡忡的味道。 他眼里,跟苏家其他人?一样,只有宝嫣,没有她这个庶妹。 兰姬藏身?在?阴影处,眼神冰冷而嫉恨地盯着不远处的身?影,觉得这世道真是不公。 为什么赐予了宝嫣高人?一等?的身?份,勾动?人?心的美貌,还要?让其他人?都偏爱她,为什么他们眼里,就看不到她的存在?呢。 如果,如果她不是庶女,而是跟宝嫣有着相同的身?份,是不是她也能和她一样,让这些肤浅的儿郎对她倾心塌地? “郎主——” 隔着人?群,苏赋安未曾察觉到异样,朝呼喊了晏子渊的府兵望去?。 二人?汇合后?,晏子渊将府兵报给他的消息说给他听,“人?找着了。” 晏子渊没告诉苏赋安,宝嫣是怎么回?到晏家的。 他面色阴沉地下马,在?府邸前,苏赋安在?马背上喊住他,“人?若没事,记得传个口信给我?。” 小观也被找到了。 模样有些凄惨,大概是被人?群冲散,摔倒在?地上,衣服不仅脏了,鞋也丢了。 她被府兵提前送了回?来,如今就守在?院子口,半步都不敢离。 直到晏子渊出现,她神情陡然变得很不同。 像是紧张,又像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一样。 还是松氏一脸凝重地上前,在?晏子渊过来时,压低了声音郑重提醒道:“敢问郎主,可认识夫人?房中那位僧人??奴婢听说,他是府上的贵客。” “可从?他将女郎送回?房后?,就一直不走了。” 松氏回?想,那高大僧人?陡然出现在?雀园时的一幕,她是第一次见宝嫣口中那个代晏子渊圆房的人?,他们果真生得相似。 若非不是亲兄弟,绝对不会有容貌相似的巧合。 只是这个僧人?,同晏子渊气质天差地别,他不说话时,慈悲慈目,高贵出尘。 根本看不出他会是那等?在?房事上暴虐的人?,而且他气势好威武,不过一眼,就叫人?心生忌惮,对他毕恭毕敬。 “去?打些水来。” 僧人?一开口,松氏就听出不同。 如果不是长久习惯使唤人?,是做不到这样浑然天成、颐指气使的孤傲仪态的。 宝嫣当时躺在?陆道莲怀中还没醒,他本是打算将她送回?到晏家的,可是街道上行人?太多,也有马车堵在?前面。 在?宝嫣睁过一次眼后?,陆道莲带着她又在?马车中厮混了一通。 动?静不小,差点被人?听见,吓得这新妇直求饶,屈辱许诺大好日子还在?后?头?,陆道莲才作罢暂且饶了她。 如今她身?上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痕迹,松氏见到陆道莲将手放在?宝嫣领口处,要?帮她褪下衣裳,当场吓得给他跪下磕头?,求他放过女郎。 春动莲房 第40节 陆道莲:“我?只是想亲手帮她擦洗,才叫你打些水来,怎么不可以吗?” 他那样子,俊秀到了极致,讲话也低沉儒雅。 可是他的眼睛,黢黑如夜,眸光透着淡淡戾气,松氏想反驳他,把头?放在?他脚下抵着,都动?摇不了他要?替宝嫣擦身?的决心。 松氏只好去?安排了,再让小观守在?外边,自己亲自端盆端水进来放到床榻旁。 期间,松氏不放心还曾站在?屏风处候着。 这位大人?也没赶她走的意思,在?亲眼所?见,他的确只是把帕子沾湿水,为宝嫣擦拭后?,松氏这才慌得没那么厉害。 她生怕,在?晏家主母的房间里,这个人?会明目张胆地动?她家女郎。 可他动?作虽然生疏,却不失温柔仔细。 甚至,他像闲来无事一样,还问询了松氏,宝嫣是不是生来在?娘胎里待得不好,不然怎会那么娇弱。 松氏诧异地看他一眼:“女郎是我?家女君最后?一胎,她还有位同胞兄长,比女郎出生早两刻,体壮出生时嗓门洪亮。轮到女郎时,女君的精力已经快耗光了,快天亮了才将她生下。” “小小的,远不如小二郎君身?体结实。” “自小多病,受不住太多折腾,在?及笄以前,都是拿药当饭吃那般过来的。” 松氏这么说,嘴里也许不一定有实话。 但心思无疑,都是为了宝嫣。 期望陆道莲能看在?她体弱的份上,高抬贵手,别指着一个刚嫁过来不久的新妇折腾了。 不知道对方听进去?没有。 松氏记得陆道莲抬眼朝她看过来的视线,很冷且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原来如此,怪不得才碰两下,就直说碰不得了,让我?饶了她。” 这惊骇孟浪的话,听得松氏差点气晕过去?。 幸好房中除了昏迷的宝嫣,就只有松氏跟陆道莲在?,若是叫旁的听去?了,只怕生出大麻烦。 从?此谁都会知道苏家的嫡女,对自己丈夫不忠,和一个外人?不清不白地搞到了一起。 屋内烛火并不那么明亮。 像是怕让人?知道,这后?宅之中不可告人?的秘密,松氏并未将灯盏全?部点亮。 或许外室是通明的,但宝嫣所?在?的卧房里,绝对称得上幽闭。 连窗都不敢开。 晏子渊推门进去?时,周身?气场已经彰显出厉色,他就跟发现自己妻子藏了个姘夫一样,负着双手,脚步沉沉地出现在?内室。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姘夫本人?,本应该惊慌失措害怕人?捉住的对象,却比他更像一个夫婿,稳坐在?榻边。 手上握着话本一样的东西,另一只手不大正经地放在?他妻子的脸皮上。 陆道莲不带任何情绪地掀眸,冷静而平淡地朝晏子渊投去?一记眼光,什么也没说,招呼都不打地当着晏子渊的面,指尖轻碰了下熟睡的人?都嘴唇。 “这张嘴,就是学了话本里男欢女爱,勾心斗角的计谋,才背刺郎子的吧。” 陆道莲:“下回?再乱学乱用,我?可就要?用别的法?子来治它了。” 他这说的不知道给谁听的。 宝嫣无知无觉地地闭着眼,因为脸上有人?骚扰,嘴唇委屈嗫嚅几下,“不要?了”的控诉发出,瞬间让闯入的晏子渊暴跳如雷。 他克制地捏住手,眉头?紧锁,不悦地瞪视陆道莲,“我?不是说过,适可而止吗?她是我?妇人?,不是那类花楼里供人?采摘的玩-物。” “她现在?有了身?孕,交易便已完成,你还动?她做什么?” 眼见晏子渊真信了宝嫣做出来的假象的蠢样。 陆道莲余光往榻上一扫,修长食指抵在?唇上,挑起眉梢,“小声点,她被我?折腾累了,你难道不想让她睡个安稳觉吗。” “陆道莲,你——” 好,好吵。为什么耳边还会有人?在?吵架。 是谁?除了晏子渊还有谁? 宝嫣本是不想醒的,可是太吵了,她毫不怀疑他们就是来克她。 尤其那个让她哭肿了眼皮,累的睁不开伪君子。 陆道莲,他为何还在?这? 晏子渊和他起了争执,他们在?争什么? “你是傻子么。” 略低沉轻淡些的声音,透着漫不经心的味道,向晏子渊嘲弄道:“你难道看不出,她是在?骗你?什么有孕,都是假的。” 原来他们正在?说她,闻到一阵幽微的佛香,宝嫣便知道她身?旁坐了谁。 她不敢叫他们发现她醒了,尤其陆道莲正在?向晏子渊揭发她假孕的事,她担心自己一睁眼,就会被叫起来对峙。 可是为什么,不是说过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他会帮自己,为什么陆道莲还要?这么做,向晏子渊揭发她? 陆道莲:“她既还没有身?孕,难道不该由我?再帮你借种,直到她真正怀上为止?” 新妇骗人?,这是晏子渊未曾想到的结果。 他看向床榻上,双眼紧闭,还没有醒来迹象的宝嫣,没想到她竟也不是个多老实的。 她骗自己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 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不是很信任地盯着一派助人?为乐的陆道莲,像是要?看清楚他这么努力付出的真正意图。 晏子渊冷不丁问:“只是这样?不是对她另有想法??” 这话一出,似乎两个人?都愣了。 一个是假寐中的宝嫣,一个是端坐着没什么表情的陆道莲。 晏子渊:“我?这新妇,生得如花似玉吧,兄长你,碰了一次还想碰,莫不是看上她了?” 宝嫣沉睡的眼皮微动?,来不及惊叹细想,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没轻没重地回?答道:“弟妹人?间极品,很难不让人?动?欲。” 晏子渊瞥着榻上宝嫣颤动?的手指,一脸得逞地重重道:“你果然视她为玩-物。” 陆道莲目光从?晏子渊挪到熟睡的宝嫣脸上。 和他一样,明知她醒了,却语气轻巧,反问道:“是又如何?” 第33章 宝嫣不知自己的小动作被人发觉了, 这两人都是习过武的,更别说陆道?莲五感?天生?敏锐,而晏子渊又看到了她小指微颤的一幕。 她自以为掩饰得很?好, 却不晓得在听到他们二人话的那一刻, 浓淡适宜的细秀眉,颦如远山, 朱唇小嘴都情不自禁瘪了下去。 为何?要?这样说她? 这般言语羞辱她有什么好处? “兄长何?必因为我,而跟一个妇人过不去。” 晏子渊的话, 让陆道?莲再次眼也不眨地看向他。 像是不弄点事端出来?不罢休, 晏子渊执意道?:“我知?道?兄长在上京, 名声在外, 见过的贵女不知?凡几,身边围绕的都是姿色艳绝对你顶礼膜拜的女郎。” “岂会因为区区一个南地小妇而迷了眼, 不过是因为你我之间的龃龉,才刻意针对我这妇人罢了。” 眼见抠着锦被的手指越发绷紧。 晏子渊话声越发不怀好意,“可她好歹也是一门嫡女, 兄长何?必为了报复我, 对她万般折辱,好歹给予些体?面, 免得叫人知?道?,我晏家的少主母在其他郎子那, 竟不过玩意儿一样的存在。” “还是兄长, 就是想通过羞辱新?妇, 来?羞辱我?若是如此,那兄长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晏子渊的目的才是达到了。 明?知?这新?妇醒着, 还要?将言论引到他身上,说他是为了报复他, 才揪着这新?妇不放的。 对上晏子渊盯着他探究打量的视线,陆道?莲不露一丝异样地瞥了眼沉睡中的宝嫣,“说得不错,若非她是你的妇人,我也不会对她多看一眼。” 不曾想,居然成了他们兄弟间明?争暗斗的玩-物,宝嫣暗自掐紧了手心。 晏子渊这般挑拨离间,无非就是想看看他对新?妇到底怀着什么心思。 他想套他话。 陆道?莲心思诡谲,如何?能叫他轻易看出来?。 自然是他说什么,都顺着他的话往下接。 却不知?这叫宝嫣心中好是折磨,恨不得这两人赶快离开她房间,万般忍辱负重,都不及当面听见他人对自己的轻视,痛恨难过。 就连初始知?道?陆道?莲和?晏子渊是兄弟的惊讶感?,都被冲淡了。 晏子渊防的就是他们会暗生?情愫。 自从?他亲眼所见陆道?莲是怎么和?宝嫣暗自缠绵以后,就十?分担心陆道?莲会将她哄骗到手,届时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要?这二人都为他所掌控,而不是背着他,暗通曲款,搞什么心意相通。 他不好过,所有人都将不好过。 希望这新?妇,别那么傻,以为陆道?莲能拿她当个人,付诸真心,上赶着让人玩弄。 他可不是让她享乐来?的,而是让她好好生?育一个子嗣,助他成就大业,别忘了自个儿本分。 晏子渊假惺惺道?:“你我之间的龃龉,向着我来?也就罢,还请兄长高抬贵手,若非是在借种的时候,还请放她一马,别再摧残她。” “此女不就是借种所用。” 陆道?莲:“岂会值得怜惜。你若舍不得,当初又何?必请我来?帮忙。” 他说得无情无义,连晏子渊都被他的心狠程度惊讶到了,难道?宝嫣这样的娇女,都不能叫陆道?莲动心分毫。 还是说他先前的担忧都是多余的? “既然请了,那就别后悔。”陆道?莲冷冷睇着晏子渊,“自己不行,焉能插手管到我的房事上去。” 晏子渊面色青白交加,根本毫无防备,陆道?莲会直接把他不行的事说出来?。 这让近来?已经将这方?面的屈辱快淡忘掉的他立马挂不住脸面,赶人走道?:“天色已经很?晚了,兄长要?是没什么事就回去吧,新?妇这里由我来?照看。” 春动莲房 第41节 这场嘴仗上的博弈,终究叫陆道?莲占了上风,谁叫晏子渊只要?一被提起这档子事便能败下阵去。 而陆道?莲拿捏着他的死穴,子嗣、秘密,等一切时机到的时候,他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他让开一条道?,逼陆道?莲离开这里。 然而陆道?莲看了眼睡不醒了般的人影,似是舍不得起身了,他说道?:“按照她乳母的说法,你这新?妇自小体?弱,想要?短时期内有孕怕是没可能。” “待她醒后,你让她去佛堂见我。以后每日,若是有空我都会为她调理身子。” 他讲得理所当然,义正言辞。 但?谁听不出他话里有话,什么调理,怕是香瘾犯了,又想占她便宜。 宝嫣气他嘴里不干不净,不拿她当正经主母敬重,根本不愿意去。 可谁又能倾听尊重她的意见,陆道?莲更以一种绝对漠然冷酷的语气命令说:“我明?日若是没见到她,后果自负。” 他现在是他们夫妻唯一能仰仗的对象,都对他有所求,他大方?给他们,就是再不满晏子渊和?宝嫣又能拿他怎样。 还不是无计可施? 果然宝嫣还未想好法子,晏子渊这没用的东西就已经替她答应了,“我知?道?了。我会让她去见你的。” 得到承诺,陆道?莲离开前还想再看一眼宝嫣。 结果发现不知?不觉间,她已将自己侧了个身,半偏着把脸埋进褥子里,忍得通脸生?红,大概又羞又气。 甚至都要?忘了自己在装睡,在被人捏着双颊,强迫她对着他时,伸手抵住朝她靠过来?的身体?。 她的姿势扭成了一个极为抗拒别扭的弧度,就是不愿意面对他。 陆道?莲眼神一暗,也不强求了。 打算等明?日去了佛堂再说,于是干脆放手。 背云上的佛珠随着他起身,发出淅淅索索的细碎轻响,幽微的佛香消失了。 晏子渊在他走后,收回目光,正对着榻上蜷缩成一团的影子道?:“你都听见了吧?他一向如此,不将人当一回事,霸道?、自我惯了但?是没办法,你我目前只得仰仗他……“ 被子里的宝嫣即使?紧绷到浑身发麻了,还是一动不动。 仿佛一具僵硬失温的尸体?,脑子空空,双眼呆滞。 她不是贵女吗,怎会在他们口中显得那么不值一提?她开始怀疑,自己嫁给晏子渊,真的是对的吗?她真的还有必要?,继续上赶着和?陆道?莲无媒苟合,直到怀有身孕吗? 那她岂不是真成了他们口中,那等不知?廉耻,没有尊严自甘下贱的玩-物。 其实早在今夜他人空置的屋檐下,宝嫣在与陆道?莲肆无忌惮在一起的大门口,就已经有这种感?觉了。 谁家受过教养的女郎,妇人,会浪声浪语,叫成那样? 丑恶的痴态毕露,朝着他人摇尾乞怜。 她骗得过别人,她是被迫的,却骗不过自己,当时是有感?觉的。 她违背了家中一直以来?的教导,不可自视甚高,不可口出狂言,不可有违德行,更不可大庭广众下,轻浮放浪! 她太看得起自己,以至于以上规矩全犯了。 实际上她在旁人眼中,如同哗众取宠,什么都不是。 接二连三?,送走了不速之客,小观小心翼翼探头进来?。 她看到本该睡着了的宝嫣,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床沿边,半佝偻着身躯,抚着心口,难受得似在作呕,却什么都没呕出来?。 倒是听见她的动静,顶着一张苦兮兮的脸,脸色发白,双目空洞无神地朝她望过来?,凄凄一笑,嘴角都扯不开。 然后双臂没扶稳,腰身一晃,朝地上栽倒下去。 小观吓得魂飞胆寒:“女郎!” …… 夏夜芳草萋萋,藏于黑暗,一片静谧。 闪亮的萤火附着于草间,如星星点点,一只手拿着琉璃灯,悄然逼近。在察觉到危险时,刚要?飞走就被关进灯笼中,盖上盖子。 束着发簪,身形还算瘦弱,与成年郎君无法比的少年郎,扬起脖颈,露出张扬而恣意的笑,回头朝着罗氏在的方?向炫耀,“瞧我逮住了什么?一只夜光。” 苏凤璘撩起袍子,捧着琉璃灯,拖着快步献宝一样,走到树下。 罗氏坐在竹椅上,摇着蒲扇,身边站着掌灯的婢女,听着苏凤璘卖弄道?:“夜光往常只会出现在深山里,今日不知?是怎么了,竟能在庭院里见到。” “阿嫣可是最喜欢这玩意,爱看它在夜里发光,这只先献给阿母,我再去别处找找。” “等捉满一盏灯,我就遣人给阿嫣送去。” 罗氏听他左一句阿嫣,右一句阿嫣,心中对亲女的思念感?不比他少,只是好笑:“等你送去,还没上路这些夜光就成死光了,一堆虫子的尸体?,你想吓着她不成?” “怎会吓着?” 苏凤璘笃定,“阿嫣定会高兴,我一片赤诚,这彰显的不过是兄长对她的喜爱罢了。” “你大兄来?信,说不日就回金麟。不知?你阿妹,在北地如何?了,大半年时光,她可还好?我真是忧心,她一个人远嫁他地,会受委屈。” 苏凤璘追着萤火而去的脚步不停。 背对着罗氏,清秀张扬的笑脸早已没了灿烂之意。 他没说,其实他梦见阿妹了,梦里阿嫣似乎过得很?不好,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冲他笑,笑着笑着就落泪了。 说阿兄,她想回家。 她不想嫁人了。 苏氏日落西山,曾举步维艰,靠的就是联姻送嫁取得一丝喘息的余地,阿姊们回门各个展露开颜,从?不在他们跟前说自己不易。 他们也从?不觉得她们的付出理所应当,只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们每个人都在为命运努力奔波,期望有一天能改变今日这样被动的局面。 不要?再以无辜的女娘们获取利益,牺牲她们,是儿郎们无能。 苏凤璘看向远方?,终有一日,他会为阿嫣带去不用装在琉璃灯里就能看到的夜光。 第34章 按照计划, 苏赋安等人在斋孤节后从清河出发,在入秋时就能抵达江南道界内。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临走?前,苏赋安收到了从晏家传来的消息, 兰姬失踪了?。 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苏赋安对?她的态度虽不似对宝嫣那样亲密,却也没亏待过她, 只是对?兰姬,他始终亲近不起来。 她那个姨娘, 不是苏赋安有意要?说父亲妾室的闲话。 而是他们见多了?养在后宅的姬妾, 月氏这个姨娘就很古怪, 她和那些认命了?的妾室不大一样。 她倒也很安分地待在父亲的后宅, 可是她不像其他人那样,会使庶出子女讨好嫡出, 或是驱使兰姬邀宠。 她看他们这些嫡出的眼神,就好像与他们没什么不同。 甚至有一回,苏赋安从外边回来在小路上与这对?母女偶遇, 姨娘并没有发现他为了?避让她们, 等候在一旁。 他听见她训兰姬,“你?叫谁大兄?他们可配不上做你?的兄长。” 他身边的亲随脸色都变了?, 想不到藏于后宅的姬妾敢这样对?嫡系口出狂言,苏赋安则以为, 是父亲的妾室不满他们偏爱宝嫣, 才?有意这么说的。 自此?以后兰姬也不亲近他们, 反倒将精力都放在与宝嫣的争风吃醋上。 针对?父亲的妾室,出谋划策, 让兰姬做了?宝嫣的陪媵这事,他们虽然无法理解兰姬明明有更好的出路, 为什么妾室不让她嫁给母亲相看好的正经人家?,做个正室主母。 却也没有真正责怪过她,人都是想往高处爬的,认知眼界都有不同。 她觉得小门小户的主母不好,更喜欢高门大户的奢靡排场,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都是苏家?的子女,他们也做不到真正批判她哪点不好,只是感?情上,会不由自主地更偏向吃亏了?的宝嫣一些。 明眼的都知道,她做陪媵是去给阿妹添堵的,攀富贵没有错,可若是伤害到自家?姐妹就不好说了?。 是以,从路上到晏家?,苏赋安对?兰姬并没有过分关注,只求她安安分分,缺什么给什么,满足她的条件就好了?。 但是不知怎么回事,一个斋孤节过后,她竟然不见了?。 “阿嫣,兰姬身边的婢女呢,可在?叫她一同过来问话,游神那天夜里,她不是还跟晏家?的女眷打过交道吗。” 急匆匆下,苏赋安不得不暂且搁置离开的计划,来到晏家?。 他开始没看出宝嫣神色上的异样,因为事关兰姬失踪的事,即使宝嫣表现得再失魂落魄,面色忧郁,苏赋安都下意识地当她是在为庶姐不见的事而担忧紧张。 宝嫣小脸瞧着几分憔悴,像是昨夜没有歇息好。 但她额头和脸颊,不知为何受了?点伤,黑黑湿润的眼珠,似有难言之隐又不想被他知道的样子凝望着他,“阿嫣,你?的伤怎么回事……” “大兄。” 宝嫣抬手,欲盖弥彰地挡住脸颊、额头,很不好意思地道:“是我不小心,昨夜不等房内点灯,从榻上摔下来了?。” 小观在她身后低着头,手指十分纠结地揪在一起。 女郎为什么就是不愿告诉大郎君她受委屈了?呢,要?是主家?也在清河就好了?,好歹女郎受了?委屈,还能给有人撑腰。 现如?今,等大郎君他们一走?,就更没有人管女郎了?。 宝嫣:“不碍事的大兄,不疼,擦了?点药,等过段时日?就好……” 宝嫣避开苏赋安的视线,不想让兄长老是关注自己的伤口,转移话题道:“兰姬阿姐的婢女,和她一样都不见了?。问过她们房里伺候的人,说是昨夜见过她的,都未曾发现什么异常。现下只能猜测,她是不是被歹人捉走?了?。” “报官了?吗?” 苏赋安拧着眉毛,顺着宝嫣的话问:“派人去寻了?没有,可有什么消息?” 宝嫣点头,又摇头,“报了?。夫君已经带人亲自去寻了?,晌午之前,就曾传过音讯回来,说是在城中暂时没有发现兰姬阿姐的身影。” 了?解到情况,苏赋安也决定?动?身去找了?。 走?之前,似是不放心宝嫣,苏赋安脚已跨出去一步,又收回来,按住宝嫣瘦削的肩膀,苏赋安告诉了?宝嫣另一个消息:“阿嫣,晏家?为阿翁牵桥搭线,如?今上京那边,已经有人传话给他,有贵人期望得到苏家?的辅佐,阿耶带上阿翁的书信和族里其他人,一同上京复命去了?。” “听闻圣上圣体欠安,不出一个月,天下怕是要?变了?。” “你?在晏家?,好好呆着,万一出事,以身士卒的也只会是我们,你?们女娘还可以得一席安寝之地。” “若是无事,自然是好的,到时局势太?平,我们就在上京相聚。” 春动莲房 第42节 苏赋安掌心温热有力,眼神熠熠生辉,他告诉宝嫣这个消息,是想让她看起来开心些,毕竟他们蛰伏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一个全力以赴的机会。 眼看日?子要?好过了?,希望她别因为这些事,影响到了?自己心情。 这真是宝嫣近来听过最好听的话,她勉强露出些许笑容,“我知道了?大兄。” “我去找人,你?在家?等我消息即可。” 苏赋安放开她的肩膀,身影消失在堂屋内。 没想到昨夜听了?一场锥心难听的话,第二天又出了?兰姬失踪的事,等苏赋安一走?,宝嫣坠落般朝身后的小观依靠过去。 “女郎一早起来,就没用过吃食……” 小观担忧地道:“糕点还在桌上,女郎可要?尝一些,填填肚子。” 宝嫣若无其事地摇头:“我还不饿,喝些水就好。” 她是真没什么胃口,宝嫣喝了?特?意给她加了?蜜的蜜水,因为饿不自知,虽然没有胃口但是肚子也受不了?了?,一股热流在腹中流淌,她连脸皮看着都白嫩红润不少。 “你?说兰姬阿姐,到底去哪了??” 宝嫣是知道兰姬恨她的,但是昨夜被刺激得伤心流泪了?半宿,是以白日?听见下人来报时,只是怔了?怔,便?反应了?过来。 她自己瞧不起自己是没有用的,日?子还是得照常过。 她得朝前看,而且兰姬的事提醒了?她,她还有一个家?要?掌。 婆母贤宁公主只是暂时没有为难她,可是都盯着她的,但凡她要?是在管家?事物上松懈分毫,亦或是做得不好。 后头肯定?还要?挨训,还有夫婿的侧室竟然失踪了?,若是一时找不回来,查不出个所以然,宝嫣还会被责怪。 因为她做主母的,有责任管理后宅。 后宅的人丢了?,就相当于她管家?不利。 只期望,兰姬只是自己走?丢了?,而不是真出了?什么事,遭遇了?不测。 宝嫣坐下来,还未歇息片刻,一道人影由松氏引了?进?来。 灰衣的武僧不像是自己情愿来这的,臭着脸,低着头看地,“师叔让我来问你?,少夫人打算什么时候去佛堂。是今日?不想去了?,还是今后都不想去?” 宝嫣对?陆道莲,有种打心里招惹不起的忌惮。 她昨夜睡得浑浑噩噩,因为伤心得太?麻木,后面又来了?兰姬的意外,所以下意识将那些都遗忘掉。 包括去佛堂的约定?。 这约定?又不是她应下的,她凭什么要?去。 宝嫣闷不吭声,庆峰也很为难。 说他作恶多端也好,杀人可以,让他欺负一个弱女娘,他其实也不擅长这事。 但是师叔说,要?是这趟他办不好,或是没将人请来,他就要?被赶回上京去,上京一堆人在找他们踪迹,去了?就是自找麻烦。 庆峰冥思苦想,觉得还不如?一拳头将这新妇打晕直接带走?,献给师叔算了?。 “不许动?粗。”沉声的命令在耳畔回响。 庆峰重重叹了?一声。 宝嫣有时不懂,这个大汉既然为什么不喜欢她,还要?替陆道莲为虎作伥。 他有什么能耐,身旁走?狗那么多。 这个武僧是,晏子渊也是,通通都是他的爪牙。 她听见庆峰叹气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方才?可一句话不吭,她都感?觉到这武僧的不耐了?,他怎么还突然叹气起来? “我师叔想见你?,你?若是不去,他会茶不思饭不想。” 冷不丁听见这种说法的宝嫣不可置信地抬头,望着尴尬到抠着脑门的魁梧大汉。 陆道莲想见她,是因为把她当玩-物。 玩了?一次还不够,还想日?日?玩。 可是说他会因为她茶不思饭不想?宝嫣真的要?生怒了?。 那些在昭玄寺,逮着机会接近师叔的贵女如?何说来着? 庆峰:“少夫人国?色天香,我师叔自从认识你?,就对?你?念念不忘,夜里孤枕难眠,日?思夜想,要?是哪天少见少夫人一面,就要?病倒了?!” 宝嫣:“……”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庆峰:“我师叔想你?想得慌,你?可别把他一颗心,当玩意把着玩,不怜惜他——” “知不知道……” “你?是唯一引我师叔破戒的女娘,从未有人让他另眼相待过,你?对?他来说是不同的。” “师叔头一回对?女娘这么上心,纯真郎君,你?可不许玩弄他!” 这是胡说八道什么?到底谁玩弄谁? 宝嫣真是听够了?,刚才?还气色不佳的小脸瞬间红润起来,泥人也被激地蹭得立起身,“够了?,为了?骗我过去,花言巧语一堆,无耻。” 说什么日?思夜想,什么念念不忘。 真是羞辱她来的。 她去,她去还不成吗?左右是舍了?这具身子,求个平安,他若没将她弄死,就是她福大命大,福气还在后头。 宝嫣带着伤就去了?。 她初始还想着,要?不要?掩人耳目,可是烧雪园那个地方,人少僻静,即使被人撞见,她也可以说自己听说那里有间佛堂。 她是去虔心礼佛的。 然而行到佛堂门口,她脚步不由地慢下来,小观也被庆峰给拦下了?,二人大眼瞪小眼,争论着道:“我师叔要?和你?女郎厮混,你?进?去扰他们做什么。” 小观被气的差点惊声尖叫:“光天化日?下,说什么厮混,天哪,你?有没有读过圣贤书,我家?女郎是来礼佛的。” 就是厮混,也不必这么明目张胆。 这人到底懂不懂为自家?大人考虑,“你?不要?到处污蔑我家?夫人清白,唔唔唔……” 宝嫣近乡情怯般,扶着门,回头望一眼。 小观在那武僧跟前,如?拎小鸡似的,被堵上嘴拖走?了?,“……” “怎么还不进?来。” 清冷低沉的声线飘入宝嫣耳中,“小观……”宝嫣呆呆地喊。 早已发现她来了?,却在外边踌躇的陆道莲一身白衣,不染纤尘,宽肩窄背挺拔俊秀出现在宝嫣身后。 宝嫣不知道是不是不敢回头,揪紧了?衣角:“他把我的小观抓走?了?。” 她说得可怜兮兮,陆道莲非常认真地俯视打脸眼前穿着素净,却不失娇美的人影,看她今日?毫无心思装扮,只简单地插了?几支翠绿的素簪。 几朵零星的似白非白,有点桃花粉的小花缀在乌黑的发丝上。 他不想承认,即使没看到这张脸,就凭这个后脑勺,都抵得过千万人中的惊鸿一瞥。 她为什么不敢转过头来,是怕面对?自己? 怕他再说那些惹人伤心,难听的话,觉得自己自取其辱了?? 陆道莲:“她没事,庆峰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没他命令,庆峰一般不会杀人。 陆道莲伸手,搭上了?宝嫣的肩膀,却发现她不仅是担心婢女,而且还畏惧他,像木头一样,不敢朝他靠过来。 陆道莲:“为什么不敢转头看我?” 他感?觉到掌心下的人的肩膀,在细微地轻颤。 陆道莲再次出声诱哄,只是这回的声音,若有似无地放柔了?些,“把头转过来,让我看看你?,苏氏女。” 宝嫣紧张得浑身僵硬,脖颈僵硬,看她?有什么好看的? 看她今日?合不合他心意,适不适合他把玩吗? “小观……”宝嫣这时候只喃喃叫着婢女的名字,缓解即将面对?恐惧对?象的压力。 “你?若不让我看到你?,我就吩咐庆峰,把你?那情同姐妹的婢女,丢进?后山湖里,沉塘。” 陆道莲淡淡威胁着,宝嫣心有余悸地睁大双眼,缓缓扭头,无辜而嗔怨地看向那张丰神俊秀,绝伦无双的脸,“你?够了?没有……” 他把她一个主母当玩意也就算了?,连人命,都视如?草芥。 陆道莲目光追寻观察着她神色上,是否残留着对?昨夜怨愤过的痕迹。 可惜无果,宝嫣现下只有对?他威胁她,又替那个婢女担心的不满,“我是来礼佛的,我那婢女说的有哪点不对??” “非要?光天化日?下,弄得人尽皆知才?行?” 宝嫣娇声委婉地控诉:“你?要?是老想着打打杀杀,不随你?心就威胁我,那我们就走?着瞧……看你?怎么逼死我。” 未料真惹得她自暴自弃,动?怒了?。 盯着红的似抹了?口脂,饱满丰润的小嘴。 陆道莲眸光深邃,按下骚动?难耐,道:“好。我是佛,那你?就是来礼我的。” 好什么好? 宝嫣听得目瞪口呆,他罪大恶极,敢冒犯真佛,他不怕遭天谴? “既然是来礼我的,那就进?去吧。” 他似一刻都不想耽误,伸手将面前柔弱无骨的小手拉住,轻轻一拽,就怀抱着她,半拥半带地和宝嫣进?了?佛堂。 第35章 佛堂少光, 半明半暗,厚实沉重的雕花木门一关上,就跟入了瓮一样。 宝嫣心慌慌, 指尖又冰又凉。 春动莲房 第43节 揽着她的脚步不停, 直到推开屏门,到了内堂, 别?有洞天?一般,有榻有床。 这?里像是他经常就寝的卧房, 枕头上遗落下一串佛珠, 经文, 还有两三本不知道叫什么的典籍。 远处桌案上, 一盆青花瓷、掌心大的碗莲亭亭玉立。 镇纸压着写过却作废的长长画卷,和饱读诗书克己复礼的文弱书生的房间别?无二样, 散发出浓浓的笔墨书香味道?。 而?他们却即将,要糟蹋这?么神圣正经的地方。 感觉到心中对圣贤的印象正被玷污。 生怕下一刻就开始,宝嫣眼珠盛满惊恐不安, 内心烦乱要不要说点什么, 好熄了陆道?莲那些?凶猛想法。 “我……” 她脸突地被人抬起来。 似乎是陆道?莲终于察觉到了她额角处的伤,方才惹她生怒没机会问, 现下两人独处了,握着她的大手一松, 视线下瞥, 正好看见衣袖半捋的位置的小伤口。 白嫩细腻的皮肉上, 一小块擦痕,泛着淡淡的血丝, 暴露在视野中。 已经快结痂了。 出乎预料的,陆道?莲的反应居然跟苏赋安的没差, 捞起她的手腕,盯着她欲言又止的面容,语气渗人凝重,“谁弄的?” 莫不是他走后,二人起了争执,晏子渊为发泄不满,对她动手了。 宝嫣怔了下,咬紧下嘴唇,谁弄的和他有什么干系,他又做什么一脸在意? 像是看不得有人在她跟前假惺惺,她作势将手腕从?陆道?莲那里收回,不提只言片语,小脸没有表情,冷若冰霜。 陆道?莲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没有哪个女娘在他面前闹过脾气,浑然一副有错对不起她的模样。 他怕多逼问几句,就要引来她一脸哭相,虽然也差不了多少,但最好不要破坏了此刻的情致兴趣。 他干脆地转移了肃穆的目光,心中自有一套算计。 而?很不巧的,宝嫣在这?时肚子骤然咕咕叫了出来,脸颊蹭的一下,绯艳无比,怎么在这?时闹出这?样的动静。 脸上的不假辞色再难维持下去,正好供她有了借口和理由离开这?里。 宝嫣低头闷声道?:“我,我想想,今日还是不礼佛了,觉着肚饿,等明日吃饱了再来。” 她还没踏出一步,就被圈住了腰,速度迅猛,生怕她逃了。 看不到陆道?莲的神色,只听他没心肝地哂笑道?:“你不是饿了?等到明日做什么?就在这?吃,你吃饱了再礼,我等得及。” 宝嫣就是一条案板上的鱼,来了就别?想出去。 她挣不动,徒惹了一身虚汗,提出异议,“你在说胡话,这?里没有吃的,如何让我填饱肚子?” 陆道?莲:“这?你不用担心,且不说上面这?张嘴能叫你吃饱,肚子也能给你灌满。” 宝嫣惊张着嘴,像是听得呆住了。 陆道?莲替她仔细检查还有没有其他伤,宝嫣慢慢回味过来,似懂非懂,两耳滴血那么红。 伸手指狠掐陆道?莲的手,欲哭无泪地抗议,“我不要这?个,我要吃食。” 吃食懂不懂,就是五谷,稻、黍、麦之类的粮食,他这?里哪里有?哪样沾了? “那你来时何不吃东西?”陆道?莲也反问回去,她就那么糟蹋自己的身体,为了避开和他接触,想饿死自己,以?为这?样就能放过她? 宝嫣哭闹得再惨,进了佛堂就没了选择的权利。 她掐紧陆道?莲手背的力道?,用力到甲床都发白,怎么都拒绝不掉,甚至从?一开始的酸涩不情愿到渐渐得了趣。 微张的红唇如同哭累了,闭不上,引得眸色晦暗的陆道?莲凑过去缠着不放。 宽大椅子上,宝嫣果真被喂食了好些?东西,不管是不是嘴都在吃,吃得饱饱满满的,又撑又辛苦。 “知?道?么?你该多吃点。” 他和劳累的她不一样,轻松嚣张,且一语双关地说:“那个松氏,说你从?小体弱多病,及笄前都是吃药长大的,那些?药定然不怎么样,你该试试我这?个。” 哪,哪有那么夸张?他又要鬼扯些?什么? 陆道?莲:“我这?叫以?阳补阴,你多吃些?,阳气才重,才滋补,日后也就不会被那邪病所侵。” 宝嫣气得想打他,可是一动就被钉死在原地,毫无招架之力,哀哀地蹙眉,趴在陆道?莲肩头,闷声啜泣。 泣声又有所不同,并不全然痛苦,而?是婉转动人,只想叫她再哭得大声些?,他听不够。 最好还说些?他喜欢听的话,“你还饿吗?你饿,我就先给你点,不过……还是没那么快,所以?你得再忍一会。” 宝嫣此刻肚子已经被塞满了,只不过另类的饱腹感像抵着胃一样,她觉着光是这?样就足够饱了,可他还要给她喂别?的,她真的吃不下了。 “够了够了,不吃了……”她抓紧他的臂膀。 他意有所指地逼问:“说清楚,哪里不吃了?” 宝嫣忍辱负重,双眼通红,泪水滴下来,“小,小嘴不想吃了。” 陆道?莲感到悦耳地勾起嘴角,虎视眈眈盯紧了似负累重重,奄奄一息的宝嫣,“还有呢?再多说些?,我就让你歇息歇息。” 宝嫣抬起头,委委屈屈,娇声哽咽:“为何要这?样对我?昨夜巷子里已经吃麻了,还没好,真的不禁吃了。” “放过我吧。” 她不提还好,一提似乎回到当?时的场面。 陆道?莲霍然起身,带她转移了阵地,宝嫣感觉眼前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后脑勺就磕到枕头上的佛珠和书。 疼得她两眼冒泪花,还没叫人怜惜,就被一道?高大的影子抓住膝盖,反复娇哄:“哪里麻了,我看看,让我替你看看。” 明明头疼的是后脑勺,他却去动了膝盖。 一个人头猝然在眼前放大,宝嫣第一次见,心中顿时惊起滔天?海浪,连声反抗,“不行,不行,使?不得……” 她只是说说,哪里能看?他难道?是什么神医不成?,以?为看上两眼就能好了? 可是陆道?莲的力气不是她能扭转的。 他不止要看,还要从?下往上危险地盯视她,沉声执意道?:“没有什么不行,等着,我帮你治治,帮你上药,很快就好。” 宝嫣剧震。 满心骇然,像曾见过长满花,却被人剧烈摇晃的树。 她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治法,如同在烈阳下,她快被热化了,从?惊愕到不能自已,融成?一滩再也起不来的烂泥。 一直到风停雨静。 宝嫣像被夺了魂魄,双目呆滞,失神地望着天?顶,她连眼前的一切是什么颜色,都分?不清了。 而?她身边,陆道?莲擦了下嘴,又回头朝她望来,叮嘱般道?:“我去叫人,送些?好吃的来。”他这?会儿知?道?什么是真正能吃的了。 宝嫣却还在一片没有目的的水浪中漂浮,时不时如发病般哆嗦。 他怎么能那样对她,她气到抠着他两肩,都留下爪痕了他都不松开她,是觉着她好欺负是吗。 陆道?莲回来就看到宝嫣居然起来了,正在绑一件怎么都系不上的小衣,四肢软绵绵,动作不利索,她好笨,因为着急都气急败坏了,“连你也欺我?” 欺负她的是他,她冲一件软布发什么脾气。 宝嫣没察觉到陆道?莲回来了,还在跟系不上的小衣使?劲,她虽瘦弱,可该有的一点也不少,中间的美色至少叫陆道?莲看着,是极为引人遐想的。 他满目欣赏,轻轻一勾,就把宝嫣纤细的手腕捞了过来,“别?费力了,一会也用不上它?,何必自己气自己。” 宝嫣听他这?意思,似乎还没够,她都站不直了,他还想怎样? 他将她剩下的那些?,没来得及拿的衣物全收走,丢到了门外面,宝嫣去追还被他反手控制住,不怀好意道?:“你不会以?为,仅仅方才那一两下就够了吧。” 那绝不是多轻松的一两下,一下就是半个时辰,两下就是一个时辰,不曾停歇,当?真就叫宝嫣吃尽了苦头。 她苦兮兮的,又恨又羞地瞪着气势凶险,满脑子不清白的陆道?莲。 他说的是轻巧,不好受的最终都是她,“你就这?么穿着,很好。”他还说:“待会吃食来了,你就坐我这?里,恩公抱着你吃。” 宝嫣满眼荒唐,她上回叫恩人,他不允,要她另外想。 她迫不得已,忍着臊意叫他“爱郎”,他现在又自称“恩公”了? 趁着饭菜没到,陆道?莲被宝嫣香柔无辜委屈惨了的样子,又勾动了念头,她玉足踩在空地上,灰色的地和她被光亮照的洁白如玉的脚趾,对比鲜明。 他从?上往下打探,幽漆的眼神落在他上过药的地方,想要的意图明显到宝嫣都感到害怕了,不自禁往后退。 陆道?莲把她逼到一个死角,指尖挑起她的下颔,迫使?宝嫣朝他靠过来。 然而?就在快亲上的那一瞬间,她把脸奋力别?开了,“不要。” 对宝嫣来说,这?种的比其他事要轻松多了,可也是不舒服的,不是那种痛苦的不舒服,而?是陆道?莲还会再招惹她的同时不断点火。 她会被弄得很“难受”。 “为什么不要?”陆道?莲不信她不快乐,毕竟两个人真正在一块,谁敢说谁能瞒天?过海,就是一点反应都被放大了无数倍。 宝嫣明明口是心非居多,自尊心强,不肯认罢了。 这?会只是蜻蜓点水小意碰碰,她竟不愿了。 他也不想想宝嫣是被吓着了,她内心的惶恐都是陆道?莲带来的,尤其先前他若无其事擦嘴那一幕。 宝嫣尤有一种生死两茫茫的恍惚,她面上爬满雾红,瞧不起地指责道?:“脏,你好脏……” “你连那种地方都……” 她觉得自己当?时怎么没晕过去,要是晕个一天?一夜就好了,也不必再应付这?可怕寡廉鲜耻之人。 “那地方怎么了?不是很美吗。” 见过美景的陆道?莲理所当?然地称赞:“它?很好,就跟你害羞的时候一样,你不该引以?为耻嫌弃它?。” 趁宝嫣呆傻地愣在原地,陆道?莲一把将她揽过来,贴着她耳朵道?:“真的,你瞧不见它?,我告诉你它?长什么样。跟花似的,还有玉露,我尝的时候,比喝过的蜜都甜。” “你也尝尝。” 他半哄半骗,朝她靠拢。 宝嫣是感觉嘴上一热,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但那是她已挣不开了,只能顺从?陆道?莲尝个新?鲜。 事后擦嘴的时候,手里的帕子都快捏皱了,躲得离陆道?莲好远。 屋外有人敲门,提醒吃食送来了。 陆道?莲暂且放了她一马,但也不过瞬息,他提着食盒回来了,宝嫣缩在褥子里,一见到他出现,便如受惊的动物往里躲了躲。 春动莲房 第44节 “过来用食。” 对她做了许多过分?事的陆道?莲,显然脸皮比她厚度了,看宝嫣迟迟不动,还故意摆起脸色,“你不是饿了?不想吃,那我们就做些?别?的。” 宝嫣天?生羞怯,更被毫不留情征服过,现下最怕的就是陆道?莲再胡来点什么。 她期期艾艾地从?榻上下来,每走一步微微踮着脚尖,仿佛随时准备逃命似的,站在离陆道?莲不远处,和陆道?莲商量:“我自己吃。” 这?回绝不要他喂了。 休想再沾她一根毫毛,宝嫣边说边扯着衣角,想要自己看起来得体些?。 陆道?莲:“好。” 没想到陆道?莲会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宝嫣还疑心他有鬼,但为了让她放心,陆道?莲还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宝嫣疑惑地张望他的背影,发觉他朝着桌案走去了。 真是假正经,他居然在厮混后,还想维持圣人君子的一面,伪装得像个十分?好学的读书,去那磨墨在他作废的画卷上写字去了。 宝嫣心底偷偷耻笑鄙夷。 不过如此她也能安心吃一顿饭了,就让他去卖弄文采,少来扰她。 然而?刚动筷不过两口,一道?声音兀地从?她背后响起:“好吃吗。”陆道?莲又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宝嫣感觉后背一痒,惊讶地抬眸,就发现他手上拿着一支沾了墨的狼毫,在她背上写写画画,笔尖游走,让她不得不动来动去,“别?,你这?是做什么。” 早先陆道?莲就有想法了。 她那美人背,不沾点什么都可惜了。 “别?动。” 陆道?莲拿笔头点了下她腰窝的地方,还轻声训斥她,“让你别?动,听不见吗。” 宝嫣若有所感的挺直了身子,更是放下筷子,捂住了嘴,这?种羞涩的感觉,比在任何时候都要汹涌猛烈。 他怎么能用她的背写字? “你在写什么?”宝嫣忍着痒,茫然地问:“我看不见怎么办。”她也想知?道?他写了什么。 可是陆道?莲就是不说,他只在她不听话的时候,用笔头戳她,带点教训和提醒的那种,让她坐好,坐端正。 等到完笔以?后,他根本没有书生对笔墨之类的尊敬,放肆地将狼毫随意一丢,按住她肩膀道?:“因为你,我今日耽搁了修行。” “等你填饱肚子,我们就去清修,让我看着你的背,念诵佛经,我念一句,你念一句。” 他捧着她的脸皮,爱惜道?:“一定不可念错,念错师父便要罚你。” 宝嫣如今因他,对这?些?佛家道?义?全无信心,怎会想要诵经?还师父,当?她是什么爱徒吗? 宝嫣眼中的不信任被陆道?莲看在眼底,他毫不介意地将人捞起来,转了个方向,抱在怀里。 像先前他说的那样,履行承诺:“我先抱你用吃食。” 有他突然插手,宝嫣浑身都不自在,好在陆道?莲说喂她,实际上还是让她自己动筷,但是这?般宝嫣吃得也不痛快。 她觉着对方像她头上悬着的一把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来。 而?当?她慢慢适应之际,她放松的身子骤然绷紧。 一双被迫泛着桃花的眸子,和一双漆黑冷厉的眼睛相对视,宝嫣被噎得上气不接下气,抓紧他的手臂,“你说,你说让我自己吃,你不动的……” 陆道?莲嘴上答应,暗地里却使?着坏,漫不经心地应:“嗯,我这?不是没动?只是在外边转转,这?也不行?” 第36章 所谓转转, 就是死活不进去,在外边磨蹭吗? 这与隔靴搔痒又有什么区别? 陆道莲叫涉世未深、年纪轻轻的新妇知道,什么?叫深闺险恶, 什么?又叫儿郎们一旦做起混账事?来, 最好别听别信。 宝嫣一直羞涩地埋头趴在桌子上,捂着嘴憋气, 闷不吭声。 忍得肩头?抖动,热汗直冒。 陆道莲坏心眼地问:“少夫人怎么?不吃了, 是饭菜不合口味, 想尝尝别的了么??” “浪费粮食不可取。” “贫僧今日?的目的, 可是要?叫少夫人的肚子灌得满满的, 这些药膳少夫人不吃怎么?能行?” “啊,原来饿的不是这张嘴儿, 看来是我喂错了。” 宝嫣艰难地闭上眼,听?陆道莲讲话逗她,不亚于是在受刑。 “痒。”抓心的痒。 陆道莲垂眸深目俊脸, 朝她施舍地看去, “痒我帮你挠挠?” 宝嫣如吃醉了酒般回望他,就是不说话也不表明态度, 陆道莲比她果?断多了,一句“我明白?了”, 就帮她做主了。 有人挠痒确实好了许多, 宝嫣缓解了几分焦虑, 但是时间一长,她开始并不满足于此。 她悄悄细微的小动作很快被人发现?了, 陆道莲拍了一下她的背,玩味地低斥:“乱动什么?, 墨还未干,别把上面的经文蹭没了。” 宝嫣像是被人抓住小辫子般,傻傻呆愣住了,似汗颜,又似无地自容。 没想到她都那么?小心了还是被陆道莲发现?了,可光挠挠哪里够呢,她小嘴轻瘪,抬手挡住脸颊,又开始啜泣起来。 她太容易哭,反倒叫陆道莲眼里的光越发晦暗深邃,“我是欺负你了么??” 难道没有? “贫僧不明白?,少夫人真是水做的不成,一天?哭上不知多少回,为何如此娇气?” 他掸了下腿,差点撞上桌子,酒水饭菜都晃了。 宝嫣不小心,没坐稳也跟着受到波及,眼眶红红,更觉得天?要?亡她,“你到底想怎样。” 他以为自己是那仙人治水,三遇家门而不入,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陆道莲知道她委屈了,但他似乎更享受当下这时刻,宝嫣拿他毫无办法,又得必须求着他的样子。 这才有意磨磨蹭蹭那么?久,不给个结果?。 他想她也是喜欢的,只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不然怎会被他悄悄抓住把柄,女娘,就是喜欢口是心非。 陆道莲:“急了?” 宝嫣恨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反倒像是有蚂蚁在爬,发疯蚀骨。她慌张,她怎会变成这样了? “我非仙人,但夫人若是想聊聊治水之策,只需请我进门,贫僧还是能尽绵薄之力的。” 陆道莲笑地明目张胆,意图鲜明,“夫人当真不请我进来么??” 他左一口夫人又一口,念经般地让人不胜其?扰,宝嫣更是镇定的心思全无,微颤着把手搭在陆道莲腕上,“请不眴师父,进来救我。” 她哭腔那般好听?,陆道莲必然是不能再?拖了的,用上全部修行渡她苦厄。 “经文第一句,是什么??” 他指尖从写了字的人皮上划过,注目眼前如瀑的乌发,拍了拍她,示意:“方才不是教你念过……第几遍了?说。” 宝嫣废了,什么?妙法莲华经,她脑子只剩一团糊浆,“世尊妙相具,我今重问彼1……”陆道莲的声音缓缓传来,若非时机不对,当真和在殿前聆听?佛音没什么?不同。 “怎么?不念,是想挨罚么??” 她迟钝的反应好似又惹他怒了,可她实在没法专心,连重述都是断断续续的,如小儿学语,慢吞且记性差,“世尊,问重彼……妙,妙相……” “错了。” 她挨了力道不大?的一掌,更像是长兄面对永远教不会笨头?笨脑的小妹,威严却不严苛,更伴有一丝伪装不耐和戏谑之意。 宝嫣满面赤霞,眼若桃花,泫然欲泣地朝他看去,陆道莲单手放在脖颈下方,背靠卧枕,好整以暇地凝视宝嫣,一手扶着纤腰,纠正道:“顺序错了,重念。今日?背不会,明日?还复来。” 他又威胁她,宝嫣颦眉斜横他一眼,欺人太甚。 暗道才不要?如他所愿,这回逼着自己再?不要?为陆道莲的使?坏而分心了,她脑子好像清醒一些,念得比刚才好,“世尊妙相具,我今重……” “念彼……” 然而,像是见不得她好。不过寥寥几句她就开始被迫出错了。 “观音力……释然得……呜……” 宝嫣好不容易专心一回,不妨被陆道莲突如其?来的动静打搅了,心神如断了的香,一停便回不去了。 他故意的,太可恶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道莲所行无忌,瞋目盯着她,陡然抽查:“经文第二?十?二?句。悲体……” 原来是不想她好,宝嫣不愿服输,咬着手指冥思苦想:“悲体……”悲体戒什么??雷霆?还是甘露? “想不起就别想了。”他凉凉劝告。 受过先前的教训,让宝嫣如惊弓之鸟,“不要?,我,我知道……” 为了证明自己,求得一线生机,宝嫣在陆道莲眼眸微眯,视线汹汹下终于靠着暂时的爆发力回忆出来,“2是,是悲体戒雷霆!” 然后后边呢? 喜笑颜开不到瞬息,宝嫣便又欲哭无泪,真是笨死了。 “呜呜呜,我不要?背了,不要?背了……” 掌握着火候的陆道莲也觉得她该差不多了,扶着惊魂未定的宝嫣,冷笑着翻了个身,低沉轻叹:“罢了,榆木脑子,再?逼下去,怕是要?变蠢包。”他骂她? 宝嫣惊骇中来不及愤怒,所有的反抗都落到陆道莲的怀里。 他拥紧她,似被温水泡着那般与宝嫣十?指相扣着感慨,执意在她耳边不厌其?烦地说道:“记不住其?他,那就记这一句——” “梵音观世音,普施甘露雨,祈请观音力,故须常念我,苏氏女你要?常念我。” 你念观世音,世音便救你。 你要?常念,放心间,绝不能忘了。 随着陆道莲的沉声话语,宝嫣脑子闪过一道宛若被点化的白?光,不知今夕何夕。 春动莲房 第45节 她只记得那双大?手,箍得她好紧,宽阔的胸膛压迫得她快喘不过气,而他为什么?一定要?她常念一个秉性恶劣,欺负过她的欺世盗名?之辈? 但在昏厥过去前,宝嫣还是印象深刻,谨记那一句求佛的祝词,她耳边似有梵音回荡,怎么?躲都躲不开,只有一遍一遍重述,铭记于心。 宝嫣再?醒来,已经不在佛堂了。 她被悄无声息地送回到自个儿的院子里,小观在她没醒的时候,就和松氏在哭诉宝嫣被折腾得有多狠。 “好几个时辰都过去了,女郎还没被放出来。我去找她,还没走近就被那个大?老粗给拦住了。” 小观一脸后怕,“阿母,女郎受苦了!她都说不要?了,那位大?人就是不肯答应,连应一声都没有。” “后来哪怕女郎求饶,也只得他哄慰几句,女郎就哭得更厉害了。” “好了,别说了。”松氏轻斥,哪怕知道小观是年?纪太小,为来了抒发心中的震撼才告诉她这些的,松氏扶着心口,看着昏睡的宝嫣,震惊并不比她少。 这是饿了八百年?不成? 想那高僧,也是个岁数没多大?的年?轻郎君,竟这般不知节制,老了可有他后悔。 心疼宝嫣,如同心疼亲女的松氏暗自咒道。 既然这样生猛,那就最?好能让她们女郎肚子早日?有信儿,不然这娇花般的女娘 ,哪禁得起三番四次的糟蹋。 果?然寺里长大?的,真是粗鄙莽夫,呸。 宝嫣不知身边松氏已经替她骂了陆道莲,她醒来后尤有一种肚子还撑的错觉,腿稍微动一动都不利索。 她惊魂未定地眨着眼,问捧着茶给她喝的小观,“我睡了多久了?” 她样子也是后怕的。 小观同情地看着她,“女郎睡了一天?一夜,如今傍晚了,天?也快黑了。” 她将同松氏说过的话,又当着宝嫣的面骂了一遍,可见佛堂的事?给了小观多大?的压力。 宝嫣早已听?得不好意思,还是松氏来了才让她解脱。 “不是叫你少提这些,怎么?还在女郎跟前嚼舌根。去把大?郎君留给女郎的信拿过来。” 宝嫣顶着两颊酡红的脸面,似屈似辱地喊了她一声,“乳母……” 她虽然觉着松氏和小观都是她在清河最?亲近的人,让她们知晓内情不要?紧,可心里下意识还是羞涩难堪,怕她们跟着瞧不起鄙夷自己。 毕竟做主子的德行不端,如何让下面的人高看一眼。 松氏靠坐在她身旁,安抚道:“女郎不必在意奴婢是怎么?看的,女郎这么?做都是身不由己,奴婢只会心疼女郎,觉着不易,岂会轻视女郎?只是……” 她话音一转。 宝嫣也想不到她竟然会主动提及陆道莲,“只是那厮……”她年?岁长,除去管事?家婢的身份,称得上是一位长辈。 不像小观,对其?敬畏有加,全因对宝嫣的爱护超过了对陆道莲的畏惧,才故意将其?贬得很低。 “女郎下回可万万不能再?纵容那厮胡来了,女郎身子娇弱,女娘都和花一样,哪能那般粗鲁?能经得住几下对待?” 松氏抓住宝嫣的手重重地叮嘱,“女郎可记住,一切以自身为重,否则弄坏了,遭罪的可是自己,与他们儿郎何干?他们可只管自个儿,不管他人死活。” 宝嫣知她说得有道理,可还是听?得红透了耳根。 以前没圆房松氏哪会和她说这些,如今是知道她通人事?了,才毫无顾忌地教她怎样应对。 “我知道了乳母,下回我绝不由着他。” 宝嫣羞涩保证,信誓旦旦,也不知能不能如愿以偿。 在松氏陪伴着,等待小观取信回来间,宝嫣问起兰姬的消息,“阿姐踪迹,可寻到了?” 若是寻不到,难不成兄长就一直待在清河。 那他岂不是回不去金麟,嫂嫂才生下麒麟儿不久,定是日?日?夜夜盼望他归家的。 松氏摇头?:“女郎整日?未醒,晏氏子和大?郎君都来过一回。” 倒是没想到晏子渊还会过来看她,宝嫣最?不想见的人他占其?二?,其?一是谁自然不必说。 她直接忽略过去,追问松氏:“大?兄说了什么??” “女郎看过信了就知道,大?郎君把话都留在上边了。” 宝嫣展开信的时候,还有几分惭愧无颜。 大?家都在搜寻失踪的兰姬,她却躲在了一边,与人厮混后睡得昏天?暗地。 若不是陆道莲那厮,她也不会这么?久不醒,太懒惰误事?了。 苏赋安留下的只言片语,给宝嫣透露了这一日?不曾知道的消息,兰姬和她的婢女还是没找到,她就像彻底消失在清河一样,搜不到踪影。 而归家之期,已经不能再?拖了。 金麟那边族里还有安排,总不能为了一个庶女耽搁所有人,是以经过商议,苏赋安决定还是先按照原计划,与叔伯和家仆们率先回南地。 既然宝嫣在清河,那就再?留一点人手给她,由她和晏家的人接着寻找兰姬。 等找到人就传信给他们,也好叫他们放心。 苏赋安都安排妥当,宝嫣自然无有异议。 只是这事?还是给她添了些许小麻烦,在被婆母贤宁长公主召唤到后宅她的院子里去时,宝嫣知道,责怪她管束不力的责罚终究还是来了。 “你们苏家的女娘,怎么?一个比一个会惹事??” 原先贤宁还觉着替晏子渊挡了一刀的新妇陪媵还是好的,她们姐妹不和,她做婆母得冷眼旁观,愿意看个乐子。 可是若是家中的姬妾逃了,丢了,万一在外边出了什么?事?,丢的就是他们晏家的脸面。 这虽然还没到那一步,人杳无音讯,但是不妨碍贤宁心生不悦,想要?冲新妇发火。 她打量着宝嫣近来色若春花,极尽滋润的气色,眼尖地瞥着她身上未藏好的一点痕迹,冷哼道:“我看府里尽出事?,你夫婿忙得不可开交,你倒好,未能分忧也就算了,还有心思勾着他忙里偷闲的厮混。你有没有一些主母的样子?” 宝嫣两眼睫羽不自然地轻颤,明知贤宁是存心误会她的,也抿紧朱唇,不敢反驳一个字。 她可不敢说,她不是与她的嫡子厮混,而是…… 她双目怔怔地观察贤宁,要?从她脸上看出与陆道莲肖似的痕迹,据她所知那天?晏子渊和陆道莲没有避讳她,暴露了二?人之间的关系。 她事?后觉着,大?概是为了让她好受些,知道和她圆房的不是不相干的人,而是晏子渊的亲兄长。 日?后她肚里的孩子也算名?正言顺,可是,为何晏子渊姓晏,陆道莲就姓陆呢? 是随母吗? 既然是双生子,为何贤宁像是从没有这样一个长子,只视晏子渊为唯一,从她口中嘴里万事?以晏子渊为先。 她知道,自己还有个长子就住在清冷僻静的烧雪园么?? 是不是因为嫉恨婆母只爱重自个儿的弟弟,所以陆道莲才与晏子渊不和,要?抢占他的妇人? 这样一想,姓陆的活该好可怜。 “我在跟你说话,你在听?吗?”见宝嫣还敢在自己跟前出神,不敬婆母,贤宁不快地出声:“我说你,仗着阿渊宠你,也太恃宠而骄了。” “阿母,我……” “别叫我。” 贤宁为自己出气道:“区区一个后宅都管理不好,人丢了,还在长辈跟前放肆,我看不让你戒骄戒躁一番,今后若是彻底归你掌家,怕是要?骑到我脖子上去。” “前段日?子曾免了你的请安礼,如今侍候婆母本该就是儿媳应尽的义务,你既不敬我,我也无需宽待你。如此,往后晨昏定省,你便到我院子里学规矩吧。” 贤宁也不曾乱罚她,只说恢复请安,晨昏定西去她那侍奉她。 宝嫣若不答应,那就证明她确实如贤宁所说那样不敬重她。 谁叫宝嫣当着她面,失神去想陆道莲的呢。 真是害人不浅。 她咬紧嘴唇,带着从贤宁这处受到的气回去自个儿院里,庆峰奉命来给她送东西,她都未曾多看一眼。 “拿走。” 小观:“什么?香的臭的,都捧到女郎跟前来。” 嚯好大?的火气,庆峰眼神怪异地打量她们主仆,察觉到此时不是什么?好时机,悄悄带上东西,便回去复命。 陆道莲:“怎么?样,她收了么??” 惹了一鼻子灰的庆峰,像模像样地捏鼻,就跟挑拨离间一样,“没有呢师叔,那新妇那边瞧不起僧侣,说,咱们东西臭呢。” 陆道莲:“……” 第37章 即使知道庆峰没怎么说?实话, 陆道莲还是神色淡淡地问:“哪里臭了?” 庆峰:“师叔,她们这些世家?女郎,金贵得很, 从小就见过不少好东西, 非一般宝贝都?不稀罕。像这类胭脂水粉,向来是不缺的, 送得再好也无用。” 陆道莲:“是么,照你说什么才有用?” 庆峰:“她们如今瞧不起咱们呢, 觉着?咱们只是寺里出来的, 没甚么前途, 她夫婿是一门世家?贵子, 晏家的封地就是晏子渊的封地,豢养私兵, 身份听着?可比咱们高贵。” “要不是晏子渊被人所害,孽根不行,还轮不到?师叔和她亲近, 说?不定那帮捧高踩低的苏家?人也?是这么想的, 那新妇定然觉着?,您送的一奁胭脂香膏, 多?廉价,是羞辱她呢。” “人家?可不稀罕。” 陆道莲是第一回 送一个女郎家?打扮自?个儿的东西, 没有抱什么特别的心?思, 纯属于干了坏事的郎子, 对欺负过的女娘一点?弥补。 不是说?女娘都?是靠哄么,这些玩意儿也?是她们喜欢的。 哄好了下回就有好脸色了。 可怎么和预料中的有差异, 陆道莲看向信誓旦旦,保证宝嫣那边瞧不起他们僧人身份的庆峰, “那你说?该怎么办?” “自?然是拿回号令符——” 庆峰手作刀状,上抬下落,“再率领三军神风营,从清河杀回上京,一统大业。” “到?时候师叔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何必只纠结于一个有夫之妇。” 今日的庆峰还是照旧想方设法,让师叔远离美色,重新回到?大业上去。 但陆道莲听了,只沉默了一瞬,领会地道:“说?得对,杀回上京,坐上宝座,即可号令晏子渊,把他妇人献于我。” 春动莲房 第46节 庆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师叔就是着?了魔,破了色戒就是不听呢? 明显看穿他的意图,陆道莲挑起眉梢,冷冷扫一脸挫败的庆峰一眼,似笑非笑地勾唇:“说?罢,你去的时候,到?底出了什么事。” 宝嫣天不亮就起来了。 说?来在晏子渊出事的时候,她不用侍奉婆母那段日子,其实是最轻松的。 因为她可以顺自?己心?意晚起一阵时候,但是现在贤宁要给她立规矩,她就不得不从梦里被人喊醒。 贤宁要她日出前现身,她就不能拖到?食时才出现。 宝嫣抬手捂嘴,掩着?呵欠,小观拿了些腌渍过的乌梅给她醒神。 酸意涌上来的那刻,宝嫣神魂都?清醒了。 她瞪着?能看清她姿容的鸾镜,瞥见妆台上的珍珠花钿,圆圈指头大的胭脂,回忆般细想,“昨日是不是有谁来过,还带了什么东西。” 她当时因为受了气,直奔房间?里,院门口等候已久的武僧她视而不见。 是小观把人拦下的。 知道她受了无妄之灾,她不提,小观也?不说?,松氏更?是装作不知道,这事就这么略过去了。 现下看见香奁里满满的脂粉香膏珠宝等物?,记忆一下便回笼了。 小观精心?地用沾了口脂的指腹,轻轻抹在宝嫣嘴唇上,一脸满不在意地道:“是呀,就是那个口出狂言,只会说?我再吵就拧掉我脑袋的粗鄙武僧。” 宝嫣:“……” “他提了一个黢黢黑难看死的木盒子来,里头装了香粉这样的玩意。呸,真是没见识,什么都?敢拿过来。” 小观:“不知道女郎傅粉只傅上等的珍珠磨出来的么,那等粗鄙之物?也?敢到?这来献丑,我可不敢给女郎用,免得伤了女郎的皮肉。” 小观邀功道:“都?是他家?大人,害得女郎被长公?主误会,我就没收下,赶他走了。这就当是回敬他们的,也?算给女郎个报仇了。” 宝嫣没她那么天真乐观,陆道莲是什么人,睚眦必报,斤斤计较的,怕是将东西退回去,会徒惹他不高兴。 不过这么久,都?不见他再派人找过来教训她,应该是忘了? “女郎怎么不高兴,不笑?” 宝嫣看着?不知所谓的小观,僵硬的嘴角微微张开一点?弧度,“笑,我笑了呀。”就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小观越是表现得如?报仇般心?里美滋滋的,她便越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是为了不让婢女以为闯了祸,心?生愧疚,宝嫣还是佯装的若无其事,宽慰自?己也?许那人没那么小肚鸡肠呢。 “什么时辰了,是不是该出发了。” “是该走了,昨日长公?主院里的管事特意叮嘱过,辰时第一刻,长公?主就要唤人洗漱了。” 宝嫣到?了跟前,必然是要跟婢女一样,做伺候她的活。 只是没想到?,她才出院门,走不了多?久,就碰到?了路上特意等候她的晏子渊。 宝嫣本想装作没看见越过他,但晏子渊自?发将她叫住了,“等等。你是不是要去阿母那,我陪你一起去。” 宝嫣面露诧异,她是去侍候婆母的,晏子渊去做什么? 他还起得这样早。 晏子渊:“我昨日,听到?了消息,阿母对你发火了,所以……” 原来如?此,这是一个两个,都?上赶着?来补偿她来了?是知道她去贤宁那被教规矩的,所以才说?要陪她一起去,想替她求情? 如?此惺惺作态,当初又做什么去了。 宝嫣没有回话,她静默了片刻,便朝前走了。 晏子渊分?不清她到?底是同意还是拒绝的意思,说?愧疚,他其实自?个儿也?不知道,把新妇让给别人染指这事到?底做错了没有。 但想一想子嗣,肯定是没错的。 只是她还年轻,及笄了和他们这些及冠了的郎子比,还是小了许多?,面嫩正青春。 晏子渊对她,何尝没有非分?之想。 如?今看宝嫣,被那人教得越发艳色动人,晏子渊在偶尔独处中,无时不在后悔,新婚当夜,他怎么就走出了新房。 他应该再停留一阵的,与宝嫣喝了合卺酒,也?许就能逃过劫难了。 “少郎君,夫人走远了,可要跟上?” 培养出来的亲随,从开年到?现在死了两个,这是第三个。 想到?佛堂里的杀戮无数,晏子渊沉下脸,发了狠心?,日后他会让这个兄长付出代价的。 清寂的烧雪园。 庆峰拉开房门,朝里头禀告:“晏子渊已经跟着?新妇去了,看在他的份上,长公?主应该不会多?为难新妇了。” …… 日出时天色还泛着?淡淡的青。 像是没料到?,晏子渊会陪着?宝嫣到?婆母院子里请安,贤宁早先吩咐,在铜壶滴漏旁数着?时刻等候的管事,一脸异色。 “少夫人来了,少郎君也?来了。” “阿母可醒了。” “不曾。” 管事看向一旁洁净新雅的女郎,面白如?雪,不见瑕疵的脸上没有一点?要侍候婆母的慌张。 是因为知道今日少郎君要来,有人给她撑腰吗? “长公?主交代,今日有事要忙,若时辰到?了,她还没醒,就让人进去将她唤醒。” 管事直直地看着?宝嫣,暗示的意味非常明显,就等宝嫣说?一句她去请。 可惜宝嫣知道有诈,一直装作欣赏院子里的风景,不发一语。 有晏子渊在,宝嫣觉着?也?轮不到?她出头。 算晏子渊还有些良心?,出嫁前,她们这些女娘从小就会被教导日后到?了旁人家?里,要孝敬公?婆,她们代表的不仅是个人。 还是母家?的脸面,若是她们做得不好,就会被人攻讦,质问家?里是怎么教的。 宝嫣自?然是不能不敬贤宁的,可若是有人能在她跟前出头,她倒也?不必巴巴地上赶着?让人教训。 她有心?装糊涂,管事的却不肯任由她躲在晏子渊背后。 对方让出一条道来,逼着?她去,“请少夫人进屋入内。” 宝嫣去了,里头还不知道挖了什么陷阱给她,她看向晏子渊,“夫君。” 晏子渊:“我同你一起去。” 管事面色不好,“少郎君不可,这不方便。” 晏子渊:“我是阿母亲儿,与新妇一同侍奉左右,如?何不方便。” 他还真是……真替她撑腰来了? 宝嫣感到?匪夷所思,但转念一想,晏子渊所作所为,不过是更?好地将她让出去借种?。 怕她忍不下去造反,这才在其他方面弥补她吧? 晏子渊突然扶上宝嫣的腰,令其绷不住,眼神惊愕地瞪向他,“你……” 他冲宝嫣示意:“进去吧。” 管事眼睁睁地看着?少郎君护着?南地来的新妇从身旁走过,果然长公?主说?得不错。 这新妇很有些勾人的手段。 “我只是说?说?,何曾真的要罚她?我是婆母,她做儿媳的侍奉我,难道不符合本分??你太担心?了阿渊,你该去忙你的公?事,而不是将心?思过多?地放在后宅上,后宅是我们女娘才管的,你……” 宝嫣被打发到?长公?主房里的外室等待,隔着?距离,还是能听见贤宁说?教晏子渊,同时敲打她的话。 有晏子渊在,即使将贤宁唤醒,宝嫣也?没受罚。 只是醒来过后,贤宁对着?她的脸色便很好,只有在看到?晏子渊时才露出微笑,之后大概是觉着?宝嫣碍眼,于是将她赶到?这来,与唯一的嫡子说?说?私房话。 “都?是我的错。是我缠着?她……” 说?这话时,晏子渊藏在袖子里的五指并拢,暗暗攥成了拳头,像贤宁一样,他自?然也?从宝嫣脸上的春色,窥探到?了她让人怎样滋润过。 这都?是陆道莲给她的。 但在贤宁跟前,他还是要伪装的那方面没有问题,与宝嫣同床共枕的人是他,认真掩饰道:“是我不对,不该这般纵容放肆,还请阿母不要怪罪新妇……” 宝嫣在外听得清清楚楚。 她怀疑晏子渊说?的“放肆”,也?是在暗中敲打她,不要贪恋和人在一起的滋味儿,不要让人欺的太过分?。 她指尖悄悄拉开衣襟,低头朝胸脯的位置看了一眼,上面已经变深了的印子,宛若胎记一般。 又深又红。 宝嫣猝然合拢,面色发烫地望向身后,晏子渊和贤宁谈话完毕,一同出来。 目光落在她身上,“你怎么了,脸为何这么红。” 面对疑问,宝嫣不好说?自?己是想到?了某些不干净的画面,尤其被严肃对她不满的婆母盯着?。 宝嫣便越发有那种?触禁的紧张感,她垂下眼帘,抬手半挡住脸,显得谦卑而柔弱地答道:“吃了两口热茶,热着?了。” 贤宁扭头对准晏子渊:“看到?了么,你这新妇,还是太柔弱了,不强壮些怎么怀子嗣,这般体弱,即使怀上也?不好生下来。” “我这有适合女娘强健体魄的法子,以后你就过来这,锻炼身子。这可不是要罚你,是为你好。” 她好话说?尽,在晏子渊跟前并未显得对宝嫣多?不耐烦,更?像是为她考虑着?想的样子。 可宝嫣根本不觉得贤宁会真的有那么好心?。 强健体魄她自?然是愿意的,但谁知道婆母会不会在其中加点?什么东西,例如?以强健体魄的名义,各种?磋磨她。 然而即使宝嫣不愿意,但她一时想不出能够拒绝的理由。 没想到?晏子渊会看向一头雾水,微微略带抗拒的她,和贤宁道:“阿母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新妇她,若要调养身子,还是不能太激进了……” 宝嫣盯着?他的目光里,瞬间?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诧异。 春动莲房 第47节 晏子渊方才也?被贤宁说?的体弱不好生养的借口说?动了,他心?里是同意贤宁的做法的。 但是宝嫣明显透露出不安。 鬼使神差,他在道出口的一瞬间?,改成了:“还是先从口腹上来吧,先用药膳养好身子,再炼体魄,循序渐进,会更?好些,倒也?不急于一时。” 他简直像是性情大变一样。 或许说?,若是没有生病,在他身体康健以前,晏子渊就是这般的性子。 他或许还是个会体谅她的好丈夫。 但出事以后,到?前几日的他才是性情大变的那个。今天也?许恢复正常了? 宝嫣万分?想不通,他居然会在贤宁跟前,还这么维护她。 不过效果自?然是好的,至少当着?他的面,贤宁即使还想用其他法子对待她,也?没有强求她一定要来她院里锻炼体魄了。 晏子渊陪宝嫣在婆母这待了有一两个时辰才走。 而宝嫣,也?成功地因为碍了贤宁的眼,而被打发了。 回去后,松氏见她这么早回来,还十分?讶异地问:“长公?主是不是心?气顺了,这次没有难为女郎?” 小观反驳:“不是的阿母。” 她将晏子渊替宝嫣撑腰的事一说?,松氏的表情与她们当时的惊讶没什么不同。 松氏:“要不是有那一出,这位大抵也?是好的?称不上那么坏?” 宝嫣心?情更?是复杂,她想到?分?开之前,晏子渊同她说?的“你放心?,我与阿母说?清了,她只以为是我缠着?你,我已将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不会让她怪你的”,还有“她若是想想为难你,你自?个儿也?小心?避讳些”。 “若是还有麻烦,你就让人来找我。” 相同的话,还有一个人说?过。 宝嫣听着?,滋味各有不同。 但是这两人,她是一个都?不想求的,可是今日这份他在婆母跟前护着?自?己的人情,怎么还? 想到?晏子渊说?的议事去了,宝嫣叫住正要离去的松氏,“乳母,准备些点?心?吧,我答谢他去。” 庆峰每日都?会亲自?去伙房,盯着?送与陆道莲的吃食是否干净。 今日也?是一样,只是刚走到?门口,他就听见一道耳熟的声音,那个婢女的嗓子尖细无比。 他威胁她的时候,总能觉着?会被她给震聋。 听见里头的对话,躲在门后的庆峰喷着?粗气,狠狠冷笑一声。 宝嫣回去得早。 想起她今日去侍奉尤为喜欢刁难人的贤宁,刚派完事务的陆道莲站在桌案前,捏着?那支曾经在一行背上留下过经文的狼毫。 头也?不回地询问从伙房回来的下属。 陆道莲:“她怎么样,贤宁可有苛责她?” 宫廷的磨人手段,多?不胜数,不是一个涉世未深的世家?女能招架住的。 背后半天没传来声音。 又搞什么鬼?陆道莲蹙眉,颇有威压地朝庆峰睇去。 “那新妇?” 怕被怪罪,庆峰赶忙道:“她好,她自?然好,她好得很啊师叔!” “?” “师叔交代,让我传话给晏子渊,告知他长公?主今日要为难新妇,他果然陪她去了。可是——” 犹如?宝嫣犯了天大的罪,庆峰大声道:“可是那新妇,以为这是晏子渊一人的安排,如?今打心?里觉着?他好,出来后就急哄哄地使人给晏子渊准备点?心?。” “由她亲自?给晏子渊送去了!” 这叫什么?为他人做嫁衣,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陆道莲:“……” 庆峰幸灾乐祸看着?他师叔反应,只见陆道莲说?了个“好”,然后丢开了笔。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没再说?其他的。 但是就有大写的“新妇遭殃”在脸上。 第38章 点心做好, 已是夜间的时刻了。 宝嫣和?小观提着食盒,刚走到晏子渊的书房院外,就被告知郎君现在不便打扰, 有客卿在里面?。 欠了人情当日还最好。 宝嫣也不计较能不能见到晏子渊, 转头就将食盒给了门外的府兵,让其给对方送去。 是一点感谢他白日里帮忙维护她的心意。 礼一送到, 宝嫣没有半分停留就走了。 只是不想半路晏子渊竟追了过?来?。 彼时月黑夜高,偌大的晏府陷入一种风平浪静的沉寂中, 宝嫣刚走到离月洞门不远处, 稀疏的竹影倒影在墙面?。 在听见?晏子渊唤她名, 回神?之际, 月洞门后一双本该踏出去的双脚,也跟着默默收了回来?。 宝嫣无从发觉, 且茫然地望向身后的晏子渊,对方像是特意过?来?,走得有些急, 宝嫣疑惑地问:“你找我?” 什?么事?, 竟值得晏子渊急匆匆找自己。 晏子渊一手背在身后,看着特意去书房给他送吃食的宝嫣, 在听到府兵来?报,新?妇来?过?后, 面?对客卿不言而喻暧昧的眼神?。 晏子渊不自觉地就想到白日里在长公主?房中, 宝嫣说她喝了两口?茶, 脸就发红发烫的模样。 他便再也集中不了注意力,心思还被客卿看在眼里, 竟问他要不要去见?少夫人。 正巧他们也想歇息片刻,缓一缓说累了的口?舌。 趁此机会, 晏子渊没再耽搁,就从书房那边赶来?了,在宝嫣不解的情况下,晏子渊没再遮藏,露出刚刚背在身后的掌心。 在提灯的照耀下,一枚洁白的珍珠耳珰出现在晏子渊手上,“你落在门口?了,我送过?来?给你。” 就为了这一点小事?? “多谢。” 宝嫣面?色平静地想把耳珰拿回来?,结果手刚碰到晏子渊,他突然将她一把握住。 连身后照灯的小观都轻声惊呼。 月洞门后,被墨竹遮挡的高大影子却一动不动,深黑冷淡的眼珠沉默万分。 这是未曾设想过?的局面?,宝嫣望着把她手指抓住的晏子渊,居然不知道?他想怎么样。 她对这些伤害过?她的儿郎们,一个都猜不透看不穿。 “你这是做什?么?”宝嫣挣不开,便不挣了。 晏子渊眼中也闪过?复杂的情绪,迷茫有之,还有一种冲动,他似是没想好,只凭着直觉道?:“我,我近来?已经另请了医术高明的大夫,来?治我的晦疾。” “你再等等,若是还有一丝能治好的机会……我与你再续夫妻缘分可好。” 宝嫣是贤惠的,她能送点心给他,以?表心意,说明她心思纯善,晏子渊多少有些受触动。 他目光盯着宝嫣,期望她能不计前嫌答应与他和?好。 他们夫妻二人,一同齐心协力,不说多恩爱,就是相?敬如宾,难道?不比相?看两厌要强? 他执着地没有放手,就想等宝嫣一个答案。 宝嫣明显受到的惊吓更多,犹豫着开口?:“我……” 忽然,从路后方追过?来?的府兵,将这微妙的气氛打破。 “少郎君,高客卿他们有重要事?,想请郎君回去商议。” 宝嫣登时松了口?气,她刚才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晏子渊,不知道?该不该同情他受过?伤的遭遇。 她若同情,那谁又来?怜惜她? 宝嫣趁机把手从对方那抽回来?,心有余悸地催促:“郎君快去吧,别误了大事?。” 天色黑暗,灯笼的光亮并不明显。 晏子渊无法仔细分辨宝嫣此刻的神?色,又惦记着公事?,立在原地思索片刻,终于?做了决定。 晏子渊:“那我先去忙了,等有空,我再去你那见?你。” 他掉转头,和?府兵一前一后地离开。 小观等他们走远,悄悄拍着心口?,冲宝嫣抱怨:“方才,真是吓煞奴婢了。” 宝嫣也是,只是没说出来?。 她同样轻抚着胸脯,边走边和?小观小声结语道?:“你说,他发什?么疯?” 小观提着灯笼走在宝嫣前侧,在经过?种着竹子的月洞门时,一只手突然伸出来?,两女谁都没有防备地吓了一跳。 宝嫣还未看清来?人是谁,就见?方才还在她身侧的小观,已经被一团漆黑的影子堵上嘴拖走了,灯笼掉落在地上都无人理?会。 黑暗中,一双脚缓缓走到她面?前。 宝嫣被吓得面?无血色,只能噤若寒蝉地看着另外一具更熟悉的,面?无喜色充满威慑的人影弯下腰。 用染了点墨汁,却显得极为修长白皙的大手将灯笼提起,然后吹灭。 这下眼前的光彻底没了,只能凭着远处廊檐下的灯笼和?月光,勉强看清来?人的大概轮廓。 宝嫣被一步步从路上,逼到墙壁死角,她不知道?为什?么在陆道?莲出现的那一刻,她感到那般震慑。 就好似偷油的耗子见?着猫,她在那道?看不清,却能感受到十?分有侵略性压迫感的眼神?中,紧张到一颗心提到喉咙处。 发出的声音都透点柔柔的哑,带着她自己没发现的小心翼翼,讨好道?:“是你,你怎会在这……” 春动莲房 第48节 宝嫣早有预感,退回了一奁胭脂香膏,有人肯定会来?找她麻烦。 不是今日就是明日,良久没出现,她还以?为这事?真过?去了,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新?妇担惊受怕地背靠墙壁,他有一点动作,就情不自禁把眼睛闭上了。 她以?为,他会对她动手不成? 陆道?莲:“晏子渊能来?,我就不能来??还是,打搅到你夫妻二人了?” 宝嫣觉着他说这话好怪,一本正经,却像个拈酸吃醋的妇人,她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吗? 宝嫣:“不算打搅,但你吓着我了。一声不吭地便出来?,小观呢,是不是你那下属,把她带走了?他会不会伤她?” 宝嫣佯装镇定,到处张望,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不给她逃避的机会,强迫地扳了回来?。 几分灼热的气息贴上她的嘴角,那张斐然的俊脸离得她很近,邃目平静冷冰,像夜色下的湖面?。 陆道?莲端详她,就如在端详一个是否情窦初开的女娘,搜寻着其中端倪。 “哪里来?的小菩萨。”陆道?莲淡淡讥讽:“你现下难道?不该自求多福,还有心思担忧别人。” 宝嫣害怕道?:“你想做什?么,这里可不是在巷子,是在晏家,我大喊一声,就会有府兵过?来?,你也不想惹上麻烦吧?” 果然在窝里的就是比在外头的要横。 要不是陆道?莲按住她肩头的手,能轻易感觉到掌心底下畏惧到微微轻颤的动作,真要以?为宝嫣胆子变大了。 一声冷嗤过?后,“喊吧。”陆道?莲命令。 宝嫣不信他居然敢这么为所欲为,没有一丝忌惮,刚要张嘴,就被两根并进的指头压住了口?舌。 像搅混水般,陆道?莲略带教训地冷淡问起:“还喊吗?” 宝嫣被弄得整个难受起来?,眼泪都崩了出来?,推推不出去,喊喊不出声,只憋屈得想哭。 “呜呜。”放开。 她呜咽着摇头,喊人是他要她喊的,真正听话准备叫人时,他又欺负她。 宝嫣揪的陆道?莲臂膀上的衣服直发皱,边拽边拍,让他别堵着她嘴不说话,嗓子眼都隐隐作痛了。 手背被滴了几滴热泪,来?寻她麻烦的出家人缓缓地收回手指。 宝嫣捂着喉咙咳嗽,无意一瞥,就瞥到陆道?莲盯着她,有意把刚刚在她嘴里弄过?的两根指头慢慢放到了自己嘴边。 宛若吃糖一般尝着,评道?:“还是不如你那有滋味。” 宝嫣顷刻间领会什?么是“那”,浑身发红发热,似注入了一股滚烫的水,她哑着嗓子轻斥:“你怎这般下流无耻,你究竟是不是晏家子嗣,怎么与你弟弟那般不同。” 讲,讲话简直不堪入耳,充满世俗之味。 宝嫣一般不发脾气,说话也不尖锐刻薄,可是今夜有了晏子渊和?陆道?莲作对比,两人都谈不上多好。 但晏子渊好歹是斯文些的做派,哪像这个人这样轻狂,她道?:“怪不得他在晏家是身份高贵的少郎君,你却是一个狂妄无礼的寺僧,你二人即为兄弟,可身份天差地别,难不成就是因为自小惹得婆母不喜欢,所以?才将你送到寺里出家去。” 好胆。 谁敢信这是一直以?来?懦弱无比的新?妇说出来?的话,她简直是毫不留情地往人心肝儿上戳。 就在附近捂着小观嘴的庆峰,脸色都又惊又吓。 新?妇何敢这么骂师叔,她晓得什?么,她知不知道?师叔当不上晏家少郎君不是因为被贤宁不喜,而是…… 宝嫣报复性地说出来?心里畅快了,可面?前的人却沉默如斯,背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是悲是怒。 他在这一刻寡言的就像一座坚硬的石像伫立在她跟前,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连耳边的风都是轻轻的。 良久。 在宝嫣逐渐感到不安,后悔自己是不是不该说太重时。 被她骂过?的陆道?莲终于?发话了,“我没有母亲。” 通常被忽视和?不被偏爱的子嗣,都会嫉妒自己兄弟憎恨偏心的母亲。 陆道?莲说这句话,就和?这种情况一样。 他怕是,因为不满贤宁对晏子渊的偏爱,连这种诅咒的话都说出来?了。 宝嫣也意识到,自己方才真的是太刻薄了,没在黑暗中,面?无表情的出家人,连话音都漠然麻木了。 陆道?莲:“你说得对,我确实是刚出生不久,就从家里被送走了。” 宝嫣在此刻呼吸了一口?气,却好似被闷住了。 连喉咙都被堵上,刚出生不久?就是不曾在晏家长大的意思么? 那么小,陆道?莲还是个婴孩,晏家就不要他了? 贤宁,贤宁怎么舍得。 晏家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宝嫣在荒谬中愣怔。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嗓音不冷不淡地询问。 宝嫣试图想从陆道?莲脸上看出一丝悲伤,奈何什?么都没有。 她什?么都没发现,但是毋庸置疑,作为儿女即使不是被生母厌弃,就算是家族不接纳,那绝对是件极为让人伤心欲绝的一件事?。 陆道?莲不可能不伤心,只是不想表露出来?罢了。 怪她,也是没办法,谁叫他方才太讨厌,宝嫣都是被他逼的。 她忍住对陆道?莲心生的一丝歉疚,擦着嘴,撇开眼神?回道?:“你如今也该知晓,被人羞辱是什?么样的滋味儿了吧?” 大抵是心里过?不去。 宝嫣补充道?:“你,你下回记着些,说话别再这般无礼孟浪……” 灯笼落地的声音引得宝嫣抬头,她惊愕地望着陡然转身离去的高大背影。 陆道?莲根本懒得听她说完剩余的话,就独自走了。 洁白的僧衣隐隐透露出一丝朦胧的光,孤寂的身影走得慢且稳重,身后的背云在檐角光影的照耀中,轻晃起青绿的穗子。 小观被庆峰放开,武僧朝这边赶来?,路过?宝嫣欲言又止,眼神?仇视如对罪人一样,跺脚冷哼一声,便跑远了。 “女郎。”直到小观惊慌失措地找到她,主?仆二人相?互搀扶。 宝嫣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背后已经凉沁沁一片,差点靠墙滑倒地上去。 宝嫣目光一直放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陆道?莲离去的方向上,他今夜过?来?,难道?就只是为了羞辱她吗。 如此,那也算扯平了。 可是为何,她内心也没有那股打了胜仗的滋味,反倒感到些许的沉重和?悲凉。 “小观,我说错了吗?” 不可口?出恶言,伤害他人,她是不是犯了口?孽,也伤了人心。 因为这事?,宝嫣回去后依旧神?思不宁。 这种情况甚至持续到她去了贤宁的院子,在侍奉婆母时出了岔子。 “少夫人这是怎么回事??竟将长公主?最心爱的玉盘打碎了,还有这匹绢丝,怎么也弄脏了?这可是今日才送来?给长公主?过?目,要用来?做明年?夏裳的料子。” 在贤宁的屋内,两个奉命盯着她的侍女一开口?,便引来?一堆人涌过?来?。 管事?拨开她们,看到了哑口?无言的宝嫣,顿时便如终于?抓住她把柄似的,冷冷一笑:“对不住了少夫人,这些损失奴婢们承担不起,只得禀告长公主?殿下,听她发落。” 恰巧贤宁从宝嫣公公的院里回来?。 一进门撞见?这副架势就问:“出什?么事?了?” 犹如等到主?心骨般,管事?和?诸多侍女回身朝贤宁行礼,“回长公主?的话,是少夫人,一时间不小心,将您钟爱的玉盘打碎了,还有明年?做夏裳的绢丝,也毁了。” 宝嫣都忘了当时是怎么不小心打翻玉盘的了,好像是侍女给她倒了杯茶水,请她喝。 宝嫣分神?在想事?,一不注意,她身边就掉了样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据说是上供进献的石榴红琉璃盘,碎成了一小片一小片。 宝嫣惴惴不安的抬眸和?从人群中走过?来?的贤宁对视,“阿母,我我不是有意的……” 贤宁听而不闻:“来?人,教教她规矩。” “一个少夫人,可不能疏漏了礼仪。” 烈阳下。 被贤宁命令,盯着她的出身宫廷的侍女,将一个盘子放在宝嫣头上,然后恭敬退到一旁:“还请少夫人,学习宫廷礼仪,不到两个时辰,不得歇息,也请少夫人,以?后切莫再毛手毛脚了。” 如此盛烈的日光,不说热,就是呆久了都能将人烫伤。 宝嫣却要在这种气候下,练上两个时辰之久,一刻都不能少,旁边小观快急哭了,想去搬救命,却被早有准备的侍女给拦下,不许她离开这里半步。 烧雪园。 听着暗中观察新?妇动静的死士汇报完情况,含着草根听完的庆峰粗野地挥挥手,靠着墙,瞥着窗户大开的内室。 一道?人影正在里头打坐。 庆峰:“好了,在日头下学习宫廷礼仪,与我等有什?么干系?我等粗鄙之人,想学还学不到呢。这算什?么受苦?” 瞄一眼师叔没反应。 庆峰放下心来?,看来?那新?妇说的话,的确将人伤到了。 这也算因祸得福,多亏了新?妇口?出恶言,不然他还得费尽一番心思,才能使得师叔回到正道?。 就这么断了吧。 庆峰:“以?后那边的事?,不管香的臭的,都不用过?来?禀告了。” 他这般安排,一直到死士无声离开,卧榻上身影清冷的陆道?莲都不曾睁开漆黑冷厉的双眼。 他好像万般不关心,对那新?妇也是真不在意了。 如今宝嫣每日最怕的就是见?到贤宁了。 她以?前把这位婆母想得实在太简单了些,以?为只要不让她捉住把柄就好,可是任她再小心翼翼,还是遭了算计。 宫廷礼仪,说出去多冠冕堂皇,学这规矩是为她好,讲不好日后还能上京面?圣。 是宝嫣该学的,连晏子渊都没法替她拒绝阻止。 春动莲房 第49节 而每到夜里,松氏和?小观,总能看到宝嫣撩起的襦裙下,原本白皙的膝盖上,一团青紫的印子。 那是她承受不住,在烈日下一步一步走着,终于?耗尽体力,一膝盖扑倒在地,磕地。 好几回了,小观接都接不住,那些侍女为了不让她在宝嫣身边照顾,还专门将她调走。 她若是不愿,那也只能在旁边干看着,还不许插手。 要不是宝嫣知道?,她和?陆道?莲的事?,少有人知。 都要以?为,贤宁这么折磨她,是因为发现她那天对陆道?莲所说的话,为长子教训她。 这兴许就是报应。 而陆道?莲那厮,那个总作弄她的出家人,也好似真的生了她的气,忘了她般。 已经好些天没再找过?她。 第39章 宝嫣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去想陆道莲, 大概是那天夜里她说的话,过于?刻薄尖锐,一句“我没有母亲”“我出生不?久就被家里送走了”, 让她心里的罪恶感日渐浓郁。 她还记得?, 对方在床笫间让她背经文。让她记得?他。 “苏氏女你要常念我。” 你?念观世音,世音便救你。你要常念, 放心间,绝不?能忘了。 既然常念他, 他便会?来救她。 那她如今正被贤宁暗自磋磨, 连晏子?渊都不?好违抗生母的命令, 与她闹掰的陆道莲又可知晓? “女郎在念什么??” 小观准备熄灯前, 看见宝嫣还未闭眼,反倒是掌心合拢, 祈神般念念有词。 什么?“梵音观世音,普施甘露雨……” 总之是她听不?懂的经文?,但是宝嫣却从开始的赧然到慢慢变得?虔诚, 像是真?的相信这么?做能得?神佛保佑。 就连她小声?喊了好几遍, 女郎都没反应过来。 宝嫣终于?睁开眼,没想到她偷念祈福词的事被小观发现了, 她不?自然地收回手,解释说:“大兄过两日要走了, 我祈神保佑他们一行一路平安。” “原来是这样。” 宝嫣点头, 不?好意?思再讲方才举动, 躺下合眼道:“我也睡了,你?且去歇息吧。” 白日。 宝嫣的面色肉眼可见的虚弱憔悴。 替她连夜缝了护膝的松氏, 在绑上?之前,盯着青印皱眉道:“女郎今日不?要再去了, 奴婢去长公主院里替女郎告个假,身子?不?适歇息一日又何妨?” 宫廷礼仪什么?时候练都行,身子?弄坏了可就得?不?偿失。 宝嫣摇头,拍了拍松氏捏着护膝的手,“要告假也是我去告,乳母你?去会?被为难的。” 松氏身份低微,怕是到了那些宫廷出身的侍女面前,也讨不?着好脸色。 宝嫣不?愿她这般年长,还要遭小辈冷眼,犹豫片刻,决定道:“乳母放心,我现下还撑得?住,若实在不?行了,我便亲自和?长公主说去。” 贤宁无非就是想看她痛哭流涕的求饶。 宝嫣虽然对她折磨人的法子?心生忌惮,颇有畏惧,但也哽着一口不?想认输的气,让人看笑话。 她猜今日不?过又是些顶盘行走的练法。 然而一去才知道,这些宫廷出身的又想出了另外的法子?折腾她。 “还请少夫人莫怪,奴婢等?也是奉命行事。” 侍女中的管事让人给她脚踝绑上?沙袋,“稽首礼是宫中面见圣颜最隆重的拜礼,不?知少夫人在家中习过没有。没有也没什么?要紧,这次奴婢等?会?精心教导少夫人的。” 那沙袋一个就有两斤重,说罢宝嫣四肢都被安排上?了,她还被精明的侍女发现了松氏给她缝制的护膝。 一摸到就去禀告了管事,然后请宝嫣允许她们将?东西拿下。 若宝嫣不?答应,就会?再去告状到贤宁那去,说她要违背婆母的一片好心。 宝嫣在被卸下护膝时,远处院门?口,在通往她们这边院落的连廊屋檐下,来了一道侍女们从未见过的身影。 他是由贤宁是身边最倚重的亲信领进来的,白衣僧袍,手握佛珠,一张白的没有纹路只露出眼睛的面具戴在脸上?。 脚下步步生莲,俊秀高大,气势淡漠拒人于?千里。 旁人不?认识他,宝嫣从侍女们好奇的关注中,一抬眸就认出了来人是谁。 她简直呆住了。 那道身影越来越近,明明很长一段路,却不?过眨眼间,陆道莲就走到了正对着她们这边的位置停下,他显然已经发现了她。 只不?过两人的处境天差地别,毕竟一个正在连廊上?两袖清风,冷眼旁观样,一个在庭院空地处顶着烈日受罚,可怜兮兮丑态百出。 宝嫣和?那双面具下的乌黑双眼对视,顷刻后,对方便十分?冷漠地挪开了视线。 陆道莲瞥了她一眼,继续和?管事走开了。 留下宝嫣一个人目光如影随形,心潮泛滥,思绪万千,最大的震惊莫过于?,他居然来了。 他怎么?会?来?她那天才说,他惹贤宁不?喜,不?受待见。 他这是,来证明给她看她说错了?是她眼界小心眼小,误会?了? 还是…… 宝嫣纠结地拧起?眉梢,没过太久,就被侍女发现她出神了,以为她偷闲,用来惩罚她的雉鸡翎威胁地晃了晃,“少夫人快练吧,不?然身边的小婢可要替夫人遭殃了。” 她们是不?敢亲自动手怎样她的,但是小观不?同,宝嫣要是做得?不?好,那些惩罚小观可以代劳。 到时吃苦的就是小观了,那松氏见了,不?知道会?有多难过。 宝嫣强迫自己收回心神,专注于?跟前的练习,可是因为对陆道莲来这的事太过好奇,还是会?忍不?住去分?心,望向他进去的门?口想知道他怎会?出现在这里。 贤宁:“你?在看什么??” 她听说人来了,坐在内室万分?紧张,本以为在下人通传后,那道影子?会?直接进来。 没想到她等?了片刻,主动出去,就看见身形挺拔修长的影子?,伫立在窗前,对着外头的一幕盯了不?知多久。 贤宁踮脚,透过一角看到庭院中的景象,郁闷被解除,瞥着宝嫣手绑沙袋,双膝跪地朝着他们的方向,笨拙行礼的姿态,不?屑地冷哼一声?:“你?在看你?兄弟的新妇?” 她语气中透着对宝嫣的不?满,“你?应当见过她吧,南地的女娘,身娇体弱一看就不?像是能多子?多福的样。我还是觉得?,阿渊应当配我们北地的贵女,上?京多少好女不?挑,偏只看上?这样的。” “就是因为她仕途还没走到尽头的阿翁是吧?” “她阿翁枯木一样的年纪,早已离开上?京多年,依他的影响,当真?还能拉拢一帮人站在我们这边?” 她话多,且在不?同人跟前是两个样。 晏子?渊在时,贤宁就是一副威严母亲的做派,到了陆道莲这里,她既没有将?其当做是自己的子?嗣看待。 也没有拿他当小辈似的一脸孤傲,而是跟能真?正商量议事的帮手一样,还颇为生疏客气。 贤宁抱怨了一通,本以为对方会?接住她的话,继续往下讲。 然而回应她的只有短暂而尴尬的沉默。 接着,就听沉淡的嗓音,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句:“……只要努努力,还是能怀。” 贤宁听岔了,以为他指的是新妇有孕这事上?,晏子?渊该努力一把。 她眯起?眼,审视窗外单薄又瘦弱的粉紫身影,“光阿渊一人也不?行呀,新妇娇弱成这样,受孕都难。” 对方没在回她,贤宁也反应过来,身为长辈和?陆道莲提起?这事过于?尴尬了。 她转移话题:“我难得?见你?一次,曾经求都求不?来的。今日到时如愿了,你?来是有什么?要事?你?在烧雪园住得?可惯,你?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 贤宁仔细打量陆道莲此时的脸色,“你?既来了清河,我就不?会?让人亏待你?,你?与阿渊才是世间最亲兄弟,彼此相互照应才对的。” “从前过往那些不?快,就都忘了吧,别憎我们,当年也是迫不?得?已,从今起?,我们就当重新来过。” 若是宝嫣在这,见到婆母在陆道莲跟前的此种拉拢讨好的模样,怕是心中惊起?更多滔天海浪。 像是终于?看够了,陆道莲从庭里收回目光。 俯视着想要粉饰太平的贤宁,早已摘下面具的陆道莲勉为其难地开口道:“多谢长公主关怀,我心领了。” 他竟连一声?对血亲之人的称呼都不?肯叫。还是这般陌生。 贤宁就没见过像他这样心口捂不?热的人,“你?……” 不?想下一句,陆道莲又道:“为何刁难那新妇。” 贤宁愣了下才答:“哪里是刁难,我是在让她学礼数……” 陆道莲:“是觉着她还不?够体弱,还是不?想她亲近晏子?渊。若两者都有,安排些人分?去宠爱就够了。” “苏家人她长兄苏赋安还未从北地出发,长公主是想让苏家和?晏家闹崩吗?” 他平淡且冷漠的口吻,令人分?不?清到底是关心那新妇,还是主要在为晏家与苏家的关系担忧。 而贤宁更是震慑于?他与记忆中的面孔,别无二致的气势和?展露出的威严,失去了反驳的冲动。 陆道莲重新将?面具给戴上?,临走前道:“长公主若是还想分?这一杯羹,还是不?要乱来为好。” “免得?坏了这步棋,落得?个一手空的下场。” 贤宁再听不?懂他的话,这个长公主就白当了,他这是在告诫她,不?要将?新妇折腾得?太过了,免得?苏家那边知道她薄待新妇。 闹起?来不?再为晏家卖命,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明白了,怎么?待她,我会?有分?寸……” 她望着白衣僧袍消失的门?口,突然感觉到怪异和?不?对,他说要来求见,不?是为了和?她这个……好好叙叙旧? 怎么?说来说去,却只提了为新妇说情这一件事? 宝嫣看着陆道莲从贤宁的房里出来,他进去待的时刻不?长也不?久。 这让她对二人的关系猜测万分?,贤宁对这长子?到底是喜爱还是不?喜爱,原来二人并不?是到了互不?相见的程度。 也许是她猜错了,是另有缘由,陆道莲才会?被送去寺里出家? 春动莲房 第50节 那他今日来,发现她在这里,会?不?会?告诉贤宁那天夜里她口出恶言的话? “少夫人,您还没拜完呢。” 宝嫣稍微一走神,就被人喊醒了,她这才想起?来,她还在被侍女盯着练习礼仪呢。 满头大汗,妆都花了,还身挑四个沙袋,指不?定多难看。 察觉到陆道莲已经走到了离她很近的位置,除了她,连这些侍女都在关注他,宝嫣除了紧张丢脸,还有种很细小微妙的心思在里面。 不?过是个寺僧,他有什么?值得?好看的? 为何她们都那么?关注他,又不?能瞧见脸。 当然不?看脸,光看修长而伟岸的身姿也很唬人。 可这都是假象啊,宝嫣未曾察觉,她视线同其他人没有区别,也在随着陆道莲的身影移动。 直到他似乎发觉她们的眼神,这人竟然改了路线,脚步朝着她们的方向走来了。 然后停在宝嫣身前。 他想干什么?? 宝嫣浑身绷紧,怕他会?找自己,没来由地心跳加速,亦或许是怕旁人发现她和?陆道莲的干系,佯装不?在意?,蹙眉撇向一旁。 可事实证明,她这些臆想不?过是自作多情了。 陆道莲居然在她面前弯下了腰,拾起?被风吹落掉在地上?的一朵花,将?它交给了站在她身旁的侍女,“送你?了。” 瞬间,宝嫣惊愕扭头朝他看来,睁大双眼,黑白分?明、吃愣又失神失落的眸子?,倒影出高大僧人的身影。 她懵懵地目送他冷漠地从自己眼前再次离去,只剩被送了一朵花的侍女,羞红了面。 原,原来真?是她自个儿想多了。 和?羞涩高兴的侍女相比,做着拜礼姿势的宝嫣如同自取其辱般咬紧了唇瓣,差点羞愤地哭出来。 这人为何这般小心眼儿,他真?气上?她了不?成。 如今与先前缠着她的姿态,简直判若两人。 本来今日只需受些皮肉之苦,陆道莲一来,宝嫣又尝到了颜面有失太多情的滋味儿。 她到从贤宁的院子?退出去,都没想开,自己为何会?在那一刻感到吃味和?失落。 她只知道,自己的自作多情差点就闹笑话了。 好在无人发现,宝嫣也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就是用晚食的时候,她刚沐浴不?久,从婆母那来的人就传话说“这几日少夫人辛苦了,好生歇息,明日不?用来了”。 待人一走,松氏才一脸稀奇地道:“真?是活见鬼了,莫不?是诳我们的不?成?” 宝嫣也是,她本想明日再去跟贤宁告假,说她得?歇息两日。 没想到她这婆母就亲自派侍女过来了。 她虽心不?在焉,却跟着松了口气:“这样也好,不?然到了明日,我也实在撑不?住了。” 看出她十分?疲累,松氏往她跟前放了杯安神的热茶,“女郎喝了,早些就寝吧,这几日着实不?容易。” 宝嫣点头,她带着满腹心事往卧房走去,本以为会?因为白日里发生的插曲难以入睡。 结果刚沾上?枕头不?久,便陷入睡意?当中。 宝嫣犹记得?,在意?识彻底消失前,耳边还曾听见外室,松氏和?小观母女二人一边收拾,一边闲谈的细小动静。 她不?仅不?觉着吵,反而觉得?甚是安心。 但之后呢,乳母和?小观一走,她榻边好像来了个人,坐在边上?盯着她。 宝嫣喝了安神茶,累得?睁不?开眼,连她想问对方是谁都不?行。 到底是谁偷偷摸摸潜入她的房里,她有种睡着,却又清醒着的错觉,如同甚至梦里。 梦里也会?有登徒子?随意?动手动脚吗? 像是故意?不?让她通过嗅觉,去闻来人身上?的气息,宝嫣的鼻子?紧跟着被被一只手冷冷地蒙住了。 开始还好,后来她呼不?过来气,木头般僵硬的身体也逐渐能动了,她开始挣扎,小腿用上?全力去踢他,然而很快就被人漫不?经心地抓住了脚踝。 在像被犬齿一般的锋利物咬了一口后,宝嫣撑直的腰终于?回落到被褥上?,抖得?如瑟瑟秋风。 他那么?坏,咬了她后,还把沉重的高大的半边身子?压在她身上?,低沉而冷冰地恐吓:“还敢踢我?” 他松手的那一瞬间,清冷幽微的佛香终于?飘进她的呼吸里,宝嫣才从惊吓中缓过神来,意?识到偷偷潜入她卧房的人是谁。 她几乎喜极而泣,是那种不?是面对不?认识的歹人,而是认识的人的高兴。 全然清醒,且能动的宝嫣在最初惊惧的时刻,劫后余生地缩进了陆道莲的怀中,蜷缩在他高大的半边身躯之下。 她哆哆嗦嗦,心有余悸而不?安地问:“你?,你?怎么?来了?” 他怎么?一声?不?吭地就来,他白日里,不?是装作一副完全不?认识她,疏离而冷漠的姿态吗。 宝嫣一想,嘴角就瘪下去了,“你?是来欺负我的?” 余光扫着胸膛前,抓紧他衣襟的纤纤玉手,陆道莲眼眸深谙,却并未有宝嫣想象中那般柔肠的回应。 冷淡道:“欺负你?又如何?不?仅欺负,苏氏女,你?还要挨我的打。” 第40章 她又没做错事, 为何要?挨打? 宝嫣缩在陆道莲怀中,楚楚可怜地凝望那张眉若刀裁的俊脸,他眼神既清冷又深邃, 凶凶的, 能吃了她。 宝嫣基本能确定一件事,柔弱无?骨般仰头问:“你是来找我报仇的?” 陆道莲还没开口, 她自己先深信不疑,“我那天说的话, 惹你动怒了?你好些天没找我, 是不是一直攒着火气, 等着今日发我身上?” 她对着他, 从未那么多话过。 大概是被?先前那一出惊吓住了,才什么都?和陆道莲讲:“你今天在婆母院子里见着我了, 你是不是看了我许多笑话。” “你去她那,有没有和她告状,说我羞辱你, 她怎么说?是不是要?帮你报仇教训我。” 她话语声不断, 满满的不安,寻求安抚宽慰的味道, 陆道莲始终默默听着,冷眼睇着她不作答。 像是就要?宝嫣误解一样?。 气氛古怪而沉默, 宝嫣看不懂陆道莲在想什么, 他心思叵测, 高深复杂,宝嫣好想透过这?个人的表象, 看看他的内里到底生得什么样?。 她毫无?意识地,手指纠结而烦躁地在那扇宽阔结实的胸膛上?, 不断轻勾画圈。 不知道待会这?种被?人撩拨的滋味都?要?返回?到她身上?。 陆道莲一下就看穿她此时思虑繁多,内心更?是委屈不已,不然不会一副撒娇的情态,无?知地朝他靠拢。 她以为在他这?,能得到几声娇哄,那就错了。 他一把捉住胸膛上?乱勾的玉手,声音是如同玉质般的冰冷强硬,“你说得都?对。” 他竟全盘接受了,一个都?不解释。 陆道莲:“可?我想要?教训一个人,何须借他人之手,更?不需要?别人来帮。”他自己动手就够了。 宝嫣当即被?挑起下巴,迎接他。 她感受到了,好几日不来,他这?夜里火气格外的大,为了教训她,连箍着她双肩的手都?十分勇猛用力。 她抗拒的姿态和陆道莲的力道相比,无?异于蚍蜉撼树,而且不过挣扎一小会,本就没多少力气的她,更?虚弱了。 只能跟被?欺负似的,又羞又气地呜咽两声。 结果就被?说“春夜里的猫都?没你会叫”,他后面的话意犹未尽,宝嫣的心更?提到了嗓子眼。 她感觉得出,肯定还有更?过分的话被?咽了回?去,但若是被?陆道莲毫无?分寸地说出来,他会让她羞死的。 还好他没有对她那么不堪,而陆道莲问:“接下来你想我怎么罚你?” 他不是一早就有想法,为何还要?来问她。 宝嫣伏在他肩,被?陆道莲抱着,眼珠乌黑,盈盈如水,睫毛胆怯地眨得像蝶翼,慌张道:“不,不知道。” 最好是不要?罚了,因为她白日里练习那些礼仪四肢都?好累好疼。 他还要?罚她,岂不是把她往死路上?逼。 “不要?罚了,好不好?”她试图讨好他,抱住陆道莲的脖子,如没有骨头的猫那样?蹭他的脸颊、耳根。 她真的好怕,可?是这?白袍僧,他年?轻俊伟那般冷情狠心,任她说什么都?没用。 “不罚你不长?记性。” “不受教。” “下次还敢对我口出狂言。” 他把她从身上?扯开,在宝嫣愣愣望着他的那一刻,点着她的眉心让她倒下,“放肆无?礼。” 到底……是谁在放肆? 他斜眼冷冷淡淡地瞥着她,傲然在上?,“你想不出,那就按我的来。到时可?不许哭。” 怎会可?能不哭?谁受难了会不哭? 就是小时候,宝嫣顽皮犯了一点小错,在与苏凤璘追逐打闹间摔跤,膝盖痛了一点,她都?会娇声地喊疼。 陆道莲这?种的,她不吓晕过去都?是好的。 宝嫣:“那就罚,罚打掌心,打掌心好不好?” 她已经退却到这?种地步。 那天夜里她是口出狂言了,无?礼也是无?礼,宝嫣求饶得十分惹人怜爱:“轻轻,轻轻的,不眴师父。” 陆道莲是看着她今夜格外脆弱,在他面前怯懦地摇尾乞怜,他好像心软了,一个“好”,让宝嫣都?不敢置信地瞪大湿润的双眼。 他答应了? 可?实际上?,当陆道莲真正动手时,宝嫣猝不及防整个身子往前冲了一下,要?不是有防护,她能立马撞墙上?。 宝嫣很久没遭遇这?种如稚儿时期般被?教训的待遇了。 春动莲房 第51节 陆道莲严厉得比她阿耶阿兄还厉害。 她以为他使的是什么狠毒法子,就像在贤宁那受苦一样?,实际上?真正挨了两下,她羞愤自尽的心思都?有了。 明明火辣辣的不是脸,她却跟着脸红透了。还有种特别的滋味儿。 “你,你要?罚就好好地罚……” 宝嫣受教的,可?他总不能另辟蹊径,他还当她是年?幼的孩子吗? 然而秉持着今夜就是要?欺负她的念头,陆道莲除了不再?说她比猫会叫,还提起别的:“听说你月信来了。” 宝嫣月信就是这?几日在贤宁那受苦期间来的,昨日刚走干净,不知道陆道莲怎会这?么清楚。 可?这?也代表她上?回?和他厮混后,还是没怀上?身孕。 没怀上?她就坐不稳晏家少夫人的位子,家中还等着她的好信儿,两人那天不欢而散,若是陆道莲一直不来找她,宝嫣就得主动上?门去请。 现?在他来了,正好免了她去请的尴尬。 但是宝嫣白日里累得半死不活,陆道莲也瞧见了,她才歇下没一会,应该知道她经不住折腾。 她也趁机道:“今夜不行,我受伤了。疼。” 她说疼的时候,娇气得跟在家里没什么两样?,眸光如星星点点,面庞秀丽粉-白,透着些许遭受不公对待奢望得道怜惜的味道。 宝嫣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能让陆道莲起恻隐之心,好放过她的。 他们刚刚小小温存了一番,他尝到甜头,应该没那么生气了吧? 虽说宝嫣年?轻,可?是做女娘的应付这?些恨不得将?她们吃入腹的儿郎,应该得心应手才对。 她在陆道莲戏弄了她以后,如何没反应过来,初始他故作凶恶的态度是故意吓唬她的。 宝嫣胆子也稍稍大了些,“你若因着我说过的话,心里还不舒服,那就给你再?打几下。” 他打也是皮外伤,可?比动真格轻松多了。 宝嫣宁愿忍着难为情,让他出出气。 然而在陆道莲那,她提的这?买卖可?真一点也不划算,想用这?种方?式就扯平了?他还没打到她更?过分的地儿呢。 宝嫣亲眼所见,陆道莲因她的话眼神变得更?危险了。 这?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陆道莲没给个准话,但是另有了一个主意:“先给我看看你的伤。” 居然这?般有人性,宝嫣微微惊讶,都?不敢相信陆道莲竟这?么好心,他还关心自己。 宝嫣回?来梳洗后就上?过药,看着陆道莲拉开她裤管的手,莫名情怯地缩了缩腿,“别,别看了,伤口丑陋,好难看。” 青紫色痕迹在白皙如玉的皮肤上?,就如一道丑陋的疤,更?像一团变了色的墨。 宝嫣自己都?不忍再?瞧,没想到陆道莲不仅盯了小会,还上?手轻碰。 宝嫣疼得嘶气,刚要?阻止他再?继续,就被?陆道莲俯身朝她膝盖嗅去的姿势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闻出她抹了什么药的陆道莲,抬起无?暇的俊脸,黑瞋瞋的眼珠露出一丝不悦:“伤成这?样?,还不用我给你的药?” 药?什么时候? 宝嫣被?他问得神色茫然,一派无?辜天真样?。 陆道莲面无?表情地转开脸,避开了和不清楚情况的宝嫣对视,她肯定是不记得的。 都?那么久了,她去找晏子渊祈请他搬回?新?房住的那天。 她咬破了自个儿的嘴皮,他派庆峰送来宫廷医师花费许多珍贵药材做的丹丸。 她用过一次之后就没机会再?用了,想不起来也是应该的。 看着陆道莲脸色瞬冷,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宝嫣就是感觉到他应是又不开心了。 他松开她下了榻,宝嫣怔怔地在榻上?等他,只见没来过几次的陆道莲,竟然不过三?两下就找到了放药的位置。 丹丸被?他轻轻松松就化?开了,撒在茶杯里,再?端过来让宝嫣卸了衣物?给她上?药。 宝嫣早已反应过来,陆道莲说的药就是这?丹丸了。 她心里好奇,他那时怎么知道她嘴皮伤着了,还给她送这?个,看着陆道莲不苟言笑的冷脸,她好没眼色地问:“这?是你送我的?” 似还在生她的气,陆道莲连应都?没应。 宝嫣莫名胆大起来,还在撩火的追问确认:“当真是你送我的?” 药水敷在宝嫣受伤的地方?,宝嫣屈起双膝,却不想那些药缓缓往下淌。 她想去擦,却被?人用力捉住了。 被?质疑了两次,丹丸是不是他送的陆道莲,一双黑眸中如有闪动的星火,冷淡狠声道:“真是没完没了,这?是你自找的,苏氏女。” 她总是有办法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陆道莲不再?怜惜她,他把最后一点药都?倒在一个地方?,宝嫣就是想反抗也反抗不了。 “这?里头的不好抹,我用其他的帮你吧。” 就和上?回?一样?,宝嫣视野被?放大,她手指绷紧,哪怕有过一回?,还是差点一口气没呼上?来。 她后悔了,后悔她怎会那般傻,去惹一个阴晴不定,强她十倍百倍的成年?郎君呢。 这?就是撩虎须的下场,陆道莲呼吸换了好几遍,再?抬头时,宝嫣已经跟吃醉酒一样?,面若芙蓉,神思涣散。 为了唤醒失神的她,他拍了她两下,两下就足够叫宝嫣恢复迟钝的神智。 陆道莲收回?手,指腹按着她嫣红的唇,就是这?张嘴爱闯祸,他暗示道:“倘若少夫人下回?再?故意戏弄冒犯贫僧,贫僧就要?对它施加惩-戒了。” 什么戒从陆道莲口中说出,自然是危险不好的。 宝嫣即便反应过来,也没敢仔细思索,只能无?助地点头答应。 “好师父,饶了我,不敢再?犯了。” 她心有余悸道,这?人的手和嘴能叫人死上?好几回?,她当真怕了,可?是夜还很长?,远不到离开的时候。 她既愉快又累得不行,陆道莲还要?和她算比账,数落她的不对:“我那师侄说得不错,你果然是个捧高踩低的妇人。” “我送你药,你不放在心上?。” “换做你身份高贵的夫婿,不过陪你去一趟婆母的院子,你就感恩戴德地送他点心。” 他逼她睁开眼,看着他是怎么像浣衣那般抽她的,还冷声挖苦:“可?他怎么还不能替你免去,你在婆母那遭受的折磨和苦难?” 这?问题宝嫣也有想过,她大抵归类为两个字“孝顺”。 晏子渊肯定是不会为了她,而顶撞生母的,而贤宁用的法子又很规矩讲究,不是无?缘无?故为难她。 满满的为她好的意味在里头,晏子渊就是想帮她,也只能劝解贤宁不要?太为难她,可?是没有办法直接让贤宁打消练宫廷礼仪的念头。 为了反驳陆道莲,宝嫣断断续续地往外吐字:“他,也是,尽力了……” “孝顺……没,法子……” 她在这?样?的状态下,竟还在为她那夫婿开脱,真是感天动地,动人肺腑。 “怎么,你不怨他将?你让给我了?” 这?冷冷的嗓音中,宝嫣不懂他为什么火气越来越重,她其实还是怨的,可?是宝嫣还是喜欢朝前看。 她已经过了最自怨自艾的时刻,如今只想尽快怀上?子嗣,好摆脱这?样?受制于人的困境,于是含糊不清地道了句:“他到底,是明媒正娶我的夫君。” 好一个明媒正娶。 他不过是一介姘夫,如何比得上?名正言顺的夫婿。 宝嫣感受到他用在她这?的力气越来越重了,她只能随波逐流,在稍微能缓口气的时候,宝嫣还真心为陆道莲打算起来。 她犯了菩萨心肠,说他:“你,你既然出了家,就好好修行,等以后我肚子有了音讯,你便不要?再?碰我了。” “这?样?于你不好,出家人……就该六根清净,慈悲为怀,你犯了戒律,我怕,我怕你会遭天罚。” “孩子出生,你我就断了这?孽缘。可?好啊,不眴?” 陆道莲不发一语。 宝嫣想从他这?得个准信,喊他:“不眴兄长??兄长?,好阿兄。” 陆道莲终于回?应她,他冷峻的眉头没有分毫触动地挑起,宛若黑白山水的双眼略带嘲弄地睥睨她,“你在多情什么?以为我会缠着你不放?” 宝嫣心思被?猜中,不免羞涩。 她解释:“只是以防万一……” 陆道莲:“没有万一,苏氏女,你太高看自己了。” 宝嫣被?训得闭上?嘴,她颜面也很薄,刚才那样?说已经用完了全身勇气,现?下只能听陆道莲怎么反斥她一厢情愿的。 可?是对方?只说了那一句让给宝嫣感到汗颜的话,就不再?施舍她半个字了。 有的只剩二人之间拉锯般的占有。 宝嫣因为多情了些,此时已经不好意思再?表现?出更?多反应,她努力压制自己的小动作被?陆道莲给发现?了。 她越压抑自身,他便越是想看她崩溃。 倏地,他眼神瞥到一物?,竟是他送给宝嫣的佛珠,被?她半点不珍惜地丢弃在床角。 陆道莲趁宝嫣分神长?手一驱便薅了过来。 他不知那是宝嫣昨夜刚从宝箱里翻出来,为了念经暂时用的,只以为她并不那么看重:“瞧不起一个僧人,不如你夫婿身份高贵,所赠的礼吗?” 他语气忽轻忽重,透出一丝渗人诡谲。 宝嫣没来得及发现?其中古怪,刚张开嘴,就感到一阵冰凉的触感。 她浑身一僵,在意识到陆道莲把什么东西塞了过来后,再?也无?法直视她曾经握在手里的虔诚诵经之物?。 “你还摔过它,你知道它有多贵重么?” 她摔的时候不是有意的,那时也正生他们的气。 宝嫣有心解释,可?是感觉太冰凉了,她震撼到只能撑着陆道莲的肩膀,眼神祈求。 可?怎么都?阻拦不了对方?的一意孤行和嘲讽:“身份低位的我,不过一介寺僧,已经把很珍贵的东西给你了。苏氏女,你不谢谢我么?” 春动莲房 第52节 第41章 陆道?莲有意将自己身份贬低, 如此就衬得宝嫣好像那等贪图富贵,虚荣的世家女。 宝嫣敢发誓,她当真从未因一个人身份低微而瞧不起他。 她那天说的也是气话, 明显陆道?莲是上心了。 若是他现?下好好同她讲, 宝嫣还觉得自己该惭愧和他认个错,如今被他这么一乱来, 宝嫣深感冒犯。 她就是一张白纸,所有经历过的事, 都是陆道?莲带她体验的。 宝嫣何曾自己挖掘过, 他想让她活, 她便活。 想她死, 她便死得透透的。 可是这般作弄她,哪里有珍贵的味道?? 他说的话, 不过是哄她的,拿她当玩意,专门?明嘲暗讽骗她的谎言。 宝嫣认清了, 也被他整得委屈害怕地哭了。 她不再阻拦他, 确实?红着双眼难过地看?着陆道?莲,柔软的唇瓣缓慢而虚弱地控诉道?:“你好坏。” “你对我?一点也不好。” “你欺我?, 就是看?我?小,看?我?是弱女子, 打不过你。” “我?就因为?那一次, 说了不好听的话让你听见, 你便这般大力折磨我?。” “还说得这么珍重,要不是那就是一串平平无奇的佛珠, 我?还以为?,你给?我?的是你的命。” “你凭甚么?” “凭甚么坏成这样?” 她伤心埋怨他, 因着情?绪上过于羞愤,控制不住地挥起软绵的拳头在陆道?莲的胸膛上捶打。 像那些与自个儿没用的丈夫发生口角的市井泼妇,还动?用上了修剪的十分干净的指甲掐他、抓他、挠他。 陆道?莲本是抱着教训她的心思,才没有手下留情?,可是娇艳的新妇的反应,却是叫他心思狰狞如春夜里的公猫。 他最爱看?的竟不止是她斯文秀气,端庄做作的样子。 还有此刻没了仪态,活像还在闺中闹脾气的模样。 那一刻他根本不想做人,只想用猛禽之间的方式,解决这只撒野的母猫儿。 他不解释佛珠的不平凡。 如同和宝嫣怄着一口气,谁说真话,谁就得输了。 陆道?莲怎会输,他说自己身份低微,那都是故意糗她的,他真正的身份说出来反倒会吓她一大跳。 可他又为?何要宝嫣知?道?。 就让她这么以为?,强占她的是比她夫婿要卑微不受喜爱的兄长?。 更当他是因为?晏子渊,在报仇。 在掐下去,他身上脖颈处也没有几块好看?的肉了,抓住那只细白柔嫩的手,陆道?莲攥得紧紧的,狠声玩味地问:“想要我?的命?” 她哪里说过这种话,宝嫣当真受不了他的倒打一耙。 “我?不要,我?哪里说要你的命?”她秀眉紧蹙,手腕被拽得生疼。 陆道?莲跟犯了病似的,宝嫣觉得就很像她在金麟见过的药堂里的失心疯的病人,他还追着她问:“若我?偏要你要呢?” 宝嫣傻了,连异物?的存在感都忽略了。 哪有强迫别人要他命的,疯了不成?她一脸嫌弃,哪怕那张脸再俊秀绝伦,她都想将它打到?一边儿去。“走开。” “我?才不要你们儿郎的命,我?可不想作孽。”宝嫣还想为?自己这入了魔的后半辈子,积点福,多攒些福运,去见阿母和阿兄。 万一作了孽,带去坏运气可怎么办? 她嫌弃的眼神像看?一条臭虫,可她面前的人这么半天了,他还衣衫整齐的模样,反观她叫饱读圣贤书的大贤者们来了看?见。 恐怕都有碍瞻观。 这不公平。 凭什么她受尽欺负,他还兀自好好的?半点没受损? 宝嫣挣拽他的僧袍衣襟,“你怎能比我?整齐。你脱,你脱。” 陆道?莲不知?道?她又发什么疯,可是能引得端庄秀丽的世家新妇这般不顾斯文地凑近,他也乐得她对他亲自动?手。 陆道?莲:“你现?在,就是在要我?的命。” 他在宝嫣扑上来那一刻,顺势倒下,瞬间局势被扭转。 宝嫣哪知?道?他一句别有深意的调笑话,竟是这么个道?理。 她越是主动?,他占的香瘾便越多。 如此触犯清规戒律,可不就是要了出家人的性命。 宝嫣得知?他又去深挖了那串珠子,终究是抵不过自个儿在人家手上,只能哀哀地软下来。 识相?地向面冷心硬的陆道?莲求饶:“陆郎,陆郎。” 她是遇强则弱,态度翻天覆地的变了。 宝嫣从前是个榆木,如今自个儿倒也慢慢悟出来些道?理,榻上儿郎们说的任何话都别当真。 她越哭,他便越是高兴。 她哭得好大声,像天地之间只能以他为?依靠,他便越不会手下留情?。 唯有讨好,解语花般地哄着。 任他冷性冷情?,也期望有人对他知?暖知?热。 宝嫣还是第一次这样去哄一个比她大几岁,禽兽不如对她很凶,有时又施舍几分温柔的郎君。 “阿嫣不想要陆郎的性命。” “愿祝郎君百岁,千岁,万万岁。” 她将额头贴上去,乖顺的宛若是一场不同寻常的美?梦。 这只母猫儿—— 陆道?莲炙热而认真地盯视着她。 “郎君帮我?那串珠儿,拿出来好不好?” “你不是说它珍贵,换个地方,我?一定把它藏得好好的。” “别,别像如今这般,糟蹋了它。” 榻上的女娘无师自通地学?会以柔克刚,手指在胸膛画圈,嘴唇跟着贴过去。 久等不到?陆道?莲的回应。 宝嫣稳住狠狠颤动?的心,换了句话道?:“我?不想要它,我?想要你。” “把它换成你的,好不好?陆大郎君。” 勾人。 她特意将他称呼得那般勾人。 陆道?莲直勾勾地凝视着在他跟前献媚的她,最好的反应便是将她按在怀中,引到?地拉起她的手:“自己拿出来。” 宝嫣听得呼吸一窒,从陆道?莲眼中得出确切的含义。 他就是想看?她出手,让她自己动?手。 说罢,陆道?莲便躺下好整以暇地欣赏起她的窘状。 宝嫣不得不鼓起勇气拼一把。 她背过去,想着不用对着那张颇有姿色的脸,就不会有什么羞涩的想法。 但当她背过去时,才发现?盯着她的眼神是那样不可忽视。 自己去取的怪异感更加充实?,冷不丁的一只手拍了拍她,宝嫣措手不及回了下头,便再难以躲开。 在那双深谙的眼也不眨直视她的眼睛中,宝嫣顿生一种别样的情?愫。 她以为?他会取笑她,目光多少会透着些许不堪。 事实?上,对方不过是突然起身,坐在她身后朝着她耳根沉声淡淡说了句“真是要人命的身子”。 低沉的嗓音如同线香中飘出的烟雾。 宝嫣如坠云端。 她觉着自己好怪,怎地就像蜡烛,一下就着了起来。 他呼出来的热气,让宝嫣脖颈连着后背具是一酥,连腕子都变得软绵无力,五指握不成拳。 甚至因为?那心底流淌的陌生感觉过于汹涌,她害怕地停下了。 更为?脆弱地望着支撑着她,显得那么高大危险有依靠感的陆道?莲。 她夫婿的亲兄长?。 这个姘夫,还在眼眸深邃地旁观她的丑相?,半哄半问地说:“要我?帮你吗?” “我?看?你行?动?实?在艰难。”他这时勉为?其难地勾了勾嘴角,独有一种俊俏郎君背着人使坏,铁手摧花的不羁味道?。 他很为?她考虑地说:“其实?不拿出来,让它一直藏在那,被泡着。” “也许过一段日子,还会被蕴养得更加圆润光亮。” “说不定,还会沾染到?你的体香。” 宝嫣耻辱地轻轻闭上眼。 她摸索到?陆道?莲就在附近,离她不远的大手,拉住他,认命的,语调越发柔细道?:“你帮我?,我?要你帮我?。” 她不想自力更生了,那幽微的佛香,让她有迷失的错觉。 春动莲房 第53节 陆道?莲果然依了她帮她,只不过是亲自握着宝嫣的手,二?人一起齐心协运作,才拿出佛珠。 说是拿,最后那一下稍微用力,更偏向于扯。 宝嫣靠着陆道?莲,几乎潸然泪下, “丢掉它,丢掉。” 陆道?莲依言行?事,他在宝嫣湿润的脸颊、眼角的位置落下细细的碎吻,像捧着珍爱的宝贝,为?了让宝嫣毫无负担。 陆道?莲说:“先前的话都是骗你的,你只当它,就是平平无奇,不值钱的玩意。” 他将那黄澄清透的玉珠,弃之敝履般丢到?床角。 余光睇着能号召千军万马的号令符,“让它和你那一匣子朱玉宝钗,做个伴,也算是你我?二?人厮混一段时日的证物?。” “可好啊,苏氏女。” 宝嫣身心受创,听不得这种温言好语,尤其陆道?莲很少这么态度好脾气好,宛若温柔情?郎般和她说话。 她宁愿他别这么乱她芳心,仿佛他俩是什么有情?人。 做也深情?,不做也情?深。 镜子前,宝嫣还未看?过她和陆道?莲在一起时的画面。 她不敢出声,怕将松氏和小观引来。 陆道?莲也不告诉她,他进?来后就让庆峰将人打发了,任她兀自羞耻地咬紧牙关,宛若两只舍不得分离的交颈鸳鸯。 宝嫣前半夜,是羞愤、艰难尝遍苦果的,还挨了打。 后半夜,像是补偿和伺候,她在陆道?莲那尝到?了无尽的甜头,整个人恍若漂浮至云端。 他怎会那么多手段?到?底跟谁学?的? “你出家的寺在何处。” “你是不是,背着你师父,早早就破了戒,开了荤。” 他就不像那等青涩无比的郎子,宝嫣自己就是白纸,换种角度想事,生疏的郎子应当同她似的。 丢盔卸甲的快,重振旗鼓的也快。 而且宝嫣听话本里说,那些不知?事的儿郎,连地方再哪都寻不到?。 可陆道?莲第一回 ,就熟门?熟路的,说他没碰过别人,宝嫣当真不肯信。 陆道?莲不想她竟还有心思分心。 当下应付道?:“出家在昭玄寺。” 昭玄寺在上京名声鼎盛,不知?苏氏女在南地听说过没有。 至于破戒开荤,在昭玄寺方丈逝世以前,依照他的性子,陆道?莲自然也没那么本分。 只是他身边自然有人代劳。 出家人讲究六根清净,昭玄寺方丈管得越严,陆道?莲少时便越叛逆。 就像让他人代杀,就不算破戒犯杀孽。 庆峰这个下属,自然是被用到?了极致,他对陆道?莲的忠心到?了可以忤逆违背方丈的地步。 偷偷地私自下山,亦或是趁着昭玄寺在上京城内主持开办庆典,乔装打扮逛一逛勾栏那样的地方,总能搜寻到?一些会被骂有辱斯文的野书。 他不犯禁,只是借着庆峰的双目,听他念出来,欣赏一下红尘百态,又有何不可。 他那时也不大,没什么悲春伤秋的心思。 但在人事这方面,若不好奇,就枉费他身为?郎子。 就是光看?那等册子,也都烂熟于心了。 可是他为?何要让苏氏女知?晓,能叫她分神,就是他的不该。 “那你呢?又如何得知?我?比那些人要熟练。” “你还看?话本,哪些话本?新妇,你不知?羞。” 他又开始倒打一耙。 说罢不给?宝嫣质疑反驳他的机会,以一种奇巧的角度,陆道?莲扳过她的脸含住了她的小嘴。 一切争论淹没在动?人的唇齿间。 天色微亮时,宝嫣听见了院子里晨起的动?静。 松氏每回会在这个时刻叫醒她。 但今日婆母贤宁那,免了她的请安礼,她方得一日休息,也不用练宫廷礼仪,受苦受累。 可放心大胆地赖床不起,在房内躲懒。 但是为?何,她后背贴着一具热乎的胸膛,脖颈下枕着一只线条流畅,充满武力的手臂。 这是宝嫣第一次与人同床共枕直到?天亮。 往常陆道?莲都是穿上衣裳便走人,如今怎么还在这里? 宝嫣连头都不敢往回转,眼珠只稍稍往后偏移了一下,便对上一双早就醒来,凌厉而漆黑的俊目。 陆道?莲哪怕整夜没睡,都似正常人一样,精力充沛到?可怕。 他的手搭在她的腰上,不过动?了动?,就徒生一丝浓厚的亲密感,他告诉宝嫣:“知?道?我?为?何留下么?” 白日看?,比夜里看?,他气势容貌更生动?绝顶。 闺中看?,比正经看?,更绮思无限。 惹人神思晃荡,陆道?莲能数其二?,没有其一。 只是他说出来的话,让宝嫣既嗔,又羞,“寻常人家夫妻,就是像你我?现?在这般,相?拥到?天明。” “你睁眼,就会发现?我?在看?你。” 他指尖轻点宝嫣一夜过后,更色若春花的眉眼鼻唇,蜻蜓点水,一点狎昵,勾着唇道?:“小妇人没尝过这种滋味,郎君带带你。” 寻常人家夫妻,宝嫣很久都没做过这种梦了。 她年轻,自然是年长?的说什么,她信什么。 就像陆道?莲欺身过来,她也只会觉着他们在做最平常的事,她却忘了最根本的,他们连夫妻都不算。 是弟妹,也是伯兄。 一个神秘心机深沉的僧侣,一个不谙世事刚嫁人半年的娇妻主母。 这样是不对的,和他们初始做的交易,多了些别的东西。 她不知?这样继续下去好还是不好,只是当小观在屋外敲门?,唤她要不要晨起时,她当真听不进?去任何声音。 只有羞怯地攀住跟前人的肩膀,短暂地遗忘掉尘俗杂事。 靠门?,仔细听着内里细细小小的动?静。 尚在分辨到?底是什么动?静的小观被人从身后拍了拍,一张不说话憨厚无比,一开口就显得凶神恶煞的嘴脸出现?在眼前。 蹲了一夜墙角,守了一夜门?的庆峰咬着刚从伙房摸来的肉饼,从胸膛里另外掏出另外一张递了过去,难得那般和气,“吃吧,我?师叔在里面。还要很久,他没那么快的。” 小观:“……” 第42章 和陆道莲一夜旖旎, 宝嫣补足了阳气,乌云叠鬓,气色娇艳, 周身如同镀了一层被好生滋养过的柔光。 她会时不时想起对方叫她“母猫儿”, 春夜里的猫,大概就是说她也足够媚足够浪的意思。 宝嫣每每出神, 总是脸红懊悔,她好?像又遭人戏弄了, 而?她依旧毫无法子抵抗。 陆道莲的手看起来不像习武的, 舞文弄墨还差不多?, 修长指节分明, 可是每次扶着她腰,总能留下一道道红通的指印。 他还说曲径通幽又如何, 依他手指的长度,依旧能探到最底。 宝嫣会像条小?河,潺潺流水, 流不完一样。 他总会在她告饶以后才付诸真材实料的行动, 叫她吃饱,吃撑吃到胀, 有他蒲扇般的手掌那么长。 他自己把握的时候,宝嫣根本没胆量去细看, 她只会余光偷觑, 或是闭眼等待, 内心暗暗惊叹于,他怎会有那般叫人敬畏忌惮的物?什。 可和其他郎子长得一样?还是有什么不同? 阅历少, 经验不多?,宝嫣只能猜想, 道貌岸然的郎子就是这样的。 只是陆道莲此人,更为身强体壮,天赋异凛,也就更显突出。 松氏:“女郎初通人事,虽是为了借种,可有时,还是要适度行事,不可为了一夕又欠愉,伤了自身身体。” 宝嫣听见?乳母旁敲侧击,还以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被她发现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旦想起那个出家人,思绪总是朝着不正?经的方?向蔓延。 她眼中闪过一丝惶恐,面含羞意,窘迫又胆怯地低下头颅,否认道:“我?,我?没有想他。” 松氏想说的话?,被宝嫣羞涩的反应暂停压了下去。 她没有提女郎想那位郎君啊?女郎为何要不打自招。 宝嫣瞄了眼欲言又止的松氏,有种被看穿的混乱,她再次重申了遍:“真,真的,除了上回?,都是他来寻我?。” “我?也不知,他会赖在我?房中不走,若是知道,我?一定不会留他。”风险多?大啊,她的住处也不是固若金汤。 总有人多?眼杂的时候。 万一叫人知道晏家的少主母和一个外男共处一室,岂不是要遭殃。 怎么她说的哪里不对吗,乳母为何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宝嫣面露迷茫。 松氏:“奴婢的意思,是万事有个度量,免得女郎身子承受不起,此番话?早前就和女郎说过了。女郎想到哪里去了?” “女郎方?才是在想他?” 松氏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带着几分担心,隐晦而?认真地提醒:“女郎切莫忘了自个儿身份,那位瞧着就知,和咱们不是一路人。” 春动莲房 第54节 “是晏氏子身体有损,才请他来帮忙的。” “您可千万不可,对他动别的心思……不值当。” “乳母在说什么?” 像是心事被人戳破,宝嫣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一股浓浓的羞耻感油然而?生。 为自己方?才在松氏面前表露出的羞涩,感到汗颜。 思绪繁杂得宛若身处闹市,她想松氏为什么要这么说?是她哪里表现得不对,才让她以为自己有别的想法。 她不过是想起那人不正?经的地方?,不自觉笑起来。 难道就是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吗。 宝嫣收敛了笑容,手中帕子搅动不停,强忍心虚,轻声慢问:“我?怎会呢?我?哪里有?” 松氏沉默不语,缓缓让开,让宝嫣通过镜子,看到她此刻模样。 镜子里的她,难掩春态,纵使没有在笑了,或是暂露羞意,可是那份春忄青,是一看就定在脸上,怎么都抹不掉的。 宝嫣抬手抚上脸颊,盈盈双目,哀求而?羞耻地望向松氏,像是叫她别再说什么引人胡思乱想的话?。 别拆穿,也别再将她往乱了芳心上引。 她没有,她分得很清,借种就只是借种,她和那个人毫无干系。 松氏弥补道:“也许女郎不一定有那份心思,是奴婢看错了,怪奴婢多?嘴,女郎岂会瞧上那等人物?呢?不过是暂时受了影响,并非视他有什么不同。” “女郎心如磐石,当坚不可摧。” “身为少主母,自然是以大局为重,家宅家事,忙都忙不过来,何敢想东想西。” 对,就是这么宽慰她。 宝嫣撇开目光,对镜中的人影视而?不见?,有意忽略了那抹红晕,点头配合松氏:“乳母放心,我?哪会乱了阵脚。” “我?还要掌家,还要许多?事要忙,哪里会想无关要紧的人和事,都是一时无聊罢了。” 她猝然起身,想起什么,浑然要投入其中的意思道:“大兄要走,先前说要带回?到金麟去的东西可准备好?了?还有路上要穿的衣物?,夏秋交替,路上可冷得很,这些?可不能少了。” 明知宝嫣是故作不在意,才突然这般积极的。 松氏还是没揭穿她,很配合地跟上,陪宝嫣翻看返回?南地所用?的必需物?去了。 …… 苏赋安出发那日,以晏家为代表的都前来为他送行。 城门外,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路的苏赋安停下脚步,“好?了,别送了,都回?去吧。” 他让大部队先行,自己和亲随留在最后,再不走就晚了。 路上长亭空荡荡,杨柳依依。 宝嫣越过准备将她叫住的晏子渊,追着要上马的苏赋安而?去,“大兄,大兄。” 她擦着泪,两眼通红,要不是挽着妇人发髻,还以为是那等被抛弃在家里的小?女娘。 “聚散终有时,阿嫣。” 苏赋安在北地待了许久,他的任务就是送嫁,将嫡亲妹妹安稳嫁到晏家,如今任务皆已完成,他该退了。 可是亲妹妹一脸哀戚地望着他,扒着他手上的缰绳舍不得放,不停地叫着“大兄大兄再留一阵,就一小?阵”,饶是苏赋安一介成年郎君,都忍不住心软,红了眼眶。 “夫人,放手。” 眼见?新妇和舅兄僵持住,晏子渊上来将他们分开,尤其挟持着宝嫣给苏赋安让出上马的空间。 晏子渊:“兄长快走。” 宝嫣痛哭一声,伸手在空中乱抓挽留:“不要,大兄不要走。” “带我?一起,大兄,带我?一起,我?要回?金麟。” “我?也要回?家……” “阿嫣。”苏赋安匆忙中上马,在马上安抚她:“别哭,和你夫婿回?去吧。” 他不敢轻言什么承诺,只能劝解妹妹。 身边亲随也在安慰她,“女郎,来日方?长,还有再见?的机会。” “还请晏郎君,好?生照顾我?家贵女。” 苏赋安更是厉声道:“若是叫我?知道,我?阿妹在你晏家受了欺负,你对不起她,即使再山高水远,我?也会过来为她讨个公道。你听见?了吗晏子渊?” 他被宝嫣依依不舍痛哭流涕的样子,哭得心都碎了。 本来出发时,宝嫣看起来还没有这么悲伤,结果就这么一小?会,就跟泪人似的。 很难不让人起疑,她是不是在晏子渊那受了委屈。 晏子渊也没想到看似镇定的妻子会是这种反应,就像一朵开得十分温婉的花,突然就变得扎手起来。 他皱眉冲苏赋安答应道:“定然,还请兄长放心,渊定会照顾好?她。” 知道继续留在这,就是徒惹妹妹悲伤,苏赋安朝亲随们示意,手持缰绳,另一手朝坐骑挥去,“走!” “大兄……” 宝嫣失落落地望着那一行离去的人影,渐渐在晏子渊怀中挣扎不动了,喃喃问:“聚散终有时,何时能再见?啊……” 她一直以为自己能过分离这一关,到今日才知道,她最讨厌的就是离别了。 看着宝嫣泪眼婆娑,晏子渊缓缓松开手,他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更体会不出远嫁的滋味。 只觉得今日宝嫣尤为不够端庄,不够识大体,和之前温婉小?意的样子很是不同。 这来送别的也不是只有他们,还有晏家其他人,甚至有苏家在北地结交的其他人家。 路上还有贫民?远远望着他们,她突然发作,大呼小?叫,泪流满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待她有多?差劲多?不好?。 “别哭了。” 晏子渊环顾一圈,为了稳固颜面,低声提醒宝嫣,“注意你的仪态,夫人,大家都看着的。” 察觉到晏子渊的不满,宝嫣抬眸观察他的脸色,心中暗藏怒火,她在为与家人离别感到难过时,他竟没有半点动容和理?解。 居然只觉得她在大庭广众下失仪,让他丢脸了吗。 他也不想想,她才多?大,已经被他逼迫屈就于他人膝下了,他却?连给她思乡不舍的时刻都不允许。 “让开。” 宝嫣前些?日子还对他稍有改观,现下发现,问题远没那么简单,对晏子渊的看法一时又变得不好?起来。 红得像兔子的双眼从晏子渊面前瞪过去,叫他微微失神。 似乎一小?日不见?,新妇越来越有风情了。 她从方?才起,在人堆里就显得分外醒目,为了送行,还将自己好?好?装扮了一番。 晏子渊将宝嫣身上的夺目感,归类为妆容和心情的原因,才叫人看了挪不开眼的。 他追上去,和拿着帕子拭泪的宝嫣道:“我?知前些?日阿母让你学礼仪,教你受委屈了。” 晏子渊:“可她也是为你考量,万一今后……有能用?到的地方?呢?” 他说这话?时,神情像是在密谋什么大事,眼中彰显着不可说的野心。 只是周围人多?,他不好?直白地讲,只能暗示宝嫣,婆母是为了今后做打算,不是有意折磨亏待她的。 宝嫣哪里肯听。 她还沉浸在兄长离开北地,自此她身边就没有血亲家人的悲伤中,晏子渊说什么都不想理?。 窗外暖风微醺,桌案上的碗莲轻晃枝干,莲叶下已经超过一寸长的鱼儿探头,以它的身躯显然已经不适合在碗中游荡。 两根白玉般的手指将它夹住不放,在下属带来绑着信筒的猎鹰后,陆道莲打赏般将鱼丢向跃跃欲试的鹰嘴中。 然后不慌不忙地拿起一张帕子,擦起手问:“苏大郎君走了?出关了么。” “出了,与他交情好?的都去送了。” 像是知道他想听什么,接着道:“那位新夫人,在出关口闹了一通好?的,哭得不能自已,还被夫婿训了一通。” “怎么还在旁人跟前哭。” 陆道莲笑,他面容看不出是关心还是着急,总之淡淡的,还有些?调笑的意味:“还叫他人给训了?” 宝嫣一路都未曾跟晏子渊说话?。 就像赌气一样,在晏子渊数回?看向她时,宝嫣都转开了脸,冷冷清清的,甚至在上马车时,还去了晏家其他女眷那。 到晏家以后。 她也是率先下车,同婢女往自个儿住处走。 就在她居所的院门口,心情沉重的宝嫣刚准备跨越门槛,一只通体洁白皮毛顺滑的影子突然蹿到她跟前。 小?观和她都吓了一跳。 宝嫣定睛一看,才知匆忙撞上来的是只猫儿。 彼时晏子渊追了过来,“等等,我?有话?与你说。” 院内,一道熟悉的不戴面具的身影,气态如清风明月,负手而?立,双目幽邃,凝望着惊讶中的她。 陆道莲:“回?来了。” 仿佛他就是这座院子的主人。 宝嫣是他的妻室。 晏子渊?不过一介外人。 晏子渊:“……” 脚下的猫儿没有乱跑,反倒是躺倒,然后冲宝嫣露出柔软的肚皮,四?肢并作抱拳讨好?状,一声声“喵”叫得又欢又粘。 宝嫣见?它年岁不大,小?小?一团,怕是刚离开母亲没多?久就被人弄来她这了。 怜惜之情作祟,不由地将小?猫儿抱入怀中疼爱。 宝嫣:“你为何在这?” 春动莲房 第55节 陆道莲:“因为它。”抬首指向宝嫣怀中。 宝嫣惊讶道:“这是你送的?” 二人直接忽略了一旁脸色微变的晏子渊交谈起来。 她眼皮还红着,清冷凄美,对着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陆道莲,骨子里从内而?外散发着一种亲近哀怨。 刚送走了苏赋安,来了一个陆道莲。 在她最难过的时候,他送了一只小?猫儿给她,宝嫣忍住垂泪的冲动,虽然湿润,眸却?若春水秋波。 不自觉透露出一丝丝动人情意,声音微哑,柔断了肠,道:“多?谢你了。” 她虽答应了松氏,不要对旁人太上心。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宝嫣太难过了,她允许自个儿小?小?松懈一会,接受陆道莲的好?意。 她抱着猫儿走近,头一回?面对这样高大不凡的身影,心中感到的不再惧怕,主动邀请:“要,要不要进屋坐会,我?泡茶给你。” 她此刻,情愿对着陆道莲,也不愿听晏子渊说什么。 陆道莲视线越过宝嫣,觑见?了头上已经顶起一团乌云的晏子渊,两张五官相似,神韵气质都不同的脸四?目相对。 气氛安静,透露出一股微妙的肃杀之意。 “不了。” 令宝嫣诧异无比的,竟然是陆道莲拒绝的话?。 他收回?暗中挑衅的目光,垂眸俯视面前因为被拒绝,而?显得愕然无措的年轻妇人,宛若避讳她在场的丈夫的浪荡子。 全然不似和她在一起时那般轻佻好?色,而?是正?正?经经地告诉宝嫣,“这只狸奴的母亲偷藏在烧雪园生了一窝小?的,今日偷吃了我?桌案上的鱼儿,为了报仇,我?便随意挑了一只,当做饭钱。” 他淡淡的,状似无意道:“对了,它还是只母的。” 母猫儿。 宝嫣刚刚被拒,还觉着他做派好?清高,现下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就跟当着晏子渊的面儿,明目张胆地和她调忄青一样。 宝嫣心绪漏跳一拍,仿佛回?到了深夜里与人耳鬓厮磨。 不过被陆道莲神色清冷一派平静地盯着。 身上就冒热汗了。 “我?走了。” 他身形从她身边路过,宝嫣不过是被他擦了下肩膀,不轻不重地,但就跟站不稳似的往一旁趔趄了下。 一只手贴在她腰上,“小?心。”很快又放开了。 他们之间小?动作频频。 粗略看看不出什么,仔细审视,却?能发现不同。 不远处,晏子渊看这两人,就如私交甚笃的背叛者,尤其宝嫣。 这还是他的妇人吗? 一双含情目,当真是不知廉耻。卑贱。 第43章 对晏子渊来说, 宝嫣可以不贞,但她?不能不忠。 她?须得?知道,谁才是她?的夫婿, 而旁人不过是用以让她怀上子嗣的工具。 她?若控制不住自己, 对姘夫心生?不该生?的心思,岂不是没将他这个夫婿放在眼里。 妇不尊夫, 就是大忌。 他喊了一声“夫人?”,宝嫣望着陆道莲, 微微泛热的心底骤然凉了一瞬, 她?才清醒过来, 后知后觉地想起, 眼神应当不能与陆道莲太缠绵。 她?刚刚,很明显吗?是否有被晏子渊瞧见? 宝嫣就如在外?边玩, 被丈夫唤回家的妇人?,她?抱着小?猫儿乖乖退回到一旁。 晏子渊走?上前,在她?身旁站定, 环住宝嫣的腰身, 很恭敬地邀请陆道莲:“兄长可要进屋坐坐,我?让夫人?亲自煮一壶茶, 我?们兄弟二人?聊聊闲话也?好。” 宝嫣被晏子渊的动静惊讶到,腰上那只手除了让她?诧异不适, 别无其他感觉。 但是她?又不能挣扎, 因为身旁的是她?丈夫, 他们名正言顺,无论晏子渊做什么都是夫妻分内事。 她?下意识看向?陆道莲, 这个掩饰不住高?贵姿态的出家人?,竟连她?的腰都没?看一眼, 甚至目光都不在宝嫣身上。 而是对着晏子渊道:“正好,我?也?有事找你。” “去把暖阁的屋子空出来。” 晏子渊对着宝嫣指挥,“还有茶,煮好了再送过来。夫人?,听见了吗?” 陆道莲这时终于将眼神放到她?这来了,只是没?有方?才的一丝调忄青意味,甚是冷漠玩味。 那张很会含吻人?的嘴也?轻抿着,微微笑,却令人?感受不到半分善意。 宝嫣当真看不懂他。 觉得?在这种情况下,他难道不应该对她?满是怜惜吗? “夫人?。” 发现她?在出神,晏子渊又开?口念了句。 宝嫣这才回过神,黯然地垂下眼眸,答应道:“知道了,夫君。” 晏子渊让她?亲自煮茶,宝嫣只有将陆道莲送的猫儿递给婢女,然后再正屋烹好再给他们送去。 宝嫣身姿袅袅,广袖削肩,一把细腰刚从他们眼前离开?。 晏子渊瞬间变了脸色,质问陆道莲:“怎么,兄长想还俗了吗?” “你在气急败坏?” 陆道莲反问,他神态堪称轻松:“还是在发疯。” 晏子渊冷笑:“方?才,你以为我?什么都没?瞧见?”他将怀疑两人?暗生?情愫的事说出来。 “我?那新妇看你,两眼发直泛春,别说你不知那是什么意思。” 有句话叫旁观者?清。晏子渊确信自己没?看错。 但是陆道莲说:“那我?确实不知。” 他几乎是没?有停顿,甚至在听到晏子渊的话后,表现得?有一丝惊讶,不知道是在做戏,还是当真那么想。 陆道莲:“就算知道,又与我?何?干。” 晏子渊眼皮一跳,朝着他身后的方?向?望去。 不知什么时候,宝嫣去而复返,面色惨白地站在台阶上,冷酷地说出那番不负责任的话的陆道莲微微侧首,朝她?看过来。 他眉眼都没?变一下,也?看不到一丝慌乱和不忍,就好像真的跟他没?有干系一样。 很安静淡漠地盯着宝嫣问:“少夫人?是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没?,没?有……” 女娘开?口的声音透出一丝伤心和虚弱。 “只是来问问,兄,兄长……要不要留下来用午食……” 宝嫣没?离开?太远,就听下人?来报,说是庄子里送来了孝敬她?的山中野物,一些肉和野果?,问她?要怎么处理。 宝嫣便想到了送了她?一只猫的陆道莲,他既然要留下和晏子渊喝茶谈事,那么也?应该不会那么快离开?。 此时已经隅中,该用午食了。 想着为了感谢,以及分享野物,于是过来问问,他们的意思。 没?成?想,好心办坏事,弄巧成?拙了。 晏子渊和陆道莲的话,刚刚好叫她?听个一清二楚,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 看来下回还是不能再烂好心了。 宝嫣我?见犹怜,故作不在意地朝他们笑了笑,掩盖不住地低落道:“是我?不好,打扰到二位了。” 她?不再看一眼陆道莲,倒是任由?他们二人?盯着自己,形容狼狈地快速离开?。 这回真就没?再回来。 第二次闯了祸事的陆道莲与自个儿弟弟对视,他面无表情,晏子渊得?逞样,抬手恭维道:“轻易叫一个女娘心如死灰,还是兄长厉害,阿弟当真自愧不如。” 他免不了得?意地笑,陆道莲淡淡问:“是吗。” 晏子渊再朝他看去时,陆道莲的眼神无风无浪,纯粹的黑,幽深而静默,晏子渊想到了后山之中的沼泽地。 瞧着无害,却藏满杀机。 午食,宝嫣并未与他们一起享用。 她?推脱天热,胃口不佳闭门不出,暖阁里的茶水她?开?始还去送过一次,后来就换了松氏去了。 陆道莲的神色平平,没?有受丝毫影响,斯文地将伙房准备的野果?肉片吃得?干干净净,擦了下嘴,等不到人?来便走?了。 和他一比,晏子渊瞧着也?没?胃口多了。 他开?始回味过来,这人?是没?有心的,新妇伤心难过,代表差点栽在他身上,这岂不是说明她?对自己的不忠。 新妇若是不在意,他才应该高?兴才对。 而不是得?意,有人?令她?难过了,看似两败俱伤,实际上真正受损的只有他和宝嫣而已。 他这位兄长,才是真正的赢家。 “女郎,这只猫儿该叫什么?可要给它取个名儿?” 在看通体雪白的狸奴时,宝嫣心中并没?有泛起丝毫涟漪,但这等天生?博人?宠爱的小?兽,还是很可爱的。 就像她?再次听见那两兄弟背后谈论她?,她?还是没?想将这等宠物扔掉,或是还回去。 也?许还是有考虑过这么做的,但会显得?她?太刻意了。 春动莲房 第56节 就仿佛十分在意那个人?的话一样,宝嫣有了上回的经验,学会了改正,有了进步,没?有将自己弄得?可怜兮兮。 免得?松氏和小?观又为其担心,宝嫣披着薄衫,手里攥着写给家里的家书一角,等待墨干。 一边轻吹,一边瞥着在小?观手里不大安分的猫儿,想了想:“就叫不思。” “不思?” 不思不想,不忆不念,小?观迟疑地问:“会不会,太严重了?” 听着颇有决绝的味道,婢女不敢细问,又怕惹了宝嫣伤怀。 “好像是太正经了。” 宝嫣思索了片刻,改口道:“那还是改叫猫儿吧,不取名儿了。” 她?秀眉微微蹙,一句不经意的话,态度却很认真。 宝嫣挥挥手:“你带它先出去玩会儿,我?还有事要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小?观携着猫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猫儿吃鱼,小?观带它忙里偷闲,在园子附近的小?池塘里捉鱼,一道乌云般的阴影笼罩过来。 她?吓了一跳,朝上看去,刚要叫人?,就被堵住了嘴。 宝嫣等人?走?后,像是终于撑不住了,独自趴在案头伤神,耳边不断回想那天陆道莲刻薄寡情的话。 “与我?何?干”仿佛住在了她?脑子里。 没?一个好东西,这便是郎子吗,什么冷心冷肺之人?。 亏她?还觉着,兄长走?后,他能给自己送猫,是为了借机看望自己,原来还是她?一厢情愿了。 宝嫣重新抬起身,低头打量自己纤细如昔,没?有一丝变化的腰腹,当下决定只要立即怀上,她?便与这等不可高?攀之人?撇清干系。 井水不犯河水。 “来人?。”宝嫣不再陷入自怨自艾中,她?怀疑自己这么久了,没?有显怀的迹象,是不是自身体虚。 于是准备喊人?去请大夫过来,为她?把把脉,开?些方?子,尽早养好身体。 可是小?观不知带着猫儿跑哪去了,她?喊了好几遍,人?都不见。 直到她?起身亲自去找时,她?背后的窗被人?敲响了,然后在没?看到任何?一道人?影的情况下,一块绑着东西的石头落在了她?的桌案上。 打开?一看,一行陌生?的字迹出现在眼前:你的婢女和猫儿在我?手上,想要拿你自个儿来赎。 有道是见字如面,字如其人?。 虽无落款,宝嫣还是顷刻间猜出这么霸道写这一行字的人?是谁。 他又来招她?了。 还拿身边亲近的婢女来威胁她?。 白日青天下,对着窗,宝嫣娇嫩白皙的面庞一阵白一阵红。 她?不想去,小?观又在他手上。 她?去了,又不想受制于人?,再让自己没?脸没?皮地受委屈。 左思右想,目光放在了柜子,一道松氏平日干活,遗漏在那的某物的影子上。 烧雪园冷寂,风景却出奇地好。 可眼下,望着座椅上,扶着猫儿皮毛与家主肖似的高?冷僧人?,小?观浑身如结了冰,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她?发现了,不眴大师,在他们跟前和在她?女郎个跟前,是不一样的。 以前她?还没?感觉,如今就是被她?盯上,都有种随时会被分尸的错觉。 也?或许是,从前对方?的目光都凝聚在女郎面上,不曾被关注到,才感觉不出其中差异。 陆道莲:“听说她?给它取了名字。叫什么?” 他的嗓音是冷的,不似曾经听过的那般轻淡带点不怀好意的玩味。 那是女郎才有的待遇。 小?观回答晚了片刻,就被看了一眼。 那双眼珠子,黑得?像是能摄人?魂,小?观快吓傻了,她?肩膀被人?扳了下,是庆峰。 他催促提醒:“大人?问你话,还不快说。” 小?观结结巴巴:“取,取了,女郎说叫‘不思’,后来又,又改了。” “改成?什么了?” “不,不叫‘不思’,说是,不取了,还是叫猫儿。” 话音刚落,胆战心惊的小?观,不过偷瞄那位大人?一眼,心跳便仿佛要冲出胸膛了。 笑,笑了。 他怎么还笑了? 明明说了让女郎那么伤心的话,他怎么还笑得?出? 庆峰眼疾手快将人?扯到一旁,瞪着小?观问:“ 你家女郎,哭过没?有,为我?家大人?,咳,有没?有和你们提过他。是恨还是怨?” 还不快说,师叔笑得?越欢可不代表心情越好。 小?观呆了下,是恨是怨,这两者?又有何?区别。 可是这屋子里的人?,都盯着她?,等一个回应,小?观哭着道:“没?有,女郎……人?好好的。” 好到,是叫她?和阿母都诧异的程度。 原以为女郎很是难过,可是除了那天胃口不佳,吃得?少了些,后来就和平时一样了。 就是比往常,在房里一个人?待的时间久了些。 小?观凑过去瞧的时候,宝嫣都是在写家书,发现她?以后,就不让她?看了,会打发她?先去忙别的。 “大,大人?,该说的奴婢已说完了,可能放奴婢走??” 小?观:“再不回去,女郎身边无人?伺候,她?也?会担心的。” 座椅上的高?大郎君瞳色晦暗,一片深黑,直接越过她?对下属吩咐:“带她?下去,等苏氏女来了,再放她?走?。” 那天发生?和晏子渊的对话后,陆道莲就知道定然又惹新妇不开?怀了。 他怎会不知道她?去而复返,就在背后不远处。 他那些话,其实也?并非是无心的。 晏子渊说新妇对他两眼发直,眼里泛春,他试探试探。 说出口的话宛若泼出去的水,收不回。 伤害已然造成?,不管是不是有心无意之举,陆道莲都暂且不想逼得?新妇怨憎远离他。 唯有事后予以她?些许补偿。 只是苏氏女闭门不出,二门不迈,像只缩头乌龟,事后竟然没?来找他质问算账。 陆道莲便想出挟持她?婢女的法子,让她?自投罗网。 一只猫儿,是他送的,她?怕是不会有多重视在意。 但婢女可是情同姐妹的。 苏氏女不能不来。 估摸着她?应当还不知道贴身侍候的人?不见了,陆道莲差人?去给毫不知情的宝嫣传递消息,并且嘱咐:“把她?家书一并拿来。” 庆峰一头雾水,家书有什么好看的? 师叔已经到了对那新妇事无巨细,连这点东西都有摸透的程度了吗。 宝嫣前脚刚走?,她?房内的写好就收进匣子里的家书,被人?悄无声息地偷梁换柱了。 也?就是她?后脚刚到令她?熟悉且抗拒的烧雪园。 夹带着一腔担忧怨气,秀美小?脸绷紧,纤细五指捏成?掌心的宝嫣刚在屋外?站定。 里头的陆道莲也?正好一目十行的翻看完一匣子家书。 也?是字如其人?。 字迹秀丽端正。 如果?不是满匣纸张,十有八-九都写着:秃驴大乌龟,多行不义必自毙。 真要让人?以为,是什么惹人?热泪盈眶,思念满怀的家书了。 宝嫣在外?头娇声喊:“我?来了。” 家书在屋内飞满天,一张接一张落地,陆道莲在椅子上稳坐不动:“你进来啊。” 第44章 宝嫣毫无防备, 听声辨位,确认是?陆道莲本人在屋里面才推门进去。 满地飘散零落的纸张,她开始没仔细去瞧那上边儿写着什么。 来这只为了做一件事?, “我小观呢?你把她弄到哪里去了, 快还给我。” 宝嫣是个极为念旧专情?的人?。 小观是?她生?来就极好的玩伴,虽然身份有别, 但是?宝嫣从未拿她当那些?下人?看待。 她们各司其职,就如阿母和?乳母, 是?主仆却相互存有敬意?, 彼此知道分寸, 才能亦朋亦友地走下去。 如今陆道莲把人?藏起来了, 宝嫣心中焦灼与愤怒,不亚于苏赋安苏凤璘他们被害了。 卧房中只有陆道莲一人?, 座椅上眉目如画的高僧,单手撑着下颔,慵懒不乏威武地直视着她, “你的小观?” 可以确认了。 在宝嫣心中, 他送的母猫儿,还抵不过一个小婢呢。 春动莲房 第57节 宝嫣严词命令:“小观就是?小观, 她与我阿姐一样,你要?是?害她, 我不会放过你的。” 她讲得真让人?心窝子滚烫如火。 又烧又旺。 陆道莲不仅没感到半分生?怒, 反而盯着她的朱唇小嘴看得目不转睛, 要?是?什么时候,从此女?口?中听到她这么念道他的话就好了。 说他就是?他, 此生?唯一,世?间最?好的郎君。 可惜目前来看, 连自个儿脚下脚踩着的家书都认不出的苏女?,根本不可能这般护着他。 陆道莲:“你能来,我自然不会为难她。” 宝嫣眼中,对?方气定神闲,可就是?没有下一步动作。 她耐心逐渐不多了,情?不自禁蹬了下脚,柔软如纱的广袖像波浪,下摆摇荡起来,更显细腰款款,“还给我。” 宝嫣急需看一眼小观现状便可安心了,陆道莲被她散发出来的娇意?俘获,眸色深沉地眯了下,使?唤她:“上这来,让我抱抱你。” 他怀念起她柔软的身段,一切的馨香。 因为她生?气,好久未曾闻到了。 生?嫩的如同枝头掐尖的嫩芽,年纪轻轻的少主母抗拒且沉默得一动不动。 陆道莲:“你觉得,什么都不用做,我便会把人?还你么?” 恶劣的佛子背对?桌案,身影如山,房里的光线皆凝聚在他背后,书香正经的宝地,增添了一道又一道暧昧的色彩。 宝嫣被触动了,缓步往前朝他靠拢。 陆道莲始终看着她,神情?冷淡,运筹帷幄,微抿着唇,似笑非笑松懈地等待她的靠近。 胸膛大敞。 宝嫣如走在危弦上,一步步偎依进陆道莲的胸膛中,随后抬起一直藏在背后的手,磨得尖锐发亮的铜剪朝着身旁毫无目的地扎去。 她的手猛地被人?紧握住。 娇艳的面容惊慌地对?上凌厉的乌眼珠。 她的力气弱小如蒲草,怎堪抵抗一个成年儿郎,陆道莲早已看穿她进来时的不寻常,一只手一直背负在身后。 放得很?低,故作掩饰,以为旁人?没察觉。 就这么恨他,还起了杀心?想他死?? 陆道莲盯着宝嫣,眼神描绘她秀眉巧鼻,杏脸桃腮,若无其事?地问:“你做什么,苏氏女?。” 手好痛。 被攥得被迫弯曲了腰身,宝嫣半佝偻着艰难地回答他:“你不敬我,数次戏弄,还掳走小观,我恨你。” 她吃力地轻轻地喘,望住那双如墨又似刀裁的眉眼,恨中透着怨恼悲哀,为什么有人?生?得那般琼枝玉树,端方君子,玩-弄起人?来毒辣狠心。 既然不在乎她的感受,又为何要?撩拨她?尽做些?,有情?人?做的事?,闺中情?郎说的甜言蜜语。 他以为,她的芳心不会乱吗。 没有人?,没有哪个郎子这么对?待过她。 她上心了。 陆道莲不知道她真的会对?此上心,他以为晏子渊所谓的“两眼泛春”不过说说而已。 心如死?灰,苏氏女?应当不至于此。 她不是?自有一番做人?的道理吗,自家的大业比什么都看重,怎么连一颗心都守不住? 陆道莲越沉默,宝嫣越无法与他深邃黝黑的眼珠对?视,她总觉得自己像被看穿了般。 像在他那不过如此,好自取其辱,她挣扎了下,最?后不胜力气,娇弱地倒在他的怀里,铜剪也?被对?方无情?缴获了。 陆道莲:“我没想到……” 他开口?说一个字,宝嫣心就跳得越厉害,有种失控的恐惧慌张在胸膛弥漫。 “你不要?说。”不要?说。 她怕得去捂陆道莲冷情?骇人?的嘴。 可是?对?方已经不留情?面地把话都说完了,“我没想到你心中会这么想。” “不要?心悦我,苏氏女?。” 他丢掉铜剪拍拍她的后背,以一种极其平淡的口?吻告诫宝嫣:“你可是?晏子渊的妇人?,你有夫婿。” 怎可对?其他郎子动心。 宝嫣在他怀中宛若一支焉了的花枝,顷刻枯萎干瘪下去,痛苦地挡住面颊,摇头否认。 她没有。 她哪里有。 像碎掉了一样,陆道莲搂她搂得更紧,眼神也?更缠绵怜惜,指尖虚虚触摸她的嫩脸,如实道:“我在修炼,七情?六欲自会各尝一遍,你呢?你在做什么?” 他比直接挖苦讥讽还狠。 宝嫣既惊又麻木,被身后的人?贴着脸颊,以一副抗拒和?失落的姿态,身形都歪了。 她其实也?没动多大的心,只是?无论外观还是?做派,陆道莲和?晏子渊这张脸都当属她的意?中人?。 俊呐。 她又不是?不做梦,对?神仙般仙姿神秀的郎君有念想,还崇尚那等只手遮天,强悍又霸道厉害的绝无仅有的儿郎。 陆道莲两样都占。 晏子渊本开始也?是?宝嫣心头意?中人?的模样,奈何他总是?表里不一,自持身份,有时又斯文得太多。 想要?利用她,又虚情?假意?地和?她示好,半假不假,半真不真,宝嫣并非看得云里雾里,她也?是?清楚的。 自然对?他失去太多兴趣,还不如本性恶劣,对?她不好的陆道莲来得真。 至少他坏就是?坏,不曾隐瞒什么。 连强占她那日,都将他与晏子渊二人?密谋的交易都说出来了。 可是?真话伤人?,宝嫣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原来,他撩拨她,欺负她,破什么戒。 都不过是?在修炼。 人?家不曾忘本,她却经不起一撩再撩,动了点点歪心思。 “苦海很?苦,回头是?岸。” 陆道莲打量她脆弱的模样,施舍地道:“你若愿助我一臂之力,我会对?你好的,苏氏女?。” 他是?叫她,不要?因此远离他,继续做他的试炼之物。 庆峰不懂,他为何要?给她佛珠。 就如七情?六欲同理,权势也?是?一种试炼,他可以视权力如无物,也?可以视贪欲为粪土。 一关又一关,一环又一环。 他自有算计,只是?不想,害了新妇起了情?根。 好在只有一点,他可以替她掐断了。 像他这般朴实的儿郎着实不多了,新妇年纪小,尚且惹人?怜爱,活脱脱一个乱世?里的小菩萨,正适合渡他。 他待她好些?也?是?应当的,“我是?怕你不再理我,遂才抓了你那婢女?,她在庆峰那,我让他看着,因为你,暂且不会伤她一根毫毛。” 话里潜意?识。 若是?宝嫣表现不好,就说不定了。 陆道莲搂着她,闻着沁鼻的馨香,觉得坐在他膝上,安静不说话的宝嫣乖得可怜。 金麟他未曾去过,听闻那里江南水乡,最?出柔顺温婉的美人?。 苏家还算有些?能耐,能生?出这样一个宝贝。 贴着他心,他肉那样长。 若说这也?算是?一种欢喜的话,那宝嫣是?很?合他心意?的。 “小菩萨,你渡渡我。”他贴着她耳根,下颔、脖颈细细地轻嗅,迷恋地落下轻吻。 解了这份瘾,他便能立地成佛。 宝嫣慢了片刻,才去抓住陆道莲乱摸起来的手,不到一会他似乎就动了欲念。 就在二人?你来我往,或者说是?陆道莲配合她玩这种把戏间,屋外突然来人?了。 不知道是?谁,只看见?一道仿若阴影的影子,向欲擒故纵的某人?禀告:“大人?,晏家的管事?带人?求见?。可要?赶走,还是?召他们进来?” 这声音吓了宝嫣一跳,还以为被谁看见?了,噤若寒蝉地呆坐在陆道莲大腿上,云鬓微乱,衣衫不整还不敢动弹。 自上回陆道莲血洗过烧雪园,晏子渊身边的亲随都闻风丧胆地听过他的名号。 这位杀人?不眨眼,横尸遍野的景象在当日亲历过那一幕的人?心中分毫不敢遗忘。 没人?想来这个如同炼狱的地方,尤其凶手还能肆无忌惮地好好待在晏家,亲随只得在保住小命的情?况下,委托了府里的管事?来此。 一个普通人?,和?他们不一样,又非是?少郎君的亲信,应当不至于痛下杀手。 晏府的大管事?有些?年纪了,他受了重托,被命令稳稳等候在佛堂外,两眼打量这烧雪园,只是?很?久还不见?佛堂的主人?出来。 方才有人?叫他在这里等,连人?影都看不到,他吓了一跳,还以为是?窜出来的魂。 这僻静空置许久的园子,当真要?成了晏家的禁地了。 “大人??” 他扯着嗓子试探地唤一声,“小的奉命前来求见?,还请大人?赏脸。” 又是?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声音。 “大人?在内堂,命你进去。” “你瞧地上是?什么。” 春动莲房 第58节 宝嫣还未从陆道莲那脱身,她被他示意?指着地,要?她看看那一地的纸墨写的是?什么。 方才惹了宝嫣难过。 陆道莲决定让她高兴一些?,哄着她戏谑问:“家书?” 秃驴两字宝嫣写了上百回,写时,一会气一会羞,恼一会憎一刻,明明是?在骂他,那些?字却仿若成了讥讽她的静物。 陆道莲还夸她:“虽不是?我爱听的,但你的字迹是?我所见?之女?娘中,最?绝佳的。” 宝嫣板着脸,不说话,脸上还有指印掐痕。 “下回写些?旁地与我,这种的,就此一回,下不为例。”他低沉却温柔地告诫着:“不然我可又要?罚你了。” 宝嫣自从知晓他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便一直压抑着,不为其动心起念,免得又被人?耻笑。 但是?陆道莲非要?撩拨,她便忍不住回敬讥讽:“家书抵万金,陆郎当真不喜欢吗?” 她生?气起来,嗓子也?是?好听的。 肯和?他说话就好,陆道莲不怕她闹,就怕她不闹,像根木头,了无生?趣,还不如寻死?觅活,来得生?动。 人?慕强,强者怜弱, 她越是?脆弱娇怜,便越得他的怜惜。 因为强者自来都会对?自己看上的,柔弱女?子心生?保护欲。 色戒不难破,情?关最?难过。 所以他不介意?对?苏氏女?好,她牙尖嘴利也?可,因为无伤大雅,至多当有了一只百灵鸟,会哭会笑会闹。 “这种家书,你胆敢给你家送去,叫你阿耶阿母兄长们看吗。” 这种暴露端倪的凭证,怎么敢轻易泄露? 宝嫣发泄时,都瞒着身边亲近人?,不让看,更何况她还每次都将这些?纸墨收进匣子里上锁。 能将匣盒打开,定然将锁都撬坏了,才拿到手的吧。 宝嫣反应过来:“你偷我东西?” 不然“家书”哪里来的,她分明记得,她离开卧房的时候,房里根本没有其他人?在。 陆道莲平静地和?宝嫣对?视,浓墨般的眸子竟硬生?生?透露出一丝狡黠无辜来。 就在宝嫣不齿他这种偷鸡摸狗的行径时,屋外终于有机会来到内堂的大管事?望着紧闭的房门,道:“见?过大人?。” “什么事?。” 里头的回应迟了片刻,像是?在压抑着暗火,有些?怪。 接着又似娇娘般,饱含嗔怨地嘤咛一声。 “问你话,听不见?吗。” 冷淡斥责的话语再度响起,大管事?猛地回神,眼神复杂微讶,口?头上道:“听,听见?了,大人?恕罪。是?这样……” 宝嫣听完陆道莲说的“不给些?好处,就不放人?”,便被从他腿上,被抱到了桌案上坐着叫他埋在颈处偷香。 他还拉下了她的肩头衣物,逐渐往下。 宝嫣鬓发乱了,要?散不散地垂在耳边,即便伸手推拒那不断往前耸的颗脑袋,也?阻止不了这一切。 念在还有人?在房门外,她只能忍住那些?澎湃汹涌的冲动,抬手咬住自己的指根,以压住想要?尖叫的声音。 就在思绪混沌,神志不清那一刻。 她跟陆道莲都听见?屋外晏家的管事?道:“……担心大人?身边无人?伺候,特意?安排挑选了些?年轻貌美的女?娘前来服侍大人?,有三五七人?,现就在佛堂外候着,等着临幸。大人?可要?见?一见??” 第45章 送给一个出?家人?, 一堆三五成群的貌美女娘,这是嫌佛堂不够清净还是想此处变淫窟呢。 宝嫣从?浑浊的思绪中清醒,她睁眼, 夭桃秾李, 凝着两条眉,微睇绵藐从?她胸口处抬起头颅的白俊玉脸。 陆道莲似乎并不显得?十分诧异, 他没有马上回?应,甚至看向宝嫣那双清眸流盼的眸子, 朝仰抚云鬓, 欲要离他远一些的新妇看了眼。 不怀好意地问:“你说, 我可?要收下她们?” 他明知会惹得?宝嫣生怒, 却还是故意挑逗她。 宝嫣知道他性淫,怕是属蛇的, 不然怎会这般轻佻无耻,她忍着怒意,抬手将被他扯下去许多的领口拉回?肩上。 遮住那片酥雪般的美景, 别?开脸, 置气?道:“都随你。” “纳吧。” “纳她们做姬妾,贴身侍奉你, 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让她们助你修行。” 她已经想到了那些未曾谋面的美人?围绕在陆道莲身旁, 和他青天白日, 或夜里眉来眼去, 享受鱼水之欢的画面了。 这样她也?好趁机远离了他,虽然心中隐隐有揪扯酸涩的滋味儿, 但宝嫣越是不好受,越要鼓舞陆道莲这么?做。 “你纳呀, 收了她们。” “去找她。” 她动了驱赶的真心思,陆道莲反而不肯了,他捏着她的下巴,露出?诡计得?逞的微笑:“可?我偏不如你愿。” 他就是要缠上她了。 一面叫嚣着让她不要动心,一面又要待她好,往死里撩拨她,搅乱她的春心。 还在她跟前,做那类忠心耿耿的郎子样表态:“以为我会收是不是?好了,方才只是逗一逗你,你不要伤心。” 伤心?她哪里伤心? 宝嫣笑了,眼眸却湿润了。当真恨死他了。 她宁愿陆道莲待她凶恶刻薄一些,也?不要这般虚情假意,温柔似水,他在哄谁。 其实这也?不过是陆道莲弥补宝嫣的一种方式,他既给不了她真情,就只有施舍些假意,他当然是喜欢且克制不住撩拨她的。 但又希望她能?守住本心,知道她心中颇有些难过,便?想着从?其他方面给她好处弥补她。 他不介意自己是否忠贞,但是新妇好像十分在意。 他不妨用这方面的约束讨好她,才向她保证他不会收下那些人?。 陆道莲:“你是我亲选的女菩萨,我要你就好了,要他人?有何用。”他说得?好像对她一心一意。 宝嫣已经知道他对她没有半分喜爱了,之前种种不过是在她身上试炼,陆道莲越是这样她便?越觉痛苦。 会在虚妄中一点一点沉沦走不出?去。 对方要的大概就是这种结果,与其说是修行,更像是害人?。 害一个好好的女娘守不住本心,还不负责,他就功德圆满。 管事被打发走了,陆道莲发了话,让他带着女娘一起滚,退回?给晏子渊,让他自己享用。 屋外就清净了。 宝嫣发髻终于散乱了,披散在背后,落了一地?衣裳。 云停雨歇,她缓过神,说的第?一句话“该把我的人?还回?来了”,便?不再多看神清气?爽回?味无穷的陆道莲一眼。 从?趴着的桌案旁转过身,踩着酸软的玉腿,一件件将衣物套上身。 陆道莲拽住她的手,一脸可?恶要求道:“我会让她平安无事回?到你身边,但你不能?再拒绝我了。” 第46章 有句话说, 女娘如衣物,在郎子们?看来,她们?就是点缀他们身份象征的玉珠宝物, 是装饰, 是工具。 所以可以随意利用轻贱。 宝嫣不觉得自己就只值得?这?点价值,书是很难读的东西, 圣贤也很难做,但是宝嫣天分好。 如果不是女娘, 她读书识字的能力比苏凤璘还高。 大?篆小篆隶书别人难以学透的她倒是钻研得?不错, 就是为了嫁人荒废了, 如此可见她在其他方面也是有价值的。 绝不是只能被人当做区区试炼之物。 如果陆道?莲非要她助他一臂之力, 那就试试看,他到底能不能行, 会不会走到断情绝爱舍弃一切的地步。 宝嫣再?抬头,已是吊起眉梢,有几分妩媚了, 她的媚色摄人出窍, 陆道?莲第一次见她像狐精般的诱惑情态,当下微微一怔。 再?仔细看, 那道?媚态已经掩入宝嫣的眉眼中不见了。 她现在是个略有些失魂,麻木却楚楚可怜的女娘, 柔弱得?像一捧细沙, 轻轻一吹就散了。 这?倒也惹得?陆道?莲对?她更加怜惜, 威胁时恶劣的姿态都不见,多情郎似的捧着她脸问:“饿不饿?在我?这?用些吃食再?走?” 她听话, 他就待她好,想要他温柔似水, 还是专注深情都行。 这?些都不过是过眼云烟,浮华表面,他能满足就满足,这?样宝嫣开心,他也开心。 “你身子太弱,药膳可以助你强健经脉,不吃可不行。” 在宝嫣离去前,他又强行留下她一阵,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讨好安慰她,什么药膳,彰显的都是他怜爱她的心意。 宝嫣吃了就能感受到了。 这?些药都是他吩咐贾闲那个会奇淫巧技的药郎配的,他虽治郎子不行,但对?妇人的身体倒是很会调理。 自从晏子渊到处通缉他,人就一直被陆道?莲藏了起来保命。 现在给宝嫣调理也算物尽其用。 宝嫣小口?小口?喝着药汤,满桌的菜有荤有素,都是一股药味儿,要不是为了强健体魄,还要以为她是个病秧子。 她现在不理陆道?莲,越发?沉默得?紧也没干系,小花儿自有小花儿的倔强,胳膊拧不过大?腿,等她感受到风吹雨打就知道?靠近他怀里求呵护了。 陆道?莲是这?么想,还看得?微微心痒,论礼仪教养姿态,宝嫣确实是他见过最舒畅的。 她细细慢慢地喝,好像喝不下了还在勉强,纤纤素手磨蹭时间那样撇着汤碗里的浮沫。 春动莲房 第59节 那一刻陆道?莲不由得?动?了要亲自喂她的心思,从来都是旁人伺候他的份,哪有他去做这?点小事小活。 他也没那个闲情逸致,但是到了宝嫣这?又不大?一样。 吃过她最甜最出水的地方,好像喂她用食喝汤,都是情理之中的举动?。 “我?来。”他果然没忍住,大?概是因为说通了宝嫣顺从他,此时情致大?好,耐心也不错,不用宝嫣回话就擅自抢夺了她手里的调羹。 他明知道?她喝不下了,还要喂。 宝嫣自嘲地勾了勾唇,还是在陆道?莲把调羹递送到她嘴边时张开了唇。 但是身体比心里诚实,她不情愿喝了,干脆伸出舌头舔了下,就那一口?,如同母猫儿喝水,小小舔舐一番便?当喝过了。 陆道?莲不知道?还能有这?样一番操作,她这?是在讨巧,可是他连怪罪她的心思都没有。 甚至为了看她“小猫舔水”,露出嫩嫩的舌尖,他还故作不知情数次把调羹倒回碗里,再?舀一勺喂过去。 如此反复,直到宝嫣也受不了了,婉转的峨眉轻轻蹙起,多了一丝不耐烦,星眸微嗔地瞪向他。 陆道?莲尽了兴,放下碗,捏着她的双颊便?吻上她,“我?真不想放你回去。” 宝嫣不再?拿他的话当真,其实是懒得?听了。 干脆回抱住陆道?莲的脖子,主动?地回吻,她刚吃了那些药,说是甜其实更偏苦。 就让她嘴里的苦涩药味儿苦死他。苦死这?祸害。 她不太会亲嘴,为了把苦味儿传递给陆道?莲,对?着他的舌头拼命地嘬,这?般无意的撩拨才?是最为致命的。 她又香又软,陆道?莲早就想把她吃了,现在自个儿送上门,真是不亚于飞蛾扑火。 他果然带着她又到榻上去了,宝嫣这?一待直接待到了夜里。 天黑了,庭院里亮起灯笼。 小观抽抽噎噎地站在房门外,抱着猫,觉得?自己好没用,害得?女郎来赎她,又进了狼窝。 房门打开,宝嫣一脸沐浴过春忄青的模样出来,看见小观眼神一亮,被水洗过的眸子不仅含着潋潋春光,还有喜色,“小观。” “好,好,你没事就好了。”宝嫣边打量边点头,半点不顾自己在这?受了什么委屈屈辱。 陆道?莲就站在她背后门槛处望着这?一幕。 她脖颈上斑斑点点,红痕宛若枝上的梅花,还有牙印,他咬过的地方,她以前会羞会怒,如今和?没事人一样。 甚至风情起来,让人目不转睛。 倒是她那个婢女,一副她遭了多大?罪的痛哭流涕样,心疼地喊她女郎,要抵命一般。 “我?没事的呀。”宝嫣轻声安抚小观,外头漆漆黑,她觉着是时候差不多该走了。 挽住婢女的肩膀,宝嫣拉着她朝外走去,路过守在屋外魁梧的壮汉,平静得?都不像往日的她。 庆峰看向陆道?莲,满是疑惑,“新妇这?是……” 方才?婢女说她受了好大?的罪,新妇居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安慰回去,这?换做往常不该怨怼愤恨的回瞪两下,亦或是冷若冰霜。 怎么今日…… 他能感受到,陆道?莲自然也能感受到宝嫣的变化?,他将此理解为,被他伤透了心了。 才?会性情大?变,不过也确实,更惹人心软。 用一种弥补的姿态,陆道?莲琢磨片刻,吩咐下去:“是我?利用了她,她一时无法接受才?会这?样。派人去金麟走一趟,她此时定然思乡情绪更重,宝物也没甚么稀罕,就派画师画几幅她家里人的画像,快马加鞭送来。” 这?个礼物,想必很合苏氏女的心。 “女郎。”小观惴惴不安地看着宝嫣,夜路上,宝嫣松开挽着她的手,走到暗处才?回头:“小观,我?要报仇。” 他们?都觉着她是笼子里的羊羔,逃不出去了,喂点草食就能哄得?她咩咩叫。 可羊也是吃肉的,宝嫣不知道?自己做不做得?到,她准备将他们?对?她的算计,一点一滴地还回去了。 无论宝嫣做什么,小观自然是支持她的。 “女郎想要奴婢做什么,奴婢都愿意。”她眼里视死如归,宝嫣却摇头,笑了笑:“哪至于到那种地步,我?们?手无缚鸡之力,何能与通晓武力的他们?相比。” 还好她是女娘,倒也不用刀光剑影地打打杀杀。 就用绕指柔,化?成心尖肉朱砂痣蚊子血,再?作一条白练,悬住他们?的项上人头。 “那这?只猫儿……” 宝嫣瞥去一眼,是他送的,小观是因为她,再?无法对?一只孽畜心生?宠爱。 可是宝嫣说:“留着吧,人之间的龃龉龌龊,与它何干。” 她不仅要将这?只猫儿养得?好,还要时时日日与它作伴,这?样才?能彰显出她一往情深,死心塌地的痴儿模样。 那天夜里宝嫣是亲自抱着猫儿回去的。 陆道?莲得?知她梳洗后,还将猫也梳洗了一遍,然后同塌而眠,闻讯在自己房里弯了弯嘴角。 冲庆峰说:“我?送的礼,还算可心?” 看来女娘都是喜欢这?等瞧着无害,轻易就能捏死的畜牲的。 这?样也就显得?宝嫣在他心中更娇了,只有渺小脆弱的同类才?会彼此依偎着取暖。 可怜至极。 宝嫣如今已不在意,自个儿在旁人心中是什么面貌了。 是丑陋不堪,还是烟视媚行,她心里有数就好。 就是不知晏子渊那边送了陆道?莲好些个女娘,他给退了回去,不知道?她这?位夫君作何感想,还会不会再?想些法子,给对?方身边塞人。 若是塞进去了,宝嫣也不担心。 就怕晏子渊不再?阻拦他们?暗生?情愫。 陆道?莲拿她当猫猫狗狗,不来些人争抢,如何增加她在他心中的分量? 恰好天朗气清,远山如黛,正适合出门巡庄。 宝嫣也不想在晏家待了,在贤宁那自请了巡庄的活计,便?带着人马出发?了。 她这?无疑像是在躲避谁,小兽都是这?样的,打不赢咬不过,可不就得?跑得?远远的。 对?陆道?莲来说,宝嫣此举称得?上“畏罪潜逃”。 还怪怜人爱的,哪个猎手不是在看瓮中物,使劲卖力求生?的样子觉着有趣呢。 宝嫣逃的就很有趣,她不敢在晏家待着,怕他缠她。 干脆借着办正事的由头躲到庄子去了。 那他追还是不追啊? 还是先让她猫个两三日,等她放松戒心的时候,再?去偷袭她,看她吓得?花容失色的样子? 可惜算盘打得?响,总有意外发?生?。 晏子渊因为陆道?莲拒绝了他送的娇娘的事,跑来向他质问:“为什么不收?”他以为会得?到像上回那样的答案。 可陆道?莲意味深长地告诉他:“会惹新妇伤心,还是算了。” 晏子渊突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眯起两眼,阴恻恻地问:“你不会对?她有意了吧?她可是我?明媒正娶的妇人。” 陆道?莲喟叹:“你还是不信。” “我?一个出家人,修行最重要。美?色不过是过眼云烟,经历过一遭就能舍弃掉的。” 他态度无情且笃定,连晏子渊都不好怀疑他话里的真意。 “可你不收,我?心里总是不安定。”他觉得?陆道?莲务必要拥有除宝嫣以外的女娘,只要他身边有多个侍候的姬妾,就证明他真的不看重新妇。 陆道?莲没什么表情地思索了瞬息,答应道?:“那就等我?回来再?说吧。” 晏子渊机敏地瞪眼询问:“你要走?去哪?” 陆道?莲冷声回应:“你要我?收下那群女娘,我?总要先说服了苏氏女才?行,不然她心底在意,独自哭了怎么办?我?如今,瞧她最顺眼,你要我?帮你借个子嗣,我?允了。可你也不能耽误我?修行。” 就在陆道?莲出发?,去寻宝嫣时。 随同她去了庄子的府兵,忽而带着一小队人马和?庄子里的下人回来了,周身尘土飞扬,见到晏子渊便?张嘴哭嚎:“郎主,少,少夫人在山里,不见了。” 众人只见晏子渊神情一变,却没察觉到站在另一边戴着面具的白衣僧人,眼神微微泛冷。 巡庄就是巡视领地,每个月主人家总是要去一次,看看收成,看看地上的百姓安居得?如何,听听民情。 说是轻松,其实也有点累,好在忙过开始两日,宝嫣后头就松懈了许多,她带来的人里有替她对?账簿验收成的管事。 只要等他们?对?完了,再?禀告给她听就成。 闲来无事的时候,她只用随处走走,或是选一处纳凉的地方坐着躺着,管事怕她在庄子待闷了,觉着无趣,便?告诉她山上有个天然的温泉池。 也是晏家的,少夫人若是不嫌弃,可去山上逛逛。 谁知宝嫣便?真的去了,还是趁着夜色的时候,带人打着灯笼上山的。 “这?不是找死吗?” 天黑后山上可比白日要危险,昼伏夜出的猛兽有许多,万一遇到一两只豺狼猛虎,凭她细皮嫩肉,能留下多少尸骨? 马背上晏子渊横扫了一眼陆道?莲身后魁梧的下属,他的威压庆峰根本不放在眼中,只看向师叔挺拔而坚韧的宽阔背影。 面具下,陆道?莲嘴唇微启,冰冷地指挥道?:“分开去寻。” 他一发?话,许多明面上看得?到的身影自发?朝山里奔去,还有许多看不见的,身手更好的在林中开始穿枝拂叶。 晏子渊望着他和?下属的背影,目光多了些许别样的不同,是惊讶也是忌惮。 他以为陆道?莲从上京来清河,是带不了多少人马出来的,可是就凭刚才?他一声令下,藏在暗处的影子发?出的动?静,晏子渊就知道?他怕是将京中所有的暗卫势力都收拢了。 怪不得?他这?般有恃无恐,有这?么一批精锐的部将,谁还能真正伤的到他? 怀揣着复杂心思的晏子渊在亲随的提醒中回神,当务之急还是找到失踪的苏氏女,他也策马进了茫茫大?山里。 “女郎,这?么做当真有用吗?” 皓月之下,一个山洞里,故意带着小观与府兵走散的宝嫣坐在篝火旁,懒散而不经意地用枯枝拨弄里头的火星子。 火光照得?她的脸如遇霞光,粉腻酥融,柔柔道?:“放心,他们?定会来找我?们?的。就看那妖僧,会不会来了。” “若是他来,就说明他确实放不下我?。” 春动莲房 第60节 “什么七情六欲,不过是些自欺欺人,风流无耻的借口?。” “他要我?不动?春心,我?就偏动?给他看。”小观瞪大?双眼,火光中的宝嫣美?目盈盈,顾盼生?姿,扯松了发?髻和?腰上的束带。 望着外边漆黑山色,山中响起狼嚎,觉着差不多是时候了。 将小观留在山洞里,宝嫣半回着头温柔地叮嘱:“我?去了,若他们?先找来这?里,你便?实话他们?说,随他们?先走,不用担心我?。” 她着了最显身段风韵的衣裳,宽袍广袖,手持匕首。 山洞外风大?,她长发?披散,只有一条翠纱系在头上,身形纤细,仿若要乘风归去。 第47章 其实浴衣并不好穿, 宝嫣的行动有些束手束脚。 好在她早就记下?了这里的地形,借着火折子,一手握匕防身, 艰难气喘地摸索到了她想去的地方。 山洞离晏家的温泉池不远, 只是没人清楚宝嫣是故意带婢女藏起来了,不让人?发现, 才导致府兵错过了对这里的搜寻。 不过只要回去禀告了晏家,不光他们, 就是庄子上的男女老少都会出动寻找少夫人?。 宝嫣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可她不想那么轻易被人?找到, 至少要让那个人?知道?, 她不好找, 她自己不想被找着。 儿郎都是贱的,越是轻易得来的东西越不珍惜, 宝嫣怎会再允许她自己被当做玩物对待,不值一提。 她要达到他人?心上最珍贵的价值,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那种?。 陆道?莲若有?所感地望了一眼天上蟾宫, 隐入乌云后, 月光暗淡,宛若要落雨的样子。 可是翻遍了整座山, 却还是不见苏氏女的踪影。 再这样下?去,救人?搜寻的难度不仅加大, 对在山林中的他们来说也十分?危险。 雨势濛濛, 不过片刻思虑间, 空中便轰隆一声。 是雷鸣的轰声。 暴雨顷刻间滚落,不给人?任何?反应的余地, 只听四周响起不安的喊声:“雨来了,火把要灭了。” “郎君, 如何?安置。” “穿戴上蓑衣,点?燃火把。少夫人?还在山中……” 隔着远远的距离,晏家的亲兵奔走传话,“郎主有?令,继续搜。” 然而雨势不停,还有?愈加厉害的趋势。 风雨的味道?袭来,许多人?连鼻息里都塞满了泥土和草木灰的湿气?。 庄子上的下?人?已经先撤了,他们明日还要劳作,剩下?的只有?依靠晏家的府兵,还有?陆道?莲带来的精锐死士。 晏子渊眼前的视线都被雨帘模糊了,雨具下?的火把火光微弱,所有?分?散在山中的府兵都回来了。 蓑衣浸透内里,有?的还沾了不少污泥,“郎主,都搜过了,没?有?。” “温泉池边也没?有?。” “雨势大,风雨洗去了少夫人?的气?味,猎犬嗅觉现在也不灵了。” 一道?道?禀告响起,搜寻无果府兵们都在等着晏子渊发话,是接着再翻山寻到天亮为止,还是先回去。 亦或是找个地方暂时待着好。 晏子渊视线望向远处,“另外一头呢?” 另外一头是陆道?莲带人?搜的地方,还没?传消息过来。众人?不约而同地回忆起那道?总是不以真面目示人?的白衣僧人?。 听了他的话,有?人?上那头去,随便找了个人?问询:“兄弟,可是大人?的下?属?少夫人?有?消息没?有?。” 天黑这帮人?来路与?他们不同,府兵除了眼前这位竟看不清楚他背后其他人?长什么模样。 同样穿着蓑衣,可是脸上的布蒙得也紧,只露出两只眼睛。 “没?有?。”浑厚的大嗓门语气?不善地回道?。 苏氏女就是爱给师叔添麻烦,庆峰对把他当成死士来问的府兵道?:“我等准备下?山了。” “等雨停了再来帮忙,寻贵府夫人?的身影。” 连他们也没?找到,是不是说明少夫人?真不在这,还是已经葬入猛兽肚子里了? 感受到对方浑然不在意的态度,府兵传话回去。 没?人?察觉到,藏在死士身后,披着蓑衣被堵上嘴的小?观呜呜地发不出声。 只能被人?乖乖带走。 晏子渊等着亲兵回信,刚听说不久,就发觉陆道?莲那边果然已经开始鸣金收兵了。 他们散去得很快,抽身的姿势宛若飞上天的大雁。 本来满是人?的山林,逐渐变得更加凄清寂静,骚动引得晏家的人?也蠢蠢欲动了。 亲随:“郎主,可要再去西边看一看。” 他们刚查完三个方向,就只剩西面了。 这时下?面人?匆匆来报:“郎主,庄子上有?消息,发现少夫人?了。” 一听宝嫣出现在庄子里,夜雨天搜山的晏子渊不仅闷出一身汗,还心生起对宝嫣四处乱跑的怒气?。 当下?不肯再多停留,沉声发令:“收兵,下?山。” 远远停留在树上,观察他们离开的身影的死士,等到最后一个府兵跟上队伍,才一跃而下?,只是跳跃到了另一颗矮的树上,借力下?来。 “晏氏子一行走了。” 得到禀告的陆道?莲刚刚撑起一把干净干燥的油纸伞,一手提起不受风雨侵扰的琉璃灯。 运筹帷幄地吩咐:“派人?拖住,我想,新妇暂时也不会想见他。” 雨夜大山,作为夫婿轻易就放弃搜寻自家妇人?的下?落。 就这点?耐心? 要让新妇知道?了,那双满怀心事的眼珠,肯定会流露出淡淡受伤和难过的滋味吧。 宝嫣没?想到她还是被人?发现了。 就在偶遇夜间出巡捕食的猛兽,吓得她两腿发软之际,一把弓箭咻地一声,扎进了猛兽的眼中。 在引起虎啸之后,宝嫣呆呆地望着一伙突然出现的影子,一举齐上围攻起发怒的猛虎。 雨珠滴落到睫羽上,宝嫣醒过神,立刻提起碍人?的裙摆,攥紧匕首离开这危险的地方。 战斗在两刻之后结束。 雨势也有?快要停的迹象,巨虎伤了一只眼,喘着粗气?,兽腿汨汨流血,在林间一道?撑着伞的白色影子出现时,终于?气?绝倒下?。 周围死士也受了不同程度的伤,陆道?莲提灯对着地上个的死物打量一番,“可惜了。” 是只毛色亮眼的成年猛虎,不过弄脏了,皮毛打结鬃在一块,不然还能扒了皮洗干净,给新妇做一件披风也不错。 “下?去养伤吧。” 朝下?属吩咐:“她在何?处。” 死士:“那位夫人?,往那边去了。” 陆道?莲顺着对方说的方向望去,雨声淅沥,他撑着伞宛若这些血腥乌糟的一幕与?他无关。 他是山中游荡漫步的修行僧。 就这样踱步着,停在了一块大石的上面。居高临下?地俯视半蹲着藏在下?方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娇小?身影上。“瞧我发现了什么。” 他明知道?宝嫣噤若寒蝉,还提着灯在上方冷眼旁观,戏谑地调侃:“这是哪位山间的仙子,落难到这来了。” 宝嫣受惊地抱紧双膝,把自己往身体里挤压。 仿佛这样就能更好地藏起来。 陆道?莲看戏的眼神顷刻发生变化,有?种?要狠心教训她的气?势,凌厉又布满戾气?地道?:“满山的人?叫遍了你的名,就是不应,是想看所有?人?都为你焦急担忧死,你就高兴?” 像是见不得宝嫣畏畏缩缩地躲避,陆道?莲丢了伞,负手纵身轻跃,一瞬间便落到宝嫣身旁,更一把将她拽起。 逼她看向自己,眉色幽冷,一字一句:“我在问你话,聋了吗。” “为什么跑到山里来寻死,我看你就是——” 满山找不着人?的时候,陆道?莲也是气?定神闲的,不似此刻见到宝嫣。 见到这对满山呼声就是不答应的女娘,心中的怒火即刻就爆发,语气?难免冰冷严厉说得难听。 一道?娇娇的抽泣声打断了他的羞辱和责怪。 宝嫣在被扯着手腕逼问时,红着两眼抬起被雨打湿,依旧光滑白皙的脸蛋,美?目宛若漂亮的萤火,勾住人?的视线,“……是我能忍受的吗?” “欢喜一个人?,不由?自主地为他心动,想靠近又不能靠近,只能告诫要克制要压抑,这是我能忍受的吗?” 未曾想到会听到这样一番话的陆道?莲倏地冷静下?来,变得安静而沉默注视着受了相思之苦,委屈得自说自话的娇俏女娘。 “叫我不要心悦你,为何?又要拼命撩拨我,我都已逃去了山里,为何?还要找过来?” “我是成了亲的妇人?,有?丈夫呀,为什么还会情不自禁想念着另一个人?。他却比我夫君,更像夫君。” 察觉到那双蓄了满满潋滟水光的眸子,饱含控诉,含情脉脉却哀怨地朝他瞪来。 陆道?莲眉头不由?地跟着微蹙,嘴唇轻抿。 “你是第一个夺了我身子的人?。如果没?有?这门亲事,按照敦伦之礼,你我才是真正的夫妻。” “夫……”她想叫他夫君,但是称呼到嘴边,就像她说的那样,又克制住了。 然而陆道?莲还是通过她未散尽的气?音,分?辨出那句“夫君”。 他可从未逼迫过宝嫣这么叫他,若不是喊两声好阿兄,就是几句爱郎,恩人?。 夫君就是亲亲丈夫了,是真正媒妁之言的关系。 他不是,喊不喊亦无所谓。 春动莲房 第61节 可是这句柔肠百转,隐晦又含蓄的未完成的称呼,才是最勾动人?心思的。 没?想到新妇情根已经这么深,无心插柳柳成荫的陆道?莲淡淡问:“所以你便躲在山里,故意惹人?心急好找?” 宝嫣毫不避讳地承认了,“那又如何?,我就是故意进山,让你们以为我丢了。左右也没?几个人?会为我担忧。” “你就不怕没?一个人?来寻你,然后饿死或是被猛兽吃掉在这山上。” 听着冷冷恫吓,宝嫣仰着脸,娇靥白了点?,呼吸紧张急促地喘着,手腕被攥得疼得要命。 还要故作坚韧,不惧危险地嘴硬道?:“那就吃掉啊,我若是死了,也涂个清净。既不用对着喜欢的人?,心焦痛苦,也不用再想乱七八糟的家事。” “但愿下?辈子,能遇见个会疼惜我爱护我的好良人?,不要再受这等偷情借种?的苦了。” 她看他的眼神,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多情蜜意,只是痛苦更多一点?,又爱又憎的那种?。 看得陆道?莲心中一片酥麻,又热又鼓胀兴奋。 能撩拨的这样一个女娘,为他生生死死,她又生得那样美?,是个郎子都会动容。 更何?况宝嫣媚眼如丝,勾引之态想要他的意思无法遮掩。 陆道?莲冷冷清清地问:“你欢喜我什么?” 虽说他是无心,却不代表没?意。 不然怎会连她故意躲到山里,想通过遇险的事叫他着急,他都不怎么生气?。 反而因为她这番情不由?己的举动,明白自己在她那的分?量有?多重。 可他也是不道?德的。 蓄意引诱了她,明知她是那类受过深闺礼教,规矩严苛的女娘,有?丈夫还要撩拨她带着她纵情。 他都这么坏了,她又喜欢他什么? “我的贞洁是你拿走的,我也就属于?你,除此以外,别无其他郎子,连欢愉都是你教的。我不欢喜你,难道?欢喜旁人?去?” 宝嫣一番剖白后,更是大胆,做出不顾一切的姿态,踮起脚尖,用没?有?被桎梏的另一只手去勾陆道?莲的肩膀、脖颈。 可她的眼神走漏了她此刻的内心,既想要又害怕他会将她推开,小?女娘情态,想非礼担心心上人?拒绝。 含春的桃花眼里闪过一抹娇嗔的怨色,万分?符合她了受不了陆道?莲勾引,控制不住喜欢他的凄苦形象。 “那我亲一亲。”这回轮到宝嫣娇声轻轻的善诱了。 她不好意思,而被她表现吸引住的陆道?莲,更沉浸在她方才爱恨交织的眼神中,没?有?阻止她的轻薄。 一张柔软温热的唇,小?心稳稳地落在他冷冰的俊脸上,他感到面颊处一丝由?内从外化开的暖意。 如冰雪消融,带走冷冷的雨水。 而宝嫣双颊也跟着慢慢飞出两坨娇羞的红雾,搭着陆道?莲的肩,将自己香软的身子,如劳累了般轻轻依偎过去。 感受到陆道?莲宽阔而温暖的胸膛,她像是在自己的闺房一样,拿他当作就寝的床榻,偏头蹭了蹭,发出一声轻柔满足的喟叹。 她倒是舒服了,他却因为她,原本还算干燥的僧袍都被她湿漉漉的衣裳传染到弄湿了大半。 还试探他:“你来找我,是不是也是心里有?我,紧张我了?” 陆道?莲不语,像是还未想好怎么应对对他情根深种?的新妇,正在凝神思索不为外物所侵。 直到他脖颈被人?扒着,扯开了他的衣襟领口?,宛若小?猫儿似的,伸出舌尖轻舔,没?那么尖锐的齿牙为了吸引他的神思,磨牙般咬了咬上面的皮肉。 这种?挑逗,哪里是一个教养甚严,一板一眼的妇人?做得出来的。 这简直是就是,“氵??妇。” 雨势已经小?了,细蒙蒙的,却浇不透林间树影下?一男一女间散发出来的暧昧火势。 陆道?莲揽紧她的腰,猛地冷声轻骂:“不知道?世家主母不能学?勾人?的做派吗?当你是秦楼楚馆还是小?户后宅中出来的?” 他另一只手可不安分?,顺着宝嫣早已松垮,露出一条缝的腰带而去。 宝嫣知他被她弄得火气?上来了,这时候不再向先前那般嘴硬,而是含羞怯弱,不反嘴地默认了。 她越咬唇,不堪受辱的样子,越能令人?眼热,“我没?有?……” 她没?有?底气?地狡辩:“我没?有?勾人?,只是情不自已。”情不自禁。 好一个情不自已,说得好像方才百般勾人?魅惑的不是她,是另一个魂儿掌控了她。 又或者说,是到了他面前,才变得有?所不同。 宝嫣被放倒在石头上时,哪怕那上面铺了陆道?莲的衣物,她还是觉着石头坚硬,抵着背,待会怕是要磨破皮了。 想到那种?刺痛,宝嫣在陆道?莲凑近过来的那一刻,不由?地抬手搭住了他的臂膀。 陆道?莲:“你若不想,现在还来得及反悔。” 是宝嫣将他撩出的火气?,原本没?想在这山里,刚下?过雨,空冷清寂的地方发生些什么。 但是宝嫣主动要求让他碰她,他若不碰,就仿佛显得他多无能一样。 “不要走。”宝嫣果然冲他摇头,用一种?难以压制的爱慕眼神,专注地凝望着他,“是我想要你,若你不来,我还能控制自己的心,但你一来,冒雨寻我,就好似在我这添了把火。都怪你,你不将它灭了,我如何?安生。你成全我吧。” 都怪你。她娇嗔。 她要他帮她灭了心火,他如何?不成全一把。 连后背被石头磨破了皮,都还能忍着不说话,只颦着细眉,难耐而隐忍地轻呼。 就这么为他芳心大动?甘愿受苦到这种?地步。 陆道?莲缓缓停下?动作,眸光深谙地盯着满面嫣红,神色迷离的宝嫣,在她微微睁开双眼,露出一丝他为何?不动了的惊讶时,垂首封住了她正在吐息微张的红唇。 没?了雨,只剩风的山林,偶尔响起鸟叫虫鸣。 宝嫣也没?再那么害怕了,又或许,是因为从她身上离去,背对着他站在不远处的那道?高大身影在。 有?他,她就不用担心有?猛兽出来。 察觉到背后盯视的视线,负手而立的陆道?莲回过头去,发觉承过他雨露的宝嫣还蜷缩着,躺在那堆衣物上,枕着玉臂,发痴一般地偷望着他。 陆道?莲皱眉:“还不穿上,打算在这待一辈子?” 他是想吓唬她,再不走就将她一人?丢在这。 谁知宝嫣剔透澄澈的双眸,倏地一亮,她今夜情丝似乎过于?泛滥了,总还想着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奢望地道?:“可以吗?” “夫君,你带我私奔吧。” 自从说通了她对他的心意,宝嫣似乎就不愿承认晏子渊是她的丈夫,偏要拿陆道?莲当她的真夫婿。 一口?一个夫君,现下?也不知是脑子坏掉了,还是在做梦,居然提出这等异想天开惊世骇俗的想法。 时下?女娘虽可善妒、轻易婚娶和离,不受阻碍。 可是私奔?总是不好听的。 他也不是那等乡村野夫,或是江湖游侠,带着一个女娘就能浪迹天涯。 “不穿,你便留在这。”他作势要走。 果然将宝嫣吓住了,荒山野岭,她定然不敢一个人?久留的,哪怕敢,也没?有?之前躲到山里的勇气?了。 宝嫣求助地看向陆道?莲,她这样子肯定是见不得人?的,可是夜色太黑,她难以辨认哪些是束胸哪些是小?衫,于?是抬起皓腕,杏面桃腮,“你帮我穿。” 她像是天生天养,于?山间诞生的妖精,秀眸惺忪,哀哀祈求:“夫君,帮我。” 原本不动如松,挺拔俊秀的身姿便如被蛊惑般,朝她走去。 等宝嫣穿好衣裳,陆道?莲才对她提出:“我送你回庄。”他顿了顿,又问:“你是想回庄子,还是去晏子渊那,让他带你回晏府。” 她是因为他才闹这么一出,独自面对晏子渊的话,想必还要承接他的怒火。 而他若是出面,还能帮她将她丈夫的训斥都免去了。 可没?想到宝嫣反应会那么激烈。 原本还好好的,如今却推拒他,“我不回去,我不要回去。” 陆道?莲淡淡问:“你不回去,难道?还惦记着让我带你私奔?” 他有?些不耻在里头,哪怕没?表现得很明显,可那微微轻扯了一下?的嘴角弧度,还是叫宝嫣感到讽刺。 她粉润的红腮仿佛黯淡下?去,喃喃道?:“不行吗?我想和你单独在一起,相处得久一些。” “在晏府,我是少主母,你是贵客,人?多眼杂,好生疏远。” 陆道?莲想说,即使这般,他们以前不还是耳鬓厮磨,无人?阻碍。 可是宝嫣说:“你说过,只要我助你修行,你就会对我好的,任何?要求都能满足我。” “如今我只想和你在一块。” “在晏府里,你我能日夜相对,像个普通人?那样想闹就闹,想笑就笑吗?你难道?不怕,隔着人?群,我含情脉脉盯着你,泄露了你我二人?的秘密,叫人?窥探出去。” 宝嫣抚着发丝,发尾缠绕在她纤纤玉指上,宛若绸缎,她绕啊绕,说的话就连陆道?莲那一刻,也不由?地揪紧了。 宝嫣:“你能不能,再成全我一回,带我到城里,就我与?你两个人?,不带旁的小?住几日。让我感受一下?,一对寻常夫妻的日子是怎样的?” “对外,你是我夫,我是你妇,哪怕你将来功德圆满,不需要我了,我哪怕想起曾经拥有?过的这段日子,也会觉得此生无憾了。” 她似乎就只有?这么点?小?小?要求。 不过做几日普通夫妻,又有?何?难,如此那晏子渊那里就需要再去打点?了。 陆道?莲良久没?发话。 宝嫣便以为他不同意,黯然伤神地抬手,挡住口?鼻,又是一副蝉露秋枝,欲要梨花带雨的样子。 善解人?意地道?:“不,不愿就算了……” 以退为进地轻轻抽噎。 “其实,我,我也没?有?很想……” 不过瞬息,她就红了眼眶,可是半点?也不少艳冶柔媚的情态。“我,我自己下?山了。”她起身,孤零零地往前走。 没?几步,就被人?拽了回来。 下?一刻她酸软的双腿倏地离地,整个人?悬空被抱进宽阔的怀里。 陆道?莲从上睥睨她:“没?说不愿,你善作什么主张。” 春动莲房 第62节 宝嫣呆呆愣愣地痴望了他片刻,才喜极而泣地回过神,偎依上他的胸膛。 素齿朱唇,轻咬了下?,微微弯了弯嘴角。 第48章 要带新妇到?城里住, 需要寻个好宅子,晏子渊那里还得应付了事。 陆道?莲本可以随性将人带走?,爱怎么安排便怎么安排, 但是苏氏女好歹是晏子渊的妇人。 抢了别人的妇人, 总不好过于放肆,而且, 由自己亲自出面和她的夫婿说这件事,体验也很?不一样。 就如姘夫站到正房跟前挑衅, 是一种肆无忌惮的行径, 可是这种滋味陆道?莲没尝过, 他也乐得试一试。 正好叫新妇知道?, 他为了满足她这些小情小爱,算是牺牲了兄弟之情。 她届时, 可得好好补偿抚慰他一番。 陆道?莲的认知中,晏子渊是极好欺负的,他在晏家长大?, 是他的气运好, 带他离宫的宫人比他那个命大?。 所以他才能做个锦衣玉食的世家子。 这也造就了他们天差地别的性子,他看这个弟弟, 就跟一头被?羊养温顺了的狼一样。 废了,没什么用, 只会狐假虎威。没吃过多少?苦。 他什么都见识过, 势力、地位通通都是他自己抢过来的, 所以晏子渊不能与他比。 他站在他跟前,提几个要求, 他都该感恩戴德。 但是这回,提起他要带宝嫣单独小住, 散散心,晏子渊的神情立马变了,气势上也表现很?不情愿。 “不行,她是我晏家的妇人,凭何?跑出?去在外留宿。”他瞪着道?貌岸然,一脸无欲无求的陆道?莲,他难道?不知道?让那妇人发-春是对?他的不公。 他还费尽心机对?她勾引,这是想?让人对?他死心塌地,好叫他这个做丈夫的丢脸丢一辈子。 晏子渊:“我不同意,你且叫她死了这条心。” “你们二人在晏家后?宅想?怎样都行,我又不曾阻拦,出?去了在城里,万一被?人认出?来,不知道?的以为你与她才是夫妻。” 晏子渊横眉冷笑:“可这世道?,哪有出?家人娶妻,妇人嫁僧侣的。别到?时候牵扯到?我,一同陪你二人被?人耻笑!” 这是第?一次晏子渊表露出?对?他僧侣身份的轻视不屑,陆道?莲知道?他可能是气急了,不小心表露的。 但还是被?他察觉到?了,他微微笑了下,嘴角的弧度不是很?明显,一副没想?与他计较的模样,说:“我会易容,你觉得会对?你名声不好,那就让我伪装成你的样子不就好了。” 他只是来和他说一声,也算是让那个对?他翘首以盼的小妇人安心,并?没有真正在意晏子渊的意见。 不然不这么做,新妇还会两眼汪汪,用看负心人的眼神看着他。 说罢陆道?莲便走?了,姿态倨傲,气势一点都不比王孙贵子弱,晏子渊阻止不了,只能在背后?隐忍地问:“她这次在山里,也是故意把自己弄丢的,就是为了引你去找她?” 那道?白色身影脚步不停,健步沉稳,即便没有回应,还是用沉默说明了一切。 奸夫氵??妇。 说好不会暗生情愫,这会却不再遮掩,当着他的面要悱恻缠绵。贱人。 迟早叫他们付出?代价。 知会了晏子渊,就当尽了人事。给够了做兄长的道?义。 没叫他凭白丢了一个妇人。 现下只要考虑带新妇在城里哪座宅子居住,陆道?莲不曾在清河置备房产,一下还有些愣神。 入了昭玄寺的僧人,少?有出?家还俗的,教导他的方丈更是一生未娶,到?死都把一腔心血付诸到?他身上。 陆道?莲更不曾想?过,过这种“半路夫妻”的日子。 这一刻,他好像不是什么高僧,就是个寻常娶妻生子的人。 如今妻要另外择宅院居住,陆道?莲还得打?发人去相看新屋,虽然是桩麻烦事,但是意外的竟不惹他厌。 “夫君。”到?了外人跟前,宝嫣表现得毫不羞臊,自称是他的“爱妻”,同床共枕的原配夫人。 喧宾夺主地向所有人展示她和他的亲近。 城里莲花到?了凋谢的季节,满池的莲子需要撑船收割,宝嫣闹着让他带她来采摘。 于是租了一条小船,陆道?莲乔装打?扮了一番,一如他所言,他伪装成了晏子渊的样子,是个带发能束发冠、面如白玉清冷如雪的高贵郎君。 莲花池的主人并?不认识他们,即使见了陆道?莲的脸,也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晏家新任的家主。 只是带发,扮个模样,气质、神韵和习惯,陆道?莲一概都不曾模仿。 宝嫣在旁,含娇细语,陆道?莲冷漠沉默,却不乏耐心听着,池塘主人今日得了不少?租赁小船和采莲的钱币金珠,又见这对?璧人赏心悦目。 不惧陆道?莲的气势,专注讨好他身边的妇人,口口称赞道?:“夫人好福气,不仅生得如花似玉,还得了这般对?你宠爱万千的好夫婿……” “愿祝两位恩爱不疑,早生贵子,白头到?老……” 陆道?莲看着没什么特殊的反应,目光依旧望着满池塘深绿的荷叶,淡定如斯。 只听见宝嫣在耳旁捂嘴娇笑,羞涩地回应:“借老伯吉言,贵子这事……急不来的,随缘。” “至于白头到?老……”她话里有话,不好意思地抬头看他一眼,他余光能瞥见她此时有几分哀戚伤感在里面。 她又想?哭。 又被?惹哭,但是很?快当着外人的面居然忍住了。 像是说给他听,宝嫣无比欣慰满足地道?:“能和夫君在一起一时,已经足够了,妾身哪里还敢贪心。” 自称为“妾身”,并?非是说自己是妾室,而是在他面前,有意将自个儿?身份姿态放得很?低,以他为尊。 她从?山上下来,对?他的态度就很?卑微了。 小心翼翼,极尽讨好,若说换她以前,表现出?宁死不屈的样子,陆道?莲还能不管不顾得对?她调-戏撩拨。 但是现在,她弄得他不大?会了。 就算陆道?莲不看重情意,也知道?一个女娘,或者说一颗真心是难得可贵的。 他怎么可能再去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去作践她? 只有选择,不接受,不回应,不去理的方式,冷处理宝嫣。 希望她能尽早醒悟,可别因为他吃尽苦头。 到?头来还要怪他,他可不受这份指责。 “下来泛舟。” 不想?宝嫣再和碎嘴的老人交谈,免得到?时哭哭啼啼,到?了伤心处还得他来哄。 陆道?莲率先从?岸上走?到?船板,然后?朝宝嫣的方向伸出?手?。 说好做几日寻常夫妇,陆道?莲当真没有带其他人,遣散了身边下属。 但是好几次,宝嫣还是有看到?他与面貌陌生的人交谈,见她发现以后?就挥退了他们。 想?必那些下属都和他一样,做了打?扮混迹在其他暗处护卫他们。 宝嫣把手?递过去,陆道?莲感受到?她的柔胰,稍稍一使力,便将她整个人拉了过去。 小船摇晃,宝嫣害怕到?惊慌失色,紧紧扒着陆道?莲高大?结实的身躯,袅袅婷婷,掩映生姿地呼喊求助:“夫君,我要落水了。” “要掉下去了,你快救我呀。” 她明明还站在船上,踩着他的鞋履,两手?却跟真正落水那样扑腾,却又紧贴着他不放。 香风阵阵,嫣然笑语声,从?远到?近。 这荷花池不是只有他们这小小一艘船只,摇楫靠近的就有满载而归的采莲女。 她们不知她和他的身份,眼神大?胆而热情地打?量那个鹤立鸡群,宛若高山的俊美郎君。 更似笑非笑,捂着嘴睨着闹了笑话的宝嫣,“小娘子,这里水浅,你抱得你郎君那样紧,还不曾落水呢。” 宝嫣登时红透了脸,挣扎求救的手?僵在陆道?莲的肩头不动?了,她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憋气般忍住臊意。 可没想?,这帮北地性子直爽,又胆大?的女郎见她躲在陆道?莲的怀里不出?来,转而打?起他的主意。 她们将采来的莲蓬故意扔到?了他们的小船上,冲陆道?莲示意:“这位郎君,这些莲蓬都是新鲜摘的,请你和你家小娘子吃。” 船与船间隔着距离,那些莲蓬便直奔陆道?莲的怀里和宝嫣身上来。 宝嫣头上就被?砸了一个,对?方大?概是想?径自丢进陆道?莲胸膛上的,可是怀里有个她,正好做了缓冲。 她头顶莲蓬,呆愣而娇俏的模样,直惹得望着他们的采莲女发笑。 就连陆道?莲也朝她瞥来戏谑的一眼。 宝嫣差点羞哭了,她因为他被?那些女娘砸了好几个莲蓬,他却没什么良心的笑。 “郎君姓什么,唤什么名?家中可还有兄弟?” 采莲女一个个地出?声招揽:“奴家就在附近,郎君得闲,可去坐坐。” 北地民风豪放,宝嫣一直待在晏府,很?少?出?门。 上回参加斋孤节举办的庙会,已经过去很?久了,她和陆道?莲遣散下人,偷做一对?野鸳鸯。 还是头一回遇见这种没将她二人放在眼里的情况,女娘们胆大?,热情又轻佻。 如此奔放,换做宝嫣是年轻些的儿?郎,也经不起她们百般引诱。 偏偏陆道?莲还迟迟不发话,他不发话,就好像有希望。 女娘的直觉都是敏锐的,见这样难得一见的神仙郎君,怀里虽搂着一个小夫人,可是刚才她们砸他俩,笑话那小夫人,他都并?未阻止。 可见这二人感情不怎么样。 清河民情向来热辣,比起南边更喜欢露水情缘,对?看上的郎子郎君都会抛物示爱,以表欢喜。 也不在意有没有名分那种东西,及时行乐才是民众奉行的道?理。 于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郎君今岁几何?,可有纳妾之意。” “郎君甚美,观我如何??” 春动莲房 第63节 “郎君……” 莺声燕语,宝嫣猛地昂头,怯生生打?断那帮觊觎身旁人的女娘们,“诸位好姐姐,夫君,他只独爱我一个。” 她声音娇滴滴,脆嫩嫩。 宛若凤雏鸣音,一下将周围杂音冲淡冲散,直至安静。 女娘们惊讶地看着她,眼中流露出?不信。 陆道?莲更不用说,如同黑夜,深邃璀璨的俊眸划过一丝惊诧,她甚是会忍。 他还以为她会继续忍下去,让这帮女娘调笑戏弄。 仿若心有灵犀,宝嫣朝着陆道?莲的方向睇来,柔情绰态,娇嫩丰盈,她摘下头上顶了许久的莲蓬,宛若捧的是从?她胸脯挖出?来的一颗真心,血淋淋,向一旁看呆了的女娘宣告:“他是我的,我的夫君。” 她将“我的”咬又重又轻,陆道?莲目光聚焦在她唇色上,如朱樱般艳煞了他。 宝嫣从?眸光明显变得晦暗的陆道?莲那,挪开目光,缓缓看向有比她大?,还有比她小的女娘,无论年纪,通通唤作“好姐姐”。 “你们快走?吧。”她倒是没有表现出?世家贵女的架子,仗着鲜亮衣着,颐指气使地怼人。 反倒挥着小手?,真心地和她们商量:“快去寻你们自个儿?的有情郎,别再,别再缠着我夫君了。” “小娘子说的真的假的,你夫君若是真心里有你,为何?一句话也不说,也不赶我们走??” 陆道?莲看宝嫣被?怼地愣住,她似乎一下也不知道?怎样反驳了。 毕竟方才那番宣誓主权的话,不过是她胡编乱邹。 一家之言,她连向陆道?莲帮忙求证都不敢。 像是猜到?他不会帮忙,在他的注视下,宝嫣倏然脸颊笑出?梨涡样,霞光荡漾。 她作出?一副被?看穿的模样,为了颜面又挺起胸脯,柔柔说回去:“我夫君寡言,近日与我闹交,又生我气了。他现在不欢喜我,迟早也会欢喜上的。” “我心里有他,相信滴水石穿,终有一日,他会感受到?我的情意,被?我打?动?。不过这就不劳好姐姐们费心了,这些莲蓬就当是我买下的,多谢尔等好意。” 宝嫣拔下头上精致美丽的珠花,朝她们传上抛过去,“不可再调戏他了,不然,我也会嫉妒,伤心的。” 她说了实话。 采莲女收了珠花,互相对?视一眼,这珠花一瞧就好贵,“那……” 她们开口时,发现刚才一直没动?静的高大?郎君,投来平静而温默的目光,莫名地令人脊背一凉,这才意识到?这竟是他第?一次正眼瞧她们。 方才这人的眼神都凝聚在他身前的夫人身上。 看来那位夫人不虚此言,只是小两口生了一点龃龉,做丈夫的才有意不理自家妇人的。 “这珠花好贵,能卖个好价钱,换几颗莲蓬,夫人可别后?悔。” 得到?宝嫣点头回应,女娘们骄傲地抬头,说笑着摇楫走?了。 只是不知道?是谁,给离他们最近的一条船上,留下了一篮洗净过的莲蓬莲藕。 虽比不上珠花价值大?,却也表示她们没想?贪她便宜,尽己所能以物易物了。 人走?了个干净。 陆道?莲若无其事地问身前发呆的身影:“还要泛舟吗。” 不想?宝嫣侧身,抬起脸,眼似水杏,明媚又妒恨地望着他。 冷不丁,陆道?莲的胸膛被?一只素手?指尖点了又点,明明没什么力道?。 他却仿佛心肝都被?眼前的新妇,戳烂透了,“你啊,你真是……我的好冤家呀。” 第49章 陆道莲在上?京, 借着夜色掩护下途径秦楼楚馆。 那些入了贱籍的女娘,站在门口招揽恩客,三三两两成一对?, 哀怨声?讨老相好, “死冤家,好些日不来, 死哪儿去了。” 那娇嗔质问的语气,就是像现?在他听到的这般, 不, 比记忆中的更与众不同一些。 那些人是假, 宝嫣是带有些许真心欢喜。 她?像是拿他没奈何, 才说了那么一声?“冤家”,似无奈, 又似认命了。 本来很?平平无奇的一声?女娘家的叹息,可?是传进陆道莲的耳朵中,却?仿佛动了百转柔肠。 用佛香点燃, 在他胸膛轻轻烫出一个小孔。 这一刻滋味新奇鲜妙, 他除了回味,弄不懂有什么意义。 只?是勾起嘴角, 眼神深邃而复杂地凝视着在他面前拈酸吃醋的妇人,手指点上?她?准备再张开的唇瓣, “你?不喜欢她?们亲近我?” 宝嫣听了如同?一个妒妇, 她?对?着那帮采莲女没有表露出张牙舞爪的妒恨模样, 可?是对?着陆道莲却?毫不犹豫展现?出来了。 她?握住那只?带给过她?欲生欲死滋味的大?手,放到自己细腻白嫩的脸庞上?, 用脸颊肉轻轻地蹭他热烫的掌心,双目含情, 面带渴望柔情似水地道:“不喜欢,夫君是我的,只?有我能碰。” “若是当时她?们登船,围着你?我……”按照那帮胆大?的采莲女的性子,陆道莲若是给她?们几?分上?钩的颜色,很?有把他从宝嫣身边抢走的可?能。 苏氏女会选择怎么做? 宝嫣:“我会把离你?最近的那个推下水。” 为了陆道莲,她?似乎能从规矩善良的世家女,变成精于算计的恶毒女子。 但无疑这么做对?宝嫣来说是痛苦的,她?要因此变成一个坏人,“或许在她?们靠近之前,我会拉着夫君你?一块先跳下水,这样她?们就碰不到你?了,我们也能顺着池水游走。” 她?这种自损的方式让陆道莲明明确确感受到她?对?他的占有欲,只?有爱慕的不可?自拔的女娘才会这么疯。 最终。 陆道莲:“算了,一池淤泥,你?不嫌脏,我嫌。” 他想要打消苏氏女这样疯狂的念头,免得她?嫉妒心越来越强,作出不可?控的事,尤其伤到她?自己。 他冷冷地轻斥,宝嫣一番病态的表态没得到陆道莲的称赞和怜爱,也不怒不闹,只?是哀哀怨怨,时而欣喜甜蜜地偷瞄他。 做足了为情所困的苦恼样子。 之后宝嫣发现?,他们这只?小船划到了池中心,一路没少?撞上?其他前来泛舟采莲的船只?。 荷叶茂密,往往只?听船桨划动的声?响,一不小心便与他人碰了头。 只?是这回,再碰上?人生面不熟的女娘,陆道莲总会在那些个惊艳打探的视线中,面无表情地背过身。 直接不给问候攀谈的机会,要么便当着他人面,帮发丝微微乱了的宝嫣,将一缕细长的青丝勾到耳后,落下一记轻吻。 如此明显的,拒绝他人搭讪,宛若绝世好丈夫的做派,让宝嫣一脸欣喜地投来柔情蜜意的目光,仿佛被他感动得泪眼汪汪,“夫君。” 陆道莲竟应了句,“嗯。” 既然说好与她?做对?寻常夫妻,她?也喊了那么多声?,他何必遮遮掩掩,逃避不肯承认,就自称是她?的“夫婿”又如何。 左右也就这些天,就当了了她?一个心愿。 新妇还是笑比哭要好看。 泛舟到日落,眼见?城里开始亮起灯笼。 宝嫣终于开始细想,“夫君买的宅子在何处,入夜以后你?我如何安置。” 她?不确定陆道莲有多少?财产,按理说出家人入了教,抛弃俗尘往事,金银财宝都?是身外之物。 追求六根清净,晏家应该也不会给他多少?钱财,要买宅子,哪怕是赁居一间有前有后的屋子,都?需要一笔小钱。 陆道莲如今自个儿都?是住在晏家的,他有钱安置吗? 为了不伤他颜面自尊,宝嫣一副为他考虑的态度小心翼翼道:“清河是个宝地,好地段的家宅怕是都?被人抢了去,一时难寻个好地方。若是夫君还未安排好,不若就去我那?” 宝嫣:“出嫁前,家中曾在这里为我购置过房产,算作嫁妆。前段时日,一直是叔伯和大?兄在那住,如今他们走了,那里也就空置了。” 她?想到什么,神情变得忧伤,陆道莲心有所感,猜得出她?应该是想家想她?大?兄了。 他淡淡道:“不必,我已经让人另外安排了。不如你?嫁的那个人所居住的深宅豪府,只?要你?不嫌弃就行。” 他定然看出,她?心里觉着他没什么钱财的想法了。 宝嫣小脸微微一红,挽住陆道莲的臂弯,情意深深地解释:“我不是那等爱慕虚荣贪图富贵的人,怎会嫌弃夫君,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即使住草棚破落屋,妾身都?愿意。” 陆道莲闻言觑她?一眼,像是信了又像是不信。 世家贵女出身的宝嫣,怎会甘心过苦日子,即使她?心底愿意,身体却?不一定受得了。 而且,她?怕是连什么叫真正的“苦”日子都?没见?识过。 真是会大?言不惭,等她?真正住了草棚破落屋,怕是哭着鼻子喊要回晏府。 女娘哄人的话,听听就好,千万别信。 将宝嫣看透,对?她?娇女的形象深以为然的陆道莲,将她?带到了一个不在闹市,算得上?清幽干净的巷子。 他命人安置的宅子就在里头,周围都?是些不爱惹事,颇为和气的人家。 万一新妇哪天在宅子里待腻了,婢女又不在身边,想寻人说说话,这旁边就有一户年?长的脾气好的妇人,可?供她?打发闲情闲思。 这种小庭小院,是不可?能和晏家比的。 可?是寻常人家就是住的这种,陆道莲观察苏氏女的反应,发现?她?不仅没流露出失落的样子,反而表现?得很?喜欢。 她?那么矜贵,苏家不曾亏待她?,想必什么给的都?是最好的。 她?竟会满意一个小小的宅子。 发觉陆道莲正盯着自己沉思,原本望着院落的宝嫣回头,她?本来已经往前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又返回来拉上?陆道莲的手,像有新发现?般,道:“夫君,你?随我来。” 站在一棵树下,借着正堂反射的光辉,二人共同?看清了庭院里的树长什么样。 是一颗凤凰木,上?面悬挂着两条上?一户人家留下来,用作祈愿红绸。 走时忘了将它?们拿下,也就一直飘荡在枝头。 宝嫣倏地转头看向身后的陆道莲,眸光中闪动着星星点点,她?咬唇,下一刻动情地说:“夫君,多谢你?,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宅子。” “尤其这颗树,我在清河来了不少?时日,很?少?见?到北地有我家乡的树木,凤凰木,凤凰择木而栖。我出生那年?,阿母带阿兄就为我种过一颗在我原来住的院子里。” “每年?长嬴之际,它?会开出红色的花,今年?出嫁后,我早已错过了,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它?。” 宝嫣抱住他的腰,柔弱无骨地埋进他怀里,像要化作一株春藤,将他缠绕,嘴上?感谢着:“没想到夫君为了我,能着想到这个地步,我心里好欢喜,好快乐。这真是我到了清河以后,最快乐的一日了。” 春动莲房 第64节 宅子是下属提供的名单,也的确由陆道莲亲自把控挑选的。 可?他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凤凰木,不过是一棵树,他眼中看不出什么不同?。但是苏女喜欢,陆道莲这时也就不可?能扫她?的兴致。 尤其怀中人,立起软软的身子,踮着脚尖要亲他,有借此聊表谢意的意思。 陆道莲意识比反应快,怕她?挨不着自己,微微俯身配合地将俊脸送过去,然而下一瞬,如同?拐了个弯。 本应该落在他唇上?或是脸颊上?的吻,消失不见?了,一脸害羞醒悟过来的苏氏女,不敢看他,红着双颊,拉着他的手道:“我,我想起来了夫君。” “我家乡也有这么个风俗,只?要对?着凤凰木祈愿,把愿望写在红绸上?,再挂上?去,神仙就会显灵,保佑我们心想事成。” “我们也把红绸挂上?,好不好。” 宝嫣两眼期盼渴求地望着他,手上?不断拉着陆道莲衣袖,轻轻摇晃,“夫君,写嘛,我想许愿。” 她?要不是妖童媛女转世,陆道莲都?不信。 他方才还沉浸在她?带来的暧昧中,不可?自拔,惦念计较着她?有意落,却?没落下的亲吻。 她?却?和无事人一样,仿佛转眼间就忘了刚才挑逗过他,反而唠叨着要挂什么红绸。 她?难道不知道他修佛,求不知道来路的神仙还不如求他来的有用。 陆道莲:“你?想许什么愿。” 宝嫣挡住嘴,摇头,期期艾艾地说:“不能讲,说你?听了,神仙就不保佑,也不灵了。不过……” 她?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话音一转,流露几?分给人幻想的遐思,道:“我最大?的心愿,如今已经有人替我实现?了,无非是想,这样的日子持续得再久一些。” 柳叶眉温柔轻蹙,杏眼明仁欲说还羞地偷瞥他。 陆道莲无疑已经明白。 所谓愿望,依旧和他有关。 也许是想许两情长久,朝朝暮暮之类的愿望。 又或是想和他恩爱不疑,百年?好合。 只?是不好当面和他提,那些情情爱爱,说了他,他也不会给她?更多的反应。 一时间,猜测宝嫣心理的陆道莲,神情高深莫测。似怜悯,又似不忍,总之矛盾有加。 宝嫣睫毛扑棱,一脸怯怯,难为情地问高大?沉默的身影:“夫君为何这副眼神看着我。” 陆道莲:“什么眼神。” 宝嫣低下头,秀白的脖颈露出一大?片无暇的肌肤,随着微妙的气氛,逐渐染上?一层层冶艳的绯雾。 她?温吞,且温声?:“你?,你?要把我生吃了……狼吞虎咽那样的。” 第50章 陆道莲眼神就有那样露骨直白, 他被宝嫣羞涩地暴露出?来,面色也不?改,只是?环住她腰身?的手越发用力, 等宝嫣想与他拉开一点距离时, 径自按住她的后背,迫使?她撞上他的胸膛。 最好让她感受到怀中?炽热的温度, 以示尊重。他对她当然是?有欲念的,不?然岂不?是?枉费了她一腔勾引挑逗。 “你, 你做什么。”她这时候醒悟过来, 后悔了, 开始推拒他。 情爱中?当然是?欲拒还迎, 欲擒故纵才能勾地郎子动心,宝嫣一番表态后, 须得把持住自身?,以退为进,不能再像先前那般热烈索求了。 陆道莲要她, 她就得反抗, 不?是?不?情愿,总得做出?点不?甘心, 让他无法轻易得到这具温香的身?子,保守的姿态来。 她不?是?那般随意放浪的人。 宝嫣拦住陆道莲想要继续下去的动作, 拉住那只和?她相比显得粗长的大?手, 她的手不?仅软软的还十?分?温凉。 陆道莲顷刻就被转移了点点注意力, 只是?凌厉漆黑的眼眸还是?执意将目光落在宝嫣的脸上,“怎么, 不?愿让我碰你?” “不?,不?是?。”宝嫣赧然正经地解释:“天才黑, 我想挂红绸,还,还不?想……这里是?庭院,还是?在屋外呢。” 原来是?面薄。 不?好意思。没忘记规矩和?礼教,潜在意思,是?想要几分?尊重,要陆道莲别对她随随便便,将她拿作七杂八杂的人随意对待。 她不?是?那等玩物。 毕竟他有过前?科,脾性?顽劣,在大?街巷子别人的屋门前?就曾惩罚过她,不?听她的意愿随意强迫这种事不?是?干不?出?来。 如?今情势不?同了,她那么欢喜他,一颗真心献上,动情动得明明白白。 他还敢不?敢再用以前?那种方式随意糟蹋她? 他要是?糟蹋了,那就是?瞧不?起这颗真心,那宝嫣还能以这副羞怯欢喜的姿态迎合他吗? 不?可能了,陆道莲但凡对她有些良心,就该知道怎么选择才比较慎重。 就看他愿不?愿意为她退让了。 “这里没有红绸。” 睨着忐忑紧张,轻咬嘴唇的宝嫣,陆道莲看着她悄悄松了口气,一副得到希望的样子,面庞上的表情从不?安,瞬间变得窃喜得意起来。 莫名不?想在她眼里得到失望,顿了顿,陆道莲悠悠改口:“你要不?要进屋等,我让人准备好了再拿过来。” 果然宝嫣掩饰不?住惊喜地点头,感动到眸子里盛满情意,欲言又止:“要的,夫君,我……” 她自然是?无以言表,即使?不?说感恩的话陆道莲都能感受到,苏氏女对他的感情怕是?又加深了。 “进去吧,屋外风大?。” 宝嫣先一步走进屋子里,一步三回头,念念不?舍。 陆道莲目送她窈窕的身?姿彻底步入正堂,享受着那份欲说还羞的爱慕,神色淡淡地转过身?,着手吩咐:“来人。” 宝嫣在看到正堂内,温好的茶水就知道,虽说要求出?来小住只有她和?陆道莲两人。 但他们附近定然还暗藏着不?少人。 不?然怎会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她想喝一杯茶水,就有现成?的呢。 只是?那些人身?手好,不?曾叫她亲眼看见。 宝嫣当真对陆道莲的身?份越发好奇了,脱离当局者,以旁观者的姿态看。 陆道莲的路数和?晏子渊完全不?一样,他又不?是?全无本事,他本事大?得很,可又怎么只会是?区区一个出?家人呢? 这当中?,难道有什么不?可说的龃龉…… 就在宝嫣凝神思索间,陆道莲的声音便传来了,他那些下属办事麻利快速,不?过一刻时间就将红绸找来了。 文房四宝铺在桌上,陆道莲站在庭院台阶下等她。 一派仙人风姿,宝嫣在门口作看痴了的模样,在陆道莲瞥来目光后,娇羞地垂眸,抬手遮掩。 “你要的红绸。”陆道莲拿着砚台,手提狼毫:“要写什么?” 发现宝嫣偷看,还看痴了,他的神态倏然变成?一种故作的清高,俗称假正经,一边仿佛不?被美色所迷,一边又盯着人家,期望看到她能流露出?更多的对他的仰慕。 可惜凡事不?可贪多,宝嫣只羞涩了那一小阵,很快就将自己调理过来了,像是?不?想在他跟前?暴露自己的情思。 换了个方式掩饰自己,“夫君渴不?渴,我为夫君倒了杯茶。夫君喝不?喝?” 宝嫣借这种方式转移陆道莲的注意力,她露出?被袖子遮挡的茶杯,刚从屋里拿出?来的。 陆道莲恰巧口渴了,一面觉着压抑内敛自个儿的宝嫣还有几分?惹人怜,一面又被她的贴心慰贴住了。 “喝。” 宝嫣:“那我喂夫君。” 陆道莲眼前?一晃,本以为宝嫣会将杯子递来他嘴边,不?想她是?另有路子,竟动用了勾人的招数。 杯子在他视线一晃而过,就被宝嫣送到自己嘴里,喝了一口,然后就着不?咽下去的姿势,踮脚贴上陆道莲的唇。 那一刻,呆了一瞬的人影自动张开嘴,感受另一方带来的柔润的触感。 嘴里如?尝到涓涓细流,丝毫没觉着脏。 反而闻到了来人身?上的香,好香的味道,好软甜的滋味。 她玉臂勾着他的脖颈,攀附着他的肩膀,怕水洒出?来,紧贴他的唇,就这样慢慢渡着。 慢慢的气氛就变得不?同了,水渡干了就变成?了伸舌头,也不?知谁先开始的,陆道莲气息逐渐粗沉,宝嫣腰软腿也软了,最终没忘记还有正事。 在一发不?可收拾前?,狠心推开了他。 顶着陆道莲发烫的厉害的黑瞋瞋的眼珠,假装没发现他脸色上的意犹未尽和?失望。 宝嫣捏着已经洒得差不?多的茶杯,余光瞄着他微微浸湿的胸膛,张开被亲得红肿了的嘴唇,欲盖弥彰道:“水喝完了,没有了。” “夫君吃我的舌头,害我也口渴得厉害了。” 茶水都被他嘬去了,宝嫣不?说还好,一说那双眸子里,猝然亮起两道代表凶性?的火苗,恨不?得将她当即焚烧。 宝嫣见好就收,表现出?无辜躲避,怯怯的模样,不?敢再惹他了,免得难以收场。 转头看向桌案,被镇纸压住的红绸,她用过就丢,投入得快抽身?得也快,变得可恨又吸引人,扭头冲他撒娇:“夫君,我要自个儿写,你写你的,我写我的,都不?许偷看。” 说罢不?管陆道莲是?不?是?还在想那档子事,也不?管他对刚才的事有没有放下,自己就丢了茶杯,像个貌美的小贼,趁他不?注意抢走了他手中?的笔。 许愿讲究的是?心诚,宝嫣写着写着,突发奇想抬头问?:“用普通笔墨会不?会不?够有诚意?” “换成?指尖血,神仙可会看在我这般努力的份上,达成?愿望?” 陆道莲冷不?丁被她所说的提议,惊讶到微微蹙眉。 他不?赞成?她那么做,新妇不?知道割破指腹会有多痛,而且一路抒写下来,血量可不?是?一两滴就能够的。 好在宝嫣只是?说说,大?概也发现了自己是?在异想天开,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算了,同样是?红色,写出?来怕是?会将红绸晕染花了,还是?用墨笔吧。将来若是?不?灵通,没显灵,我再尝试这种法子。” 什么愿望,值当她这么狠,用心成?这样。 “夫君,到你了,宅子里可有备梯子,我去拿一张椅子,踩着它?挂上去。” 宝嫣如?同一只完成?任务,采完蜜的花蝴蝶,攒着绸子围绕在陆道莲身?边飞来飞去。 他冷冷扫她娇弱的身?子一眼,“等着。” 然后不?说二话便丢下笔,替她到正堂,提了一把高脚的凳子过来。 那沉甸甸的木头做的,棕红色的四角凳被他单手拎着,一点都不?觉得费力,但是?不?像是?他这等身?份会做的事。 春动莲房 第65节 她一句话,他就如?下人般,带来她想要的东西。 这夜晚风轻轻,宝嫣远远望着正漫步走来的身?影,指尖拨开了吹到脸上的发丝,嘴角微微上扬。 露出?一抹甜蜜看不?出?丝毫异样的微笑。 “夫君扶着我。”宝嫣闹着要自己挂红绸,经不?住她撒娇央求,陆道莲不?仅答应将她抱上了凳子,还要伸手护着她。 站上凳子后的宝嫣还不?安分?。 借着比划将红绸挂在哪个位置上,一直动来动去,还询问?陆道莲的意见怎么样。 出?家人从没这么忙过。 凌厉的眸子,要时刻留心她会不?会踩空,还要分?神替她考虑,够不?够她挂,凭她的个头,能不?能勾住一根树枝。 他毫不?犹豫地怀疑,她在存心折磨他。 宝嫣如?今居高临下,身?量比陆道莲高了小半个腰,她娇气地比划半天,还寻不?到合心意的地方。 竟对着陆道莲说:“夫君,我累了,奴家好累呀。” 她又在想什么调调。 宝嫣:“我可以坐下来吗?” 坐下?她要下来了? 肩头倏地微微一沉,不?算重的分?量,叫那双有着铮铮寒意的眼眸,失神愣怔了。 宝嫣轻翘起一半玉臀,坐在了陆道莲的肩头,从上往下,微睇绵藐,秋波暗送,温柔地看着他,“夫君这张人肉凳子,好舒服呀,多谢夫君。” 她怕坐不?稳,手也跟着搭过来,抱着陆道莲的头。 广袖其?实闷得很,哪怕宝嫣穿的衣裳料子再轻透,盖在脸上还是?闷的。 可是?陆道莲竟一个字都没提,在宝嫣坐在他肩上,小脚悠闲地乱踢乱晃时,他就跟一颗不?会说话的柱子,站得那样笔直沉稳。 护着她的手更是?结实无比。 宝嫣舒服自在到哼了一首南地的曲子,那种江南小调,软语声声。 广袖下,只看到头,看不?到脸的陆道莲肤色被渐渐闷红,还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只是?眼神比刚才更幽深,晦涩而锋利。 心如?一面镜湖,轻轻吹皱一池涟漪。 宝嫣自顾自地歇了一会,目光朝下,怕将人真的憋坏了,她保持着圈着郎子脖颈的动作,轻轻拨开另一只袖子,露出?那深目高鼻,宛若山巅清雪,又闷得微红的俊颜。 小声喊:“夫君。” 那双有着漆鸦色睫羽的眼睛动了动,向上凌厉地掀起眼帘,以为他会对她生怒,宝嫣早已做好安抚他的准备。 陆道莲眼神炽热复杂,充满侵略性?地盯紧了她,问?:“下回,可以坐我脸上吗。” 宝嫣身?形不?稳地抖了抖。 红绸最终还是?叫她亲手挂了上去。 宝嫣选了一根最高的枝干,挂了陆道莲的,还有她自己的。 本身?陆道莲不?愿意写,他似乎没什么愿望。 是?宝嫣一双美目,水盈盈的哀愁地凝望着他,陆道莲才勉为其?难地下笔了。 双方都不?知道对方许了什么愿,宝嫣踩着他肩下来后,小脸蛋一直红红的。 似乎忘不?了刚才陆道莲问?她的话,是?想她用……坐他的脸吗,多羞耻啊。 他怎会有这样奇诡的要求? 宝嫣不?能理解,但是?通过陆道莲深谙的视线,有一刻内心不?仅通透了,面颊也一瞬间飞红。 他就是?好色,如?今更是?想一些歪门邪道。 为了不?让自己一想不?可自拔,宝嫣皮肤热热的,不?自然地转移话题:“夫君许了什么愿呢。” 她自己又说要保密,何敢打听他写的呢。 但是?陆道莲还是?没对她隐瞒,或者说不?怕宝嫣知道,因?为他所说的心愿,和?宝嫣半点不?相干。 陆道莲:“愿天下归为一统,成?就我功德圆满,无量寿佛。” 他眼中?野心昭昭。 宝嫣瞳孔放大?失神,弄不?清天下归一,与他有何干系。他难不?成?还想篡位? 既然篡了位,怎么还想着无量寿佛。 难不?成?,争夺权势,也是?他修行?中?的一环。 宝嫣心如?擂鼓,在温柔的晚风中?对上陆道莲清醒锐利的目光,笑容微僵地问?:“夫君,不?问?问?我的愿望是?什么吗?” 陆道莲沉默。 宝嫣有问?有答地道:“巧了,我与夫君的愿望竟也差不?离多少。愿天下太平,殊途同归。” 没得到回应。 宝嫣表现得毫不?介意,率先进屋安置去了。 只是?不?到片刻,就朝外面喊:“夫君,我要沐浴,哪里有水。” 今日荷花池走了一遭,宝嫣喜洁,忍受不?了白日出?汗了的自己,衣裳也要换新的,还得漂亮好看。 陆道莲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她嫌弃又委屈的模样,看在那声夫君的份上,他不?嫌麻烦地朝着某个方向吩咐:“备水给她。” “等等,再准备些晚食。” 空气中?传来飞檐走壁的动静。 等到下属去给新妇烧水,陆道莲才缓缓转身?看向庭院里的那棵树,在它?枝头上飘扬的红绸。 她说许的国泰民安的愿望,他不?信。 不?多时,那条绸子就落到了陆道莲手里,没有意外的,上面写着祈求神仙保佑,他二人白头到……嗯? 红绸上真正写着:“愿我爱郎,陆不?眴,千岁千千岁,万事有神灵,佑他心想事成?。妾愿以心头血做保,折半生寿,惟愿郎君,平安顺遂。” 宝嫣沐浴时,浴间里来了两个很寡言的婢女来侍候。 她算松了口气,毕竟杂事上她当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有小观和?松氏在,她一个人搞不?定这些。 把皂荚抹在发丝上,说不?定还会打结。 陆道莲走到内室时,宝嫣已经一派清丽脱俗的模样,卸了头饰,披散了头发,坐在镜前?,自己给自己摸着香膏。 身?旁的婢女正在替她将还带着水汽湿漉的发丝,一点一点弄干净的布巾擦拭干。 她的头发早已有过了腰间那么长,黝黑而且柔顺,常人说三千青丝三千烦恼。 她本是?能安居一隅,教养极好的贵族女娘,若无意外,做个高门主母,相夫教子就能平安一生。 如?今因?为他,徒增了许多从前?不?曾有过的烦扰吧。 连和?他恩爱到老都不?敢奢想。 求神仙,许愿,都只求他安好,见过傻的,没见过这么傻的。 宝嫣透过镜子,发现陆道莲就站在她身?后,她以为他是?有什么事找他,可是?来了又不?说话。 只以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注视着她,还时不?时晃过一丝怜悯。 宝嫣不?得不?出?声唤道:“夫君?” 她叫了以后,往两旁的婢女看了看,转念一想,这二人都是?陆道莲找来的下人,应当不?知道他们不?是?真夫妻。 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要紧,依他的性?子,应当是?不?会让她们胡乱说出?去的。 宝嫣放下戒心,扭头柔媚地呼唤:“夫君,你来了,是?有什么事和?我说么?” 她此时其?实不?好分?心看他的。 但是?就像是?闻着味儿的一只找主人的母猫儿,仿佛陆道莲那里有什么吸引她的地方,引得她连头发不?擦了,转着脖子都要找到他的踪影。 眼见那些还在滴水的发尾,氤湿了她要就寝的衣衫,卧室还开着窗,夜风微凉。 陆道莲面色冷淡地上前?,让婢女下去,一下取代了她们在宝嫣身?旁的位置。 他吩咐:“把布巾留下。” 宝嫣惊讶地望着他,直到看到陆道莲亲自动手,才相信自己眼前?发生的是?真的。 他在学着刚才那两个婢女的动作,在帮她弄干头发上的水珠。 “夫君。”宝嫣面红着喃喃。 太傻了,苏家到底怎么养的,一点小恩小惠,就能让她娇滴成?这样。 还甘愿奉上心头血,折寿半生。 真是?个疯女娘。 陆道莲一副见怪不?怪样,依旧专心手上的活,宝嫣也不?扰他了,安心享受着这片刻温馨的时光。 爱慕的目光,眼也不?眨地停留在陆道莲身?上,直到对方似终于忍受不?下去般,一脸冷淡地横扫她一眼,平静起身?。 丢下布巾:“我让人准备了晚食,你用过了就先就寝,我还有事,晚些回来。” 宝嫣愕然地望着他转头就走的修长背影,愣了愣。 他在这里呆这么久,来这么一遭,顶着那样奇怪的眼神,难道就只为了帮她擦擦头发吗? “等等,夫君。” 没想到宝嫣会从身?后追过来。 那长得几乎能垂地的青丝,蜿蜒得如?同妖媚的蛇身?,这个女娘,连头发都能像妖精般勾人。 宝嫣不?染脂粉,眉眼依旧闪亮如?连娟,洗去铅华自带一股柔嫩娇媚,她好奇且期待地问?:“夫君晚些回来看我,那今夜会和?我睡一张榻么?” “我一个人在这,害怕,夫君不?来,我更不?敢睡。” 她痴痴等着他回应。 陆道莲想起另一头等着他的下属,拧眉,拒绝道:“不?一定。” 宝嫣面露失望,却没再说什么,带着失落侧身?,乖巧道:“我知道了,那夫君去忙吧,我会照顾好自己。实在困了,也能自己一个人睡。” 春动莲房 第66节 她往回走。 身?影越过屏风,留下一点沐浴后的香。不?见了。 “……密报上说,上京群龙无首,众臣都在策励期望有新君登位,那几位排在名单上的公子,都不?被看好成?为下一任储君。” “我们要不?要,师叔……师叔?” 庆峰难得罕见,在如?此严谨议事的氛围下,发现陆道莲在面无表情地出?神。 我一个人在这,害怕…… 夫君不?来,我不?敢睡。 新妇柔柔的话语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那脸上的失落失望总是?让陆道莲不?经意回想,他皱眉,他只是?说不?一定即刻回去陪她。 没说不?会和?她同一张榻,没有他,苏氏女当真睡不?着吗? 第51章 屋外电闪雷鸣, 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天?上陡然下起了滂沱大雨。 宝嫣从半寐中被雨声惊醒,睁开?眼探头朝窗外望去, 夜色好?黑了, 雨水顺着窗漂进屋中。 陆道莲还没回来。 他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商议那么久? 四下空寂冷清, 宝嫣一袭长发已经被体温彻底烘干了,她起身随意拿过一支簪子挽了发, 又披上一件外衣便走了出去。 “……师叔, 在想什么。” 亲眼所?见陆道莲出神?的大?汉皱紧了眉头, 和他不满相比, 桌案后清冷如玉的郎君五指交叉,抵握在下巴处, 没有半分心虚地回问:“你方?才说密报上什么。” 没有瑕疵的俊脸上,露出一抹似是而非的淡笑,直白而诚实地道:“就当我没听清, 再禀告一遍。” 庆峰:“……” 虽然不知?道陆道莲在何处, 但凭着直觉,循着光亮的地方?, 宝嫣还是找到?了他们议事用的房间。 她脚步轻轻,已经?足够小心了。 但对屋内的人来说, 就像在耳朵里塞了一团棉花, 动作虽轻, 可是不容忽略。 陆道莲从庆峰的话声?中,分神?辨认出屋外人所?处的方?向, 眼神?一个示意,就令下属机敏地闭上嘴。 庆峰回头, 目光如电,下一刻朝门口走来。 宝嫣不是有意要偷听的。 只是她走到?这里,刚好?就听见一道浑厚的嗓音问询陆道莲“师叔打算什么时候将身世昭告天?下”。 她愣了下,想现?在的晏家都奉晏子渊为家主,怕是都不知?道他们还有一个少郎君。 陆道莲被送去寺里出家这么多?年,一直被当做无父无母地养着,如今他有争夺势力的野心,想恢复自己晏家少郎君的身份也?无可厚非。 只是不知?道他会怎么做,宝嫣恰巧听到?,便不由自主地将头轻轻贴了上去。 不想下一刻门就被人从里打开?了。 宝嫣差点没站稳,往前扑倒,还好?扶紧了门框,却也?惹得屋内人戏谑不已和冷笑。 冷笑的是庆峰,冲她嗡声?哼气,头也?不回地和里头的人说:“师叔,有贼。” “何方?小贼。”这对师侄对偷听的她开?起玩笑。 庆峰:“是苏氏,晏氏子的新妇。” “原来是她。” 陆道莲惊叹一声?:“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宝嫣听不得他们一唱一和,欺负人。 她面?露羞臊,朝里道:“夫君,是我,不是贼。”她越过魁梧的下属,走了几步,陆道莲也?从桌案前起身,从屏风后出现?。 作为旁观者,庆峰是最为直观的那个。 他亲眼见到?他师叔一露面?,苏氏女就和花蝴蝶般扑了上去,把他师叔当成了什么花蜜。 这个颇有心机的女娘,偏他师叔还纵容她前来打扰他们议事。 “你怎么来了。” 陆道莲不过随意一问。 宝嫣便含羞娇嗲地悄声?道:“想,想夫君了。” 庆峰当真从未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妇人,他师叔和她不曾明媒正娶,她就“夫君夫君”喊得欢。 现?下还这般作态,他恨不得将人从师叔怀里一把扯开?。 如此矫揉的女娘,师叔竟也?受得? 察觉到?庆峰想要拔刀的冲动,陆道莲视线率先投向他,警示地眯了一眼。 他当然比下属跟清楚宝嫣为什么会来,原本只是当她随口说说,没想到?她真的熬了大?半夜不敢独自入睡。 实在等不及了,才跑来这里找他。 宝嫣:“夫君,该歇息了,天?这么晚了,回去吧。” 庆峰被警告后,敌意虽没那么重了,却还是不满地道:“师叔,要事还没议完呢。” 宝嫣冷不丁被抢白,小脸露出一丝不知?道该不该继续打扰他们的无辜和慌张。 要事自然是重要的,她现?下就和不让君王处理政事的祸水一样,闯了祸,不仅尴尬,还不知?道怎么办。 陆道莲:“今日到?此为止,明日再说吧。” 他一发话,庆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宝嫣也?惊讶地朝气定神?闲样的陆道莲望过去,她收获了一道不以为奇的深邃视线。 明明没说什么,宝嫣却能感受得到?,他是为了自己才放弃谈事的,这样就显得好?像她在他那里多?重要。 宝嫣自然不甘示弱,她把头轻轻朝陆道莲的怀里靠过去,在被庆峰视为眼中钉,也?依旧柔媚地冲看不透的陆道莲倾诉:“妾身想过靠自个儿入睡的。” “可是试过了,不顶用,没有夫君,心里如何都不安稳。” 宝嫣悄悄拽住他的袖子,和他手牵手:“怎生好?呀,如今,是越来越离不开?夫君了。” 她给?人的感觉就是黏人。 尤其黏着陆道莲,像失孤似的,没有别的只有陆道莲给?她依靠。 在庆峰冷眼怒瞪,已经?不会再当面?阻止中,宝嫣被陆道莲亲自送回了卧房。 她外衫一褪,搭在架子上,准备就寝。 玲珑-曲-线藏在轻透的衣物中,灯火照耀下,若隐若现?。 对上背后直勾勾观察她的眼睛,宝嫣微微勾下细白的脖颈,眼底地面?出现?一双凑近的鞋履。 她没来得及呼应,就被抱起丢到?了榻间。 高大?的人影覆盖上来时,宝嫣极尽温顺地闭上双目,还把唇主动迎了上去。 然而想象中温热的触碰没有,反而被唤了一声?“小马蚤妇”,她睫毛羞耻地眨了眨。 没想到?陆道莲会突然这么叫她。 那低沉悦耳的声?线近乎温柔地在她头上响起:“你何以是睡不着,我看你是发马蚤了才去寻我。” 宝嫣慌张解释:“不是的,真的只是想念夫君了……” “想念我?念我什么?” 陆道莲玩味打断她,半真半假地恐吓道:“话上说着念我,心底呢,我还什么都没做,你便把嘴凑过来,还说你不是氵??妇?是想挨我打了才肯承认?” 宝嫣羞得不知?如何是好?,明明是他先动手的,他看她的眼神?明晃晃地表示,他想要她。 怎么一到?榻上,就变成她是好?色的那个了。 “想不想夫君帮你吃。” 他顿了顿,最后那个字是单独吐露的,不是很重,略轻。 很斯文?,又无礼。 宝嫣一脸酡红地朝陆道莲望去,他是怎么顶着这张白玉无瑕的俊脸,说出这种话的。 两人交织的眼神?,稠得就跟罐子里的蜜一样,分不开?了。 他倏地拍了拍宝嫣,径自往锦被躺下。 单手撑着后颈,指着挺鼻薄唇,勾了勾修长有力的手指,抬首示意。 “坐上来。” 在那双紧盯着她不放,倨傲凌厉的黑眸注视下,宝嫣像被迷了魂般,期艾的慢吞吞地朝陆道莲的身影挪动。 夜雨声?乱,窗外哗哗。 宝嫣像被泡进一池热水中,眼神?失焦,脑子里开?出一片银灿的白花。 她仿佛,魂都丢了。 三魂七魄都要被那张嘴摄走了。 她在控制不住啜泣颤抖中,被陆道莲极尽安抚,才渐渐恢复过来,两眼通红垂泪痴痴看着他。 陆道莲扶着她问:“感觉如何。” 宝嫣抽噎着不说话。 他不放弃地道:“痛快吗?” 宝嫣面?红得如同抹了胭脂,眼里泫然欲泣,摇头,又点头,有一丝丝迷茫,像是不知?道到?底痛快还是不痛快。 她只是到?她在陆道莲那,滋味就跟上到?云霄一般失控,有时又如山涧湍湍溪流,流入江河。 春动莲房 第67节 陆道莲回味地尝了下嘴里的滋味,眸光深邃,透过她不好?意思?与?他对视的神?情分辨,她应当是快乐的。 只是感觉来得太快,太冲她接受不及,才害怕到?哭。 哭也?是梨花带雨,好?看得使人怜惜。 陆道莲给?了宝嫣足够多?的缓冲的时间,等她从余音匀中恢复些才开?始犒赏自己。 一夜荒唐眠。 宝嫣醒来,四肢如被巨石碾了个遍。 她到?现?在才明白,在这种事情上,女娘和体力强健的郎子是没法比的。 她招惹这一次,可不能再招惹第二次。 只是她不爱长记性,总是事后才告诫自己,下回万不可再不受控制地放肆撩拨了。 不然吃苦的只有她自己。 宝嫣睡到?日上三竿,竟也?无人管她,当她再次睁眼时,陆道莲似是忙完了他的事。 见她没醒,在她身旁不远处盘腿打坐。 他这时候倒有些圣僧的模样了,只是和往常不同,他束发了,像带发修行的佛门弟子。 不睁眼,闭着目,很有几分温润如玉的样子。 然而即便这样,宝嫣也?无法将他和晏子渊弄混淆。 明明是很相似的眉眼,可是就是能叫人一眼看出,陆道莲是陆道莲,这人的邪性大?过神?性。 但只要他想,伪装得好?,神?性又会压过邪性,让人在见到?他的第一面?,就想跪下寻求他的庇佑。 “你盯着我做什么。” 宝嫣偷看被发现?了,面?对陆道莲直白地问话,她只羞怯了一瞬,便直言不讳道:“自然是想多?看看夫君,这也?不行?” 她这话说得像在调忄青,陆道莲掀开?眼帘,也?回敬回去:“昨夜看得还不够吗,还是你想白日里接着继续。” 宝嫣偏头,瑟缩地躲避他乌黑发亮的眼珠,“不,不行。” 她折腾不起了,哪里像他如同野兽,体力恐怖如斯。 她现?下躺在榻上,觉得动一动都费力。 他却无事人一般,不仅衣着整洁得体,连气色都是英气清朗,阳气十足的。 悠悠地问她:“你今日,还有什么想去逛的地方?吗?” 人在心情好?的时候,总会展现?出不常有的大?度体贴。 宝嫣昨夜表现?得好?,极乖顺听话,陆道莲决定尽可能地满足她各种心愿。 待她心愿一了,说不定就不会对情情爱爱那么固执了。 不想宝嫣嗔怨他一眼,娇声?喃喃道:“我这副身子,哪还能到?外头奔波,还不如就在家里歇着。” 陆道莲没说话,冷淡的表情仿佛愣了下。 她说的是“家里”。 她把这当做家了。 宝嫣枕着手臂,侧卧着看着陆道莲,柔柔说:“我今日哪里都不去,若是休息得不好?,明日也?不出门。只能劳烦夫君,直到?我能下榻为止,都陪伴在我身边。” 陆道莲轻挑眉梢,好?似他会腻一样,“日日夜夜相见,你不嫌烦吗。” 宝嫣呆了瞬,不可置信地问:“夫君是嫌我烦吗?” 她神?色虚弱,好?似一碰就会碎。 陆道莲本是想和她开?个玩笑,没想到?宝嫣反应这样大?,她好?像受不了一点这种玩笑的话。 想起庭院里凤凰木上的红绸。 忘了她是个爱较真格的,陆道莲眼里的戏谑一收,原本想说的玩笑话也?憋回了喉咙里。 再开?口时,面?色微冷,却无法忽略其口吻上,如同寻常郎子哄自家妇人的味道,“只是说笑。怎么,你听不出来吗,还当真?” “原来是这样。”宝嫣放心下来,紧跟着认真地盯着陆道莲,道:“可是夫君说的,我都记在心坎里,不敢忘。” 什么都记。 他岂不是今后说什么话,都得考虑考虑她的心情。 掂量该不该说了? “师叔和那新妇厮混多?日,练功修行的时间都荒废了。” 宝嫣不出门,陆道莲便只有在小宅里陪她。 宝嫣人虽小,事却不少。 她身边从来都是婢女伺候,哪怕知?道这些世家女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是不曾想,还是和他们这些在寺里长大?的,有着万分不同的区别。 陆道莲自小活得也?算矜贵,他虽然不到?世家贵子那样的地步,但是教养他的人,除了练功,从未叫他做过一次杂活。 他身边不是仆人伺候,尽是些年纪大?他许多?的僧人照应他。 他的吃食与?人总是与?人不同。 旁人受戒不能吃肉,陆道莲从不忌口,饭食也?总会送到?他的禅房,而不是与?其他寺僧坐在大?堂一起用。 他的衣裳是镶了银丝的,内里有绣纹,对外都是说是宫廷里的贵人赏的,一年四季,季季有新。 春秋冬夏,三衣袈裟,往上数有二十多?套可换。 他还识字读书,用纸用墨和宫廷里的公子没有不同,诸多?不平凡,除了少数其他人皆不知?晓。 这样的待遇,足以称得上锦衣玉食,可是要如宝嫣一样,连用在头发上的香膏都要用指定的配料,香味还要和前次的相同。 头饰不仅要分春夏秋冬,和衣裳一样搭配在一块,还要分次数戴,例如第一次戴过的第二日就不能再戴了,拿这种惊喜的活法来说。 这姓苏的新妇,当真很难伺候,不是他们这帮寺里出来的粗莽汉子能够应付的。 偏偏他师叔仿佛被新妇迷住了。 不仅不加以阻止,还乐在其中,他们难道不知?道现?下不是在晏家,而是在一处新宅子。 得由奢入俭,将就着来。 “我想看南地的话本。”她一句话,下面?的人就得去城内四处搜罗,如果寻不到?,就要去找行商的队伍,加价请那些游走在各地的商客把话本带回来。 今日刚从商人手上拿到?货物的庆峰黑着脸,将宝嫣想要的东西一一送来。 趁她翻看间,庆峰又冲陆道莲重新抱怨了一遍,“师叔荒废了修行就算了,可别忘了办正事。” 早些叫这新妇怀上身孕。 千万别以为,躲在这小小宅院,就真以为二人是对真正的夫妻了。 宝嫣知?道以陆道莲为首,他和他的下属都是善武的。 平日除了打坐念经?,他们经?常还会打一套拳法,宝嫣只见过一回陆道莲施展武功。 她看不懂,隔着窗却能感觉到?浓厚的杀气。 不过,他练不练功都是他自己的事,总不能赖她,是她不让他练的吧。 这武僧每回看她,都如在看祸国妖妃。 说就说,还要当着她面?提。 宝嫣不言不语,却自动背过身,仿佛任由旁人针对,她都与?世无争,默默忍受的情状。 见此,一直没有发话的陆道莲扫了话多?的庆峰一眼,“谁说我荒废了?” 宝嫣竖起耳朵偷听。 早就将目光收回瞄准在她身上的陆道莲,发现?后,有些兴味地弯了弯嘴角:“我只是白日不练,夜里可不曾荒废过一次,十分努力地在修行,有没有偷懒,苏氏女最清楚对不对?” 那是当然。 宝嫣立马红脸。 白日他斯文?正经?,仿佛都是她在撩拨他。 夜里她就像庄户人家里,被犁的地。这头,这头野牛不耕到?让她哭着求饶的地步,不会甘休。 在小宅中待了数十日,就在宝嫣几乎乐不思?蜀之时。 一封信悄悄传到?了她的手上。 盖了章,有晏子渊的亲笔在上面?。 信虽不是陆道莲的人送来的,但还是在宝嫣拿到?的那一刻起,就被陆道莲知?晓了。 那天?宝嫣显得格外心神?不宁,还遮遮掩掩。 陆道莲故意没问,当不知?情,在信不小心从宝嫣的袖子里掉落在地时,特意走开?,给?她捡拾的机会。 等他倒好?一杯茶水,给?惊魂未定的宝嫣,淡淡地问她怎么了,陆道莲还微微笑了下。 宝嫣仿佛遇着不好?说的难事,秀眉有难言之隐般地蹙起,然而话到?嘴边,却是:“没,没什么。” “夫君,我,我想去看看花。” 花?这个时节哪里还有值得欣赏的花,院子里只有那颗凤凰木。 然而陆道莲还是什么都没说,也?没阻止,就看着宝嫣偷偷将信塞到?袖子里。 然后欲盖弥彰地从他跟前若无其事地走过。 不知?道陆道莲悄无声?息地跟在身后的宝嫣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陆道莲看见她胡乱地在衣袖中掏了好?几回,才拿到?那封晏子渊给?她的传信,似抗拒又似犹豫,数次纠结后。 终于鼓起勇气打开?那张快被她挼皱的纸团。 要不是最近过得够快活,宝嫣都要忘了自己少主母的身份了。 说到?底她是晏家妇,逍遥得了一时逍遥不了一世。 信笺上晏子渊不只事传递了让她早些收心,回晏家的意思?,还警告她,若是一错再错下去。 他将不再给?宝嫣改邪归正的机会,会写书信给?她阿母。 春动莲房 第68节 送去南地,更?送去上京她阿耶那里,让他们知?道,他们生的好?女娘,竟然是那样不知?廉耻,勾引丈夫以外的郎子。 还想与?人私奔。 她若一意孤行,那就好?生掂量掂量,她舍不舍得让自己家里为她担心。 宝嫣红润的小脸,从打开?信,到?看完手指微微颤抖,脸色由红变白变青,慢慢蹲下纤细的腰身。 信笺也?从她手中,轻飘飘地被风吹到?陆道莲的脚边。 如同不知?道他就在后面?,宝嫣抱头泣啼,像一只即将被迫分离,哀伤痛苦的比翼鸟。 在感觉到?一只熟悉的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时。 宝嫣白皙明艳的脸上,露出故作坚强的强颜欢笑:“夫君,我,我要离开?你,回去了。” 她避开?陆道莲的目光,看向院子中央的位置。 “这棵树,不知?道能不能替我挖了,栽到?晏府去。” 陆道莲知?道她喜欢庭院里这棵代表她家乡的凤凰木。 南地遍地有,北地却极少见。 当然。 说她喜欢看树,不如说她更?喜欢看一片翠绿中,飘荡的一抹红。 她经?常会在正堂门口,她会搬来一把椅子,坐在门槛前,靠着看,捧着脸看,吃着点心看。 因为她,他心中总是会想起树上的红绸代表什么。 她还不晓得,他已经?偷看了她许的愿望。 而这份心意,总是在不经?意间,在他瞥见那棵树时,一点一点烙印在脑海里,加深记忆。 告诉他,苏氏女对他的真心,天?地可鉴。 从此以后,他只要看到?相同的树,相同的红绸,就会想到?有这么个人,欢喜他至深。 可是这会,宝嫣似乎连回应等不及了。 鬼使神?差的,那一刻陆道莲抓紧了她的手腕道:“留下来。” 庆峰面?色极差地望着刚把宝嫣送回房里的陆道莲,“师叔为何这么做?留下新妇,岂不是在向晏子渊宣战。” 二人站在房门外。 陆道莲侧对着室内,目光微微倾斜,就能看到?里头的人在做什么。 宝嫣哭过一场,正对着镜子重新描妆。 陆道莲皱眉打量着那道背对自己的窈窕身影,他也?觉得方?才的自己很不对劲。 就好?像被人下了个套,魅住了一样。 一切虽然有迹可循,可是,到?底没人逼他。 是他自己刚刚开?的口。 面?对下属的不满,陆道莲只能尽量不在意地道:“我说留下,并未说留多?久,告诉晏子渊,过几日我再将她送回去就是了。” 第52章 “晏子渊怪我不?守妇道, 催促我归家,他已经对我动怒了。我再留在这,会?不?会?让他对陆郎你也不?满?” “我担心, 会?把他的怒火牵连到陆郎你身上。” 宝嫣是个知心人, 她在被陆道莲留下后,并没有表露出太多兴高采烈的样子。 甚至, 她的反应出乎了陆道莲的预料。 她虽然看似惊喜,实际上, 她似乎更忧愁了?, 总是怕这怕那, 尤其怕给他添麻烦。 难道晏子渊倏然打过来, 他会?没有一丝能耐护住她么。 那种隐隐被下套的感觉,在看到宝嫣惴惴不?安, 摇尾乞怜小心谨慎的样子后,不?快的滋味被淡化了?。 陆道莲:“他能怎么样?” 他说得云淡风轻,对晏子渊的轻视已经从言语间毫不?掩饰地体?现出?来。 “他若是有本事?, 怎会?不?亲自找我来说。” 陆道莲面无表情睨着宝嫣, 隐隐有一丝责怪她偷偷收到晏子渊的信,隐瞒不?说的意思?, “他还不?是只敢背地里威胁你?” 宝嫣瘪起小嘴,不?言不?语, 默认了?。 因为?她是柔弱的女娘, 能文不?能武, 天生就比儿郎体?力要差,是柔软如蒲草的类型。 如何?跟他们这些身强体?壮的郎君比? 宝嫣憋了?许久, 才讷讷道:“我只是,不?想因为?我, 害陆郎受委屈。他,他好歹是晏家郎主,权势大,你如今在晏家,也是寄离人下吧?还是不?要将他彻底得罪了?。” 她在为?他考虑,忧心忡忡。 怕是还以为?,他不?受晏家人待见,出?生就被送往寺里,如今没个正经身份,得罪了?晏子渊,无法自保。 不?过思?虑一瞬,就当是为?了?让苏氏女安心。 陆道莲看着于吃愣中,还没反应过来的宝嫣,告诉了?她一个真相,道:“真正寄离人下的不?是我,是晏子渊。” “你不?用怕我会?被他找麻烦,晏家的人……总之还没那个胆量敢动我分毫。” 他们巴不?得他们兄弟二人受尽晏家恩惠,如此一来,就能获得一份从龙之功。 可惜,晏子渊已经掉进世家泥潭,享尽各种好处,洗不?清了?。 今后做什么都会?束手束脚。 可他不?是。 他身后依靠的就是正统,没有任何?世家的影子,只有他们妄想讨好他的份,哪有敢来寻麻烦的。 不?管宝嫣能不?能听懂这份话的含义。 陆道莲冷着脸说:“别?再哭哭啼啼了?,我难道还护不?了?你。” 眼皮红成这样,再过一会?就得肿了?。 被陆道莲轻碰了?下眼尾的宝嫣,虽然看着还是疑惑不?解,还是憋住担忧的情绪,对陆道莲讪讪道:“夫君不?喜欢我提这些,那我就不?提了?。” 她还是喊他夫君更顺耳中听。 只是下一刻。 “寺里的日子,是怎么样的?”宝嫣黑白分明的眼珠柔柔地望着陆道莲,整个语调,不?像是在打听他的过往,反而像是在慰问:“夫君,有在寺里吃过苦吗?” 宝嫣面露怜惜地道:“好想听夫君说说从前,夫君好像从未提过……自从我阿翁带着全族,举家南迁,回归祖地后,从此富贵滔天,繁华无比的上京就只存在于梦里,其富饶程度不?是江南金麟所能比的。” “所以,我好好奇,上京究竟是什么样的,夫君在上京,过得好吗?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能说与我听?” 陆道莲不?偏不?倚地回望过来。 他听到这样的要求还有几分惊讶,以为?宝嫣这样的还会?再哭几下。 没想到她话题转得那么快。 自然且利落,他竟半分不?觉反感。还能听出?她话音里的温柔和怜惜,这当真是很奇妙的一个体?验。 让一个弱者怜惜强者,哪怕陆道莲没有觉得自己可怜,依旧不?可避免地被触动了?下。 “上京就是你想的那样,富贵迷人眼,宛若镜花水月。但凡你所能想到的,上京无奇不?有。” 陆道莲:“但是我的过往,不?过就是听训、诵经、受戒,枯燥而乏味,日日年年,皆是如此。比不?得你们王孙贵女,丰富多彩。这样你也想听?” 宝嫣已经被他的话吸引住了?。 为?了?听故事?,不?仅频频点头,还像是生怕他反悔似的,挽住了?陆道莲手臂,黏着他,轻晃撒娇,“夫君快说,凡与夫君有关的,我都想知道。” 陆道莲冷静自持地顺势问:“你想听什么。” 宝嫣:“女僧人,寺里可有女娘出?家为?僧?夫君,昭玄寺大不?大?是不?是每逢佳节,去寺里礼佛的就有许多达官显贵?他们可给夫君赏钱?夫君……” 这是陆道莲第?一次感受到宝嫣的善谈,这一刻她和京中那些呱噪的女娘似乎没什么两?样。 唯一不?同的,是他。他竟认真听完了?她一整段、连篇的废话和疑问。 在那双乌黑温柔有神的眼神里,陆道莲对着充满期待的宝嫣道:“出?家的女娘,那叫女尼,不?在一个地方?。” “昭玄寺,占据整座山,圣人亲赐‘护国寺’的名号。你难道未曾听说?各方?来朝,香火自然是鼎盛的。” “赏钱……” 陆道莲面带矜傲:“几吊铜钱,何?敢不?敢拿到我跟前丢人现眼,你说的那些达官显贵,想要问神礼佛,带来的都是金子做的珠子或是金叶子,多则十车,少则一车。” “金银财宝不?够的,还会?拿珍藏的文物名画换取礼佛的机会?,有的甚至……”他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从前,笑?容渐渐变冷,“与其说是礼佛,不?如说是拿这些换取面见天颜的机会?,亦或是想我替他们说些好话。” 昭玄寺的牌匾是圣人亲提。 名号是圣人所封,看似是备受喜爱的礼佛重地,实际上不?管贫民百姓,还是达官显贵,都是在对高高在上的天子趋之若鹜。 听他的话,似乎在昭玄寺地位不?凡,更是有机会?接触到上京威望最高的势力。 能面见天颜,还能替人牵桥搭线,可见陆道莲本人的得宠程度也不?差。 可他又怎会?流落到清河呢?上京那般好,他为?什么不?继续留在京中,反而来到北地。 是因为?晏家不?肯认他,所以他想日积月累,等有机会?,再恢复晏家大郎君的身份? 他和晏子渊之间的交易,莫非也是因为?这个。 等晏子渊坐稳家主之位,好替他解决身世问题,而他则帮助晏子渊,破戒留给他一个子嗣。 这兄弟二人互帮互助,看似不?合,实际上兄弟一心,其利断金。 真是感动天地。 宝嫣出?神被发?现一点也不?慌,在陆道莲视野中缓缓露出?欣慰又崇拜的微笑?:“听夫君说的,好生厉害,可惜不?曾亲眼所见,还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 陆道莲不?是听不?出?新妇对他的吹捧赞叹,无疑郎子都有劣根性,他说的话并无半分作假。 她会?崇拜都是应当的,但她语气中不?经意流露的淡淡的遗憾,让陆道莲心念一动,眉也不?皱地道:“你想去上京,日后有的是机会?。” 春动莲房 第69节 “我只是因夫君的关系,才对上京万分好奇。就算去不?了?,如今就这么听夫君说道说道,也算过足耳瘾,没什么遗憾了?。” 陆道莲方?才也是随口一说。 晏家有意扶持晏子渊,妄想参与天下势力之争,晏子渊亦有这样的野心。 杀回上京是迟早的事?。 但是宝嫣不?知他和她夫婿的身世,以为?这辈子都只会?屈居在一块封地上过活。 相夫教?子,平稳一生,大概就是她这辈子唯一的追求了?。 见宝嫣被瞒在鼓里,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陆道莲想了?想,还是不?打算告诉她更多的真相。 若是有那么一天,终于等来去往上京的机会?,苏氏女自然而然就会?明白了?。 她嫁的不?仅仅是一个世家子。 他也并非就是普普通通一介修行的僧人。 “夫人呢。” 在将宝嫣留下的第?三天,独自修行打坐了?数个时辰的陆道莲从房中出?来。 身旁不?见娇娇俏俏的身影,耳边更不?曾听柔媚嗲嗲的嗓音。 如同缺了?些什么,陆道莲神情平淡地招来下属,打听宝嫣的去向,“她在何?处。” 庆峰初始听见“夫人”这一称呼,嘴里的草根都忘了?嚼了?。 他想莫不?是师叔假戏真做,当了?真,才这么唤那个新妇的。 冷不?丁,“我在问你话,傻了?吗。”陆道莲的声音又在冷冷地响起。 发?愣中的庆峰终于回过神,道:“夫……苏氏女,她,她出?门去了?。” 这当真稀奇。 平日黏他黏得要死的新妇,恨不?得对他寸步不?离,如今居然趁他在房中打坐,借机出?去了?。 “她做什么去的。”她身边连个婢女都没有,也不?等他,就一个人走了?? 什么事?,叫她这般迫不?及待。 很难见到师叔会?是这样一副姿态,俊脸冷冰冰,看着没有一丝紧张之意,可是话里行间,都在追问苏氏女的消息。 庆峰丢了?草根,清了?清喉咙,道:“师叔是不?是和新妇说过,我们曾在寺里修行,日子过得清贫的事??” 那是假的。 苏氏女似是对京中充满幻想,觉得佛法高深之地,定然是烟雾缭绕,规矩森严的。 陆道莲为?了?不?让她幻想破灭,就将自己从小锦衣玉食的日子隐去了?。 对她说,他和寺里其他僧人一样,天黑就寝,钟响便?起床做功课,每日不?是诵经就是练功。 勤勤苦苦,没有一日歇息。 “山中饮的是山泉水,食的是素斋野菜,偶有野果充饥……” 庆峰掐着嗓子,学着新妇的声音,重述给陆道莲听,“一夜夫妻百日恩,以前纵有诸多嫌隙,如今看在我恋慕夫君的份上,都不?计较了?。夫君以前过的清贫,饮食不?佳,妾身心疼不?已,想为?夫君做一顿南地的美食,犒劳夫君。” 大汉备受压力,在冷厉淡漠的视线中,咳了?咳。 终于正常的话道:“师叔,那苏氏女,她出?门去给师叔准备美食去了?,想必过会?就会?回来。” 禀告完宝嫣的去向,庆峰准备撤了?。 不?想他师叔执意地问:“她在何?处,带我过去。” 这一下竟不?知,缠人的到底是新妇,还是……就这么一会?时间,也分不?开吗? 他们住的宅子隔壁,有一户年长的妇人。 陆道莲曾跟宝嫣提过,她要是嫌无趣,可以去别?人家里串门,前些天他们天天在一块,紧密不?分。 不?得空闲。 没想到今日,为?了?给他准备一餐吃食,宝嫣还特意上门劳动了?对方?,不?知她以什么由头,请那位年长的妇人陪她出?门逛逛的。 总之陆道莲赶来时,宝嫣已经与人和和气气,相伴许久了?。 她在人来人往中,宛若一朵富贵花,即便?已经打扮得够素净了?,还是十分明艳招眼。 那年长的妇人还算细心体?谅,带了?两?个家里的仆人,替她们拎着采买来的东西。 发?现他来,半日不?见的苏氏女远远地就朝他展露出?笑?颜,尤其像那等把心上人介绍给好友的闺中少女。 碰了?碰身边年长的,示意朝他看过来,嘴巴一开一合。 即使周围声音嘈杂不?已,陆道莲还是通过她的口型分清,“那就是我家夫君,陆郎,陆不?眴。” 发?觉陆道莲找了?过来,宝嫣忍不?住迈开步子,拎上东西匆匆和身旁的妇人告别?,“今日多谢夫人帮忙,有劳夫人了?……” 她抬脚,如倦鸟归林,朝着缓缓漫步穿梭在人群中的陆道莲奔去。 二人隔着拥挤的人海,四目相对,视线仿佛抹了?蜜,缠了?红线,黏在对方?脸上。 宝嫣面上笑?靥如花,眼里似乎只看得到他的影子。 陆道莲在快走近时,像是为?了?彰显风度矜持,不?再往前,原地站定,等着宝嫣前来靠拢。 但不?知道原本笑?容晏晏的她,看到什么,仿佛他身边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正在逼近。 “夫君小心……”一声恐惧惊慌的呼唤,提醒陆道莲朝一旁看去。 一把银色刀刃从陆道莲眼前闪过,路上的行人惊呼着散开,下一刻偷袭陆道莲的刺客就被他毫不?留情地拧断了?手臂,一脚猛力踢飞出?去,落在地上咳血不?止。 从危险逼近到事?发?解决,不?过瞬息之间的事?。 然而想刺杀他的人似乎不?止一个,一道影子朝背对着的陆道莲扑来时,他下意识想将人一把推开。 当闻到一阵熟悉的沁鼻的温软香风时,动作比意识更快,接住了?对方?。 随即而来的,是一把匕首当着他面,余光可见,狠狠扎进替他挡住要害的宝嫣身体?的画面。 刀尖刺破衣裳的声音如同暗箭,扎入再抽出?,血流如注。 宝嫣红润的小脸瞬间失去血色,惨白下来。 而真凶还在振振有词,“奸夫拿命来——”“郎君有令,给你二人一些教?训!” “淫-妇,叫你不?听话,看你还敢不?敢与人厮混!” 宝嫣面带痛苦,目光哀伤地看着他,仿佛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艰难而虚弱道:“是晏子渊,我就说,得罪了?他吧。” 她努力抓住他的衣襟,从腹部?抬起的血手能闻到浓烈的血腥味。 “还好……” “还好保护了?夫君,你……快逃。”宝嫣已是在用性命,忍着剧痛说完最后一个字。 他心中如同破开一条口子。 有风灌入,阴冷冷飕,越滚越开,像突生的恶鬼,咆哮着撕开一条更大更危险的裂缝。 第53章 出事时庆峰等人也在附近, 但是?人群拥挤,大街上的形形色色瞧着热闹无害,他们也就降低了戒心。 以至于身手?反应慢了半拍, 等掀开挡路的障碍物时, 事情已经不可阻止地发生了。 “师叔——” 庆峰面?露凝重,难堪地瞪着眼前一幕, 对新妇所作所为的震惊,远大于看到陆道莲遇刺的骇然。 这绝对是让人难以预料的, 尤其像宝嫣这样, 软弱胆小, 关键时刻, 却又能为了心上人,把?自?己性?命交出去的女娘能有几个? 没?想到, 没?想到她为了师叔能做到这种地步。 陆道莲抱起已经疼得晕厥过去的怀中人,阴冷地横扫一眼见势不妙,正打算逃走的刺客, 对晚到一步的庆峰吩咐:“抓住他们, 我?要亲自?动手?……” 更多的话隐入艰涩的喉中。 怀里的血腥味提醒着陆道莲,当务之?急是?带新妇去疗伤, 凶手?之?事之?后再说。 顾不得心中喷涌的震惊愤怒,面?色阴沉如水, 情绪交织复杂得如同身陷旋涡的陆道莲, 抱着宝嫣紧急赶往距离最近的一家?医馆。 高大的身影抱着带血的妇人, 杵在医馆门前时,宛若来寻仇的煞气?模样, 骇得药仆连连后退。 直到陆道莲开口:“叫你们馆主出来,救人。” 药仆才悚然惊醒, 连滚带爬地往屋里喊:“来,来,师父快来。” 开在离闹市不远处的小小医馆,万万想不到在同一天?,普通的门槛会被一些身穿铠甲,进进出出的人影踩烂。 受伤不轻的宝嫣躺在室内的床榻上。 旁边是?正在救治她的大夫,看?着出身富贵之?家?的年轻妇人渐渐露出难色。 宝嫣双眼紧闭,一无所知。 她嘴皮发干发白,两眉紧蹙,正处于生死不知的昏迷状态。 外间,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晏子渊收回目光。 恨恨地瞪向一直注视着屋内动静的人影,压低声线恶声道:“人是?你偏要带走的,现?在却被弄成这副模样。这就是?你说的照看??” 说要去城里小住那天?,晏子渊就不同意他们二人这么做。 一个是?他有血脉关系的亲兄长,一个是?他成亲过门的妻子,为了借种,他把?自?己妇人让给陆道莲。 他们二人在后宅怎么厮混他都没?异议,只要给他生出个嫡子出来。 可是?搬出去小住算怎么回事,奸夫淫-妇,还处出了感情不成。 “她若真出了什么事,你想害死我?啊兄长?” 且不说新妇家?里留在北地的家?仆们会不会闹事,光是?南地的苏家?就不会善罢甘休。 新妇若是?死了,她那几个兄长绝对会找自?己报仇。 晏子渊捏紧了拳头,懊悔的情绪蔓延,牙都快咬碎了,他就不该让陆道莲将人带走。 春动莲房 第70节 “你可真是?……” 方才一直阴气?沉沉没?出声的陆道莲忽地将视线转移到他身上,他盯着一来就大发雷霆,满身暴躁之?气?不悦地冲他撒火的晏子渊,冷声质问:“你在装什么?” “苏氏女她现?在这样,难道不是?跟你有关?” 晏子渊脑中一片空白,面?上露出一丝惊愕,“什么。” 陆道莲面?无表情地谛视他,嘴角慢慢扯出一抹讥讽的味道。 当着晏子渊的面?,陆道莲将大街上发生的事情冷冷说了出来。 尤其是?宝嫣受伤那一幕,那几个宵小之?辈再行刺时说出来的话,无一不在昭示是?谁在幕后指使他们。 再加上,晏子渊从他们遇刺到出事,仅仅半个时辰内,他就赶了过来。 “不仅能找准我?们身处在哪条街,还能立马知晓我?将苏氏女送到哪家?医馆,你敢说这些和你没?有一点干系?” “因为不满我?与苏氏女违抗你的意愿,亦或是?想给我?们一点教训,所以你便出此下策……” 面?对质询,晏子渊似乎哑口无言。他,他确实不满他二人偷生情愫,不将他放在眼里。 可是?他没?那么傻选择这种时候动手?,他们二人于他还有用,来这里是?因为下面?递来消息。 而他也确实有派人盯着他们注意动静,倏地,晏子渊愣怔,那个传话的府兵说的“有人想害夫人,请郎主速速营救”。 这是?种预测,他当时没?留意,现?在回想。 谁会提前预知新妇会遇害? 发觉陆道莲认定此事是?他安排的晏子渊,感受到来自?对方身上的危险气?息,当下咬死了不承认是?自?己做的,“不是?我?,与我?没?关系!” “我?……” 他话未说完,屋子里出来一人。 贾闲:“大人。” 外边的两道身影不约而同地朝他望去,虽是?相似的相貌,陆道莲的存在更器宇轩昂,眼神锐利如鹰,顷刻便如盯紧猎物那样,危险地看?着贾闲,“她怎么样?” 似乎和刚才晏子渊的争执相比,他更关系屋内人的伤势。 而晏子渊在看?清医馆的大夫是?贾闲以后,神情和眼神刹那发生变化,他在大惊和怀疑、愤怒中辗转不定。 显然已经认出了贾闲就是?当初拿药欺骗过他能治好的江湖骗子,他竟然在为陆道莲做事? 那当初为他医治的贾闲,是?他误打误撞找来的,还是?被人有心安排在他身边的? 明显察觉到晏子渊恼羞成怒,气?息发生变化的陆道莲依旧保持着面?不改色的姿态。 除了漆黑冷厉的眼中,会在触及房中宝嫣的身影时,闪过一丝担忧,面?色稍显凝重,一切看?不出什么不同。 直到同样无暇理会身份被暴露出来的贾闲道:“启禀大人,少?夫人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她……” 他目光在面?前长相相似的人影上,隐晦地逡巡。 等到陆道莲耐心告罄,目光掺杂几分阴鸷,贾闲才卑躬屈膝地道:“方才小的替夫人把?脉,从脉象上看?,发现?少?夫人,已经怀有两个月身孕了。” 此话一出,当下就连不动如山,向来运筹帷幄的陆道莲都失神了一瞬。 虽说他和苏氏女在一起,是?为了让她借种,可她身体娇弱,从他带晏子渊圆房起,她肚子里就一直没?传来消息。 他也一直拿她作为修炼勘破尘世的工具。 两人在一块,怀没?怀孕似乎都没?那么重要 ,重要的是?苏氏女亲口对他表露出爱慕之?意。 她在这段关系里不可自?拔地恋慕上他,纠结过挣扎过,最后还是?控制不住想要投入他的怀抱,即使知道会惹她的夫婿不高兴,还是?要和他相互依偎。 如此深的情意,陆道莲初始总是?没?当回事,并不正眼看?待,和她相处间也总是?相互撩拨,透着几分戏谑之?意。 可如今,她能在他有危险之?时,挺身而出为他挡刀,纵然陆道莲不是?那等轻易被影响情绪的人,还是?不由地为她动容。 就凭她那份决心,她敢那么做,义无反顾,陆道莲心中豁开的那条口子,就好似有汨汨暖流在流淌。 突地。 晏子渊目光在他兄长和骗过他的药郎之?间来回转了一圈,出声问:“你说的是?真的?新妇,她真的有孕了?” 怀的是?陆道莲的种,终于,他不用再忍了。 贾闲:“千真万确,若是?郎君不信,可以再请其他大夫过来,为少?夫人把?脉。” 得到确信的回答。 趁陆道莲不曾开口,晏子渊便道:“不用了,你把?人收拾好,我?要将她带走。” 现?下这种情况,是?不可能放任新妇留在一个小小医馆的。 而且尤其,不能继续让其他人靠近! 陆道莲若有所觉地缓缓朝晏子渊看?过来,二人对视。 晏子渊道:“当初说好,我?分你三成兵力,你帮我?让新妇怀上身孕。如今,交易已经完成,新妇也借种成功,从此往后,你们二人再无其他干系。” “不要再来往了,这些日子,多谢兄长帮忙,弟铭记在心,感激不尽。” 晏子渊掩住眼中的讽刺,像是?嫌刺激的还不够,竟当着旁人的面?,朝陆道莲感谢地鞠了一躬。 然后不顾任何人的阻拦,吩咐府兵,直冲室内奔去。 “大人。” 贾闲惊讶地将目光投到毫无动作的陆道莲身上,“要不要拦下他们……” 听了晏子渊的话,陆道莲眼里闪过锋芒。 然而在下属发问时,却抬手?挡住了贾闲想要接下去的建议:“你这医馆太小,她确实需要一个更好的环境疗养身体。” 可是?当晏子渊带头将人从房里抱出来时,陆道莲眼珠里的视线,就像黏在昏迷中的新妇脸上一样。 她的伤势已经止住了,不再流血,气?色也恢复了点,渐渐有了润泽的红度。 颦起的秀眉像受了委屈,细细挑着,双手?无意识且不安地抓住抱着她的人的衣襟。 这点让陆道莲隐隐心生不满,只能安慰自?己,这会情势特殊,新妇没?有意识,换做是?任何一个人,她都会如小兽般依靠过去。 贾闲从他眼中看?到了占有、抢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一步步离去的晏子渊毫无发觉。 只有他这个旁观者,观测到了陆道莲此时唯一没?有丝毫遮掩的想法?。 像是?后知后觉。 “她怀孕了,你听见了吗?”低沉的嗓音,发出轻声悦耳的呢喃。 陆道莲重复道:“是?我?的,是?我?的孩儿。” 将宝嫣送回到晏府后,晏子渊便立即召来人,令他们在宝嫣住的院子加派人手?,免得不该闯的人闯进来。 府里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这些天?宝嫣不在家?,陆道莲伪装成他的样子招摇撞市。 晏子渊为了他二人不得不跟着隐匿起来,假借公事暂住在庄子,直到今日才回来。 一回来动静便这样大,导致不到一刻,晏府上下都知道少?夫人有身孕了。 就连安静了一段时日,没?有再弄什么幺蛾子的贤宁也从她院子里出来,带着人马前来探望。 “你们这是?从庄子上,刚回来?她的脸,怎么白成这样?” 晏子渊一到府里就把?宝嫣怀孕的消息放出去,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知晓这一事情。 目的就是?为了加强对陆道莲的防备,他口头上说二人再没?有瓜葛,可焉知那人会不会听。 他如今提前昭告天?下,也算是?多了一大半眼线,少?主母有了身孕,府里的下人定然都会小心翼翼地伺候她。 若是?陆道莲敢乱来,亦或是?宝嫣自?己动了什么心思,凭这些眼线的人证言证,他就可以借机整治他们其中一个。 有他阿母,后宅里的其他妇人照看?,宝嫣应当不敢再有出格的举动。 而陆道莲,哪怕他再诡计多端,只要控制住了新妇,也不怕他暗地搞什么鬼。 等孩子生下来,他可就有了拿捏他的最大的把?柄。 只顾着考虑这一出的晏子渊,忘了新妇受了伤这回事,面?对贤宁的问话,当下想了个借口忽略过去。 “是?身体不适,她这几天?胃口不好,回来路上吐了一路……” 晏子渊站在床前,挡住了大半探视的目光,冲贤宁和老夫人劝道:“祖母,阿母,两位先回去吧,等新妇好些,我?再让她去给两位请安。” “你这傻小子,你妇人怀有身孕,哪用得着她四处走动。”不大经常露面?的老夫人满怀笑意地叮嘱:“就让你妇人好生歇着吧,缺什么只管向家?里提。” “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件大喜事,还不赶紧报喜去,来人啊,准备笔墨,我?亲自?发帖,广而告之?……” 贤宁没?被喜事冲昏了头。 她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临走前往床榻上瞥了一眼,苏氏女除了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像是?嫌弃太吵。 并没?有露出其他端倪。 “我?走了,等她醒后再来探她。” “阿母好走。” 目送房中的人影渐渐离开,晏子渊终于落得清净,回头细细打量宝嫣。 不知为何,他心里其实并没?有那么高兴。 她是?怀孕了,好不容易终于有了子嗣。 可惜,怀的却是?那个人的孩子。 宝嫣醒时,毫不意外看?见的是?熟悉的床帐,以及身边守候已久,为她担心焦急的小观。 天?色昏昏,屋外天?幕黑蓝交织,还有一抹玄月悬挂在半空。 “多日不见了,小观。” 宝嫣垂眼观察身上的伤,发现?她身上衣着换了,伤口也敷了药缠了一层布。 望着还没?说话,就有要哭的样子的婢女,宝嫣竟然宽慰地朝她笑笑,仿佛一点也不觉得痛一样。 “没?事的,你瞧我?不是?还活着。” 下一刻,毫不犹豫地指使道:“去请晏子渊过来,我?有话和他说。” “女郎……” “去吧,快去。” 春动莲房 第71节 新妇醒了。 让他去看?看?她,人在书房的晏子渊听到这一消息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以为,依照宝嫣身体瘦弱的程度,应该不至于这么快苏醒才对。 可是?门外她的婢女禀告,固执地央求,请他一定要去看?看?夫人,晏子渊不得不怀疑。 这其中是?不是?又出了什么大事。 然而从书房赶到新妇住处以后。 晏子渊方一进门,就看?清了本该虚弱的躺在床上的宝嫣,正摸着伤口,坐着等他。 见到他来,不等晏子渊开口。 漂亮而脆弱的新妇倏然喊了他一句,“夫君,我?有话想与你说。” 从白日,到夜晚。 不过区区两三个时辰的转变,却让人明白了什么叫度日如年。 陆道莲来到晏府,敏锐地感觉到府里在他不在的时候出现?了哪些变化。 走动巡逻的府兵增多了。 新妇住的院子,被有意保卫起来。 但是?还是?拦不住他,隐匿了气?息,使着鬼魅的身法?,一道人影便神出鬼没?地混了进去。 找到那间熟悉的房间,本想转战门口,直接进入的陆道莲脚步一顿,还是?来到了最接近卧房的窗边。 不知道苏氏女醒了没?有。 在分离的这一小段时间里。 他好似隐隐意识到,她在他心目中,占据了一部分不小的分量。 在她在他眼前受伤那一刻,他竟也是?会慌,会怒的。 他还记得,她缠着他偏要许愿,把?愿望寄托在一棵不可能显灵的凤凰木上。 她不是?许二人恩爱到白头,也不是?许她和他生生世世在一块。 而是?许愿,将所有心意都凝聚在他一个人身上。 愿他千岁千千岁,此生最顺遂。 如今他是?无事安康,她却差点拼上性?命,落得自?个儿受苦的下场。 陆道莲嘴角微弯,什么千岁千千岁。 有她这一颗真心便足够了,日后他也会让她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福气?加身。 “夫君。” 屋内人道,陆道莲还以为宝嫣如此眼尖,叫她发现?了。 直到他微微侧身,看?到了挨着新妇床榻旁的另一道身影。 宝嫣赶在晏子渊开口指责她之?前,先发制人地认错道歉:“夫君,我?错了。我?不该鬼迷心窍,和旁地郎子整日厮混。” “夫君和我?,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外边的人再好,都只不过是?朵野花。” 她像是?整日在外流连忘返,终于意识到该回家?的浪荡子,懂得迷途知返,醒悟过来道:“那个陆不眴,我?只当和他玩玩,如今我?已怀有身孕,以后就不需要他,很快就会将他忘了。他也只有这点作用……” 窗台旁,一张人脸低眉垂眼,陷入阴影中看?不清颜色。 只听里面?柔柔的声音,带着几分上扬的语调,柔情似水道:“毕竟,野花哪有家?花香……” 第54章 夫妻化干戈为?玉帛, 体己话又暖心又家常。 送走了晏子渊,宝嫣迎来?了这几日与她里应外合的乳母婢女?,二人一前一后满面都是为她心疼担忧的样子。 宝嫣笑看着?她们, 明?知故问:“怎么了这是, 小观也就罢了,乳母这么?大?人, 怎地也哭呢?” 松氏按着?胸脯,一看到宝嫣的伤口, 心都狠狠揪动起来。 再对上宝嫣故作坚强的笑脸, 又不忍责怪地摇头?道:“太冒进?了, 下回决不能再这么?干了。女?郎何必为?了赌一颗真心, 冒这般大?风险……” “我不这么?做,焉能叫那和尚为?我触动。” 床榻上, 宝嫣也是心有余悸的后怕神色,只?是比她们更坦然安定?一些。 她嘲弄道:“他那样自负,拿我当修炼的物品, 为?他所用。情爱于?他, 好似过眼云烟,一切皆能舍弃。我便要看一看, 他是不是真的能……放下一切。” 陆道莲不是无所谓沾不沾这些东西么?,七情六欲都想尝尝, 又视作无物, 觉得这些东西为?难不了他。 宝嫣却偏要如他所愿, 爱他,惹他动情, 以身?为?阱困住他。也不枉她这些日子,装嗲卖娇, 没了脸皮地疯缠他。 “别哭了。” 宝嫣宽慰这对对她忠心耿耿的母女?,“我不是没事吗?现下好了,报了他愚弄我的仇,以后我不会再与他有牵连了。” 怀上身?孕是她没想到的事,也算是个意外之喜。 证明?她终于?能靠着?肚里的孩子,结束了这段不堪的关系。 既不需要再借种?了,对方何以再用理由纠缠她? 抹去婢女?眼角哭哭啼啼的泪,宝嫣保证道:“这次真是最后一次了,再不会那么?傻把自个儿彻底搭进?去。今后带着?未出世的孩子,让我们好好过安定?日子吧。” 夜空已由深蓝变为?稠墨一般的黑。 没有星光,只?有一弯浅淡的明?月在头?上,庆峰奉命回来?汇报时,陆道莲已从晏家出来?。 回到了他与宝嫣待了有近大?半月的小宅子。 庭院里的树上,飘荡着?眼熟的红绸。 如今瞧来?,颇为?讽刺。 庆峰更是为?难,斟酌着?要怎么?说自己审讯到的情报。 谁敢信,能亲身?为?自己挡刀,性命都不顾,死都不怕的女?娘竟然只?是为?了报复,以身?做了一个局? 就为?了令他师叔动心,沉沦? 那么?危险,可是要死的啊。 她都能做到这种?份上,偏偏刺杀是假,难道连对师叔的情意也是假? 发冠、头?发,衣着?一切打扮的如同俗世贵气郎君的陆道莲,顶着?这一身?为?了满足他人心愿的模样。 盯着?树木,背对着?下属,眼也不眨地吩咐:“说吧。审讯的结果如何。” 庆峰难以启齿地看他一眼,出事后陆道莲带宝嫣去医馆医治。 他便带人将当时袭击他们的刺客通通拿下。 不过是帮替人卖命,学了些武艺就混迹江湖的游侠儿。 审讯起来?也没什么?难度。 在亲眼看到同犯被他折磨致死后,剩下几个魂飞胆丧,不再顽固抵抗就将谁唆使他们的事抖了出来?。 “是一个身?份不凡的妇人。有南地口音,说是为?大?家族干活,如今遇到了难事,需要他们出手,帮她教训一对奸夫淫-妇。” “先给了他们一伙人一袋金珠作为?定?金,等?事成之后,还会另付酬劳。” 南地的妇人。 为?大?家族做事,在与这次事件相?关的人里,查一查就能甄选出来?了。 是新妇身?边的乳母,松氏。 “其借用的是晏子渊的名义……” “说是要为?自家的郎主出气,目的是叫他们铲除奸夫。” 话毕,陆道莲没有言语。 另一批出动的下属也回来?了。 是得了他的命令,去追查整件事来?龙去脉的死士,直接抓来?了一个人丢到陆道莲的脚下。 陌生的面孔仰头?,还没看清头?上有着?仙人之姿的身?影,就被一张凶神恶煞的脸给吓着?了。 死士禀告:“大?人,此人就是几日前偷摸给夫人送信的家伙。” 送信人跪地结结巴巴地求饶,“放,放过我……和我没干系,都是有人叫我这么?做的。” 庆峰抓住他的脖子,直接将人提起,眯起眼打量,“你不是晏家的下人?” 他们是陆道莲的护卫,分散在他身?边,有什么?事自然能第一时间?知道。 当初新妇哭得那么?惨,那么?不舍。 就是因为?收到了晏子渊的信,这也算是刺杀前的起因。 而他们没有怀疑其中藏有端倪,就是因为?这个送信的下人,的确是从晏家出发。 以晏家的下人的名义求见的。 如今一看打扮,哪里是晏家下人的样子?衣着?都不一样。 “是,是一个妇人,雇我送信,要求我穿上她准备的衣裳,以家仆的身?份过,过来?送信。” “又是妇人?” 庆峰陡然看向一直没说话,气息冷淡,眼神莫测的陆道莲,悔恨恼怒道:“师叔,看来?这一切都是苏氏女?的预谋。” 目的就是为?了引师叔入局。 什么?情啊爱啊都是假的! 就是为?了设计师叔,偏偏师叔已经…… “野花没有家花香。” “我只?当和他玩玩,很快就会把他忘了……” 春动莲房 第73节 得到的消息是那帮人彻底消失在北地,有的人看见他们在大街上当天就被抓了起来?。 是生?是死,再去追究都没了意义。 宝嫣:“夫君,你来?了。” 她开?口的这?一瞬间,陆道莲看她的眼神?危险冷厉,夹带着的怒火中,多了一丝被戏弄的荒唐之意。 他眼也不眨地观察她许久,“夫君?” 柔声细语的宝嫣,直接让他想到那天他满怀柔情,躲开?府兵探望她的夜里。 陆道莲讥诮回去:“你叫错人了,贫僧不过是朵野花,焉能冒领令夫的称谓。苏宝嫣,你再乱说?话,我可要将你的舌头?,和你一颗心一起剜了。” 他以为这?样就能吓住她。 宝嫣眨了眨眼,没想到连对晏子渊说?的那番话,也叫陆道莲知道了。 他是怎么晓得的,难道那天他就在外边偷听。 那他当时为何不来?找她算账。 他可……真?能忍呀。 宝嫣:“夫君吓唬我。” 他不许她那么叫,宝嫣似乎还?嫌他不够生?气?般,依旧如?以前一样,亲密地称呼他。 “夫君看这?是什么?” 恍若看不见陆道莲冷峻的神?色,宝嫣低头?,摆弄起胸膛上挂着黄澄的玉珠,星眸微嗔,小嘴微张,“这?是夫君送我的背云,我如?今,拿它当宝贝戴在身上,愿它能驱魔辟邪,保佑我和腹中胎儿。” 她手?放在肚子上,轻轻爱-抚,除了姣丽蛊媚的姿容,还?有一种柔婉慈母的滋味在。 轻瞄陆道莲的眼神?如?同眉目传情,时不时再看一眼自己肚子,如?此做派,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怀了心上人的孩子,甜蜜又喜悦。 而事实上,他们都知道,这?都不过是宝嫣做出来?特意迷惑他的假象。 她越是这?个?样子,于陆道莲来?说?就越像一种羞辱,“苏宝嫣。” 再一次听见他指名道姓称呼她,宝嫣知道,对方的耐性是真?的见底了。 她见好?就收。 陆道莲沉声问:“为什么这?么做?” 宝嫣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有些稀奇陆道莲竟然会这?么问她,“自然报复了。夫君以为,我当真?爱慕你么?” 她绕着陆道莲高大的身形走路道:“你们这?些儿郎,总有几分自视甚高在里头?,瞧不起我这?样的女娘。觉得我弱,我可欺,所以连问都不问我的意见,便自作主张地定下交易。” “我是什么?我是你们可以随便折辱玩弄的玩物吗?” 对上陆道莲定定看过来?的深邃眼神?,宝嫣轻柔而发狠地道:“我要让你们知道错了。我不是,不是能任你和晏子渊随意拿捏的。” 她顿了顿,气?息慢下来?。 “你有没有喜欢我?” 宝嫣话音一转,柔软的身子朝着高大的身躯靠过去,陆道莲面无表情,纹丝不动。 那样子,到衬的宝嫣好?似那缠人勾魂,引诱他的女妖精,她轻声说?:“你都查到是我做的了?如?此气?急败坏的来?找我,你是不是也动心了?” 她点着陆道莲的胸膛,手?指触碰到他矜贵的衣物,指尖连戳带画的在他衣襟处勾弄,二人的视线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宝嫣清眸流盼,试探地问:“你喜欢上我了吧。” 若无这?点把握,她怎敢如?此招惹放肆。 作为女儿家?,女娘的直觉是最敏锐的,情爱这?种东西,她们怎会不清楚。 一个?郎子看她们的眼神?里,是情还?是欲,那是掩饰不了的。 宝嫣唏嘘说?:“我那日,替你挡刀,痛得快死了。”她目光好?奇又新鲜地打量陆道莲,“你当时的样子,好?像心都快碎掉了。” “你就这?般,觉着我好?吗?舍不得我” 宝嫣话音戛然而止,她纤细的脖子被陆道莲用手?连带着佛珠一起掐住了。 盯着从开?始到现在,就柔媚地说?着气?人的话,不断刺激他的宝嫣,陆道莲冷冰冰地问:“你是不是以为我舍不得杀你?” 宝嫣怵于他身上的危险气?势,静默了片刻。 倏然,浑不怕死地把脖子更往陆道莲掌心上靠了靠,宛如?被烫了一下。 接着他眼睁睁地看着宝嫣双手?环住了他的肩膀,整个?人贴得他很紧,像不能失去他一样,断定道:“你舍不得。” 宝嫣:“我也是喜欢你的呀,夫君。我喜欢过你,你天资秀出,容色绝伦,霸道又待我极好?。我在晏子渊那受委屈,你给我送药。兰姬阿姐针对我,你替我出气?,你英明神?武,我怎会可能不喜欢你?” 他看她的眼神?里,是有情的。 宝嫣很早就发现了,正因为含着情,又喜欢做那些令人误会的事,宝嫣才会为他动了情思。 可是这?个?人,他傻呀。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其实是喜欢她的。 若不然,怎么会在她这?般拙劣的安排之下,中了圈套,他神?通广大,一查便知。 若是不喜欢,定然早就过来?将她弄死了。 何必上赶着,还?要跑过来?与她一通废话,纠缠到现在,只是他不肯承认罢了。 宝嫣:“你杀了我,腹中的孩子怎么办?他还?未生?下来?,他是你亲骨肉,这?你也舍得吗?” 陆道莲其实早在宝嫣靠在他身上,柔柔地说?她也是喜欢他的时候,就已?经放松了掐住她脖子力道。 他了解她说?的那些话的心理,从开?始最初,他的确对她有意,她应是不知道,从在驿馆见到她第一面起。 他就觉得这?个?女娘,生?得好?似来?度化他的菩萨。 他当然也知道她的来?路,只是不想听见她已?经被许做给别人做妇的消息。 所以执意要求她道出自个?儿姓名。 晏子渊遇刺,身体上出现缺陷,不能人道的事情,着实是场意外,意外到他觉得真?是天助我也。 借种,本不过是一个?可以更加近距离接触她的机会。 没想到她反应那么大,他在她身上看到了一个?女娘的忠贞,他也不是有意要惹她哭的。 可是晏子渊不能与她圆房,他代?替他,这?难道是什么坏事? 她想要什么,他都能帮她做到。 可她那么不情愿,就显得好?似他不如?晏子渊一样。 得让她知道,她夫婿有多么无能,他才会命人知会晏子渊一声,要她死心。 原来?这?么做,是足以令她心里生?恨的。 他当然也有很过分的,当着她的面,对晏子渊说?过拿她当玩物的话。 因为对她得之不易,所以他有时时刻刻都想狠狠欺负她的想法,现下看来?,如?若换成是他自己被人这?么对待。 陆道莲也是要杀人的。 而新妇,她还?是太?手?软,她只是想出以心攻心的法子,折磨他。 万一他对她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岂不是要白白害她浪费一条性命去了? 如?果是因为往日种种,待她不好?,让她生?恨不满这?么报复他,那也不是不能原谅。 宝嫣感觉到原本对她态度阴鸷冷厉的陆道莲,气?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他似乎,没有那么生?气?了。 也没有那么狠,想要让她死,怎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道莲:“所以,你只是因为我以前伤了你的心,你觉着我拿你当玩物,不够尊重你。所以你便用这?种方式撒气?,实际上,你还?是喜欢我的?” 宝嫣愣了下,等等,她是这?么说?的吗。 她是要让陆道莲知晓,她不是那等可以随意拿捏的女子,她的目的就只是为了报仇。 他怎么说?的,好?像她这?么做,都是为了跟他撒娇置气?一样? 凡是向前看。 陆道莲对已?经发生?过的事,基本是不怎么去回望的,他有仇,当场就会报了。 是把人杀了,还?是弄残,只要他痛快就好?。 可是眼前的新妇怀着他的骨肉,难道真?的说?杀就杀不成。 虽然她的做法很可气?,是将他耍着玩,可是念在她连性命都不顾,都要为自己证明一番的份上。 陆道莲打算不再计较宝嫣算计他的事,更因此念着她肚里的孩子,生?出了将她据为己有的想法。 陆道莲反客为主,将贴着他的宝嫣禁锢在怀里,道:“你说?得对。你有了身孕,是我孩儿的阿母,我怎会杀你?” “可你既是我孩儿的母亲,又怎能是他人的妇人?” 陆道莲沉声说?:“以前的事,我是有不对的地方,但罪不至死,总该有给我悔过的机会。你做的那些,我也不与你追究了。” “你与晏子渊,和离了吧。” 和离后,跟他在一起。 这?一腔打算,听得宝嫣目瞪口呆,原本还?温顺的她,当下在陆道莲怀中惊诧地抬起头?:“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为何要与他和离?” 陆道莲:“你说?喜欢我,又怀着我的骨肉,自然理当和我在一块,如?此我们才能一家?团聚。” 从陆道莲神?色上来?看,宝嫣发觉他神?情肃穆不作为,说?的是真?的。 当即感到无比荒唐把他的手?,从自己腰上扯开?。 她是疯了才跟晏子渊和离。 要用什么样的理由和晏子渊说??婚姻大事,大事懂不懂,她连婚配都是家?里做得主。 和离岂是她能说?离就离的?况且,这?话当初他们在佛堂就说?过了。 苏家?大仇未报,离不得晏家?。 宝嫣岂会因为他,分不清事情轻重? 得让这?人死了这?条心。 看着突然反抗起他的宝嫣,陆道莲不明所以地锁紧了眉头?,“你怎么了。” 春动莲房 第74节 他不是已?经不计较她干的那些事了,就像前尘过往,愿意一笔勾销。 但是新妇好?像不愿意。 宝嫣与他拉开?距离,等站得离陆道莲有几步之遥,能清晰看清彼此身量,才秀眸回盼,意味深长地开?口:“听底下人说?,夫君来?时为了我带了一份大礼。” “你把小宅里的树挖了,带回晏家?了。” “是想种在我这?庭院里了?让我日日都能看到我俩的定情信物么。” 陆道莲被她软软的嗓音说?得心尖发痒。 他莫名不反对“定情信物”这?一说?法,来?时他想好?了,要好?好?找新妇算账。 于是把挂了红绸的许愿树命人从那边弄过来?,就是为了在她不承认,想要撒谎自己没做过这?些事时,用作威胁她,象征他们二人私情的证据。 没想到宝嫣和他预料中的不同。 他没问几句,她自个?儿便抖露出来?了。 陆道莲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宝嫣却在这?时,露出一种古怪,刻薄而寡情的眼神?,玩味道:“没想到我不过随口一说?的话,夫君也能当真?。” 陆道莲目光晦暗幽深,直觉宝嫣话里有哪里不妥。 却没有直接发问,反而被她脸上的一颦一笑给吸引了。 宝嫣怜悯地看着陆道莲,实话道:“我家?乡,从来?没有什么凤凰木,那棵树,也称不上什么吉祥树。都是我用来?骗取夫君的真?心,胡诌的。” 她轻叹一口气?:“还?有那树上红绸许的愿,也是为了让你感动胡乱凑数的。” “夫君可千万别当真?了。” 宝嫣说?着,悔悟般,惊讶得捂了下嘴,“对了,还?有这?声‘夫君’。” 她弯了弯唇角,“我只当是只猫儿狗儿,叫谁都一样。” 话音落定。 陆道莲面色终于有了铁青的变化。 宝嫣忍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保持着嫣然巧笑的样子,默默转过身。 从小凉亭里走出去。 从这?里到长廊,宝嫣走得仔细小心。 阴沉如?水的陆道莲竟未有丝毫阻拦的动作,就这?样放任了宝嫣离去,直勾勾地注视着她走得慢吞吞,极尽柔弱的身影。 愚弄他,不仅不收敛着,畏畏缩缩向他告饶。 还?有恃无恐的挑衅,拒绝和离与他在一起,是陆道莲一生?中遇到的第一个?敢这?么做的人。 从此苏宝嫣这?个?三个?字,就要刻入他的心上。 只要他想起她,就会像听见铃铛一样,不可避免地回想到今日,被她羞辱戏弄的境地。 本是还?没彻底下定决心,让她归顺属于自己。 现下陆道莲,却是真?的有这?种打算了。 他会让她知道,什么是夫命难为,算计了他,岂是她想抽身,就能抽身。 宝嫣走后,陆道莲也离开?了那处凉亭。 白日里的风,不知不觉间多了一丝清冷之意,吹起他的衣袍,如?同一只即将腾云而起冲破云霄的孤鹤。 回到屋中宝嫣迎上担忧关心她的目光,望了眼身后来?处,发觉没有人跟着,宝嫣自己也松了口气?。 她到房里,在椅子上坐下被婢女喂了一口水喝,才恍然察觉,她背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里头?的小衣都快湿透了。 原来?她也不是自己想象中那般毫无感觉,还?是会被那人所表露出来?的气?势所威慑。 “女郎笑什么?”小观问。 宝嫣才若有所觉,自己竟然还?有心思笑。 可是一想到她说?那些话,都是胡诌编来?骗他的,陆道莲当时的眼神?和脸色,像要毁天灭地一般难看。 宝嫣便忍不住心生?快意。 她已?经把话说?得那样明白,姓陆的总不能还?要没皮没脸地上赶着要与她重修于好?。 第56章 “听说?, 他来找过你。” 陆道莲的动静不小,也?未曾遮掩,得到?府兵禀告的晏子渊在他离开没多久, 就来找宝嫣了。 上回他们夫妻二人, 在房里冰释前嫌…… 应当说?,是宝嫣主动交代了她待陆道莲的心思, 只是玩玩而?已。 如今她已醒悟,不想和他再?继续了。 晏子渊自然是赞成她这么做的, 他和陆道莲的关?系相当复杂, 既感怀于两个人是亲兄弟, 无法摆脱这层亲缘关?系, 又嫉妒这个兄长的天资,想让他为自己所用?。 还?不想他屈居自己之上。 他早就说?过, 他和宝嫣才是一体,他们都需要一个子嗣,陆道莲再?怎么说?, 都是一个外人。 可当时宝嫣不听, 和对方眉来眼去。 眼下怀上身孕,才终于反省, 有了一个做主母的样子,要与他同仇敌忾。 看在自己目的得逞还?有她肚里的孩子的份上, 晏子渊也?不想再?与她计较过往了。 觉得宝嫣的心思能归回是最好的。 而?今日, 陆道莲来找宝嫣时, 他早已收到?消息,也?预料到?他肯定会来见她。 于是按兵不动, 等?他们见完才过来问话。 就是为了验证宝嫣那天夜里说?的话是不是真的,看她待陆道莲的态度如何。 听说?陆道莲走时脸色很不好, 周身气势冷得让人如坠冰窖,看来两人应是闹崩了。 晏子渊假意?问:“你二人都说?了些什么?有没?有告诉他,今后断了联系。他是不是还?给你送了东西,怎么,是想哄你回心转意??” 他看似不在意?,实则句句都在打探宝嫣的态度。 宝嫣看着侧着身,因她有孕最近显得有些满面春风的晏子渊,发觉都这么几天了。 他竟然没?有找她质问,她以他名义算计陆道莲的事。 她那天只是认错反省,并?没?有告诉他,自己受伤是她设的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道莲率先将刺客和送信的人抓了起来,灭了口。 晏子渊什么都没?查到?,便以为她是真心悔改,轻易就原谅了她。 还?许诺等?她生下子嗣,还?会另外予她一些好处。 宝嫣心中嘲弄。 她虽算计了陆道莲,那是因为他不将自己当回事。 可是晏子渊,他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这人也?是个畜生,自己身体出了问题,便将她让出去借种,如今她对晏子渊哪有什么真正的夫妻情意?。 不过是为了家族才隐忍至今。 她现在只一心想要孕育好腹中胎儿?,与他相敬如宾地过着,不愧对自己人-妻的身份。 更不愧对母家就行了。 目前,就这般虚与委蛇着。 宝嫣久久没?说?话。 晏子渊终于忍不住扭过头,他很在意?地问:“怎么不回话,是不是你被?他说?动了?” 宝嫣好笑地反问:“夫君说?的什么话?我焉能是言而?无信的人?他今日来就送了一棵树给我,一棵树当礼物,可真是莫名其妙……” “不过,他确实如夫君所言,因为贪恋我的身子,舍不得我,还?想与我继续保持这段关?系……” 宝嫣欲言又止。 晏子渊没?什么耐心地催促,“你怎么说?的?” “我自然是与他划清界限,说?不与他来往了,可是他……” 陆道莲离去前和她说?的那番话,让宝嫣一直心神不宁。 尤其落在她背影上的视线,那种黏腻如稠,宛若吐着蛇信注视她的目光,是那么阴冷危险。 宝嫣摇了摇头,一副担忧害怕的模样,向晏子渊求助道:“他竟命令我,让我与夫君和离,与他在一起。” 晏子渊眼神微变。 跟宝嫣和离?那岂不是到?时会让人知道,她肚里的孩子不是他亲生的。 这种丑事暴露出来,于他可没?有半分好处。 事关?名誉,还?有子嗣之争,晏子渊怎么可能让陆道莲得逞从而?威胁到?自己的利益。 宝嫣掩面,忠贞道:“我自然是不愿的,他便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可我总觉着心里不安……” “夫君,他该不会想什么法子,破坏你我之间的关?系,你,你可要小心呀。” 为了苏家,宝嫣此时万万不能和离。 她阿翁阿耶都去了上京,在京中全靠晏家打点,在那边还?未站稳跟脚之前,可不能断了和晏家的交集。 而?陆道莲神出鬼没?,玄秘莫测,宝嫣不知道他还?会干出什么事来。 她一个没?有武力势力的女娘,拿什么来抵抗他。 虽说?她在北地携带的有上百家仆,可那些人都是安分守己为她开垦良田作物,好好过日子的。 有家有口,精壮良汉,不是会作战的士兵。 春动莲房 第75节 她总不能拿这些无辜人的性命,去跟陆道莲对着干。 唯有寄托于晏子渊,主动站到?他的船上,期望他能有办法降住那位煞星。 宝嫣动动口舌,挑拨离间。 晏子渊与她利益一致,自然也?不想看到?那样的局面,话句话说?,陆道莲现在对宝嫣求之不得。 而?新妇不选择他,而?选择了自己,这大大地满足了他作为郎子的虚荣心。 那可是他天资秀出的兄长。 从小在各方面就有着超强的天赋,他们二人虽长得相似,可是每每在一块,他总有低他一头被?人踩在脚下的挫败感觉。 这样强势有慧姿的人,竟也?得不到?一个女娘的心吗? 莫名,晏子渊从怀疑宝嫣动摇的心态中挣脱。 他现在就是那类妻子被?外人觊觎的丈夫,当即向宝嫣保证:“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他阴谋得逞,你只管好生养胎,今后我会护你周全。” 宝嫣松开紧咬的唇,如同拨云见雾,云开初霁般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我相信夫君。” 然而?下一刻。 晏子渊忽然道:“我今夜……想在这里留宿。” 宝嫣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 提起这个,晏子渊心底也?忍不住升起几分羞耻之意?。 他自从孽根不行以后,怎么整治都没?法子,跟宝嫣成亲后,别说?同床,就是同房都没?有。 在外人来看,好似他有在宝嫣那流连过。 事实上怎么回事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到?底是没?有真正同床共枕过,不说?晏子渊行不行,对着宝嫣这样的美?娇娘总是眼热的。 晏子渊:“我来你这处不多?,如今你有了身孕,若我们再?不同一个房就寝,只怕还?是会有人怀疑,你肚里的孩子血脉不纯。所以为了让外人都相信这是我的子嗣,从今夜起,就让我在你这落脚吧。” 宝嫣愕然地呆在原地。 不想赶走了一个陆道莲,又来了一个晏子渊。 这兄弟二人,以为他们是什么香饽饽不成,她的床榻是随便可以上的? 没?看错晏子渊眼中鬼祟的欲望,宝嫣刚想拒绝,不知想到?什么,眸光流转,突然改变了心意?。 她皱起的眉头,变成了惆怅羞涩的模样。 宝嫣喃喃道:“我,我肚子才两个月,大夫说?在胎儿?稳定之前,都不能行房事,不然对胎儿?有害……” 她抱着肚子,娇怜地令人绮思无限。 晏子渊如今最懊悔的,就是他不能人道,不然这样的娇妻还?能拱手?于人,让别人享用?? 他胸膛血液如火在烧,既激动又克制地说?:“你放心,我就睡在外间,不碰你就是。” 他今夜若是在她房里留下,不用?等?明日消息就会传遍晏府了吧。 宝嫣:“夫君的伤,可还?有得治?若是有救,愿夫君早日康复也?是好的。” 晏子渊心里一刺,接着又误以为宝嫣也?是想和他搞好关?系,有想他留下的意?思。 当时整个人脸上的红光都饱满了,“会,会的,我总不能让你守一辈子活寡。” 宝嫣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晏子渊反应怎么这么大。 她表露十分惶然,怯怯地答应下来,“那夫君今夜就睡在外间吧,我这就让人准备床褥。” 宝嫣出去吩咐去了。 晏子渊以为好日子来了,脑子里禁不住浮想联翩。 他不是没?有过这方面的阅历,世家贵子,身边谁能没?有服侍的人。 有时宠幸身边侍候的婢女都是常事,晏子渊早早就通过人事,只后悔没?早日弄出子嗣。 害他如今只能养别人的种。 若是叫他知道会有这么一日,他定然会在以前还?没?迎娶新妇的时候,就让伺候他的婢女怀上身孕。 即便其生母出身不好又如何,总归是他自己的血脉。 可时至今日多?说?无益。 他只能暂且耐下心思,等?候宝嫣肚里的孩子出世,再?将他物尽其用?。 夜色惑人。 下人熄了灯,房里变得一片漆黑。 宝嫣安心地躺在内室榻上入睡,呼吸渐渐变得延绵温和。 晏子渊在外间,却因为抱着不好言语的浮动心思,从假寐中缓缓睁开眼。 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喝多?了茶水,他有困意?,却迟迟无法入睡。 心思总是会跑神到?内室的宝嫣身上,泛起诸多?杂念。 为什么不能碰?那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妇人。 答应过她又如何?连那个人都碰过她了,他做丈夫的,总不能继续吃亏下去。 就算碰不了,看看又怎样? 你难道想这一辈子就这么糊里糊涂过下去。 内心妄念如同念咒般,不断扰乱着晏子渊的心,最终不想落后于人,继续吃亏的晏子渊被?杂念催动着从榻上悄然掀开褥子,爬起身。 他借着窗外的幽光,缓缓朝着宝嫣躺着的内室靠近。 新妇的房里,有着和她平时穿戴的衣裳,抹得脂粉一样的香味。 旖旎勾人。 晏子渊渐渐摸索到?她床榻旁,轻声唤:“夫人。” “阿嫣。”他试探地喊,看宝嫣醒没?醒。 确认他这么叫,宝嫣都没?有动静的晏子渊,终于没?忍住诱惑,向床榻上熟睡的身影,伸出象征罪恶的手?。 就在他拉开那一床熏了馨香气味的被?褥的一角,还?未有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时。 鼻中的香气,似乎有了晕眩的作用?。 他头脑一阵发晕,更未能说?点什么,背后忽然悄无声息地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 在阴影铺满床帐时,晏子渊还?没?回头,就被?从背后箍紧了脖颈,将其从床榻边骤然拉开。 不知怎么回事,在遭遇袭击这一刻,他不仅昏头昏脑,还?四肢无力,一股十分疲惫沉重的感觉付诸在他身上。 以至于他在被?人丢到?地上,只能无能为力地接受一顿毒打,而?身体的疲惫感让他在疼痛中渐渐麻痹,直至彻底昏迷了过去。 屋外月光下,灯笼摇曳。 微光暴露出施暴之人的身影,陆道莲对宛如死尸的晏子渊毫不留情地挥出拳头。 他来的时机,恰巧与偷摸到?内室的晏子渊同步。 刚从门口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就发下了他鬼鬼祟祟摸向新妇床榻的动作。 即便晏子渊是宝嫣名义上的夫婿,但在看到?他伸手?玷污苏氏女那一幕时,陆道莲眉头狠狠一皱。 心中一股浓浓的暴戾之气,如雾般骤然迸发散开。 他想也?未想便朝晏子渊动了手?。 初始得到?晏子渊将要留宿在宝嫣房内消息时,他还?以为是他二人有意?放出来的蒙骗他人的谎话。 没?想到?她真的答应,让晏子渊在她房中留宿了。 若是他再?晚来一阵,苏宝嫣的衣裳就要被?他这没?用?的弟弟给扒光了。 想到?此,陆道莲回头瞥一眼室内,榻上之人依旧在安睡,毫无动静,他冷眸中不由地闪现出一缕狠厉之色。 她怎么敢睡得这般安然。 她难道不知道,让一个郎子同房是件最危险的事,哪怕晏子渊不能人道,可他终究是个郎子。 若只是单单为了激怒他,而?不介意?身陷险境。 那她可真是欠教。 正当陆道莲面色冷凝地收回视线,居高临下地俯视毫无反应的晏子渊时。 空气中飘来一股淡淡地被?他暂时忽略了的香味。 他眼神变得诡谲,似乎对晏子渊此时的状态有了不一样的发现。 陆道莲一脸漠然地半蹲下身,拉起晏子渊方才碰过被?褥的手?臂。 仅对着衣袖轻嗅了一下便将其甩开了,继而?冷静地挥袖驱散了周围浮动的淡淡香味。 怪不得苏宝嫣能有恃无恐地安睡。 原来是在褥子上熏了香料,香料里头则下了安眠的药,晏子渊就是碰了她,也?绝对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倒下。 为了防备晏子渊,岂不是连她自己也?中招了。 以身设局,果然是此女能做出来的事。 面无表情地正对着房内的方向,方才对晏子渊下过手?的陆道莲,此时莫名地也?想将榻上安睡的人,也?拖出来狠狠按在腿上打她一顿。 天色一点一点放明。 宝嫣还?未听见晏府水车转动,下人晨起的熟悉动静。 就发现她屋内更早地响起了哐当嘈杂的声音。 她头昏脑涨地睁开眼,只看到?昨夜留宿在她房里,睡在外间的晏子渊从门外摇晃着冲进来,似是在满室找什么。 直到?冲进她这,二人四目相对,宝嫣才看清了他所受的伤,不过一夜,晏子渊就跟被?人揍过一样。 满脸乌青,尤其眼睛和左脸那一块,一看就是遭受过重击。 看他有些摇摇晃晃的样子,想必衣裳下看不到?的地方也?有伤,就连宝嫣瞧了都有些不忍直视。 春动莲房 第76节 这是夜里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贼不成,能成这样。 “夫君。” 晏子渊从宝嫣的唤声中惊醒,他紧紧盯着榻上的一道身影,再?左右查找,发现从头到?尾都只有宝嫣一个人在那。 一股抓不到?真凶,无处发泄的郁气在他心中弥漫。 就在宝嫣好奇地问:“夫君这是怎么了?” 晏子渊脑子里思绪千回百转,倒腾过数个念头,都在犹豫要不要将昨夜发生的事说?出来。 要怎么说?他怀疑宝嫣给他上的茶水里有问题? 他觉得好似在喝过茶水后,后半夜就无法保持清醒的意?识。 乃至于遭人迫害时都无法反抗。 可他又该怎么冲那双纯净无辜的明眸解释,他为什么会偷摸去到?她的床榻边?这不就证实了他也?在出尔反尔,对她另有企图吗。 到?底是自己不轨在先,晏子渊忍着身上疼痛,最后瞥一眼一无所知模样的宝嫣,最后冷哼一声,怒气冲冲地转过身。 任宝嫣在身后怎么喊,都不解释。 转身便从外间拿了衣物走出这间房门。 若他还?不明白他身上这些伤是怎么来的,那他这个晏家家主也?就彻彻底底白当了! 目送着晏子渊气急败坏地离开。 榻上宛若一朵柔弱娇花的宝嫣,缓缓收敛起眼里的无辜之意?,只剩惊讶没?有半分作伪。 她可万万预料不到?,一夜醒来晏子渊会变成这副样子。 他要求留宿,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宝嫣如何能拒绝。 哪怕她不想和他同床,可只要是一天夫妻,她就避免不了做妇人的责任。 但是若在还?没?接受晏子渊之前同床,她只有想出给他茶水还?有自个儿?被?子上下迷药的法子,让他碰不了她。 她如今,可没?那么傻,对这些儿?郎毫无芥蒂,当真一心一意?地相信他们口口声声说?的话。 只是……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想起晏子渊脸上的伤,这回不用?分说?,宝嫣也?渐渐猜到?了是谁干的了。 这人当真是霸道惯了。 她都说?与他一刀两断,再?无联系了,他怎还?要参与到?人家夫妻中来? 不过,看晏子渊这副凄惨模样,想来昨晚定然是还?发生了什么别的。 该不会是真如她所想,晏子渊半夜悄悄打了她的主意?,被?陆道莲抓个正着…… 这可真是…… 垂眸看着身上被?褥,宝嫣嘴角边的笑渐渐僵住,心中更是唾弃,这二人怪不得是双生子,简直是一丘之貉。 谁也?不比谁好。 第57章 清晨佛堂的门被人推开, 靠坐在墙角打盹的庆峰掀开眼帘,觑见一道?熟悉的带着露水的身影回来,似是半点也不意外地咂了咂嘴, 立直了背部。 “师叔安好?”他打探道?。 看师叔神?色, 冷若冰霜,庆峰直觉怕是昨夜进展不如他所想的那么顺利。 在得知晏子渊要在新妇那留宿后, 庆峰便毫不犹豫地禀告给了陆道?莲。 他如今已经?放弃了劝说他师叔放下了。 在新妇没耍着师叔玩儿以前,他当然可以那么劝。 但现在, 他已经?和陆道?莲走到了同一战线上——要让戏弄过他师叔的苏宝嫣, 知晓些厉害付出代价。 首当其冲的就是不能叫她和晏子渊好?过。 耍着人玩儿以后, 焉能两袖清风, 一走了之?惹他师叔错付了情钟还想和别的儿郎举案齐眉? 想都别想。 破坏的就是这对夫妻二人想要撇开他师叔,有意重?修于好?的心意。 首先同房就是不行?的。 那新妇肚子里有了他师叔的种, 换一万句话说,这子嗣将来就是他“小师叔”,在庆峰心中?, 连带着新妇的身子都矜贵起来。 万一叫晏子渊不小心碰了新妇, 那岂不是玷污了他“小师叔”? 忠心耿耿的庆峰哪肯做那三姓家奴,在给陆道?莲传递了消息后, 便眼睁睁地望着陆道?莲趁夜找过去的身影,这回竟一个?字都没阻止。 他怕是不知这副忠心不二的模样, 活像条认死理的看门犬。 经?庆峰出声问询。 陆道?莲的手微微一顿, 继而将沾了露水的外衣换下, 背过身,娓娓道?出他昨夜的战果, “除了晏子渊,我与你师叔母都安好?。” 庆峰:“……”这师叔母, 他还未曾心里认同呢。 陆道?莲对他的不满置之不理,依旧淡淡的,满嘴地夸:“你师叔母有长进了,我昨夜即使不赶去救她,她也是能躲开那窝囊废的。” 庆峰好?奇问:“这又从何说起?” 似有一股炫耀的意味,陆道?莲眼神?矜傲地瞥了他一眼,说:“她给晏子渊下了迷-药,我替她将人好?打?了一顿,晏子渊此?时醒来,应当会?觉着这一切都是我谋划安排的。如此?,他就不会?也不敢再去找新妇对峙了。” 这好?似有哪里不对,他们?的目的,难道?应该破坏新妇和晏子渊的关系,让他们?反目成仇。 怎么变成了由师叔独自替新妇承担晏子渊怒火。 “师叔,你你……糊涂啊。” “晏子渊知道?是你做的,岂会?不来找你算账?何必替新妇背下药的锅。” “你忘了苏氏怀了谁的种?” 修眉星眸染上一丝动人痕迹,陆道?莲轻言冷语道?:“我昨夜不小心,差些打?断了他的肋骨,他再来,我再废他几?根骨头,又如何。” “……” 晏家老夫人上了年纪后,一直隐匿在后宅不怎么出来,她和贤宁几?十年婆媳,关系平平。 除了有重?要的事,平日?一般都不会?特意劳烦这位脾性骄纵,身份地位又不一般的长公主做什么。 如今,这还是头一次,时隔多年来婆媳二人还算和气地同坐在一块,前往庙里。 同行?的还有宝嫣。 念在她怀有身孕,为了能让她好?生歇息,这两人另外给她单独安排了一辆马车。 她们?今日?目的,是为了给新妇肚里的胎儿祈福去的。 清河有一座建立很多年香火旺盛的庙。 晏家老夫人早年也去过,如今道?庙兴盛不衰,她经?人提醒,才想起来这里可以上香,只因离得不远,路途也不崎岖,于是就把宝嫣也带了过来。 她还与人约好?,等到了地方。 还会?有其他晏家的女?眷妇人一起陪她们?同游。 这就如一场大型的世家妇人的出游宴,宝嫣不得不跟着参与,她也是需要交际的。 “那庙称之为’虎君庙‘,听说求子是最灵验的,好?多人有孕后,都会?回去还愿,再请虎君保佑,胎儿顺利出生,母体平安呢。” 小观抱着猫儿,将打?听来的传闻当故事样讲给宝嫣听,宝嫣半昏半睡地睁开眼。 她自查出孕脉后,随着时日?一天一天过,身体渐渐也多了许多变化。 在这平缓的路上,她才上马车,就已经?打?了个?数个?呵欠了。因为晏子渊偷香没得逞,他第二夜就没再宝嫣房里留宿了。 宝嫣也因此?有了放心歇息的机会?。 明明她昨夜睡得可久了,怎么还会?觉着睡不够呢。 美?人倚枕而眠,哪怕两眼呆滞无神?,那也是美?的。 女?郎腰细,时日?短,还看不出小腹微隆的变化。 但底下人已经?在偷偷猜测,甚至下注,她怀的是晏家嫡子,还是嫡女?了。 小观私心想,若是生个?嫡女?,那就是她家小女?郎了,定然与宝嫣长得十分肖似。 放在金麟,那可是要被千娇万宠的。 但若是个?小郎君,一举夺嫡,那女?郎在晏家的地位就能更加稳固了。 “虎君庙到了,请女?郎下车。” 马蹄声静,车轱辘也不转了。 外边到时隐隐传来其他刻意压低了的招呼声,庙里讲究清幽,同样是修行?重?地,不被允许大声喧哗。 宝嫣很少来这些地方,临近午时,庙里还有一批香客。她现在矜贵,老夫人和贤宁都允许她被护在最中?间,“待会?拜了虎君,让祂保佑你生个?麒麟儿,母子平安。” 老夫人回头冲她笑?,宝嫣也忍不住回以微笑?。 贤宁朝宝嫣看过来,挑剔中?透着几?分孤傲,看在她怀了子嗣的份上,勉强耐着性子道?:“照顾好?你自个?儿,别让人伤着你肚子。” 她说话其实也不好?听。 但宝嫣最难听的都听过了,也能笑?着附和,把手轻轻放在腰腹上,应声答是。 等到贤宁转过脸去,宝嫣才沉默下来,平静地看着婆母的背影。 其实仔细瞧,不管是晏子渊还是陆道?莲,都与贤宁有一两分肖似,可是就是不像晏家人。 老夫人和老君侯她见过,生出来的子嗣虽也是相貌堂堂,但就是没有这两兄弟那种深目高鼻,标秀清棱的韵味。 难道?生的孩子都从母,才和生父不像? 宝嫣摸摸自己,想说要是肚里未出世的孩儿要是像她就好?了。 可是扪心自问,他阿耶那张脸俊的,当世无人可敌。 春动莲房 第77节 是继承她的长相,还是那个?人的问题,叫宝嫣纠结到眉头都轻拢到了一块。 庙堂如殿,内里供奉着需要被人敬畏的神?像,在老夫人的带领下,晏家来了许多女?眷。 人多势众,庙祝特意清空了一片地方供她们?轮流敬神?上香。 宝嫣被排在了老夫人和贤宁之后,她一上前,就有人用瓶子里的枝条,围绕在她周围走动清扫两下,再念念道?:“除瘴祛晦,迎德接福……” 接着还捧出一尊小的被蕴养过的神?像,请宝嫣伸手触摸,说是这般就能沾到神?仙的灵气,为宝嫣逢凶化吉,保佑她平平安安。 “少夫人一看就是有福之人,贵人之相……” 庙祝前来接待她,不仅在老夫人和贤宁面前称赞宝嫣,还替她观了相。 本?以为不过是个?寻常夸奖的话,不想贤宁也跟着问:“贵人之相,能有多贵?” 庙祝看向?宝嫣,一番仔细的观察打?量后道?:“少夫人的相,与长公主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有凤鸣,如听雏音……怕是贵不可言。” 宝嫣和贤宁互相对视,发觉她看自个?儿的眼里没有一丝不满,甚至嘴角微勾,多了一丝微妙的笑?意:“庙祝的观相术,是越来越好?了。我儿能登顶高位,她会?贵不可言也是应当。” 难道?晏子渊现在还不算高位吗?贤宁还想要多高? 宝嫣有些纳闷。 那头已经?聊起了其他事情,宝嫣祈了福,被祛了晦气,不需要再做什么了。 她没忍住,在贤宁身旁时,呵气声即便被捂住了,还是如同嘤咛一般,冒了出来。 登时两双眼睛的目光重?新回落到她身上。 大概是发觉她面庞涌上一丝瞌睡之意,庙祝含着笑?,告诉宝嫣:”这间庙堂的后面,就有留给贵客们?歇脚的厢房。少夫人若是体力不济,可去里头坐一会?。我会?吩咐庙里其他人,不去打?扰。“ “阿母,那我……” 宝嫣心念一动,闻言向?贤宁请示。 贤宁:“退下吧。” 得到应允后,宝嫣这才在她看不出喜怒的注视下,召唤出与晏府其他下人并排站在一块的小观,随即一同离开。 今日?庙堂祈福。 怕她闷着,底下人便为宝嫣带了一只猫儿出来,马车里时被小观抱着。 离了马车,便装进了为它准备的笼子。 听见猫儿伸爪子抓挠竹篾,不断地叫唤,宝嫣竟觉得它也有几?分可怜,干脆在半路停下,让小观把它放出来。 小观:“可是女?郎,放出来这只猫儿就得跑了,它还小呢,万一抓不回来……” “用绳子,套住它的脖子,别松手,它跑不远。” 一道?细心叮嘱的声音响起。 宝嫣恍惚而愣怔地扭头,找寻了一圈,才在离她不远处的一棵苍天大树下发现不可能出现在这的陆道?莲的身影。 从对方露面的这一刻起,她已经?开始心生戒备了。 小观被绑过一次,自此?见到和她家女?郎纠缠不清的陆道?莲,便有种天然的敬畏,她结结巴巴:“绳,绳……没有绳……” 宝嫣秀白的脸上,显露出被激怒的淡淡浮红,明眸轻轻睨了下小观,不冷不淡地斥道?:“你听他胡说八道?,给猫儿脖子上套绳,猫儿不难受?” 那道?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近,那身量于这对主仆来说,就像头上被乌云罩顶。 宝嫣目光从陆道?莲白日?里看,更显白玉无瑕的俊脸上,硬生生扯开,忍着想要抚住心悸的冲动,梗着嗓子指桑骂槐:“依我看,有的人比猫儿更需要一根绳子。” “我要是有,我就套在他脖子上,叫他也尝尝受制于人,被逼无奈的滋味。” 陆道?莲被骂了,黢黑凌冽的眼珠一扫抱着笼子的小观,示意这个?受到惊吓,又受到自家女?郎言辞二次震惊的婢女?,“你下去,我与她有话要说。” 他声音冷静,面色如常,眉头都没皱一下。 看上去不像是生怒了。 也没有在生女?郎的气,小观害怕又犹豫。 陆道?莲已经?叫宝嫣训了,她说什么,都似清喉娇啭,难听的话都能被她说得好?听。 他自己听不介意,但是无关要紧的人旁听,又算怎么回事。 眼里煞气一凛,陆道?莲再次盯着小观命令,“下去。” 小观被盯得脊柱发凉,寒意上涌,禁不住倒退几?步,等她反应过来,想要再上前时。 怔然地发现,那位极为霸道?不讲道?理的大人,已经?靠近到女?郎身边,手臂正?以十分自然的姿势,将她环住在他宽阔的胸膛内。 “舍不得拿绳子套猫儿,却舍得拿绳子套我?” 把人轻轻一拉,就能仗着郎子的天赋优势,将人弄到怀中?的陆道?莲轻抚着女?娘单薄娇弱的背,“你就这么恨我?” 宝嫣被他的强势压得毫无底气,嘴上却始终不肯认输:“你,那是你应得的。” 低沉的嗓音,没有了廉耻,如骗似哄:“贫僧行?得正?坐得端,哪样恶行?不是同檀越你说得清清楚楚,没有丝毫隐瞒,如今怎就变成是我应得的了?” “用你两只手勾住我的脖子,再用你自个?儿夹-紧我,每当那个?时候,都能叫我死好?几?百回,这才是我应得的。” 这淫僧,死性不改。 宝嫣听得面红耳赤,他这人当真最会?假正?经?。 她卖力勾引他的时候,他装得一副斯文寡言,正?人君子却暗中?享受的模样。 如今她不学那等妖媚的行?径了,他却反过来和以前一样,对她主动戏弄。 宝嫣推他的胸膛,“走开。”竟然没推动。 这是铜墙铁骨吗,真是。 宝嫣:“你还记不记得上回最后一面,我与你说了什么,我从未与你当真,你还来纠缠我作甚。” 她敢旧话重?提,是不怕他回想起来,对她发火么。 陆道?莲:“牙尖嘴利。” 宝嫣被他两指捏住下巴,冷淡带点凶狠,又有几?分宠爱让人悬溺的口吻训斥了一句。 他有一双好?看但更多的是填满煞气的乌黑眸子,盯着宝嫣时,对她的一举一动都打?量得十分仔细,“你的伤怎么样了?” 宝嫣伤口还在恢复中?,近来府里给她准备的吃食都是大补,原本?消瘦下去的脸颊盈润不少,白里透红,气血通畅。 只是依旧改不了她那股天生的,从头到脚萦满周身的我见犹怜之气。 陆道?莲托着宝嫣将她轻轻向?上托举,便令她双脚悬空,趴在了他的肩头,宛若抱花的姿势,把她带到了离这最近的厢房,“让我瞧瞧你的伤,是在衣裳下面对吗。” 推开门,到了厢房。 宝嫣敌不过他的力道?,被陆道?莲轻而易举地便解开了腰上的束带。 在挥手间,她误以为还是有阻止到面前清俊神?伟的高大郎子的,然而事实上,即使错误地抓住了那只比她更大,手指更修长的手后。 她伤口处的一片皮肤,还是在空气中?暴露了出来,然后落入了陆道?莲幽深静默的视野里。 “别,别看了……” 那道?疤,在雪白的皮肤上,就如雪地里出现的一抹污渍。是丑陋的。 宝嫣等它结痂以来,在沐浴的时候都会?注意,不去特别留意。 女?娘爱美?,她也不例外。 为了报复陆道?莲,而弄的身体多了一道?疤,宝嫣不可能不遗憾,哪怕医治她的大夫说,再用些药多养些时日?就能好?。 但宝嫣还是不后悔那么做,陆道?莲不是晏子渊,不是她那个?明眼人看得出是在世家里长大的夫婿。 他从出生就被送往上京昭玄寺,长到这么大,想必早已知悉许多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岂是她虚虚勾引,就能让他上套无法忘怀的。 定然还要让他看到,她为了他能付出旁人没有过的东西,铁石心肠,才会?为她软个?一丝半毫。 若不那么做,怎能叫一个?看透世情,又年长她比她多阅历的儿郎刻骨铭心。 她还是成功了的,不知她勾的陆道?莲对她,动了几?分情意。 他此?刻眼里的复杂,深沉的情绪是真的。 下一刻宝嫣瞳孔放大,睫毛颤了颤。 陆道?莲俯身朝她伤口处,落下一记如同云瓣般轻柔软绵珍惜的吻,宝嫣宛若被火烫着了,腰身不由地细细地抖。 在发觉宝嫣对此?反应极大后,为了不惊扰这只受了伤的蝴蝶,陆道?莲保持身形不动的姿势,掀起眼帘,深深看她一眼,“上回我说的话不含一丝虚假,你且做好?和离的准备。” “我这些天,会?为了某些重?要的事不在清河,你若遇到什么难处,就让人传话给我。亦或是,我把庆峰留给你差遣。” 宝嫣吃愣,那个?魁梧的武僧? 当陆道?莲替她把伤口挡住,整理好?衣物从她身上起来时,宝嫣再忍不住好?奇,抓住了正?要离去的陆道?莲的衣角问:“你,你去何处,你做什么去?” 仿佛跟来庙堂找她,就只为了说这一件事。 陆道?莲说完,便不再回答了,他余光瞅着宝嫣拽住他衣角的手,在短暂的沉默中?。 宝嫣鼻头尤似被指头轻轻勾了下,陆道?莲掰开了她的手指,“等我。” 只这两个?字,陆道?莲回望她最后复杂的一眼,继而在宝嫣眼神?下消失离开。 “女?郎。” 宝嫣失神?了许久,在把帕子给猫儿系在脖子上的小观的呼唤下,终于渐渐清醒过来。 小观:“女?郎,外边来人了,是长公主那边,派人来请女?郎回府了。” 隐匿掉那股怅然若失的情绪,努力不让自己变得奇怪的宝嫣问:“这么快?” 她还以为,老夫人跟贤宁她们?会?待得再久一些。 等宝嫣和小观回到庙堂前,和晏家的女?眷们?汇集时,被簇拥在正?中?间的贤宁面色怪异地朝她看了过来。 待到宝嫣在她跟前站定。 贤宁倏然告诉她道?:“时间紧迫,须得现在赶回去。” 宝嫣因贤宁古怪的态度,察觉到气氛变得紧张:“是出了什么事吗?” 贤宁看着宝嫣,眼神?难辨道?:“你那走丢的庶姐,她回来了。” 春动莲房 第78节 第58章 晏府的家宅独占了?一条长街, 它是清河北地上霸主,没有哪家与它比邻而居的建筑占地更广。 而门前驻守的府兵,让这座豪府看起来更不可接近。 打庙里回来的马车在门口停下, 渐渐地下来好一堆晏家的女眷和仆人。 为了?犒劳今日陪同她们去庙里祈福的旁亲, 老夫人做主邀请她们到晏家做客,用过晚食再走。 一群娇客恭维客气一番, 随着主人家的脚步,迈入晏家的大门。 客人本该由贤宁和宝嫣一起招待, 但因着兰姬回来了?的原因, 贤宁往老夫人那里解释了?几句, 再同旁亲女眷浅浅寒暄一番, 便带着宝嫣从正堂离开?了?。 兰姬是在斋孤节失踪的。 晏家和苏家派人去找时,只当?她是不小心走丢了?, 在第?二日当?天应该会回来。 可是后来一直未见兰姬的踪影,连她身边的婢女也不在,便将她走丢的可能排除了?。 认为她应是出了?什么?事, 亦或者被歹人绑了?。 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 不管是晏家还是苏家都不曾收到绑匪的消息,于是又有另一种流言猜测, 苏家这个侧室,会不会做了?逃媵。 这可是要苏家负责任的。 宝嫣记得, 那段时日她分?身乏术, 正处于和陆道莲的纠缠之?中, 她也只有等消息。 一直没寻到人,就如同突然蒸发一般, 兰姬不见的事情?也给兄长苏赋安和叔伯他们带来了?不好的影响。 毕竟逃媵传出来很不好听,会破坏本家的名声, 让人觉着这家的大人,未曾教好家中的女娘,奔逃的行事作风,足以叫夫家颜面难堪。 但是再怎么?找,兰姬都很蹊跷地没有出现。 而兄长,也因为归期已过,不能再拖了?才不得不离开?北地。 被留下的一部分?仆人,则按要求继续追查打听兰姬的下落,直到今日都未曾放弃。 只是时间太长,数日过去,北地又广阔无垠,在遥远的路途磋磨之?下,下人们都有些许疲乏了?。 唯有令他们暂且休整歇息,等养好了?精力再次出发。 而宝嫣这里,自始至终,都未有收到任何有进展的消息,很多?时候都只能猜测。 会不会兰姬已经遇上什么?不测。 不想就在被众人几近遗忘,觉得希望渺茫之?时。 她却又在晏家出现了?。 侧室失踪又回来,作为少主母的宝嫣,不管与她有没有干系,她都必须好生面对兰姬,弄清楚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而贤宁,作为后宅的女主人之?一,也更?有追查这件事的责任。 但宝嫣揣度,她这般主动?,打算亲自去见兰姬的原因,怕是不只是因为责任。 或许对这位婆母来说,庶姐失踪又回来,应当?是个很好拿捏苏家过错,讨取利益的机会。 两家联姻虽是盟友,可是论势力和地位,总是没那么?匹配。 晏家必然比苏氏强势,而作为亲家,定然需要展现的和和气气,才能维持彼此的体面。 但若是家中,新妇侧室有人犯错,做了?对不起夫家的事,这便相当?于,苏家亏欠了?晏家。 亏欠的越多?,要还的人情?便越多?。 长此以往,终有一方?的脸面地位会越来越处于劣势,从而进一步被另一方?拿捏。 当?下,兰姬便是这个机会。 宝嫣其实不想这般揣度,但是人心往往就是这样想的,有利可图,焉能无动?于衷。 贤宁身为长公主,宫廷出身,岂会不为利益打算。 宝嫣略有不安地皱起眉头?,只期望兰姬,是她想的那样,不是无缘无故逃走的。 而是有什么?不得已的隐情?,她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而让晏家去信给苏家,给家里徒增一些麻烦。 毕竟,管束姬妾是她的责任。 同样管束子女,也是她阿母的责任。 宝嫣不想到时,罗氏被牵连,指责她未曾在她们年少时将女娘们教导好。 只不过,凭她目前如何担心思虑,也改变不了?任何现状,唯有跟随贤宁的脚步抵达议事的正堂。 那里头?已经来人了?,宝嫣的视线朝贤宁的背后探出去,看到了?不经常见到的老君侯,其次是正在商谈的晏子渊。 还有两张陌生的面孔,从长相到衣着打扮,都叫宝嫣暗暗吃惊,心中更?泛起一丝丝古怪而激荡的涟漪。 而兰姬,许久未见,她当?真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 她的样子,还和离开?晏家时一样,看不出差别,可是她的打扮,叫宝嫣更?加心生不解。 身边的婢女早已不是当?初从家里带来的红叶,而是换了?另一个面孔陌生的女娘,还有一个护卫模样的人立在她身后。 这些人从宝嫣她们进来起,就将目光从为首的贤宁身上,落到了?她的头?上。 那视线有着说不清的古怪和复杂,但无疑是不善的。 尤其兰姬,在宝嫣跨过门槛,从贤宁身后露面时,她那双有着胡人血统,颇具风格的眼睛,便一直紧盯着她。 如同见到了?暌违已久的宿敌,泛出一丝嫉恨的冷意,随即又似想到什么?,露出有备而来且高深的冷笑。 气氛微妙不同寻常。 这时在短暂的打量和静默中,终于由贤宁率先打开?了?话匣,她的神情?和宝嫣没什么?两样。 对眼前的景况都不了?解,诧异而好奇,满是公主威严地掠过屋中其他人,将目光落在庞眉黄发,老骥伏枥比所?有人都年长的晏家老君侯上。 虽然略有些许不悦,但还是主动?地问,“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谁?我?怎不知?,胡人还派来了?来使……” 北地是有胡人的,且比南边宽容,允许胡人平民?在北地行商。 但在都是汉人的晏家,陡然出现好几张纯正的高鼻深目,异于常人的胡人面孔,意味便有些许不同。 并且以贤宁的目光来看,就如屈居于老君侯下方?坐着的两个胡人,一看就是胡人那边的将领。 晏家给她的传信上说,失踪已久的新妇陪媵回来了?,请她和宝嫣尽快赶回去,可没说,这个侧室还带回来了?胡人将领,她与这些人又是什么?关系? “长公主……” 面对贤宁的问话,晏家老君侯道:“此事说来话长,不如坐下再谈。” 贤宁一上前,站在她侧后方?的宝嫣便彻底暴露出来。 她不知?是该留在原地,还是该跟着贤宁一同过去,她看向待在另一旁有人陪伴的兰姬。 犹豫了?下,还是挪动?脚步,缓缓朝庶姐的方?向走去。 总要弄清楚兰姬到底是怎么?在斋孤节那日消失的,哪怕她和她身旁的人看自己?的眼神再阴冷不善,也要去打声招呼。 别怕,宝嫣忍着感觉非常明?显的敌意,心中安慰自己?。 只有问清楚了?,才好给家里去信解释缘由,也算有个交代,叫他们放心。 她不是孤身一人,还带着婢女。 但就是这样,还是如履薄冰,因为做胡人打扮的兰姬,还有她身边的人都一动?不动?,就好似等着她上前招呼一样。 宝嫣带着小观在兰姬身前站定,轻柔地问起,“阿姐,你去哪里了?,我?们找了?你许久,你的嗓子可还好……” 犹记得斋孤节之?前,兰姬被陆道莲教训了?一通,不能开?口说话了?,不知?现在情?况怎么?样。 宝嫣本是正常询问,但不想一开?口便让兰姬脸色微变。 像是没料到宝嫣居然还敢跟她提这个,宛若被戳中痛处的兰姬,始终不能忘怀那天夜里,她一心期盼在宝嫣与晏子渊圆房之?后,能轮到她得宠。 却不想她一腔期盼最后都化作了?惊惧胆寒,虽然那俩差点让她死掉的人,不曾提宝嫣姓名半个字。 但是其中一人一句“她叫你不要惹她”,让兰姬事后回想,她招惹得罪过谁,与谁近来发生矛盾,她跟谁最不和,很快便得出了?对方?口中的“她”是什么?身份。 是宝嫣。 他们是来替宝嫣出气的。 就因为她白日里缠着她,怪宝嫣不该独自霸占着晏子渊,回去之?后她便遭了?殃。 不知?她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认识的陌生郎子,能下那般狠手,在额头?被狠狠撞出血,喉咙被下药说不出话来那天。 兰姬便痛恨地发誓,若是她还活着,一定要让宝嫣也要遭受和她同样的经历。 还有那些替她对她动?手的人,她也要报复回去。 “你还,有胆,问……”兰姬一说话,便露出了?与原来嗓音不一样的问题。 到底是被下过药,毒坏过,哪怕被治好了?,也未能恢复到以前的程度,说起话来,喉咙似乎还有些吃力。 声音也比以前粗劣沙哑许多?。 她双目透露出一丝冰冷狰狞的狠意,瞪着看起来在晏家过得十分?滋润,听说受尽宠爱还怀了?身孕的宝嫣,“要不是,你使人,害我?……我?会变成,现在这样?” “等着,你,曾经,我?遭受过的,势必要通通还到你身上……” 她讲话变得这样涩然困难,宝嫣心中也是复杂万千。 她解释过,不是她让人这么?做的,兰姬不信。 无疑陆道莲是为了?给她出气,才弄哑了?兰姬,她受了?无妄之?灾的确与她有关。 可是兰姬难道没有一丝一毫残害过她的心思么?? 不过是一报还一报,她虽可怜,却并不无辜。 宝嫣在她说完后道:“看来阿姐嗓子恢复不少,可能告诉我?,斋孤节那天,阿姐去了?哪里,大家找了?你好些时日,就连大兄,本该到了?归期才回南地。为了?阿姐你,还……” 她话未说尽,就被人粗暴打断了?。 兰姬竟直冲她呸了?一声,那往前的架势令宝嫣眼皮一跳,小观也上前护住她。 “少来,假惺惺……” “什么?,大兄,那是你的,可,不是我?的,兄长!”无论宝嫣说什么?,兰姬都以一副刻在骨子里的仇视姿态反驳:“我?的兄弟,另有,其人,不是他们,能比……” 春动莲房 第79节 她面露嫌恶和轻视,说苏赋安和苏凤璘,“无能,无用!”这两人她一个都瞧不起。 宝嫣没想到她心里是这样想的,连兄弟都不认了?。 论良心,家里没一个对不住她,可兰姬总觉得苏家的人因为她有胡人血统而轻视她,不仅心生隔阂,还激起了?仇怨。 以前她到还会隐藏,如今不知?道为什么?,竟连遮掩都不遮掩。 宝嫣意识到兰姬不仅对她,甚至有对苏家的每个人都生出恨意后,登时觉得不适合再和她聊下去。 她制止还在说道苏赋安和苏凤璘不对的兰姬,“阿姐慎言,大兄和阿兄他们不曾做对不起你的事,不该遭你这般羞辱。你若是对我?有意见,便冲着我?来就是。我?只是想问问,阿姐缘何离开?晏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满屋不知?不觉安静下来,两道一前一后的身影来到宝嫣身后。 方?才还在当?着宝嫣面羞辱苏家的兰姬,突然话语声一顿,嫌恶的脸色在宝嫣视野中,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 兰姬从狰狞到面带恶意地朝宝嫣笑了?下,接着朝她后方?不掩亲近地喊:“大兄。” 宝嫣霎时愣怔,缓缓转过头?。 除了?晏子渊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还有一个人,是方?才坐在老君侯下方?的陌生的胡人将领。 在近距离观看下,宝嫣明?白了?为什么?她方?才进门时,会对第?一次见到的胡人感到惊讶,甚至激荡到泛出涟漪。 因为眼前的胡人将领,有着和兰姬同样相似颇具风格的眼睛,仔细看其他五官也有少许肖似的影子。 而他居然是兰姬口中的“大兄”,就在宝嫣微微慌张而惊讶地朝晏子渊望过去时。 宝嫣听见兰姬道:“你,不是,想,知?道……我?,那天,去哪里了?吗?” 兰姬指着胡人将领道:“我?去,找了?,我?母族的兄长,密兹岸,比起,苏赋安、苏凤璘,他才,是我?真正,的亲人!” 兰姬有胡人血统。 姨娘月氏乃是纯正的胡人,出身异域,她的来路宝嫣隐隐有听说。 她是落了?难,才到父亲身边的。 商队行商,她在南地脱离了?队伍,被当?做胡人奴隶抓了?起来,随即被卖到了?世家里当?舞姬。 父亲做客,遇见她被欺负,调解了?两句,被当?时的主人看在眼里,随后在父亲前脚离开?,后脚就将月氏转送到了?苏家。 那会转送家中姬妾,是交好的世家子弟常干的事,有的会带回去,有的担心家中妇人大发雷霆还会养在外头?。 父亲本是无意留下月氏,打算将她遣回去的。 是月氏抱住父亲的腿几番哀求,说想留在苏家做个舞姬,安分?守己?,不会捣乱。 看她可怜的份上,父亲才留下月氏。 可是后来,月氏就怀上了?兰姬。 她也渐渐成了?后宅里的人。 然而不管是出身还是母族,除了?亲女儿兰姬,月氏都未曾向人提及。 “兰姬的生母月氏,是胡人遗落在外的王姬,十几年前因贪玩在南地走丢了?。” 晏子渊告诉宝嫣:“她入了?你们苏家,做了?你阿耶的妾室,她生的兰姬,如今也被胡人恢复了?身份,封为公主了?。” 至于兰姬是怎么?与胡人里的将领相认的,晏子渊暂时没有详说。 宝嫣迟钝地眨了?眨眼,似乎有些难以接收目前为止听到的消息。 她被震撼到的反应令紧盯着她的兰姬十分?满意,不枉她阿母费尽心思一定要她嫁到北地。 即使做宝嫣的陪媵,也要来到这里。 就是为了?让她与母族的亲人相认,她们瞒天过海,谁都不知?道为了?这件事,她们筹备了?多?久。 到了?北地,兰姬也不着急。 在南地的时候,她阿母就常常在暗地里与胡人的商队往来,经过多?年的努力,借着来往南北地的商客,终于在七年前与母族联系上。 出嫁之?前,就与她们约定好。 会在晏家以外的地方?相认,而斋孤节那日,是兰姬唯一能从晏家离开?而不被轻易找到的机会。 她写给宝嫣的小笺上暗示威胁的话语,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在她脸上看见此刻的表情?。 兰姬嘲弄地看了?宝嫣一眼,越过她走到月氏的兄长所?生的长子密兹岸跟前,用胡语告诉他:“密兹岸,这就是我?那个嫡妹,就是她害了?我?,你一定要帮我?教训她!” 胡人与汉人交锋多?年,汉人将他们称之?为“似密”,他们便对外以密做姓氏。 而真正的胡人国姓,用汉人的语言解释,应该与月亮一个意思才对。 “你就是苏宝嫣?”语调微微怪异,但却流畅的汉话让宝嫣朝兰姬身旁的胡人将领望去。 对方?质问她:“兰姬的嗓子是不是你叫人下药弄坏的?” 在场的胡人面孔,无一不对宝嫣露出敌意。 见有人为自己?撑腰,兰姬隔空冲宝嫣颐指气使,不阴不阳道:“阿妹,你就,认了?吧……” “要不是,你,命人,害我?……” 兰姬艰难地扯着嗓子道:“我?也,不会,因为害怕,从晏家,偷偷离开?……” 她开?始往宝嫣身上泼脏水,并未透露出她与月氏筹谋多?年的秘密。 反而将自己?离开?晏家的原因,都怪罪到宝嫣身上,她自己?择摘得干干净净。 说到心酸处,兰姬突然抬手拭泪,向两边注视着这一幕的晏子渊,和贤宁等人示意,沙哑地质问:“同是,晏家的,妇人,少夫人,为何下药,害我??” “还请……君侯,长公主,为我?做主,还个,公道。” 兰姬话音落下,在她提出诉求后,在场的人均是神色各异。 她若是放在以前,还只是个庶女陪媵,没人会将她的话听在耳朵里。 但现在形势不同了?。 兰姬回来,身份大变,胡人虽不及汉室。 公主到底是公主,她还有一群人当?靠山,思及此,似乎每个人看宝嫣的眼神里都多?了?层别样的深意。 第59章 人为刀俎, 我为?鱼肉。 宝嫣现下不过如此,她朝着在场的人一个个逡巡而去,晏家老君侯、贤宁、晏子渊是?一派, 兰姬与她的胡人母族一个阵营。 唯独她, 势单力薄。 这微妙略显凝重?的气氛,这各自不同但心怀鬼胎的眼神, 但凡她在此刻示弱一分,都会被吞吃得不留一根骨头。 于?是?宝嫣选择, 主动打破这场沉默, 她叹息着道:“太荒谬了。” “我有何理由?这么做?” 她放眼, 将话题抛给了晏子渊, “夫君也信兰姬阿姐的话,觉得是?我做的吗?” 她与陆道莲纠缠不清, 一切因晏子渊而起,而兰姬因他心生妒忌,污蔑自?己, 作为?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 晏子渊焉能置身事外? 将晏子渊拉下水, 宝嫣谁也不看,就?盯着他。 他是?她和兰姬的夫婿, 他有权利也有责任说句话评个公道……而且,他也知道谁是?真?凶。 宝嫣当时为?了激发这兄弟二人之间的矛盾, 虽有夸大事实的成?分, 却未有一丝隐瞒。 如今兰姬指认她, 晏子渊敢不敢将陆道莲抖出来? 他若抖了,那牵扯的可就?太多了。 该死的宝嫣, 她就?知道她会?向晏子渊求助,兰姬顺着她视线的归处望去, 眼神炙热。 觑见宝嫣放在小腹上细如葱白的玉手,晏子渊刹那间明白了,宝嫣这是?在暗示提心他。 他以?为?她会?当场哭哭啼啼,亦或是?慌里慌张的。 但似乎,他想错了。 显而易见,宝嫣仗着腹中胎儿为?把?柄,要他为?她自?个儿说话。 大抵是?教出来的嫡系女娘,可能在分位上就?比庶出识大体有远见,心智上也超出不少?。 作为?同流合污的主谋之一,晏子渊当然也没那么傻,在这一刻帮着兰姬揭穿宝嫣。 在所有人的视线中,一下成?为?焦点的晏子渊终于?开口:“此事过去许久,要知道谁是?凶手,需要重?新追查。” 他没有露出偏帮的态度,似乎两边都不想得罪,相当狡诈。 但是?能开这个口子,其?他人也有了话头顺着他的话往下走。 贤宁看戏看了半会?,到底是?看在宝嫣怀有身孕的份上,适时的打圆场,“那就?去查吧,查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能冤枉了好人,也不能放过了坏人。” 这也算是?给兰姬这边表了个态,说罢也不管她满不满意,贤宁朝着晏家老君侯的位置转移了话题,“前院正在宴客,时辰不早了,君侯可用过晚食?” “未曾。” 晏老君侯朝兰姬身旁的胡人将领密兹岸邀请道:“密将军,可愿一同前往宴席就?座?” 三两句话的功夫,场面陡然变得家常起来,争锋相对的气氛被?迫消散减弱。 唯一不满的只有兰姬,她如今说什么也算有权有势,是?有备而来找宝嫣麻烦的,可为?何结果会?与她想象的不一样。 她如今有了跟宝嫣叫板的身份资格,为?什么还是?不能让她吃她吃过的苦。 这帮人怎么还护着她?就?因为?她怀着身孕? 兰姬眼里的妒火和不满,快要凝成?实质将宝嫣烧穿了。 “密兰儿。”密兹岸唤了兰姬的胡人姓名。 兰姬红着眼告状:“大兄,我不甘心。” 密兹岸心有城府地安抚她:“我知道,密兰儿,汉人诡计多端,最巧言善辩。有些事情急不来,我们现在先去参加宴席,等有机会?,那个汉人嫡女,我们后面再去找她麻烦。” 二人毫不避讳地短暂而轻声地交谈片刻。 虽然不知道他们用胡语说了什么,宝嫣还是?能感觉到他们对自?己的敌意。 春动莲房 第80节 尤其?那个胡人将领,他看她的目光就?如土狼看上了羊羔,宝嫣暗暗皱眉。 她不喜欢这人瞧她的眼神,比之陆道莲和晏子渊并不相同,更直白生厌。 好似在他眼里,宝嫣的价值就?如同牛羊一样轻贱。 会?让她联想到被?胡人掠走的汉人妇女,他们会?拿她们当做繁衍淫-辱的工具,迫使她们生下混种?,然后做牛做马,替胡人干活。 有的受不了便自?寻短见,有的活了下来也生不如死。 这世道,最不公的就?是?女子,备受欺负的也是?她们,就?这样兰姬还认为?这种?人比苏赋安和苏凤璘强。 宝嫣轻轻将目光撇向一旁,那兰姬真?是?瞎了眼,苏家养育她这么久,生恩养恩数十年。 不过区区一段时日,她就?变了,这和认贼作父又有什么区别?。 在胡人将领安慰兰姬时,晏子渊也靠近了宝嫣身边,他余光觑着那头,刻意压低嗓音对宝嫣提醒道:“你与兰姬同宗同族,在苏家那么多年,竟不知道她母族是?似密国的王室么。” “那密兹岸是?大王子,掌管军队,讲不好下一任似密国的国君就?是?他,此人不是?个善茬,你最好不要招惹到他。” 宝嫣觉着他话里有话,但一时分辨不出他到底想说什么。 她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迷茫,许是?在想这位似密国的大王子,岂是?她说不招惹就?能不招惹的。 她不招惹,但若旁人反过来要算计她呢? 似是?看出宝嫣的不解,晏子渊知道她一向识大体,干脆与她悄声讲明了:“我的意思是?,兰姬回来了,你与她都是?内宅妇人,又是?同父姐妹,最好早日与她冰释前嫌,也免得沾上麻烦。” “她不过是?气恼,有人替你撑腰,才一直纠缠说你害她,我当然知道不是?你的错,都是?那人惹的祸。” “但你若能,在局面无法收拾之前,私底下悄悄服个软,对她姿态软和一些,或是?道歉认个错,兴许能让她趁早放下芥蒂,你也不想被?她找来的母族兄弟盯上吧……” 方才还微微疑惑的宝嫣,在这时已经听?明白了晏子渊话里的暗示。 他竟然是?在主张,让宝嫣向焰气嚣张的兰姬低头。 她颇为?震惊地打量他,曾经她觉得晏子渊和陆道莲是?一丘之貉。 可现下能说出这种?话,就?代表晏子渊根本没管过她的死活,只一心为?自?己的利益着想。 他说是?不想让她被?似密国大王子盯上,实际上是?不想给他自?己添麻烦才对。 想必兰姬现下的身份,不是?她所能比的,才要求她率先低头。 相较于?他,从未劝说过她需要朝外人低头的陆道莲,似乎都变得高尚起来。 至少?这人会?因为?将她看作是?他的所有物,会?护着她。 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唆使她去向兰姬服软认错。 大概是?宝嫣惊诧的眼神过于?明显,亦或是?也有察觉到自?己这番话的目的过于?无耻,理所应当。 晏子渊不自?然地避开宝嫣的目光,改口道:“你若不愿就?算了,我也只是?提醒你罢了,放心就?算你不这么做,我也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宝嫣孕中想要呕吐的反应,都不如在听?到晏子渊解释的话后来得强烈。 她张开微微发干的唇,道:“夫君……真?是?宅心仁厚。” “方才的话,我会?好好考虑的。不过在此之前,我也有话想对夫君说。希望夫君能好好想想,我若是?出了什么事,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我现下不是?一个人了,带着腹中胎儿,若是?一个不好,那就?是?一尸两命。夫君也不想真?让自?己断子绝孙,对不对?” 看到晏子渊脸露意想不到的错愕神情,仿若因她的话,脑子里出现一片不知如何应对的空白。 再狠毒刻薄的话,宝嫣都对陆道莲说过了,岂会?放过晏子渊。 当然是?对他们一视同仁。 她轻嘲地勾动嘴角,“我想,以?那个人对我的痴迷,夫君可会?觉得除了我,他还会?帮你借第二次种?不成??” 陆道莲又不是?谁都会?碰。 作为?枕边人,宝嫣最知道他挑。 那人就?是?贪图她的身子。 如今正新鲜着,焉能看上其?他人。 而且她发现,这对兄弟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关系牢固,对晏子渊,陆道莲总有一种?对待赝品的不屑在里头。 他那么强势的一个人,岂是?随随便便就?能答应晏子渊的要求,去让其?他女娘怀上子嗣。 这与被?人使唤的种?猪又有什么不同。 宝嫣用轻飘飘的话,反击了晏子渊要她私下去给兰姬认错低头的主意。 她没有错,没做过的事,为?什么要服软道歉? “你……” “我有孕在身,从庙堂回来,如今受了惊,觉着不舒服。前庭那边的晚宴,我就?不去了,还望夫君替我说道说道,别?让婆母他们怪罪。” 宝嫣留在了最后才走。 晏子渊临走复杂铁青的脸色和眼神,都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殊不知这也是?宝嫣一日日被?他们逼出来的。 等他们走得干干净净,议事堂没了其?他人,宝嫣才吐出压抑在胸膛的郁气。 她有些头晕眼花地朝小观伸出手,让她扶着自?己,缓了片刻,“我们也走,回去再说。” 前院宴席阵仗不小,和那边的热闹相比。 宝嫣的院子上方宛若乌云罩顶,不仅安静,连猫儿都察觉到气氛的凝重?,夜里不像往日那样到处乱跑了。 反而在视线可见的范围内,乖乖地蜷缩在毡子上打起盹。 屋内响起宝嫣和松氏谈话的声音。 平心而论,兰姬能回来,也算堵了悠悠众口,至少?她不会?再被?说成?是?逃妾,牵扯到苏家。 但她身份一下不同了,这就?很有必要去信给家里说一声,还有父亲的妾室。 宝嫣手执墨笔,问跪坐在一旁,为?她掌灯的松氏:“乳母侍奉阿母多年,曾代阿母负责打理过内宅事务,按理说,府里进了什么人,都会?查探清楚他的来历,为?何大家都不知道月姨娘的身世?难道没有查她的?” 月姨娘进门时,宝嫣还未出生。 据松氏回忆月氏到了家里的情形,她说:“都查了的,哪怕月姨娘是?郎主的好友转赠到苏家的,当时来历都查得一清二楚。” “她的确是?从商队里跑出来的,因贪玩找不回去的路,又因颇有姿色,而被?人盯上,随即辗转到世家中做了舞姬。后来郎主派人帮她打听?商队的消息,据说是?胡人南下与咱们那起了战事,商队怕祸及自?身,于?是?便早早离开了金麟。而被?抛下的月姨娘因无家可归,乱世无依,一直祈求郎主,让她留下。” 之后便是?宝嫣所知晓的,一年后月姨娘生下了兰姬。 从此做起了她父亲后宅里的妇人。 “不对。” 宝嫣思索一番后,缓缓摇头,“不该是?这样……我今日亲眼所见,兰姬带回了似密国的胡人。那胡人将领也说他姓密,这乃是?他们的国姓。” “似密国在胡部属于?中小之国,可也不是?随随便便好糊弄的,十几?年前丢失了一位王姬,他们的王室难道没有派人来寻?就?算不寻,月姨娘难道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她既是?公主为?何不同阿耶说?” 松氏:“女郎是?说,月姨娘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世……” “她定然有所隐瞒。” 宝嫣道:“即使不是?王姬,哪怕是?世上任何一家的血脉丢了,谁人不会?去找。就?算旁人不会?,有血亲的岂会?无动于?衷?” “要么是?月姨娘与家中不和有意逃出来的,怕说了阿耶会?派人送她回胡部。要么就?是?她隐姓埋名在苏家,是?另有所图。” 可是?山高路远,当年的苏家刚回金麟不久,举族都在悲痛之中,月姨娘图什么呢? 这是?宝嫣觉得整件事中最古怪的地方,同床共枕这么多年,论与月姨娘最亲近的人,阿耶占一个。 他有没有可能察觉到了姨娘的不对? 手中笔墨快干了,宝嫣从想不通的蛛丝马迹中醒神过来,盯着眼前铺好纸张的桌案,决定不再为?难自?己,“罢了,还是?先把?消息传回去,看看家里回信是?如何说的吧。” 松氏将手里的灯挑的再明亮些,方便宝嫣目视。 烛火下,写信的宝嫣仿佛回到了刚嫁过来的时候,她也是?这般在松氏的陪伴下,努力记下晏家交际的名单,最后使人给苏赋安送去。 待到夜深人静时,宝嫣方才停笔,而前庭热闹的晚宴早已散去。 反观宝嫣,从庙堂回来后什么都没吃,似是?感受不到饿一样。 见宝嫣正在逐字检查,松氏动了动发麻的双腿,起身道:“奴婢去给女郎热一碗羊乳和蜜饼,吃过以?后女郎尽可早些歇息,这里只管交给奴婢就?是?,等明日一早,奴婢就?派人将信快马加鞭地送走。再过半月,说不定就?能收到回信了。” 宝嫣点头,等松氏出去后,她才收回目送她的视线,重?新投放在她写的信上。 只有四下无人的时候,她才卸下撑着双肩的力道,秀美的面庞上流露出迷茫的疲容。 她如今是?北地所有人的主心骨,即便再累也不能倒下。 庶姐与她始终不能一条心,对她才充满敌意,特意回到晏家,气势汹汹找她麻烦。 她该怎么做? 曾经因为?怜悯她身份比她低微,所以?任她挑衅都不往心里去。 现在情势所逼,兰姬身份变得高贵,再不需要她同情,她是?否该不再顾及家族情义,等她再刁难之时反击回去。 总不能一味忍让,让她伤害自?己。 前几?次虽未能成?功,但这次她有母族做帮手,她身边又无一人能抵挡,还怀着身孕。 不知她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再次针对自?己。 宝嫣微微晃神,直到被?一股凉风吹醒。 桌上烛火摇曳,北地入秋极快,仅仅片刻之际,她便感受到了由?窗外吹进来的阵阵寒意。 为?了防止火光被?熄灭,在松氏还未回来时,宝嫣收回神思。 干脆离开这里,借着活动手脚的机会?,走到窗前,将窗门关上。 屋内发出烛火与微尘触碰,如同烧焦般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宝嫣手刚搭在窗台上,上半身躯探了出去,外边一道蒙着面的身影与她猝不及防撞个正着,“……” 四目相对,皆有些惊惧反应不及。 宝嫣:“是?谁?” 夜深谁会?不睡,鬼鬼祟祟地来到她的窗下,还手持利器,察觉到来人行迹不妥,“有刺客——” 宝嫣朝门口处紧急呼喊,她拔腿便跑,但那道身影二话不说,身手如电地袭向她。 “救,救命。” 春动莲房 第81节 在被?对方跳窗进来,抓住手时,身后传来咻的一声,随即一道闷痛的哼声响起,宝嫣被?钳住的手终于?获得自?由?。 她惊讶地朝背后望去,不知从哪窜出来的魁梧武僧,手持金刚杵,单腿站立,另一只脚上光溜溜。 本该穿在脚上的鞋履落在屋内地上,可见方才就?是?这物砸中了袭击宝嫣的人的背。 情急之中丢出鞋子的大汉对着胡人打扮的刺客怒声呵斥:“何方宵小胆敢在我师叔母这放肆?正好师叔留我金刚杵,就?让它来收下尔等亡魂,随我下地狱去!” 他一出现,原本蒙面的刺客见势不好,想再袭击宝嫣已没有机会?,只有为?了保命朝门口方向逃去。 庆峰吹响口哨,很快屋外便响起飞檐走壁的动静。 等到随着他来的死士去追捕刺客,庆峰也跃入了房中,他一蹦一跳地来到宝嫣附近,拾起那只宛若小船一般的鞋履,随手拍了拍重?新穿上。 瞪着劫后余生,面色发白明显受了惊吓的宝嫣。 武僧憨实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丝差点来晚了的懊恼,粗声粗气道:“师叔交代过我,让我务必替他照看好你,你可不能受伤!” 他觑向宝嫣的肚子,那里面可装着未来和他师叔长得肖似的小人儿,不容有一丝闪失。 庆峰:“师叔还叫我与你说,现在谁都不及苏氏女矜贵,谁若是?惹你不高兴,谁就?是?与他过不去。他现在不在清河,但若是?你愿意与晏子渊和离,晏家少?主母的身份又如何,他下次回来,会?直接送你登上帝后宝座。” 第60章 “有刺客!” “女郎, 女郎……” 屋外传来两道不同程度受到惊吓的动?静,不?过多时,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到近, 惊慌失措丢下吃食, 担忧宝嫣出事的松氏和小观匆匆赶到。 在看见突兀地出现在内室的武僧时,具是一愣, 松氏反应极快瞥了眼庆峰,便迅速挪到宝嫣身边, 检查她是否有受伤。 方?才?说时迟那时快, 要不?是刺客被撞个正着, 同样受惊心虚了要跑, 宝嫣今夜注定凶多吉少。 代?表陆道莲来到这座院子的庆峰,在宝嫣身边有了熟悉的人陪伴后, 默默提着金刚杵,从内室走出去查看情况。 偷袭的刺客在他?带来的人的包围下,很快就被逮住了。 他?命人将其绑起来, 然后拽着绳子的另一端, 将穿着了夜行?衣的人,一路拖行?, 直到停在庭中。 台阶上,站着整理?好仪容, 神情恢复镇定的宝嫣。 她视线朝下, 秀白?小脸, 眼珠乌黑,启唇问地上被降伏的刺客:“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为何要害我?” 对面缄口不?言, 还蒙着面。 庆峰不?是个有耐性的,对待这个差点残害他?师叔子嗣的刺客并未抱有任何慈悲手软的心思。 “说不?说?不?说我便拿这东西?, 将你的头砸个头破血流,让它烂成一团肉泥!” 他?示威地将手杖最?重的一头,抵着刺客额头。 那人开了口,“……”竟然是让人听不?懂的胡语。 面巾被扯下,还是年纪轻轻的女娘。 宝嫣今日刚见过,在议事?堂,这女娘和另外一个胡人里的郎子做护卫打扮,跟在兰姬身旁。 “你是兰姬阿姐身边的人?是她叫你来的?” 宝嫣的问话,得到更多胡语回应,只是她和身边的松氏她们都听不?懂。 见此情状,那胡人女娘说得更欢了,眼神偶有得色地瞥过宝嫣,不?屑一顾地将头扭到一旁。 如此,即使宝嫣听不?懂,也能感觉到对方?嘴里吐出的怕不?是什?么好话了。 她正想着要如何解决这件事?,倏然就见一旁的庆峰毫不?留情地将手里的金刚杵高高举起。 刺客惊恐地睁大双眼,还未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被砸倒在地。 庆峰:“辱骂苏氏女,便是对我师叔不?敬,看我不?将你舌头割下来。” 他?上前抓起刺客的头,在对方?痛晕了的情况下,准备将人拖走。 是宝嫣叫住了他?,“她说了什?么?你听得懂?” 庆峰扭头,看向夜色下,背对着灯火通亮的房门,手无缚鸡之力,没人保护真的就要遭人毒手的人影。 他?皱眉,“跟着师叔学过一些,不?是什?么好话,此贼在为她的主子抱不?平,骂的多是说汉女比不?上胡女之类的东西?。还说了……” 说宝嫣一看就是早死的命,身形纤细瘦弱,不?像好生养的,迟早死在产床上。 她来是替她解决痛苦的,送宝嫣早些归西?,免了她受生产之苦。 就是后面这些话将庆峰给点着了。 可以说其他?如何如何的是非,就是不?能咒他?师叔的血脉,无论是丧母还是早产都不?行?。 宝嫣听了一耳,哪怕庆峰后面还有话没说清楚,也明白?了后面多是诅咒之类的。 庆峰请示:“我把她带走杀了?” 宝嫣听出他?话中的示意微微一愣。 对陆道莲的这个下属,宝嫣早有所觉他?其实很不?喜欢自己,但没想到不?过是因为陆道莲的一个命令,对方?竟也充当起保护的角色了。 而且似乎拿她当陆道莲一般对待,连处置人都询问她的意见。 宝嫣还未想好怎么处置这个胡人女娘,至于杀了……她面露犹豫地道:“等等吧,我想想该怎么做。” 杀了这个胡女,兰姬那边定然也知道。 她都叫人这么下杀手了,宝嫣也舍弃了最?后一丝同族之情,觉着是不?是该趁此机会,抓着这个把柄找兰姬去算账。 她脸上的忧虑外露,心里分析着用哪种处置的法子对自己更有利。 正想着就听陆道莲的下属不?解地问:“为何要犹豫?” “牵扯太多,听说这次胡人里的那位将领是似密国的大王子,掌管军队……” 其实倒不?是怕兰姬什?么,只是总要考虑她背后真正有权有势能帮她出头的人。 庆峰:“她有大王子,你有我师叔,怕什?么?” 宝嫣被庆峰的理?直气?壮给惊吓住了,她是家中女娘,有的权势不?过是管家、财物?、家仆的权利。 未曾感受过这种陆道莲留给她,能为她上阵厮杀冲锋的势力,这才?是真正的法宝。 是给了她一把既能杀人,又能防卫的“刀”。 端看她怎么用了,且日后,少不?了要将人情还回去。 至于怎么还,宝嫣似乎还不?一定能还得起。 这种她不?是一个人,不?再势单力薄的感觉。 导致身上的血液不?停涌动?,明明夜里的风透着丝丝凉意,她却?像被塞了一个手炉一般,热得发慌。 宝嫣:“通知晏家的人,就说我院里抓住了来路不?明的刺客,想谋害我肚里的子嗣,危在旦夕……” 今夜注定是个未眠之夜。 身边的松氏和小观留意到,她说的是通知晏家的人,并未具体指是谁,这是要晏家所有人都知道有人谋害晏家的少主母。 夜深人静,本已落锁的院门被重新敲响。 灯火熄灭,光影暗下去的卧房再次点亮,书房晚宴上饮了不?少酒水的晏子渊刚坐下不?久,就听见屋外敲门的亲随传话,“郎君,出事?了。” 在一众得到消息,披着外衣或急得连鞋履都穿错了,急忙赶到宝嫣院子里时。 庭中已经只剩五花大绑的胡女刺客,以及身旁宝嫣命人去请看守她的府兵。 庆峰等人不?见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少夫人呢?她怎么样?” 骤然听闻消息,晏子渊浑身酒意都骇醒了大半,他?双目仔细逡巡院子里的踪影。 “回禀郎主,少夫人受惊,人被扶回房里歇息了。” 得到府兵回话的晏子渊,浑身冷汗直冒的紧张感顿时减轻,他?正打算进?房瞧瞧宝嫣情况。 余光一瞥,留意到地上半死不?活的刺客,观察到对方?头上的伤,便误以为是府兵们做的。 正巧晏家的老君侯老夫人,和贤宁一行?也刚刚好赶到。 晏子渊朝着房门走去,还未走近,就听见里头有人在哭。 宝嫣一脸麻木地坐在卧榻上,她身边的乳母松氏,和常侍候她的婢女正在替她哭,时不?时地抹下眼泪。 “女郎命苦……明明什?么都没做,还要受这番折辱。” “二女郎如今身份不?同了,一朝变王姬,就觉得能高女郎一等,还派人刺杀女郎……” “这晏家还有谁能为女郎做主?” 哪怕感觉得出,这两个一唱一和的下人,是故意哭给他?听的,然而在看到宝嫣不?言不?语,平静到泛起忧伤的脸庞,被那双盈盈的美?目轻轻一瞥后。 晏子渊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偏向了她,宝嫣不?哭,看似镇定的样子,才?是让人感到最?难过的。 “你。”晏子渊哑着嗓子,问:“没事?吧?” 他?的到来让哭声一顿。 宝嫣轻声地回:“我没事?。” 她应该慌乱、害怕,跟下人们一样,哭诉和愤怒的。 可是她正常到,就像遇刺的不?是她。 就是这样,叫晏子渊估摸不?出她到底在想些什?么,甚至来时路上想好的说法,都在这一刻被完全打乱了。 晏子渊:“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看看,你肚子……” 他?试探地问,基于他?已经没有生育子嗣的可能,现下晏子渊将希望全寄托在这个别人的血脉上。 这是能帮他?维系颜面,帮他?钳制对手的利益工具,还会是他?的孩儿,他?自然要重视一些。 宝嫣垂首,在晏子渊的注视下抚摸小腹:“它无事?,就算我有事?,也不?会其他?人碰它的。” 如有被看穿般,大概在宝嫣那里,认为在他?心中子嗣比她要重要许多,晏子渊心虚解释:“我只是担心你,想请大夫给你看看,要是无事?,开些安胎的药也是好的。” 春动莲房 第82节 “好。” 宝嫣答得干脆,她越是什?么都不?反驳,顺着晏子渊的意愿来,就越让人感到愧疚。 终于他?往卧榻处靠过来,在下人往两旁退开时,晏子渊坐到了宝嫣的身旁,瞥见她露在外头的手,他?把自个儿的也搭了过去。 宝嫣手背一热,她指尖轻颤。 终于有了些别样的动?静,不?像刚才?那样,仿佛心如死灰般,眼珠惊讶地看向晏子渊。 不?知是头热,还是酒意,晏子渊满眼欲望地盯着她:“是不?是兰姬?她派人来欺负你?” 宝嫣知道晏子渊对她有念想,只是他?攻于算计,加上不?能人道后,儿女之情就淡了。 平日里只想着为他?自己谋利,现下或许是喝多了,才?没忍住暴露出来,他?试探地将手搭在她手背上,另一只手放到了宝嫣膝盖上想要摩挲。 一股辛辣的酒气?窜入宝嫣的鼻息里,她忍不?住避开晏子渊,趴在榻沿上低头呕吐。 除了陆道莲,她并未对他?以外的郎子触碰有半点好感,甚至晏子渊利欲熏心的眼神,哪怕用和对方?相似的眼睛盯着她。 宝嫣还是能感觉出不?一样,陆道莲碰她,她会忍不?住心慌意乱,连迎视他?的勇气?都没有,脸上阵阵发热。 内心如有玉石乱撞,还会被他?挑逗得发酥发软,在紧张中期待又迷茫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下一步。 但若是换成晏子渊,他?掺杂着功利心的欲望,便如看似鲜亮,内里却?发烂发臭的果肉一样。 “你……” 晏子渊被她的反应所惊,想宝嫣难道厌恶他?已经厌恶到了如斯地步。 “夫君。”可当她干呕了一阵,吐不?出来,再抬头可怜兮兮地抬头望着他?时,晏子渊又想,他?总不?该比那个人差才?对? 也许只是今夜宝嫣受了惊吓,身体不?适才?有这样的反应。 并不?是抗拒他?的接触,晏子渊睁着一双微红了的醉眼,“你怎么了?” 宝嫣掩面,愁眉不?展道:“我难受……” 晏子渊:“是不?是刚才?我吓着你了。” 宝嫣哪怕不?喜欢他?的碰触,也摇了摇头,像有难言之隐,想提又不?想提,欲言又止:“外面那个……兰姬阿姐……” 得到不?是自己的触碰惹得宝嫣这么大反应,晏子渊的担忧和心虚顷刻消散,不?能振起雄风,世上任何一个郎子都没有颜面,更何况是因此被家里的妇人嫌弃。 紧盯着宝嫣的面容,发现她脸上和眼里并未流露出对自己的嫌恶,晏子渊终于才?放心地道:“她今夜派人来害你,我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晚宴那个时段,宝嫣还对他?不?假辞色,出言挑衅,现在瞧着仿佛拿他?当做依靠的样子,令晏子渊倍感奇特。 怕不?是她当时,被兰姬的出言不?逊给惹怒了,无从发泄,才?对他?那个姿态的吧。 实际上,新妇还是娇弱需要被人怜惜的。 现下不?就是,被突然窜出来的刺客,吓得花容都失色么。 感受到宝嫣需要自己,晏子渊激起一股雄性之气?,他?猛地站起来,“我去审她,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大漠的夜里,星辰漫天。 一行?挂满琉璃灯的骆驼带着背上的人影,在黑夜中继续穿行?。 晏家到现在还不?知陆道莲离开了清河,出了城关,去了他?该去的地方?。 在少有人知的北漠一角里,隐藏着一支强大而凶悍的势力,而今它所归属的主人正在前往的路上。 要恢复身份,需要有抵抗上京的力量。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杀回去,让京城里那帮虚有其表、攀炎附势之辈人头落地,还有在高位待有三十年满身腐朽味的那位……杀母之仇,是时候该报了。 这令人作?呕的滔天权势,总算是有些用的。 还有那等在清河,等着他?去接的新妇,看不?清五官,只看清英秀轮廓的陆道莲,在一片如墨如蓝的夜空下,眼神锐利地遥望着来处。 微微扬起薄情的唇角,那勾动?他?爱欲恨憎的苏氏女,妄想摆脱他?,关起门户过日子。 她怎么敢,怎么那么会奢望。 他?才?不?会轻易放过她,他?要带她去上京,去普诗弥的坟前,让那位不?许他?犯禁破戒的昭玄寺方?丈看看,这是他?亲手摘下的引诱他?堕落的甜美?果实。 她还在孕育,他?们即将会迎来一个肖似他?的更小的果实。 第61章 沙漠的石门打开, 陆道莲的身影出现在盘踞了许多大大小?小?营帐的峡谷。 前来迎驾的将领入目便是他素白的僧衣,层层往上,一张无可挑剔冷清无暇的俊脸, 眉眼深沉凌厉地直视下?方, 手持无比重要的信物,“磐涅将军, 可还记得我?” 来人顶着烈日,脑海深处多年的记忆被不经意地挑动, 瞬间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幅画面。 从遥远的贵霜国而来的佛教圣女, 跟随着朝圣的队伍, 前往大汉宣扬佛法。 最后却被汉人王室的贵主看上, 从此留在那片陌生的土地。 眼前正值青年,气度非凡的僧人, 面容如同与他脑海中?的人影重合,叫了他一声,“释无磐涅, 汉人的国君想宠幸我, 还答应会在这片土地上兴修一座最大的寺,亲封普诗弥为国师, 你说?我要不要去?” “圣女想做汉人的妃嫔吗?汉人的后宫,听?说?是阴谋最多的地方……” “我还没有想好, 但若是磐涅将军不想我去, 我会仔细考虑的。” “圣女我……” 回忆的最后, 是一双幽怨而失望的双眼。 …… “磐涅将军,在想什么?” 脑海中?的画面如潮水般骤然?抽离, 所有属于另一个人的音容笑貌通通消失,剩下?的化作眼前出挑的年轻郎子的脸。 当年, 释无磐涅奉命护送贵霜国的佛教圣子圣女出使大汉,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到达汉人土地。 路上也因朝夕相处,与本国的圣女暗生情愫,只是未来得及道出心?中?情意?,心?上人便被汉朝国君看上。 为了能在汉人土地上扎根,有一座能供贵霜国僧人休憩,能安心?弘扬佛法的寺,他国的圣女主动走进了汉人国君的王宫。 一年后难产生下?一对双生子,其中?一个便是眼前这位融合了汉人血统,身形挺拔高大的僧人。 另一个据说?是被送到了世?家之中?,远离了王室,做一个锦衣玉食的望门贵子。 这么多年,血海深仇,只有这位被普诗弥亲自教导在身边的长子记得。 另一位怕是早已被汉人驯化,只顾着贪图享受荣华富贵,忘了自己的生母被人所害。 释无磐涅归还了信物,朝着陆道莲的方向?,将手放在胸膛上,领着随他一同而来的亲兵,缓缓跪下?行礼,相当于认同了陆道莲在这里的地位。 “圣子亲临,是有什么吩咐。” “磐涅将军,我要回到汉人宫廷去了,在此只是路过,请你替我牵扯住北地的势力,让他们?无暇分出精力支援上京。” “汉人的国君病入膏肓,他在昏迷前写下?遗诏,传位给我,但他的后宫和朝堂不答应。而我早已从他手上拿到了号令三军的兵符,只等京中?放松警惕时,便率领大军杀回去逼宫。” 陆道莲:“如今,是时候该动身了。” 在临近秋冬日的时刻,从生存和防御上来说?,人的意?志是最薄弱的。 宝嫣出嫁,陆道莲从上京出发,暂离风波中?心?,等待将近半年多的时间。 他若是这时大举进军,无异于在这片土地上落下?一片火球,谁还记得二十一年前的汉人宫廷,曾诞下?过一对国君与佛教圣女的双生皇子。 后宫无主,宫妃们?在背后的世?家支持下?,争权夺势,都想比谁先坐上皇后之位。 远道而来的佛教圣女毫无野心?,更像一只飞入火堆里的飞蛾,入了国君的眼,得到了不输任何人的宠爱。 彼时后宫子嗣不丰,势力最大的夫人多年无子,便打起了虽然?侍寝,却不肯受领嫔妃封号的佛教圣女的主意?。 只等其诞下?皇子,便会认领到她名?下?抚养。 可惜,中?途出了差错,令人难产而亡。 为了不让他们?落入对方之手,与那圣女一同来到大汉的圣子,买通宫人将双生子偷了出来,打算送往贵霜国抚养。 未料被宫廷中?的侍卫察觉,一个已经在送出宫的路上,一个则被侍卫当场拦下?,偷走他的宫人也被就地斩杀。 得知消息的圣子马不停蹄地赶到,祈求汉人国君,成全圣女的遗愿。 然?而流有汉人王室的血脉,双生子最终还是被留在了这片土地上,一个可以?不用?认贼作母,被送给了有过一子,早逝却吃药弄坏了身子的长公主抚养。 一个被允许,放在眼皮底下?,由当时的佛教圣子亲自养育。 此事因牵连众多,被宠幸和生下?汉室血脉的圣女,未曾领受过正式封号。 所生的子嗣又被分别送人,隐姓埋名?,哪怕宫中?有过二子记录,在秘而不宣地掩饰和遗忘下?。 也就极少人知晓,大汉王室还有两?位皇子遗落在外。 如今陆道莲选择杀回上京,身份一出,势必会激起千层浪。 也好叫在清河的那个新妇看看,她的僧人夫君,也不是什么来路都没有。 许多年前,晏子渊去往上京,兄弟二人相认,得知双方都是汉朝王室血脉。 在普诗弥和晏家的主持下?,陆道莲与他短暂地冰释前嫌过。 此后,两?方一直保持往来。 陆道莲人在京中?,受普诗弥教导,因姿容出众,成了趋之若鹜备受追捧的年轻高僧。 靠近圣主,时不时能得到皇恩的照拂。 而晏家有心?拥护晏子渊,盯着京中?高位,于是致力于拉拢讨好陆道莲,希望他能同样照拂一下?这个阿弟,望得圣宠垂怜。 都知道他出家为僧,天性不够良善,被普诗弥视如恶果,严令禁止他作恶,期望他一心?修行,事事向?善,不得触禁犯忌。 有这一道约束,加上他已经出家了,便绝了争夺储君之位的可能。 由此期望,在普诗弥管束下?的陆道莲在京中?,能以?高僧的身份,借着博取圣宠的机会,为兄弟晏子渊造势,方便时,还能为他们?及时传递京中?旁人所不知道的消息。 还许诺,若是晏子渊能登上高位,陆道莲的地位也将变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备受景仰的存在。 大概是觉得晏家想利用?他的心?思无比有趣,陆道莲并?未表露出丝毫自己对那个位置的想法。 甚至在贤宁以?姑母的身份找上来苦口婆心?,威逼利诱想要打动他时,陆道莲还表现得虽云淡风轻,却还是微微动容的样子。 贤宁:“宫中?有四?子七女,除了中?宫所出的公主,其他皇子皇女出身皆不行,都是些小?门小?户。不是愚笨,就是骄纵,论天资,根本不如你兄弟二人。” 春动莲房 第83节 “可你又出了家,都怪普诗弥,教得你心?中?只有诵经念佛这等事。如今只能靠你弟弟,他没有约束,心?怀天下?,适合庙堂。你便帮帮他。” “日后,若是你不想出家过着等清闲日子了,想还俗,看在兄弟的份上,他定然?舍不得委屈你,给你一片富饶的土地,封你为王。” 封你为王。 这是多大的恩赐,陆道莲面上不显,心?中?的嘲弄如水一般,快溢满了。 他虚伪地答应下?来,并?未真的那么听?话?去帮晏子渊造势,但又表现出正在为此努力的模样。 这样的局面一直维持到年前,他着手恢复身份的动作被人发现,而宫中?察觉到圣人有传位给他的意?图,串联前朝大臣拼命阻止。 还想以?莫无须有的罪名?,将他拿下?。 察觉到局势不妙,会陷入被动境地的陆道莲,便决定带上人马暂时从京中?离开,寻一处没有危险的地方安栖,隔着距离纵观其变。 也恰恰是那时,晏家似对京中?发生的事有所耳闻,于是派来书信邀他前往北地暂居。 经过利弊分析,陆道莲连夜起程从上京出发赶往清河。 数月后。 就在到达清河的同一日,陆道莲碰上了从南地过来送嫁的队伍。 开启了一段与晏子渊的新妇在一起的孽缘。 晏家。 侧室谋害少主母一事一出,宝嫣瞬间成了晏府所有人眼里运道不好的可怜虫。 好不容易摆脱灾星的名?声,得到夫婿宠爱,怀上身孕。 如今庶出的姐妹,出走再?回来,另外一个身份竟然?是公主。 还因为姐妹二人不和,闹到一方要刺杀另一方的地步。 这是何等的仇恨和不满,姐妹相残,叫外人瞧得大开眼界。 好在没有得逞,刺客被抓住,已经压下?去审问了。 等到兰姬那边的问话?对峙,得出结果,就能按规矩处置了。 替晏子渊来传话?的亲随,就是这么禀告给宝嫣听?的。 其中?端倪,仔细揣摩就能发现。 对方话?里的处置,并?没有说?清楚处置的到底是谁,有可能是兰姬,也有可能只处置那个代她行凶的胡人女娘。 而按照亲随的说?法,在审讯的时候,那个胡人女娘可是一直把罪责都往一人身上揽,半个字也不承认是兰姬指使的。 可见这件事里,不同人的态度皆有不同。 只要抓住了刺客,审问清楚了杀了她,也算是为宝嫣报了仇,给她一个交代。 看似声势浩大,要为她做主,实际上还是重拿轻放。 至于兰姬本人,则什么事都没有。 松氏:“太可恶了,那天夜里,晏氏子可是信誓旦旦向?女郎保证,不会放过她的。而今却只处置她身边的婢女,明明她们?都是一伙的,为何不去追究二女郎的责任?!” 宝嫣如同早有预料,她也未曾期望,就因为这一回,让晏家将兰姬怎么样。 只要没有晏家的人亲眼所见,但凡她和那个胡人女娘中?,有任何一人反口不承认,是过来刺杀她的,就不会有多大的罪责。 不过倒是还能借此机会,看出他们?对兰姬到底是何态度,不知道那边向?晏家许了什么样的好处。 竟然?让他们?对自家的子嗣有可能被害的事,都能这般轻忽。 “晏子渊可不是我师叔……” 卧房门口,坐在门槛上的庆峰,叼着草根,旁边放着金刚杵,手里拿着一根树棍儿逗着猫儿,头也不回地冲着屋里道:“我师叔一诺千金,承诺过的事从不反悔,晏子渊就是一介卑鄙小?人,能成什么大事,你就不该嫁给姓晏的,我师叔才是你的正缘呢。” 他终于回瞥屋内人的身影,抛下?陆道莲因宝嫣而破戒的不满,他仔细打量一番苏氏女,觉得从外形上来看。 她还是和陆道莲相配的,起码她生得美,叫人赏心?悦目,顺眼。 庆峰不经意?透露:“而且,你还是我师叔喜欢的那类女娘呢……” 本该是气氛严肃的场面,因他的话?,正在讨论中?的宝嫣和松氏面面相觑。 被莫名?说?是陆道莲喜欢的那类女娘的宝嫣,在年长的松氏的注视下?,微微红了脸。 一时不知道是该听?下?去,还是该让对方不要胡说?八道了。 而蹲在不远处,看庆峰逗猫的小?观好奇地追问:“这又从何说?起?你师叔不是出家人吗,为何老缠着我家女郎不放?” 或许是因为宝嫣遇到危险,陆道莲的人出手相救,就算瞧着再?凶恶,也没那么怕他了。 斜着瞥一眼小?观,庆峰重重地哼了一声,“我师叔是出家人,那也是他身不由己,他若不是有个出家人的舅舅,从出生起就被送往寺里看管着长大,师叔说?,他也会是红尘俗世?客,是枭雄。” 听?到庆峰甘愿说?道有关陆道莲隐私的事,宝嫣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他到底,为何要出家,晏家为何在他一出生,就把他送去寺里?” 到现在,宝嫣还以?为陆道莲与晏家有着千丝万缕摆不脱的干系。 不想,庆峰道:“与晏家何干?我师叔姓陆,不姓晏。陆是汉室国姓,你道我师叔为何能许你帝后尊位,自然?是因为他也是汉室宫廷中?的一员。” “我是师叔是皇子,生母乃佛教圣女,其身份,也是贵不可言。” “……”随着庆峰话?落,满室寂静,在场的每个人脸上都透露出一种听?见惊天骇闻般的滑稽。 宝嫣尤其,缓不过来神,呈呆滞状,“你……是在说?笑?” 庆峰怒瞪:“师叔身世?少有人知,我是看在你有孕的份上才透露的,免得你一心?只想待着晏子渊的后宅,却不知我师叔为了让你体面和离,给你谋尊位去了!” 震耳欲聋的话?音久久回响。 宝嫣愣愣的,保持着将信将疑的模样,还未彻底醒神。 庆峰对她这副样子不满地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师叔对你有意?,他以?前年少让我替他搜罗的话?本,偏好都是你这类娇柔女娘……不过有别于,话?本里的是死的,只有你是活的。” 年少叛逆的陆道莲能看什么话?本? 只有那些钻研奇淫技巧的书,不正经的少年妖僧,还是投机取巧让下?属代念的。 不过倒也能说?明,宝嫣符合了他的偏好。 庆峰:“我师叔见你,就如见到心?中?神女的化身呢。” 她?陆道莲心?中?的神女? 宝嫣赧然?咬唇,他不过是图她身子美色,什么神女。 她依旧不信且暗自生疑,可是莹白秀气的耳垂却在三言两?语的暗示中?,不争气地红了。 第62章 在隐秘的军队里待了三日的陆道莲准备起程离开此地, 前往鹄州汉朝的军营。 大漠晚霞漫天,落日艳丽猩红。 军营中烧起火堆,烹煮晚食, 释无磐涅组织了晚宴为他送别。 在夜空升起, 星火熠熠的时刻,营帐中来了一批衣着暴露, 戴满琳琅,身子妖娆的舞姬, 对着帐中人翩翩起舞。 眼?神勾魂, 充满暧昧的意味。 在察觉到妖媚的舞姬频频看向坐下, 眼?神清冷, 琼枝玉姿的高?僧后,释无磐涅饶有兴味地转眸, 盯着会自己拿刀片肉饮酒的陆道莲。 释无磐涅:“按照汉人的年纪来算,圣子应该及冠了吧。” 汉人郎子二十岁成年,可?以加冠取字了, 也能议亲成家、步入仕途。 陆道莲早已过了二十岁, 只是出家了,用不着行冠礼, 再说也没有这个必要。 他似笑?非笑?回视有些不怀好意的释无磐涅。 释无磐涅感兴趣地问:“汉地多美?人,上京汉人的贵女尤其多, 排场听闻也是最大的, 最爱为?郎子争风吃醋。这么多年, 圣子可?有过二三个红颜知?己?” 陆道莲在京中的名声,如雷贯耳。 容色绝伦, 圣洁不可?高?攀的佛子,可?是引得许多女娘爱慕不已, 不管是不是在闺中,都有想和他一晌贪欢的意图。 北地规矩和民风总是宽泛些,不像南地被?一些迂腐子掌控,哪怕放浪形骸,都不敢流于表面,只敢私下里进行。 但是时下的风气,总是大胆不受拘束的。 陆道莲就算被?女娘看上,亦或是他和人发生?点什?么,都是正当,他可?是过了加冠之年了。 哪怕十六十七岁的大胆女娘,都有和人欢好的自由。 何况是他。 清楚地感受到释无磐涅是故意这么问的,目的是为?了无伤大雅地调侃他,陆道莲面不改色,微微扬起嘴角回应道:“二三个倒不至于。” 毫不夸张道,大半个京城的闺阁都能因普渡众生?的不眴高?僧掀起风浪,一袭白袍僧衣的他却如花丛中走过,不沾片叶的神祇,清傲得很。 释无磐涅却是领悟错了,以为?陆道莲当真勾引了闺阁中的汉贵女当红颜知?己,“你破戒了?” 他更感兴趣地问。 要知?道在贵霜国,佛法最初始的地方,不管是食肉还是色-欲都是不受约束的。 只有到了大汉,为?了让汉人感受到他们对菩萨和佛法的敬仰与虔诚,才渐渐衍生?出了不吃肉,只茹素,不犯女色的清规戒律。 陆道莲睇笑?过去,实话没有隐瞒,“所谓戒律是定给汉人看的规矩,佛有三千界,万千个法相。” “我又?怎能算是破戒,不过是一种修行。” 释无磐涅眼?中如有精光,闪了闪,他是贵霜国的将领,佛教的圣子圣女皆出自王室。 陆道莲是普诗弥的继任者,他便是他们的圣王,王岂能无子,没有血脉,王室自然就要凋零了。 有幸的是,圣子没有因为?长居大汉,被?汉人迂腐的思想所驯化,不用守着清规戒律,那?能活泛的就多了。 释无磐涅放下酒杯,含着笑?,抬手将帐子中央搭建的台上,摇摆身姿的妙龄舞姬,招了过来。 然后示意她到陆道莲身边,“去,侍候好圣子。” 不过轻轻一推,舞姬便不小心地朝稳坐不动的身影扑过去,扭动着水蛇腰,媚眼?如丝地仰望着俊秀非凡宛若天人的高?僧,“圣子。” 陆道莲垂眼?觑着身边慢慢靠拢的女娘,在对方手不安分地即将搭上来时,冷不丁道:“下去。” 在舞姬因他而?痴愣时,他依旧微勾着嘴角,笑?模笑?样地睇视着她。 春动莲房 第84节 明明透露出的气质是那?般和悦,可?是眼?里的寒意叫人不敢再伸出手试探。 舞姬畏惧地转头,向令她过来伺候的释无磐涅求救。 观足了好戏,释无磐涅挥挥手示意舞姬退下:“圣子不是说戒律只是用来约束给汉人看的,我佛无论怎样都是修行。圣子为?何不肯叫她侍候你?难道是因为?圣子嫌弃她生?得不够美?貌?” 走开的舞姬一步三回头,似是舍不得般,期望他能改变心意。 若是能得到圣子青睐,她定能在大将军那?获得珍贵的赏赐。 陆道莲恍若不见?,略有兴味地直视好事的释无磐涅,不避讳地道:“我在汉地,有一个妇人。她年少,貌美?,如今已经怀上我的第一个子嗣了。” 这若有似无的炫耀,释无磐涅笑?脸变成愣然惊愕。 舞姬妖娆,有着和汉人与众不同的风情,可?当她靠近的那?一刻,陆道莲心中只浮现?出身在清河的新妇的影子。 看不见?太多他人的眉眼?。 在庙堂和她道别那?天,她眼?里不见?半分不舍留恋。 他叫她等着他,不知?她等着没有。 是不是他一不在,就与晏子渊搅合在了一块。 若是被?他发现?,她又?招惹了其他人,回去后他定然会好生?教训她一番。 上回她算计他的事还未完呢。 在她看来,他对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场羞辱和玩弄。 于是用了那?样激烈的方式报复回来。 这叫陆道莲经过思虑,终于知?道,对待新妇,已经不能再如以前那?般,动辄冷言冷语,逼迫羞辱的法子。 否则她会自怨自艾,心生?怨怼,抗拒他抗拒得更加厉害。 她就像以自身为?画笔,画了一个充满束缚的圈在他周围,不许他对她随意、轻慢、放肆。 这堪比普诗弥让他赌咒发誓,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般。 可?是清规戒律,陆道莲哪曾放在眼?里。 说破戒就破了。 更何况一个新妇的诀别话,她说她不想跟他好了。 这怎么行,是她说了算么。 他不答应。 要想挽回她,让她和自己重修于好。 势必要用些别的法子,就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放肆惹人厌憎,要用多些耐心和耐性?,迂回和有计谋地与她周旋。 这般,她还能往哪跑。 释无磐涅终于反应过来:“是谁?是哪家汉人的女娘?” “是不是该送去贺礼,准备迎娶。按照汉人的规矩,应当要在她肚子大起来之前将她娶回家吧?否则,听说没有成亲就诞下子嗣,是会让人丧失颜面的。” 陆道莲:“她不是闺阁中的女娘,她嫁过人了。” “是别人的新妇。” 在再次惊呆的释无磐涅的注视中,陆道莲饮下最后一杯淡酒,眼?神依然十足清明,嗤笑?着道:“你不该恭喜我么,释无磐涅。” 说是未出嫁的女娘,与人鬼混,情难自禁怀上身孕了还差不多,可?以当做是年轻女娘不通晓事。 怀了再嫁给欢好的郎子便是。 可?若是经历过风月事,有经验的妇人还敢与他人偷情,怀上姘夫的孩子,这是谁家的汉贵女这般大胆。 有阅历的都该知?道,奸生?子可?是不好活于世的,其丈夫能容忍面首也罢。 触及子嗣,是不可?能心无芥蒂的吧。 经历过风月事有经验的宝嫣是什?么样的呢,总之不会是释无磐涅口中,游刃有余与姘夫偷情的老道妇人模样。 回味着当初宝嫣勾引他时,青涩而?娇羞的画面。 仿佛还留有小舌舔舐喉结的心痒滋味,陆道莲眸光深谙,略带哑意,低沉地和释无磐涅淡淡笑?道:“她很羞涩,起初根本不敢和我厮混。” “她夫婿姓晏,与我年纪相当,清河里的高?门贵子,你应该晓得了他是谁。” 晏子渊。 释无磐涅睁大双目,瞪向神形清贵,怡然自得的佛门圣子。 他搞了人-妻。 兄弟之妇。 …… 一场秋雨,在夜半之时悄然落下。 庭院里的地面上出现?一滩滩能倒映出人影的水迹,同时也将屋外的人身上的血腥气冲淡散去。 在杀了两三波想要救人的胡人后,兰姬那?边终于打消了再次派人前来送死的想法。 庆峰也收手,回到了他近些天长待的院子里,向新妇复命。 晨起打水的小观,刚梳洗过自己,在廊檐下的台阶处,看着不苟言笑?颇为?严肃的武僧走过来时,停下步子。 “你站住。” 小观:“你做什?么去了,一身臭味儿。” 高?大的身躯显而?易见?的愣了愣,再被?说臭后,抬起手臂自己也闻了下,接着笨拙地往衣上蹭了蹭,似乎也想摆脱这种不大好闻的味道。 “晏家的地牢,常年不见?光,里面的犯人吃喝拉撒都在里头,自然臭了。” 庆峰:“我守着那?胡女,为?了不让胡人那?边将她救走,在那?待了一宿。” 晏家虽然对兰姬的态度暧昧不明。 但鉴于凶手被?当场捉住,解释不清一个胡人会带着凶器出现?在少主?母的院子。 经过取舍,决定还是先将刺客关押起来。 至于为?什?么没有处死,自然是因为?宝嫣只是受惊,没有受伤。 看在兰姬背后的胡人大王子的份上,这才暂时留了对方一命。 小观:“女郎有孕,嗜睡,还未醒呢。你先去换身衣服再来见?她。” 庆峰转身要走。 “等等。”他又?被?人叫住。 小观打量他片刻。 下一瞬间,红着脸,掏出一条帕子丢到了庆峰怀里,“擦擦自个儿吧臭和尚。” 然后端着银盆,头也不回地往内室走去。 宝嫣到了日上三竿,才面带春-潮地悠悠转醒。 昨夜清凉雨,她梦里却一点也不清凉,反倒是梦见?了人从?清河消失,未有音讯的陆道莲。 他在梦里也是鲜活无比,看她的眼?神,总是不清白,谈不上多含蓄,也不炽热。 宛若一捧烧不尽的余火,保持着不会灭,也不会狂烈的余温,一直从?梦里蔓延到梦外。 此刻,刚刚苏醒的宝嫣,双颊酡红,浑身酸胀发热。 就好像经历了一场虚无的宠爱,没有实质性?的接触,却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身上似乎残留着梦境中,略带真实感的触碰。 稍微回想那?种难耐交织的滋味。 宝嫣不由地羞涩地捂紧发烫的面颊,紧紧并?拢了腿,呆坐到直至小观从?屋外进来。 “女郎醒了。” 小观探头看她一眼?,返回去,朝外头吩咐,重新备一盆热水供宝嫣洗漱。 小观:“女郎昨夜睡得可?好?” 本是一句无意的询问,宝嫣却欲说还羞地抬起眼?眸,点了点头。 “女郎的脸为?何这么红,是不是被?褥太厚了?可?是秋雨来临,刮风太大,不盖两床被?褥,又?会着凉。” 知?道被?婢女误会了脸红是被?褥的原因。 宝嫣未曾提及自己做的昨夜春-梦,将腿更往被?褥里藏了藏,面露难为?情地嗫嚅道:“我,我需要换条干净的亵裤。” 头一回怀胎,反应却比没怀时还要大。 宝嫣羞愧不已。 怎么连亵裤都氤湿了。 松氏见?惯了般宽慰她:“有身孕后都是如此,女郎不必在意,只是身体上的变化罢了,除了我等,不会有人知?晓的。” 可?是她不仅仅只是因为?怀孕,而?是因为?做梦。 宝嫣眼?尾微红,看着松氏手上那?条浸到银盆里清洗的亵裤,都怪那?个人,好好的。 他入什?么梦。 松氏:“前院来了消息,女郎没醒,奴婢便没有让人禀告女郎。” 宝嫣缓缓地从?黏腻的思绪中,将目光投放在乳母的背影上。 屋外还能隐隐听见?小观和庆峰的交谈声。 松氏扭头,看向宝嫣:“那?个刺客,已经关进了地牢,二女郎那?边,不肯罢休要求放人,被?拒了。” “她如今,不再顾念姐妹之情,对女郎包藏祸心,一次不成定然还有二次,女郎一定要多加小心。” 宝嫣点头,昏胀的头脑终于有了片刻的清醒,“我省得的。” 松氏话还未完:“一早长公主?那?边,叫人传了话,说是等女郎醒了,就去议事堂,有事要商量。” 议事堂无重要事,不商议。 就如那?天兰姬回来一样,让人胸中燃起一丝揪心的不安。 春动莲房 第85节 贤宁发话,宝嫣不得不去。 她梳洗收拾好自己,带着小观出发前往。 白日里没人敢当面行凶,庆峰让死士暗中保护宝嫣,自己则留在了他师叔母的院子里静待消息。 宝嫣到的时间正巧,里头已经来人了,似乎只等她一个。 晏子渊因没有履行承诺,重拿轻放,到一和宝嫣四目相对,便自觉羞愧一般,尴尬地挪开了视线。 他起身,朝着一旁的方向,不知?具体和谁说道:“我想起来还有要事要处理,先走一步。” 坐上贤宁还未发话。 另一道粗粝沙哑的声音,霸道而?任性?地开口拦下晏子渊,“晏郎,你,你还,不能走!” 她越过晏子渊,冲门口的宝嫣怒目而?视。 旁边座椅上的胡人将领密兹岸也劝说道:“晏郎君,你是这个家的少郎主?,老君侯不在,你应该代他做主?。” 密兹岸眼?神狡诈地凝视着刚刚进门,因怀孕越发显得娇柔艳丽的宝嫣,有预谋地张嘴:“我阿妹是我们似密国的王姬,一个陪媵实在是委屈她了。不知?道少夫人愿不愿意,让她和你平起平坐,成为?平妻。” 第63章 在母家, 同为父亲的子女嫡庶可以不分高?低贵贱。 但在夫家就不成了。 这?里的妇人?,谁的娘家势力大,谁的身份比较高?, 谁就能在夫家拥有一席说话的权利。 这?是无论在哪, 都约定成俗的规矩。 即使?不放在明面上?说,但是私下都通晓的道理。 兰姬本是宝嫣的陪媵, 在夫家的身份就比她低一等,可?是她现在摇身一变, 成了?似密国的公主。 再做别人?的姬妾侧室, 岂不是有损他们?似密国王室的颜面。 她已经有足够的身份和资格, 做一个世家的主母了?。 密兹岸:“念在少夫人?你和密兰儿是同父姐妹的份上?, 我等也不要求你把主母位置让出来,免得到时候闹得伤了?你们?姐妹之间的和气。” “如今我就做这?个恶人?, 你与密兰儿都是晏郎君的正?妻怎么样?只?要密兰儿成了?晏家少夫人?,不有损我们?王室的颜面,我似密国愿意和你汉室永远交好。” 胡人?总是作?乱, 汉朝早就想将他们?收拢了?。 可?是一直没有机会。 现在想要驯化这?股势力, 自然要有一个人?作?为?介子,连接双方的关系。 姻亲自然是最有保障的。 只?要有了?胡汉血脉, 两方便正?式地绑在了?一块。 但是想要胡人?彻底归顺,肯定要给足让他们?看得到的好处, 让一个胡人?的王姬做世家大族的主母, 便能散发出他们?被汉人?看重的信号。 “少夫人?, 考虑得如何?”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宝嫣那里。 等她一个回应。 晏子渊方才想走,现在也被迫留下来应对, 他有些埋怨密兹岸的不知委婉,没有规矩。 竟然这?般明目张胆地说了?出来。 而宝嫣立在不远处, 纤柔的身形无时无刻,不在透露一股不争不抢的味道。 她不是脾性很激烈的人?,也不是那类很精于?计较心眼小的女娘。 她是一朵黄昏午后,安静开在枝头的白杏花。 哪怕面对不怀好意的试探,也在用她柔弱而富有力量的眼神,慢慢地逡巡在场的每一个人?。 明白了?把她叫来,就是为?了?商量平妻的事。 在众目睽睽中,她给出回应。 宝嫣:“我不愿意。” “为?何?” 密兹岸紧追着她不放,势必要从她嘴里弄清楚一个答案。 兰姬在宝嫣说话时,便忍不住挺直了?腰身坐起来。 她盯着宝嫣,不敢相?信她居然敢当众拒绝。她面前坐着的可?是似密国的大王子。 她到底哪儿来的胆子不同意。 密兹岸:“这?可?是对你二人?都好的事,少夫人?,你可?别不识好歹啊。难不成,你想下堂,再把位子拱手让给密兰儿……” “够了?。” 在密兹岸说话越来越放肆难听下,宝嫣的神情越发脆弱,晏子渊终于?站出来制止了?他。 兰姬对他护着宝嫣的一幕,不甘嫉妒到咬紧了?嘴皮。 “晏郎……” 何必管宝嫣答不答应?她有信心,自己能取代宝嫣,做个比她更好的晏家少主母。 但是晏子渊眼里好似只?有她那个嫡妹,他安抚被密兹岸咄咄逼人?的宝嫣,和她保证道:“我不会叫你下堂,也不会休你的。” 他回头告诉密兹岸:“阿嫣还怀着身孕,请密将军不要吓唬她,免得叫她伤了?胎气。” 他好似那维护妻子的好丈夫。 然而还是令宝嫣感觉到虚伪,若是晏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就不会把她喊来这?里了?。 无非是假仁假义,一唱一和,专门做给她看的。 谁家会出两个正?妻? 若是兰姬做了?主母,那她置于?何地? 若是阿母阿兄在这?里,定然也会为?她鸣不平。 宝嫣终于?意识到了?远嫁的坏处,那就是在她成为?众矢之的,被人?欺负时,身边孤立无援,没有人?来帮她。 这?些人?,都在张着嘴,要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许是看她静默的样子过分可?怜。 就连贤宁也出来打?圆场,“平妻一事,事关重大,牵连的不仅仅是两家,还有苏家。可?是苏家人?在南地,过来也要花费不少时间,不如等他们?回信过来,再做商议。” 这?怎么行? 兰姬焦急地朝密兹岸望去,等苏家人?过来,来的定然是苏家的长辈嫡系,肯定偏帮着宝嫣,那她就没什么机会了?。 密兹岸抬手示意她镇定。 贤宁看着被晏子渊护在身后的宝嫣,她低着头,即使?看不到脸,也是饱受欺负的模样,贤宁勉强安慰了?一声:“你先?下去歇息吧,这?事只?是先?知会你一声,自然还要看你们?苏家的意思。” 毕竟她姐妹二人?虽然不和,可?到底还是苏家人?。 这?可?比不相?干的外人?好调解多了?,就看苏家那边想不想得通了?。 宝嫣表了?态,现下就没她什么事了?。 但多多少少,这?些人?会顾虑她背后的苏家和她的意愿,再做决定。 她迈着细步,从议事堂跨出去,同时对跟在她身后的晏子渊道:“不用你送我,我自己回去。” 门外小观早早等候着,上?前将她扶住。 晏子渊被拒绝,感受到宝嫣对他的冷淡,也只?能纠结地放手,满脸复杂地看着她离开。 他其实也是心动?的。 对宝嫣,她符合他的喜好,又有利用价值,他舍不得将她休了?。 而兰姬,她背后的胡人?势力诱惑更大。 他两者都不想失去。 回去路上?,秋雨刚过,满地落叶。 宝嫣走了?没几步,就被身后追过来的兰姬叫住。 一看到她出现,小观紧张地挡在宝嫣身前,生怕她会对自家女郎做什么。 兰姬冷冷地瞥了?小观一眼,“阿嫣,我有话和你说,你让她走开。” 她自个儿还带了?人?来,却不许宝嫣身旁的婢女待在这?。 宝嫣收起惊讶的眼神,睇着兰姬,“敢问?王姬,有何事找我。” 见她不驱赶小观,还称呼自己为?“王姬”,兰姬目光幽幽,她张扬而得意地道:“阿嫣,你怕我?” 宝嫣:“……” 兰姬高?兴了?一瞬,当她是默认了?,也就不计较宝嫣身旁碍眼的小观刚才挡在她身前的动?作?。 她鼓励怂恿道:“阿嫣,你既然怕我,不想和我作?对,那就早些答应了?晏家,去和我阿兄,还有晏郎说,你不反对我成为?晏家的少夫人?!” “你早些答应,我也就不与你为?难了?,但你要真想和我斗,那我就只?有劝你一句,好自为?之。别到时候,受了?委屈,却说是我欺负了?你!” 她盯着宝嫣的肚子,最后威胁道:“你如今肚子里可?是怀着孽种,也不想到时候有个万一,一尸两命吧?” “二女郎太放肆了?,如此恶毒,当真以为?没人?治得了?你?” 见有人?顶嘴,兰姬脸色微变,含恨地朝小观瞪过去。 她身后的胡人?侍卫也不善盯着她们?。 小观为?自家女郎愤愤不平,早知道今日议的是这?么恶心的事,就该把那大和尚带上?,好生教训二女郎小人?得势的嘴脸。 她还没死?心,想害女郎和肚子里的骨肉。 兰姬瞪着宝嫣问?:“我这?叫什么恶毒,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阿嫣,你做嫡女拥有的够多了?,这?么多年也该让让我了?,我也不容易,在苏家吃了?不少苦头,如今才找回我的母族。” “这?晏家少主母,我是当定了?,注定要与你平起平坐,你兄长他们?不在这?里,就是来了?,又能奈我何?还是你想像以前那样,找人?来教训我?” 春动莲房 第86节 她冷笑,她周围都是胡人?士兵还有护卫。 她可?不是以前,任人?宰割的庶女了?。 “其实阿嫣,我一直想知晓,那天害我的人?到底是谁,与你有什么干系。” “该不会,是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北地认识姘头吧?” 兰姬妄想诈她,从宝嫣脸上?窥探出一丝慌乱。 可?是那张白净的脸蛋上?,除了?翠羽般的细眉,和水杏一样的眼眸,朱唇秀鼻,无不彰显着宝嫣的天生丽质,不见分毫的异色。 她老早就嫉妒她有个罗氏那样的正?妻生母。 更嫉妒她生得比她美比她好看。 她坏了?嗓子,宝嫣怎能没有半点损失?她要么给她让位,要么也要和她一样,弄坏嗓子,或是毁了?她那张脸。 才能叫她消愤。 知道兰姬只?是胡乱猜测,还猜准了?,宝嫣也不显得慌张。 她和兰姬最大的区别便是,即使?知道自己身后还有其他人?撑腰,可?是她不会当面表露出来。 嚣张得意,不是她的做派。 宝嫣:“事情还未有定论,王姬就这?般迫不及待,跑来耀武扬威了?吗?” “我说我不同意,难道你就会打?消做平妻的心思?且看晏家和你兄长,还有我们?苏家商议个结果出来。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接受。” 兰姬不认苏赋安他们?,宝嫣也自觉不将她当做自家姐妹来看待了?,同族情意到今日已散。 同样面对无理的逼迫,她也不会完全认命的。 兰姬双眼一亮,“这?可?是你说的。”无论结果如何,宝嫣都接受。 那现下除了?她,就只?要看晏家和苏家的意思了?。 兰姬恨不得立刻回去告诉众人?这?个好消息,她这?算不算将宝嫣给说服了?。 “哼,算你识趣,知道和我作?对没有好下场。” 她带着护卫离开。 小观焦急地询问?宝嫣:“若是他们?都答应,女郎当真接受二女郎也成为?晏家少夫人?吗?” 一个世家中怎可?能有两个主母。 到时候谁该听谁的,谁打?谁小,还不是会有争议。 到时候女郎的处境不堪设想。 宝嫣缓缓转身,露出几分苦涩自嘲的笑意,反问?道:“若我不接受,又能如何?” 晏家的话说得好听,要等苏家来再商议。 商议得好,倒是万事大吉。 可?若不好,似密国那边,岂不是要以兵刃相?逼。 这?不仅是对她,对苏家和晏家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危机。 在宝嫣提步往回走时。 小观冷不丁地道:“女郎不如和离,跟了?那位大人?去。” 宝嫣被小观的话惊到了?,她怎么也这?么想? 小观:“二女郎贼心不死?,不达目的不罢休,日后进了?门,肯定还要压女郎一头。” 这?是当然的。 宝嫣也明白,所以她才不同意兰姬与她平起平坐。 天底下没有平起平坐这?种事,只?有你强我弱,以大欺小的规矩。 小观凑近小声结语。 宝嫣耳朵忍不住动?了?动?。“我听庆峰说,不日那位大人?就要恢复身份,目标是储君之位,势在必得。女郎还不如,做太子妃去,日后还能母仪天下,富贵岂是二女郎能比。” 富贵王权,一步登天。 宝嫣听得心悸不已,可?是天下哪有那些白来的好事,宫廷复杂,一宫之主佳丽三千。 宝嫣的心,只?足够做一个世家主母,可?管不了?后宫。 她摇头反驳,“不过是一个火坑,跳去另一个火坑。那个人?,他,他岂是我能掌控的了?的……” “……可?是庆峰说,大人?是因为?给女郎谋尊位去了?才离开清河的。” 不知又得了?什么小道消息的小观,偏头天真地看着宝嫣,若有深意地说:“女郎为?何不试试,万一那位大人?愿意被女郎掌控也说不定呢?” 自从接二连三发生不利于?宝嫣的情况。 眼看着晏氏子和晏家纵容了?兰姬欺负女郎,小观一颗忠心,早已渐渐投靠到了?另外一方身上?。 那位大人?虽很不好招惹,也欺负过女郎,可?是也不是全无优点,至少知晓二女郎欺负女郎,会帮她出气。 谁对她家女郎好,小观就站谁。 不过,“奴婢只?是说说,端看晏家他们?商议出来的结果,和女郎的意思。” 小观弥补道,宝嫣却因她的话,不可?控制地被挑动?了?。 她一直都当陆道莲那个下属,说的是胡话。 从未真正?考虑过,做什么帝后。 先?不说陆道莲的本事有多大,到底能不能成,万一不成,那就是反王,是要死?到临头的。 到时候苏家还会因为?她受牵连,但是现下的情形,对她越来越不利。 她总不能继续坐以待毙。 万一,兰姬被提拔上?位,宝嫣从今往后在晏家,哪还有当主母的脸面。 旁人?只?会笑话她,被后来者居上?,敌不过母族势力更大的庶姐。 庆峰站在院子门口,等候着宝嫣和小观回来。 一见她二人?脸色,均是寡淡和不虞,便明白了?情况应是不好。 宝嫣步入房中。 小观留在最后,朝她背影呶了?呶嘴,然后将在议事堂发生的事都告知给了?庆峰。 庆峰果然反应如她所料。 “什么平妻?” 庆峰表露不屑,在宝嫣身后大声撺掇道:“那还不如嫁给我师叔做皇后去!” 宝嫣脚步一顿,她现在心里可?乱,还未做下决定。 只?能装作?没听见。 结果不出半刻,得知宝嫣犹豫不决,庆峰扛着一箱宝物,出现在宝嫣跟前,还从怀里掏出一封陆道莲派人?送来的亲笔信给宝嫣,“师叔的聘礼,还请师叔母笑纳。” 第64章 未婚的女娘才会收到聘礼。 宝嫣是个已婚的妇人, 再收到别人?的聘礼,这算什么呢。 这仿佛是她不轨,与他人暗度陈仓的证据。 她心慌且羞涩无比, 觉着陆道莲果然无耻, 他这是背地里在挖晏子渊的墙根。 他在勾引她,要她做他的妇。 正所谓你不仁我?不义?, 晏子渊那?头都在商量着平妻之事,宝嫣为何不能胆大妄为, 和他人?有私交往来呢。 最开?始, 这还是晏子渊把她和陆道莲凑合到一起的。 虽然可以这么想, 但私心里宝嫣还是清楚这是有违德行的, 至少不能太光明正大的说?出来。 宝嫣赧然地让庆峰把东西拿走,嗔道:“你们叔侄怎么回事, 能不能不要乱来。” 她轻斥,“简直添乱。” 庆峰低头看着他扛来的箱子,世家嫁女, 三书六聘, 光一个箱子,好像是达不到足以求娶的程度。 他粗声?粗气, 却隐藏了点小心翼翼,像是生怕自己没做好, 导致苏氏女浪费了师叔的好意?, 道:“有, 有吗?这可是师叔命我?送来,哄师叔母高兴的宝物。” “晏家发生的事, 师叔都已知晓,他预料会有人?惹师叔母你不开?心, 所以才会拿这些东西出来。” “师叔一番心意?,你不要辜负了我?师叔的好心……” 宝嫣和一旁看戏的小观对视,她面颊微微发热,略显不自在,她想陆道莲到底想做什么? 他尽做一些惹人?误会的事,宝嫣情?愿他为了报复她,而对她冷眼相?待或是冷言冷语。 而不是像在这般,处处都彰显着对她好的意?图。 这就好像他们两情?相?悦似的,即便没到那?种程度,但也跟照顾自家妇人?一样,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可是宝嫣名义?上到底还是晏家的少夫人?。 她收这些东西会心虚。 “你若是送礼,就暂且别说?什么聘礼。”小观适时的打岔,“我?女郎还未和离呢,哪有这时候下聘的。” 宝嫣点头,对呀,很羞人?的。 庆峰不想把事办砸了,他师叔哄着新妇,就是为了让新妇跟晏子渊和离,跟他。 现下新妇还未下定?决心,自然还是得?依着她来,她说?了算。 反正只?要将礼送到,讨了新妇开?心,是不是聘礼也无所谓了。“那?,那?是我?胡乱说?的,和师叔没得?干系。” 送人?礼物,最忌讳的是旁人?不肯收。 宝嫣不好意?思面对“聘礼”干脆让他找个地方放着,然后让他把陆道莲的信拿来。 春动莲房 第87节 信封外好似沾了一些雨水。 整张信纸变得?更加软绵,一股浓墨的味儿窜入宝嫣鼻息中。 她轻轻掸了掸页头和页脚,将目光投注在陆道莲锋利张扬的字迹上。只?看两眼,便觉着信纸烫手,指尖微颤。 陆道莲:夫人?安好? 见字如晤。 谁是他夫人?。胡乱叫。 一想到僧人?模样的陆道莲,一本正经地与她夫妻相?称,宝嫣便禁不住呼吸微促,耳根发热起来。 信上陆道莲说?,他已离清河有好几千里之遥,归期不定?。问宝嫣:“为夫独在异乡为异客,家妇可有犯相?思?” 换句话言:独守空闺,寂不寂寞。 想不想我?? 宝嫣丢了信,胸脯起伏不定?,脖颈粗红,面对小观和庆峰莫名其妙的视线,抿紧朱唇,小脸绯丽。 明眸如水,怒目朝地上瞪过去。 这是什么书信。 这分明是那?个人?不怀好意?,隔着千里之远调戏她的。 “女郎?” 小观打算替她将信捡起,被宝嫣拦下了,“我?自己来。”她面色嫣红,觉得?这种东西,不能给其他人?见到。 小观看了,那?会害得?小观眼睛脏了。 而她的已经脏了,也就无所谓受不受其害。就让她再瞧瞧,这厮嘴里还能再吐出什么下流不堪的东西来。 宝嫣重新将信捡回来,拿在手上。 除了调戏她,陆道莲后面还提了晏家和兰姬的事,他似乎比她还清楚兰姬的来历。 陆道莲:“你那?庶姐,斋孤节出走那?日,我?的手下曾撞见过她与似密国的人?会面。” 如此可疑的行迹,陆道莲怎会轻易忽略过去。 新妇的庶姐不是什么好东西,在驿馆就曾想害死过她,之后又频频借着宝嫣自顾不暇,不断挑衅。 爱屋及乌。 宝嫣不处置她,他便替她动手教训了。 本是想杀之了事,但念及人?没了,她会自责心里过意?不去,陆道莲方才手下留情?。 如今哪怕此女再跳出来惹祸,他也不后悔当时因为宝嫣放了她一马,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想她死还不简单?可对陆道莲来说?,死是奖赏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他岂能轻易奖赏兰姬? 自然是要将她折磨到绝望,肝肠寸断,走投无路才有意?思。 他对清河局势掌控得?清清楚楚,宝嫣瞪大了瞳孔,这才相?信他来历果然非同凡响。 陆道莲不仅预料到兰姬会与她为难,特意?命庆峰送礼给她哄她开?颜。 信上还宽慰她,“一群乌合之众,岂能容他们害我?妇长锁眉头。”“且先?让他们得?意?忘形几日。” 陆道莲:“待为夫归来,定?替我?妇扬眉吐气。” 一番为夫,我?妇下来。 宝嫣早已怔忪出神,好似真的做了陆道莲的妻子,有人?疼,有人?出头有人?撑腰。 她其实所求也不多,出嫁晏家时,觉着自己得?了个相?貌堂堂的好夫婿,想着即使?没有情?爱,相?敬如宾也不是不行。 可是尝过被人?在意?的滋味和甜头后,就再也无法回到相?敬如宾的时候,没有人?同榻相?拥而眠,无人?在意?她喜怒哀伤,连闺房都是空寂的。 这就好比有人?撑腰,和孤立无援两种境地。 宝嫣自然能感受得?出哪方对她才是最好的,可是不怀疑陆道莲是为了哄她,才这么说?的。 她继续往下看。 在末尾处发现了陆道莲故意?拖着没透露的事情?,“为夫在路上偶遇了一位迷路的小兄弟。恰好与夫人?你同姓,名凤璘。” 他话中满满的“你阿兄在我?手上”的暗示意?味。 陆道莲:“凤璘兄向为夫打听你,夫人?说?,为夫该不该将你与我?苟合的事透露给他听,也好叫他知晓,你要改嫁了,提前做个准备。” 这哪能行?宝嫣吓了一跳。 别说?苏家人?没个准备,她自己都心里没底。慌慌的。 再瞥一眼陆道莲故意?落在结尾,用小字写出来的话,“若是不想凤璘兄知道,夫人?可拿些东西来换。为夫夜不能寐,想夫人?了。” 想夫人?,坐脸上。 那?些荒唐日夜,可堪混乱无常。 画面无疑都如疾风暴雨,激烈无比。 宝嫣呼吸轻窒,攥紧了信,眼神欲盖弥彰挪到他处,过不久又回到信上。 可恶的陆道莲,拿她阿兄威胁她。 定?然是收到了她去往家里的传信,得?知了兰姬的事,苏凤璘才特意?从?南地赶来的。 只?是不知道怎么会与陆道莲碰上。 须得?立即回信给陆道莲,叫他暂且守口如瓶,还有…… 小观正替女郎清点着财物,庆峰扛进来的宝箱里,许多都是极为珍贵的物件。 其中还有两幅画。 不得?不说?那?位大人?当真是有心了,他竟然还派人?去南地请了画师,将罗氏等?人?画下来。 宝嫣也看到了这两幅展开?的画,脚步在宝箱旁站定?,刚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声?微微一顿。 庆峰:“师叔本想亲自把画送出的,可他出发时,送画的人?马还在赶路,错过了。于是只?能由我?一同拿过来。” 他知她想要什么。 宝嫣最惦记家里什么人?,他都一清二楚。 目光落在生母的画像上,宝嫣无声?地盯望了许久,攥紧袖子,思考良多。片刻后,她将小观唤到一旁。 主仆二人?红着脸背着庆峰商议一番才分开?。 鹄州营地。 苏凤璘对着相?隔千里的清河方向张望,颇有些心急如焚的模样。家中已经收到了宝嫣的来信。 没想到兰姬的身份大有不同,苏赋安去了上京与阿翁阿耶汇合,脱不开?身。 如今只?能派苏凤璘代他们走一趟,处理兰姬身世的事。 没想到一入了北地境内,他们便遇到了一伙游侠匪徒。 也怪苏凤璘着急见到自己亲妹,命人?抄小路走,离官道甚远,才遭了暗算,损失了一部分人?马。 要不是那?天,那?条道上有军队的将领带队出没,苏凤璘怕是要折在一群熟悉地形,经验老到的匪徒手中了。 那?些士兵许是路过此地,不知道前往何处。 苏凤璘身为世家贵子,无官无职,被救已经是幸运的了,他本是进不去军中的。 但不知哪位大人?发了话,苏凤璘才得?以随同大军同行。 而又过了两三日,似乎才想起还有他这个人?般。 苏凤璘得?到了对方的召见。 初始听闻其名讳,纵使?不在上京,也知悉局势的苏凤璘也愣了下。他恍惚以为自个儿听错了。 “太子?哪位太子?当今圣人?不是龙体欠安,一直未立太子……” 小王倒是封了好几位,都不成气候。 剩下的皇子听说?还撑不到圣人?满意?,这位贵主就变得?不好昏迷了。中宫代为垂帘听政,朝野上下为了拥立哪位皇子为储君,早已闹得?不停不休。 他阿翁阿耶日前就投靠在一位颇有些实力?的亲王麾下。 只?等?后宫里的那?位不行了,便另择其主。 风险虽大,也不是没有一丝可能。 可现在。 他遇到了有人?自封太子,还拥兵自重,莫非,他不巧进了不知哪儿来的反王的队伍? 苏凤璘被留在营帐中,满心忐忑,等?了近半个时辰才见到那?位传言中的“太子”。 当他走进来时,弯腰俯首的苏凤璘悄悄偷瞄了一眼。 下一刻,他便被一双黢黑冷淡,透着淡淡煞气的眸子发现了,陆道莲:“苏凤璘?金麟苏氏苏石清的次子?” 都说?天子是紫微星下凡,自带神威。 眼前人?看他一眼,都带着无上威严,发话后更加令人?不敢小觑,苏凤璘生平还未忌惮过谁。 可是此人?叫他生出一股汉室之主的天命感来。 为了路上的救命之恩,苏凤璘保持恭敬的姿态向其道谢,不想对方似乎早就认识他一样,竟然意?味深长地叫他不必拘礼,日后少不得?还会来往。 苏凤璘当时并未多想,只?以为对方了解到他家世背景,想要利用他帮其谋反,才那?么说?的。 当下也未表露出反感的姿态,与这位虚与委蛇的交谈一番便散了。 日后,曾无数次想起过当天情?况的苏凤璘,无不后悔那?时没有仔细探寻对方对自己的态度。 若他能早些察觉不妥,就不会让亲妹落到这位的魔掌中了。 分别两地已有数日的陆道莲,在去信给宝嫣后,也终于收到了带有脂粉香的回信,以及一包回礼。 似是知道他想要什么,比香气更袭人?的,是里头女娘家常穿的衣物。 陆道莲眼神微暗,随手挑起一件亲手替宝嫣脱过的薄薄的小衣,放到鼻子前一嗅,上面仿佛还残留有她的体温和香味。 春动莲房 第88节 他恨不得?即日就能返回清河,亲手收拾这个口是心非的妇人?。 第65章 宝嫣在信上回他: 休得为?难我阿兄, 不许谈你我之间的事。 贴身衣物用来堵嘴,更用来慰藉不忘风月之事的陆道莲,但愿他能懂得她投其所好的用意。 少对苏凤璘逞些口舌, 切莫不要脸皮地将他们之间的事, 透露出去。 这些深藏女娘香味的衣物,够陆道莲度过漫漫长夜的了。 至于那些想不想他, 有没有为?他犯相思的话,宝嫣不仅视若无睹, 在信里更是提也不提。 与送来的东西相比, 堪称欲盖弥彰。 陆道莲岂会不明白她这一举动的意义, 想必晏家那边频频出事, 有人叫她失望透顶,她那颗备受欺凌的芳心, 终于意识到还是他最好了。 只是现下?仅仅处于为?他动摇之中。 因为?晏家的事态,到底还没有发生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宝嫣也未能下?定决心。 不过就差临门?一脚的事, 陆道莲便能真正得到她。 他有耐心可以等。 至于苏凤璘, 不许他提和她之间的事,那只提他自身的, 就行了吧? 看在他为?她谋划打算的份上,总不能一直让他空无名分。就是一头驴, 为?了让它卖力干活, 主人家也是会在它头上挂一把草, 作为?奖赏的。 用更直接的话说,陆道莲也要在与宝嫣的关系上, 看到一些希望才行。 他明白她不想让苏凤璘知道他们?的事,心中定然有所顾虑。 至于什?么顾虑, 自然是担心家里人的看法罢了。 既然她有这种担忧,那他替她解决了就是。 就当看在回礼的份上,一点举手之劳。 将宝嫣泛着香气的贴身衣物握在掌中,就如?本人在他跟前一样,狠狠揉捏。 如?此不仅不解瘾,对新妇的念想和奢望反而更大?了。 内心的躁动无法彻底抹平,昔日靡艳的画面?不断出现在脑海,陆道莲再忍不住,嗓音低沉冰冷,配上他眉头微蹙,隐忍压抑的俊脸,犹如?掺杂了细微的火星子。 他吩咐:“来人,苏氏子弟苏凤璘何在——” 初入军营的兴奋不安早已退去,被救却暂时离不开这里的苏凤璘,现下?心里只剩焦急。 看了宝嫣从清河送来的信,苏凤璘便能猜测到她如?今的处境,大?抵是不妙的。 他们?是同?胞兄妹,苏凤璘向来自觉宝嫣遇到什?么事,他能感?应得到,如?今他在这滋味度日如?年,一定就跟宝嫣在晏家一样难熬。 他就说远嫁不好,妹妹受了欺负,他做兄长的有心无力,不能马上赶来替她撑腰。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他只期望能尽快赶到晏家,见到宝嫣。 但是那位将他留在军营里的太子,好生奇怪,他说他不日也要去清河一趟,说可以带他一路同?行。 苏凤璘听出话里有安排之意,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威势在上,他不好婉拒,便答应了下?来。 结果这么多?天?,还不见那位动身,苏凤璘终于有些急了。 他想干脆冒着以下?犯上的危险,找那位贵人请辞带人先走算了。若要提什?么,泄露军机的理由,那就之后再说吧。 “小苏郎君,太子召见。” 围墙上眺望远处的苏凤璘面?露惊讶,怎么他刚想求见,对方?就来召见他,莫非是有什?么神通不成。 到了陆道莲跟前,苏凤璘行过礼,才抬起头看向那道稳坐在桌案后的身影,“不知殿下?找我所为?何事。” 他感?觉出对方?气势隐隐有些针对他的意思。 苏凤璘细想,他一不曾偷偷从军营里传信出去泄密,二更未曾在军中犯事,自从来了这便乖乖待在分给他的帐子里。应当不是找他麻烦的? 他不知半个时辰之前,他妹妹的贴身衣物被人握在手里,物尽其用过,如?今藏在不知哪个地方?。 陆道莲打量苏凤璘,他和宝嫣虽是兄妹,却是两张风格不同?的长相。 宝嫣似乎更沾她阿母的光,有着无法挑剔的丽质。 苏凤璘典型的儿郎模样,俊秀一股子纨绔气。 从下?属提供的消息来看,他似乎是故意表现出爱玩,不爱读书的一面?的,事实上苏凤璘在学府里成绩很难有人比得上。 所以也不是没有一丝半点的心机,就是不知,他在得知两个亲姐妹相争的事后,会怎么想。 是偏帮宝嫣,还是觉得该看在大?义的份上,容忍庶姐和自己亲妹妹平起平坐。 “小苏郎君。” 苏凤璘在古怪静默的气氛中,终于等来了清冷威严的发话声?,“孤知道你迫不及待想去晏家,这里有些东西,你不妨先看看。” 从苏凤璘打南地出发,到鹄州的时日推算,他应是还不知道这期间,晏家又发生了什?么事的。 陆道莲将下?面?呈上来的好几份信笺,丢到桌上,示意苏凤璘自己拿。 观察了下?陆道莲的脸色。 拾了一份,苏凤璘在陆道莲对面?跪坐下?来将其打开,一行行字跃入眼中,渐渐地,所接收到的消息令苏凤璘眼皮直跳,双目大?睁。 神色越发不对劲地往下?瞧去,直到将剩下?的信都打开阅览完毕,苏凤璘才恼怒地抬起头。 少年郎的面?上尽是不满的愠色,“这上面?当真?他们?这般害我阿妹?” 他越说越气,蹭地一下?起身,“晏氏子就这么看着,我阿妹可是怀了他的子嗣,他便是这么放任其他人欺负她的?一个陪媵,是她自个儿千求万求求来的,哪来的平妻!” “痴人妄想……” “小苏郎君。”陆道莲喊住暴跳如?雷的苏凤璘,“正巧孤还有一事没和你说。” “孤与晏家有旧,才得来这些消息透露给你。” 苏凤璘毫不怀疑陆道莲提供的消息,他觉得这是兰姬做得出来的事,她和她那个阿母从来就不将自己当做真正的苏家人看待。 他忍着怒火,回头问:“殿下?想说什?么,在下?洗耳恭听,多?谢殿下?告诉我这些事,否则我还不知我阿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当着无知无觉的苏凤璘的面?。 陆道莲面?不改色,依旧是深沉稳重的模样,道:“在四面?环狼的处境中,令妹确实受委屈了。” 苏凤璘没仔细听附和点头。 陆道莲:“孤曾在晏家有幸见过令妹,有过几面?之缘,之后脑海中总浮现出她的身影,这兴许称得上一见倾心?” 苏凤璘喃喃重复:“倾心……” 把陆道莲的话在耳中过了两遍,刚才还火冒三丈的他猛地惊愕抬头,“……” 陆道莲淡定回视。 他都已经?表明对宝嫣的觊觎之心了,这样即使苏家人发现了他俩的事,也只会先入为?主,认为?是他引诱他们?苏家的女娘堕落的。 到时候宝嫣再去告诉他们?,她和自己厮混过,这些人也只会将过错,更多?地怪罪到他身上去。 这样新妇就不用独自受到苏家人的指责了,如?此她心里会不会好受些? 宝嫣掩面?,鼻子里的小小痒意被她忍了下?来。 她怀疑是不是背后遭了人念叨惦记,才导致她今日不断有想打喷嚏的冲动。 松氏俨然担心她生病的样子,慌张地去摸她的额头,“秋意渐浓,夜里越发清冷,女郎还是要保住身体,切勿感?染了风寒。” 宝嫣不是一个人了,她的小腹日渐隆起,有了微微的弧度,万一生病染上风寒,不仅是对她对肚里的孩子也不利。 怪她昨夜在被子里睡得暖烘,如?在火炉里烧,为?了贪一丝凉意,便将一双玉足露在外头。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才不小心着凉了。 宝嫣乖乖任松氏检查,在她提出要请大?夫过来诊治开药以后,顺从地点了点头。 松氏还叨道:“奴婢今日替女郎清理衣物,发现女郎夏时穿的几件小衣和亵裤好似不见了。” 宝嫣和屋内端来吃食的小观面?面?相觑,耳边听着松氏疑惑的发问,二人不约而同?地隐瞒下?同?个秘密,随后故作没听见般,提起别?的话题。 “这是什?么糕点?桂花吗?” “是,庭院里的桂花虽谢了,但伙房那有晾好的桂花干,奴婢跟那边提了一嘴女郎想吃甜的,他们?便做了这个。”小观捻了一块送到宝嫣嘴边:“女郎尝尝,奴婢守着他们?做的,没让他们?从眼前掠过分毫。” 宝嫣讨巧地朝衣柜旁的松氏示意:“乳母也尝尝。” 松氏最是熟悉她二人这一套,一旦偷偷做了什?么事,就会想着相互替对方?隐瞒。 “那小衣亵裤……” 宝嫣捧着糕点,眼巴巴地快速道:“乳母,吃。” 像是生怕她察觉似的,欲盖弥彰,松氏叉腰转移目光,落在小观身上,被她盯上,小观不自在地解释,“洗,洗了,被我晾在其他地方?呢……” 对着两张根本掩饰不好,颇有些做贼心虚的脸,尤其宝嫣祈求期望她不要再追问了的视线。 松氏皱了皱眉,道:“女郎的衣物怎能晒到其他地方?,等晒干了,记得收回来。” 但凡是宝嫣的东西,都是有做记号的。 例如?绣字。 万一落到旁人手里,岂不是件有损颜面?的事。 见松氏话里留有余地,宝嫣松了口气,替婢女开口应下?,“会,会的,乳母放心,肯定会收回来的。” 可不敢叫松氏知道她让小观把自个儿的贴身衣物拿去打发恶人去了。 这在长辈耳朵里听起来,怕不是伤风败俗之举。 宝嫣也觉着羞耻,是以只敢在背地里偷偷这么做,还不知陆道莲那头收到以后满不满意,会怎么用它。 那个色秃驴,犯的淫戒可够他在他的佛祖面?前获得十年的量刑了吧。 春动莲房 第89节 宝嫣腹诽,自以为?无人察觉,实际上在她想到陆道莲时,眸子里的春水,和不由自主的微微上提的唇角就已经?暴露了她。 可见这些日子里,除了与兰姬闹不和,还是有人讨着了她的欢心,只可惜碍于身份,二人还不能在一起。 松氏不由地想起另外一件事:“听说小郎君在路途耽搁了,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到清河。” “观后宅里的情形,这些日子,二女郎换了个更大?的院子住,俨然已经?将自个儿当成正主子了。” 松氏整日混在宅院里,也是有人脉和小道消息的,“奴婢还听闻,晏家庄子上来了好多?些胡兵,将领住进了宅子,有一部则在附近安营扎寨……” 宝嫣笑意一下?凝在嘴角,隐隐不安道:“这是在做什?么?” 松氏:“奴婢问过了,听他们?说,那些个胡兵都自称是来送嫁的,还携带了许多?马和牛羊过来。” 这说明,其实等不等苏家的人过来商议。 晏家和密兹岸那头,就已经?暗地里在着手准备晏子渊和兰姬的亲事了。 兰姬要被扶正,做晏家的少主母,自然还需一场风光大?半的婚礼。 而之所以背着宝嫣暗地里准备,就是不想惊动她。 可是世上哪有密不透风的墙,宝嫣该知道的还是得知道。她脸上的神色全然变了,除了惶然,似乎早有预料,她苦笑:“果然是一家人……” “言而无信的晏氏,怎配与我苏家为?伍。” 怪不得近来兰姬都不来找她麻烦了。 原来是因为?目的已经?达成,只是所有人都在帮着她欺瞒她罢了。 在听闻消息的当日。 不等宝嫣找过去对峙,晏子渊便自动找上了门?,且他还不是一个人来的。 在门?前,小观便将兰姬拦下?了,“郎主自个儿来了便是,怎还带着不相干的人扰女郎清净?” 往日宝嫣身边这个婢女都是不轻易插嘴的。 不料今日居然这么大?胆阻止他们?,还出言讽刺,兰姬恨屋及乌,对宝嫣身边的一切都看不入眼。 看到小观,就如?见到宝嫣本人,叫她心生许多?恶毒的想法。 “不过一个奴婢,也敢在主子跟前放肆?还不滚开。”兰姬身后多?了两个新来的婢女,替她开口训斥。 小观纹丝不动,这帮人来者?不善,万一惹得女郎动了胎气怎么办。 她怒目而视,透过其中一个婢女的肩头,看到了躲藏在假山后武僧的影子。 她冷哼,二女郎不就是仗着有个大?王子做兄长欺负女郎。 她定然想不到,哪怕晏氏子不帮女郎,女郎身后也是有靠山为?她撑腰的。 区区胡人王子,岂能比得过尊贵的汉室皇子。 晏子渊看着小观,他知道宝嫣身边的人,都因为?他近日来的表现而对他不满,但这是没有法子的事。 他期望宝嫣能懂事些,她不是最识大?体么,等她陪他渡过了这一关,今后他一定会好好待她的。 “你下?去,我不会让她对你家女郎做什?么的。”看在宝嫣的份上,晏子渊不打算和无礼的小观计较。 他说道:“我带兰姬过来,是想让她姐妹二人重修于好,冰释前嫌的。” 他回头盯着兰姬,示意她态度不要像方?才那么嚣张,别?忘了,她和她兄长答应过什?么。 要让宝嫣不反对她这个平妻,就得让宝嫣顺气。 不然依照兰姬对宝嫣那么大?的敌意,怎会可能叫她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个庶姐? 这个蠢货,若不是看在她背后的势力份上,晏子渊也实在不想应付她。 接收到晏子渊的警告和暗示,兰姬不得不暂时退让一步,等她成为?晏家少主母,她再来和宝嫣算这笔账。 她不是最大?度最宽和吗,怎么教出来的婢女这么无礼,竟敢拦路。 掩住眼中的恶意,再抬眸时,兰姬挤出一丝示好的微笑出来,连对小观都和颜悦色的,不像她本人了。 兰姬:“没错,我是来找阿嫣妹妹求和的,日前发生的事,我想亲自向她道歉。” “阿嫣,出来吧……” 宝嫣在屋内,将晏子渊和兰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等到二人连番呼唤她好一阵,宝嫣才被松氏扶着,踏出房门?。 秋色萧条,庭院里不见草绿,只剩枯木枝干。 台阶下?憧憧人影。 宝嫣的出现让晏子渊眼里亮起光亮,她明明怀的是孕,却好像怀揣了美?玉宝物,整个人不仅不显憔悴。 还有一种脆弱微恹的美?。 宝嫣轻轻开口:“何事找我。” 晏子渊忍不住上前,却被兰姬一把拉住,她可不想在她道歉的时候,晏子渊上去和宝嫣卿卿我我。 他们?二人今日来的目的,可是为?了软化宝嫣的态度,让她不要与她计较从前的事的。 “阿嫣,那个想要刺杀你的婢女,不是我派来的。” 兰姬昧着良心说道:“真的,她虽是我的人,可是不是我叫她那么做的,大?概是因为?我曾在她跟前诉过苦,她听进心里去了,一时冲动才行刺你……” “如?今,我已经?让她自裁了,就当是以死谢罪。阿嫣,你原谅我吧,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和你对着干了。” “我们?,我们?还是姐妹好不好?” 晏子渊替兰姬接过话道:“她说得不错,我已经?派人审问过了,都是那个胡女一意孤行。她阿母曾在汉人家里做活,后被主母所害,她一直想替她阿母报仇。如?今见你和兰姬不和,便以为?你与害她阿母的女主人一样,对你起了杀心。” 宝嫣失望至极地看着眼前荒唐的两人,更惊讶于兰姬的歹毒,为?了坐上晏家少主母的位子,她居然连身边护卫她的侍女都能逼死。 宝嫣可不信什?么有仇之类的胡话,即使有,也不该是晏子渊和兰姬说的,与他们?没有半点干系。 这少主母的位子,难道她就非要不可么? 兰姬也就罢了。 连晏子渊也在为?其圆谎,这样的人,真的有让她陪伴一生的必要吗? 本该是她的夫婿,如?今要分给其他人一半。 薄情寡义的庶姐,还要和她挤在一个后宅,日后日日相对,互相折磨一辈子,这日子,真是她想过的吗? 一想到今后面?临的都将是无情无义相看两厌之辈,一股作呕的欲望从宝嫣的胃里,一路往上冲到了嗓子眼。 她扭头过去,攀在松氏的肩头,捂着嘴缓和胃里的不适。 不要了,这主母之位,与另一个女娘平起平坐,她一点都不想要了。就叫他们?拿去吧,都拿去。 别?再缠着她。 见宝嫣难受,晏子渊甩开兰姬的手,冲上前关怀她,“阿嫣,你怎么样?怎会吐得这么厉害。” 兰姬面?色铁青地瞪着他们?,没想到她都这样低声?下?气求和了,宝嫣居然会是这种反应。 然而就在下?一刻。 缓和过来的宝嫣推开晏子渊,抬起秀眉微蹙,脸色微白的面?庞,冲他和兰姬道:“我知道了,不必再说了。” “和解就不必了。” “王姬想当主母,只要晏家不反对,我也不反对。” 她幽幽地看向晏子渊,“我祝二位,喜结连理,百年好合。我身子不适,就不招待你们?了。来人,送客——” 小观飞快上前,“王姬请,郎主请。” 不知宝嫣为?什?么突然就改了决定。 兰姬一开始不信,但当宝嫣对松氏吩咐,将库房里属于兰姬的嫁妆一并拿出来后,她才真正相信,宝嫣是真的答应了。 至于是什?么让她改变的主意,兰姬根本不想深究。 如?今的宝嫣在她面?前,就和下?堂妇般,根本不值得她高看一眼,苏家可没她阿母家势力雄厚。 等以后,她占据了晏子渊的心,宝嫣可就只能独守空房了。她会让她,慢慢失去一切,彻底被她狠狠踩在脚下?。 “晏郎,阿兄还在等我们?……” 听见兰姬的呼唤,还有许多?话想和宝嫣说的晏子渊只能暂时将心里话都压了下?去。 他背对着兰姬,以一种隐秘的方?式,简短地告诉宝嫣,“她兄长密兹岸,说若是不让兰姬当上主母,就会让我们?兵刃相见。如?今他以借着送嫁的名义,派了许多?兵来清河,还有一大?部分,在北地边境等候消息。” “为?了两地百姓,我也是迫不得已……” “所以阿嫣,别?怪我。” “晏郎,你还在说什?么呢?快走吧。”准备回去报信的兰姬连声?催促。 晏子渊还想告诉宝嫣,他近来那方?面?的隐疾,似乎医治得有起色了,是以才敢应下?这门?亲。 等以后,他会让宝嫣有一个属于他们?之间的孩子。 “晏郎……” 罢了,还不是时候。 等宝嫣消了气,忙完这一段时日,他再告诉她这一个好消息。 晏子渊一步三回头,对着宝嫣的身影念念不舍。 而宝嫣在请他们?离开后,自始至终都将脸撇向了一旁,她一定是为?他心碎了。 晏子渊心中叹息,宝嫣的反应虽然令他不忍,让他自觉愧对于她,但一想到即将获得的实质性好处,在转身之际的那一刻,晏子渊嘴角又不禁志得意满地微微扬起。 他保证,过了这回,以后都不会再让宝嫣伤心了。 毕竟美?人还是笑起来更叫人动容。 晏子渊一行走后。 一直盯守他们?动静,以防有人对宝嫣不对的庆峰才从躲藏的假山处出来。 “你听见了吗?他们?竟然无耻到这般地步。” 小观为?宝嫣鸣不平,“这哪里是真来道歉的,这是在逼女郎和解,就是欺女郎身后无人,不能与他们?作对……” 宝嫣和庆峰对视。 春动莲房 第90节 骁勇的武僧满是戾气道:“谁说不能作对?” “师叔曾为?师叔母留下?一串佛珠,师叔母可还记得?” 庆峰:“那是圣人所赐,让师叔保管能号令三军的兵符,师叔早就将它赠与你了,有十万大?军在你身后,师叔母还怕吗?” 第66章 兰姬和晏子渊的婚仪定在下个月的初六。 她本就是陪媵出身, 早已是晏子渊的妇人,如今只需要把名分改一改,再走个过场就能名正言顺成为晏家的大少夫人了。 大少夫人这个说法, 还?是底下的下人, 用宝嫣和兰姬的年纪来区分的。 后来被兰姬的人听了去,便?一直这么叫着。 宝嫣一下成了小少夫人, 瞬间?从原本的正妻地位,变得?不那么正经, 似乎沾上小字, 一切都?会?低人一等。 整个晏府虽没有大肆说什么, 但府内上下总是蔓延着一股怪异的气氛。 面对大小夫人之间?的争斗, 有的私下看笑话?,有的不想引火烧身, 冷漠旁观。 似乎都?在等,她们分出个胜负。 谁的势力大,就以谁为尊。 依目前局势来看, 原来的少夫人, 明显后台不够,不足以与新?来的少夫人对抗。 在被兰姬插手了后宅家务后, 二人在日常上的一些用度,也渐渐发生了变化。 两?个少主母, 哪怕一个还?没有举行婚仪, 但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吃穿用度该怎么分配, 本该属于一个人的东西?,要分出两?分, 不仅材料不够,一时?间?也难以找出同等价值的替代品。 原本属于宝嫣这边差遣的下人, 总是会?被临时?以人手不够,借用的理由抢占。 慢慢地整个后宅都?有了奉兰姬为主的趋势。 “一群见风使舵的小人。”在从旁人口中,听到了不知第几次闲话?的小观气的骂出了声。 回来到了宝嫣房里,即使没明着说,那受了气的脸色也一直未消下去,轻易就被看出端倪来。 “你与他们计较什么,再过不久,我等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这些闲言蜚语,你往心里去不舒服的只有你自个儿。何必难为自己?” 松氏训她,“看看你的脸色,没点喜气,还?想在女郎跟前侍候,就收拾好你自个儿的脾气。” 在这种处境中,她们不舒服,作?为主子,宝嫣又岂会?好过?为了不影响她,让她在孕期能好好养胎。 除了重要的,一些琐事松氏都?已经尽量不在她跟前提了。 “忍得?一时?气,免得?百日之忧。” “……” 卧榻上,闭目养神的宝嫣背对着松氏两?人,将她们的窃窃私语纳入耳中。 看来,晏家是真的不宜久留了。 “阿妹,你瞧我这身嫁衣,好不好看?比你当初的婚服如何,我记得?你阿母让人在你衣上绣了百十来颗的海珠,缀在翠绿的羽毛样式的绣纹上,你猜我这里的是多少颗?” 随着兰姬和晏子渊的婚期越来越近。 府里的装扮渐渐和宝嫣嫁过来的那天?无?异,她已经为了避讳这二人,躲到了院子里闭门不出。 却?还?是阻止不了兰姬上门来炫耀。 婚仪开始当天?,她让人带着她的嫁衣出现在宝嫣的院子里,闯入她的房中,邀请她一同欣赏欣赏。 还?当面换上,要宝嫣看看她穿上以后的样子。 时?间?太早,不过拂晓的宝嫣还?在卧房内入眠,就被这不小的动静给惊醒了。 她愕然地盯着出现在她房里的兰姬,在看到她脸上眉飞色舞,张扬恣意的神情后,逐渐冷静沉默下来。 用着宝嫣妆台上的镜子,自照的兰姬分毫未觉得?自己来得?不受人欢迎。 她势必要炫耀给宝嫣看,当初她陪宝嫣进晏家的门,没有一场她自个儿的婚仪,叫兰姬始终无?法释怀。 好在时?来运转,该是她的还?是她的。 兰姬挑眼?,笑着朝榻上披散着乌黑的发丝,显得?有些迷蒙,不施脂粉的宝嫣示意:“再过几个时?辰,就该轮到我和晏郎的婚宴开始了。” “阿妹作?为少夫人之一,怎么也该得?前去观礼吧?可别到时?候躲在房里不出来。” “这般大的喜事,若是没有阿妹参与,定然会?失去许多乐趣。” 亲眼?看着作?为庶姐的她后来居上,宝嫣会?怎么想? 肯定会?在婚宴上,被气得?偷偷抹泪吧。 但又拿她毫无?办法…… 兰姬越想越高兴,她趾高气扬地出现在这,又在婢女的催促下,回去自己的院子里赶紧梳妆。 没了旁人在这里,屋内一下变得?冷清许多。 清冷的寒风从大开的房门外灌进来,小观飞快关上,再次回到宝嫣身旁,替床榻上的她捻了捻被子。 她想宽慰几句,却?不知该如何张嘴。 对晏府来说成亲是件大喜事,但对宝嫣来说却?是活脱脱的羞辱,今日兰姬与晏子渊的婚宴上,来往的宾客还?是当初参加过宝嫣婚仪的那批人。 也不知外头?的作?何想,小观却?是觉得?要羞死人了,替二女郎的不知廉耻感到羞臊。 和小观相互偎依取暖了一会?,宝嫣兀地开口:“庆峰,有音讯了吗?” 自当上回宝嫣松口,愿意让兰姬成为平妻,她便?决定离开晏家,只是冒然离开,定然会?受阻拦。 经过商议,宝嫣将佛珠给了庆峰,让他去请援军过来。 距离他出发已经半个多月,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赶回来。路上不方便?传信,宝嫣她们便?只有耐心静等消息。 小观安慰宝嫣,“应是快了的,女郎切勿忧心,眼?下还?是照顾好自己要紧。” 宝嫣点头?,她是不急,目前一切都?还?能忍受。 兰姬无?非就是想处处压她一头?,而宝嫣离开的心意已定,何必跟她不痛不快地牵扯计较。 兰姬还?想她去出席她与晏子渊的婚宴,她一开口宝嫣便?明白她是想看她笑话?。 说什么从此以后不再和她作?对,但是这种隔靴搔痒的挑衅还?是层出不穷。 如今宝嫣在后宅中只想图个清静,根本不想接招。 她宁愿被人无?畏,让外边的人以为她向兰姬低了头?,觉着她招惹不起?对方,留个懦弱无?能的印象。 也不想,跟这些薄情寡义之辈再纠缠下去。 她有孕了,大夫让她好生调养,她本身身子就弱,好不容易才怀上,更不宜被人影响了心情。 待到傍晚,天?色渐黑。 前院的喜气热闹仿佛与宝嫣这里无?关,形成了两?个世界,松氏不在院子里,趁着所有人都?在关注兰姬跟晏子渊的婚宴,她则奉宝嫣的命令去了趟库房,清点宝嫣嫁妆里的贵重之物。 而小观则伺候着宝嫣在浴间?沐浴,待到热水用完以后,宝嫣出浴回房,擦拭着洗过的湿发,她则前去交代让人烧些炭火过来。 天?冷了宝嫣畏寒,烤着炭火能暖烘身子,发丝还?能干得?更快。小观想起?一件事冷哼:“先前奴婢派人去柴房那头?命人烧水,那几个柴火夫还?说这热水不够,得?备着等夜里给晏氏子和新?夫人用。” 宝嫣还?不知道这茬,她好奇地看着小观,“那这热水你是如何要到的?” 小观悄悄压低声音道:“那大和尚不是给女郎留了几个人手?奴婢请他们将那几个仗势欺人的家伙好生吓唬了一通,用光了柴火,命他们把烧好的热水的都?给女郎了。就是那二人想用,也得?明日有柴火送进来才行。” 洞房花烛夜岂能没有热水,欢愉之后不得?洗净身子。 小观报复道:“且让他们臭着吧。” 房门被推开,以为是下人将炭火送来了,不想在二人抬头?时?,一道意想不到的人影出现在这里。 瞪着眼?前的不速之客,惊讶之中,小观念出来人的身份,“大王子……” “前院多么热闹,大家都?在恭贺晏郎君和密兰儿这对新?人,怎么唯独不见小少夫人的身影?莫不是怕看见他们二人成亲的画面,特意躲在屋里黯然神伤?” 密兹岸:“本王担心小少夫人,专程来看看你。” 趁着晏家的人都?集中在前院,后宅无?人注意,密兹岸明目张胆地闯进了宝嫣的院子里,就在早上的时?候。 兰姬做了与他一样的行径。 这兄妹二人狼狈为奸,果然是一路货色。 宝嫣目光透过挡在她跟前的小观,看向这个不请自来的胡人将领,他的眼?神落在她刚沐浴过的身体上,毫不掩饰地露出对她的垂涎之色。 转身走到衣架旁,宝嫣拿了件外衫披在身上,将即使身着里衣,还?是显得?曲线玲珑的身躯遮挡住。 然后对密兹岸淡声警告道:“密将军是在喜宴上喝多了,找错了地方吗?” “这里是晏家后宅,主母的院子,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这里撒野的,在我喊人过来之前,还?请将军自行离开。就当你没有来过,不然,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似密国的大王子袭击了晏子渊的妇人。” 宝嫣的身子骨依旧纤细,正因为纤细,她的孕态并不十分明显,还?是妙龄女娘的模样。 只是平添了许多细腻的风情的韵味,这般更吸引人。 的确饮多了酒的密兹岸,从溷轩出来,耳旁是喜庆热闹的声乐,眼?神一转看向了寂静的后宅。 一想到那个被晏子渊遗落在院子里,怀着身孕的柔美汉人妇人,被色-欲催动的密兹岸,揣着早就有的不轨之心来到了这里。 听见宝嫣色厉内荏,驱赶他的话?,密兹岸不仅没露出半点退却?之意,反而更进一步靠近了她们。 密兹岸:“你喊吧,大家伙都?在筵席上忙着呢,如今后宅都?奉密兰儿为主,你这院子里还?剩几个下人?” “小少夫人。”密兹岸猛地一手拨开挡在跟前的小观,将这个碍眼?的婢女甩到了一旁,“本王听说汉人的贵女柔美多情,堪比水做的,是这样吗?让我看看传言到底是还?不是真……” 一把磨得?锋利的铜剪忽然挡在密兹岸和宝嫣跟前,她方才去拿外衫时?,顺手将柜子上针线篮里的剪子拿了过来。 不知是这个胡人大王子自大,还?是根本不在意她的小动作?,竟然没发现宝嫣还?藏了凶器。 他垂眼?好笑地盯着被宝嫣攥得?死紧的铜剪,询问:“小少夫人这是做什么,不会?以为区区一把剪子,就能伤得?了本王吧?” 这人身上一股膻味,宝嫣隐忍地瞪着他,悄然敛住了呼吸,脸色微红,眸光闪烁,尽量保持着不被人侵犯的威严告诫对方,“谁说我想伤你?” 她当初拿着这把剪子去刺羞辱过她的陆道莲,不仅没有得?逞,还?被他发现了抱在怀里肆意亵玩一番。 之后宝嫣便?明白,女娘的力量是远远抵不过这些儿郎的。 春动莲房 第91节 她转手,将尖锐的一头?对准自己的脖颈,用以威吓密兹岸,“你敢碰我一下,我便?刺下去,到时?候不仅我有事,我肚里的孩子也要一命呜呼。大王子可敢试一试,如今你与晏家刚结盟,是想今夜就决裂吗?” “住手。”被宝嫣的动作?惊到,密兹岸果然忌惮地后退一步。 想到她若出事,看在子嗣的份上晏家定然会?追查到底,密兹岸被酒意熏热的脑子终于多了一丝清醒,“我不碰你,你别乱来。” 屋内,已经潜入进来的死士见场面已经被宝嫣控制住,在被密兹岸发现之前偷偷隐入了暗角中,再次藏了起?来。 这个小妇人,看着娇柔,浑身长满了刺,还?不好碰。 密兹岸觊觎又不甘地打量她。 在走之前,他贪婪地将宝嫣扫视了个遍,图谋不轨地劝说道:“是我喝多了来错了地方,还?请小少夫人不要介意。本王其实一直都?很仰慕你……” “你那个夫婿,他如今有我阿妹在怀,一时?半会?顾及不了你,本王是不忍心小少夫人独守空闺。你要是寂寞了,可以来找我,本王定然会?好” “滚开。” 宝嫣再没耐心听密兹岸口吐下流令人作?呕的话?,这人看她的眼?神令她相当不舒服。 纯粹将她当做泄-欲般的玩物,垂涎不已。 半分不懂收敛,宝嫣脸色冷淡透了,挥着剪子示意对方快滚。 察觉到宝嫣嫌恶的态度,密兹岸神情也阴沉下来,他不甘心地冷哼一声,甩手朝外走去。 不过一介弃妇,等有机会?,一定让她尝到他的厉害。 看着胡人将领的身影消失。 危机解除,宝嫣靠着桌案想起?被对方甩开摔倒在地的婢女,担忧地朝她的方向望去,紧张道:“小观,你怎么样?” 前院兰姬刚与晏子渊完成婚仪,这是她这辈子最风光的一天?,宾客之中,来观礼的不仅有亲朋好友,还?有许多胡人将领,可谓是给足了两?方势力的面子。 而宝嫣呢,她有什么?她当初再风光,也风光不到她现在的程度。 想到此,兰姬环视一圈筵席上出现的人,都?没在贺喜的人里头?发现宝嫣的身影。 她微微翘起?嘴角,面露几分得?色,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面对附近观礼的女眷夸奖。 她本该这时?候与晏子渊回去后宅洞房的,可不知出了什么事,晏家老君侯突然将晏子渊招了过去。 于是她只能和婢女等着他。 那些曾经围在宝嫣身旁的女眷,何曾正眼?瞧过她,如今听着悄然传来的谄媚的话?,兰姬孤傲地抬起?了下巴。 就在这时?,人群中的动静发生了变化。 有人迟疑道:“那不是……” 兰姬顺着众人的目光朝通往后宅的路上望去,本该躲在屋内逃避喜事,因她神伤不敢出门的宝嫣,居然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里。 下人提灯为她照明了来路,她梳着盘了一半的头?发,另一半挽了个发髻,多余的乌黑的长发垂在胸脯前。 头?上珠钗不多,穿着也素雅,不像是来参加喜事,倒像是出息丧礼的。 明明夜空无?云,所有人仿佛都?嗅到了一股风雨欲来的味道。宝嫣什么也没做,她一路走来,姿容就吸引了许多目光。 待到她站在一身婚服的兰姬跟前,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猜测,她下一刻就要开口,和面前的庶姐争执起?来。 她应是不满平妻一事,特意在这个时?候来捣乱的。 但是不想,宝嫣似乎只是虚晃一下,她打量完自她出现,就不由地面色绷紧,浑身僵硬的兰姬,便?从她身旁越了过去。 她聚拢了院子里宾客的视线,带着所有人的好奇心,走进了内堂,在晏子渊惊讶地发现她的身影时?。 宝嫣看也没看他一眼?,更不顾贤宁那边同样古怪的脸色,便?当着晏家众多长辈,以及身份贵重的宾客的面,朝着老君侯跟前的位置站定,前身行礼,“孙媳苏宝嫣,有事要与君侯大人商量。” “阿嫣,你来做什么?”有种不祥的预感的晏子渊,上来想要将她带走。 宝嫣忽然拿出一物挡在跟前,就与先前对待放肆冒犯她的胡人将领一样。 内堂的宾客哗然,贤宁和老君侯不约而同地站起?身,一个询问一个劝阻,“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快把东西?放下,这可是利器,万一伤着你了怎么办。” “是啊,发什么什么事了,为何行事如此偏激。” “快坐下,有话?好好商议。” 不光晏家的人劝,宾客也劝。 门口聚拢了不少闻见风声站过来的人,兰姬更是被簇拥在中间?,眼?神恨极了般,盯紧在她喜宴上搅合的宝嫣。 风波中,每个人都?神色各异,唯有宝嫣始终不变,模样一如她嫁进来那天?一样,气质清雅,笑容柔婉。 只是看人的目光,从不同人身上逡巡而过,尤其落到慌张的晏子渊那,多了一丝诀别之意,“没想到你我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对老君侯,宝嫣维持着礼节,将一封书信递出,“孙媳自知不配再当晏家妇,如今晏郎君有了新?夫人,我愿自请让位,请君侯大人,允我与晏子渊和离。” 这事,从兰姬回来那日,宝嫣就想了很久。 她数次给过晏子渊机会?,可他一次次地叫她失望透顶,还?随同兰姬前来说服她欺骗她。 她虽对他没什么情意,到底占着个夫妻身份。 这相比她受了外人的欺负,晏子渊不仅不维护她,还?偏帮着外人。 他们在前院言笑晏晏,彼此恭贺,吃酒庆祝,却?不知她宅后宅,不仅受了下人怠慢,还?被新?夫人的兄长跑到她屋子里出言不逊,冒犯侮辱。 害得?小观磕到了桌角,额头?伤了一大块,宝嫣再也忍不下去这样的日子。 她情愿在庆峰带着援手赶来之前,提前说了这事,哪怕搬到外头?去住,她也不愿再留在这腌臜污臭的晏家宅院了。 如此精于算计,只在乎功利的晏家,迟早有天?会?对苏家下手,宝嫣幡然醒悟,与其在这勉强度日,浪费青春。 还?不如及时?止损,就此别过。 等回了苏家,她便?去向列祖列宗请罪。 宝嫣话?一出,惊起?四座,晏子渊更是觉得?颜面无?光,他想都?未想过宝嫣有胆子提起?这种事,当即呵斥,“够了,宝嫣,这里不是你该胡闹的地方,还?不快回去。” “我要和离。” 晏子渊在众人眼?光中怒道:“我不应许!” 宝嫣坚持,“你做不了主,我要和离,我还?要暂且搬到晏家外面去住。” 然而被她惹怒,晏子渊冷笑:“没有我的命令,且看你能不能踏出晏家一步!” “来人,把少夫人送回房,看紧她。” 晏子渊想将宝嫣看管起?来。 就在非议四起?时?,晏府的亲兵从人堆中挤进来,跑来当堂禀告,“报!” “报,急情——” “城门外来了一支军队……” 话?音未落,被吓得?面无?人色的门房和管事再次穿过人群传话?过来,“君,君侯,有一批来路不明的骑兵将咱们晏府团团围住了,打头?的是个武僧,正在门外叫阵。” “还?有一位马背上的大人命奴等传话?——” 未料本该喜气洋洋的今夜,突发的事情竟然层出不穷,瞥了眼?情不自禁上前一步的宝嫣,隐隐猜测到来人是谁的晏子渊,眼?神不善地瞪向寒蝉若惊的管事,“什么话??” 管事回想刚才所见的一幕,摄于对方的威严,连腰脊都?立不住,只能胆小地掠过年轻的家主,看向他身旁面若凝脂,小腹微隆,清素若秋的佳人。 管事苦大仇深,略带哭腔道:“他说,请少夫人此刻,立即出去见他。若是超过半炷香的时?间?,还?未见到少夫人的身影,他便?发兵要灭,灭了府里所有人。” 宝嫣走在最前方,一群听闻风声,面带好奇或是凝重,略带不安的人紧随其后。 还?未出晏家的门,在正对着门口的小路上,就已经窥探到了将晏家包围,士兵对士兵包含杀意气氛森严的景象。 宝嫣不知不觉率先跨过了门槛,后面的人神色各异地望着她朝不远处高坐在马背上,伟岸而挺拔的身影走去。 时?隔多日,恍然如梦,宝嫣眼?中只有当她一出现,目光便?紧紧凝在她身上的陆道莲,从而将他身旁属于自家兄长的影子都?遗漏了。 第67章 宝嫣站在离陆道莲几步之遥的距离, 遥遥望着他,素衣轻裹,神色愣怔, 似是还不敢相信他居然不声不响, 在今日就?回来了。 陆道莲最先察觉到宝嫣的衣裳单薄,清寒的冷夜, 晏府红灯高挂,不?失喜气, 只?有他眼前的怀着他子嗣的妇人, 在如此庞大的建筑下, 形单影只?, 凄清寂寥。 还呆呆地盯着他,可不?是惹人娇怜, 陆道莲当即翻身下马,并摘下身上的玄色披风,挽在臂弯上, 大步而精准地朝宝嫣稳稳走去。 但他二人是在所有人视野之下。 是以陆道莲只?是将披风给了宝嫣, 目光也?不?离人,视线深沉而内敛地打量她, 任何一点?细枝末节都尽揽眼底。 陆道莲轻淡略显责备地问:“怎么瘦成这样了。” 预料中,有孕的妇人都该日渐丰腴才对, 宝嫣这么瘦, 很难不?去想是不?是她这些时日过得不?好, 还是有人待她不?好受了委屈。 身子本就?娇瘦,如今还有孕了, 该矜贵的不?行,怎会清减成这样。陆道莲不?问, 宝嫣还能稳住,一问便?勾得她湿了眼眶。 她嘴唇张了张,乌黑的眼眸宛若秋水,盈盈透亮。 鼻头?喉咙涌上一股难言的酸楚。 此时无声胜有声,陆道莲眼色渐渐晦暗下去,气息也?煞人起?来,但还是用?听不?清情绪的话音道:“把披风穿上,别着凉了。受了什么委屈,为夫来想办法……” 他话尾很轻,只?有离他最近的宝嫣听见了,不?管是周围,还是远处晏家大门口的众人,在这乌漆的黑夜中,都只?能凭借灯影和火光,窥探到他嘴巴开合的弧度,而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 绝境之下,强夺过她的是陆道莲,如今站在她身旁说他来想办法的,竟还是陆道莲。 就?在宝嫣脚步忍不?住要朝他靠拢的时候,晏子渊的声音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 从陆道莲出现?起?,到宝嫣身影不?停地往他那走去,就?如孤苦伶仃的幼鸟,终于等候到依靠归家一样。 毫不?犹豫地投奔向高大的影子。 晏子渊再控制不?住,忍着愠怒,呼唤了宝嫣的名字,“阿嫣,你在做什么?记不?记得你是谁家的妇人,还不?快回来。” 府里笙箫都停了,如今整条街上,只?有这里火光通亮。人虽多,却极其安静,晏子渊的话声一响,就?如信号般。 身后宾客也?窃窃私语起?来。 周遭看她的眼神有些许不?对,然而宝嫣却始终站定不?动。只?因陆道莲在她身旁说了句,“在这等我。”便?站在她身前,迎面挡住那些窥探异样的目光。 他视线淡淡觑向晏子渊,缓缓朝前走,光影中,他的相貌彻底暴露在众人眼中,越来越清楚。 所有人都发现?了他和晏子渊有着极为相似的容貌,若说二者之间没有丝毫关系,简直无人相信。 春动莲房 第92节 “这人是谁……” “他怎会跟晏子渊生?得一模一样。” “听闻长公主所出只?有一子,怎会多出这个……” 闲言碎语落入耳畔,在极其相近的距离,面对面对峙下,晏子渊额角青筋暴起?,双手攥成了拳头?。 他到底想做什么,不?是说有事离开清河一趟,为什么又回来,还这么嚣张肆意,连容貌也?不?遮掩了。 有相同疑惑的不?仅是他,晏家老君侯和贤宁也?是察觉到不?妙,不?仅面色复杂,还颇为忌惮地观察着陆道莲。 晏老君侯眨了眨眼,试探出声,“不?眴,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陆道莲在与晏子渊的目光交锋中,面无表情地宣告:“上京有奸臣作乱,与后宫结党,谋害今上,今上若有所感于昏迷前曾下密旨,封我太?子,命我暗自离京率领大军前往上京救驾,清剿祸乱朝纲之辈。为此,我已于日前暂且辞去国师一职,还俗了。” “不?眴乃是孤的法号,如今,身为今上亲封太?子,君侯该称孤为什么?” 陆道莲的话如惊雷般在旁人耳中炸响。 听闻他言语的人群方才还多加掩饰的窃窃私语,顿时再也?憋不?住了,纷纷对他投以注目,而身在人中的兰姬更是脸色惊变。 她已经认出了陆道莲是谁了,听他的声音,就?是一辈子都不?敢忘,他就?是那天夜里突然到她房里,替宝嫣惩治她的祸首!是他! 骤然被?陆道莲的身份镇住,晏子渊却不?肯承认地驳斥,“这不?可能!” “他怎会亲封你为太?子,京中消息我从不?错过,他明明……”谁都不?瞩意,那个人生?在帝位,年?老昏庸,坏了身子,却不?肯立太?子,也?不?肯让位。 只?想抛点?鱼饵,看池鱼相互斗争,不?然怎会任由?皇子在世家长大,及冠了也?从未想恢复他们的身份。 陆道莲一个出了家的僧人,已经被?封为国师了,又怎会被?封为太?子,定然是他搞了什么鬼。 晏子渊咬紧牙关,凑到陆道莲跟前,兄弟二人相似的脸在众人注视下,如同两块品质不?同的美玉,相交辉映。 可惜的是此刻晏子渊的脸色极差,他冷眼瞥着陆道莲身后,一看就?上过战场的骑兵们,低声道:“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若是你想问,他为什么不?肯立太?子,又为什么不?肯让他回京——” 陆道莲抬手,搭上晏子渊的肩膀,将他缓缓抵开,眼中露出一丝淡淡的嘲弄之意,更盛气凌人地回应:“那当然是,我从中作梗。” 没兴趣再应付晏子渊,陆道莲猛地将他往旁边一掀,在他不?查一时趔趄着朝后倒去时。 陆道莲目光所及,是人群中一身显眼嫁衣的兰姬,冷不?丁被?盯上,兰姬顿时想到那天夜里濒临死亡的恐惧,她面无血色地掉转头?,浑身都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忽而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密兹岸察觉到不?对,警觉地用?胡语问:“密兰儿你怎么了。” 兰姬抬头?,看清密兹岸的脸,才意识到她今非昔比,早已不?是那个任人可欺的庶女了。 不?过扫了眼宝嫣的庶姐,陆道莲便?收回了视线,他对晏家老君侯和贤宁道:“孤来此,只?为接一个人走,夜寒天冻,就?不?久留了。” 贤宁:“谁?” 她急切地想要将陆道莲挽留,“等等,不?眴,你留下,你与阿渊是亲兄弟,我是你姑姑,有什么事不?能入府再商议……” 然而陆道莲恍若未闻,他背过身,“金麟苏氏女,她是孤看中的太?子妃,晏子渊如今已娶新人进门,那就?让他与苏宝嫣和离。” “如此妇人,孤绝不?会叫她屈居人下,做什么平妻。” 陆道莲朝着宝嫣方向走。 黑眸带着清透的寒意,再睇向那个小妇人的时候,眼底的冰霜都成了熄灭不?掉的余火,“走了。” 宝嫣从不?曾想,能这么顺利离开晏家,她被?一只?火热的掌心,温柔而不?失力道地推着背,送到一匹马前。 没有软凳,一个骑兵便?跪在那让宝嫣踩着肩,在陆道莲的搀扶下坐上马背。 这是他的战马,本该认生?,却因为嗅到了宝嫣身上披风的熟悉气息,没有阻止她的靠近。 然而,眼见陆道真的要把宝嫣带走,阻止不?了陆道莲,心急如焚的晏子渊便?喊住了宝嫣。 他紧盯着她,威胁道:“你忘了你的苏家了?你是我晏子渊的妻子,如今却随便?跟一个丈夫以外的人走,你们苏家,便?是这么教?女的?” 眼下忌惮陆道莲带来的人马,又不?知他力量深浅,晏子渊只?有将矛头?对准宝嫣,提醒她也?该为自己母家的名声着想。 她难道忘了苏家能重返上京,依靠的是谁在上京打点?? “你若现?在下马,回到我身边,我便?与你既往不?咎,夫人,你可要好生?考量。” 闹成这样,局面难以收场。 即使陆道莲不?来,宝嫣今日也?下定了决定,要与晏子渊和离,再不?来往。 但当他当众提起?她的母家时,心系苏家的宝嫣难免出现?难色,她懊恼地望着前方,明明坏事做尽,不?给她留余地的是他们。 结果到了人前,却还要将罪责甩给她,“你要与谁既往不?咎?”倏然宝嫣身后一道旁观已久的少年?身影策马上前厉声问道。 他摘下披风的帽子,露出一张俊秀却布满阴霾的脸。 心疼地看了眼被?他给惊到的阿妹,苏凤璘骑马来到众人前,瞪视眼前这让人生?怒的一切,晏子渊、宝嫣的婆母,晏家的家主,宾客还有发现?了他,却蓦然心虚厌恶地撇开脸的兰姬。 第?一次来北地,看到阿妹出来的苏凤璘难掩激动,但因为不?认识晏家的人,他只?得耐住性子静观其变,憋了这么久。 在听见晏子渊对宝嫣不?是恫吓就?是威胁,还想羞辱他家的女娘,气性之大的苏凤璘借着马鞭直指这个他该称呼妹夫,却早已及冠的郎君。 扬声呵斥:“你就?是晏子渊?我乃金麟苏氏,长房次子苏凤璘,也?是宝嫣的兄长,专程为两家的亲事而来。我苏家的女郎说什么也?是千娇百宠长大的,不?曾受过一丝委屈,岂能由?你在这羞辱?!” “我家把她许给你,是看在你家不?远千里到南地真心求娶,许诺会好好待她的份上,才把阿嫣嫁给你。但她始终是我苏家的嫡女,不?是进了你晏家的门,就?是你晏家的人,更不?是非你不?可!” 方才情景历历在目。 尤其苏凤璘一扫兰姬,一想到自家竟会养出这么个残害同族,心如蛇蝎的东西。 而今她还想联合外人骑在宝嫣头?上作威作福。 苏凤璘冷笑。 他道:“而今你们晏家背信弃义,不?仅未曾好好善待我阿妹,还在我阿妹有孕期间,让晏子渊迎娶他人进门,想与我阿妹平起?平坐,什么平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我苏家根本不?答应!” “尔等如此欺负她,如今我做兄长的,又怎能坐视不?理?!”苏凤璘看一眼同样跻身马背上,护住宝嫣的陆道莲。 他眉心狠狠一跳,却又不?得不?咬牙切齿道:“是我在路上偶遇太?子殿下,得知他与晏家有旧,请他捎我一程,来接我阿妹的。既然晏家已于旁人成了姻亲,那我两家的盟约便?也?作罢。” “我苏凤璘今日,便?代?我苏家,迎我阿妹归家,此乃我们两家私事,我看哪个多管闲事的外人胆敢阻拦?” 若是陆道莲单方面带走宝嫣,还能说上几句。 可现?在没想到晏家少夫人的母族兄长出现?在这,出于对自家女郎的维护之意,谁能说什么不?好的话。 有苏凤璘出面,局面再次扭转。 宝嫣缩在陆道莲的怀中,盖着披风,对着他清瘦的背影热泪盈眶,“阿兄。” 陆道莲凝眸,听见宝嫣的抽泣声后,面上不?显却暗自轻叹一声,真是个娇宝贝。于是抬手,为其轻轻抹泪。 “你阿兄,真威风不?是?” 没有陆道莲,仅凭苏凤璘带来的人,以及他的身份也?不?可能有现?在这样的底气,在年?长他许多的晏家长辈,以及晏子渊跟前叫板。 他自知借的也?就?是这位大人的势,有他在跟前,先镇住了那边等人,苏凤璘再一番话,便?无人再有异议了。 即使有,也?是在问:“苏小郎君,你苏家可想好了后果?” “不?是说,新夫人也?是你们苏家的女郎?怎么你们家只?宠嫡女,庶女就?不?受宠吗?” 苏凤璘毫不?留情道:“我苏家没有吃里扒外的东西。” 能做出和家中姐妹相争的事,还隐瞒这么多年?身份,不?管是兰姬还是月姨娘都其心可诛。 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兰姬找到了胡人做大靠山,便?歹毒起?来了,苏凤璘轻易地在人堆里找到了站在兰姬身后的胡人将领。 想必那就?是她“真正”认可的兄长吧。 四目相对,密兹岸也?眯起?了眼,他忽地大声道:“可笑,实在可笑,堂堂清河晏家,身为顶贵门阀竟然却被?这样一个少年?郎教?训!” “按照你们汉人的说法,这个出言不?逊的该称之为‘竖子’,竖子焉敢羞辱我王室公主。本王今日便?要好生?教?训教?训你。” 密兹岸呵道:“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来参加喜宴的胡人不?少,许多都是送嫁的队伍里的,只?是在里间不?得携带凶器,有的只?得跑回去拿。 在外头?等候的胡兵则抽出腰上的弯刀,一伙人朝着苏凤璘的方向缓缓靠近。 眼见苏凤璘有危险,宝嫣忍不?住在陆道莲怀中坐直了身子,却在下一刻被?他按了回去,沉声安抚,“放心,伤不?了他。” 就?在刀光朝俊秀的少年?郎劈去时,威武的大汉手持金刚杵出手了,陆道莲身侧的骑兵更是分出一小撮也?围了过去。 这阵仗令上方的贤宁都骇然一跳,“不?眴,这是什么意思??快叫这些人退下,今日是阿渊的大喜之日,难道真要见血不?成?” 迎着所有人敬畏的目光,陆道莲竟连看也?不?看贤宁一眼,“既然大喜之日,怎能不?再添些喜气,就?血色恭贺他们如何。” 他朝等待他命令发落的庆峰道:“还不?动手?” “不?眴!” “殿下!” 密兹岸根本想不?到这个陡然出现?的汉室太?子竟然这么凶戾,他本意是想拿下那个狂妄的汉人少年?罢了。 结果那个汉室太?子一发话,他的人便?当真动起?手来,手起?刀落,血溅一地。 来参加晏家喜宴的宾客早已被?刀光剑影的场面吓得开溜,有的更往晏家府里躲去。 一时间门口人影疏散,只?剩一小批还站在原地。 “住手,快叫他们住手。”晏府的府兵护卫着晏老君侯与贤宁长公主往后退,更多的是面对眼下情形,不?知道该帮哪一方。 密兹岸也?拔了刀冲着陆道莲的方向喊话:“阁下莫非是想两国交战,你可知本王是谁?” “似密国的大王子,就?是他,他今夜趁晏氏子在前院成亲,偷摸闯入了少夫人房中放肆,想要猥亵女郎!” 混乱之中,小观怒声呼喊。 密兹岸陡然看到被?他甩到桌角,撞伤额头?的婢女,当即愣怔。 耳目敏锐的陆道莲一眼就?发现?了从晏家大门跑出来的小观和松氏,更听清了她方才说的话。 他横扫一眼前方,低头?注视在下令杀人时,被?他捂住双眼的宝嫣,语调危险地问了一句,“今夜有人闯过你闺房?” 如同回想到当时惊心动魄的经历,宝嫣肩头?一缩,拥着她的陆道莲瞬间变察觉到她瑟缩害怕的反应。 当即,黑瞋的眼珠里,目光变得阴鸷凛冽。 在带来的人马方面,陆道莲与密兹岸的不?相上下,更多的队伍还在路上。 可惜今夜喜宴他的部将都饮了许多酒,即便?人多战力也?远远不?及大汉这边。 春动莲房 第93节 陆道莲冲刚把一个人弄得鲜血直吐的庆峰吩咐:“去把他们的将领给孤押过来,他哪只?手碰的,孤好将它削下来。” 宝嫣听得心惊肉跳,对如此暴戾的陆道莲感到陌生?,又忍不?住抓住他的衣襟,“我,我没有让他得逞,他没碰到我……” 陆道莲深深看着她,安慰地摸了摸她的下巴,“那他也?该死。”余光瞄到躲到了密兹岸身后,极力想要掩藏起?自个儿身影的兰姬。 陆道莲:“那个庶女,挑衅你没有,这些日子是不?是狠吃了些她给的苦头?。” 宝嫣眼眶微红,轻吐一个“是”字,陆道莲便?轻叹一声,搂得她的腰更紧,“小菩萨,贫僧替你下地狱去。” 第68章 在有备而来的汉室精兵厮杀之下, 很快似密国的将领被控制起来,士兵则死的死,伤的伤。 一场兵刃相交, 只剩晏子渊那方的府兵, 和陆道莲的军队对峙。 密兹岸被降,兰姬也被拖了过来。 大喜的夜, 一地的尸体和血腥味,晏子渊看着?眼前一幕, 早在小观说出?宝嫣闺房发生?的事后, 他意欲阻拦的动作便慢了下来。 在发觉陆道莲从一旁的亲兵腰上?抽走一把刀, 准备亲自手刃了密兹岸的时候, 晏子渊终于不再无动于衷。 他难以置信地道:“你不能动他!” “他若出?事,似密国定?然会向胡部其他国家求援, 若是联合出?兵,后果不堪设想……” “是吗。” 陆道莲身在马背,居高临下地睥睨过来:“怎么孤得?到?消息, 似密国王室也不安定?, 这位尊贵的大王子似乎与王室的其他王子意见不合,已经分成两派了。” 胡部由许多中小国组成, 哪像汉地,只有汉室是这块版图上?地方最大权势最高的主人。 国小纷争更不少, 似密国大王子属于上?一任王妃一脉, 胡人喜欢吞并其他国家部落, 小国王妃也多。 如今最得?宠的可?不是密兹岸的母妃,他老家多年前就有异军突起, 新来的妃子抢占了他母妃的宠爱,又生?下了几位王子。 时日一长, 年岁渐长,势力不同后宫之争,密兹岸的母妃彻底失宠,而他这个大王子看似风光,实则在与同父异母的弟弟的交锋中,被分走了一半军权。 他来南地,亦不过是想求得?外界势力的帮助,帮他夺回?另一半军权以及成为似密国的王。 以兰姬这个遗失多年的堂妹为媒介,他可?以顺理成章地和北地的汉人高门?交好。 这也是为什么他替兰姬努力争取到?平妻地位的原因。 他都自顾不暇,这时候再向胡部求援,无亚于是去送死,王室里的其他王子盯着?他,只等?密兹岸带人一现身就会将其当做猎物,撕碎了瓜分吃肉。 释无磐涅的大军常年盘踞在峡谷,却也会经常派人出?去四处游荡,自然不会错过这些?国与国之间的消息。 若是听了晏子渊几句话,轻易被他吓住,他就不是陆道莲了。 眼看他将密兹岸的来历颇有了解,晏子渊只好换种说法,“既然你都知道了,不如手下留情放他一马,眼下,他好歹也是晏家的姻亲……” 晏子渊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密兹岸如果真的出?了事,他的部下群龙无首,自然会重新推举出?首领出?来。 到?时候这些?人若是想要?为他们?的大王子报仇,惹不起陆道莲,便会将某头对准到?他头上?。 陆道莲:“说起这个。” 陆道莲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兰姬冷眼看去,他示意晏子渊,“你确定?,要?娶她为妻,让她与苏氏女平起平坐?” 经他提起,晏子渊不由地望向他怀里安静无声?的宝嫣,她正?垂眸盯着?马下的兰姬,姐妹二?人处境全然不同。 曾经带着?胡人势力归来的兰姬嚣张至极,第一夜便派人来刺杀她,刺杀未遂便将后宅扰地不得?安宁。 让内宅的下人掠过宝嫣以她为尊。 而今陆道莲声?势浩大的杀回?来,在新婚当夜大闹一场,还?将她的靠山打得?支零破碎。 这是谁都万万想不到?的结果。 正?应了那句,世事无常。 宝嫣对晏子渊道:“就让你我和离吧,这少主母之位,她想要?拿去即可?。” 兰姬猛地抬头,她不仅愣怔,而且在看清宝嫣模样的那一刻,眼神?怨毒,她对宝嫣的恨意,以及此种境地中对她的羡慕、嫉妒,各种滋味帮兰姬把畏惧压了下去。 她恨宝嫣,也恨她身后强大的身影,被愤怒冲昏头脑,兰姬朝宝嫣的方向啐了一口,“贱人,谁要?你的施舍?晏家少主母你能做,我就不能做?凭什么?” “看什么,难道我有说错?苏宝嫣,你就是个淫-妇,往日里装得?光明磊落冰清玉洁的样子,实际上?还?不是败坏门?风——” “就算今日要?死了,我也要?说一句,你对晏郎不忠,你在婚内便与这个人厮混在了一起!你个小荡-妇……” “住嘴!” 忽然晏子渊开口,任谁都想不到?竟是他先出?手,上?前甩了兰姬一巴掌。 她虽只说中了一半事实,但宝嫣到?底为什么会与陆道莲厮混,这是他们?三个人都心知肚明的。 回?忆当初,晏子渊无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他一下被兰姬戳痛伤疤,便冲她打了过去。 兰姬捂着?脸,震惊又不敢相信,痛恨地望着?晏子渊,怕是在想她明明是在为他说话,宝嫣对不起他。 为什么他却冲自己发怒? 对事到?如今还?被瞒在鼓里的兰姬,宝嫣说道:“王姬有没有想过,很多时候,事情并非是你看见的那样。” 陆道莲因兰姬突然对宝嫣辱骂感到?不悦,淡淡道:“你与她多说什么,她还?学不会恭敬你,还?是杀了吧。” 仅凭兰姬一人,就牵连到?了三个人的往事,不只事晏子渊被戳痛,宝嫣回?想往事也不好受。 陆道莲更不愿让宝嫣过多回?想他曾经做过的事。 本想将这个庶女留下慢慢折磨,但在她嘴里不干净,羞辱的对象是宝嫣时,陆道莲杀心顿起。 然而宝嫣叫了声?“不,慢着?”。 想上?前将兰姬结果的士兵脚步一顿。 都以为她是心软了。 兰姬畏惧权高位重的陆道莲,只朝宝嫣怒目而视,嘲笑她,“要?杀便杀,少在这假惺惺,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下场。怎么,你如今是攀上?高枝了,想怜悯我?” 几双眸子的注视之下,宝嫣与兰姬对视片刻。 她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兰姬的眼神?十分专注,倒没有幸灾乐祸,也未曾流露出?一丝嫌恶和恨意。 她目光从疑惑,到?审视,到?清明都不过转瞬之间,“你怎会这么想呢?阿姐。” 她柔声?道:“我叫住他们?,只因我还?有话想告诉你。” 兰姬面露厌恶地将头扭到?一旁:“谁要?听你狡辩!” 她还?是这样,宝嫣却不受影响地继续说:“我怜悯你,是因你曾经数次说自己是庶出?,身份比我卑微,我才怜你。可?如今,你已经是王姬了,我还?怜悯你做什么?” 她何曾说过这种清冷孤高的话? 不止是兰姬,就连晏子渊也愣了下,陆道莲却是有所预料,宝嫣的性子就该是这样的。 有人身份卑微,与她不平等?时,种种刁难她忍让。 但若是失去这一卑微的身份,达到?与她同样的高度后,她的相处之道,便不是怜悯弱小了。 不然真当世家养出?来的嫡女是什么泥人傻子? “你说我攀上?高枝……”宝嫣抬头,和拥着?她的陆道莲相望一眼,不得?不说,今日能有这份底气说话,与他脱不了干系。 宝嫣也不假清高地点头,“的确如此。” 她这的确如此,就如同认证了,她与陆道莲有纠缠不清的瓜葛,就连二?人之间的氛围都暧昧不已,惹人遐思。 谁还?记得?晏子渊才是她的夫君。 盯着?有着?如白玉般无暇美貌的宝嫣,晏子渊对她窝缩在陆道莲怀中的身影心生?想要?将她夺回?来的想法。 宝嫣叹声?:“世人总是这样,以为一个恶人,无论?怎样行恶,都是理所应当,而一个好人,也该与它同理,被框在好人的身份中,只能行善。” “阿姐是觉着?你就是那个恶人,我就是那个好人吗?我曾经忍让,怜悯,心善,如今这个场面就不该仗势欺负你。可?是阿姐,你有没有想过,你能数次与我针锋作对,谋害我,为何好人就不能用你用过的方式报复回?去?” 她只当这回?,真的是运气好,才遇到?陆道莲带人赶回?来了,若是没有他,今夜在这威风的还?是她吗? 自然不可?能。 威风只会属于有着?能使唤下人和府兵的晏家、晏子渊,以及有着?胡人当靠山的兰姬。 都说风水轮流转,怎么轮到?她占上?风了,她就是假惺惺仗势欺人了呢? 不过输赢二?字罢了。 认赌要?服输。 宝嫣看着?惊愕中的兰姬,心无愧疚地道:“阿姐若是想求死,这回?,我怎样都不会拦着?的。如今我已明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有我报。” 什么时候轮到?她有孽报,宝嫣也是要?服输的。 只是她日前不做伤天害理祸害他人的事,她又为何要?怕呢,自然是先顾及着?当下了。 真正?不怕死的人,是不会将死放在口中的。 当宝嫣说出?不会阻拦她,而她身后的高大身影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和看死人无异时,兰姬终于知道怕了。 “不,不,我还?不想死……”她生?怕旁边的士兵要?将刀落在她身上?,她亲眼见到?他们?杀人了,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有一个胡人的士兵,一刀下去,头便与身子分家了。 兰姬方才的虚张声?势溃散干净,为了保命她惊慌失措地抬头,眼里满是恐惧,紧抓着?旁边晏子渊的衣角求他,“救我,晏郎救我,救我……” 晏子渊低头看她,她求错人了,该求的人不求,惹了祸还?回?来找他。 要?不是她刚才乱讲话,羞辱宝嫣,事情又岂会是这样的发展? 就在他拧眉,要?朝宝嫣和陆道莲的方向发话之际。 刀光一闪,在身旁的晏子渊和兰姬脸上?被溅了一道热血,点点腥臭温热的暖意,让人彻底陷入震惊中丧失所有言语。 一颗头属于胡人将领的头颅被当众劈开成了两瓣,方才还?活生?生?的密兹岸,尚且死不瞑目地睁着?双眼。 提前被披风盖住眼睛,眼前一黑的宝嫣什么都看不见,却也像察觉到?了,浑身僵硬在马背上?。 浓烈的血腥气,顺着?夜风猛烈地灌入鼻息间。 在场的所有人鸦雀无声?。 劈人如劈柴一样,没有丝毫预兆,动手的陆道莲将长刀递回?给一旁亲兵,他的声?音成了如同地狱阎王一般的存在,“在孤面前,没有哪个妇人能与苏氏女平起平坐。和离前,晏家的少夫人只有一个,和离后,亦然。” 春动莲房 第94节 他后面是对晏子渊说:“你若还?想保存住晏家和眼下的一切,与这胡女的婚约就得?作废。她当初是怎么嫁进来的,日后还?是跟以前一样的身份。” “没有少夫人,只有胡人妾。” 晏子渊沾了血的眼睛眨了眨,他仿佛又感受到?了少年时在上?京,被同龄的陆道莲踩着?头,阴鸷冷厉犹如恶鬼,危在旦夕的压迫感。 陆道莲:“否则,孤会以晏家私通胡人,治尔等?一个叛国之罪。” 兰姬最大的愿望便是想压宝嫣一头。 如今她母家的靠山,密兹岸一死,她的少主母之位,瞬间就如一场遥不可?及的梦,永远不可?高攀。 晏家后宅之中,她再也不是那个身份高贵能为所欲为的胡人王姬了。 自此以后,有的还?是那个没有正?名,低主母一头的侧室。 对晏子渊下达了命令的陆道莲,让人收兵,他则带着?宝嫣策马调转方向,走前冲晏子渊撂下最后一句,“三日后,我要?在苏家的桌案处看到?有人将和离书奉上?。” 军队收整,庆峰朝着?小观和松氏的方向走去。 苏凤璘坐在马上?,犹豫不知该不该靠近那边耳鬓私语的两团身影。 直到?走了一小长段路,陆道莲才看向怀中被披风蒙住的宝嫣,他替她将衣料拨开,露出?失神?已久的宝嫣。 她好似因为外界发生?的事情过于惊心动魄,而呆住了。 陆道莲胸膛紧贴着?她,微微俯首,将宝嫣的眉眼纳入视线之中,声?腔里似还?有一丝弑杀之后,意犹未尽的兴奋之意,“怕了?” 宝嫣就跟当时被飚出?来的热血,溅傻了的晏子渊和兰姬一样,她哪怕没亲眼所见那画面,还?是能想象到?。 耳根被吹了道冷气,她不寒而栗地轻抖,“你,你把他劈开了……” 什么样的人会拥有这样的力道将头劈成两半。 陆道莲那一举动仿佛不止是给晏子渊跟兰姬看的,倒像是告诉跟随他的部下,他们?的拥立者是怎样的存在。 陆道莲:“厉不厉害?” 宝嫣气息静如鹌鹑。 知道他还?是把她吓着?了,陆道莲抬起宝嫣的脸,让她一双美目忧愁而慌乱地看着?自己,黑眸幽幽,逐渐勾起一抹无畏无惧的笑意:“怕什么,人是我杀的,你干干净净,我岂会叫报应报在你身上?。” 他手放到?宝嫣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轻轻地抚摸,“还?是太瘦了。” 苏凤璘不敢上?前打扰,只能双目转了一圈,找到?人问:“我们?眼下去哪?” “殿下说,送两位到?苏家宅院落脚歇息。” 晏家门?口。 目送完陆道莲带走宝嫣的身影,晏子渊抹了一把脸,血色将他五官晕染,几分可?怖。 他垂眸看一眼狼狈呆跪在地,恍若魂飞魄散了的兰姬,真是因小失大。“来人,把这里收拾干净。” 宝嫣…… 他不信,声?称被亲封为太子的陆道莲能猖狂一辈子,上?京那么多势力岂能容忍他。 他会等?,他一定?有机会将她夺回?来。 还?有陆道莲给予他的羞辱,有朝一日他将加倍施予返回?给他。 第69章 苏家在清河的府邸, 属于陪嫁给宝嫣的嫁妆。 嫁去晏家后,宝嫣就未曾回来,她原本想今日在喜宴上宣告与晏子渊和离后, 就住回来这里的。 如今虽遭遇阻拦, 却还是如愿以偿了。 苏凤璘踏入这处宅邸后,目光便在四处打量, 这建筑物和他们金麟还是有所不同的。 不管是明窗还是院墙,都非常之高, 布局上也十分有意境。 宝嫣步入出嫁前?睡过的闺房, 转身就看?到苏凤璘在身后好奇观察的模样, “阿兄。夜深露重, 赶了连日的路,也该累了, 快去房里歇息吧。” 苏凤璘扒着屏风的架子,全然没了在晏府门口,指着晏子渊教训的威风气态, 反倒是盯着许久未见, 嫁做人妇的宝嫣,“阿妹, 你,你跟那位太?子, 你们……” 他欲言又止。 宝嫣尽数知?悉他说什?么, 帮他道:“阿兄是想问, 我与他是不是有私情?是否真像兰姬说的那般,背着晏子渊和他厮混在一起?” 曾经?宝嫣想过数次, 该怎么和家里人解释。 如今来的人是同?胞兄长苏凤璘。 宝嫣心中压力便没那么大了,她发觉自己也不是那么难以启齿了, 干脆承认下来。 “确实?如此,阿兄……” “是不是他引诱你?!”然而?,想象中的指责未曾出现,反倒因为听了宝嫣的话,苏凤璘似乎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所思所想。 自己的阿妹自己清楚,“阿嫣你怎会?是做出这种?事的人?我知?道你定然有不得已的苦衷,是他贪图你的美色,加之你在晏家过得不好,晏子渊欺负你,你才和他在一块对不对?” 不管真相如何,在苏凤璘看?来,宝嫣和谁在一块都可以情由所原。 毕竟他阿妹生得本来就出众,哪个郎子会?不爱慕她?除非他瞎了眼?。被觊觎也不是她的错,是这些儿郎太?可恶。 确认了宝嫣真的和陆道莲有私情,苏凤璘将错归类到他身上后,转瞬便又为宝嫣考虑起来,“可是眼?下局势十分凶险,上京为了拟定太?子人选,早已争得不可开?交,这时候这位太?子横空出世,势必要没面对四面楚歌的局面……” 要想自己阿妹过得好,做阿兄的自然要替她细心打算。 “既然你们二人两情相悦,待你和离后,倒是可以嫁给他,那阿翁阿耶那里,我还得写信回去告诉他们,得帮这位太?子打开?京中局面才行。不然届时他若势败,反而?还会?连累你……” 本以为是反王,结果居然是有密旨有军符的真太?子。 涉及到宝嫣,这场夺嫡之争苏家不可避免地?也要加入进来。 苏凤璘偷瞄宝嫣的小腹,“还有你肚里的孩子,虽然他姓晏,但只要你与晏子渊和离,孩子可以留在苏家给我们自己养……” “他不姓晏。” 宝嫣柔柔打断他,苏凤璘从妹妹口中听到她说:“他不是晏子渊的子嗣。” “是我与那个人的,晏子渊他受了伤,那里不能人道,才迫使我和陆道莲圆房。” 就在苏凤璘震惊得不能再震惊时,宝嫣的话远远没有结束,“他二人之所以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是因为他二人是亲兄弟。” 苏凤璘:“……” 房门外,不远处,去处理安排事务的陆道莲刚刚走到柱子旁,隔着门窗,就听里头的人柔声细语的宽慰吓傻了的兄长,“阿兄,你有没有事?这些话,我只同?你说……” “眼?下我虽想同?晏子渊和离,可是,也没有想立即嫁给他人,若是离开?北地?,我想回南地?去见阿母。” 宝嫣心中思念最深的便是罗氏,陆道莲从她口中仿佛已经?感受到她的迫不及待和归心似箭了。 “阿兄,阿兄?”苏凤璘样子痴痴呆呆,如同?还未从宝嫣吐露的惊天?秘闻中醒神。 而?陆道莲的身影则在此时缓缓出现。 宝嫣一见他来,便收了声音,同?时暗想,希望方才她和苏凤璘说的话陆道莲没有听见。 可陆道莲一出现便凝在她脸上,宝嫣被他看?得忍不住羞涩,只能扯着苏凤璘的衣袖,让他快些回神。 “阿兄,他来了。”宝嫣轻轻提醒,还是未能逃脱陆道莲的耳朵。 他以为,他回来迎接他的定然是宝嫣的芳心,可这芳心怎么有些不对。 什?么叫不想立即嫁给他人? 她是飞出笼子里的鸟,翅膀大了,想离开?他? 苏凤璘脑子好似一团浆糊,他好不容易清醒一些,转身看?到那位尊贵的太?子的身影后,登时一下又迷糊了。 情不自禁想起宝嫣说的,这这,晏子渊竟然那方面不能人道。 这位太?子,他竟然染指弟妹,这兄弟二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原以为是两情相悦,看?来其中还是存在许多猫腻。 陆道莲到底是不是阿妹的良人,还需再考察一番。 苏凤璘身形僵硬地?对着人来的方向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陆道莲气势卓然,有他在,这宽敞的闺房却一下变得拥挤起来,连空气都变得稀薄充满压力。 他掠过这个和新妇一样大的少年郎,黝黑的眼?珠倒影出一道抹娇影,等将宝嫣盯得越发不好意思以后。 陆道莲才假模假样地?示意宝嫣:“你呢?见到孤,怎么还不行礼?” 宝嫣怀疑陆道莲是故意的。 她其实?听见苏凤璘恭敬地?奉他为“太?子”时,还有些不习惯兄长那么小心谦卑,可转念一想,他亲手劈死了人,凶残至此,谁能不怕他? 如今他可是身份不同?,不再是她以为的那个没有势力的臭和尚了。 她面对他,就好似面对曾经?那个“莫欺少年穷”的高大郎子。 赧然的热意涌上脸,宝嫣耳朵不自禁羞红了,她想顶嘴,告诉陆道莲她不是那等攀炎附势的人。 不是见到他身份高贵了,她就会?往上贴。 可是这无异于在阿兄面前?打情骂俏,宝嫣忍着陆道莲的戏弄之意,冲他微微弯了下秀颀白皙的脖颈,“殿下。” 她喊得殿下别?有韵味,这使得陆道莲想到她在榻上也是那般嘤然有声。 时隔多日,未能与宝嫣好好亲密,不知?她的伤养得怎么样了。 余光一瞥还在这的苏凤璘,顿觉他不识趣,碍眼?。 陆道莲微微侧首,冲金麟来的少年郎挑起眉梢,“苏小郎君,夜深了。” 他该走了。 然而?不知?苏凤璘是真不能领会?,还是假不能领会?,他还沉浸在陆道莲与晏子渊乃是亲兄弟,他强占弟妹的震惊中。 晏子渊不行,陆道莲却叫自个儿妹妹怀上身孕。 这两人谁比谁强,简直一目了然。 发觉苏凤璘的眼?神微妙地?落到了他不可言喻的部位上,面露感叹,还隐隐有敬畏之意,陆道莲容色微冷。 他忍无可忍,终于抬手,拍了拍。 春动莲房 第95节 “来人,把苏家郎君请出去。” 话音落了片刻。 很快隐在暗处的下属便出现在了苏凤璘的身后,不过眨眼?,他便被两道影子抬着四肢消失在房里。 相比较杀人砍头,陆道莲待他还是客气的。 本想今夜在宝嫣房门外搭张床,守着妹妹不让外人靠近的苏凤璘,再被抬到院子中时发现,要想阻止太?子接近妹妹几近是不可能了。 他既没有两个脑袋给他砍,更没有这些神出鬼没的手下在,“阿嫣,是阿兄无用了。”他在心中默念道。 “好兄弟。”苏凤璘示意那两位蒙着面的死士,暂时性地?摒弃掉风骨求饶,“把我放下来吧,这可是苏宅,我乃苏家次子,你们不会?将我丢出去吧?” 路过院中。 苏凤璘撇头看?到他熟悉的人影和一个大汉面对面站在不远处,那不是他阿妹的婢女,小观吗? 羞涩的婢女把帕子塞到了对方手里:“方才看?见,你的手弄脏了……” 大汉接过以后,往日粗犷的面容仿佛多了一丝窘迫。 同?样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给她,道:“这是药,你额头受伤了。” 无边清冷的夜色,漫天?星光在天?上。 却好似春夜般,开?出烂漫的花。 孤身一人被撂下的苏凤璘:“……”北地?的风景,真美啊。 闺房。 亲眼?所见自家阿兄被人弄走,活生生的人一下没了影踪,宝嫣吓了一跳,嗔了陆道莲一句,“你做什?么?”便挪动脚步,越过他去找。 结果才从他身边走了两步,就被一只手揪住了手腕拽住动不了,接着一个火热的胸膛便覆盖了过来,“多日不见,想什?么你阿兄,难道不该想孤?” 他先前?在晏府门前?,还不是这副自持身份的态度,对宝嫣都是“为夫”,如今不知?哪里惹得他不高兴了。 这才在她跟前?以“孤”自称,好似这样便能镇住她般,叫她听话。 宝嫣心绪复杂,又气又臊,“我阿兄还在这。”在这座宅邸,她若和陆道莲此时厮混,被亲人知?晓,不知?道会?做何想。 宝嫣不想让自己届时在苏凤璘跟前?失了颜面,让他觉得自己的阿妹是个不正经?的人,这才微微抗拒陆道莲。 可她的动作告诉陆道莲,她其实?也没有真的那么抗拒,不喜欢他的亲近,至少十分矛盾。 陆道莲便将宝嫣这种?反应喻义为,欲拒还迎。 联想到她之前?,在房里还对苏凤璘说,她还不想嫁给他,想回金麟,他得出结论,那就是宝嫣还未曾全然爱慕上他。 她还在想退路,想跑。 而?他,不过是她用来和离的一种?手段。 意识到此,虽然有被人利用了的不悦感,但陆道莲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感到愤怒。 他桎梏着宝嫣,不许她动,无所谓地?引诱她道:“他在又如何,又不是不知?你我之间的干系。” 他摸着她的腰暗示:“你给我的小衣,我夜夜枕着它?睡,被我玩儿的香气都散了。” “你想不想知?道,我都拿它?做了什?么?” 宝嫣脸红得滴血,下一刻,陆道莲将她打横抱起,往床榻走去。 他眼?中欲望强烈,宝嫣自知?逃不过了,抵着他胸膛,软声喃喃:“我,我有孕在身,你小心些。” 她羞怯的模样最有风情,陆道莲眸光更加深谙了。 他所说不假,的确在无人知?晓的夜里,将宝嫣的贴身衣物?用以慰藉,如今那些死物?,在真正日思夜想过的人跟前?变得黯然无光。 他俯在宝嫣腰处,暗自轻嗅了宝嫣身上的香气。 魂牵梦绕的印象,记忆犹新。 之后便没有其他动作,还让宝嫣微微一惊,低头一看?,才发现陆道莲的关注在她微隆的肚子上。 他把手放过来还不够,随即还贴脸,侧耳倾听她肚子里的动静,宝嫣莫名比刚才还要害羞。 她忍不住想要将陆道莲的头推开?。 而?没过多久,环抱着她腰身的人猝然抬起脸,向宝嫣郑重地?许诺:“这是孤的血脉,孤要让他做太?子,若是女娘,那就是太?女。” “一视同?仁,都是我汉室未来的国君。” 晏子渊按照三日之期,来到苏家府邸。 此前?,晏家因为宝嫣要和离的事,曾派人来向苏凤璘挽留过,也向陆道莲求过情。 如今大军不日将抵达清河,从此地?北上,发兵上京。 可见陆道莲已经?悄无声息地?掌握了大权,此刻与他作对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经?过商谈,晏家终于决定还是避其锋芒,放弃与苏家的亲事,让晏子渊亲自在和离书上签下名字。 至于兰姬,她的靠山已死,哪怕还剩一些胡人,都在为掌权而?争斗,有的已经?连夜跑回了胡部。 哪还顾及得上她。 她便一落千丈,还只是一个侧室的身份。 就当养了个无用的闲人。 若是哪天?,苏家想起她,愿意挂念着血脉情分,晏家才会?再次给她好点?的待遇。 照着陆道莲的要求,晏子渊将和离书亲手放在了他跟前?的桌案上。 晏子渊给的时候,内心数度想要将它?拿回来,亦或是撕碎掉,他觉着好生奇怪,他明明对宝嫣,没有太?多情意。 却又为什?么,在她被人占据时,像被揍了一拳的落败者,会?感到不甘呢。 陆道莲打开?仔细阅览一番,和离书上字字分明,签了字盖了章,自今后起,晏子渊与宝嫣解怨释结,更莫相憎,各自嫁娶,各生欢喜…… 有了这个,他二人便再无干系。 检查无疑,陆道莲道:“你该走了。” 书房中,光影交织,让人不由得想起那间佛堂,他身在明,陆道莲在暗。 阴影爬满半壁墙,那天?好似还快要下起大雨。 陆道莲要他千万别?后悔,晏子渊不解其意,他有自信将人控制住,为什?么要悔。 他都沦落到,从上京躲来清河,避开?对他不利的势力,那般狼狈,他有何要怕的。 现在想来,那就好似一个早就布下的局,用以迷惑他们所有人的双眼?。 他哪是在可怜,不过是借势蛰伏,等待时机。 晏子渊:“是不是你?” 闹成今日这样的局面,陆道莲审视着仿佛幡然醒悟的亲弟弟,若说在几日前?,他们还谈得上似模似样。 而?现在,遭受打击,处境变得危险的晏子渊宛如苍老了好几岁,他面色微微发黑,眼?睑下有浓重的青色。 看?起来过得很煎熬很不好。 撑着桌案,晏子渊逼近了问:“是你吧?你早就觊觎上她了是不是,那天?我心烦意乱去找你,告诉你我因她要求圆房的事烦不胜烦。是你鼓动我找你借种?,让你代替我,你那时候就看?上她了对不对?!” 他模样疯癫,事到如今才有悔意。 如果说没有当时的鬼迷心窍,就不会?有现在的他将自己的妇人拱手于人。 此乃耻辱,奇耻大辱! 在门外听到争吵的苏凤璘,有些许不安地?悄悄推开?了点?缝隙。 然后他便听见,“那是你蠢。” 陆道莲不曾否认,竟一字一句承认了。 晏子渊暴怒:“你卑鄙!” 陆道莲好整以暇地?起身,除了那小妇人,他可一点?也不爱这种?俯视他人的滋味,“是吗?可你比之我,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遇刺受了伤,为了你自个儿的颜面,不敢告诉她也不敢与她圆房,生怕人知?晓你的秘密。” “她来寻你,不过是尽本分邀请你回房同?住,你便恼羞成怒地?呵斥她吓唬她,我岂能袖手旁观?” 他在驿馆遇到她。 又在佛堂窥见她,窗外阶下,她受委屈瘪个小嘴,隐忍住涕意的时候,周身无不散发着谁来救救她的气息。 菩萨有难呢。 作为常年诵经?礼佛的僧人,他岂能不去救她。 他投身苦海,愿做她一叶扁舟,怎能叫做卑鄙?应当说,是渡人渡己才对。 或者,菩萨座下一走狗? 陆道莲从自嘲到莞尔,盯着晏子渊的眼?中渐渐透露出薄情和冷意,他最后一次劝告:“你该走了,别?让她在这看?见你。” 晏子渊骤然转身,“我要告诉宝嫣,是你在背后搞鬼,我只是一时不察,着了你的道。你卑鄙,无耻,我要让她知?晓,整日整夜躺在她身边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怎么安心睡得着!她难道不怕有朝一日被你算计得骨头都不剩!” 当初陆道莲在佛堂犯杀戒,冒着大雨又去往宝嫣的院子,告诉她是晏子渊让他来的。 得到她的手段,并不光明磊落。 但说的也是事实?,可不代表,陆道莲就想让她知?道这件往事,以前?过去便过去了。 如今重提,不就是想她对他心生隔阂? 陆道莲怎会?允许晏子渊去说,人都是要脸的,他可以在没有历经?这些事以前?,对宝嫣卑劣无耻,甚至任由晏子渊去揭发自己。 可现在不同?以往,再下作的人都想在思慕的人前?,保持磊落光鲜的颜面,哪怕虚伪,也要将污点?通通遮掩。 “站住。”感到不妙的陆道莲拧眉呵住晏子渊。 然而?,当晏子渊打开?门的那一刹,一道人影仿佛早已准备许久,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苏凤璘,以一身杀父之仇的气势,宛如一个飞起的蹴鞠,将猝不及防的晏子渊撞倒在地?。 距离晏子渊极近,正当将他勒住脖子拉回来的陆道莲,见势提前?避开?他们。 苏凤璘对他视而?不见,直接翻身坐在晏子渊身上,一拳朝他脸上挥舞过去,嘴里都是新仇加旧恨:“原来都是因为你!你自个儿不行便羞辱我阿妹?” “混账!她哪里对不起你,嫁与你做妇人,想与你圆房又有什?么错!” “该死的晏子渊,我今日不打死你,我苏凤璘的名字便倒起来念!” 春动莲房 第96节 陆道莲:“……” 看?着眼?前?一幕,陆道莲不仅没有丝毫阻止,反而?在冷眼?旁观片刻后,便拿着和离书从书房中退了出去。 顺便,替他们二人将房门细心地?拉上,并示意暗中的下属留意内里的情况。 万一晏子渊反应过来反击苏凤璘,可别?让这位未来妻弟被人打死了。 “阿兄到哪里去了?他不是说,有人登门了吗?” 交代完,没走几步陆道莲便在转角遇到了前?来找人的宝嫣,面面相觑,宝嫣好像很羞涩般话音戛然而?止。 那天?夜里,久别?重逢的陆道莲并没有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他凭着意志,将对她的非分之想忍了下来。 只多抬起她的下巴,覆盖上她的唇,相濡以沫。 直至差点?失控,才猝然将宝嫣松开?,选择隔着屏风,独自纾解。 声音听得宝嫣如今想来,都不由自主的脸红,为了排解这样的尴尬,宝嫣打算对陆道莲避而?不见。 她选择换一条路去找苏凤璘,而?那条通往书房的小路就在眼?前?另一端。 她躲避的姿态清晰的倒影在陆道莲眼?中,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一见到他要躲? 难道因为那天?他杀人,她就此惧怕上他…… “什?么声音,怎么有人在叫?阿兄?” 眼?见宝嫣就要发现书房内的不堪。 陆道莲从背后靠近她,倏然一伸手,便将宝嫣悬空抱起,大步带走,远离这里。 宝嫣艳容微怔,清喉娇啭:“等等,我不是找你,我找阿兄……” “你阿兄现在正忙,没空理你。” 苏凤璘正在教训人,输了名字可是要倒过来念的。 有他在,正好替他解决了一个小麻烦。 看?宝嫣因他的话,不经?意咬唇,流露出轻微的嗔怨之色,陆道莲抱着她回房,别?有用心俊眸中展现出几分算计,对她虎视眈眈道:“晏子渊签下和离书,你是否肯随我杀到上京去?” 上京。 阿翁阿耶还有长兄在那。 宝嫣还想回南地?去,金麟有她阿母,两边都十分思念。 宝嫣眉心纠结到蹙成一点?小尖尖。 陆道莲不给她犹豫的机会?:“你不说,我便当你答应了。” 他要让宝嫣坐上太?子妃之位。 承诺过,要让她也能执掌这天?下。 第70章 大军护卫陆道莲北上入京消息, 如同?风沙吹向汉室的?权利中心,激起千层骇浪。 京中有辈分有资历的苏家人齐聚一堂,苏赋安在屋外环视一周, 命亲随在周围做好警戒, 保证万无一失,这才关上门走进内里。 里头的?人?等候已久, 苏家家主苏巍山年事已高,却精神矍铄的?坐在上方, 他左右侧都是族中年长长辈, 再往下便是苏赋安的生父苏石清。 面?对众人?目光, 苏赋安从袖中掏出早已提前多日收到的?来信, 上前双手递给?苏巍山阅览,之后再由他递给?旁边的?族中兄弟, 一个一个传下去。 阅完信的?众人?神色各不相?同?,各有思虑想法,却没一人?率先开口, 直到苏巍山亲自发话, “赋安,信上一事, 你也看?过,你来说说你的?看?法。” “是, 阿翁。” 不惧目光, 苏赋安拿回信件后, 叠好重新收回袖子里,道:“此?信是凤璘从北地传来, 他虽年少,贪玩了些, 大事上却从不含糊,读书上也小有天赋,诸位都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应当知晓,他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清河的?确出了一位太子,军营将领只认兵符不认人?,能号令三军,就足以证明他身?份不假。且在收到信后,我已经?派人?在京中打听?过,通过宗室、大臣还有昭玄寺,都得以承认,在圣人?昏迷前,的?确有一位叫‘不眴’的?高僧常年在其身?旁侍奉,不仅被亲封为国师,还十分得宠。” 二十一年前,苏巍山任丞相?,掌百官,辅佐天子。 其三位弟弟,一个在丞相?府,任司直一职,以辅佐检举丞相?为己任,后陆续被贬征事、相?史。 一个任御使?大夫,一个任太常卿,皆是身?在高位。 宫中大事,有一点风吹草动?,必然瞒不过他们。 贵霜国僧人?入汉,宣扬佛法,佛教圣女被国君召见,幸得宠爱,诞下二子。 本以为汉室会迎来两位新的?皇子,然而不到月余,宫中便传出消息,两位皇子因母体难产,身?子病弱,未能存活而被秘密处理掉了。 当年年纪最轻的?苏氏子弟,苏呈文太常卿,负责宗庙礼仪之类的?要务,还曾命下属太常丞准备过皇子丧礼。 而作为宰相?,苏巍山更是一清二楚,这两位皇子根本没死,去了何处。 接着同?年,苏家出事,政敌攻讦,引发圣上对苏巍山不满,有朝一日在殿内对他破口大骂,说他为丞相?,不仅有独揽大权的?心思,还查出他带领苏氏族人?同?流合污,以权谋私,于是决定免去他丞相?一职。 受苏巍山牵连,在朝为官的?苏氏子弟皆被罚下狱。 而当时朝中上下,被侮辱和斥责的?臣子,常以死明志,向世人?展示他的?清白。 自尽的?风气跟风骨一样烈。 苏巍山作为丞相?更被百官视为榜样,不被明主理解和误会时,也想过求死。 哪怕他不自尽,也会有为了让他留清白在人?间的?言论,逼迫他死。 而为了保住他的?性命,苏家三子狱中通信,做下约定,在墙上留下血书,然后以代兄明志的?方式自尽而亡。 事发后,苏巍山被从大狱放出,倍感沉痛的?他未等来圣人?的?谅解,便上书一封,带上兄弟们的?尸骨,自请回了南地。 二十一年后。 也就是如今,因为苏巍山早已知晓晏子渊的?身?份是当年假死的?皇子,才选择和晏家联姻。 但世事难料,他本意?是想将筹码放在能有资格继承汉室大统的?晏子渊身?上。 结果今日告诉他,赢得储君之位的?竟然是另一人?。 是晏子渊的?双生兄弟,被送往昭玄寺亲自由贵霜国僧人?普诗弥养大的?皇子。 这不禁叫苏巍山感到天意?弄人?。 更意?想不到的?是,他的?亲孙女,居然还与?这位横空出世的?太子有了瓜葛,这不得不使?得苏家当即调整在京中的?策略。 即使?不做什么,他们也会被打成太子党羽。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身?先士卒,替这位太子扫清在上京的?障碍,助他登上高位。 他苏家女郎,日后也能母仪天下。 宫中。 当年对佛教圣女“照顾有加”的?王氏已从美人?成皇后,膝下育有一女,被封为公主,此?后再无所出。 其他夫人?则生有四子六女,有两位幼时就被封王,另外两位则还是皇子身?份。 本来在前年该统一受封,决定册立谁为太子的?,结果因为事发突然,圣人?身?体不适陷入昏迷,立太子一事便搁置了下来。 而时间拖得越长,不管后宫还是朝堂都渐渐失去耐心,国不可一日无君,不知什么时候就有了期望新君代为暂理国事的?言论。 转眼深秋一过,各党势力经?过长时间斗争,该出个结果。日前,以梁美人?所出的?皇子隐隐有胜出之意?。 皇后无子,梁美人?为拉拢,倾尽母族全力讨好她,眼下册立太子的?名单已经?呈到她的?案前了。 最显眼的?就是梁美人?的?儿子的?名字。 没想到在局势逐渐明朗之时,竟然又冒出个圣人?早已暗封的?太子。 知道陆道莲身?世的?王皇后在收到暗信时,当着母族父兄,和丞相?的?面?直接将桌案掀翻在地,之后不掩怒气地巡视过去,责备道:“事情闹到今日这个地步,诸位皆有着不可开脱的?责任。” “若不是你们大意?,何曾会叫这个孽种逃出上京。诸位自称老谋深算之辈,运筹帷幄,朝中重臣,怎么连他在眼皮底下拿到密旨都不知道?” 是要一个傀儡帝王,还是要一个心机深沉有主张的?人?做太子,选择一目了然。 自然是梁美人?的?儿子,对王皇后来说更容易掌控。 这对母子受她照拂良多,梁美人?数次提出愿意?将儿子交给?王皇后养育,认她为母,都被王皇后拒绝了。 她要的?是实质性的?掌控,换个称呼,念声“母后”就想让她当成亲儿子,简直痴心妄想。 而陆道莲,此?人?在上京当国师时就让王皇后感到危险。 如今他率领大军进京,很?难说他不会为了生母一事,找她报仇。 两者相?比较,还是梁美人?的?儿子更好。 “眼下那个孽种不日将抵达京中,诸位可有想好,迎还是不迎?该如何阻挠他成为太子。” 感受到王皇后的?怒气,齐聚在此?处议事的?臣子暗地对视一眼,熟料有人?道:“皇后息怒,此?事在臣看?来,不失为一桩好事。” “圣人?昏迷不醒,冒然册立太子,本就承担着极大风险,若是圣人?醒后追究起来,我等都逃不过以下犯上之罪。” “既然眼下已经?有了一位太子,他又有大军在身?后,若不想血流成河,干脆以大化小,将他迎进京中——” 王皇后听?得面?露愕然,瞪着说话中的?丞相?钟离冲,“你疯了?他岂是什么善人?,你这不是引狼入室。” “也许是转机呢?” 当年,捏造事实,污蔑苏氏子弟同?流合污的?钟离冲,一派鹤发童颜的?模样,轻抚下巴处的?长须,眼露精光道:“当年事,早已过去,总要化干戈为玉帛。” “此?次皇后不如主动?示好……” “据闻,他出家还俗,已过加冠之年,身?边还无半个姬妾。” “皇后可等他入京后,替太子征选太子妃,充盈妻室,也好方便今后为皇后掌控。” 王皇后终于反应过来,细想之后觉得也并不是不可行,“那太子妃人?选……” 一旁王氏父子露出秘而不宣的?微笑:“那自然是从我们王氏族里挑了。” …… 距离上京越近,眼前途径的?州府越显富饶。 此?前为了赶路,都是策马行军,而宝嫣则被安置在马车中,起初还受了不少颠簸。 后来为了让她舒服些,马车里便铺了许多柔软的?毡毯,还覆上了好几层顺滑的?绢丝在上面?。 春动莲房 第97节 到了比较难行的?路,陆道莲下令兵分两路,一路先行,一路改为走水道。 船舶在离上京最近的?鸿燕府码头停靠。 下了船,只需再骑行两三日就能抵达城关,对陆道莲来说那是个相?当熟悉的?地方。 对宝嫣来说,她是糊里糊涂,被陆道莲强行带往上京的?。也怪她犹豫不决,才给?了他可乘之机。 将宝嫣横抱上岸,陆道莲按照原来计划的?那般冲人?吩咐:“就在此?地休整一日,明日再赶路回京。” 彼时天色尚处于日落之际。 码头上皆被官兵围了起来,不让庶民百姓靠近,有的?只能隔着远处饱含敬畏地张望他们。 鸿燕府的?府官大人?早已接到消息,带着许多下官前来迎接太子,为其接风洗尘。 只是在看?到对方怀里抱着的?身?影后,鸿燕府的?府官大人?微微一愣。 消息上,未曾说过太子此?行还携带有家眷。 那妇人?的?身?子,极为柔软乖顺地靠在太子胸膛上,一双皓腕白得似春雪,勾着清俊神威的?人?的?脖子,戴着缀了珍珠的?帷帽,看?不到脸。 更不知什么样的?妇人?,迷住了这位出过家的?“大圣人?”。 而在陆道莲富有威慑的?视线扫过来时,府官心弦一紧,仿佛整个人?都绷了起来,即刻上前,带人?跪拜:“下臣鸿燕府郡守,梁仲学?,拜见太子殿下。” “拜见太子殿下——” 随同?而来的?臣子小吏高声附和。 河面?上,惊起一双飞鸥,如蜻蜓点水,展翅朝远处飞去。 周围平民百姓听?闻声音,有样学?样,跪地匍匐以示恭敬,场面?一时看?来风光无两,无疑这么做,相?当于京中势力给?足了陆道莲面?子。 宝嫣在他怀中,对权势的?感触是最深的?,那种被万人?敬仰的?感觉,令她身?形微僵,背后一片麻意?,不敢动?弹。 仿佛随着陆道莲,她也变得更加尊贵起来。 一举一动?,都将成为下面?的?关注所在。 察觉到宝嫣的?不适应,陆道莲神色冷淡,面?无表情地朝下注视满地的?人?,最后道:“都起来吧,给?孤准备的?歇脚的?府邸在哪。” 梁府官半抬起头,迟疑道:“原本安排了一座风景尚好的?府邸,结果里头死了人?,不大吉利,于是重新安排,还请太子殿下移驾到下官府上落脚……” 宝嫣动?了动?。 她脚麻了,近来有些水肿,喜欢抽筋。 陆道莲瞥了一眼怀中身?影,不再多与?梁仲学?多计较,冷声命令他:“带路。” “是。” 一行人?飞快起身?,为了衬托陆道莲的?身?份,还配备了属于太子等级的?华贵车舆。 陆道莲先将宝嫣送上去,看?他动?作态度,对这不知容貌和来路的?妇人?都颇为温柔小心。 宝嫣惦记苏凤璘,见他没有跟来,在车舆的?后门关上的?那一刻,掀开了帷帽,“我阿兄……” 这些时日,陆道莲颇有些吃味,不知是不是宝嫣不愿正视与?他二人?的?情感,从她嘴里念出的?人?,排名最多的?就是那个苏凤璘。 陆道莲:“你阿兄在后面?,放心,忘不了他的?。” 有他这句话,宝嫣便安心了,她悄悄松口气的?样子,引得陆道莲微微不满,他往宝嫣的?位置靠近。 车舆空间很?大,除了供人?坐,里头还摆了小桌小柜。结果被陆道莲抬脚抵开,瞬间占据了宝嫣身?旁的?一大片地方,另她感觉如有阴影落下。 “你如今的?肚子,坐着反倒不舒服,不如靠在我身?上。”陆道莲拉着她的?肩膀往自己胸膛上去,不想宝嫣却往角落里缩了缩肩膀,“不用了,我,我有靠枕。多谢。” 陆道莲淡淡道:“靠枕哪有我舒服,你与?我客气什么。” 他再次勾她手腕,宝嫣娇嗔:“不要。” 陆道莲脸色终于垮了下去,“怎么,你还在因为那件事生我的?气?” 宝嫣被他微扬的?语调吓了一跳。 陆道莲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稍一抬手,就夺走了宝嫣头上的?帷帽,让她娇羞又怨恼的?脸庞暴露在面?前,“你……” 陆道莲:“我什么?我自己的?妇人?我还看?不得了?” “谁是你妇人??” 宝嫣想将帷帽抢过来,却被陆道莲抬高了手不让她拿,宝嫣只得佯装不要了的?样子,轻道:“我来上京,只为看?望我阿翁阿耶他们,可没有想做太子妃。” 陆道莲一句成谶:“你果然还在生气。” 在宝嫣狡辩前,他促狭地挑起眼,说:“你怪我,那日晏子渊来府上,我不仅没阻拦还放任你阿兄与?他打起来。” “你阿兄输了,他只是一时占了上风,不是晏子渊那样的?练家子的?对手。” 他声音低沉,听?起来有酥酥麻麻之意?。 宝嫣被他说中心思,难为情地撇开脸,结果陆道莲根本不放过她,轻捏着她的?下巴,将她脸转了过来,眼波扭转尽显风流轻佻,道出结果:“他被打成猪头,躲你半个月不敢见你,你得知那日我也在场,便觉着我是故意?视而不见的?,所以才气我?” 宝嫣怒瞪他,原来他也知道。 她玉指点着离她极近的?胸膛,控诉陆道莲,“我阿兄岂止被打成……他不仅脸受了伤,骨头也断了好几根。这些时日不仅舟车劳顿,还要养伤。” 好好的?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整日跟瘸了腿儿一样,一路过来,脸养好,手上和腿脚的?伤却没那么快。 苏凤璘嘴上说着没事,只要为妹妹出气就行,宝嫣却见不得他为自己受损的?模样。 于是从出发到现在,好长一段时日没给?过陆道莲好颜色。 善于洞察人?心的?陆道莲忍了已有数个月,终于在到达陆地上后,向宝嫣开口示好。 怕她把自个儿的?手戳疼了,陆道莲一把握住,揽在掌心里揉捏,巧舌如簧地回应道:“是我不好,我当时以为你阿兄有两下子,能应对得了晏子渊,不该高看?他的?,以为谁家郎君与?我一样……” 哪有人?像他这样,贬低别?人?,夸耀自己的?。 宝嫣还未来得及反驳,陆道莲便将她揽进怀里,揉着她肩,让她娇软的?身?子紧贴自己,说:“这样,等到了京中,他伤好以后,我让庆峰教他几招,今后再遇上这样的?事应对起来,也不会被动?挨打了。” “你若舍得,我还能将他安排到军中锻炼,想必不到半年,你阿兄就能脱胎换骨了。” 正好也能让苏凤璘那个粘人?精离她远些,陆道莲眼瞳幽深,他怎么不见那时候的?宝嫣跟苏赋安,像跟苏凤璘一样亲近。 宝嫣愣怔,一时不知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但一想自家阿兄那清瘦的?身?形,去了军营还不知是怎样一副情形。 陆道莲这安的?还是好心? “你,你可不许胡来。” 为了苏凤璘的?身?躯,宝嫣紧张地抓住了陆道莲的?衣襟,被他低眸一瞥,指尖便发热般微微蜷起,“想我不胡来,也让你兄少吃些苦,那就给?孤施予些好处。” 他真会顺势拿捏人?。 宝嫣本来气着他,如今又跟低他一头似的?。 陆道莲凑近了,想要些安抚的?意?味浓烈,他们一路奔波,宝嫣还要养胎,陆道莲许久没碰过她。 娇花就在身?旁,与?在恶狼跟前钓着一块肉有何两样。 他自然是对宝嫣垂涎欲滴的?。 诱哄声道:“孤很?好取悦,只要一个吻,你阿兄就能逃过一劫。” 宝嫣视死如归地闭上眼,攀着陆道莲的?肩膀,将朱红娇嫩的?嘴唇送上前,“你说到做到。” 陆道莲:“何曾骗你。” 唇瓣一热,宝嫣眼睫轻颤,腰上多了只用力按着她的?手,那种即将被强势豪夺的?滋味又来了。 她的?心如同?攥在别?人?手里,虽然挤压,却依旧忍不住悸动?乱跳。 鸿燕府官邸。 太子车舆停在外边片刻,也不见有人?从里头下来。 从外头看?,也看?不出什么动?静。 梁府官与?下属眼神沟通,经?过你来我往的?暗示,下属官终于清了清喉咙,忐忑上前:“太子殿下,官邸到了。” 怕没听?清,下属官再次往前。 “太子……”这回话未说话,似有嘤然声响,从里头传出。 其中娇媚之意?,几乎酥掉旁人?骨头。 下属官呆在原地,待到回神,正打算敲响舆窗时,门终于打开,属于太子眸似星子,五官棱俊,冷清而倨傲的?脸蓦然出现,“看?什么?” 在察觉到下属官目光不由铱驊自主地越过他,窥探到里面?去后,陆道莲眼神也逐渐变得凶煞起来。 “看?,看?错了。”感到强烈的?杀意?铺面?而来的?下属官,背后升起一身?不妙的?冷汗,当下弯腰,姿态放得极低,膝盖微微发抖。 等他再次站起来时,已经?是半刻以后。 梁府官派人?来喊他,而扬起头时,回想起与?太子四目相?对那一刻的?下属官,早已白了脸色。 连地上都被氤湿了零星几滴汗。 目送陆道莲一行前往后宅的?身?影,府官落后几步,等下属赶来后才悄声问:“你觉着这位太子殿下如何。” “怕,怕是不好对付。” 如此?可怖的?威压,说他是个软柿子,没杀过人?,那绝对不可能。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借着帷帽,在没有人?看?得到的?情况下,宝嫣捂住红肿了的?唇,被小观和松氏的?搀扶下进了安排给?她的?房间。 背后陆道莲的?视线如有实质,紧紧黏在她身?上。 他唇色也有几分充血般的?红,那是狠狠欺压了人?才导致的?。他眼中透着欲求不满,方才在车舆中只能算浅尝即止。 还不到真正吃饱的?程度。 苏凤璘在亲随的?借助下,一瘸一拐地从陆道莲跟前路过,走到一半他回头。 眉头紧锁,仔细打量陆道莲,忍无可忍,色厉内荏地恐吓他:“我阿妹现在身?子重,你少盯着她,下不下流。” 连苏凤璘都受不了了。 眼前看?着霁月风光的?太子,跟被女色所迷一样。 他要是他阿妹,对上陆道莲那眼神他都害羞! 身?后,刚好窥探到这一幕的?府官闻言若有所思。 春动莲房 第98节 晚上宝嫣梳洗后,才得知今夜官邸有设宴,邀请他们去正堂参加为太子一行准备的?接风宴。 屋外云淡月沉,点点烛火燃烧点亮。 宝嫣还未正式踏入,就听?见里头一片歌舞升平的?动?静。 早在她来之前,就有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见气氛差不多了,梁府官击掌示意?:“来人?,为太子舞动?一曲。” 屋内娇声燕语。 宝嫣一进来,就看?见陆道莲稳坐在席位上方,目视一群娇影,手执夜光杯,嘴角吊着一抹分不出真意?而浅淡的?笑,画面?说不出的?风流。 她心里微微一堵,脚步也逐渐停了下来。 她突然意?识到,陆道莲身?份变化后的?不同?,他越是位高权重,就越是有人?怕他。 此?后,说不定也有更多人?爱他,会有数不清懂得欣赏,被他吸引的?女娘对他趋之若鹜。 一想到此?,再联想方才陆道莲轻佻而淡漠,在其他人?跟前玩世不恭的?姿态,宝嫣缓缓捂住心口。 她竟然不知,其中对这个坏人?的?占有欲,也会那么猛烈。 第71章 陆道莲看到宝嫣了。 从她还未走进这里, 就已经听到她的脚步,嗅到夜风里带来的馨香。“阿嫣。”正当他在等待宝嫣过去他身边时,另一道声音就把人喊走了。 苏凤璘朝他妹妹招着手, 积极地?挪动屁股, 给宝嫣让位置。 陆道莲眼睁睁地看着宝嫣对他视若无物,好似没?有他这个人一样, 款款地?朝缠着纱布,苦大仇深却?尽可?能露出笑容的少年走去。 他眼中笑意微微淡去。 旁边不知死活的府官, 还腆着脸不断发出呱噪的动静:“太子殿下, 您尝尝, 这是?我们鸿燕府的美酒。” “美酒配美人, 愿殿下能喝得尽兴。” 宝嫣刚靠近苏凤璘这张桌,就听见这句话, 她顿了顿,微微侧身回头往陆道莲的方向偷瞥了一眼。 不想?就这一个微小动作,她就被那双乌黑冷冽的眸子抓住了。 眼见陆道莲意味深长地?弯了弯嘴角, 像是?在说, 他看到她在偷看他了,宝嫣内息窘迫, 飞快地?收回视线。 在对上苏凤璘疑惑的眼神?后,她脸也红了, 颦起秀眉坐下来, 尽量表现出镇定的样子, “阿兄,你有伤在身, 贾大夫说过,不宜饮酒过多……” 陆道莲北上后, 贾闲便关了在清河的小医馆跟着一起进京来了。 如今他是?宝嫣安胎养神?的御用大夫。 也是?那天苏凤璘同晏子渊干输以后,替他正骨的恩人。 苏凤璘:“我知道的阿妹,你瞧我都?是?放一边看着,一口?没?喝。” 他和宝嫣挤在一块,兄妹二人窃窃私语,“我收到大兄来信了,等明日到了城关,他和阿耶会亲自?来接我们。” 宝嫣闻言欣喜,小嘴微微扯开,一看便知此刻心神?雀跃。 也好,到时候等阿耶和大兄一来,她便跟他们走。听说族中来了许多长辈亲人在那。 隔着不远的距离,陆道莲视线若有似无地?往这里瞥,宝嫣眼里含春,掩面?低头窃喜的动作逃不过他的观察。 好像没?有他在,她照样能笑得开怀。 身边苏凤璘…… 又是?苏凤璘。 他攥紧手中酒杯,漫不经心地?打算,还是?得找个借口?将人送去军营才行。 大丈夫,整日沉溺在佳人身侧又有何用。 从那对兄妹来,陆道莲的注意力就不怎么放在歌舞身上了,府官察觉到之后,很是?将宝嫣和苏凤璘打量了一番。 确实是?各有姝色。 其中女娘,府官已然确定,她无疑是?太子随行的女眷了,只是?说不好到底是?什么,太子也未曾仔细介绍。 就是?打听到他头上时,也只会冷情冷眼,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们。 像是?觉得他们想?要知道的太多了,再多问一个字,都?是?在引发这位喜怒莫测的太子的不满。 大抵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也许家世普通,不好道出来路罢了。 成年郎君,尤其是?太子,谁家这个年纪身边会没?有几个近身侍候的,天冷了,总得有人暖暖身子。 宴席还未结束时,宝嫣感到劳累,和兄长说了一声,便提前?退场回房去了。 她本身也不喜欢继续待在那,不是?歌舞就是?歌舞。 她一走,不能喝酒只能吃肉的苏凤璘也觉着没?什么意思,紧跟着退下了。 陆道莲亲眼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离场,身形未动半分。 在旁人过来推杯换盏的时候,也端起了杯子。 大概还不到夜半,人定时分,早已就寝的宝嫣开始感觉到有人在对她动手动脚,他喝了酒,满身酒香。 听说宴上备的都?是?桃花酿,宝嫣怀着身孕没?去尝。 但很快,她便在他人嘴里尝到了,有花香,滋味微涩,给她感觉犹如冰火两重天的味道。 来人说:“他们在我今晚的酒里,下了药。” 会令人兴致高涨的那种?。 宝嫣被氤湿了眸子,失神?地?睁着眼,望着锦帐上倒影出的巨大身影。感觉到熟悉的体?格挤了过来,她微微张开嘴,担忧提醒:“肚子……” 陆道莲摸着她越发圆滚的腹皮,往她腰下塞了一个软枕,语气明显听得出压抑火热,却?依旧坚定地?道:“我会轻些的。” 宝嫣气恼,他轻易找了别人的道,还得找她来泻火。 但是?多日未曾耳鬓厮磨,宝嫣唯有隐忍地?咬起了拳头,眉头颦得比在宴席上还高,还难耐。 她看不到本该被醉意熏染的陆道莲,除了呼吸滚烫,俊脸是?热的,眼里实则称得上清明。 她是?他的妇,他不找她帮忙找谁? 招呼也不打一声,没?点?恭谨便走了。眼里还有他没?有。 越想?越觉被忽略的不痛快,从而心生一点?戾气,想?给宝嫣点?教训,陆道莲和她靠得更严实,并半抱着宝嫣,抬手不轻不重地?给了她一下。 嘴里道:“来看看你们母妃,不听话,才挨了为父的打。” 宝嫣只差羞晕过去,呆呆地?问:“你在和谁说话?” 她还以为是?她领悟错了,结果陆道莲用意明显,自?然是?说给她听的,但美名其曰,还是?道:“和孤的太子太女。” 孩子都?未出生,他和胎儿能说什么,简直荒唐。宝嫣觉得臊得不行,逐渐气息不稳,“别,别胡说……” 陆道莲置若罔闻,还就要,顺便带上动作,让宝嫣感到痒意难熬:“阿献,阿音,你们母妃害羞了,不愿阿父提你们。” 阿献,阿音,宝嫣听懂了,这怕不是?陆道莲不知何时,私底下给她腹中胎儿取的名字,宝嫣抓住陆道莲强有力的手腕,啜声轻斥:“你够了,要便要,胡言乱语什么。” 连贾闲都?诊不出她怀了几个,他怎就只是?一双儿女了。 陆道莲反怪她:“那你呢,今夜晚宴,为何一进来便去了你兄那。怎么,瞧不见我?” 这事提不得,一提宝嫣就会想?到进去时看到的情景。 她没?忍住拈酸道:“那么多人,我怎知你在哪?” 陆道莲嗤笑:“你说什么东西,宴请的客人根本不多。” “哪里不多?”一番混乱,宝嫣在寒夜里不仅被闹出一身汗,嗓子也变得更娇,柔的陆道莲仿佛被泡在一池温水中,虽然拈酸,但也淡淡地?回道:“那么多相貌美丽的女娘,各个身娇,我看花了眼,自?然瞧不见你。” 陆道莲被气笑,反握住宝嫣温凉的手,凝了凝神?,在意道:“孤难道不比她们好看么。” “你。” 宝嫣本意是?讽刺他,哪想?陆道莲竟还顺着她的话,争起宠来。 气氛本就是?打情骂俏,如今更添几分狎昵风月的味道。 陆道莲:“我往日连逢场作戏都?称不上,更未真留意过谁,佛心如磐石,坚定得很。苏氏女,你不知道孤为你守身如玉过么?” 没?有宝嫣,上京多少年,美色在眼前?陆道莲都?岿然不动。 不是?他身为郎子,有个孽根,动了欲就会与?人胡来,且不提他感不感兴趣,全?看他有没?有那份冲动。 在她之前?,很多时候还不如他听庆峰在屋外念话本,他自?个儿动手来得痛快,或是?视若无睹自?行压下去。 他已不是?挑,而是?遇不上叫他破戒的人。 戒律是?普诗弥施压在他天性上,用以约束他的法则,看在亲舅舅的养育之恩上,他将不破戒视为一种?承诺和责任。 想?要他顶住责任,突破心中防线去犯戒,自?甘堕落下地?狱,那起码得是?怎样的人物?他垂眸,借着屋中燃烧的炭火去描摹身底下的人。 应该就如是?这般,能渡他的。 宝嫣不知还有这样的事,她这还是?第一次见位高权重后的陆道莲在人前?打交道的模样,气势清冷尊贵,眉眼风流。 她若是?未嫁的年华尚好的女娘,见他一眼都?要误终生了。 可?他却?对着她说:“孤与?那些身娇的女娘比,孰美?你为何只瞧她们不瞧我。” 明明是?她在吃醋,她小心眼,陆道莲却?抢了过去,替她将心尖上的酸意揉化开,“你下回,可?不许无视孤。” 宝嫣难以应对这样吃醋,表达出霸占之意的他,将脸撇开,赧然地?咬住指尖。 陆道莲所有质问,她都?化作哼哼来回应,一时间谁也不知谁说了什么,只有满头热,呼吸交织,想?不及彼此以外的东西。 锦帐内,战况方歇。 陆道莲下榻,随手披了件袍子去为累得连气都?喘不匀净的宝嫣斟茶,背后的小妇人玉臂半垂在榻外,面?色娇红宛若芙蓉。 回来后,陆道莲将茶水喂到她嘴边,宝嫣还没?喝,隔壁房的外头响起轻轻敲门声。在夜深人静时,越发显得清晰。 那是?,陆道莲的住处。 衣衫单薄的女郎在屋外道明身份,自?荐枕席,卧房中银盆烧着炭火,于无声的静默中爆出一两声噼啪的火星子。 春动莲房 第99节 刚被安抚一场的宝嫣,朝对视中的陆道莲投去别有深意的目光,那是?头一回陆道莲在她眼中看到戏谑的意味。 宝嫣学着隔壁还在呼唤陆道莲的女郎,手放在嘴边,轻轻喊:“太子殿下……” “冬夜寒冷,孤枕难眠,奴家特意来为殿下暖身子来了。” 宝嫣念着也是?不好意思的,可?她就是?想?看看陆道莲会不会去,今夜晚宴,任谁都?看得出那位梁府官想?要极力讨好陆道莲。 对方会悄悄安排人服侍他,也不稀奇。 但是?宝嫣也不会将人傻傻让出去,若他真碰了其他人,脏了,那她就不要了。 “殿下……”宝嫣手指划着撑在榻旁的手臂,慢慢往上,陆道莲深邃的眼睛紧盯宝嫣,对隔壁执意要近身伺候他的声音抛之脑后。 为了让这娇媚的妇人知晓厉害,他再喂了她小半口?茶水后,失去耐心地?把剩余的杯中物含在嘴里,朝着宝嫣渡了过去。 叫她再说那些恼人的话。 她听听无所谓,万一说着说着动了气,当?了真,到头来还不是?他来善后?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夜他只想?好好拥着她枕一个好眠。 久未得到侍寝的允许,寒风中,被派来的女郎终于心生退意。 梁府官乃是?宫中梁美人的族亲兄长,领了为太子接风洗尘的要务,特意在他留宿在府中的这天,安排了一场豪宴。 可?惜全?都?未得发挥,连他送去的亲女也未能进太子的门。 原以为对方会是?那等贪图美色的人,如今经过试探,才反应过来,先前?种?种?不过是?个假象,此人好美色,却?不一定会滥情。 将所观察到的迹象将事情报上去,梁府官朝着下属感叹:“来路不善啊,前?路不明,还是?告诉梁家小心为上吧。皇后和丞相那边,也递消息过去,太子身边有一女眷,不知身份,已暗结珠胎……” 经过一夜休整,陆道莲的随行队伍离开鸿燕府,再次出发。 宝嫣是?被卷在锦被里,从房中一路被抱入车舆中的,她当?时还未醒,贪了一宿欢忄青,正当?瞌睡。 她醒后陆道莲还在身旁,期间哪怕宝嫣迷迷糊糊睁开过眼,再闭上,还是?记得有他陪着她的影子画面?。 上京就在不远前?,官道越宽越扩,队伍中的气氛愈见森严。 很难不去想?京中势力,能打开城门容许陆道莲进入,是?在请君入瓮,也许会有埋伏,等着将他擒拿。 更也许还有更多的阴谋阻碍等着他。 宝嫣于昏睡中,被人扶起,她嗅到幽微的佛香,就知道碰她的人是?谁,连对方使得力道都?熟悉得很。 陆道莲知道她没?睡好,孕期夜里不好歇息,常需翻身,宝嫣初来上京略有些水土不服,夜里频频抽筋腿肿。 陆道莲陪在她身旁,时常会亲自?照顾她,为她按捏,有时候不知为何宝嫣心浮气躁看他不顺心,还会将他赶下车舆。 贾闲说孕妇皆是?如此,是?肚里胎儿闹的。 而她怀的又是?陆道莲的子嗣,陆道莲便什么也未说,等宝嫣再次想?嗔怨他的时候,指腹按住她的唇,叫她安静下来后,自?发从车舆中离开,换了匹马在马背上伴驾。 姿态娴熟,平心静气,叫亲眼所见那一幕的苏凤璘都?心有戚戚。 孕期的妇人是?不好惹的,他也很担心阿妹将这位惹恼了,但到目前?为止,陆道莲那里还是?一切正常。 到今日,陆道莲还在车舆中,让人打了盆水,替倦意还在的宝嫣拭面?。 他拿了齿木,耐心等宝嫣张嘴,为她清洗,在差不多之后,轻轻捏着她的下巴,示意她把嘴里的水吐出来,再擦干净细腻白嫩的五官。 经过这番操作,宝嫣已然呈清醒状,她困倦地?靠在陆道莲怀里,手里被塞了一面?巴掌大镶嵌宝石美玉的镜子。 陆道莲在她身后,尝试替她编发簪花,镜子里倒影出儿郎高大的影子,动作细心,毫不含糊,等帮她梳好了发,他摸了下宝嫣的脸,安抚:“此地?离城关还有十几里路,你先入京,我随后再来找你。” 宝嫣本是?恹恹地?闭着眼,闻言惊讶地?睁开了,她被陆道莲抱下车舆,等看清道路上另一行等候的车马,宝嫣才意识到是?什么情况。 等候在此处已久的苏赋安见到人,给陆道莲行礼,之后才对还处于震惊中的宝嫣道:“小妹,太子入京是?大事,局势不明,他不能带你以身犯险,于是?派出书信,与?我们约好在此处接你。” 陆道莲一直看着她,在将她送到苏家马车上时,宝嫣还能感觉到他放在她腰上的手,隔了好一阵才松开。 长兄说入京是?很凶险的事,宝嫣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她紧张地?凝视着陆道莲,期待他发话。 陆道莲:“京中暂时还无人知晓你真正的身份,你先和你阿兄他们秘密入京,没?有人会为难你们。我会在此命人扎营等候,待你们平安到达,传个信回来,我便再次出发。” 他全?都?是?在为她考虑,宝嫣更听得出他平淡话语下,暗藏的波涛,那么多人等他入京,想?要见识这个横空出世的太子有何能耐。 朝堂风云变幻,人心莫测,稍有不慎就会死无全?尸,她阿翁当?年就是?吃了好大的亏,连累到亲弟弟自?戕而亡,之后举族南迁抬着三位长辈们的尸骨,心灰意冷地?回了金麟。 宝嫣也因此为风波中的陆道莲揪紧心弦,她怕肚里还未出世的孩子见不到亲生父亲,更怕再见不到眼前?总欺负她,却?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的郎君。 陆道莲神?武的英姿宛若烙印,烙在宝嫣眼中,她好似被这捧总不能熄灭的余火,悄然在内心烧穿了密密麻麻的小洞。 每个提起来,都?是?属于一个人的名字,都?能说道一二。 宝嫣手探出了窗外,似乎想?抓住点?什么:“那你呢。你怎么办?” 她还盘着他梳的发,辫子得的不怎么好,有一两缕都?垂在宝嫣耳边,风一吹便微微荡了起来,唯有头上的珠花,他花了更多心思去簪,看起来还是?雍容华美的。 看穿她心中恐惧,对骤然从他身旁离开不适应,陆道莲握住了宝嫣探来的五指,大掌包裹小手,摩挲柔胰,眼神?定定落在她担忧的脸上,“我无妨。” “什么叫无妨,你……” 宝嫣心底早已被慌张占据,她可?不是?要在这个当?口?要与?他说笑。 陆道莲发觉她眼里深处渐渐雾上来一层水光、含泪,这才确认宝嫣是?真的在担心他,“别怕,我不会有事。” 他握住她的小手,都?很怕稍微用力就将她弄疼了,娇气如她,没?了他今后还有谁能护她一生一世。 不是?陆道莲?璍不信苏家人,父兄再亲也只是?父兄。 长辈老去,兄弟娶妻,总有顾不上的时候,更不能叫她一人带着孩子孤苦伶仃。陆道莲:“信我。” 不知不觉宝嫣已经将他的手握得紧紧的,陆道莲垂眸小心而轻柔地?将她指头掰开,“好了,时辰不早了,你该随你兄他们回去了。” 宝嫣眼睁睁望着陆道莲要走,他好狠的心,竟对她没?有丝毫留恋不舍,就这么不回头…… 就在她胡思乱想?,泪眶水珠从中滑落之际,本来走出十步的人,陡然带上清冷的肃杀之意返身,宛若会缩土成寸,快步回到马车窗户跟前?。 当?着苏家人的面?,陆道莲探身进去吻了宝嫣,头上窗纱一拽,正好在众人看清前?,半覆盖住二人的脸。 宛若日与?月相交辉映,昳丽春忄青的画面?令人耳根一热。 苏家宝嫣的阿耶,苏石清当?即转开头,和半瘸着退赶来的次子面?面?相觑。 苏石清、苏凤璘:“……”相对无言。 “你,你要平安无事……”宝嫣连日来身边已习惯有陆道莲陪伴,他当?她是?掌中娇,捧手中怕摔,含嘴里怕化。 宝嫣非石非木,焉能不被触动,她紧抓陆道莲的肩膀的衣服,指尖用力到发白,一面?泪盈盈地?叮嘱:“我会替你诵经祈福,我诵普华经,观世音,我念祂保佑你……” “阿嫣。”正人君子苏赋安隔了会,回头不忍心地?劝:“太子,耽搁不得了……” 这个时间前?来接人,也本是?件危险之事。 再拖延一阵,定然有暴露他们私通太子之嫌。 如今苏家上下,都?因为宝嫣做了陆道莲的妇人,还怀有身孕而保密,三缄其口?,未曾宣扬。 不过纸包不住火,到底等这位入主东宫后,再被知晓对他们也是?对宝嫣能少许多危险。 耳边掠过苏赋安催促的话。 陆道莲抹去眼前?人微红眼眶的泪,再俯身在她唇上含了含,最?后抬头深深凝视她一眼,柔声答应:“好。”随后离开宝嫣。 “陆道莲……” 窗幔轻纱遮挡住离去的高大身影,宝嫣手还保持着想?要挽留住陆道莲的姿势,怔怔望着他的背,泪珠啪嗒啪嗒,宛若珠玉掉落。 从不知有朝一日,她竟舍不得他的离开。 直至苏石清的声音传来,她才缓缓醒神?,慌乱而不好意思地?喊道:“阿,阿耶?”方,方才她跟陆道莲道别,都?被看见了吗。 苏石清吃惊于自?己亲女和那位太子感情已到难舍难分的地?步。 但看出嫁一年不到便好似受尽委屈的宝嫣,最?终心绪复杂到什么斥责的话都?没?说,他叹息一声:“回去吧,你嫂嫂也来了上京,还有你侄子侄女,见到他们,好生叙叙旧。” 有她相熟的亲人在,也许这被迫分离的伤情会有所改善。 苏赋安示意驾马的车夫朝关内驶去,他们一行人加一辆马车,慢慢消失在路途中,越来越远。 直到看不见,陆道莲才骑上庆峰送来的战马,“众将听令,两个时辰后,随孤入关,若有埋伏,格杀勿论!” 宝嫣不在,不知陆道莲周身气态已变,失去柔情蜜意,一切样貌回归本真。 他的面?是?毫无喜色的,眼也是?清如寒夜,没?有笑,孤抿着唇,野心勃勃。没?有人能阻拦他登向帝位的宝座。 第72章 宝嫣在?马车中, 眉间?一点清愁,面容喜忧参半,玉指与帕子纠结地勾缠在一块, 对?陆道莲的?担心不言而喻。 苏家人不仅能理解, 其实还与她一样。 都希望陆道莲能万无一失。 他们赶在天黑前进了城。 日头?还未彻底落下,宝嫣的?嫂嫂林氏, 牵着自个儿生?的?小郎在?院子?里等候,直到看到熟悉的?身影以及马车, 一颗心才彻底回落, “走?, 与我去迎你小姑姑。” 宝嫣下来, 苏凤璘与她一辆马车,还想扶她的?, 被苏赋安给拦住。 他眼神警告苏凤璘,“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作为长兄,他还未跟弟弟计较他与人打架, 不仅输了还伤到自己的?事。 苏石清将女儿送到府里, 见长媳出现宝嫣有人照顾后,交代了几句便转身走?了, 背影看着很急,一路走?来神色也不轻松。 “阿嫣, 真是你……” 林氏激动欣喜地挽住她, “快, 与我进屋歇息,阿嫂有许多话?要与你说。” 宝嫣露出微笑, 可因苏石清的?离开,总忍不住朝父亲的?方向回望, 心里惴惴不安:“阿嫂,阿耶他……” 身旁,她的?疑惑得到解答。 苏赋安:“此次太?子?入京,朝廷特?意安排阿翁等臣子?,代表朝廷前去迎接议和。阿耶不放心阿翁,这才走?得匆忙,并非是不关心小妹你。” “议和?”苏凤璘插嘴,“我看是安排我们苏家做那替死鬼,代他们承受太?子?怒气。”万一一个没谈妥,直接就是刀下亡魂。 太?子?领着大军上京,武力跟前,谁敢与他硬碰硬? 眼看苏凤璘一语道出其中危机,苏赋安适时?点头?安抚:“的?确如此,可他们也无人知晓,太?子?与我等的?关系。哪怕是看在?阿妹的?份上,那位也不会?伤及阿翁阿耶分?毫。” “你们先进去,我随同阿耶过去看看,凤璘,照顾好她们。” 春动莲房 第100节 苏赋安很想和小妹叙旧,问问他走?后在?清河发生?了什么事。但眼下情势特?殊,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于是将叙旧放到之?后,再与宝嫣详谈。 入夜,宵禁。 早已得到禁令的?城中百姓关好门窗,胆大的?早早入睡,害怕地将门窗都封了起来,以免受到大军到来的?影响,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满城空寂,为京中和太?子?的?势力让出无人打扰的?天地,苏巍山说话?的?同时?呼出一口白烟,朝从众臣中挤过来的?苏石清道:“成了么。” 苏石清:“家中安好。” 暗示宝嫣和苏凤璘已经平安抵达。 被安排当成先锋,打头?阵面对?太?子?怒气的?苏巍山,“那就好。”接着目光一凝,精神抖擞,“来了。” 士卒在?前开路,中间?才渐渐露出马背上唯吾独尊的?影子?。 “可是太?子??” 陆道莲返璞归真,特?意换回一身僧袍,黑夜火把中,宛若一捧白雪,清寒惹眼,五官脱不开当年佛教圣女的?影子?。 眼神幽幽逡巡他们,不怒自威,令人跟着挺直脊背,论气势宫里和封王了的?皇嗣,他更携带敬而远之?的?煞气。 还寡言,开口的?是策马上到阵前的?庆峰。 他手中密旨如同柔软的?绢布当着众人面展开,瞪眼盯着来接驾的?臣子?,还有渐渐从周围四方出现的?军队,念:“此乃圣人亲赐谕旨,太?子?年幼时?,送至昭玄寺由普诗弥方丈抚养,感念亲情血脉,不忍父子?分?离,又因太?子?有朕当年之?风采,天资秀出,紫气东来,有储君风范。朕决定自即日起,恢复莲儿身份,封为太?子?,料朝中定有疑虑,赐号令符为证……” 庆峰气沉丹田,声如虎啸:“太?子?就在?此,众卿家还不上前拜见?” 阵前士卒举长戟助威,重复呐喊:“太?子?归朝,岂能不拜!” 声势浩大,夜空中余音嘹喨,街道巷口,百姓人家如临大敌,人人自危。 苏巍山终于一睹太?子?容貌,就像于远处窥见雪山之?巅,如此人物,怎甘平反。只是城门一关,这里布下天罗地网,今夜谁输谁赢似乎还不得知。 “苏大人,如何应对??” “前方拿出密旨和军符,不知真假……” 苏巍山:“诸位在?此等候,我去一探虚实,为证明汉室血脉绝非作假,还有谁愿意与我同去?再择两位同僚即可。” 人头?堆里,有的?虚心避开苏巍山的?视线,有的?偷觑他人反应。 好似皆被那边势如破竹的?阵仗吓住,目前等了许久都无人敢应。 万一谈不拢,就是送死。 苏巍山短促而无声地张开嘴,笑了一下,眼角皱纹诉说风霜。 不过区区二十载,朝中风气已变得贪生?怕死,遥想当年以身士卒的?风骨气概,最不畏的?就是死。 如今已成梦,勇气成烟。 “大人,下官愿意同往。” 苏赋安出列,一双明目毫不避讳地望着他。 同一时?间?,还有另外一人走?出来,是个往日默默无闻,也不怎么吭声的?臣子?,“下官愿意陪大人走?一趟。” “圣旨可以给你们看,甚至军符也能让你们一验真假,但大人们能否告诉我,那边是什么意思??” 庆峰代陆道莲问,寒风肃肃,满街士卒将领,明明都是汉室的?兵,另一方却堆积好战垒。 “只要圣旨是真,我等皆会?服从圣人旨意,奉太?子?为储君。”苏巍山无畏无惧,“那边的?将军和士卒,是听从司马大人调遣的?军队,皇后发令,若是有人胡乱冒充圣人血脉,将就地论处。” “与我等可没有干系。” 两边都想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就看谁先沉不住气先动手了。 城中禁军等候,只要苏巍山那里一不对?劲,便会?上前拼杀,听说那位太?子?是个桀骜嗜杀的?性子?,期望他能忍受不了这些文官的?盘问。 亦或是言语稍有不慎,就砍了他们的?脑袋,如此一来,他们也好占据言论上风,诛杀“反贼”。 然而片刻之?后,苏巍山那边似乎已经交代清楚,还带上了圣旨回去队伍中,给随行的?大臣们过目。 “诸位,可看清了,圣人笔墨,龙纹做底,国之?玉玺,皆为真迹。” “这,这确实是圣人的?字……” “可是大人……”其中有人想提醒苏巍山,上面交代过什么。 苏石清在?队伍中与父亲和儿子?相对?视,在?差不多的?时?候突然张嘴:“既然是真还等什么?!臣等接驾,恭迎太?子?回宫……” 苏赋安更陡然拿起不知什么时?候弄到手的?号角,对?着天上一吹,用力嘶喊:“恭请太?子?,入朝!” 禁军将领震惊抬眼,抽出的?刀反射出他从惊讶到慌张再到愤慨的?脸,“苏巍山,老东西,他敢不听丞相大人的?交代……” “说好叫他激怒’反贼‘,再……” “将军,怎么办?” “他们朝我等来了,阵势不妙。” “上上,迎战!” “擒住反贼,赏万金封侯,给我杀啊啊啊——” …… 窝缩在?房中的?百姓躲在?桌角下,听着外面嘶嚎,刀枪相碰的?动静瑟瑟发抖。 今夜的?世家高门,通通窗门紧闭,更有家仆手持刀棍组队巡逻守院,人心惶惶,注定不得安眠。 宝嫣心里有事,在?房中根本睡不着,她身旁林氏相伴,小郎和乳母睡在?隔间?,出生?半年的?女婴则被带到她与宝嫣的?床榻内照料。 屋外巡逻的?身影憧憧,苏凤璘则在?苏家的?大堂和族中长辈堂叔兄弟,在?后方等候最终结果。 林氏起夜,正打算从宝嫣身上悄悄跨过去,却见她侧身还睁着双眸,“怎么了阿嫣?在?想心事?” 宝嫣辗转难眠,她其实已经倦了,可因为记挂着陆道莲,始终不肯闭眼。 “阿嫂,我担心……” 她身在?内宅,却好似已经听到厮杀声了。 林氏:“你担心那位贵主?凤璘说他武功高强,身边又有千军万马,应当不会?轻易败下阵来。” 她说这话?面上亦是忐忑,她夫君还在?今夜接驾的?队伍里,夹在?两军当中,格外凶险,小弟说的?没错,他们那批臣子?,就是被派出去送死的?。 运气好活下来,运气不好就淹没在?尸山堆里。 小妹娇花一样的?年纪,从晏家少夫人,到太?子?身边的?妇人,身份转变成不成,就看今夜了。 气氛不自觉凝重。 林氏自个儿心里也怕,作为长嫂还是安慰:“你若实在?不想歇息,那就说说家里,你可想听?” 宝嫣心绪翻滚,胸膛好似闷着一口气,她不想担忧过度,还没听见好消息,便让自个儿先哭丧起来。 忍着不安点头?,“听,嫂嫂请说,阿母她在?家中可好?” 林氏:“你出嫁后,家中甚觉冷清,有一个月阿母宛若失了魂,常去你房中坐着……” 宝嫣在?林氏声声言语中,逐渐安定下来。 屋中炭火添新,墙上壁影摇曳。 她在?梦里,仿佛回到金麟水乡,回到罗氏单薄却温暖的?怀中,嗅到属于母亲气息。 天色大亮。 盆中炭火早已烧完余烬,化成黑灰堆成小山,房里温凉如水,除了榻上宝嫣自己,其他人皆不在?这。 左侧榻内空空如也,昨夜酣睡的?小侄女都被林氏悄无声息抱走?了。 正午过去,未得休息的?苏赋安趔趄着闯进家门,他身上染着不知是谁的?血迹,昨日的?整洁消失殆尽。 一夜间?下巴处,青胡茬都冒了出来,虽然疲累,却眼神发亮,好似有光,推开挡路了的?家仆,朝着正堂方向冲还具在?一起苏家人激动报信。 宫中。 气氛死寂,燃了一宿的?烛火化成泪干,宫人在?外瑟瑟跪成一排,“娘娘,大臣们,随太?,太?子?入宫了,正朝这里赶来……” 苏凤璘到处打听那天情景,将收集到的?见闻说给宝嫣听。 他有些后悔自己当时?的?腿脚不利索,不然他也是要像父兄那样参与那抛头?颅洒热血的?激动场面的?。 宝嫣醒后因房里没什么人,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直到林氏回来,她才得知城内局势的?最新进展,他们如今还不适合出门,城里因为一场惨烈的?厮杀,街上破损严重,尸横遍野。 陆道莲是一路带着圣旨,让人一遍又一遍的?宣读,告知每家每户他是天命所?归,圣人钦定的?皇太?子?,然后杀入宫中。 百姓不愿受那无妄之?灾,担心长时?间?陷入水深火热中,在?陆道莲的?人占据上方后,有的?悄悄结伴出来,为了讨好他而当街传颂他是天命所?归的?名声。 有了百姓呼声,臣子?们见风使舵,也归顺到迎合他的?队伍中。 以为这不过是些意外,却不知百姓里,带头?传颂的?早就提前被苏赋安找人打点好了,还塞了苏家的?族人,打扮成百姓模样做内应进去。 指挥引导他们拥护太?子?,只有太?子?才能为他们带来天下太?平。 “殿下。” 东宫久无太?子?,空置多年,如今因陆道莲的?接管,里头?的?东西皆被换成新物。 看着抬进抬出的?宫人,庆峰已然改口,不再称呼陆道莲为“师叔”。 庆峰:“王皇后想要解除进城当晚的?误会?,已经与诸位大臣在?建章宫等候殿下了。” 陆道莲杀入宫时?,最先去的?便是天子?所?在?的?地方未央宫,探望昏迷不醒的?汉幽帝。 然而。 未央宫内不止汉幽帝一人,早在?他来时?,就已经到了许多嫔妃和王皇后,以及她所?出的?公主,众人跪地。 随着趴在?汉幽帝榻边的?王皇后,哭丧哀嚎,“陛下,你我少年夫妻啊,如今有人要灭我啊……” 丞相等人从内阁匆忙赶来,还未了解真相,便以陆道莲要对?王皇后等人动手为由,全部下跪替她们求情。 让宫中上下,误以为太?子?性情乖戾,不分?青红皂白,杀人如麻,连汉幽帝的?妃子?们都不肯放过。 如此传出去,势必会?引发天下众人对?他的?不满,陆道莲所?求不过是回归高位,城让他进了,禁军叫他杀了,宫门也叫他破了。 为何还不满足? 为防止激起天底下民怨,苏巍山和苏石清等人当即替陆道莲站了出来。 春动莲房 第101节 表明太?子?不是那等不明事理的?残暴之?人,来未央宫,不过是为了探望汉幽帝罢了,太?子?想在?榻前尽孝何错之?有。 一场误会?罢了,王皇后等人过于敏感,丞相大人等大臣,也是关心则乱,竟在?没弄清事由之?前就扣太?子?一顶大帽子?。 太?子?心地纯善,都还未计较昨夜禁军围攻一事呢。 此话?一出,局势顿变,明眼可见。 朝中大臣,分?成两拨,一拨已丞相为首,一拨则是被派去送死的?臣子?,隐隐约约有向苏巍山靠拢之?意,形成对?峙的?局面。 一方支持王皇后,一方支持更年轻有能力的?太?子?。 昨夜种种,已经叫他们领略到了这位太?子?的?威武悍勇,每个在?危难中活下来的?人,从心神到汗毛都甘愿为其折服。 在?双方的?争辩之?下,大家各执一词。 不想闹得过于难堪,彻底将人得罪了,丞相一脉干脆见好就收,顺着台阶往下,默认了陆道莲是来探望汉幽帝的?说法。 示意宫妃们不必再哭,除有品级有子?嗣的?妃子?和王皇后留下外,其他人全都散去。 剩下的?便与这位太?子?介绍熟悉一二。 之?后,经过交涉,在?众目睽睽下,陆道莲正式入主长乐宫,王皇后等人无有阻挠,人前还要与陆道莲表现出母慈子?孝的?一面。 但按照陆道莲的?性子?,自然是虚伪有之?,冷脸更是常态。 想要孝敬,还不如自取其辱来得更加痛快。 建章宫乃是专门用来议事的?宫殿。 王皇后做出开诚公布的?姿态,解释那天夜里禁军出动的?事,是一场误会?。“太?子?归朝,乃是理所?当然的?事,本宫顺应天意,岂会?阻拦太?子?回京,更遑论派下杀手……” 她推出替罪羊:“是郕王,他对?本宫代理朝政,早已心生?不满,假借本宫口谕,号召禁军对?付你,好嫁祸于我。你若不信,这里就是他私下勾结的?物证,还有人证。” 在?所?有人的?见证下,王皇后极力洗清嫌疑,向陆道莲证明。 她视线中,还穿着僧衣戴着背云的?陆道莲是在?场所?有人中的?异类,他似乎根本没有将他们任何一个放在?眼里。 不然,他不会?这么冒犯地出现在?这。 他还以一副出家人的?样貌露面,就是一种不客气不尊重的?意思?。 换做其他人,早该为了表现出太?子?风范,而掩藏起自己曾经出家为僧的?经历。 因为这意味着过去不被汉幽帝承认,是半路才得来的?正统位子?。 他怎会?不嫌丢人? “本宫虽代为主持朝政久已,却也因为陛下未立太?子?而苦恼,如今你来了,本宫也放心了,殿下可愿看在?本宫如此诚心的?份上,之?前种种,一笔勾销。实在?是误会?罢了……” 虚情假意总是动听。 有这么多证据摆在?眼前,臣子?附和,有搅乱浑水之?意,然而目前没有其他针对?王皇后等人的?把柄,只能暂且先追究被推出的?替罪羊的?责任。 面对?数道窥探打量的?目光。 陆道莲面露一丝淡笑,在?令人察觉到危险之?余,朝坐下其他臣子?示意:“既然误会?一场,对?孤心怀不轨的?另有其人,那也不能轻易放过了。廷尉何在??尔等掌管刑狱要务,那便替孤好好审查,是否真当如此。” 随即他又点名:“敢问苏大人,如今是什么职位?” 苏家三?代为官,朝中背地里戏称苏巍山为大苏大人,苏石清乃小苏大人,苏赋安则为小小苏大人。 陆道莲所?问,自然是大苏大人了。 顶着群臣视线,苏巍山一扫丞相钟离冲的?面色,含笑答道:“卑臣不才,现任户曹尚书一职,主吏民上书之?事。” 苏巍山年事已高,能重返朝堂还是靠的?与晏家的?亲事,做丞相紫金绶带,秩俸上万石时?的?风光不再。 户曹尚书秩俸也不过两千石事,英雄垂暮,实为惋惜。 所?有人越过他,再次看向座上的?白衣太?子?。 尤其在?划分?势力党派后,有跟随他的?臣子?心思?浮动,面露期望。 苏巍山能得重用,他们也就有机会?。 果不其然,陆道莲再次拿出圣旨说事:“陛下封我为太?子?,命孤代理国事,即为太?子?,总要为父皇分?担一二。” “苏巍山大人,你夜里接驾有功,孤授命你暂且代理孤,与廷尉一同审查郕王此案……” 他后有陆续点名其他臣子?,殿中有人想抗议阻拦,被守在?陆道莲身边的?庆峰凶神恶煞地盯住,“嗯?” 他手上金刚杵还残留许多血迹,腰上佩刀更是显眼。 亲眼或听耳得知,城中血流满地,太?子?杀神转世的?大臣不过短短思?考犹豫间?,那头?陆道莲已经决策完了。 王皇后笑脸挤不出来,黑脸到最后。 唯有钟离冲,竟还能维持丞相的?风范,配合地恭维陆道莲:“殿下果然杀伐果断,天不负我大汉,有此紫微星,何愁不能千秋万代。” 他将陆道莲搞搞捧起。 紫微星乃帝王星,汉幽帝是昏迷不醒不是死了,陆道莲长期陷入狂妄自大中,总有自讨苦吃的?时?候。 苏家群策群力,借着百姓呼声,为陆道莲造势。 天命所?归,已是不可抗拒的?存在?,天子?衰弱,太?子?年轻力壮,更适合统管天下,上京一战博得许多人的?威望。 与称他为“杀神”,更多崇尚武力的?百姓愿意称他为“武神太?子?”。 陆道莲入主长乐宫的?一个月。 深冬降临。 宝嫣在?苏家被宣召入宫,彼时?她肚子?已经很明显能看出怀有身孕,虽然骨架纤瘦,可因为多穿了几件御寒的?衣物,加之?厚厚的?羊毛毡靴。 乍眼一看,显得颇为臃肿。 她月份大了,林氏很不放心她,想与她一道入宫。 可她没有品级诰命之?类的?身份,没有宣召根本不能进去。 前来宣召的?宫廷内侍官:“夫人无需担忧,我等出宫时?备了马车,入宫后还有殿下所?乘的?车舆,绝不会?怠慢女郎半分?。” 说罢,又朝宝嫣示意,“女郎若准备好了,便同下官入宫吧,切莫叫殿下苦等了。” “阿嫣。” 林氏莫名觉得哪里不妥,她暗示地冲宝嫣摇摇头?。 宝嫣自己也察觉到了,陆道莲说过会?来接她,定然是亲自来接,何曾像今日这样,随意派个人过来,还不是脸熟的?下属。 宝嫣与林氏站在?一起,婉言道:“我身子?重,不宜多动,还是请殿下来府上相见吧。” 宫廷内侍官似是有所?预料宝嫣会?不相信,干脆当面拿出长乐宫的?宫牌,证明这一行的?确是侍候太?子?的?人。 并且劝诱:“殿下正与苏尚书商谈,待到女郎入宫,二人应该也商议完了。时?机正好,女郎莫要再耽搁了,时?间?一晚,到时?候可不好出宫了。” “那要我嫂嫂同去才行。”宝嫣坚持:“有她路上才有照料。” 这回宫廷内侍官不再拒绝,让出一条道:“女郎请吧。” 第73章 汉宫巍峨, 若比山巅。 在鳞次栉比的宫殿之间穿梭行走,转不完的连廊和看不尽的琼楼玉宇,令宝嫣身心?俱疲, 她停下?来轻轻喘息平气, “内侍官大人,敢问离长乐宫还有多远。” 内侍官:“不远了, 过了这座桥,就?到桂宫了。女郎快跟上吧。” 林氏不满道:“桂宫?不是去太子的长乐宫吗, 内侍官大人是否带错路了……” 内侍官辩解:“不是说了太子在长乐宫议事, 正忙。” 她掠过林氏, 朝宝嫣催促:“还?请女郎暂且到桂宫歇息, 几盏茶的功夫,要不了多?久。” “二位若实在不走, 那?在下?可?得去忙别的宫事去了。” 宝嫣和林氏都是头一次来,极为陌生,要想出去就?得原路返回, 很容易走迷路, 同样也很麻烦。 而且宝嫣的确很需要歇息下?来,她做主道:“带路吧。” 桂宫一直以来是后宫嫔妃所住的殿宇, 公主在未开府之前,也会在此长大。 宝嫣本以为见到的是皇后, 结果殿里示意她无需多?礼, 到座上去的却是后宫之中, 除王皇后外品级最高的梁美人。 殿内温暖如春,除了宝嫣, 被梁美人邀请的还?有未曾见过的其他面孔。 她和林氏来得晚一出现,就?成了被众目所瞩的存在。 梁美人身为这座殿宇的主人, 不仅为宝嫣,还?向其他她邀请来的公主和世?家?贵女相互介绍:“这位便是出身金麟苏氏,苏家?的嫡女,她阿翁是近来太子身边的颇受重用的苏尚书,她阿耶是苏……” 宝嫣是外来的,她尚对上京不熟,也未结交过这里的任何一个?贵女。 她身边只有一个?林氏。 而座下?的上京贵女俨然都有着自个?儿的小圈子,除了朝她投来好奇和打量的目光,便是将视线集中落在她的肚子上。 “金麟?那?可?是个?好地方,听说是南方的富饶宝地。” “苏女郎瞧着怀有身孕,是嫁人了吧?怎么没梳妇人发髻,还?是待嫁的样式。” “你怎地管人家?的闲事?也许南地跟咱们的规矩就?是不一样呢。” 林氏微微偏头,轻声的,“真是来路不善啊,我就?猜是有人捣鬼。” 虽未见过和宝嫣在一起的那?位太子,但林氏也有从苏凤璘听说了不少此人的行?事作风,简直非常专-制霸道。 力求一切都掌握在他手?中,不出一丝纰漏,这种?人,既然许诺,又岂会任由无关?旁人把宝嫣接近宫。 等到殿内一拨谈论声渐小,宝嫣才当众道:“我嫁过人,又和离了。” “那?你前头夫家?是?” “清河晏氏。” 梁美人与座旁清晖公主对视一眼,今日邀请宝嫣过来,也不过是想看看被长乐宫的太子相上的是怎样的女娘。 没想到,对方竟然毫不介意别人眼光,自己说了出来。 是个?有过夫婿,和离过的妇人,那?她肚子里的孩子,也就?不是长乐宫太子的?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那?位居然不介意苏氏女怀着别人的子嗣。 春动莲房 第102节 宝嫣不知梁美人为何要见自己,但她多?少有猜测到与陆道莲脱不了干系,也许是近来阿翁阿耶他们在陆道莲那?得到重用了,她和陆道莲的关?系这才被人察觉到了。 把她叫来,应该也是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 在座的贵女对一个?和离过的妇人实在没什么兴趣,她们家?世?不凡,都是闺阁中娇养大的未婚女郎。 是好些日之前,父兄们告诉她们,后宫有为太子选妃之意,而恰巧梁美人就?安排了今日这场宴请,贵女们对那?位血洗了上京禁军的太子无不感到好奇,这才进宫来看看。 结果等了这么久,却也只来了两位不熟悉的妇人。 本以为是什么不起眼的角色,可?怎么,梁美人竟然还?把其中怀着身孕的一个?请到她和公主身旁坐着去了。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 离得近的人中有人倏然小声道:“我听闻这位嫁过人的夫人,来路可?不一般。” “她太子从清河带过来的女眷。” “我家?里有人,曾在鸿燕府亲眼见过她被太子抱下?车舆……同样是姓苏,名讳家?世?可?是一模一样。” “呀……” 林氏被安排在其他位置,与宝嫣离得远远的。 她两耳将这些突然传出来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嫁过人有什么不妥吗?嫁过人,难道就?比诸位低人一等?还?是诸位以后都不打算嫁人?” 林氏直接插话进去,遇上被她惊到,骤然看过来的贵女们,她忍着脾气含笑一个?个?回望过去。 她嫁入苏家?近十年,她夫婿是个?君子,婆母也不难相处,二人可?以说是关?系融洽了。 再到宝嫣这个?小姑子,就?是林氏看着长大的,直至嫁人。 她可?听不惯这些自视甚高的女郎背地里对宝嫣品头论足,论起身份,除了座上梁美人和公主,谁比谁低了? “嫁过人是没什么不妥……” 骤然被打断的贵女们安静片刻,方才带头说道的女郎告诉林氏:“可?若是在婚期内,与旁人有了瓜葛,这说明贵府家?风,也就?如此罢了。” “不知令妹肚子里怀着谁的血脉?是太子的么?” “太子风华正茂,尚未娶妻,我等又是梁美人请来的女郎,都是为了太子妃之位来的。” “若是令妹是太子的人,那?今后就?得共处一室,总该打听打听人品。” “听说令妹在清河,是以不清不楚的方式背着夫婿攀上太子的,品行?有污,实在不配为妻,只多?被配给太子为妾室。” “既然是妾室,我等作为正宫人选,难道没有谈论说道的权利么?” 与林氏分开坐。 当搞清楚,宴请的主人是梁美人后,宝嫣直接问了出来,“来府上请我的内侍官大人,声称是长乐宫的人,臣女孩以为是太子要见我……” 梁美人容色看不出丝毫异样,她状似惊讶地捂嘴:“竟然是这样?可?知她叫什么名字,如此行?事不严谨,你说出来,我好罚她。明明本宫安排下?去时,可?是说的,要在桂宫举办冬日煎茶赏雪的宴会,要请些在京中的贵女过来。” 她不承认,且告诉宝嫣:“这当中定?然是她们弄错了,才报了太子的名号。” “说起来,到日前我等才晓得,太子身边有你这样的绝色佳人相伴,你这肚子,多?大了?” 梁美人以一副婆母看儿媳的眼神看着她,道:“后宫空虚多?日,子嗣不封,你有孕在身,可?称得上是一桩大喜事。待你生下?孩子,说不得过不了多?久,太子就?能请示皇后娘娘,封你为太子良娣了。” 宝嫣愣在座位上,“什么是良娣?” 梁美人解释道:“良娣便是太子的妾室,太子妃另有人选,你瞧今日来的这些贵女,家?世?显赫,家?中长辈位列三公九卿,都是未嫁之身,如碧玉无暇,操行?高尚,皑如白雪。” 梁美人的话语字字扎进宝嫣的心?。 她还?未从她话中彻底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头就?已经安慰她了,“太子良娣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你阿翁身为户曹尚书也是九卿之一呢,说明苏女郎你身份也是高贵的,做个?太子良娣绰绰有余。” “今后等太子妃入主长乐宫,可?要一同侍奉好太子殿下?……” 宝嫣与晏子渊和离后,本就?没有立马要嫁人的想法,更遑论是嫁给谁做妾,哪怕是身为太子的陆道莲。 要她给人做妾室,这是什么天?大的笑话? 哪怕是身份不低的太子良娣,梁美人说的这些对她来讲无异是场羞辱,她望向殿外,很想知道陆道莲到底知不知道这事。 还?是她今日被宣召入宫,他其实知情。 这一个?月他都未曾与她联系,是不是其中也发生了什么事,对当初许诺变了卦。 他不想让她当太子妃了,于是借别人的口,来让她知晓? 也不怪宝嫣会在此乱想,她也是关?心?则乱,见不到陆道莲的人,仅凭只言片语,自然容易思虑过多?,想入歧途。 她到没表现出特别花容失色的样子,只是在初始听上去的那?一刻,望着梁美人的神色呆滞,仿佛对方说了什么荒唐的笑话。 “这是……” “太子亲口告诉娘娘的?” 宝嫣逐渐恢复神智,想打听更多?对方突然说这番话的意图。 可?是梁美人好似没听见她开口一样,转头与另一旁的清晖公主交谈起来,等到发现她们宝嫣不出声,宝嫣已经被晾了半天?了。 王皇后所出的清晖公主主动端起酒,要敬她一杯,“苏女郎,今日这种?天?气,辛苦你入宫一趟了。待会本宫打算与诸位贵女,去园子里赏雪,女郎可?要同往呀?” 屋外飘起薄薄的雪花,寒意刺骨,大殿里烧着炭火,让冰寒靠近不了,是选待在这里还?是殿外,一目了然。 宝嫣心?中落空空的,哪怕清楚,事情也许并非她想的那?样,她也提不起兴致和这些人赏什么雪了。 万一一个?不慎脚滑,摔了。 那?她和肚里的孩子就?…… 宝嫣:“我就?不去了,还?是在此处等候殿下?和娘娘吧。” 她抱着肚子,肤白貌美,乌发如瀑,双目更似秋波,虽然刚受了刺激,却还?是能内敛腼腆地微笑出拒绝她们。 梁美人觑着她腰腹,饱含深意道:“小心?些总是没错的,你怀着身孕,的确不适合乱跑,那?就?待在这里吧。” 清晖公主遗憾:“那?可?惜了,本宫还?在花园里安排了舞姬乘雪跳一曲惊鸿舞呢,看来苏女郎不能大饱眼福了。” 众人随同梁美人和清晖公主离去。 大殿之中,除了候在此处的宫人,就?只剩同样不肯去赏什么惊鸿舞的林氏了。 炉子里冒着火光,案几上还?摆着未全部享用的酒壶和美食。 宝嫣却在这高粱大柱的殿宇中,感受一种?从背后和骨子里传来的凉意,这就?是桂宫么,嫔妃众多?,言语间能面带微笑,却没一个?是真心?的。 今后,她也要和这些宫妃一样,笑里藏刀,你来我往地彼此算计么。 林氏过来,关?心?地问:“阿嫣,你有没有怎么样?那?些人,有没有和你说什么难听的话。” “阿嫂,梁美人说我会做太子良娣,太子妃另有其人。” “原来她们说的是真的。” 林氏喃喃感慨,宝嫣脸上的委屈之色微微凝住,“阿嫂……”她为何也会知道这件事? 林氏将她在座位上,与其他贵女争论的事情告诉宝嫣。 那?些个?女郎好生厉害,本就?是家?里百宠千宠长大的,丝毫不惧林氏比她们年长,巧舌如簧。 据林氏所知,那?个?带头的女郎可?是姓钟离。 “以你对太子的了解,可?是他会做下?的决定??” 她问得小声,这殿内还?有宫人在,就?怕盯着她们。 林氏也不敢太过放肆,姑嫂二人最多?细语两句,详细的还?是得等回苏府了再言。 这就?考虑到宝嫣对陆道莲是否足够了解和信任了,“我自然是信他的。”宝嫣话语轻轻,神情微微晃神。 可?是信是一回事,心?里无法控制的害怕也是一回事。 倒不是怕自己会做不成太子妃,而是宝嫣看得太清了,有前车之鉴晏子渊在清河,为利益拱手?让妻。 利益之上,宝嫣不敢说陆道莲不会动摇,哪怕他好似对她上心?了,动情了。 世?事无常,人心?也是善变的,不到最后都不知结果如何。 只期望,陆道莲能改变得慢一些,起码,让她有个?准备也好。 二人还?没说几句话,就?有宫人前来送羹汤。 说是梁美人吩咐的,宫中今日被宴请的贵女每人一碗,暖暖身子,已经有宫人提着食盒,给花园里赏雪的其他人送去了。 闻着香气,熬的还?是肉汤,驱寒用的。 宫人呈给宝嫣,却不小心?失手?打翻,登时脸色不好地跪下?认错:“我,我不是有意的,女郎莫怪,我给女郎赔罪……” 好在宝嫣穿得厚实,虽然褪去了外边的袍子,可?内里还?有好几件,加上林氏眼疾手?快,拉着她闪躲,也只让汤水洒在案几上,顺着桌沿流淌,不断低落到宝嫣的裙摆上,不小心?,连带她的绢袜也弄脏了。 感觉到微微烫的宝嫣收拢腿脚,听着殿内响起的巴掌声,不忍地看向脸都给自个?儿扇红了的莽撞宫人,“我没事,不算大碍……” 林氏扶着宝嫣起身,任由其他人前来收拾,面色不大高兴道:“这可?真是祸不单行?,如今弄脏了衣裳,绢袜也打湿了,这可?能么办?” 要是就?这样出去,屋外天?寒,走上一段路宝嫣身子骨就?得被寒风浸透了。 宫人惭愧挽留:“夫人留步,可?先到偏殿等候,我这就?去拿新的衣物请女郎换上。” 偏殿就?在不远处。 宫人推开门请宝嫣和林氏进去,内里倒是一派正常,虽不比正殿奢豪,却也应有尽有,暖和。 像是提前就?将这里布置上了炭火。 林氏小心?为上,四处查看了一番,除了她们并未有多?余的外人。 柜子里也是,放的都是杂物之类。 宝嫣见她这般仔细,不禁莞尔道:“我此回有嫂嫂相伴,当真是大幸,若只有我一个?,人生地不熟就?要慌了……” 林氏检查完才抬起腰身,她与苏赋安不愧是夫妻,说的话也是一个?道理?,“长兄为父,长嫂为母,你年少又怀着胎,我岂能不为你考量。” 宝嫣随她步入偏殿的卧房,在屏风前将脏的衣裳先脱了,再等着宫人将新的送来。 二人说着小话,谁也未曾留意,在离宝嫣不远的架子上好似有东西在爬,窗门紧闭,所处的地方略暗,架子木头的颜色又深,很难会被立马发现。 等了片刻,宫人还?没来,林氏越发不满:“怎么还?没来?” 她怕宝嫣受冻,正打算让宝嫣去榻上躲着,盖上锦被暖和更多?,结果门外来了人,刚好将衣裳送来。 宫人还?道:“可?否请夫人帮个?忙?” 林氏:“何事。” 春动莲房 第103节 “皇后娘娘得知桂宫来了一群贵女,赐下?许多?赏赐,其中还?有苏女郎的一份,如今大长秋就?在正殿等候,还?有宫务要处理?,夫人可?否代苏女郎前去谢恩。” 大长秋乃宫中女官,职务不小,秩俸两千石事,不是能随便打发的。 林氏回头看着宝嫣,的确是应付女官要紧,正殿和偏殿离得不远,就?是有什么事她也能赶过来。 林氏:“阿嫣,你先在此处等我,我马上就?回来。” 宝嫣点头,“阿嫂去吧。”虽不知皇后赏了什么,眼下?宝嫣实在分身乏术。 林氏等人一走,还?是有宫人守在殿外。 宝嫣坐在凳子上,背对木架,?璍根本不知危险地靠近。 雪天?,花园中一群舞姬忍着寒意,为亭子里捧着手?炉的贵人们起舞,身形不时僵硬颤抖,还?要被其中声音挑剔,“惊鸿舞,怎么也不惊鸿,也就?这样吧。” 清晖公主从梁美人身旁默默离开,走到他处,听着宫人秘密的汇报,“奴婢家?乡田地里就?有许多?小东西,其中一物,常年劳作的人都知道,惹上这物只有等它?喝饱了血才能拔出来。” “只是冬日里不好寻,奴婢出宫命人挖遍了田土,才寻来这么多?……前几日提前喂了几次血,如今已经饿了它?们四五日了,只等那?位划破口子……” “嘶。” 宝嫣想不到衣物里还?有藏的有锋利的碎片,她指腹很快沁出鲜红的血珠,顺着手?腕流出,滴到地面上。 而屏风上的点点黑色阴影已经蠕动到了边沿处。 宝嫣低着头,露出脖颈,一片白嫩的肌肤,里衣的领口微张着,她想着怎么处理?手?上的伤,衣裳里为什么还?有锋利的碎片,从而忽略了殿外的动静。 就?在点点黑影从空中降落,要掉入她脖颈时,有人推门而入,动静令宝嫣紧张地站了起来,向前一步,“谁?” 许久未听到的熟悉嗓音响起:“是我。” 高大的身影越过花瓶柜架,变得更有威严,已经能与天?子的威势并驾齐驱的陆道莲出现在宝嫣眼前。 他终于来了,宝嫣却不见得有多?高兴,也许是因为连日来他不和她通信,哪怕是报声平安的消息也不传。 宝嫣只能通过她阿翁阿耶来知晓陆道莲目前的状况,可?是长辈跟前,她也不好多?问,免得误了正事,宝嫣只有等。 等陆道莲亲自来接她。 可?想象中,等来的不仅不是他。 还?有从别人口中听闻的不好的消息,宝嫣本还?心?存理?智,然而见不到人还?好一见到人,便生出几分哀怨,连看都不仔细看陆道莲。 匆匆一瞥便别开了脸,假意冷若冰霜。 “你终于知道来了?”话音落,宝嫣便咬唇,更抬手?想将自己这张嘴遮住,怎么这么坏事? 这样开口,仿佛将她心?中不满,在意的东西暴露出来了。 她岂不是会被陆道莲给耻笑,定?然觉得她想他了。 怎会这样耐不住气…… 宝嫣再抬头,想要解释,陆道莲目光所及却在她背后,冷峻的面容展露出一种?薄情且嫌恶的寒意。 她心?中咯噔,未免因陆道莲的态度而受伤,他难道是在嫌恶自己…… 就?在宝嫣胡思乱想的下?一刻,一只手?忽然将她从屏风前拉开,再接着陆道莲就?是一脚,勾起她刚刚坐过的凳子,再将它?踢出去连同屏风一起撞倒。 “你这是做什么?”宝嫣还?未明白怎么回事,陆道莲搂她在怀,帮她调转了下?方向,示意宝嫣看向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地从未见过的黑点。 “啊……“ 她登时受惊地往后退,可?后面就?是陆道莲的胸膛,她退无可?退,只觉得好可?怕。那?些会蠕动的十分黢黑的虫子,伸出尖细的角,争先恐后地往地上她滴过的血迹里蹚。 在宝嫣腿都软下?来时,实际上陆道莲先前看到的更为惊险。 他若不来,只差一点那?爬上架子的恶心?之物,就?已经要落进宝嫣的领口中了,水蛭本就?不该是出现在宫里的东西。 一下?出现这么多?,可?见是有意要针对宝嫣。 她呼吸加重扶着肚子,双腿发软,眼神更是透露出惶惶的不安,陆道莲虽然面沉如水,却还?是先将自己的外袍解下?来将宝嫣包住,再将她抱起,“别怕,是我来晚了,还?好,它?们没碰到你。” 接着,他眉峰紧蹙,涌上一丝阴狠的戾气,仿佛连日来的忍耐与底线,终于如同丝弦无法保持平衡,嗡的一声断裂。 对于想要谋害宝嫣的人,陆道莲沉声轻道:“孤不会放过他们的。” 第74章 依譁听说被宴请的苏女郎出了事, 太?子也来了,众人闻讯连忙赶回去拜见?。 正殿内,一对璧人坐在一块。 太?子名声在外, 不是没有见?过, 是每个深闺梦里出家为僧的不眴师父。一袭白衣,丰神俊秀, 记忆中是山巅白雪,不可?触碰。 可?谁曾想?不过经年, 摇身一变, 就成了位高权重的汉室储君。 人还?是那个人, 气?度还?是那样的气?度, 但就是感觉不一样了,明明看也没看她们, 就好似山雪变近,伸手可?捞的孤月,多?了丝人气?儿。 都?觉得高山变得好攀, 可?高山除了为?一个人俯首, 其他人还?是与他有着遥不可?及的距离。 “殿下。” 梁美人率先出声,她看着这个抢了她儿子太?子之位的僧人, 在得道?漠视和?冷遇后,强颜欢笑地挪开眼神, “这是怎么?回事?苏女郎怎么?受伤了?” 宝嫣的伤口快包扎好了, 衣裳也换了, 外面裹着明显不属于她的玄色外袍。 陆道?莲在她身旁,气?势冷冽如霜, 眼睛专注在宝嫣手上,林氏隐忍怒气?, 站起来替他们二人说话:“美人有所?不知,我阿妹第一次入宫什么?都?没做,却好似还?是不小心招惹了什么?小人,竟然要趁机谋害她。” 她将宝嫣的遭遇,还?有房里出现过的东西如实道?来。 此间,宝嫣也在观察梁美人等人,想?从她们脸上看出些端倪。 她一直以为?打翻汤水,不过是凑巧。 可?历经了偏殿危险,宝嫣终于意识,这应当不是意外了。 为?何她和?林氏之前就想?要走,却正好碰上宫人前来送汤?为?什么?宫人偏要她留下换身衣裳再走。 再为?何,她更衣的时候,又趁机将她阿嫂支走。 不过都?是处心积虑,一些针对她的手段。 “真是怪事。” 听完林氏的话,清晖面带惊讶地发出质疑,“这座宫殿,往日就是作为?宴请使用的,就在前几日,吕良人还?曾在此举办过生辰宴,也未听说过有什么?毒虫啊?会不会是苏女郎看错了?” 她们表现地毫不知情,梁美人也走了过来,拧着眉对宝嫣关?怀至深的样子,“怎么?手也受伤了呢?” 她伸手想?看看宝嫣的伤处,结果却被躲了过去。 如今变得分外敏感的宝嫣将手抽回来,她对上梁美人虚情假意的视线,感觉到对方的目光有一瞬间堪比利剑,但很快又化作了点点温情和?讶异。 宝嫣尽量平静道?:“多?谢梁美人关?心,伤口的血已经止住了。” 但还?是痛的,她上药期间,好几次没忍住疼得叫了出来。 可?是又没人能代替她承受这份痛意,陆道?莲在旁边,一直帮她擦汗,撩开她鬓边的发丝,掌心轻抚她的后背,似乎想?以这种方式帮她缓和?。 这里动?静刚落。 清晖便在那头,着手吩咐:“去,把方才在这里伺候的宫人都?找出来,还?有弄脏了苏女郎衣物的人,通通叫过来,本宫要亲自审问?,到底是谁在捣鬼。” “今日是梁美人和?本宫安排的宴请,我等谁都?不愿发生这种事……” 说这话时,清晖余光还?试图偷瞄宝嫣身旁那道?清冷沉默的影子。 这个与她同?父异母的皇兄,是清晖不愿承认的存在。 他就是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 可?偏偏,如今不管是在朝堂还?是在宫中,他又以独揽大权的架势逼得她母后招架不住。 不只事她讨厌他,被抢了自己儿子的太?子之位的梁美人也憎恨他。 他打破了原本平衡的局面,在他们都?很满意目前局势的时候,只要父皇一直醒不来,朝堂就能一直被往他们王家掌控。 她左右不是皇子,继承不了大统,谁当太?子也没什么?所?谓。 只要她身为?公主过得好就行。 可?惜一切都?被陆道?莲破坏了。 本以为?他除了空有武力,身边没几个能人。 情势还?算控制之中,却不想?,朝堂居然还?有他的内应,那个不识好歹的苏家,居然奉一个来路不明的太?子为?尊,更与他们的势力对着干。 不光事事以陆道?莲为?先,还?为?他冲锋陷阵,到处造势。 都?该死。 可?是任他们的人刁难,明里暗里动?作不断,陆道?莲这边依旧宛若铜墙铁壁般不好攻破。 好在,在众人都?以为?拿他全无办法?的时候,终于探查出了他的其他弱点。 据梁美人在鸿燕府的兄弟所?报,陆道?莲有一位女眷,姓苏。 颇为?得宠。 其本是与他一同?返京的,结果那天夜里他血洗长街,身边根本没有女郎身影,想?必是秘密入京,方能瞒天过海。 此女不仅深受陆道?莲的看重,还?怀有身孕,须得好生利用。 按照清晖的话,今日所?有出入这座殿宇的宫人被召集在此,一排排跪下。 上座的位置被陆道?莲所?占据,不知是否为?了避其锋芒,梁美人识时务地没再他跟宝嫣面前久留,来到清晖身旁,与她一同?审问?。 而宴席上的贵女们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出了这种事,有人自命不凡,全当旁观了一场好戏,有人心不在焉,想?的都?是别的算计。 总之各怀鬼胎,静等这场审问?的结果。 清晖:“人都?齐了,是谁将苏女郎请去偏殿的?出来。” 跪着的宫人将头垂得又深又低,无一人敢回话。 清晖怒目瞪向她们,再次呵斥,“还?不出来?若是被本宫抓到,本宫剥了她的皮,给苏女郎赔罪。” 梁美人冷眼旁观够了,开口示意:“既然无人敢应,那就让苏夫人代苏女郎前来指认吧,你们打过照面,看看那个不怀好意,想?要谋害苏女郎的在不在这群人里头。” 说着,她命令道?:“都?抬起头来。” 宫人们速度不一,皆是忐忑的抬起头,其中一道?身影却迟迟不肯起身,出于害怕更是瑟瑟发抖。 春动莲房 第104节 清晖示意侍卫上前,将躲在里头的宫人当众揪出来,再扳起她的脸,让宝嫣和?林氏都?好好认认,“此人有做贼心虚的迹象,两位请看,是不是她?” 经过仔细打量,宝嫣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眼前人。 因为?那个宫人在出现在她们跟前时,就因打翻汤水,而飞快跪在地上求她原谅了,其头就跟刚才一样,害怕地低着,看不太?清到底长什么?模样。 之后请她去偏殿,也是这副姿态。 当时宝嫣还?以为?对方是出于恭敬和?害怕,才这般不敢抬头视人。 现在想?来,应该有怕她认出来的嫌疑。 宝嫣犹豫道?:“我记不清她的脸,尚不知她具体长得什么?模样。只是,看身形倒是有些相似。” 她附近林氏也在观察那个宫人,出于和?宝嫣差不多?的考量,怕找错人,不好轻易指认,跟着点了点头,“这身形,是有些像,只是脸不大确定?。” “居然不记得长什么?模样,这可?怎么?查?” “还?是先问?问?这贱婢,到底有没有做过这些事吧。” 清晖命令:“那就审吧。” 她话音落下,侍卫便松开对宫人的桎梏,“公主问?话,老实回答。” “本宫问?你,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你将苏女郎引至偏殿的?那些毒虫,是不是你放的,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这样做?!” “说!” 面对雷霆般的呵斥,宫人还?是死犟着不肯开口,以为?这样就能逃过一劫,然而很快她就被侍卫提起,随即被狠甩了两记耳光。 宫人嘴角渗血,头晕眼花。 清晖高高在上地睥睨下来:“本宫最后问?你一次,你还?不肯说,本宫便当你认了。你是想?死,还?是将你所?知道?都?说出来?” “奴,奴婢……” 在威压之下,宫人不敌清晖死亡般的凝视,在面无血色地朝她身后小心翼翼望去,又在触及到一双幽深却更加可?怕的眼睛后,被吓得腰身一软,匍在地上求饶:“是,是我,是我给苏女郎引的路,公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见?她终于口吐人言,清晖如有胜券在握地冷笑了下。“果然是你……你为?何要这么?做?难道?这一切都?是你计划的?” “不是这样的,奴婢不是有意的,是苏女郎的衣裳弄脏了,奴婢怕被责罚,才去请她到偏殿更衣。” “你在狡辩?那毒虫是怎么?回事?” 宫人忙不迭回应:“不,奴婢说的句句是真。” 说到毒虫,她显而易见?露出难色,内心挣扎不已,最终道?:“回,回公主的话,那些虫子,是奴婢给自个儿准备的……” 她话音一起,殿内响起不小的唏嘘诧异声。 “实不相瞒,奴婢生了种病,日前去曾去求太?医诊治,说是体内有肝经湿热之气?,须得用这东西为?药引……” “奴婢为?了活命,又怕吓着其他人,便一直偷偷把虫子装在罐子里养着的。偏殿少有人去,空虚已久,才选择放那……” 宫人惊惶地说:“可?这回不知怎么?回事,罐子碎了,让它跑了出来……” “奴婢真的没有要害苏女郎的意思,也不是有意的,公主饶命,别杀我,奴婢知错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私养晦物,你真是该死!”清晖恼怒地将她一脚踢开,又道?:“你求本宫又有何用,因为?你,本宫与梁美人也险些被你连累了。你该去求苏女郎,看她大不大方,念在你无心之举的份上,饶不饶你一命!” 宫人闻言,开始浑身哆嗦地朝着宝嫣的方向爬去,“贵女,贵女大人大量,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放过我吧。” 她痛哭流涕的模样太?过可?怜。 宝嫣一时心生不忍,但又觉着这话相当可?疑,兀自衡量着对方和?清晖对峙中的话里的真假。 若是真的,她当然不希望冤枉好人。 可?若是假,她也希望能对其严惩不贷。 等她快到跟前时,宝嫣询问?:“你说你是得了晦疾,需要药引才这么?做的。那我问?你,那些衣物也是你给我送来的,为?何里头还?藏着锋利破碎的瓷片,这也与你无关?吗?” 宫人怔然到失语。 就在她在想?要如何解释清楚这一事情时,对这场闹剧仿佛失去了兴趣,静默已久的陆道?莲从宝嫣身旁位子上站了起来。 他是这殿内最受瞩目的存在,当他逡巡座下四方时,所?有小声议论的动?静都?在此刻消失了。 摆脱嫌疑,证明与自己无关?,不是她们安排的梁美人与清晖公主,在陆道?莲起身那一刻,神色从安然到变得心存忌惮。 低眸对上宝嫣疑惑不解的目光,陆道?莲朝她微微莞尔,然后抬手击了击掌。 一队仿若等候宣召已久的带刀侍卫冲了进来,将整座殿内团团围住,这番动?静直接引起了所?有人的惊恐不安。 梁美人几番张望,震惊地问?:“太?子,为?何出动?这么?多?侍卫……” 清晖更是眼皮直跳,忍住心中猛然升起的惧意,僵硬地笑道?:“太?子这是何意,此处可?是桂宫,不是廷狱。” 他想?做什么??替苏氏女出气?吗? 另一端,想?趁机逃跑出去的汉贵女们有几人被抓了回来,赶回到人群中,害怕地挤成一团。 有胆大地试图道?:“为?什么?抓我们,此事与我们无关?……” “让我们走,我们要出去。” “噤声。” 侍卫维持秩序,凶神恶煞的态度将贵女们吓住。 一道?低沉嗓音漠然插入。 “苏氏女,是孤的女眷。”未曾想?太?子居然会在众人跟前,表明了宝嫣与他的关?系,在场的虽然早已知晓,可?这大大方方承认的态度,还?是惊愕到了她们。 陆道?莲冷冷俯视下来,“孤不曾请她入宫,何人以孤的名义,竟敢召她来此。” 梁美人与清晖公主颇受压力,面色不自然地极力想?要避开他威慑的目光,似乎他对她们做的事都?一清二楚。 方才还?能轻松说出话的二人这时候却出奇地沉默了。 静默僵持中,陆道?莲对祈求宝嫣饶命的宫人,轻言细语地问?:“你可?知,她怀的是孤的子嗣,为?何还?敢谋害孤的太?子妃?” 宫人从失语中缓神,辩解:“奴婢没有谋害她……” 可?惜太?子并未听她解释,仿佛说什么?都?不重要了。 陆道?莲:“孤希望,今日之后,不要再有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意味深长的话语声,让众人心头浮起不祥的预感。 “至于此人,就赏她鞭笞之刑,直到咽气?为?止,以儆效尤。” 似乎觉得不够,陆道?莲还?朝梁美人等淡淡示意:“既然娘娘宴请诸多?贵女入宫玩乐,想?必受方才之事影响未能尽兴,孤做主,就将这场鞭刑,赠予尔等助兴。” 他勒令殿内将这里包围的侍卫:“守着她们,行刑结束前,不许任何一个人离开。” 梁美人震惊地瞪向陆道?莲。 清晖公主慌乱地训斥着围上来的侍卫,“大胆,你们敢对本宫不敬!” 殿内一角的汉贵女们更是害怕地被赶了过来。“不,不,我不要看,我要出宫呜呜呜……” 拉起宝嫣,陆道?莲向同?样失去神情,呆呆的不知作何回应的林氏道?:“苏夫人,有劳了。” 林氏对这声突如其来的感谢尚不适应。 方才轻描淡写几句,就说出渗人的话的太?子,居然对她会是这样的好脾气?。 陆道?莲:“苏夫人出宫吧,孤会派人送你一程。至于宝嫣,孤想?留她在长乐宫小住,等过几日再送她回去。” 出了桂宫,将一片哭嚎声抛在身后。 宝嫣勾着陆道?莲的脖子,卧在他怀里,回望这座殿宇,守在外头的宫中侍卫目不斜视,手持刀柄,严阵以待。 久日不见?,终于把人从那一堆脂粉里带走的陆道?莲,察觉到宝嫣心绪不佳,朝她看过来:“在想?什么??” 去长乐宫的路上,宫人跟在后头,林氏已经走远了。 小雪也停了。 宝嫣目光却没落在他身上,怔怔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那个宫人,还?未说出衣裳里为?什么?塞有瓷片的事。 宝嫣虽然怀疑她的话,却不像陆道?莲那般笃定?,她就是有害她的意图。 宝嫣生性优柔,陆道?莲却半点不介意她这性子。 他总是怜她的,知道?她是不想?错杀了好人,便告诉她:“她们想?透过你拿捏我,那里头的人你可?还?记得都?是什么?家世?” 基本报上姓名的,没一个是站在苏巍山那边党羽家的贵女。 陆道?莲还?猜得道?:“今日是不是还?有人在你跟前,说我是非,挑拨你我?”他眼里有深意。 宝嫣当真太?久没见?着他了,方才没空看,现下细细打量,和?眼里似含着情的陆道?莲对视,忍不住红脸,老实道?:“是。” 她初闻那番挑拨离间的话,心里好一阵泛酸,忍不住气?恼,还?怨了他。 陆道?莲:“都?是些对你虎视眈眈,不怀好意的,那个宫人再解释又有何用。她与你无冤无仇,说是无人指使她这么?做的谁信?” “我杀她,是要告诉这些人,少打你的主意。” 后宫本就人多?眼杂,心眼几百上千,宝嫣人生地不熟,防范不过来也属正常。 察觉到宝嫣眼里的羞愧之意,陆道?莲温声道?:“羞什么?。” 宝嫣:“我总是等你来救。” 他知道?她是自责了,未能靠她自己保护自己。 陆道?莲勾了下唇,很平常的:“我愿意。” 他还?替宝嫣将责任揽过去,“是我养出来的,我把你养成这样,遇到难处,只有等我来救。我愿意,苏氏女。” 宝嫣把脸埋进陆道?莲的胸膛,她觉着好丢人,害臊又难为?情,眼眶还?情不自禁湿了。 “还?好肚子没事……” 宝嫣憋着气?,拿打湿的小脸轻蹭他的衣裳,嗓子略略沙哑,鼻酸保证:“下回若不是你亲自来,我谁都?不见?。” “我,我也会再机灵些,保护好自己还?有孩子。” 陆道?莲心中仿若有柔情百转,他默了一瞬,承认道?:“不关?你的事,这回是我倏忽了。” 他和?宝嫣一个月未见?,实在是要处理的事情太?多?。 后宫朝堂銥誮,陆道?莲即使只手通天,也不可?能分出百十来个身影应付,他这个月每天夜里入寝的时间,几乎不到两个时辰。 他想?尽快将局势掌握住,解决掉这些麻烦,与宝嫣相见?,这才废寝忘食地忙碌。 春动莲房 第105节 梁美人说得也不错。 来之前,他还?在与一堆人议事,只是不在长乐宫,而是在更远些的建章宫。 收到消息后,陆道?莲抛下以苏巍山为?首的一众大臣赶了过来。 路上犹如即将山崩一般,眉眼再俊秀,脸色都?挡不住的难看。是他忙,忙到一时忽略了宝嫣那边的动?静。 才给了梁美人等可?乘之机。 长乐宫迎来新主,太?子寝宫焕然一新。 宝嫣被陆道?莲带到他的宫里,放到榻上,他抱了她一路,却不见?丝毫异样,抬手摸了摸宝嫣娇嫩的面颊,好似那调戏人的风流子,暧昧问?道?:“今夜在这陪我,如何?” 宝嫣率先想?到的便是不合规矩。 除非是内阁大臣,在宫中留宿皆属寻常,她一个外臣之女,无名无分,怎好冒然留下?还?要同?榻。 四目相对,陆道?莲眼里的欲望令她招架不住,呼吸急促。 宝嫣:“好。” 大概是没想?到宝嫣会答应得这么?痛快,本以为?她还?会纠结犹豫的陆道?莲微微一愣。 都?怀上子嗣了,还?何必再装腔作势。 犹豫不决。 宝嫣一想?到那些上京贵女,同?林氏左右言她品行有污,不配做妻,宝嫣便心里一堵,她和?陆道?莲明明是“狼狈为?奸”,做什么?只说她一个不好? 既然如此,太?子良娣她要做,太?子妃她也要做。 她才不要将他让给她们。 宝嫣手指摸上陆道?莲眼睑下仔细看才有的淡青色:“你几夜未睡了?今夜我陪你,叫你睡个好觉。” 在陆道?莲越来越深的注视中,宝嫣面红赧然,轻声道?:“我不见?你,也好多?日睡不安心了。” 若不是殿外有人来催,在这样的情境下,陆道?莲早已忍不住拉着宝嫣烈火干柴起来。 宝嫣感觉得出,他好似要吻下来了。 但在关?键时刻,陆道?莲还?是只是用眼神描摹她的唇瓣,从她身边拉开一段距离,视线如钩子,暗示她:“等我。” 长乐宫都?是陆道?莲的人,固若金汤,堪称一个笼子,布下天罗地网。 外边人进不来,宝嫣也出不去。 她成了陆道?莲藏的娇。 屋里吃喝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其他人,但宝嫣知道?若她出什么?事,周围很快就会有人出现了。 四处走动?,最终在一床榻上,宝嫣靠上去躺了会,上面似乎还?残留有熟悉的佛香。 还?是那么?幽微,清冷。 宝嫣仿佛备受吸引,盖上被子轻嗅被角。 她忍不住脸热,好像真是那守着空房等夫君的新妇,开始期盼他能早些回来。 第75章 桂宫之中, 受了指使想要谋害宝嫣的宫人被架起来绑在刑架上。 侍卫长让众人看清楚她是怎么受罚的。 眼看着侍卫将铁一样的鞭子放到火盆上炙烤,已经预见到下场的梁美人飞快别开头,抬袖挡住眼, 既怒又怕地呵斥:“尔等放肆, 连本宫和公主都敢拦下,还不快让开, 不然本宫也要叫人了!” “太子有令,任何人不得离开。” “荒唐!太子又不是国君, 他说的话再宫里难道就?是至高无上?的不成?本宫还是圣人的妃嫔, 你们岂敢这样无礼!” 耳边听着他人哭闹的清晖, 同样面无血色, 惊怒交加道:“他是太子又如?何?,本宫还是公主, 我要去找母后,我要告他!” 如?此残暴冷酷,真让陆道莲登上?皇位了, 他们还能有好日子过?除掉他, 一定要将他铲除! 她们二人仗着身份想要离开殿内,然而眼前没眼色的侍卫长竟然抽出刀来, “太子有令,任何?人不得违抗。娘娘, 公主, 请吧。” 梁美人手指颤抖, 已然后悔今日的安排:“你们这是以下犯上?,他就?是仗着圣人昏迷不醒, 才?敢这般肆无忌惮。” 她说得不错,可如?今把谁搬出来都晚了。 这里已经被陆道莲的人把控, 连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她们不仅被要求观刑,还不许闭眼,不得大声哭嚎。 行刑的动静听在耳朵里,每鞭笞一下,就?好像也给她们一记鞭打,皮开肉绽,痛苦求饶,很快殿内便能闻到一股浓厚的血腥味,由于铁鞭还会反复用火烧,不多时还升起一股熟肉的香气。 一想到这香气是人肉散发出来的,在场的贵女们无不作呕,小脸受惊,白如?粉面,眼珠惶惶,有的已经受不住掩面哭泣。 而这时还有侍卫陆续提着食盒进来。 侍卫长:“观刑已久,贵女们该饿了吧?太子殿下惦记诸位,特意命人送来补汤,请贵女们喝完再出宫。” 众女盯着打开的食盒。 待到看清所谓的“汤”里漂浮着还在蠕动水蛭时,终于头皮发麻地尖叫出声,更甚者当面吐了出来。 侍卫长看向花容失色,被吓得发不出声音的清晖:“殿下还吩咐,既然此物大补,还请公主不要有任何?一丝的浪费。” 过了今日,但?凡在这里出现过的人,都将终身难忘这次的经历。 血腥惨叫和快烫熟的人肉味,以及被逼着要亲自喝下一碗毛骨悚然的水蛭汤,在场的贵女们每逢旁人提起太子都会想到这回?这一幕。 疯子,真是令人恐惧胆寒的疯子。 谁能想到,曾经霁月风光,被满城贵女趋之若鹜,对她们来说宛若天人的人物,实际上?是个披着人皮蛇蝎心肠的恶鬼! …… 将一众大臣抛下又回?到建章宫的陆道莲看不出任何?异样,但?他身上?嗅得到风雪的味道,应该是去了外?面较远的地方?。 臣子心中猜测,但?因为太子为中途离开的事表示了歉意,如?此姿态,也没什么人计较。 待到议事完毕,苏巍山和苏石清则被留到了最后。 金猊炉上?烟雾袅袅,人影散去。 气氛静默,父子二人都不知晓陆道莲留他们的意图是什么,实话说,这些?时日内,他们为太子可谓是冲锋陷阵。 只?要见了面,都是以公议公,根本不谈私事。 现下这气氛并不紧绷,太子神色也不像在议论公事时,面容冷然,苏巍山和苏石清自然而然想起了别的。 “阿嫣在孤的住处。”太子居所,长乐宫,阿嫣什么时候入宫了? 父子二人惊讶地回?过神来,看向陆道莲。 苏石清皱眉:“敢问殿下,所说的’阿嫣‘,可是我苏家的……” 他还没问完,陆道莲便给了个肯定的答案:“是。” 虽然早在信中知道了陆道莲和宝嫣的关系,但?是他们做长辈的,和太子从未就?此事正式开过口。 陡然一听,还有些?愣怔,不知道陆道莲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把他们家的女郎留在长乐宫,又是什么意图,难道是想现在就?给宝嫣一个名分? 陆道莲原先忙着国事,是想等?安定下来,再接宝嫣进宫,做他的太子妃。 今日皇后一党不仅查到了宝嫣和他的关系,还以他的名义把人弄到宫里,这是陆道莲难以容忍的。 他做事向来追求万无一失,更不喜欢别人动与他有关的分毫东西?。 宝嫣虽不是物,却从头到脚被陆道莲视为属于他的人。 动她,无疑是在触及他的逆鳞。 是在冒犯陆道莲,陆道莲岂能放任他们继续这样下去,他总会将今日种种,一点一点还回?去。 但?宝嫣这里,她无名无分,又是和离妇人,没有丝毫保障。 派人在她身边保护她的安危可以,世?事却是难以预料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总得叫人怕了她,才?会没人再去为难她。 治根不如?治本。 陆道莲:“孤要娶阿嫣为太子妃,两?位大人,可愿意将她交给我来照顾?”他说这话时,已经从座位上?起身了。 苏巍山和苏石清都不是个子很矮的类型,文人风范,仪表极正,瞧着清瘦却也算高的了。 可当陆道莲走过来时,他们却发现,太子身量才?是真正需要受人仰视。 也怪不得如?今反对他的声音越来越少,实在是陆道莲光是站在人跟前,唯我独尊的气场便铺散开了。 想拥明主,想青史留名,还要看被拥立的人配不配。 迄今为止,他是他们心中认可的最佳人选。 陆道莲亲自给苏巍山、苏石清斟茶,将余杯填满,他威严不改,姿态却有了些?不同的变化,更因为是在向苏家长辈求娶宝嫣,所以话到最后用“我”来弱化了倨傲的姿态。 “大人?” 发觉宝嫣的阿翁阿耶愣神,陆道莲耐心等?了等?,待他们反应过来,才?继续询问他们的意见。 宝嫣的婚事,其实一开始由苏巍山做主拍定的。 苏石清作为父亲,比如?阿翁有话语权,但?作为亲人,二人都没有坏心思,本以为将宝嫣嫁到晏家,除了对他们有利,宝嫣过得也不会太差。 没想到这才?不到一年,就?出了这么多变数。 苏巍山和苏石清心里对她不免亏欠,想着她回?来了,就?是不嫁人,仅凭苏家的能力也能叫她衣食无忧,她父兄养她一辈子都行。 结果,令人意想不到的,居然是太子率先提起要娶宝嫣这方?面的意思。 苏石清斟酌道:“在答应前,我有一事想问,太子与我家阿嫣,可是两?情相悦?” 陆道莲重复念了一遍,“两?情相悦,兴许称不上?吧。” 两?位大小苏大人面露讶色,吃惊又隐隐不快地锁起眉头,苏石清感到好气地问:“这是什么意思?既然太子对阿嫣不是那方?面的意思,为何?又要娶她。” 他当即感觉太子不诚心。 竟然不是喜欢他阿女?还是只?因不想失去她肚里的孩子,才?想让她做太子妃。 陆道莲淡淡的:“她心不心悦孤,孤不知道。孤只?知道,独有一人在单相思。” 春动莲房 第106节 谁?难道是在说他自己? 苏石清完全?愕然住了。 提起这个,好像他们之前,除了宝嫣蓄意报复,真的没有谁再向谁说过心悦对方?的话。 陆道莲就?更不曾了。 而他现在也估摸不准宝嫣对他的看法?,报复过他后,她的心可有软化?是否有爱慕上?他?对他动情了吗? 这些?他都没个准信,苏氏女,可是很可恶的。 说过野花没有家花香,只?当与他玩玩罢了,令人憎爱交织。 她什么时候再喊他一声夫君? 不曾把握住宝嫣的心思,陆道莲也就?无法?向苏石清说明,他们是否两?情相悦。 铱驊得找个机会让她亲口说出来才?行。 陆道莲沉思之际,苏石清和苏巍山也在打谜语,眼神交流,最终由苏巍山开口,做下决议:“殿下有心求娶,我等?自然毫无异议,唯有一个要求,便是不要负她。” 陆道莲郑重道:“与其许诺,孤更愿意落到实处。” “至于相思,殿下龙章凤姿,想必只?要时日一久,阿嫣必然会被殿下打动的。”苏巍山说完,苏石清点头,接了句话道:“嗯,我家阿嫣,从小就?喜欢好看的。” 连苏石清都说了,他爱女喜欢好看的皮相。 还有苏巍山,这是在劝说他以美色勾引他孙女吗? 苏氏女果然肤浅。 陆道莲决定,回?去就?试试苏氏父子说的这种方?法?。 白日里雪停了一阵,不想天黑后,夜里又开始簌簌落了起来。 宝嫣透过菱花窗,观赏细雪飘舞在空中的一幕,像鸟最小最软的绒羽,长庭外?,一行人影越走越近。 为了彰显他的尊贵,身后随行的宫侍和护卫都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雪花打旋纷飞,却追不上?前行的速度。 宝嫣看见陆道莲,衣袂猎猎,仿若刚从风暴中脱身,途径庭院,穿过雪帘,眉眼愈见清晰。 他倏地朝她投来视线,像是从墨画中走出来的,白衣僧袍,俊秀如?竹,端方?得宛若仙人。 宝嫣呼吸一窒,被天地间一抹春色惊动。 她不自在地挪开眼,却又忍不住回?望他。 怎么不看了? 陆道莲目光从发现宝嫣在窗户前等?他起,便不曾将眼神挪开过,宝嫣一点动静,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为什么他来,她就?把脸撇开了? 正殿门外?。 陆道莲:“你有镜子吗。” 庆峰嗅到一股孔雀开屏的味道,不是很对劲,也不像是师叔会散发出来的,他环视一圈,直到碰触到陆道莲的眼眸,他正冷淡而带一点危险性地斜视着他。 庆峰不解其意,摸了摸胸膛,“我又不是女娘,带镜子作甚。” 陆道莲:“你不是和那个婢女有一腿。” 大汉古铜色的脸上?面露羞红,“胡说,这跟师叔你要镜子有什么干系?” 陆道莲本就?高了,还抬首,这让庆峰在他仙人之姿的身影面前更显鄙陋,“我只?是好心指点,听不听在你。” “女娘好颜色,你往日多照照自个儿,注意仪容才?不会惹人厌弃。” 庆峰也是头一次听说是这样,静默片刻,如?奉圭臬,“那,那我下次随身带上??” 怎么还不进来。 宝嫣已经不在窗边了,陆道莲离她这边越来越近时,她便不好意思地从窗前躲到了殿中。 在等?待他的时刻里,低头看着脚尖,莫名羞涩。 可是等?了又等?,觉得该进来了,却不见人影,宝嫣顶着疑惑而愣然的神色,做下决定去找。 刚走几步,迟迟不见的陆道莲便从另一个方?向,穿过屏风柜架出现在她面前。 一个时辰前刚分别的两?个人,再次重逢,却又好似多了些?不同。 是方?才?在殿外?窗前,视线交织,缠绵对视的那一眼。 秘而不宣,谁也不提那画面。 陆道莲:“你找我?” 宝嫣:“你冷不冷?” 异口同声响起的对话,令他们露出诧异的眼神,再不约而同地保持安静。 这种情形宝嫣还没遇到过,算是一种默契吗? 她脸有点红了,明明什么都做过,为什么还会觉着不敢看陆道莲的眼睛呢,难道是因为有些?时日不见,与他生疏了。 宝嫣低头:“你先说。” 陆道莲盯着她放在身前交缠的手指,如?葱白细腻白皙,指尖和桃花般一样粉,甲盖干净,她还有哪里是不美的。 “屋外?落雪了,”陆道莲说:“但?一想到就?快见到你,不仅不冷,心里还觉着发烫。” 宝嫣听了,猛地抬头,望着他此刻的样子,竟失语了。 为,为何?一想到她,他心里还会发烫? 她盈眸像吃醉了,泛着水对着陆道莲,想他说明白他刚才?的话里,到底什么意思,可是仿佛看穿了她的意图,本是露骨而富有侵略性地凝着她的眼神,在下一刻从她身上?挪开了。 陆道莲简短却有效地扫了眼他处,虽有转移暧昧的嫌疑,却成功地将宝嫣求知渴望的面色勾了出来,他明知宝嫣还想听什么,却问:“你方?才?,是准备出来迎我?” 他不继续提刚才?的话,宝嫣拿他也无办法?。 只?得无奈又窘迫地虚应一声,“昂。”她不能说是,那样会觉得好似她多在意似的。 可她还是败了下风。 陆道莲朝她微一勾唇,宝嫣臊得脊背都酥麻了,“你笑什么?” 陆道莲反问:“我笑了么。” “你有。”休想和她耍无赖。 陆道莲瞥着她裙摆下,刚才?不自禁抬起轻轻跺下的脚尖,是很撒娇的姿态,修眉微蹙,“别撒娇。” 宝嫣无知无觉:“你笑了。” 陆道莲掀起眼看她,“你撒娇了。你这样娇,我怕会忍不住碰你。” 一个月不见,不是不想她。 梦里都在她的样子,睁眼醒来便是一手粘浊。 气氛因突如?其来的冒昧话语,再次静默无言,宝嫣感觉心跳得飞快,很面薄地怀疑,陆道莲在勾她。 他眼里说满了想要,还指责她撒娇。 他就?是想要她,却选择和她迂回?地周旋,就?是不直接问她的意思。 好难对付。 宝嫣秀眉纠结地皱在一起,手指又在搅动,陆道莲犹如?胜券在握,嘴唇微启:“我忙了一日,还未用食,你想歇息么,还是陪我先用些?吃的。” 她眨动几下眼,像受惊的蝴蝶,但?陆道莲朝她伸出手,她还是上?前向他走了过去,两?只?手握住,宝嫣说话声音很轻:“你若实在想要,我,我可以帮你。” 宫人很快布置好一桌佳肴,风雪虽有渐渐变大的样子,可吃食送来还是热乎的,不仅有肉,还有糕点跟酒。 门外?露出庆峰的身影,宝嫣瞥见在跟侍卫交代的他,询问陆道莲,“要不要叫他也进来吃?天太寒了,多少进屋暖暖身子。” 陆道莲顺着瞧了一下,“不用。”他从不亏待下面人的吃喝,就?是粮草方?面也十分舍得。“他饿了,自己会去寻吃的,说不定还会去找哪位相好接济一二。” 宝嫣注意力还在庆峰上?,闻言整颗头都朝陆道莲偏移过来。 “相好?”这个武僧,竟然也有了相好? “嗯,你应当认识。” 宝嫣:“是谁?” 追问之下,好似勉为其难才?告诉她,掩饰住那份幸灾乐祸。陆道莲:“除了你那婢女,还能有谁。” “小观?!” 宝嫣震惊到捂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竟没有察觉,这是她做女郎的失职,小观和她情同姐妹,她却连她相上?的人都不知道。 可她怎么选了庆峰?他一个武僧,肯为她还俗么? “不管什么僧,只?要方?丈还是主持答应,都可还俗。” 陆道莲,曾经代昭玄寺方?丈一职的家伙,宝嫣隐隐听懂了暗示,“若是他当真和小观有什么,那你答不答应……” 怪事,她自己的私事还未有着落,竟然为别人操劳起来。 陆道莲意味深长道:“那要看,此事对我有什么好处了,孤失去的,可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下属。” 为了让陆道莲松口,陪他用过晚食后,等?他沐浴完,宝嫣主动把手搭了上?去。 闭月羞花一样动人,“我身子重,用,用手帮你……你成全?了他们,好不好?”她可真是,菩萨心肠。 虽然这也是陆道莲的目的,可他并未满足,“你还有没有其他想说的。” 她既知晓,她身边婢女和庆峰的事了,怎么不想想自己。 陆道莲势必想要宝嫣主动开口,告诉他,她对他的心意,可是宝嫣不知是装,还是真不知道,神色茫然,不肯说实话面对他。 不急,打算等?时机合适,再循循善诱的陆道莲话音一转,似不耐,又霸道地做主:“除了手,我还要别的地方?也帮忙。” 宝嫣被他从上?往下,凝在一处打量,面色越发红得像芙蓉。 风雪呼啸,室内如?春。 宝嫣如?同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对着陆道莲呼吸轻缓,柔唇微张。 春动莲房 第107节 他是舒坦了,她确实累得不行。 陆道莲替她擦拭手指,还有身上?最柔软处,上?头都是被留下来的通红指印,看了眼她胸膛凄惨景象,他心生怜惜,把帕子抹在乌糟地方?。 宝嫣畏缩地往后躲了躲,两?眼微红,很不好意思地想,这还是第一次她手把手帮他。 他还,他还抓住她那反复把玩,宝嫣想起之前盛况,连自己连上?都溅了些?脏东西?都不知道。 还是陆道莲在她下巴处一抹,她才?发觉。 陆道莲乌黑眼珠凝视过来,他俊脸也是红的,更带有一丝风流气,幽沉道:“女郎慷慨,孤该如?何?报答你?” 这一拉开身份,彷如?他们是因这档事才?凑做一对的野鸳鸯。 宝嫣不愿回?应,任陆道莲自问自答:“让孤伺候回?来好不好?” 他的伺候,令宝嫣最后实在忍不住叫出了声。 殿外?宫人和侍卫偶尔听闻一两?声投入不可自拔的嘤然,跟着脸上?一热。 台阶上?,坐着烤着火盆的庆峰,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巴掌大的铜镜,在光影下自照,怀里一条帕子露出带花的一角。 莽汉武僧,也有如?闺中女郎暗自怀春的一天。 天明雪静。 整个世?界仿若还未苏醒,屋外?灰蒙蒙的,宝嫣枕着陆道莲的胸膛,腿搭在他的腿上?,混沌般的意识渐渐回?笼。 她想默默在尽量不惊动陆道莲的情况下收回?腿,可一动就?被一只?干燥而滚烫的大掌放在皮肤上?,制止地拍了她一下。 宝嫣以为他醒了,正要窘迫地说点什么,然而目光触及的却是一张还在闭眼养神的俊脸,陆道莲根本没彻底醒来,只?是察觉到她想从他身上?离开的意思,手有意识一样,再次自发将她困住了。 准确说,是长手放在了腹部下方?环着她,这样既不会压着她的肚子,又不会让她逃走,腿也是同样的,锁住了宝嫣。 “我,我想寻个方?便。”终于,忍了良久,宝嫣忍不住开口。 陆道莲睁开幽深却清明的双眼,宝嫣开始确信他比她还要先醒了,只?是刚才?在故意装睡。 殿里有恭桶,在不远处角落里,盖着盖子。 陆道莲:“我带你去。” 宝嫣被抱起来,带去方?便,当听到他吹起口哨,宛若哄爱哭爱闹的顽童一样时,从双脚到脖颈,再到头骨,一股热血涌上?宝嫣心头,皮肤一片血红。 宝嫣今日该出宫了,她陪了陆道莲整夜,他如?今得了一个好眠。 然而当她提出回?苏家时,陆道莲却说:“明日送你回?去,再陪我一宿。” 再在明日。 陆道莲又道:“除了你长乐宫没什么人气,再留一晚。” 明日复明日,一晚又一晚,宝嫣收到苏家来信,这次说什么都不肯再拖延,哭也动人话语哽咽:“我,我阿母出事了……” 第76章 苏家在得知兰姬和月氏的真实出身后, 并?未表现出与?以往不同的反应。 宝嫣当?时还在清河,苏巍山等人在上京,第一感想倒不是月氏作为胡人王姬有多了不得, 而是她到底怀着什么心, 能在苏家隐藏什么这么多年。 是怕有人要害她,所以不肯坦露身份? 还是她另有所图?她与苏石清这么多年同床共榻的关?系, 都不信任他,将底细告知给?他吗。 对此, 苏家的感受是:异类。 少不了要防范在后宅多年的月氏, 苏石清也去?信给?在金麟的罗氏, 要她留一些月氏的动静, 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至于兰姬那边,闹出幺蛾子, 竟要与?宝嫣争夺妻室之位。 若宝嫣不让位,那便要做晏子渊的平妻。 这么伤感情的事,苏家岂能允许她打破与?宝嫣之间的平衡。 本是看?在她有一半胡人的血统, 想着将她送到清河, 能与?宝嫣做个伴,她通宵胡语, 万一晏家与?胡人往来,需要宴请或是交际, 她也能做宝嫣的帮手, 招待那些人。 结果, 在家里?时她表露乖巧,说是愿意辅佐宝嫣, 姐妹相伴,能知冷暖。 去?了清河后, 就撕破了伪装。 不仅联合起外人欺负自家人,还如此贪心。 苏家自然知道她这么做不对,不期望兰姬一意孤行,继续错下去?,也是为了维护宝嫣的利益,这才没有答应平妻的提议。 而作为二人的生?父,苏石清还曾写信回金麟,让月氏也传信给?兰姬,劝劝她,亲生?姐妹之间,不必要闹得你死我活。 家中又不是亏待了兰姬,出嫁前的名?分是早就定下的。 为何到后来要出尔反尔,纵使是想往高处爬,抢自家人的东西却是怎么回事,有本事为何不去?外头去?争。 若实在想嫁高门为妻,可以让兰姬恢复未嫁时的身份。 不必非要晏子渊不可,另嫁他人也行。 信送回去?后,南地?一直没有回信,倒是罗氏传消息来,告诉苏石清,月氏并?未表态,看?态度,应是支持兰姬那么做的。 此事过去?不久,苏凤璘便到了北地?。 再?接到消息时,苏家人只知,晏家已经让兰姬和?晏子渊举行一场平妻的婚宴了,再?接着就是宝嫣主动退出,要与?晏子渊和?离。 之后,便是得知宝嫣与?太子的关?系。 太子命晏子渊与?兰姬婚约作废的事,他们也知情,对此倒没有真打算对兰姬不管不顾。 想着等京中局势稳定下来,便想陆道莲求情,再?让兰姬从晏家那回来,说到底是苏家的血脉,并?没有无?情到对她置之不理?的程度。 等兰姬回来,就将她安置在别处,她若是想嫁人,那就再?为她寻个好夫家。 她若不想,就买座宅子给?她,与?宝嫣井水不犯河水,与?苏家维持平平淡淡的往来就是了。 苏家是这般打算的。 然而宝嫣同兰姬这边刚结束纷争,不想金麟那边又闹了起来。 月氏苦心经营多年,忍辱负重,就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是似密国的公主,她不比罗氏身份地?位低,是以在苏家,姿态也没表现得卑微到哪去?。 不想一个苏宝嫣,叫她计划失败了。 她本是为了逃婚,才混进了走商的队伍里?,随同他们一起来到南地?的。 月氏当?年的兄长为了继承王位,要把她嫁给?交好的势力做妻子,她不喜欢,那是个大了她二十岁的将军,儿子都与?她一个的年纪了。 月氏便逃了。 她到了南地?,知道一个汉人贵族的势力,不输于他们胡人的一个部落,于是便打起了要挑一个名?门望族的汉人郎子做她夫婿的主意。 但她忘了。 她以为汉人跟他们胡部一样,一个郎子可以有好几位妻子。 却不知道,汉家儿郎的后宅可以有很多女子,但妻子始终只有一位。 她挑上苏石清,就是看?他帮过她,在汉人里?生?的也是仪表堂堂的模样,比她见过的汉人舒服得多。 所以她想让他做自己的丈夫,哪怕他家里?已经有了夫人。 胡人对看?上的东西,向来奉行一个理?念就是抢。 月氏不仅将苏石清看?做自己的所有物,乃至整个苏家都是,她要抢过来。 但是听说罗氏家里?也是豪族,月氏孤家寡人,又在南地?备受欺负,只有先委屈自己先做苏石清的妾室。 等似密国那头她兄长的怒气消了,等她恢复身份,月氏要让苏家和?似密国交好,还要让苏石清看?在似密国王室的份上,认可她也是他的妻子。 不是妾。 计划中一切都顺利。 就是在快要成功的时候,她和?女儿兰姬的努力,被罗氏的女儿给?毁了。 她破坏了兰姬与?晏子渊的婚宴,不许她做晏子渊的妻子,还杀了她兄长的儿子密兹岸。 胡人内部本就不安定,这么多年月氏与?似密国通信,都是在用苏家作为利益钓着那边的人,她许诺若是汉室对胡部征战起来,一定帮助似密国说服苏氏,向大汉求和?,似密王室那边才不断与?她有接触。 这么多年,通过往来她也积攒了不少财物,通通都被她藏在秘密的地?方。 一朝梦醒,兰姬那头失败了。 月氏也深受打击。 在与?兰姬通信下,得知宝嫣攀上汉室的太子,去?往上京。 与?她们的处境相反的是,罗氏的女儿跟人去?京城享福去?了,她在家,每日也是喜笑颜开地?为她亲女准备外孙降世?后要穿的新衣物。 如此对比下,月氏终于忍无?可忍,拿出积攒的财物,一部分用来买通下人,一部分用来作为逃往的准备,在罗氏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她下了毒药。 她运气极好,得手以后便立马离开了苏家。 如今人已消失在南地?。 而罗氏,本该一命呜呼,却因为那天长女来家里?探望她,发现她晕倒在地?后,当?即带人把她送去?了医馆。 也因被月氏买通的下人见到她谋害的是自家主母,怕事后被主家追究,于是不打自招将月氏准备毒药的事供了出来。 这才得知月氏在背后对罗氏怀恨已久,而毒药需在半个时辰内发作,恰巧苏家长女来得及时,这才没酿成大错。 罗氏的命虽救了回来,毒却始终没解清,一直昏迷不醒。 苏家长女这才写信过来,将在南地?发生?的事告知他们,宝嫣人在宫里?,比苏家其他人知道的要晚几个时辰。 苏凤璘借了陆道莲的光,到了长乐宫,把信交给?妹妹。 之后便是眼前宝嫣手抖,连握都握不住的样子,一手拿信,一手抓紧太子的衣袖,哽咽地?说要出宫,“我,我阿母出事了,我要回金麟……” 远嫁之后,思念最深的便是生?母。 宝嫣将近一年未见罗氏,本打算的是等尘埃落定后,要么她回去?一趟,要么将罗氏接到京中来团聚。 结果还未实现,生?母便先出了事。 生?死未卜。 宝嫣孕期情绪本就不稳,脆弱敏感,如今一想到月氏是因为自己而报复罗氏,愧疚感如山洪暴发,泪珠如掉线般不断往下落。 春动莲房 第108节 她若是会凝泪成珠的鲛人,陆道莲掌心连接都接不完。 他毫无?顾忌地?用华贵的衣袍袖口?为宝嫣沾泪,又担心料子不够柔软,用手背轻轻擦拭,“好,你阿母病了,你回去?探望她是应该的,没有人会阻你。但你先别哭,你哭成这样,眼睛不用要了。” 宝嫣抽噎不停,陆道莲余光朝苏凤璘示意,苏凤璘从怔忪间回神,抹了把一夜未睡好的疲倦脸色,温声劝道:“是啊阿嫣,你先冷静下来。阿姐不是说,医馆大夫将阿母救了回来,只要彻底解了毒,就没性命之忧了。” 整一年从和?晏家定亲,月氏为兰姬求了个陪媵的名?分起,家里?到现在都不得安宁,频繁出事。 苏凤璘手暗自攥成拳头,对谋害了自己母亲的月氏起了杀心,他忍下翻涌的怒气,先顾着有孕的妹妹,牵强地?笑道:“早知害你这样落泪,我该同意阿兄的话?,再?晚几日告诉你的。” 宝嫣都快愁断肠了,整张脸都是心慌害怕的哀怨之色。 陆道莲将她搂到怀里?,一直轻抚她的腰背,等到苏凤璘不小心又将宝嫣惹得快掉泪时,他不悦地?扫了他一眼。 随后带着宝嫣到殿里?头去?。 听动静,应该是独自到卧榻处安慰宝嫣去?了,让她坐下来歇会。 苏凤璘等了一阵,渐渐地?不怎么听得到里?头的啜泣后,就看?到太子一人走出来的身影。 “我阿妹她……” “孤哄她先歇息下了。” 陆道莲盯着苏凤璘的视线,略有些责备和?不满,他当?然应该听苏赋安的话?,再?晚些天告诉宝嫣的。 但一想到出事的是眼前苏凤璘和?宝嫣的生?母,薄情惯了的陆道莲,打小没尝过母爱的滋味儿,更没期待过舐犊之情。 虽无?所谓,到底还是咽下了不该说的话?。 陆道莲:“几时出发。” 苏凤璘微微愣住,他还年少,刚被对方眼底的冷意震慑住,从中挣脱,听了陆道莲的话?,老实道:“马车就在外头,等出了宫,我便启程回金麟。” 就是说,苏凤璘只是来宫里?给?宝嫣传个信就走。 上京离金麟山高路远的,赶回去?麻烦,他做儿郎的没关?系,年轻力壮,哪里?都去?得,但是宝嫣不行。 她肚子大了,万一在路上就生?了,那就是件极其危险的事了。 没有人手,哪怕提前带上稳婆和?乳母,做足准备,苏凤璘也没那个胆子带上她,不想拿她性命去?赌。 算他知晓轻重,陆道莲对苏凤璘的不悦减淡少许,“还有谁去??” 苏凤璘:“阿翁阿耶在朝堂脱不开身,阿妹又有身孕,阿嫂要照顾孩儿,自然只得我和?兄长回去?,不过还有族里?几位兄弟一位长伯随我同行。” 加上仆从,也不算少了。 苏赋安是今日就去?告了假的,苏凤璘入宫也是等他。 不知道太子打听这个是做什么……是好在阿妹问起时,也好有个交代吗? 对上苏凤璘澄澈而无?知的眼神。 陆道莲就知他忘了一个人:“孤让贾闲与?你们同去?。” 那个正骨非常高明的药郎,苏凤璘终于想起。陆道莲:“他是施毒的好手,对毒药方面颇有研究,让他去?替苏夫人诊治,也许有救。” “这……” “孤不想再?看?苏氏女哭了。” 都是为了阿妹,苏凤璘领悟过来,抱着一线希望,不再?犹豫,“多谢殿下,这份大恩,我一定铭记在心,以便来日报答殿下。” 陆道莲面色不改,“不必了,以后离你阿妹远一点就行了。” 苏凤璘弯腰惊讶抬头,从陆道莲眼中窥探出浓厚的独占欲,以及对他的不满,苏凤璘如醍醐灌顶,登时明白。 太子这是,不希望他来见阿妹。 可他这还是第一回 进宫,太子未免太霸道了些,想独占他阿妹不让任何看?见她,这么做和?圈地?的猛兽有何不同? 苏凤璘跃跃欲试,眼中流露出抗议的目光。 陆道莲面无?表情冷视着他,直到将他无?声的反对一点一点压落回去?。 苏凤璘敢怒不敢言,最终选择向眼前的霸主强权妥协,语气低了几分,虚声应道:“远就……远点。” 等过了这段时日,他再?写信向阿妹告状! 苏凤璘朝屋内瞄了瞄:“那我走了,阿妹那里?……” 宝嫣可是要闹着回金麟的,若是发现他们不带她就走了,不知道会不会又要难过了。 苏凤璘面色犯难。 陆道莲冷冷道:“孤会照看?她,顺便帮你们传话?。” 苏凤璘一惊,接着微微松了口?气,“那就有劳殿下了。”有太子哄着,总不会叫阿妹太难受,也就不会怪他不告而别吧? 善人啊,还是不写信给?阿妹告状了。 苏凤璘蹑手蹑脚悄悄出了长乐宫,陆道莲转身负手朝室内走去?,没几步停下,眼睛微眨,在一处如人身量般高的花瓶后面,看?到了偷听他和?苏凤璘讲话?的宝嫣。 宝嫣泪痕残留,小脸楚楚可怜。 答应替苏凤璘传话?的陆道莲:“……” 她什么时候下榻的,他耳目灵敏,竟然没留意到脚步的动静,是根本没有在意,还是彻底对她放下了戒心? 宝嫣:“我阿兄……” 陆道莲:“他走了。” 宝嫣眼尾一红,“那我呢……” 陆道莲眉心微抽,背负的双手头一回在握成拳头的情况下,摩挲指腹,稍许冒汗,他顶着那双盛满一泓秋水的眸子,不紧不慢道:“他们怕你路上出事,不愿带你,就走了。” 他话?音一转,“但你放心,我让贾闲跟着他们,去?金麟为你阿母解毒,等苏夫人平安无?事……” 陆道莲:“他们不带你,我亲自带你回去?见她。” 他都这么说了,宝嫣虽然没哭,小嘴瘪下去?的弧度小了,却还是一副高兴不起来的样子,苏凤璘走了,她现在追不出去?。 宝嫣幽怨哀哀地?轻扫陆道莲一眼,答应替她阿兄传话?,还要背地?里?踩她阿兄一脚。 宝嫣轻声的,“小人。” 她扭头,回身重新躺去?榻上歇息。 陆道莲:“……” 第77章 宝嫣躺下没多久, 暗自抹泪,陆道莲便进来了。 他恰巧今日不忙,没有朝议, 桂宫那边因为前几日他的雷霆手段, 已经知晓些厉害,暂时?还没有人到他跟前来碍眼。 他有空便能多陪陪宝嫣。 但她?好像因为方才的事还不想见他, 亦或是不想让他看见,便赌气地将擦过泪的帕子摊开?, 铺在自个儿脸上。 陆道莲凝神打量, 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很难得地说了一句, “别这?么盖着,这?么盖不吉利。” 人什么时?候才?会以布盖脸。 自然是尘归尘土归土的时?候。 陆道莲吓唬她?。 杀人都不怕他的, 他还会信这?个? 宝嫣听着,不由?心生毛骨悚然的凉意,但也没想太多。 她?眼下正伤心呢, 满脑子金麟和罗氏, 塞不进其他东西。 就是后悔,早知与晏家的婚事是场孽缘, 她?就不嫁了。 还有姨娘,为什么没能早日发现她?的身份, 这?对母女?在苏家过了十几二?十多年, 她?们始终不把自己当苏家的人。 他们大部分人在上京, 留阿母在家,却忘了她?身边还有毒蛇未能清理?。 宝嫣越想越悲愤, 指头都捏紧了,攥成小?拳。 陆道莲说完那句话, 宝嫣不听,他便不说了,正安静地看着她?,面容如玉,俊秀冷淡,眼神却称得上怜爱了。 她?那拳头能打死谁? 生母遭人迫害差点?去了,宝嫣生怒也是正常。 可是憋着不发泄出?来,伤心多了,到底对身子不好。 陆道莲旁观了一阵,上前坐在床沿边,五指自然而然地扣住了宝嫣的手,将握得紧紧的小?粉拳轻轻一掰,就掰开?了。 “你那个姨娘跑了,想必是要回似密国去了,我帮你找人把她?抓回来,送回金麟让她?跪在你阿母跟前谢罪。怎么样?” “还是将她?千刀万剐,剁成碎末。” 陆道莲想起来,“晏子渊来上京了,还有那个兰姬。她?正好在……” 话里意犹未尽。 他目光向下。 帕子轻透,颜色宛若荷藕,淡淡的紫,一截秀白下巴外?露,腻如玉脂。 被掀开?后,宝嫣双眼红肿惊讶地与陆道莲对视,他十分熟练地替她?做下决定,解决一切,排除万难,“那就把她?剁碎,喂给她?阿女?吃。” “就当送她?们团聚,做一桩善事。如何?” 宝嫣瞳孔收缩,深刻地感受到陆道莲在这?种事情上的残忍。 他的作风就是喜欢将对不起他或是惹他不高兴的人千刀万剐,怎样才?算折磨,就按怎样的来。 宝嫣后背虽升起一片毛骨悚然的寒意,但她?对把月氏抓回来的决定什么也没说,全当默认了。 都说冤冤相报何时?了,那就做个最后终结吧。 察觉到宝嫣态度不像刚才?那样生硬,对他置之不理?。 陆道莲感叹:“你说,没有我,你可怎么办。”杀人都不会,只?能借他这?把刀。 宝嫣嘴抿得紧紧的,心底有事不敢说,又一副受了委屈泫然欲泣的模样,奈何陆道莲就是吃她?这?一口,换个人都不行。 春动莲房 第109节 宝嫣被他点?了两下鼻子,“没办法的话,那孤只?能争取活个长命百岁,护苏氏女?周全。” 宝嫣冷不丁道:“你背那么多杀孽,还妄想佛祖保佑你,长命百岁吗。” 陆道莲看她?不像先前那样伤心哀愁的样子,弯了弯嘴角,“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何尝不是一种行善,祂保不保佑我无甚么所谓,只?要保佑小?菩萨你白头到老?就行。” 宝嫣听他巧言善辩,任由?陆道莲轻抚她?的脸,双目透过他望向床帐。 他都这?样说了,她?岂不是要多做点?什么,为他赎罪孽,才?能达成长白头偕老?的心愿。 为了减少隔空对罗氏的担心忧思,又为了陆道莲,宝嫣决定虔心礼佛,每日抄写经书,听禅文,去昭玄寺拜佛,日行一善,约束自身。 她?找到事情做对陆道莲来说是件好事,他也不是总能陪伴她?,若是这?样能令宝嫣心里好过些,别说礼佛,他能在宫中都给她?修一座佛殿。 他还说过要带宝嫣去普诗弥的坟前扫墓。 趁她?没生之前还能走一遭,那天大白日,雪化了很久了,可见枯山。 宝嫣从被褥中被挖出?来,稍作梳洗打扮,就被塞进了车舆里,让陆道莲带到了昭玄寺最大的一间殿宇中。 她?还以为是真墓,见了才?知普诗弥已经被制成了金身,被供奉在莲台上,他还保留着生前的模样,除了一片金色,双手合十,盘着双腿,闭上双眼,瞧着栩栩如生,仿佛只?是睡过去了。 再看陆道莲,他一直盯着这?个金身,眼里情绪宛若化不开?的稠墨,“他是坐化的,安然而死,应当是去他的极乐西天成佛去了。” 陆道莲朝宝嫣睇过来:“你应该听说过,我生母是贵霜国佛教圣女?,普诗弥是我舅舅,十四岁以前,我都当他厌憎我。因为他阿姐生下我和晏子渊就去了,汉室的宫妃有一半责任害死了她?。” “他从不告诉我,生父是谁,生母又是谁,甚至他连是我舅舅的身份也不承认,我也只?当我是他捡来无家可归的弃子。直到我入了宫,见到了汉宫的主人,他们都说我的眼睛与他很像,而他也常召我去他那诵经,问我在昭玄寺过得怎么样,还有意说漏嘴,谈及我母亲。” “你阿母她?……” 当时?汉幽帝说话的样子,陆道莲现今想起来,还是觉得好笑。 宝嫣看到了他眼里的嘲弄蔑视。 “他以为我知晓自己是皇子后会惊喜非常,他问我想不想要恢复身份,他想看到我沉迷宫廷里的富贵,舍不得离开?,想看我被利欲熏心蒙蔽双眼,像只?野凫扑腾进去,和他后宫中的嫔妃所生的皇子、公主去抢去争。但是我没有答应。” 陆道莲:“我告诉他,我出?家了,做不了他汉室的皇子。” 那么多有野心的人,他更有资格去争,但他却不在意,表现的一心向佛的样子,可不是异乎寻常,与众不同。 不是傻就是别有用心,汉幽帝也不是不懂,但是至少没有其他人那份讨厌,像后入京的晏子渊就傻得野心昭昭。 一直将自己当做储君的备选人,曾在宫廷里与其他人大打出?手,亲口说出?他出?生不比他们低微半分的话被汉幽帝听见。 大概是想一个两个,初出?茅庐涉世未深,就想干一番大事。 没多久汉幽帝就召贤宁入宫,说她?在上京待得够久了,清河路难行,让她?早日出?发。不等晏子渊明白,贤宁便带着他上路了。 此后晏子渊来上京的次数不超过五次,前两年都不得待见,后来大了意识到以前的鲁莽,才?有所改变。 可惜为时?已晚,陆道莲已经在汉幽帝那将自己演绎得出?淤泥而不染,无心管束世俗事。 一直到汉幽帝患疾,担心自己撑不了多久,朝廷被后宫和其他党羽掌控,于是叫来他比较放心的陆道莲将号令符交给他保管。 期间还暗中传唤了几位信任的臣子,给在边疆统领三军的将军下了密旨,听候太子调遣,这?才?得以让陆道莲里应外?合,成功率领三军听他命令杀进上京。 “你看我亲缘单薄,与兄弟姊妹不和,克父克母,普诗弥还说我是天煞孤星,结果呢?我如今要什么有什么,还有佳人相伴在侧。”陆道莲暗示性?地盯着宝嫣,浑不在意拿自己说道:“所以事在人为,别太担心苏氏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宝嫣日夜祈福,心里不安已经日渐平静下来了,如今又有陆道莲特意为了安抚她?,带她?到寺里烧香,谈谈过往,宝嫣面色气态都比初闻罗氏出?事时?,要好多了。 “你曾经不是还想说到了京中,要看看我待过的地方。” 二?人从殿里出?来,挥退了其他人,陆道莲还带她?去了自己曾经住的禅房,“就是这?了。”想象中与其他僧人挤在一块的大铺房不一样。 陆道莲竟然在此还有独立的禅室院子,是因为他身世非凡,来历特殊,被特别对待也可以理?解。 但是通过观察打量,他出?走这?么久了,这?里竟然还被打扫得这?么干净,说明陆道莲在昭玄寺的地位依旧高贵。 宝嫣被一个箱子所吸引,忍不住翻起他的旧物,以为上了锁不好打开?,结果一扯锁头就掉了。 原来是没有锁紧。 天冷,陆道莲派人去烧些炭火送来禅房,却发现一不注意,苏氏女?就摸到了他年少荒唐的秘密前,想叫她?别碰已经晚了。 抱着了解陆道莲的过去的想法,宝嫣在各式各样的秘宝中,翻到了一本书。 本以为是佛典,结果一看,五花八门?的姿势跃然纸上,有错位抱头互啃的,有一前一后屈膝跪地,还有单膝抬腿背后站着人的,总之应有尽有。 郎俊娘娇,容貌体态都活灵活现,宝嫣在陆道莲进来时?看见他,顿觉烫手,手一松,本子便掉了下去。 陆道莲若无其事地替她?把东西捡起,还拍了拍书皮上根本没有的灰尘,神色皆是寻常,堪称淡定,“替你拿了一叠糕点?来,你吃不吃。” 宝嫣面红如血,“你怎么还看这?些,这?都是你以前的东西?” 陆道莲不急不缓:“莲子糕,里头加了蜜,滋味还行,应当不苦,也是我少时?吃过的。”宝嫣听得出?他再转移话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她?发现了,也觉着尴尬。 她?算是明白了为何老?方丈对陆道莲要求那般严苛,他这?人是从小?就不学好不正经。 在寺里都能偷看淫-书,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继小?人之后,陆道莲又被小?声说了一句,“无耻淫徒,下流。” 她?看他的眼神,羞愤又恼火,像是在说“你胆大包天啊你,怎么那么……不学好”。 陆道莲眼也不眨回视她?,宝嫣从小?身边就是家风甚严例如苏凤璘苏赋安那样的君子,下流的招惹不到她?面前去,也没几个交好的儿郎。 即使有,她?兄长都跟防贼一样替她?打发了,她?当然没感受过像陆道莲这?样外?表如谪仙,内里都阴暗烂透的货色。 她?当然受惊了。 陆道莲也不介意她?骂,与其在她?跟前做个霁月风光的君子,还不如能做对她?为所欲为的烂人,他放下那一小?盘点?心,“要不要在这?里试试?” 宝嫣以为听到了天方夜谭。 他不顾她?表情慌张惊讶,当她?的面随便翻开?一页,摊开?,指着其中一个呈十字的姿势,“这?个待会我在下,你在上,夫人你会轻松些。” 陆道莲去关门?了。 宝嫣为自个儿喊:“我不,我什么时?候答应了?佛门?重地,不行的……” 陆道莲两手扶着门?框,理?所当然地回头:“就是佛门?重地才?更要放肆,夫人别怕,天塌了,为夫都替你扛了。” 第78章 从禅房出来?时, 宝嫣眼皮艳红得像被人嘬过,害她黑眸水汪汪的,嘴儿也像被吃过, 红透了。 院子外?面, 下属看过来?时宝嫣抬起了手,袖子遮面, 宝嫣很羞赧地走在陆道莲的身后,眼神时而看两边, 时而对着身前人的背影嗔怨。 陆道?莲脑子里还残留着细皮嫩肉的画面, 看什么都好似挥不走, 看门扉是白, 看石板是白,看水缸里的倒影和眼前绰绰人影还是。雪肤花貌, 欲骨天成。 “殿下,现在去哪。” “回?宫。” 天色不早,在他少时间?住的小禅院待了一天, 该看的看尽了, 不该看的也看尽了。 陆道?莲回?味地侧过身,等着?不许他碰, 不许他扶的宝嫣,等她磨磨蹭蹭速度很慢地挪过来?。 他伸出手, 好心说:“路滑, 我牵着?你了。” 被狠狠揉过捏过的宝嫣, 到现在胸脯还是痛的,她记得这双手作恶, 一双秋波眼横了陆道?莲一记眼刀,瘪过小嘴从他身边越过, “不要。” 宝嫣娇纵,说明脾气见长。 陆道?莲被拒,淡淡笑了笑,不似生气,只是换他盯着?宝嫣寸步难行的身影,回?想到细腻白嫩的一双玉腿,被磨红得像擦了胭脂,说明他让人提前打?扫这禅房的主意没错。 今日没白来?这昭玄寺。 若是普诗弥在天有灵,看到他如今过得这么好,理应也会?为他感到高兴吧。 上京乃大汉都城,自上回?太子入京,与禁军一战令城中百姓人心惶惶,鸣金收兵过后,日子该是怎样还是怎样。 见再没有喊打?喊杀的大事发生,有人带头率先出门做起生意,街道?上也有了人行走,渐渐地又恢复热闹起来?。 宝嫣还未好好看过这座城,贵人出行,哪怕不知底细也知富贵非凡。 车舆外?,遇着?街道?上的小贩叫卖,虽没什么稀奇但她还是多瞧了两眼。小贩眼尖,自知贵人眼光高,为了生计还是鼓起勇气吆喝:“夫人,夫人香缨看一看吧?不买闻一闻也行。” 车轮停住。 预想中娇软的嗓音变成了威严的郎君,经过护卫的检查,小贩手捧香缨,举过头顶,敬畏无比地将东西奉上,就听里头的人劝道?:“拿一物可以?,闻我替你闻了,比不得宫中用的香料,贾闲说你日子越往后越得多加小心,他不在,岂知这香味是否对你有害。” 不知另一个说了什么。 贵人郎君又道?:“ 我不是霸道?,也不是只在意你的肚子。” “我只是更在意你,不想你出事。” 没多久,车舆里抛出一袋东西。 小贩以?为贵人瞧不起香缨,被丢了回?来?,定睛一看,内里却装着?好几颗碎金子。 “家妻喜欢,怜尔等冬日出来?谋生,拿去给你家稚儿添几件衣物。”话音落下,小贩自知是遇到真善人了,忙不迭跪地拜谢。 然而不等仔细听,车轱辘便转动了。 陆道?莲打?赏好了小贩,手握香缨,视线回?到车中,眼睛觑向?还在娇羞的宝嫣,一动不动。看来?还是不打?算把手里东西给她。 宝嫣和他对峙片刻,最终还是脸皮薄许多,败下阵来?,“我不是贪图那个香缨,我是想看看它的绣工,民间?的也能这么精巧。我看好了,还能做一个给你戴上……” 但是陆道?莲对她太过小心了,生怕里面的香料熏着?她。 “好。” 陆道?莲一本正经回?答她:“你做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宝嫣听得出真假,就算不听,也能从他眼中瞧出真意,这下当真更脸红了,她解释说:“我绣工很好的,一点也不差。” 她想陆道?莲可别以?为她绣出来?的东西马马虎虎不能用。 陆道?莲直勾勾仿佛要透过她双眼,看到宝嫣心里去,“那是当然,夫人哪有不厉害的。” 宝嫣被他阿谀奉承得都要坐立不安了。 陆道?莲不紧不慢地道?:“况且,夫人手有多巧,为夫早就感受过了。” 宝嫣:“……”想起满手粘浊,还有那粗棍一样的凶猛物什,早知他借此戏弄,宝嫣该在当时捏断它的,免得叫它作恶多端。 “我要回?家。”被羞得忍不下去的宝嫣瞬间?不想回?宫了。 陆道?莲:“回?家?好啊,我让人加快速度进宫。” 宝嫣:“不,我要回?我自个儿家。” 春动莲房 第110节 这听起来?就像和夫婿闹脾气了要回?娘家,陆道?莲面上不显,嘴里却道?:“你家不就是我家,夫人是想抛夫弃子,自立门户吗?” 孩子还没生,在她肚里呢,陆道?莲也能说出这种?话,简直脸皮都不要了。 宝嫣辩解道?:“胡说,我还未嫁,如今与你只多称得上苟合。” 陆道?莲:“是吗?夫人难道?不知道?,我已经向?大苏大人,和小苏大人求娶你了,宫中已经在走册立的流程,等局势稳定,再办婚仪。” “你阿翁阿耶难道?没与你通信,他二人都答应了,你想赖账?” 宝嫣突然被扣了顶帽子,好生委屈。 再看陆道?莲,又被他那灼灼视线盯得很不好意思,她怀有理气地质问:“你是哪日求娶的?我自打?被人以?你的名义邀请进宫,就没再见到我阿翁阿耶,怎会?知道?你们说了什么。” 也许是没有正名,苏巍山和苏石清便没有提前透露,走漏风声?。 宝嫣整日待在长乐宫,吃穿用度和他一样,她估计早已习惯,还未发现有什么不同。 陆道?莲也不戳破,他当然不会?告诉宝嫣他是哪日说的。免得再给她理直气壮嚷嚷要回?家的机会?。 “那我如今告诉你了,你知道?你身份不比从前了。” 陆道?莲言之凿凿:“你是孤的太子妃,孤的长乐宫也是你家,你不回?和孤的家,是想孤独守空房么。” 歪理。 但是这么多日,宝嫣也相当习惯身边有人陪,她和陆道?莲同床共枕,夜里腿肚抽筋了或是哪里不舒服,醒来?总有一双手替她安抚。 她若睡不着?,陆道?莲也是睁着?眼,抱着?哄她整夜,说贴心和照顾,已经无人赶得上了。 陆道?莲:“你阿嫂操持家务,又要照顾子女,如今顾不得你,你回?去也是添累,孤总是不放心。”就是要放他自个儿眼皮底下亲眼看得到才行。 还有。 陆道?莲放软了语调,颇有几分夫婿向?新妇示好的味道?,“你在长乐宫,长乐宫才有人气,你走了,难道?当真忍心把我一人落在那。” “那你还不若把孤制成香缨,你去哪,孤便去哪。” 宝嫣早就心软了,被这样一说,更一头脑热地道?:“那你总不能不让我回?去瞧一眼,我好多日没回?去了,阿母的事,我也想跟家里有个联系。” “若是省亲,那是应当去的。但你保证,会?和我回?宫?” 宝嫣乖乖点头。 陆道?莲摆起架子,“无凭无证,叫我如何信你。” 宝嫣晓得他耍无赖,可拿他又无办法,与其继续跟陆道?莲争辩下去,还不如早些打?发他。 看着?他清冷棱俊的侧脸,宝嫣不方便起身,唯有抓住陆道?莲的袖子,勾住他衣襟一角,让他向?自己俯身靠拢,本是打?算轻轻在他侧脸吻一吻的。 结果?这人不讲规矩,在宝嫣唇瓣凑上去时,转过脸和她嘴对上了。之后便是一阵脸红心跳的相濡以?沫的动静。 宝嫣勾着?陆道?莲的脖子,觉着?嘴都麻了,陆道?莲还没尽兴,车舆中的空气都要变得稀薄,直到她快喘不过气,捶了几下陆道?莲的肩,这才念念不舍地松开她。 陆道?莲指腹揉了揉她水润红艳的嘴皮,眼里满是想要将人生吞活泼的贪欲,“回?宫再治你。” 到苏府上,正是傍晚时。 太子驾临,整个苏府都热闹起来?,林氏作为操持者最忙碌,也幸好府里近几日来?了几位叔伯母帮忙,她才能分出心神接驾,并安排好当夜的晚宴。 晚宴开始前,苏巍山与苏石清还有苏家族里的其他人等,一同招待陆道?莲,宝嫣与他二人暂·时分开,但还是在一个地方,不同隔间?,彼此看得见。 陆道?莲便没有阻止,众人都瞧得出宝嫣的受宠程度。 苏家的叔母因他的眼神,在宝嫣跟前都不好意思地用帕子挡住脸,偷偷道?:“太子甚是爱重你呢,阿嫣,你方才走过来?,他眼珠子都巴不得黏在你身上。” 说着?假意望向?四?周,又往陆道?莲那瞟了一眼,再给宝嫣通风报信,“现在还是呢,在看你。” 宝嫣脸皮薄,这份毫不掩饰的宠爱叫她难为情,苏家的女眷却不觉得有什么羞耻,上了年纪的更对她道?:“合该如此,就该勾着?这些儿郎的心,叫他们连魂儿都没有。他是君又如何,一旦拜倒在你裙下,还不是阿嫣你的不二之臣。” “我观他对你一心一意,有这份宠爱,是满京贵女想要都羡慕不来?的,哦,听说现在那些贵女,一听到太子名号,一个个都跟见了鬼似的,怕得要死呢。” “上回?阿嫣你被召进宫去,也跟那些贵女玩了吧,怎么样,太子是不是对她们不屑一顾?” 宝嫣周围都坐满了人,女眷八卦起来?也十分厉害,如今对她和太子的事情最感兴趣,谁叫眼下京中都在传闻太子盛名呢。 一旦对陆道?莲好奇,也就想听听更多和这位有关的事情。 正巧另一个当事人也在,干脆边等晚宴,边叙叙旧情。 自从听见叔母说陆道?莲在看她,宝嫣仿佛能明显感受到背后的视线,随之想起车舆中没羞没臊的缠闹,打?情骂俏,宝嫣在众多话语声?中悄悄回?了下头。 一扭就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珠。 还真是在盯着?她,宝嫣也没收回?视线,灯下看君子,君子如珠玉,那么多人在,人群中宝嫣一眼就找到陆道?莲,莫名挪不开眼,觉着?他在她叔伯间?犹如一幅风格格外?不同的画。 “阿嫣,阿嫣。” 有人在旁轻轻攘她,“别看了,太子甚俊,虽然迷眼,可是宴席开了,该上座了。” 宝嫣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痴了。 而周围叔伯母都暧昧含笑地望着?她,就连陆道?莲那边都安静了,太子不遮不掩,目光落在她这,若无打?扰,二人怕是能含情对望到天荒地老。 “这感情可真好,不愧是年轻人……” “是啊,看得我这老脸都要红透了。” 宝嫣沉浸在浓浓的羞涩中,被打?趣到几近同手同脚,还好她嫂嫂来?救她了,林氏请他们都过去用过晚食,众人才三三两两朝偏厅挪动。 陆道?莲是被簇拥着?与苏巍山等年纪大些的长辈走在前头的。 到了偏厅,也未与宝嫣坐一起。 二人分开,宝嫣在女眷那头颇受照顾,陆道?莲仔细观察过后,见没人亏待她,才稍敛心神,应对苏家男丁的招待。 宴席到中途,下人忽然来?报,“郎主,有位姓晏的君侯,携家眷来?访。” 晏姓如今在苏家人耳里颇为敏感,每个人都停箸,室内倏然安静,再无杯酒交筹。苏巍山问:“具体是哪家人士。” “是清河的……晏郎君,二女郎,嫁为陪媵的那位。”提及兰姬,仆人的语调都变得吞吐,果?然下一刻,屋内各人面色都有些奇怪。 苏巍山:“让他们进来?吧。” “那个白眼狼,她来?做什么。” “你这是什么话,她是庶女,骨子里还淌着?石清的一半血脉,未曾被除名,也就还算苏家人。” 女眷这边议论纷纷,有人不满亦有人就事论事说了句实话。 苏家和晏家的亲事当初闹得那样大,族亲对两家关系知根知底,有些事即便不清楚细节,苏家人也是有听闻的。 像宝嫣被兰姬逼得让出主母之位,再如兰姬在清河寻到了自己的母族,又再如月氏给自家主母投毒出逃,这样的大事,在座的没一个是不知道?的。 养了这么多年的枕边人和子嗣,竟然不与家中同一条心,还残害同族,伤手足之情,这在谁看来?都是薄情寡义之辈。这样的人出自苏家都是耻辱。 林氏是晓得宝嫣被陆道?莲留在宫里住的,见她不大知情的样子,便道?:“你进宫后,姓晏的也来?上京了,我回?来?那夜,他就曾上门拜访过,阿翁和阿耶都不想见他,我便派人将他请走了。” 这也没过多少天又来?了,还带了兰姬过来?。 如今兰姬在他们心中,可不是当初能容忍的自家人的地位了。 她是叛徒。苏家人最厌的就是手足相残的。 宝嫣时隔多月,再次见到了告别已久的晏子渊和兰姬。 这些日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二人各自有了很大变化,晏子渊以?前那份自傲自大之气消散了不少,整个人阴鸷起来?,可他对着?众人竟还能笑,这就显得他又古怪又让人不舒服。 而兰姬对这样的晏子渊似有无尽的恐惧,发现有人看她,她很快朝着?女眷的位置望过来?,在一众人影里很快和宝嫣对上的目光。 只有她,衣着?那么鲜亮,面白红润气色好,一看就是有人疼有人宠。 宝嫣触及兰姬眼中的恨意,想她还是没变,还是恨她,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兰姬已经没有了以?前与她的胡人兄长在一起的时候,那副得意忘形之色。 她变化挺大,似乎尤其惧怕身边的晏子渊,畏畏缩缩的,但是二人站在一块,又十分和谐,同样阴郁,同样的好似有诸多不满。 苏石清问:“你来?做什么?”他没有忽略旁边他的二女儿,她虽有一半胡人血统,可是他向?来?不亏欠她,她看到宝嫣有什么,求到他跟前,苏石清以?示公平,从来?是能答应的就答应。 陪媵这个安排,从开始就不该她去的。 是月氏求情,苏石清顾及多年枕边人的情分,加上兰姬表现出来?的要与阿妹和睦相处的假象给骗了,这才把她送去晏家。 如今想来?,都是错的,一开始就错。 他不该在当年,去友人家做客,更不该多管闲事出手相救,他害他发妻落得个生死未卜的地步,论亏心,苏石清才是最惭愧的人。 晏子渊似乎不知道?自己和兰姬不受欢迎,他越过其他无关的人,留意到了今日宴请的主角陆道?莲,他好风光,现在天下谁人不知太子莲。 杀禁军,入主东宫,满朝文武被治得服服帖帖。 他忍下心脏嫉妒到宛若被蚂蚁啃咬的疼痛,强颜道?:“我知尚书大人、岳父大人因前些日子的事对我有所不满,也是我晏家处事不当,伤了各位的心。而今,我与宝嫣虽然和离了,却还是拿她当妹妹来?看……” 他说这话似乎不知道?会?令人反感,视线穿过人群,朝宝嫣望去。 那个曾经属于?他的年轻妇人,挺着?肚子,已经有了新的归宿,连瞧都不瞧他一下。 晏子渊嘴角僵了僵,接着?道?:“兰姬是我侧室,她姓苏,我自然还算苏家的女婿,前来?拜访也是不想失了礼节,还请尚书大人、岳父大人勿再怪罪。小婿这就为大家赔礼道?歉。” 他居然当着?众人面,朝着?苏巍山和苏石清的方向?跪了下来?,以?头着?地,深深叩首。 晏子渊一跪,兰姬也跟着?跪了。 如此做派,好像真是来?认错来?的,都这样了,苏巍山等自然不好再打?脸。 秉着?来?者是客的意思,客气几句,等人走后,再将他带来?的礼通通送回?去。至于?兰姬,虽不再像以?前那样被视作苏家人,可到底还是给了她最后一点颜面。 “都起来?落座吧,还有何事,之后再谈。” 苏巍山发话,晏子渊跟兰姬分别走向?男女眷中。 到女眷堆里,气氛一时变得无比怪异。 在座的除了宝嫣,哪个都比兰姬年长,碍于?分寸,当下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尖酸几句。说了好似以?大欺小,不说又着?实觉着?憋闷,一个嫡女叫庶女爬到头上撒野。 提起平妻之事,哪个夫人心里不觉得膈应得慌。 无耻之尤。 但任由她们心底怎么想,兰姬还是上桌落座了。 先前还充满笑语的气氛,因她到来?变得冷清,兰姬观察宝嫣,发觉从开始她看了自己一眼,之后就再无目光朝她瞥来?。 宝嫣将兰姬无视了个彻底,桌上也分成两派,一派是与宝嫣亲近的,偶尔说道?几句,热热场面,另一派只有兰姬一个。 没有人和她说话,她亲眼看到这些叔伯母因为宝嫣攀上高枝,趋炎附势地讨好她。 她现在可威风了,哪像她,宝嫣根本不知道?,她跟晏子渊和离以?后,自己在晏家过的是什么日子,贤宁那个死老婆子见她一朝失势,让人把她拎去她院子里,名义上是替晏子渊管教她,私下里却是为她自己泄愤。 春动莲房 第111节 晏子渊对她的求助视而不见,更同样冷言嘲讽,说她这辈子都比不上宝嫣。他不仅不碰她,还在后宅里纳了几个胡人舞姬。 这是在告诉她,他宁愿碰她们,都瞧不上兰姬。她现在不仅恨宝嫣,还恨这里的所有人。兰姬面无表情地低下脑袋,看似平静且若无其事地自顾吃饭。 宝嫣也无心理会?她,她跟兰姬已经是仇人了。 月氏害了她阿母,就等于?添了一笔新账,兰姬不来?找她麻烦最好,不然她这回?也忍不下去了,不知道?会?因为愤怒做出什么事来?。 她们之间?,就这样下去,迟早要拼个你死我活出来?。 晚宴到中途被人打?搅,兴致都不如刚开始那样尽兴了。 不知是否热闹都凑到一块了,没多久外?头又来?了人,只是这回?来?的是陆道?莲的下属,见到庆峰,陆道?莲放下箸,朝苏巍山等礼貌示意后,独自走了过去。 庆峰面色严肃。 “宫里来?信,圣人醒了。” 汉幽帝意识清醒了,对两边来?讲,都是好事也都是件坏事。 原本稳定的局面再次被打?破了。 宝嫣刚用完吃食,漱了口,还未留意,身旁的叔母就碰了碰她,让她朝背后看去。 陆道?莲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她身后,见她转过来?,掏出他自己的干净帕子,在其他人的注视下,丝毫未有嫌弃的样子,反倒认真细细地替宝嫣将嘴瓣嘴角擦干净。 陆道?莲:“回?宫了。” 他牵起宝嫣的手,是个来?领自家妇人的丈夫,朝旁边一副津津有味看好戏的苏家女眷们颔首,淡淡道?:“有劳诸位照顾她,多谢。” “殿下客气了,都是自己人,何谈谢不谢的。” 宝嫣不懂他怎么走得这么急,她还想同家里告辞一声?,等看到苏巍山和苏石清那边,才知他二人神色好似听到了什么风声?,神色也颇不对劲。 他们刚动身不久,晏子渊便紧跟着?走了,只是他忘了兰姬,或是根本没打?算将她带上。 他骑着?马,宝嫣和陆道?莲乘坐车舆,发现晏子渊跟在后边。 宝嫣手碰到陆道?莲的掌心,那里火热滚烫,她指尖触上去,“到底出什么事了?” 陆道?莲反客为主,和她十指紧扣,道?:“那个人,他醒了。不知道?是否回?光返照,眼下桂宫那边已经有人赶去了。” 第79章 汉幽帝的寝殿来了一大批人, 王皇后一人?独坐床沿,守着汉幽帝哭啼,其?他妃嫔在下, 各个跟着欣喜抹泪。梁美人:“陛下可算醒了, 再不醒,我等可要活不下去了……” 汉幽帝瞧着好似病愈了, 有了说话?的力?气,“是你啊, 受了什么委屈了?” 王皇后抬起眼眸, 梁美人?与她视线相对, 很快分开, 接着哭声更大:“本是不想扰陛下清净,可是, 可是臣妾不说的话又实在难受。” 汉幽帝:“那你就说,再慢慢吞吞下去,这辈子都别说了。” 梁美人?心头一悸, 人?还是那个人?, 寡情冷酷,连多问?几?句的耐心都没?有。 回想起汉幽帝的做派, 梁美人?有些后悔了,然而王皇后盯着她, 这时候再拖下去等那个人?来?了就没?机会了。 梁美人?不甘地喊:“陛下……” 宝嫣被陆道莲送回了长乐宫, 即使有要事要忙, 他还是把她放在了前头,上回林氏陪宝嫣入宫, 闲杂人?等不得进入。 这回有陆道莲的吩咐,庆峰把宝嫣的婢女小观也?送了进来?, 他不在,主仆相伴也?有个说体己话?的人?。、 宫中点?满了华灯,夜色漆黑,天色不早,陆道莲告诉宝嫣,“一会不用等我,累了就先?就寝,哪里腿痛抽筋不舒服,让你那婢女注意着些。” 他还安排了两个手脚麻利年纪较大的老宫人?,以前的主子是过了世?的太妃太嫔,对照顾主子方面也?有不少经验。 宫里诡谲多,小观年轻怕有什么事她应付不了,多找几?个人?放在宝嫣身边多个人?手也?是好的。二心当然不敢有二心,都是无家无后的孤寡之人?。 陆道莲许了她们好处,将未来?长乐宫的女主人?照顾好了,能得颐养天年的待遇,谁会放弃这种好事自寻死路。 宝嫣目送陆道莲离开殿内,心中始终觉得不安,然而此刻除了等他回来?,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屋外风声呼啸,宫人?再添了些炭盆进来?怕她冷着。 陆道莲沿着屋檐下长廊走出宫门,宝嫣站在窗前,像那天雪夜一样,看着他,直到?那道高大的影子彻底消失。 汉幽帝寝宫。 一些不得宠的妃嫔已经被打发走了,只有王皇后和梁美人?,还有进宫求见的几?位亲信大臣,以及两位皇子和晏子渊出现在这。 “太子到?。” 听见传报,正在说话?的动静一顿,在场的神色各异,王皇后亲自伺候汉幽帝,给他喂汤喂水,汉幽帝抬手示意,“让他进来?吧。” 早已预料,汉幽帝一醒,身边应该少不了闻讯赶来?的人?,见到?此情此景,陆道莲没?有半分意外。 只是对王皇后等人?,迫不及待霸占着对方身边的位置的动机,感?到?好笑。 越过盯视着他,恨不得他死的诸多视线,陆道莲淡定非常地走上前,在与汉幽帝对视的目光中,道:“陛下。” 汉幽帝接近而立之年才坐上他的皇位,立后晚,子嗣也?不多,比不上他的兄弟,后宅儿?女能有二三十人?。 陆道莲一进来?,室内仿佛因他的存在变得更加光亮,他早知这个儿?子是所有人?中最与众不同的,他是个异类。他将他交代给他的事,做得很好。 配得上这个太子的身份。 气氛极度安静和沉默,时间一长竟叫人?觉得压抑,就在其?他人?琢磨不定汉幽帝对陆道莲到?底是什么态度时,只听汉幽帝一改方才审视的态度,“怎么不叫‘父皇’?” 殿内响起抽气声,梁美人?惊恐地捂住嘴,但?眼下无人?去关心她,连皇后一党都显出几?分惊诧。 比起所有人?,陆道莲反应平平,但?汉幽帝怎么说,他怎么做。 “父皇。” 汉幽帝满意了,甚至还点?了一两个臣子的大名:“钟离卿,谭卿,朕这太子可有见过?” “见过。” “殿下龙章凤姿,见殿下……如见陛下当年。” “是啊,朕当年也?是他这个样子……” 汉幽帝感?慨,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并不反感?这位太子,别说陆道莲,就是在他来?之前,晏子渊和其?他两位皇子在,都不见他特意拎出来?问?询臣子的意见。 可见太子在他心中,地位不同。 “朕刚醒不久,昏迷这些时日,让众卿家和皇后担心了,你说一下围在朕榻边这么多人?,真够叫朕受宠若惊的。”也?不晓得这话?的意思到?底是不是在暗示问?责,就听汉幽帝又把话?头转向了太子,“听闻,太子已经娶妻了?” “儿?臣不曾娶妻。” 晏子渊神色微变,直视陆道莲。 对方依旧不见半丝慌张,泰然自得地说:“是有一心上人?,怀了儿?臣子嗣,只是还未正式给她名分。” “哦?喜事啊,朕卧床久病,如今醒来?就听见这样的好消息,堪称双喜临门。她是哪家的贵女,什么时候把她带来?,让朕见一见?” 目光仔仔细细地盯着汉幽帝,在交锋中,陆道莲面色不改,甚至还能淡淡微笑出来?,应道:“好。” …… 许久之后,人?影渐渐从帝王寝宫退出去。 灯火曳曳,晏子渊呼出口白雾,在逡巡一圈后追上了陆道莲的身影。 在即将靠近时,庆峰将人?拦下。 早已发现背后的动静,陆道莲在从晏子渊口中,听到?“宝嫣”二字时,缓缓站住脚步,“让他过来?。” 庆峰让开,晏子渊整理了下衣襟,面色铁青地往陆道莲身边走去,“你没?来?之前,知不知道王皇后等人?说了你多少坏话??” 陆道莲半点?不意外地道:“那又如何,你过来?就是为?了告密的?” 晏子渊压低声音,略含怒气说:“我是想提醒你,别将宝嫣扯进来?,你也?知道她怀有身孕,你难道不怕那个人?对她做什么。”那个人?是他二人?之间对汉幽帝的统称。 “他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你如今稳坐太子之位又如何,还不是他手下的棋子,替他在朝堂和朝廷大臣争锋相对。” “他为?了掌控你,定然不允许你娶什么心上人?,更别忘了她的祖父叫什么。当年苏家三位人?臣为?苏巍山平反自戕而亡,为?君者从不承认自己的错,你却与苏家搅合在一起,还要在他眼皮底下立苏家女为?太子妃,岂不是在碍他的眼。让他时时想起当年犯过的错。” 陆道莲听晏子渊分析良久,二人?走到?了宫门前,不约而同地站住。 陆道莲似笑非笑地回看晏子渊:“你与她都和离了,还这般关心惦记她呢?”晏子渊难道还不清楚,自己现在什么身份。 “论辈分,你该改口叫她‘嫂嫂’了。” 他一句话?,叫晏子渊整个表情都不好了,手也?攥成?拳头,“我在与你说正事。” 陆道莲笑意淡去,冷冷睇着他,“我说的难道不是?” 晏子渊以为?他瞧不出来?他抱的什么心思和目的?他看得出来?的事实?,陆道莲难道看不出来??他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占些便宜,至于什么便宜他们心知肚明。 “贼心不死。”他淡淡道。 晏子渊的心思被陆道莲拆穿,接连丢脸,当下也?不示弱,“那就看你护不护得住她,我等着。” 他撂下话?,被庆峰听着,没?忍住替陆道莲还嘴道:“你等什么?你等一百年,苏氏女只会是我师叔的,怎么都轮不到?你。” 晏子渊脸色阴沉沉地瞪回去,他露出个讥诮的笑,像是没?说,又像什么都说了。 庆峰望着他走开的背影,不满地嘟囔:“什么时候他对苏氏女这样情根深种了,死缠烂打,还抱有念想?这都是师叔你的人?妇了。” 陆道莲眼神幽幽,好像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 庆峰被扫一眼,都觉着脖子上仿佛贴了一把刮骨刀,他识趣地不再说话?,安静地闭嘴。 汉幽帝这个人?,掌控欲极强。 后宫和满朝文武无一不清楚他行事作风,他病倒后,明面上众人?都表示悲痛,背地里关起门来?还不知怎样庆贺。 如今他醒了,对所有人?来?说,头上又罩了一层乌云。 这时候,又有人?想起汉幽帝不在,太子把持局面的好处来?了,至少目前来?看,太子好像比那位讲道理些,人?更随和些。 却不知,陆道莲到?底是亲生的,且得了个真传。 小观被从殿里赶出去,庆峰站在殿外,提着炭盆等着她,像是早有预料她不能在女郎身边伺候,还拿出藏在胸膛里,依旧暖烘烘的饼子招呼小观,“……” 宝嫣都不知道是什么事,惹得陆道莲醋性大发。 她正好端端地泡着脚,对方就把她婢女叫走了,年纪大的宫人?十分有眼色地在陆道莲进来?后,替他们将屏门合上。 “你怎么了?” 宝嫣玉足被包裹在一只大掌里,陆道莲冷淡不好惹的样子看得她心慌,她小心翼翼,也?不敢反抗,“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 她只能言语轻轻地哄着,却在下一刻,她被擦拭干净的脚趾被人?摸了又摸,粉润得如同花瓣一样,白皙柔嫩,像是一场梦,沉着脸的陆道莲俯首下来?,抬起她的脚踝如同惩罚一般,轻咬了她一口。 春动莲房 第112节 再稍稍抬眼,观测宝嫣的反应,见她受惊,想要抽离,陆道莲一面握得更紧,一面再落下一吻,顺着脚踝一路而上。 所带来?的湿濡感?,让宝嫣感?到?脸颊发烫,极难为?情,“别这样……好痒。” 陆道莲不听,继续为?所欲为?,宝嫣被他捉弄到?呼吸快了许多了,他们白日里还弄过,宝嫣不知道为?何,他竟然还能这么有兴致,而她也?因他带来?的感?觉变得情不自禁起来?。 “你……” “别咬,别,你咬了怎地还来?亲我。” 宝嫣慌张抬手,挡住陆道莲的嘴,娇羞摇头,说什么也?不肯被他玷污了。 “你难道不舒服?”陆道莲方才吃了她的脚趾,宝嫣头一次尝到?那里的滋味,浑身都酥麻了,好像连带着整个人?都很奇怪,她口是心非地反驳他的话?:“哪,哪里舒服?多脏……” 陆道莲轻嗤:“洗得不是很干净?有花瓣泡着,还擦了香膏,哪里脏?你嫌弃我。” 嫌弃也?是要吃的。 宝嫣捂住嘴,脸上很快红了大片,脖子往下都是热的,心跳快得不得了,整个过程因强烈的感?觉,导致睫毛像鸦羽般不断眨动,为?了忍住声音,她不得不把手指放嘴里压住。 怎么连吃脚都像要升天了。 陆道莲一直在看宝嫣,她的反应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她说不舒服那是假的,明明柔情绰态,面红如霞,眼神宛若丝网,醉得云里雾里一样。 她敢说不喜欢? 在等她有了难耐的反应后,陆道莲倏然停了下来?,问?:“你今日见到?晏子渊了吧。看见他了没?有?” 宝嫣呼吸稳了稳,疑惑道:“瞧,瞧见了,你提他作甚?” 她自己都不想提,陆道莲却表现得很在意,抓着她的玉足不放,还当面掀开了他自己的衣袍下摆,想来?是他伺候够她了,现在轮到?她来?给他帮忙了。 见宝嫣没?听懂自己的问?话?,陆道莲语气低沉重新道:“我是问?你,看见他,心里什么滋味。” 宝嫣诧然,能有什么滋味?还不是当前夫来?看,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她玉足贴着一样粗鲁的物什,宝嫣眼睛都不好意思往陆道莲那去了,想把腿拔回来?,却又无能为?力?,只能被人?拿捏住。 “说。” 察觉宝嫣分神了,陆道莲不客气地抽了她小腿肚一下,在将她委屈的目光吸引过来?后,又冷着脸色,一副薄情样替她轻轻揉了揉,“你有没?有后悔,跟他和离?” “当然不。” “我为?何要后悔?”宝嫣被他问?话?惊到?了,忽然又从陆道莲的神色中察觉出一点?其?他味道来?,不用陆道莲主动动手安抚,宝嫣自己便抬脚往那轻踩乱动。 很快就看到?一小片被氲湿的深色,她不好意思,又忍不住偷看,娇声道:“我只后悔嫁他,岂会后悔和离,我又不留恋他,你这么问?,是想把我送回给他吗?” 陆道莲脸色果然好看了许多,沉声说:“谁说的,孤这辈子,只有丧妻……” 他突然意识到?这么讲犯了忌讳,不好听,放以前陆道莲哪会在意生生死死的事,如今却因为?一个苏氏女,有了许多莫名其?妙的讲究。 “我不会将你送回去,但?除了我,你也?不能对别的人?心生不干净的心思。” 宝嫣没?忍住,羞臊地说他,“你以为?谁都同你一样没?个正经?”两人?的眼神不约而同落在陆道莲下袍的位置,再抬眸对视,气氛一下变了味儿?。 “最不正经的就是你了。”宝嫣被盯得紧张起来?。 但?也?备受刺激,她用脚抚弄回去,很快就被人?抓住了小动作,这回连叫都来?不及,陆道莲便带领她怎么安抚他的物什,期间他俊脸也?泛红了,眼神灼灼,“我与你玩个把戏。” 宝嫣嗫嗫问?:“什么把戏?” 陆道莲:“证明你心里有我,而不是他。” 这不是被迫示爱么?要宝嫣表露真心,她当然要害羞了,陆道莲似乎早有预料她不会答应,只说:“倒不用你做什么,待会我叫你时,你只管答应就是。” 这么简单? “我答应,你便不吃醋了?”她有些得意忘形了。 陆道莲眸光暗了不少,看着面带天真的宝嫣,勾了嘴角,低声应道:“嗯。”是,他是吃醋了,他醋在见不得她被人?惦记,更见不得有人?不自量力?,等她落到?手里。 不过此刻,陆道莲更想教训想瞧他笑话?的宝嫣。 跟陆道莲斗,宝嫣这辈子都赢不了。 她心机没?他深,更不像他什么都做得出来?,宝嫣额头冒出虚汗,醉眼朦胧地望着不过咫尺之遥的陆道莲,那么近,他动用他的宝贝,在门口耍着威风,喊她“弟妹”。 他疯了。 宝嫣打他,快哭了,“进来?。” 陆道莲知道她身子娇,不仅多水还容易出汗,前几?回都是浅尝而止,今夜吃了醋,可要宝嫣好好安慰,“方才说什么?不是答应我了?” 陆道莲磨磨蹭蹭,宝嫣尤为?难熬,痒得钻心挠肺,手在他臂膀上掐出了指印,哭啼着说:“你没?说这般玩法,你,你怎能这样。” 又不是以前和晏子渊成?了亲的时候,他还当她是别人?的妇。 “他今日气我,等着将你再娶回去。” 陆道莲强词夺理:“你当然不是他的妇,你的我的,他气我,你难道不该替为?夫羞辱回去?” 他往前动了动,宝嫣神魂几?近出窍,她好像很久没?感?受到?这种滋味了,一时都忘了回应陆道莲,只想让他快进去,再进去些。 她终于抵不住想要的想法,祈求陆道莲,“夫君,给我。” 然而陆道莲指正她:“错了。你该叫什么?” “阿,阿兄。” 忍着羞涩,宝嫣终于答对了,陆道莲眼神如有暗火,鼓励道:“继续,我是谁?” “大伯兄。”宝嫣挡住脸,恨不得快结束。 可惜陆道莲根本?不让,他语气淡淡地问?:“弟妹怎会在孤榻上,是夜里睡不着,还是特意在此等候?” 宝嫣结结巴巴,难为?情地顺着他话?道:“是,是我认错房了,夫君不在,我以为?这是他的房里。大伯兄,你放我走吧。” 陆道莲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他不让宝嫣走,宝嫣只能怯怯地看着他。 下巴被捏住,陆道莲语气已然变得危险不一样了,“这么晚了,弟妹一个人?大着肚子能去哪,留下吧,他不在,孤来?照顾你。” 他还记得她怀孕了,这样还不肯放过她?宝嫣摇头拒绝:“不,不行的,若是夫君找来?……” 陆道莲语出惊人?:“那就叫他好生看着吧。” 宝嫣愕然。 俨然忘了反抗,陆道莲终于撕破伪装,开始对所谓的弟妹动手,“放松些……”人?在他手上,宝嫣不得不屈辱配合。 等到?陆道莲终于进去,宝嫣神魂也?丢了大半,而当陆道莲真正行动起来?,她另一半魂好似也?要保不住了,他嘴上虽不干净,可这种事上总是照顾她居多。 连日来?积攒的阴霾在今夜被冲散,一种畅快令俊脸与花容都布满了红晕。 长乐宫冬夜如春夜,与其?相比,其?他宫中皆不得眠。 汉幽帝一朝醒来?,本?以为?无法无天的太子能得到?管束,然而结果和众人?所期盼相差甚远,圣人?不仅对太子的做法没?有一丝不满,似乎还想继续放权给他,让他代理朝政。 即使有人?上奏,太子是没?有经过商议,就立下的,实?在不够谨慎,期望陛下能再考虑考虑其?他几?位皇子。 然而汉幽帝仿佛没?瞧见奏折一样,亦或是在朝政的第二日,就让人?将上奏的臣子拖了下去。 太子是他定下的,他乃天下之主,整个大汉都是他的。 立太子还需要与谁商议不成?? 大概是见到?下场都不大好,想要参陆道莲一本?的人?都收回了小动作,只期望哪天太子自己犯了事,将把柄递到?他们言官手上。 天子对太子的这份宠爱和看重,一时被传唱到?宫外。 宫内宝嫣也?有所耳闻,旁人?都只看到?汉幽帝对陆道莲的重视,宝嫣却看到?了不一样的问?题,联想到?陆道莲曾在昭玄寺,对她说过的话?。 宝嫣喃喃道:“这难道不是捧杀?” 在汉幽帝那,太子仿佛不会出错一样。 若是心性不稳的,早就恃宠而骄,行径越发过分起来?。但?陆道莲至今,在朝堂做的事都称得上稳妥漂亮,没?有丝毫把柄落于人?手。 若要真说有什么瑕疵,那大概是人?品、私事上的…… 外人?不知她跟陆道莲当初是怎么在一起的,真要追究,恐怕还要牵扯到?晏子渊,到?时不知那些人?还会怎么攻讦他。 宝嫣眉上萦绕一抹清愁,很快就被走进屋内的人?给打断,陆道莲从她身后拥过来?,贴着她耳根问?:“发什么呆?” 他的靠近,令宝嫣不由得心生甜蜜,她对这个人?好像真有了说不出的情意。 瞧不见人?,会想,见了会羞。 听见他消息,更会替他思虑担忧,这回不仅是陆道莲一个人?犯相思,宝嫣也?陷了进来?,逃不开这情爱旋涡。 偏着头,任由陆道莲在她脖颈落下细吻,宝嫣不好意思地道:“你不是上朝去了,怎么就回来?了?” “今日议事不多,早散了。”陆道莲环着她腰,手放在宝嫣肚子上,更关心地问?:“怎么样,我不在,他们有没?有闹你?” 因为?不知肚里的是小郎还是女娘,陆道莲便以“他们”称呼,谁也?不得罪。 宝嫣害羞摇头:“没?有,太医来?看过,还要等些时日才有动静的。你别这么急。” 陆道莲理所当然道:“为?何不急,就是因为?有他们,如今抱你,还得隔着肚子。”这是指不像以前,能让宝嫣没?有距离地和他接触。 但?是宝嫣好像想到?别处去了,面颊一团绯红。 忽而来?人?,打破这满室甜蜜,“殿下,陛下安排了宫宴,请殿下和女郎过去。” 第80章 汉幽帝骤然恢复康健, 是一桩大喜事,宫里早就张罗起要举办宴会的事宜。 而身为太?子,陆道莲势必要参加, 宝嫣作为在汉幽帝那, 已经挂上名号的人?,也逃不掉这次宴会。 汉幽帝要见她, 宝嫣还颇为紧张,这就相当于拜见公公, 不知道他会不会满意自己这个未来儿媳。 她的担忧被陆道莲看在眼中, 相比较忐忑的宝嫣, 陆道莲气息稳重, 容色镇定地?安慰她,“他满不满意与你有何干系, 你是我的妇人?,我喜不喜欢难道不是才最要紧?” 理是这个理,但是…… 谁会不希望自己作?为新妇被?郎君家里人?接受呢。 陆道莲握紧她的手, “放心?, 无论什么事,我都站在你这边。” 有他这句话, 宝嫣心?里安定多了,她已然将对?方?当做她心?头依靠, 在她意识中陆道莲无所不能, 有他在, 她便什么都不用?怕了。 在前去的路上,会遇到?出现在宫中的晏子渊也不算意外。 春动莲房 第113节 他与陆道莲长着肖似的脸, 岂能没人?不知他们的干系,同样是汉幽帝的子嗣, 陆道莲做了太?子,他如今离封王也不远了。 只是狭路相逢,晏子渊孤身一人?不带女眷,与一双璧人?相比,寂寥许多。 他看着宝嫣的眼神,充满遗憾和自以为是的多情,对?陆道莲又满是嫉妒怨憎,趁着还没到?殿宇内,他低声?告诫道:“我早说过?,你们二人?没有好结果的,你应该把她送出宫去。他才不会有什么成人?之美的心?思……” 宝嫣因他突如其来的话,面露迷茫,不知道晏子渊说的“他”指的是谁。 他好像知道些什么内情,却不愿详细透露,陆道莲看上去神色很冷,从晏子渊出现起,他便有所不悦。 他冷冷睇着他,站在了宝嫣身前,挡住晏子渊朝她望过?去的目光,“你若实?在学不会说些好听的,那就闭嘴。” 晏子渊视线被?遮,入眼是如清风明月般,虚伪又冷漠的陆道莲,自知敌不过?,与他势力又相差甚远,即使再不甘愿,也只能哼一声?后,默默退开。 宫宴上,宝嫣与陆道莲分开而坐。 再次见到?那些宫妃,兴许是对?上次殿里发生的事心?有余悸,被?吓得魂飞胆丧的她们一看宝嫣过?来,多数都很安分,有的阴影实?在过?大,想到?碗里游动的恶心?水蛭,禁不住捂嘴作?呕起来。 期间梁美人?和清晖公主更阴恻恻地?朝宝嫣怒瞪一眼,接着各自挪开带有恨意的眼神。 而在这种怪异的气氛中,宝嫣身边竟然还有妃子主动和她搭话。 “是苏女郎吧?家父在朝中与令尊是同僚……” 后宫之后,也有上回?不曾参与梁美人?主办的宴会的妃子,有的大概是闻到?先机,察觉不对?躲了过?去,有的便是与她们不和的,不屑同流合污。 如今受太?子委托,对?未来太?子妃照拂一二。 此种好事倒没有人?真的拒绝,谁都看得出来太?子重视未来太?子妃,她肚里又怀着皇嗣,与宝嫣交好,便是与太?子交好。 宫妃里头,也不都是蠢人?。 预想中的冷遇没有出现,宝嫣听到?是陆道莲让她们照顾自己的,下?意识就去诸多身影里找寻陆道莲的影子。 他的座位很好找,在前排,宝嫣一眼与他对?上目光,那一刻仿佛心?有灵犀,原来他也不放心?自己,时刻关注着这边。 否则怎么能在她张望过?去时,瞬间就能四目相对?。 这种被?人?惦记的感觉让宝嫣周身忐忑,渐渐消散,她开始与向她释放了善意的宫妃搭话。 酒过?三巡,汉幽帝却说要在宫苑内走一走,众人?随着他移驾别处,宝嫣怀着身孕和照拂她的妃子跟在后头。 走到?半路,忽而队伍停下?,前面有宫人?赶过?来,说汉幽帝请苏女郎过?去。 宝嫣在众目睽睽中,缓步来到?汉幽帝身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陆道莲周身气势冷厉,看着宝嫣真的来了,眼神复杂,捉摸不透。 “你就是苏宝嫣?” 汉幽帝一身玄衣,披着厚实?的锦毛袍子,虽然清醒了,但身体到?底不如以前,很是清瘦。他打量被?带上来花容月貌的年轻女郎,余光同时留意他的太?子,对?这个小?妇人?到?底是不是十分在意看重。 可惜,视线接触,太?子始终面无表情。 宝嫣颇有些诚惶诚恐地?回?应:“回?陛下?,臣女就是。”她在犹豫要不要行?礼,可是她肚子大了,要跪下?去起身就难。 还好汉幽帝免了她该行?礼的规矩,他在寒风里咳了两?声?,没怎么理宝嫣,对?陆道莲道:“眼光不错,金麟出美人?。苏氏当年,苏巍山的姊弟里,是叫呈文吧,朕以前的太?常卿啊,那也是位姿仪出众的郎君,满朝文武,苏家的人?总是鹤立鸡群。” 他话听起来像夸,但是一想到?这位叔祖父是怎么死的,宝嫣一下?脸色都凉透了。 身为人?臣,死后不能让人?记住他的功绩,反而在圣人?心?里,只有容貌作?为谈资,岂不是叫人?心?寒。 宝嫣似乎听明白了汉幽帝的暗示,这位人?君,好像不大喜欢她。 还未细想,汉幽帝自顾自地?点头,也不管太?子是什么反应,让宝嫣过?去:“上来吧,正好时隔多年未见你祖父,朕与你聊聊。” 他让其他人?退开些,保持些距离。 人?群中每个人?神色都不一样,但还是听话地?留在原地?,等汉幽帝和宝嫣走了一小?段路,才慢慢跟上。 晏子渊来到?陆道莲身旁,忍着幸灾乐祸,冷笑着道:“看吧,他始终是汉室的天子,就算你当了太?子,他也不许你越过?他分毫。” 然而任由他出言讥诮,陆道莲始终不受影响。 他把玩着已经不戴在身上,反而缠绕在指尖的佛珠,目光始终追寻着汉幽帝旁那抹柔弱的身影。 时而沉思,时而在晏子渊的话语声?里,泄露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郁。 汉幽帝受了寒,声?音听起来仿佛到?了风烛残年的时刻,连宝嫣到?了高龄的祖父苏巍山似乎都比他要强健。 他问宝嫣:“太?子要立你为太?子妃,此事你可知晓?” 宝嫣如实?点头,“臣女晓得。” 她心?里的不安一点一点扩大,似乎来之前的猜想都要被?证实?了。 汉幽帝告诉她:“依朕来看,你实?在配不上太?子,还不够资格做他的太?子妃。” 不等宝嫣表情变化。 他说:“朕查过?你,你是子渊的妇人?吧,虽然与他和离,但你二人?是先成了夫妻,才与太?子相识。你是怎么做到?勾引太?子的?” “苏家的人?,难道都是像你这样品行?不端的角色。” 不仅将宝嫣讽刺了一顿,汉幽帝还将苏家其他人?都算了进去。 “朝堂之上,对?你成为太?子妃的事,颇有异议。但是太?子一意孤行?,替你将那些非议都挡了回?去,你可知如今大臣们都怎么说?” “说太?子这是,找了个祸国殃民的妖妃。” 宝嫣听见苍老的嗓音冲她讥讽地?感叹,冷笑。 汉幽帝:“你想做太?子唯一的污点吗?让他因你成为大臣们攻讦的对?象,不受臣子支持的太?子,是做不了我汉室国君的。” “你好生考虑吧,是成为他的负担,还是将太?子妃之位让出来。” “看在你怀有子嗣的份上,朕倒是还能答应,让你做个太?子良娣。” “朕不希望,因为你闹得他兄弟二人?再争锋相对?。” 路终究走到?了尽头,汉幽帝不再前行?,他抛下?神色备受伤害的宝嫣,若无其事地?折返。前方?众人?迎接他,陆道莲却越过?汉幽帝,看向被?独自留在不远处一脸惆怅的小?妇人?。 他脚步动了。 察觉到?陆道莲去找宝嫣的动静,汉幽帝不见高兴,也不见愤怒,神情极其平淡地?往回?走。人?影挪动,宝嫣和陆道莲被?默许留在原地?。 陆道莲:“怎么这副脸色,他与你说了什么?” 宝嫣知道他会问,但她一时不清楚,到?底要不要实?话告诉陆道莲。 汉幽帝的声?音在她脑海里一遍遍响起。 最终宝嫣开口:“你近日在朝堂,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陆道莲挑眉,轻淡地?否定:“哪有什么难事。他就与你说了这个?别信,我不是说了,不管怎样,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你又不是一个人?,你有我,苏氏女。” 宝嫣脸上贴上来一只手,陆道莲低头观察她,手指在那张柔嫩的脸皮上摸了摸。 人?在屋外还是有些冷的,宝嫣虽然穿得厚实?暖和,还是像被?冻着一样,唇上略失血色,她被?陆道莲拥在怀里,准备提前离场。 然而,宝嫣一动未动。 陆道莲耐着性子,眼里露出几分柔情,温声?问:“怎么了?” 宝嫣好似承受着压力,她有些不能直视陆道莲的眼睛,一想到?被?汉幽帝亲口说出,配不上陆道莲之类的话,不仅是颜面挂不住,自尊心?也有所受挫。 松开紧咬的唇,宝嫣难过?道:“因为我与你在一起时,名声?不清白。不想在你身上留下?污点,圣人?,不希望我做你的太?子妃,看在子嗣的份上,要让我担个良娣的名分。” 若没对?陆道莲动情动心?,做不做他身边人?,倒没什么要紧。 可是时日不同了。 二人?称得上情投意合,宝嫣在意他,不过?是受外人?几句挑拨,轻易就被?影响到?心?绪。 那可是掌管天下?的帝王,连陆道莲都得听他的。 他说宝嫣只能做太?子良娣,她就只能做太?子良娣,都不用?发话与太?子商量,就能自行?做主决定。 宝嫣等着陆道莲回?应,他怎么想? 下?一刻,陆道莲眼神平静,淡淡道:“你不能留在长乐宫了,苏氏女。” 第81章 宫人进?进?出出, 为宝嫣收拾行囊物品。 她好多东西都不是从苏家带过来的,而是?她来,长乐宫一早就?为她准备上的。 如今她不能再长乐宫住了, 听?从陆道莲的吩咐, 宫人准备将这些华贵的东西,随着宝嫣, 一并送到宫外去。 忙碌的一幕被宝嫣看在眼里,小观立在她身侧, 同样面带忧愁、欲言又止。 陆道莲在殿外, 朝庆峰交代好要注意的事宜, 余光瞥见宝嫣膝盖处, 无法安放的双手,手指与帕子纠结地缠在一起, 冷峻的墨眉轻拧,“去办吧。” 下属走开。 陆道莲在原地不动?,直到宝嫣陡然望过来,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 好似泛着水光,唇的弧度微微下垮, 鼻头?微红。 是?受了百般委屈的模样,不怕风雪侵扰的高大身影, 却因?这一小小的插曲, 双脚自发地向前迈了一步。 小观为他们让出空间。 如同生分般, 宝嫣不往陆道莲那投去一眼。 “既然要赶我走,当初又何必把我留在这?”柔软的话语声里隐隐能听?出她对他的怨气。 侧脸僵硬, 梗着脖子。 伤心难过的宝嫣,是?他熟悉的样子。 陆道莲上前把手搭在那显得单薄的削肩上, 想将人转过来面对他,宝嫣不肯,最终还是?他在旁人惊诧的目光中,半蹲下身,屈尊降贵地让宝嫣看?看?他,才勉强得到一二分的注目。 “谁说是?赶你走了。” 知她心里不好受,陆道莲语调半露强硬,一半温柔:“你永远是?长乐宫的主子,不仅是?长乐宫,将来还是?整个天下的……” 他话语未尽,宝嫣却听?懂了。 “我本是?想,趁他未醒,借着机会,尽快册立你为太子妃。” 晏子渊说得不错,汉幽帝那样专-制的人,是?不许事情脱离他掌控的。 即使脱离了,作为领头?的,也要被他牢牢牵制住。 春动莲房 第114节 一个太子妃之位算不得什么重要的东西。 但是?作为敲打陆道莲,彰显帝王权威的手段,还是?能使用的。 “他却用你来算计我,说那些不好听?的话让你听?。” 对宝嫣,陆道莲凝神细想,还是?决定对她无所保留,“今日他下令让你做太子良娣,明日还是?会用其他法子折辱你。我岂会眼睁睁看?你丢失体面?” 宝嫣心弦绷紧。 陆道莲搭在她肩上的手也在收紧,语气略微凝重,也有隐忍和克制:“与其叫他下令让你从长乐宫搬出去,还不如我先送你离开此地。” 宝嫣惊讶,还会这么下令? 就?像有所预料般,屋外来了一批人,庆峰将为首的宫人总管拦下,“做什么来的?” “奉陛下之令,帮苏女郎迁至其他殿宇,长乐宫只有待太子妃入主,方能准许良娣留宿。” 总管声气尖,知晓领了份不好干的活,又遇上这样威风凛凛的大汉挡路,扯着嗓子将汉幽帝的话,向着殿里头?又禀告了一遍。 宝嫣和陆道莲在里头?听?得清清楚楚。 如今她也不在怀疑陆道莲的话,他的确是?在为她细心打算,“我想你也不会屈居人下。” “偏殿更不会叫你去住。”离开陆道莲身边,还不如将她送回苏家去,至少有苏家人照顾她,宝嫣安危还能有所保障。 陆道莲一字一句:“我若负你,天打雷劈。” 宝嫣对上他专注深邃的目光,里头?流淌的深情宛若一泓湖水,里头?只映照出一个人的身影,“下回再见你,我要让你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存在。” 分离在即。 宝嫣心间酸涩,不仅是?不舍,还有对陆道莲的留恋,她忍不住朝他怀里扑去,“什么时?候?要等?到什么时?候?” 陆道莲与她额头?抵着额头?,同样难分难舍,许诺:“总不会太久。” “我还要守着你,看?你和孩子平安无事。” 宝嫣被陆道莲送上车舆,她看?他站在外头?,没有吩咐,送她走的人马就?不敢动?,“你怎么还不放手。” 长痛不如短痛,宝嫣已经好了分离的准备。 可是?陆道莲自己却出了问题,他似乎想要反悔了,“我送你。” 他也跻身进?了车内。 宝嫣孤身一人,倒像是?孤零零地被赶出长乐宫的,但陆道莲一来,带上一堆宝物,就?好似要带着她出逃一样。 “干脆,就?这么走吧。” 他突然看?着宝嫣道。平时?俊冷的脸色,多了几?分从前刚认识,不经意携带的不恭轻佻。 宝嫣当他是?说笑,虽然内心也不好受,但还是?强撑起颜色应和:“好啊,可是?能去哪。” “天涯海角,自有归处。”陆道莲语调高深莫测。 “一路向北,可从鹄州前往大漠。” 宝嫣心中惴惴。 陆道莲紧挨着她,把人揽至怀里,充当她的人形靠垫:“可曾听?过有个小国,名叫贵霜,占领了沙漠的关口要塞,那是?信教的胡人的圣都。” “我去把那拿下,予你做聘礼,你觉着如何,王妃娘娘。”他声音是?那么戏谑,可一字一句却不像作假。 宝嫣气喘:“你说你阿母是?贵霜国的佛教圣女,那你也有一半胡人血脉。” 陆道莲故意曲解她的话:“我不是?纯粹的汉人,怎么,因?为胡人的干系,也要反感?我?” 宝嫣终于坐到了他的腿上,抱住那颀长的脖颈,与令人神晕目眩的俊脸对望,“不,那你迄今在朝堂,不是?也越发艰难?” 普天之下,汉人居多。 汉室没有胡人血脉做过皇帝,能被立为太子,很大部分原因?都是?靠陆道莲自己算计努力,才有今日的地位。 “我已是?你的污点。” “若是?他们再以你胡人血脉做借口,攻讦你……” 宝嫣露出明显的忧虑之色,她尽可能想,该怎么做才能帮到陆道莲。 朝堂之事有利有弊,她并非全然不懂,只是?轮不到她插手,往日对方运筹帷幄,从不曾在她面前展露任何担心不妥。 宝嫣便误以为,陆道莲这个太子当定以后,是?遇不到什么难事的。 实际上,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纷争激烈到已经不可想象。不然,以她的身份,一个小小的臣女,如何能碍到汉幽帝的眼。 想来他也有说得对的地方,陆道莲做太子,朝堂也不太平。宝嫣不想变成他的负担。 想不到她是?这样想的。 陆道莲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像语塞般,轻佻之色慢慢淡去,变得不那么冰冷。 他把头?靠在了宝嫣的肩窝处,胸怀滚烫,手指粘不够似的,不是?摸摸宝嫣那一块细腻的皮肤,就?是?禁不住揉动?那一片高耸的宝地。 他呼出一点微热,夹杂着幽冷的气息,轻而易举地能叫宝嫣轻颤,“你当我方才说的那些,都是?胡话。” “汉室王土才是?我该争的地方,我为何要带你去贵霜那一片小底盘,岂不是?委屈了我家妇人。” 宝嫣受不住他的挑逗,抓紧的袖子解释:“我并非不远跟你走,也没有嫌弃国小……” 陆道莲很正常地说:“你没有,是?我觉得不行,倾尽天下才配得上你。” 宝嫣越发不好意思?,他好像真误会她了。 但是?无从解释了。 陆道莲这次送宝嫣走,有似乎早有计划在内,他当初就?说过,等?平定了杂事,再迎她入宫的。 是?桂宫那帮人提前动?了手脚,破坏了陆道莲的计划,他这才把宝嫣接到长乐宫。 眼下,该回到本有的轨迹上了。 到了苏府,长街夜深,除了府邸前亮着灯,几?乎都被夜色包裹住了。 宝嫣以为送到这,陆道莲也该走了,可他不仅下了车舆,还陪她进?了苏家的门?。 太子驾临,府内人该点灯的点灯,该传话的传话。 苏巍山和苏石清一个披着衣衫,一个瞧着还没睡下的样子,出来接驾。 陆道莲抬手,免了他们的礼,让他们别那么客气,“孤深夜来此,多有打扰,两?位大人不介意才是?。” 他在朝堂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已经知悉了陆道莲说一不二的作风,此人就?没什么歉疚心,苏家父子对视一眼,领会地道:“不介意,太子是?上座,还是?去书房一聚,我让下人泡茶过来……” 他还牵着宝嫣的手。 被苏巍山和苏石清留意到后,宝嫣不好意思?地从他手中挣脱,“我先回院子。” 她走了两?步,在门?槛处有些念念不舍地回望那道高大俊秀的身影。 陆道莲同样侧首凝视着她,眼珠幽静,像极了山中的墨石,又多了一丝很罕见,浓到深处才能发现的情意。 他张了张嘴。没声音。 宝嫣秀白的小脸上忽然晕上两?团红雾。 陆道莲用口型说,让她别关窗,他待会去找她。 不想让阿翁阿耶看?出端倪,宝嫣低着头?,在小观搀扶下,急匆匆走了。 苏石清还问了句,“怎么这么快。”他让女儿小心些脚下。但是?除了远远传来一句“是?”,再看?不到宝嫣的影子了。 陆道莲主动?道:“有紧要事,要与大人商议。” 苏巍山:“太子请。” 夜半了。 宝嫣房里的窗没关,寒气甚重,屋内暖炉染着炭火,还算暖和。 陆道莲进?来后,不急着到榻上去,反而先到了暖炉附近,将外头?被寒风浸透的衣袍先解,挂在架上。 待他周身是?暖的,散发着热意,才靠近宝嫣所在的床榻。 那里除了宝嫣,还蜷了一道身影,是?夜里怕她身子不适,抱着她的小腿替她增温的小观。 “出去。” 宝嫣睡得沉了,小观一听?见动?静就?醒了,看?到陆道莲面色冷然的一张脸,慌张从榻上退下去。 她出到屋外,被冷得瑟瑟发抖。 一道黑影从不远处出现,似有预料,把自个儿的外袍递给了她。 没了外人,陆道莲脸上的冷冽消散许多。 宝嫣中途是?被热醒的,她感?觉自己后背仿佛贴着道火墙,可是?闻到那股幽微的佛香,她又瞬间明白是?谁在陪着她。 议事完毕的陆道莲没直接离开苏家,或许是?走了,但又偷偷溜了回来,潜入了她的闺房。 宝嫣意识朦胧,隐隐约约听?见陆道莲在跟她说,他比晏子渊更早遇见她。 “我在驿馆,撞见了困住我一生的菩萨。” 他身置地狱,宝嫣就?如地狱海里坐镇的神明,他本可以七情六欲,试过尝过,尽可割舍。 可是?真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因?为她,愿意做个世俗人,去争去抢。 汉室王土,帝王宝座,统统拿来。 宝嫣从长乐宫出来,在苏家度过的第一个夜晚不算寂寞。她虽睡着了,意识不清,但还是?感?受了,陆道莲就?在她身后拥着她。 翌日的清晨,炭火烧尽。 宝嫣后背仿佛还残留着被拥抱过的余温。 但是?房中已经没了陆道莲的人影,不远处的桌案上,有什么东西被压着,留了下来。 婢女呈给宝嫣看?,才发觉是?很早以前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长命环,一个小小的白玉做的印章为坠。 现在有所不同了,长命环被人改造过,嵌了她眼熟的佛珠进?来。 一切似乎都已揭晓,昨夜她听?到的陆道莲的那句话代表什么意思?。 他对她的情根,在相遇那天夜里,就?已经暗自种下。 春动莲房 第115节 第82章 陆道莲将宝嫣连夜送出宫的?事, 并没有瞒过汉幽帝的?耳目,议政殿里,大臣们都在。 汉幽帝喝完了药, 接过帕子擦嘴, 当着众人的?面问:“太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娘?” 臣子中,不仅有看?向陆道莲的?, 还有看向苏巍山的。谁不知太子为了要立苏家的女郎为太子妃,闹了好长时日了。 还喜欢什?么样的?, 陛下岂不是在明知故问。 虽然与其他?人毫不相干, 但该看?戏的?时候还是?得?看?, 这可不是?他?们情愿看?的?, 而是?汉幽帝特意拿到台面上?逼着太子要给他?们演这一出好戏。 即使要当众,被迫袒露喜好, 陆道莲脸上?不见愠色,太子心神稳定,非一般人能?及。 他?若是?不想叫人看?出什?么, 那一定怎样都捉摸不透的?。 “不过红颜枯骨, 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 汉幽帝有意刁难,陆道莲神色淡淡, 也?不怕与他?面对面谈,至于信与不信,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他?耍的?就是?无赖。 果然。“笑话。”汉幽帝擦完嘴, 又似手上?脏了, 看?也?不看?他?,抹着皱皮了的?手背, 冷不丁道:“朕是?老了,可不耳背。太子可曾说过, 苏氏女是?你心上?人的?话?” “世间郎子最薄幸,父皇也?会当真?” 大臣们越发屏息凝气,听着这对父子你来我往的?交锋。 目前太子就是?死不承认自己说过的?话。 汉幽帝:“哦,既然你不喜欢,那就重新臻选太子妃吧,汉家儿女多的?是?,上?回听说有许多贵女入宫了,可曾见到?从?中选一位吧。” 那次进宫吓坏不少人,有的?归家后就病倒了,有的?食欲不振,连续一个月看?见汤水就要疯的?样子,谁敢嫁给太子? 家里有那天参加宴会的?贵女的?臣子将头低得?更低了,免得?暴露愤怒的?情绪,殿前失仪。 想过太子能?耐,却不想能?耐到如此?地步。 对着汉幽帝也?能?信口雌黄:“父皇忘了,儿臣出家了么?出家人,不沾情爱,也?不娶妻。” 汉幽帝丢下帕子,忍无可忍地冷笑:“你不是?辞了昭玄寺方?丈一职还俗了?怎么这时候想起你出家了?” 圣人发怒,殿内气压再降低几分。 这时候心如明镜的?都该知道,最好不要还嘴,争一时之气,争不过帝王权势。 陆道莲气了人,讨了好,表明了态度,扯了扯嘴角,敛下眉眼,一副入定般修行得?道、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 气氛压抑,安静无声,无人敢开?口在此?时触及汉幽帝的?霉头。“罢了。” 汉幽帝最后道:“皇后那边已经?送来许多贵女画像,你去瞧瞧,总有一副会合你眼缘。此?事朕发话了,不得?忤逆旨意。” 桂宫。 有汉幽帝撑腰,堆积在宫妃头上?的?阴云仿佛被驱散,终于迎来一丝曙光。 王皇后由侍女伺候着活动筋骨,捏腿捶背,桌上?的?画像已经?摆满,直至放不下了。 于是?叫来许多宫人,站成七排,每人手中都展开?了一幅画像。 “娘娘,太子来了。” 一声通传,王皇后立直腰身,想起梁美?人在她跟前,跪地凄厉的?哭声,仿佛彻底清醒了。 那可不是?善茬。 眼里的?戒备被掩藏起来,王皇后尽量瞧不出异样道:“让他?进来。” 太子无母,生母早逝,婚姻大事理应由皇后代为相看?,挑拣人选。 汉幽帝下旨,若是?不从?,就是?抗旨。 “这些都是?正当芳龄的?汉中女娘,殿下可慢慢瞧,前二排,钟离家的?贵女想必殿下已经?见过了?祖父勋贵,乃我朝丞相。这位,小小年纪被誉为国?色,阿耶是?陈太尉,门风清正……” 一番介绍下来,大长秋已经?口干舌燥,然而屋中背对着她们,颀长清癯的?身影没有一点反应。 太子并非冷冰冰的?玉人,相反,他?在朝堂要处置人时,也?总是?噙有一丝淡淡的?笑意。 从?进来,到见到王皇后,太子行举都没有半分不妥,但光是?他?站在这里,就像看?到未来帝王般,叫大长秋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力。 她话语一改先前的?轻慢,不想惹祸上?身,“想来这些,殿下都不喜欢,那奴婢着人再换一批相看?。” 与王皇后对视,大长秋得?到示意,再次击掌,让后面的?队伍替换前排画像。 然而即使这样,太子依旧没有表示。 好歹是?一朝皇后,王氏不曾被人当面冷落过,这还是?在桂宫,连太子都应付不了,岂不是?有损皇后的?威严。 “太子。”王皇后提气,敲打道:“这些人当中,难道就没一个值得?太子动心的?。陛下可是?交代过本宫,一定要太子亲自选出一位太子妃……” 她希望陆道莲知道,与她为难,就是?在与汉幽帝为难。 “太子若是?执意不发话,那本宫就……”谁料,就在王皇后准备发怒之时。 随同陆道莲一块来的?侍从?道:“回禀娘娘,非是?太子不发话,而是?在修闭口禅,暂时不能?破戒。” 王皇后愕然。 背对已久的?人影侧过身,那一瞬间,她竟有了对视的?压力,与汉幽帝神似非常的?眼睛,锐利如鹰,透着幽幽冷意。 陆道莲往回走了一步,朝侍从?抬了抬下颔。 侍从?心领神会地向王皇后传达,“殿下让奴婢问,当真有贵女,喜欢喝水蛭汤吗?” 王皇后面色铁青。 侍从?:“谁想入主长乐宫,殿下就要看?到谁的?诚意。” 想做太子妃,喝碗毒汤先。 宫内如同一座围城。 里头的?人分身乏术,外头的?人更无法探知内情。 宝嫣在苏家养胎,自己家的?府邸没人亏待她,身边人都对她极好,与长乐宫没什?么不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没有那个魂牵梦萦的?人,也?见不到那张眉如墨画,面无瑕疵,冷峻惑人的?脸。 她被养叼了口味,夜里哪怕有婢女照顾,似乎都不及那宽阔坚实的?胸膛半分,其所带来的?充实感、力量感无人能?够取代。 见不到他?,还好有书信能?够抚慰。 今日金麟又有来信了。 说罗氏的?情况没有恶化,苏凤璘一行也?还未到达金麟,等过了孟春,兴许才会在南地见到他?们的?身影。 长日漫漫,仿佛过了好几个季节,然而一经?提醒,才知距离兄长们离开?,不过一个月。 与此?同时,冬雪覆盖了整个上?京,新的?一年即将到来。 在岁除的?前两日,宝嫣收到了陆道莲派人送来的?一份惊喜,从?南地逃往出去的?月氏,如他?所言,当真被他?派人抓到,并送到了京中苏家,交给他?们处置。 只是?似乎为了避嫌,他?没有留下任何字句,派来押人的?也?不是?熟悉的?大汉庆峰。 但是?只要记得?陆道莲曾向她许过的?诺言,就知道绝对是?他?指使的?,他?从?不会叫她失望,更不会失信于她。 被抓回来的?月氏瞧着没有了以前的?气色,可以看?得?出,这一路走来她过得?并不好。 异色的?头发失去光泽,眼窝深陷下去,嘴唇皲裂,留下点点血色的?污痕,没什?么好衣着,大概还是?被抓住时穿的?衣裳,整个人灰蒙蒙的?,闻着还有些腐臭的?味道。 岁除百官都会休沐,今日不光苏巍山在家,苏石清也?在,闻到消息,作为郎主的?苏石清很快出现在正堂。 彼时,月氏透过浑浊的?双目,似乎认出了怀着身孕的?人是?宝嫣,光鲜亮丽的?模样,看?了便觉着刺眼。 她的?兰姬,因她做不成正妻,如今在晏子渊身边受尽磋磨自身难保,罗氏的?女儿岂能?安然无恙? “你别高兴太早……”浑噩了多日的?月氏,令人猝不及防地出声诅咒宝嫣:“你也?会有这个下场。” 她恶毒地盯着宝嫣的?肚子,指着她用胡语一顿讥诮,最后换了汉话,咒她“一尸两命,难产在床上?”,被苏石清正好听见。 寒风从?门外吹进来,偌大的?正堂响起一记耳光。 下手的?苏石清脸色冰寒,“你怎么敢?” 二十?多年前,他?在朋友家出言替一个胡人舞姬解围,自此?引狼入室。 他?命人查清了她的?身世来路,却不想当中还是?有所隐瞒。 “阿婉不曾薄待你,你为何要害她?”苏石清在世家子弟中,除了罗氏一个妻子,就只得?月氏一个妾室,与他?那一辈最为滥情的?子弟相比,他?已经?足够约束自己了。 结果,收下的?妾室还是?妄想与发妻相争。 月氏:“姓罗的?不过是?仗着你们汉地的?贵女身份,就能?嫁给你为妻,我乃似密国?的?王姬,身份不比她低,又为何不能?取代她?” 眼看?她都到这番地步了,还要嘴硬执迷不悟,苏石清怒声训斥:“这难道就是?你撺掇兰姬,合谋算计同族,谋害阿嫣的?理由?” “你既然身份这般‘尊贵’,为何不早些道出实情,我大可送你回你母国?去,可你不声不响瞒了这么多年,还想着迫害主母,取而代之!简直恶毒!” 月氏眼中,苏石清向来都是?清润的?形象示人,也?从?未发过这么大火,她当年爱慕就爱慕在他?斯文体贴上?。 可如今,世道变了,他?人也?变了。 苏石清冷冷道:“来人,把月氏关进柴房,看?好她,等商议过后,再行处置。” 然而,送月氏前来的?下属拦住了家仆上?来的?动作,“慢着。” “苏大人,太子有令。此?人涉嫌谋害尊夫人,虽然未与苏女郎成婚,可在太子心中,女郎已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 “看?在太子妃的?份上?,为了岳母,太子希望大人切勿手下留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苏石清看?向一瞬间,听到陆道莲的?名声,略显呆愣,脸不自觉红透的?宝嫣。 眉头一皱,问:“到底什?么意思。” 下属掏出一物,递过去:“此?物便是?月氏给尊夫人下的?毒药,现在喂下去,不出三刻,便会发作。” 在场的?无不明白了,这是?太子要帮岳母撑腰,要未来岳丈,亲自将毒药喂给月氏。 防止的?,就是?苏石清对月氏念着旧情,心慈手软。 第83章 春动莲房 第116节 毒药递到跟前, 苏石清只差伸手去拿了。 只要把药喂给月氏吃,她犯下的?事,就能两清了。 但是他犹豫了, 这个妾室, 跟了他许多年,同样生育过孩子, 让他亲手弄死他,苏石清还未心狠到那种份上。 他原本?的?想法是, 将人关起来, 这辈子都别见天日, 就让她自己自生自灭。 没想到, 临到头来,居然是太子要逼他一把。 苏石清接过瓶子, 却犹豫着?并未立马打开,得知要吃下和罗氏一样的?毒药,月氏摇头, 不停挣扎。 就在这时, 一只细白柔软的?手,从?苏石清手上将药瓶拿走?了。 他震惊地看向突然出?现在身旁的?宝嫣, 生性柔弱的?她,神色平静地道:“阿耶, 我来吧。” 父亲下不了手, 宝嫣愿意代劳。 月氏从?头到尾没害过阿耶, 要逼一个人对?另一个痛下杀手,也?不怪阿耶一时犹豫。 他是不舍, 还?是懊悔,宝嫣都不在意, 她是罗氏的?亲女,她比他对?月氏的?恨意更多更满。 “阿嫣。”苏石清被镇住。 宝嫣倒出?药后,抬眸那一眼,仿佛压抑已久的?怨憎冲破了束缚,在他面前一闪而过,“阿耶,她们怎么对?我,我都忍得,可是姨娘不该害我阿母。她什么都没做过,阿耶若是留情,那置我阿母于何地?” 苏石清沉默良久,终于做出?选择。 他背过身去,任凭月氏怎么挣扎,发出?呜咽和求救,苏石清都没有回头。 下属捏紧了月氏的?下巴,打开她的?嘴让她无法合上,“女郎小心。” 是怕宝嫣给月氏喂毒药时,月氏反咬一口。 宝嫣识得厉害,将药喂进去后便飞快脱手了,而月氏被迫咽下后,拼命想要将它抠出?来,奈何有人控制着?,药丸遇热便融,她想吐也?吐不出?去。 “给她间屋子待着?,准备好安葬吧。” 毒药发作还?要些时候,宝嫣发了话,家仆见郎主那始终没有异议,便按照女郎的?命令将月氏带下去。 事情了结,下属们离开这里?。 宝嫣看向背对?着?她的?苏石清,问?:“阿耶可是怪我狠心?” 苏石清皱眉:“阿嫣,你从?来不是会……” 他欲言又止,宝嫣替他说了出?来,“我不是会那么计较的?人,是吗。” 她嘴角微微流露出?一抹浅淡的?笑,细看,其实有些沾染上另一个人的?影子,“阿耶可知,出?嫁路上,在驿馆的?第一晚,我们遇到了一起凶案,结果?很快被人发现了。” 随着?宝嫣的?话,苏石清似乎能想象到那天夜里?的?凶险。“阿耶猜阿姐做了什么?” 宝嫣淡淡道:“我想带她一块逃,可当歹人靠近时,阿姐突然把我推了出?去。” 这实在不像话,但确实是第一次听?宝嫣说起这件事。 苏石清心绪复杂:“阿嫣……” “我没有害过她。” 宝嫣看着?苏石清的?眼睛,问?心无愧:“我一次没有害过她。” 她的?原则她的?初心她都做到了。 可是为什么要动她阿母? “阿耶,一命换一命,才算公平,是不是?” 宝嫣做下决定:“我会让人把兰姬找来,让她带她阿母回去。” 兰姬若是能来得及时,月氏能有像罗氏一般的?运气,那她也?能挽回一命。 陆道莲做了当今太子。 身为胞弟,晏子渊沾了他的?光,也?恢复了汉幽帝子嗣的?身份。但就在日前,他被汉幽帝亲封为屏山王,光有封号,却无封地。 不仅迁出?了晏家的?府邸,还?搬进了新?宅。 宝嫣派去家仆给屏山王府送口信,告诉兰姬实情,让她来领人。 可惜兰姬一直被晏子渊困在院子里?出?不去,她做不成晏子渊的?正妻,身后也?无了靠山,更与晏子渊称不上怨侣,只能说是相?看两厌。 晏子渊的?后宅里?也?不仅仅是她一个人,兰姬多了一些新?的?姐妹。有的?妾室是晏家送来的?,有的?则是各路人马塞进来的?。 各有各的?势力,不相?对?付,兰姬也?不傻,近来攀上了一个还?算受宠的?妾室,日子才好过许多。 但她这种行举还?是惹到了人,眼下府里?暂时由晏子渊的?亲信管家。与兰姬攀附的?妾室不对?付的?女娘正巧听?见苏府传来的?这一消息,当即拦下管事,“一件小事,哪用得着?劳烦大人亲自动身,还?是我去告诉那位姐姐吧。” 女娘叫秋琴,进府进得晚,人小心思却有着?不输旁人的?狠辣。 她本?名叫秋兰才对?,是因?为与兰姬撞了名儿,在晏子渊那,得知这个名儿不讨好,这才改叫秋琴。 见到她来,兰姬意识到不善,笑脸也?不摆了,直接道:“你来做什么?” 同样是妾,身份不高,秋琴就很有自知之明,但她知晓眼前的?兰姬就没这份聪明。 她总说她出?身好,世族名门,她还?姓苏。 秋琴翻了个白眼,她可是听?下面的?人说,这位可是个利欲熏心的?主儿,以前苏氏落败,不得好,她可是不承认自己?是苏家的?女郎,反倒认为自己?是胡人的?王姬。 这事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是胡人,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这些红毛绿鬼,她祖母就是被胡人当做牛羊一样掠走?的?,那时候她还?怀着?身孕,最后还?是流产了,要不是她在路上染了恶疾,装死才从?胡人身边逃走?,这辈子都回不了汉地。 明明是汉人的?种,却不认生养过自己?的?亲族,岂不是可恨。 秋琴带着?两个小婢女把吃的?放到桌上,笑盈盈地道:“兰姬姐姐怎么动这么大脾气?难道是在薛姐姐那没套找好,受了气?我早说,你讨好她不如讨好我,等到了王爷跟前,妹妹我还?能替你,让你重新?受宠。” 兰姬怎会轻易相?信,她冷笑,一两个出?身低微的?贱婢,也?想让她去捧臭脚,“你到底来做什么的??” 秋琴:“聊聊嘛,兰姬姐姐,听?说你家是金麟的?,姓苏。如今太子身边最受宠的?臣子是你亲祖父,你还?有个妹妹吧,她十分受太子爱重。怎么他们过得那样好,就只有你一个人在晏家,以你的?家世,难道不应该给王爷做王妃么?” 兰姬很快反应过来了,这贱蹄子就是来找自己?茬儿的?,二人因?为重名儿了从?一开始就不对?,但她出?身就不一般,怎会允许自己?被这种身份低贱的?人耻笑。 她冷声道:“别跟我提那个小贱妇,狐媚子,装得一脸可怜样,还?不是背着?人和其他郎子胡来。祖父?哼,不过都是群瞎了眼的?老东西……” 好家伙,她是真忘了自个儿处境,这时候了连自己?亲祖父都骂。 不仅贬低了自个儿妹妹,还?说到了王爷和太子,“晏子渊真有种的?话,就该在清河把那两人都杀了,却还?让奸夫坐上了太子之位……” 秋琴听?得心惊肉跳,这些话她可不敢接着?听?下去,如今谁不知道太子势大,她可不想受这傻子的?牵连,让人知道她们在背后非议太子。 “好姐姐,你快闭嘴吧,好吧,我来其实是有件事要告诉你。” “你敢叫我闭嘴?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熟料兰姬受了刺激,说话越来越疯了,“我是似密国的?王姬,也?相?当于你们汉室的?公主!你敢对?我不敬,我杀了你。” 她端起碟子便朝秋琴砸过去,一瞬间屋中满地狼藉,尖叫声不断。 管事赶来时,兰姬早与秋琴抱在一起,掐脸扯头,在地上滚了一地,“快快,把她们分开!” 二人脸上各是各的?伤痕印记,兰姬咬了秋琴狠狠一大口,如今露出?狰狞的?笑:“我是王姬!杀了你,杀了你们!” 管事拉开秋琴,教训道:“你说你惹她做什么,她脑子早在清河就坏掉了,就是个疯妇,让你传的?话你传了吗?还?不快走?!” 秋琴捧着?手臂,又恨又怕地回望,等到了门口,她才回头告诉兰姬,“今日苏家来人了,说是你阿母中毒了,让你去领她,晚了,怕是就不行了!” “你与我打这么久的?架,都过去三刻了,好姐姐,看来你只能替你阿母收尸了吧?” 秋琴飞快说完,退出?门外,在管事关上房门前,只来得及惊讶地看见兰姬尖叫,朝他们冲过来的?发疯画面。 苏家。 久等不到兰姬来,月氏已然咽气,听?到下人前来复命,宝嫣沉默良久,按照之前的?安排,道:“带出?去,葬了吧。” 因?岁除的?到来,不仅百官休沐,宫中近来也?得了几日清闲。 然而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却蕴藏着?汹涌的?波涛。 梁美人入宫晚,二十岁得宠,距离生下皇子,才过去十六年。 她比王皇后年纪小,也?不是当初跟在汉幽帝身边的?那批老人。 她如今才三十六岁,荣华富贵的?养着?,其实还?年轻,真要比,她比民间妇人都要年轻许多。 同时,她还?有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欲望。 可惜汉幽帝年纪大了,生了场病,在政事上心力不足,在床事上就更不用说了。 宫里?朝堂现在斗得热火朝天,也?就这两天能清闲下来。 梁美人对?着?镜子自照,唉声叹气,自个儿皇儿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最后被封了个闲王不说。 现在在宫里?,她还?得接着?讨好王皇后,好像那秋后的?蚂蚱,等着?时机,再蹦跶一回。 “美人还?在因?皇后娘娘的?事叹气?” 梁美人殿里?的?宫人都知道,王皇后因?太子选妃的?事,没讨着?好而大发雷霆。 对?着?太子出?不了气,便只有拿宫妃撒火。 好歹也?是美人,还?有做了王爷的?儿子,梁美人颜面哪里?挂得住。 可碍于与王皇后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只能继续忍气吞声,没成想,连下头的?人都看出?她受了委屈。 “要奴婢说,皇后娘娘对?美人也?太霸道了些,连丞相?都得避其锋芒的?太子,美人又有什么办法解决得了他。上回皇后娘娘下令宴请,美人还?不是遵从?了,以至于现在太子那头还?以为,谋害苏女郎的?事,是美人指使的?呢。却不知,实际上是清晖公主擅自主张……” “够了。” 背了锅,且被戳中烦心事的?梁美人冷下脸训斥,“就你话多,皇后也?敢非议?不怕她诛你九族?!” 宫人低头。 梁美人被激起心底的?怒气,自己?也?越来越想不开,同样是宫妃,王氏不过是做了皇后,才有资格颐指气使。 她可是生了个皇子,年老还?能被接出?宫去住。 除了母族,王氏有什么能耐,一个不顺心就冲她撒火,当初说好扶持她儿子为太子,还?不是失败了。 既然败了,焉能拿她当贱婢一样对?待。 忽而,刚刚被训斥过的?宫人再次抬头,弱弱地示意:“奴婢是在替美人鸣不平……美人还?年轻,哪样不及皇后娘娘?比她年轻貌美。” 梁美人冷眼睇过来。 下一刻,红唇微张:“继续。” 宫人:“美人不开心,自然也?有人牵挂美人。” “你是说?” 春动莲房 第117节 梁美人与伺候自己?许多年的?宫人相?对?视,仿佛都知道一个小秘密。 就在气氛微妙时,镜子里?,梁美人的?背后渐渐走?出?来一道身影,她惊讶地回眸:“堂兄?” 打鸿燕府来到京中,又秘密入宫的?梁仲学看着?梁美人,昔日情人重逢,相?看许久。 直到惹得梁美人面上浮红,“娘娘。” 梁仲学瞥一眼宫人,很快殿内侍人熟稔地散去,留下一双人影秘密交谈。 夜深,窗户上摇曳出?交叠的?影子,一个回合过后,被子被掀开,梁仲学先探出?头。梁美人紧跟着?出?来,气喘吁吁地倒在他身上。 她少时与梁仲学私下来往,梁仲学娶妻,她进了宫做了妃子,也?没断了干系。 逢年过节,梁仲学都会差人来信送礼讨好她。深闺寂寞,也?就是汉幽帝病倒后,梁美人才有机会与堂兄在后宫中,避人耳目悄悄私会。 今夜一番温存,梁美人郁气渐消,揽着?梁仲学的?脖子,“堂兄,你怎么突然来了……” 话未说完,窗外风声大作。 忽地本?该关紧的?殿门,被人一脚踹开,榻上的?人躲避不及,慌乱间听?见侍卫呵斥:“接到密令,有人在此秽乱后宫,给我搜!” 宫门外,侍卫追上一队轻装便捷的?人马。 听?完耳边传话,庆峰回到队伍中,以同样的?方式,低声向为首的?陆道莲禀告内情,“……桂宫……乱了……” 寥寥几语后,陆道莲面无表情地凝望着?漆黑一片的?长街:“孤知道了。” 就像这黑夜,迟早会有迎来黎明的?时候。 岁除将至,他怎能不在苏氏女身边。出?了宫门,陆道莲的?队伍很快抵达苏家。 夜深人静,太子立在闺门前,轻轻道出?想念的?人,“开开门,夫人。” 第84章 梁美人秽乱后宫的消息不胫而走, 本已躺下就寝的汉幽帝,经宫人打扰,重新睁开?了劳累而冷厉的双眼。 他在年轻时骁勇善战, 亲自上过?沙场, 御敌边疆漠北,行走四方。 后来?因酒色亏空了身?体, 加上年?轻时受过?的伤,如今怎么调理都回不到从前了。 下榻时, 他感到眼前一片漆黑, 身?形摇晃, 就在即将往前?摔倒前?, 幸得宫人看?见,惶恐地?接住他, 才没酿成大错。 一阵晕眩过?后,汉幽帝脸色已经黯淡几分,他揪紧了宫人的手, “太子呢?” “太子出宫了, 陛下。” 得到回应的汉幽帝,颓然地?坐回了榻上, 宫人不敢细看?,汉幽帝也一言不发。 似乎到此刻, 他才真正意识到, 与年?轻时候的自己的区别。 他是真的老了, 才会有?这样的,觉得坐拥整个天下还是空寂凄冷的错觉。 缓了许久, 身?形微微佝偻的汉幽帝冷声吩咐:“把他们带上来?。” 宝嫣闭着眼,仿佛梦到了清河里的那?只猫儿, 她有?了身?孕,就不适合长?久地?将猫儿放在身?边养着。 离开?清河时,陆道?莲送给她的那?只猫儿,就被送了一户喜欢养这些的好?人家。 她还记得刚收到那?只猫儿时,它的舌头有?着细软的倒刺,它会亲昵地?舔人的手掌心。 湿润而温暖。 就像此刻,也有?一张舌头在舔她,细细地?含吻她的嘴,她想不到陆道?莲会在今夜敲响她的房门。 而房门一打开?,他便?跻身?进来?,拥着她边吻边往墙上靠,带着她往里头挪动。 这久违的情-热,叫他们来?不及道?只言片语,只顾得上感受对彼此的渴望。 宝嫣大着肚子,陆道?莲不敢过?分伤她,动作很细很慢,尽量抑制着想要横冲直撞的凶性,温柔却不乏力量的,透着一丝跃跃欲试的狠意占有?了她。 烛影摇曳,锦帐内的呼吸声时低时高,每次娇滴满足的嘤然,都仿佛在诉说着高大影子的卖力周到。 陆道?莲来?时竟有?特?意沐浴过?,他爱洁净,但是没到极端的地?步,甚至还很花了些心思。 为了让宝嫣好?好?享受,漱过?口,不知吃了什么,口里含香,清爽又炽热。 在相拥时,感受到陆道?莲耐心的安抚和亲吻,宝嫣忍不住依恋的冲动,将柔软的身?子更往陆道?莲宽阔的怀里靠,想和他贴得不露一丝缝隙。 她好?舒服,要软化了一样,像丢了魂,只知道?揽着她的人骁勇强健,是为她遮风避雨的依靠。 陆道?莲一瞥宝嫣神魂迷醉的娇软模样,俊脸也红,眉眼轻挑,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这么喜欢?” 他都拉开?了距离,宝嫣失神的刹那?,唇瓣还不由自主地?追过?来?。 她两?眼微睁,春意流露,都是他棱俊的身?影,陆道?莲喉结滚动,费了好?些耐力才忍下把她按住疼爱的冲动,她如今已经不适合当初那?样粗放大力的方式。 为了减轻她的负担,他都是侧躺着搂着她,她的腿半搭在他腿上。 “还要。”宝嫣不满,眼神总是湿漉漉地?盯着陆道?莲的唇。 陆道?莲眸光深谙下去,这次再俯首,初始还是逗弄般略带温情地?吻她,后来?便?一发不可收拾,像极了要把她吞进肚子里的猛兽。 多日?不见苏氏女,他以为自持淡定,结果后来?狂乱到深处,宛若雨打垂纤绿草,黑云翻墨,分不出个你我。 宝嫣靠着陆道?莲的胸膛被哺了几口温水,才歇息一小刻,不过?一个喂水的动作,你来?我往间,二人又像被黏住般,难以分开?。 直到宝嫣两?面通红,不管是眼睫还是鼻息,都是热的,与陆道?莲的气息混合到一块,闻着佛香和胭脂香,她难为情地?抱住了他的脖子,脸贴着他的胸膛,软声道?:“我还以为,要开?年?以后才能见你。” 陆道?莲:“你忍得住,我忍不了。” 宝嫣被一腔情意煞到,羞涩抬头,嘴角微翘,“谁说我忍得住?我也想你了。” 她难得说一次实?话。 陆道?莲搂得她更紧,低头追着和她拥吻,随即不加掩饰地?表露出骨子里的劣根性,故意勾着宝嫣吐露心意:“是吗,有?多想?” 宝嫣害臊不肯再说,陆道?莲便?意有?所指,坏坏地?道?:“你的想,应当不如我想你更多。” 宝嫣不好?意思地?抓紧他的臂膀,什么多不多,难道?想一个人,也要比个输赢? 陆道?莲:“我若是能证明,我想你,比你想我多,你该如何?赔我?” 久违的耳鬓厮磨里,少不得情人间的打情骂俏。 宝嫣听得又羞又甜,陆道?莲不来?,她都要以为他把她给忘了。 结果出乎预料,他竟直说不误,没有?一丝隐瞒,说他在宫中心里念着她。 被在意,还被牵挂的宝嫣脸颊越发嫣红,没想到陆道?莲真的拿出了他相思的证据。 一件宝嫣的小衣。 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偷偷留下的,不是宝嫣当初主动送给他的那?些,而是在宫内穿过?的。 更让人难以招架的,是他当着她的面嗅了下,一张宛若谪仙俊秀冷淡的脸,却做出那?般下流的行径,“洗了,已经快闻不出你身?上的香了,再穿上,帮我煨一煨,天亮我要把它带走。” 宝嫣娇声抵抗:“不,不要。”太羞人了。 “这算什么相思,你这淫-僧。” 陆道?莲还是把她的小衣塞到她怀里,直言不讳,“尽管骂吧,贫僧破戒,那?都是因你而起,苏氏女,你得负责。” 宝嫣脸红红地?看?他一眼,像是认命了,说:“都是汗,哪里来?的香。” “真想要,走时再从柜子里取……” 陆道?莲大概认死理:“就要你身?上碰过?的。”但凡宝嫣染指过?的,他都觉着香,与旁地?都不同样。 “你都看?到了,我是如何?想你的,那?你呢?” “这不算。” “那?怎么才算?”陆道?莲耐着性子问。 宝嫣和他撒娇:“你正经些。”他除了这种事,难道?就没有?在别处想着她? 宝嫣是少女情思,心中期望不言而喻,自然是想他多说说情话。当然调-情也是算的,可是总是让人觉得不正经。 陆道?莲眼神玩味,直到盯得宝嫣不自然地?躲避他的视线,他才有?所收敛:“好?吧。我听说了你姨娘的事……” 宝嫣陡然愣怔。 提起月氏,就像提起一个过?客,也许对陆道?莲来?说,过?客都算不上,只是一个与他的妇人有?过?纠葛的死人。 在他眼中,是一粒沙,一粒灰。 “我虽不在你身?边,但你身?边发生的一切,只要我想知道?,都瞒不过?我的耳目。” “我一直都在默默看?着你,苏氏女。” 落到宝嫣娇艳的脸上,陆道?莲眼神克制,称得上温柔,“你做得没错,我是说你给她喂药。若是有?人伤你害你,我也会让他们偿命的。偿命不够,即使入土,孤也要鞭尸。” 她呆住的神情过?分惹人怜爱,陆道?莲抓住了她的手,不让宝嫣有?一丝怀疑,道?:“知道?么?在我心中,我只认为你做什么都是对的。你没有?错,你哪怕错了,我也会让所有?人闭上嘴。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爱是盲目的,容易叫人失去理智。 但若是不能给心上人这份与所有?人为敌的信心,那?这份爱岂不是太薄弱了。 陆道?莲能给的,只要是苏宝嫣这个人,他都给了,没有?一丝保留。 “你别怕他人如何?想你,我是你夫君,苏氏女,天底下谁都会欺负你,但我陆道?莲不会。” 如今因为她给月氏喂了毒药,阿耶对她虽没说什么,但宝嫣还是能感觉得出,生父与自己产生了一丝隔阂。 苏石清倒不是怨她,而是有?一种自责在里头,他自以为在妻妾关系上拿捏得很清楚。 除了兰姬的亲事,他从不叫月氏僭越罗氏半分,月氏冒犯罗氏,该罚的就罚。 但实?际上,还是日?益养大了月氏的贪欲。 说来?说去,他并不无辜,他若是在妾室的明争暗斗中费点心思,彻底断了月氏的念想,或是将她打发送人,也许罗氏就不会出事。 事情也闹不到如今这种地?步。 他看?到自己的女儿宝嫣为了生母,能对他的妾室下手,就好?像看?到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自己。 是他,导致兰姬和宝嫣姐妹相残,与其说难以面对宝嫣,还不说是苏石清难以面对自身?。 不过?他逃避的态度,还是叫宝嫣颇为受伤,以为是自己的做法伤了阿耶的心,她也意识到自己变了。 在看?到月氏口出恶言,没有?一丝歉疚的那?一刻,她只觉得对方面目可憎,她要替阿母报仇。 春动莲房 第118节 可事后,她会想自己杀了一个人,残害了一条命,她也会心中不安。 本以为没有?人知道?,却被陆道?莲察觉出来?,给予她肯定,说她没有?做错,让她不必忏悔,他永远站在她这边。 宝嫣情不自禁湿了眼眶,内心不安被感动覆灭,在陆道?莲的怀中越发显得乖巧温顺。 她总是在做了一个从未实?践过?的决定后,后悔怀疑自己,好?在,陆道?莲愿意做她的引路人,只要他牵着她,不放手,他们就能长?久地?走下去。 “你是不是,在我身?边留了人?”不然怎会一点风吹草动,陆道?莲能知道?得那?么清楚。 他轻抚着她的背,专心地?应道?:“庆峰随我在宫中任了职,不方便?留在苏家,但你孤身?一人,我又不放心,身?边总得有?人护着。” 当初跟着他的死士,自然分出一部分,被安排在苏家的大大小小的角落。 不算宝嫣屋子周围,只要她在的地?方,都有?他的人手和眼线留意她的动静。 宝嫣被暖了心窝,一想到今夜过?后,二人又该分别,陆道?莲将会回宫去,难舍之情逐渐浓烈。 尤其陆道?莲忽然将她松开?,下榻拾起他们落下的一地?衣裳,看?见这一幕,宝嫣心绪低落,光听声音就能感受出她的娇气难过?,“你是不是要走了?” 陆道?莲微微讶异地?回眸,他把他俩的衣裳捡起来?,免得弄脏了。 当然,早在他们抱着急不可耐地?钻入房内时,这些衣物就落在地?毯上,还被踩了几脚,但拍拍灰尘,还是能穿的。 不想宝嫣误以为他只是来?睡一觉,楚楚动人地?坐在榻上,委屈地?问他是不是要走,那?一瞬间,陆道?莲的心坎都被软化了。 他哪里舍得这么快走,要不是担心伤了她在苏家人的颜面,他能留到天亮以后。 他恨不得把她揣上带回宫,又恼怒普诗弥教他诵经习武,却不教他一些真法术。 不然他怎么就不会把眼前?的人变小,这样去哪都能把这小娇妇揣着,他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里怕摔。 陆道?莲再一次忍无可忍地?皱起眉,或许他不该再浪费更多的时间,与那?些被视作阻碍的人没完没了地?周旋。 捡了衣裳回去,陆道?莲人高力大,轻易就将宝嫣抱回腿上坐着。 她身?上可不见长?多少肉,四肢还是那?么纤细,背脊单薄,许是因为瘦,她肚子并没有?大得吓人,一切似乎刚刚好?。 陆道?莲盯着她的肚子看?了一阵,腹中的胎儿白胖不白胖不要紧,在母体小小的反而更好?,这样出生时也不会太艰难,让宝嫣受罪。 “我还没走,你想我多陪你一阵对不对?” 多奇妙,苏氏女自个儿也不大,却怀着他的骨肉,她坐在他怀里,就好?像他自个儿也凭白多了个要轻言细哄的娇儿。 可是他不会对旁人产生贪恋之类的遐思,他所有?耐心都交付给了宝嫣,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值得他如此。 宝嫣点头,她是许久没见到陆道?莲,才会对他如此依赖。 吃喝都需他喂,穿衣也得他伺候,脚不沾地?,受尽宠爱,要是有?一天他不在,这个世上就再无这么掏心掏肺对她好?的人了。 宝嫣光是想想,仿佛都能心碎到死去。 心甘情愿被喂养的鸟儿,若是没了挚爱的另一半,可不是也不想活了。 陆道?莲不仅没走,还给她穿衣,等收拾好?了宝嫣,才去套他自个儿的衣物。 宝嫣不好?意思,偷偷欣赏着陆道?莲挺括的背脊,上面是她温存时感到刺激难忍,不小心划过?的指甲痕。 往下是一把绝对有?力的好?腰,以及能压得她动弹不得的长?腿。 宝嫣越看?越大胆,这些可都是她的,只属于她一个。 似是发现了她的凝视,陆道?莲倒不像她那?般害羞,动作不满,速度也不变,大方地?让宝嫣观赏。 直到都穿好?了,他眼神不偏不倚和宝嫣对视,流露出一丝调侃戏谑。 宝嫣欲盖弥彰地?转开?脸,结结巴巴问:“我们去哪?这么晚了,上京城里难道?还有?逛的不成?” “白日?有?市集,夜里有?晚市。” 陆道?莲:“哪怕没逛的,什么都不做,与你单独待着,也是好?事。” 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光他们在一刻间,对视就超过?了十次,宝嫣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但她通过?陆道?莲看?她的眼神发现,她应是与他没什么不同的。 目光中含有?不自觉透露出的情意,要么就别对视,要么视线相触碰了,总觉着看?不够一样,仿佛有?一条红线把两?人牵着,谁都挪不开?眼。 任这街上忙忙碌碌,半夜了还未归家,混迹于晚市中的闲人见了,都能明白他们的关系。 “明晚岁除,这些人还不与家里人团聚么。” “为了营生吧,能多挣些便?多挣些。” 陆道?莲与宝嫣没有?特?意乔装打扮,为妨有?人不长?眼前?来?冒犯,前?后两?旁都跟着侍卫。 路口处多了一家挂着馄饨招牌的露天食肆,由一对年?老的夫妻经营。 锅里冒出徐徐白雾,老丈熬汤,老妇包馅,陆道?莲一眼便?察觉到了宝嫣想法,“饿了?” 妇人有?孕,总是忍不住吃喝,在长?乐宫时,夜里宝嫣也会突然饿醒。 不过?那?时她闷不吭声,没把陆道?莲唤醒,默默忍着,直到被陆道?莲发现,于是第二日?的夜里,只要在宝嫣看?得见的地?方,都会准备上吃食。 被陆道?莲牵着,送到食肆的椅子上坐下,宝嫣为自己解释道?:“不是我要吃,是肚里那?个,他想了。” 她希望陆道?莲别以为她这么大人了,还贪嘴呢,说出去都不好?意思。 食肆里来?了一看?就身?份非凡的富贵人物,老夫妇颇有?些诚惶诚恐。 却听身?形伟岸,生得琼枝玉树的郎君朝他们客气吩咐,“劳烦婆婆,为我夫人煮四碗馄饨。” 宝嫣呆住:“哪里要这么多?” 陆道?莲理所当然道?:“你肚里还有?一张嘴。”他怀疑宝嫣怀着身?孕还这么瘦,是因为她肚子里的种,将她吃下去的东西都抢走了。 这下他多投喂些,肚里的胎儿也有?份,就不会再抢他阿母的吃食了。 宝嫣听他解释,面上羞愤,“一派胡言,我,我哪里吃得下这么多。他又才多大,能吃几个?” “你想把我撑晕过?去不成。”发觉食肆里的老妇人眉开?眼笑地?朝自己看?来?,宝嫣脸颊发烫地?低头,手指轻挠陆道?莲的掌心,突然改了主意,道?:“罢,罢了,四碗就四碗吧,我慢慢吃……” 天冷地?寒,烧着火盆,在外做生意不容易。 陆道?莲瞬间明白了宝嫣为什么会同意,他方才说四碗,那?也是逗她的。 她迟到天亮都不一定能解决掉,陆道?莲回握她的手指,反客为主,也用尾指轻轻在宝嫣掌心勾挠回去,“能吃几个就几个,剩下的夫君帮你吃。” 宝嫣就知道?他是在闹她玩,可她不讨厌,甚至总不自觉冲他撒娇。 她坐下后,陆道?莲也坐下来?,本是挨得不够近,她不过?把两?人之间的距离盯的时间长?了一会。 一只手便?揽上了她的腰,陆道?莲问:“冷不冷?” 宝嫣摇头,他将寒气挡去大半,还有?火盆在旁边暖着,宝嫣白玉般的小脸嫣然如春,她怎会冷,有?他在,她现在觉得茫茫霜夜,都不过?如此。 第85章 “今年岁除我没办法陪你了。” 在宝嫣填饱了肚子后, 陆道莲摸了摸她的耳朵,他替宝嫣将吃不完的馄饨都吃光了,半点没嫌弃是她吃剩下的。 陆道莲:“再走一走, 我送你回去?”外边冷, 不适合宝嫣久待,陪她在外散散心, 陆道莲就要带她回宅子了。 室内总比在室外舒服,她烤着火, 也不怕冻手冻脚, 陆道莲打算把人哄睡了再?离开?。 宝嫣知?道, 岁除陆道莲得陪汉幽帝出席家宴, 她虽然失落,却不勉强。 只是相处的时?间?太短, 她很不舍就这样跟他分开?。 陆道莲问她话时?,她还闹了小?脾气,不肯应声。他说什?么, 她都不答应。 留恋的情绪十分明显。 没见过这般缠人的宝嫣。 让她放下戒备, 将?一颗春心放在他身上,原来是这种滋味。 特别的娇怜, 叫他整个人仿佛都被她捏在手里,攥紧了, 每一丝心神都有她的痕迹。 陆道莲:“真是要?了我的命。” 宝嫣走到一半不走了, 眼珠如星, 幽怨又明亮地凝视着他,贪心地道:“我还要?你陪我。” 陆道莲被她环住腰, 轻声问:“怎么这么黏人。” 宝嫣把脸埋在他胸膛,不施脂粉, 蹭着他身前衣襟,软绵地叫他,“夫君……” 一声声的,要?甜断肠了。 “不要?走。” “不许你走。” 陆道莲很轻巧地把人抱起来,宝嫣还闹腾他,小?腿挣扎,捶打陆道莲的肩膀胸膛,娇声怪罪他,“你不要?我了,你把我送回去,不要?我了。” “小?没良心。” 谁说他不要?她,陆道莲倒是想把她留在身边,可?她心思总是善变的,宫里待久了,她要?是遇到几个不长眼的,叫她几声良娣,她肯定受气。 到时?候想回苏家,还不是要?跟他闹,他若是一直待在苏家,苏巍山等人肯定先坐不住,要?请他回宫。 到时?候哪怕不来请他,也会试着去找宝嫣,劝她别太缠着太子。 到他这个身份,其实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但是最?后讨不着好的只会是宝嫣。 陆道莲也是为她着想,在极力克制自己,她怎么敢说,他不要?她。 “回去。” 陆道莲垂眸直视别扭的宝嫣,在她头?顶上方道:“你说胡话,我得回去教训你两下。” 他示意?地拍了拍她的臀,宝嫣一下就明白了,又羞又恼地瞪他,“你坏。” “你太坏了,你还要?打我。”她挠他的脖颈,指甲刮着那明显凸起的喉结,一边娇滴滴地倾诉,一边埋怨使坏,“你打我,把我打坏了怎么办?” 陆道莲被她弄得不大舒服,喉结那比较敏感,被人挠了是很痒的,结果宝嫣还特意?刮他,那意?味就不一样了。 他眼神变得危险,带着一丝狠意?抱紧她道:“坏掉?连扌喿都扌喿不烂,怎么会坏掉。” 如雷贯耳般的下流话,让宝嫣在风中?涨红脸,失了神,嗫嚅许久都不敢再?发声,“你你……” 当街没法惩治她,还冲他撒娇,冲他放肆,陆道莲借着一句糙话终于抒发出心中?暴戾之气,她根本不知?道,何止她不想回去,他更不想把她送回苏家。 春动莲房 第119节 这夜色浓郁,他心底的想法,也黑暗无比。 要?不是知?道她会伤心,他早就不管不顾,把她塞到一个隐秘无人知?晓的院子里关一辈子了。 就当他还有点良知?。 陆道莲对在他怀中?轻颤的宝嫣道:“再?等等,很快,很快夫君就去接你。” 宝嫣被送回房里,为了让她有个好眠,陆道莲伏在她裙下伺候了一通,要?帮她找到极乐才走。 那时?宝嫣好长一段时?刻,沉浸在登天的愉悦中?,借着她的手,陆道莲自己也解放了出来。 宝嫣精疲力尽,被双臂抱着乖乖哄睡过去。 陆道莲在她榻上坐了一宿,天亮才将?温柔小?心地将?宝嫣放回被褥中?。 等避开?苏家的下人,他与一行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倒是宝嫣醒来怅然若失,还发了好久的呆。 一会失落,一会甜蜜,一会极难为情地把脸埋进被子里。 …… 时?间?不早了,陆道莲刚回宫,就被汉幽帝派来等候的人毕恭毕敬地请了过去。 殿外仿佛还残留着惩治过的血腥气,室内还更换了新的地毯,精力不济的汉幽帝闭着眼,额头?上搭着白巾,听说太子来了也没反应。 不睬不理,这样子瞧着倒像是睡着了。 这种罚站的形式,透露出来的冷漠和无视,似乎对陆道莲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了,感觉不到难堪。 他在昭玄寺,常忤逆普诗弥,惹他舅舅生气,罚站都是三天两头?的事,戒尺和诵经?才是家常便饭,有一回普诗弥气急了,还曾罚陆道莲去后山菜园帮僧人挑水挑粪。 他人去了,事后不停洗手的却是庆峰,当晚还将?一身粪水味的庆峰赶去睡大通铺,气味消散了才能回院子。 这样的对峙持续了片刻。 汉幽帝终于摘下头?上白巾,虽然气息无力,却始终留藏着帝王威严,质问陆道莲,“你干了好事,却一声不响地溜出宫,是真以为朕抓不到你把柄是吗?” 陆道莲眼也不眨地回道:“父皇说的‘好事’是指什?么,儿臣听不明白。” 汉幽帝猛地将?白巾砸过来,陆道莲嫌脏,竟躲了过去,他身上还闻得出女娘家的脂粉香,他舍不得让这气味被别的东西玷污了。 这一幕被汉幽帝瞥见更加龙颜大怒,指着呈放在桌案上的折子密报,厉声训斥:“还敢装傻,梁美人秽乱后宫之事,难道不是你背后操作的,折了梁氏一党,下一个是谁?你还敢不认?” 见所做的事被汉幽帝知?道了,陆道莲眼珠里的目光幽幽,他镇定得不似一个真人,嘴角微微浮现出一抹浅笑:“父皇难道不是早已对这些乱臣贼子心生不满?父皇醒后迟迟不动手处置这些人,儿臣却是牢记父皇的话,要?清理朝廷的腐败之辈。” 陆道莲:“如今才一个梁美人,父皇难道就心痛了?” 汉幽帝怒道:“朕是心痛吗,她秽乱后宫,损伤的是谁的颜面?”他恼怒陆道莲用?这种害他丢脸的手段,拉梁氏下水,不是朕的心疼后宫的妃子被处置了。 在陆道莲来之前,他的殿宇外就已经?处置了那对奸夫淫-妇,梁仲学与梁美人各自被杖责五十,皮开?肉绽。 一个被下狱,一个被打入冷宫。 汉幽帝当下追究的是陆道莲叫他没面子的责任,他会知?晓这幕后有陆道莲的手笔,也是因为他没有特意?遮掩扫去痕迹。 汉幽帝阴恻地问:“你这是在报复朕,赶你那位苏氏女出宫,才叫朕也难堪一回?” 其实是让宝嫣挪到偏殿去住。 但跟赶出宫没什?么两样,两者?间?都有些羞辱人的意?思。 陆道莲垂下眼帘,遮住意?味深长的情绪,淡淡道:“这次本是追查梁仲学背后党羽有哪些,不成想,他们二?人还有这种关系。” 汉幽帝:“你想说,是误打误撞凑巧罢了?” 陆道莲安静不说话,等于默认了。 汉幽帝冷笑,没想到身为帝王的他,居然能生出个大情种。 “还有呢?你还查到些什?么?” 待到汉幽帝怒气渐消,陆道莲才慢悠悠道:“近几个月,儿臣带人仔细盘查国库,以及户部近些年?赋税,发现一直有人在以权谋私,公器私用?,以至国库不丰,还有漏税匿税……” 梁美人一出事,宫里宫外都得了信。 这仿佛是一个开?刀的信号,王皇后宫中?频繁接见王氏族人,私下里,王氏和其纠结的势力也身至水深火热中?。 苏巍山下了朝,在去议政殿的路上与他的老对手狭路相逢。 两派阵营,一个以苏巍山为首,一个以钟离冲为主,面上虽不露异样,谁也没开?口,但气氛可?见胶着。 最?后还是苏巍山不想耽搁时?间?,率先动身,就在经?过钟离冲时?,他被叫住,“丞相有何贵干?” 苏巍山头?也不回地问。 钟离冲:“苏大人,或者?……师兄。” 苏巍山终于正眼看向他。 二?人出身世家,做过同窗,拜入过一方圣贤门下,读书论道,按辈分和资历来讲,苏巍山的确是钟离冲的同门师兄。 只是政见相悖,有背负仇怨,于是走到了今日想置对方于死地的局面。 二?十年?前,钟离冲陷害苏巍山贪污,还有他对汉室生出不臣之心的谣言,传遍朝廷,犯了汉幽帝的忌讳,押送牢狱。 同样害的苏氏子弟备受牵连,死了苏巍山的亲弟,血海深仇,岂是一两句话能说清。 “别叫我师兄。” 二?人年?纪相当,都已过了耳顺之年?,但看起来苏巍山白发苍苍,与钟离冲相比,更显老些。 钟离冲笑了笑,改了口,“苏大人。” “苏大人家出了一颗明珠,能傍上太子,这份殊荣,当真无人可?及,叫我等欣羡啊。” 谁都知?道,苏家有一女,得太子青睐,如今苏家已经?被归为太子一党,与皇后、丞相一派争锋相对。 梁美人作为王皇后的傀儡,已经?被拉下水,他们这些人很快也会遭到报复。 这苏氏沾得谁的光,众人心知?肚明,没有太子重用?,没攀上太子这座高?山,又不得汉幽帝复宠,朝中?谁能与丞相和王皇后等人为敌。 钟离冲话里话外,都在讥讽苏家没用?,靠一个女娘以色侍人,获得势力。 苏巍山却是明白,钟离冲等人处境不好,已经?到了昏了头?脑,用?这种言辞上的伎俩,挑衅攻讦苏家的地步。 苏巍山淡淡嘲弄回去:“丞相大人的言辞,已经?山穷水尽了吗?” “你……” 苏巍山不屑在与钟离冲纠缠,抛下这句话后,带人错身离开?。 岁除过后,又一年?仲春之初。 一道惊雷响彻上京,汉幽帝下令彻查梁氏以权谋私的证据,通过彻查梁家,同时?还发现有其他臣子暗自结党、贪污枉法的罪证。 经?过重重严密的审讯,梁氏倒戈认罪,愿意?将?功补过,把同流合污的人和做过的不法之事全都抖露出来。 其中?牵连甚广,涉及丞相府、御使大夫、太常府、兰台署官等多个机构。 一时?间?,满城风雨,上京街上,百姓可?见到城内多了许多抄家的士卒,哭嚎声满天,或许前一天还风光满面的大臣,第二?日就连带着家眷下了大狱。 深宅豪府,犯了事的门上皆已贴了封条。 春雨如油,荒草横生,失去人气的居所,更显清寂。 宝嫣在府里是知?道些外面局势的变化的。 苏巍山和苏石清父子为了整理犯罪的臣子的罪证,忙了几天几夜,还没回来。 要?想晓得他们近况如何,还得派人去打听,得到的传话无一不是,“苏大人正忙,平安无事,勿念。” 后宫之中?。 王皇后呆坐在地毯上,面前是来宣读圣旨的总管,一声“废后”让她到现在都浑噩不清,她摇头?否认:“不,不可?能,我王家没有贪赃枉法,都是那些人自愿巴结的,与我无关,陛下为何要?废我……” “娘娘可?还记得桂宫西边,修建的摘星台。是娘娘母家替你承办的吧,其中?拨了多少款,又被中?饱了多少私囊,进您兄长的口袋?” “还有您宫中?宝匣中?的金银珠宝,又有多少属于被搜刮的民脂民膏,这些您当真,都不记得了吗?” 总管半点也不怜悯地看着虚弱的,呆坐在地上的王氏,如今连丞相都已倒台,哪还有一个废后跳脚说自己是无辜的余地。 冷声道:“来人啊,清理好这椒房宫,请废后移步,送去冷宫与梁氏作伴。” 暮色当空,天上一行白鹭飞过。 站在议政殿的一小?撮人,都是仅剩下来的重臣,还有在陆道莲归朝那日,与苏巍山一同走出队伍,迎接他的臣子,也因为这次的清剿活动得到嘉奖,还升了官,有资格进入内殿议政。 在连续不断,废寝忘食的工作下,每个人都变得不修边幅,今日再?汇报完手头?上的事务,就能回家好好休沐一次了。 面色上看,臣子们精神还算饱满,只是殿内的气味着实不怎么好闻。 陆道莲让宫人打开?窗户通风,以中?场休息的理由去了窗口透气,最?上方的座位上,汉幽帝捂着帕子正在咳嗽。 他觑见陆道莲躲清闲的身影,似乎觉得自个儿也该需要?一扇窗,于是起身。 就在他往前再?走一步的那一刻,一股晕眩再?次朝他袭来,有注意?到他动静的臣子忽然恐惧地惊呼。 陆道莲眉心狠狠一跳,回头?就看见这个迟暮的君王朝前倒下的身影。 在最?后一刻,对上陆道莲的目光时?,汉幽帝想问,他们叫什?么? 然而他什?么都听不见了,先前没想明白的,以后也不用?想了。 第86章 汉幽帝猝然倒下, 场面有一瞬间堪称混乱,有的?高喊陛下,有的?大喊太医, 最后是太子将一众人拨开, 送汉幽帝到卧榻上,然后量了量鼻息, 随即什么都没?说,往一旁退开些许。 苏巍山见?状意识到不好, 人群中属他资历最老辈分最大, 他接替了陆道?莲的?位置, 跪着去探了探汉幽帝的动静。 在其他人紧张地盯着他的情况下, 苏巍山扫过?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陆道?莲,代替他朝臣子们宣告:“陛下, 驾崩了。” 气氛死一般安静,下一刻,便是压抑过?后, 崩溃起来的?哭声。 不管哭声中?是不是动了真情, 国君驾崩,代表山河不稳, 样子总要做一做的?。 太医赶来已经晚了,刚行到殿外, 就看到宫人跪了一地, 意识到不好的?同时, 听见?内里一阵丧如考妣的?哭声,“陛, 陛下……” 他入内检查遗体?,与其他伤心动容的?人相比, 太子实在是过?于平静了。 听说这位常年居住在寺里,烧香修佛,去年才还俗恢复身份,想必对圣人没?什么太深厚的?父子之?情。 春动莲房 第120节 但是太过?平淡,是会?让人觉得太子薄情寡义的?,有损在臣子中?的?形象。 苏巍山:“殿下心中?悲痛万分?,难以言表,还请殿下节哀,为陛下整理后事。” 陆道?莲盯着?像是睡着?了的?汉幽帝,俊眉微微拢起一道?小峰,思?绪万千。 有一刻仿佛忍不住怀疑汉幽帝突然逝去的?真实性,想再触碰一下,但在伸出手后又收了回去,负在背后,眸光幽邃。 这样一看,又好似多?了点不舍的?味道?,不像真的?对汉幽帝没?有一丝感情了。 不管是不是真孝顺,其他人只要感受到太子不是真的?没?良心的?冷酷之?人就行了,放心之?下,臣子们接着?痛哭,气氛被渲染得相当悲怆。 大概在太医仔细检查,确认汉幽帝是突发疾病,这次再无活过?来的?可?能了。 如今能指望的?,唯有立在殿内年轻高大的?储君。 众目期待地注视下,陆道?莲沉静而低沉地吩咐:“传令下去,召见?诸位大臣在建章殿等候,即刻起京师戒严,关闭城门,任何人不得外出。各寺庙宫观,鸣钟三万,择良辰入殓……准备国丧。”最后一字落下,殿内仿佛还有浩气回荡,余留在人心中?。 屏山王府。 晏子渊若有所感地抬头望了一眼天,他被封王后,在京中?领了一个闲职,参与不到重要的?政务中?去。 陆道?莲的?势力将他排除在外,与晏家交好的?臣子为了明?哲保身,皆已转投其他阵营。 不过?还是有把注压在他身上的?人,晏家依然肯为他所用,尤其是贤宁,认晏子渊为亲生子,在察觉到陆道?莲将所有人都戏耍了一通后,贤宁对他更是恨之?入骨,势必要将晏子渊送上皇位才行。 就在晏子渊关注到远山以及京中?传来的?钟声时,刚进城不久,坐在车舆中?的?贤宁回头望了眼身后,冲出去八百里加急的?骑兵,以及突然紧闭的?城门,她预感不好地道?:“这是……” “殿下,钟声……”她身边的?侍女面露惊惧,音色都变了,能有这么大阵仗的?,可?不是一般情况啊。 按照礼法,国君驾崩,太子承遗诏即位。 可?汉幽帝去得太突然了,有的?说那日在议政殿,清剿了丞相一党腐败官员,天子龙心大悦,是乐极生悲,大喜之?下崩逝的?。 他连遗诏都未曾留下,但依照眼下局势,以及最有资格当上天子的?人来看,自然是太子无疑。 他有功绩,有能力,是个极为冷静的?年轻君王,哪怕还没?有举行即位仪式,宫中?上下皆在当天就改变了对其的?称呼。 但在即位前,陆道?莲要尽到他为人子女的?孝义。然,国不可?一日无君,为保社稷安宁,于是又有了灵前即位,以及重臣代为守孝的?章程。 守孝是门苦活,为了不影响新帝以及朝政正常,时间上不会?太长,以月带年。 守够二十七天足矣。 这份殊荣,苏石清就有份,他作为替新帝守孝的?臣子之?一,得了准许,可?以先出宫一趟,回自己府上梳洗干净自己,交办好府里事宜再入宫陪伴汉幽帝的?灵柩。 然而出发前,陆道?莲身边的?总管将他悄悄叫到一旁,“苏大人留步。” 待看清楚来人,苏石清停下身影。 二人交头接耳几句,苏石清犹豫:“这……这不合礼法,先帝在世前,曾命小女为太子良娣……” “苏大人也说是‘先帝’,那不过?是一句戏言,不是遗诏,当不得真。如今圣上发话,您只管传达,让女郎早些收拾,准备好入宫见?驾即可?。” “圣上对女郎一片情深,大人可?得珍惜这次机会?呐……”苏石清与总管对视半刻,终于答应:“我知?道?了。” 今日是汉幽帝驾崩的?第三日,陆道?莲其实在他病发的?当天傍晚,就在各部?臣子的?见?证下,灵前即位了。 而从那天傍晚起,以少府机构为主,开始准备登基大典等事宜,陆道?莲要忙的?事情不止一件,他自然分?不出身去接宝嫣进宫,只能选择用这种方式,让苏石清回去后把她带进来。 城内可?见?变化,平日歌舞吹笙的?景象都消失了,每家每户的?门头上都挂起了白幡或白色的?灯笼。 苏石清出现在自家府邸,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都穿着?缟素,宝嫣也是一身白,手上和头上比较华贵明?艳的?首饰都被摘下来了,只戴了一朵白绢花,一对绿手镯,瞧着?颇为简朴。 这几日她都能听见?从寺庙宫观传来的?钟声,与天下大部?分?人一样,对汉幽帝的?崩逝感到意外和震惊。 她甚至想到了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但是三日来城里风平浪静,也无人反对陆道?莲成为新帝,她便又将提起的?心逐渐放下。 苏石清走到宝嫣跟前,她对阿耶来找她还颇有些惊讶,只见?苏石清略微尴尬地代陆道?莲传话:“你收拾些东西……不,东西就不必收拾了,宫中?都备的?有,你你准备准备,随我进宫……” 宝嫣睁大湿润的?眼眸,苏石清可?不是别?人。 她阿耶应当不会?骗她还她。 苏石清很不擅长替人传达情话,尤其这个当口,对象还是自己亲女,他无奈道?:“圣上挂念你。” 陆道?莲对汉幽帝的?死,其实是没?有分?毫怜悯之?心的?,他生下来就没?了生母,又被普诗弥抚养。 被铸成金身的?高僧,比汉幽帝更符合一个父亲的?形象。 但是看见?汉幽帝就这样没?了,陆道?莲还是不由地深思?,宫中?这么多?人为他哭,哪个又是真心地因他崩逝而难过?? 他看那些失了仪态,在灵柩前跪地不起的?宫妃一个哭得比一个伤心,可?惜只要一谈及陪葬,各个都大难临头,害怕求饶的?样子。 先帝没?了,后宫的?妃子肯定是逃不开这条死路的?,家里有人在朝为官的?,想在他这求个恩典,留一条生路,能开恩的?他都开恩了。 不能开恩的?,他只有在谕旨上,给她们个痛快。 “陛下,苏女郎到了。” 虽然有臣子代为守孝,但一空闲下来,陆道?莲还是为来到汉幽帝的?灵堂,尽一尽孝道?。 听到消息,再问一句“在哪”。 被告知?宝嫣被请到了未央宫后,陆道?莲才不紧不慢地起身。 他的?动静一举一动,如今都备受关注。 陆道?莲面色如常地走出去,刚走几步,便营造出这几日过?于为国为民,劳力劳神的?样子,让臣子们心弦绷紧,“陛下小心龙体?。” 他们生怕汉幽帝刚去,新帝又出什么事,到时候天下都得乱套了。 而且有了先帝的?前车之?鉴,希望现在的?陛下能养好精力,千万别?被酒色亏空身子,就算亏空,也最好先留下些血脉继承汉室大统。 不过?这样一来,就得先让新帝立后了。 这到时候,怕是又有的?争论。 陆道?莲:“让诸位卿家忧心了,朕去去就回。” 曾经侍奉在汉幽帝左右的?总管,如今又来侍奉陆道?莲,见?机附和一声:“陛下操劳国事,已经两天两夜没?过?合眼了……” 陆道?莲默不作声。 群臣这时候哪有不通人意的?,“请陛下先去歇息,这里由臣等看着?,不会?出什么大事。” 陆道?莲不露微笑,嘴唇微启,淡淡道?:“那就劳众卿家费心了。” 他安然跨过?灵堂门槛,背影与巍峨的?殿宇一样,只要他在,旁人总有种气势被压着?的?压力。 陆道?莲一走,灵堂凝重的?气氛也小了许多?。 说陆道?莲两天两夜没?合眼,虽然夸张,但也不算假话,他这几天局势堪比杀入上京那日还要紧张。 贤宁进京了,背地里动作不小,挨家挨户说服宗亲一起反对陆道?莲即位。 说他帝位来路不正,汉幽帝的?死定然与他有关,虽然没?有直说,却在暗示这里头有猫腻,暗指是陆道?莲害死了先帝。 有人不想他好,自然也有人为他通风报信。 陆道?莲没?急着?堵嘴,一是因为他还未登基,二来则是大势掌握在他手里,暂时无需与贤宁计较,若是真的?这时候对她做了什么,反而会?让人以为他在心虚,承认了汉幽帝的?死与他有关。 惦记着?在未央宫等候的?宝嫣,陆道?莲脚步情不自禁加快许多?。 夜深本该就寝,宝嫣等的?迷迷糊糊,但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她伏在案上,在陆道?莲进入殿内的?那一刻,察觉到丝丝凉意,便睁开双眼。 入目就是一双绣着?云龙纹的?鞋靴,站在不远处,再顺着?往上,是织室令送来的?天子常服,再是一张修眉玉面,眼乌如漆,清净有神。 宝嫣心如鹿撞,雍容华贵的?陆道?莲和以前不太一样,是看她的?眼神不一样。 以前因为两人的?关系前景还不明?朗,陆道?莲因为她在人前有所顾忌,会?考虑到她的?安危送她出宫去,看她的?目光虽不清白,但是不会?这般明?目张胆。 现在倒是不加遮掩了,不过?也没?持续太久,他便收起那虎视眈眈的?视线,面容瞧着?清冷,却十分?清俊尔雅,不乏风流缱绻的?意味。 宝嫣还在仔细打?量他,嫩颜微酡,“你回来了。”她缓缓起身,朝陆道?莲走去。 下一刻,身躯高大之?人将她一把揽住,嗅着?她身上自带的?盈香,低着?头搭在她单薄的?肩颈处,仿佛终于能松懈下来般,略带倦意地道?:“让我靠会?。” 宝嫣从未见?过?在她跟前如此放松的?陆道?莲,被他的?反应小小惊讶了会?,愣怔之?余,缓缓伸手环抱住陆道?莲的?腰,心中?隐隐升起一丝雀跃和甜蜜。 这样子的?陆道?莲除了她,谁还能见?过??总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不光陆道?莲对她有独占欲,宝嫣被他养得也开始贪婪起来,她享受并且独爱陆道?莲对她的?特殊对待。 这让她觉得自个儿就是这个人的?唯一,听见?陆道?莲喟然而叹,她以为他是遇到什么难事了,连抱着?他腰的?力道?都微微一紧,“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陆道?莲不答话,等到从宝嫣身上汲取了些许力量,才缓缓抬头,拉着?她立直了道?:“先陪我歇息,榻上再说。” 宝嫣:“不,不行,现在还是丧期……” 她怕会?给陆道?莲带来不好的?影响,这也是为什么她早就到了未央宫,宫人劝她先就寝,宝嫣偏要坐在椅子上等陆道?莲的?原因。 丧期淫-乱,那可?是给人递把柄,够朝堂上的?臣子对陆道?莲产生非议。 而这人却偏要逗她,“怕什么,如今我是帝王,怎么做还不是朕说了算。” 宝嫣又羞又急,害怕地跺脚,不肯再靠近床谈一步,“不要,我不想做那祸国妖姬,到时候连累你和阿耶他们,那我就是千古罪人。” 人人都要说他们苏家女郎德行有亏了。 红颜祸水,对一个妇人家的?名声是最恶毒的?抨击。 陆道?莲如何不懂她想的?是这个,看着?她眸含秋水,隐隐露出乞怜之?意,忍不住捧起她雪肤花貌的?小脸,揉着?朱唇哑声道?:“你是罪人,那我便是昏君了。” 宝嫣嗔他,哪有这样说自己的?,可?是眼神却从那双朗目中?挪不开半分?。 他真不像汉幽帝,与宝嫣印象中?,显得阴郁苍老的?帝王形象很是不同,年轻神秀,眉目含情,总是用眼神勾着?她念念不忘。 坐拥天下,身上居然还带着?出家时的?一丝神性,仿佛是被骤然拉下神坛,又甘愿为她差遣的?神子。 宝嫣越看越是春心大动,双瞳剪水,都是陆道?莲的?身影,她轻轻张嘴:“别?说那些傻话了,你当我为何答应来,还不是担心你,想看看你最近如何。” 陆道?莲回她:“那你又当我为何让你来?” 宝嫣眨眨眼。 陆道?莲:“那日他驾崩,满朝拥我坐上帝位,我本以为天下尽在我的?掌握中?,我会?高兴,毕竟身为人君,无所不能。” “可?你猜我都看见?了什么?” 宝嫣没?想到他说出口的?又会?是这样一番话。 陆道?莲摩挲掌心下那一片细腻的?皮肤,不曾隐瞒他这几日对成为帝王以后的?想法。“不过?高处不胜寒罢了,那些臣子、嫔妃哭着?说着?对他的?念想,可?依我看,多?的?是为他们自个儿流的?,他死了就是一捧灰,谁会?真心念他好?” “活着?的?时候有的?惧他恨他,伴君如伴虎,只想贪图他作为天子的?宠爱好处,还得处处防范着?他们。死后这些人有了新君,就与见?异思?迁一样,旧主已成过?去,都慌不迭来讨好我。” 身在高位,应有尽有,真心可?是没?几颗。 春动莲房 第121节 在宝嫣担忧凝望的?眼中?,陆道?莲毫不客气地讥讽崩逝的?汉幽帝,“帝王做到他这份上,倒也可?怜。” 他再次拉着?宝嫣,往床榻的?方向走,“好了,我让你来是想你陪陪我,不是真的?要动你。” 宝嫣明?白他的?心思?,这回她什么也没?说,顺从了陆道?莲,陪他躺在榻上。 许是真的?累极了,陆道?莲闭上眼,不多?会?呼吸似乎变得延绵起来。 宝嫣却是睡不着?了,趴在他胸膛上,倾听他的?心跳,留意到他倦怠的?眼角,动手摸了摸。 她心疼得厉害,凑到陆道?莲的?耳边道?:“你不会?变成先帝那样的?,我愿陪着?夫君,若是你去了,我也会?跟你走的?。” 看似睡着?了的?陆道?莲眼皮动了动,搭在宝嫣身上的?手渐渐收了些力道?。 谁说叫她殉情了?胆子这么大。 无疑,这悄悄话还是让新任的?帝王胸膛烈焰如火,跳个不停。 第87章 宝嫣醒来时, 陆道莲并不在房中,他已经去忙了,被留下的宫人和小观时刻注意她?的动静。 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进来看看她?, “圣上交代奴婢等照看好女郎, 在未央宫女郎可以随心?所欲地走动,任何事有需要吩咐奴婢们来做即可。” “圣上还交代, 待会有太医来为女郎把脉,安胎药兴许会苦, 但会配上蜜饯子?, 女郎若是不嫌弃都喝光了, 圣上回来会给女郎一些奖励。” 这话虽是让宫婢传达的, 但是听起来就像陆道莲亲口说的一样?,很有调-情的意思。 宝嫣有所领会, 不好当?着宫人的面羞臊,只好装作无事般点头,“太医什么时候到?” 宫人:“等女郎梳妆后。” 宝嫣入住未央宫, 陆道莲对她?的宠爱无所保留, 众人皆知她?身份非同小?可,被册立为皇后是迟早的事, 都对她?恭敬有加,提前像对皇后那样?礼遇。 太医姓柳, 鹤发白须, 看上去就像医术高明的圣手, 不过人也很严厉。 看宝嫣就如看自家年幼的孙女,在知悉了宝嫣在苏家的吃食口味后, 摇了摇头:“女郎不可再吃糖了。” 待到安胎药呈上来,柳太医当?着宝嫣的面, 十分残忍地将那一小?碟蜜饯子?端走,小?观护主心?切祈求道:“太医大人,留一小?块吧,就一小?块……” 柳太医:“不行,这个月来,你家女郎每喝完一碗安胎药,就要用?些甜的果子?、蜜饯子?漱口,这样?下去何止是对腹中胎儿不利。” “更会对你家女郎的身子?有影响。” 他看向宝嫣,对上那张略显疑惑和惊惶的小?脸,解释道:“曾经也有妇人与女郎情况相似,以至出?生时,导致母体难产……” 宝嫣有点吓到了。 柳太医:“所以也是为了女郎好,还请女郎暂且戒口吧。” 小?观:“那,那还是圣上吩咐给女郎准备的。还说?女郎都吃了,会有奖励呢?” 宝嫣冲小?观摇头,不好意思地对太医道:“小?观的话大人不必当?真,我会谨遵医嘱的。至于圣上那里?,我自己跟他解释。” 天子?的话当?然是不能违抗的,天子?的宠爱也是一种荣耀。 柳太医理解地道:“圣上应是不知道女郎的身子?不适合再多吃甜食了,等开完药方,我也会亲自向圣上表明的。” 宝嫣哪想到自己孕期喜欢吃甜的爱好被发现了,还要被告状告到陆道莲那去。 她?想阻拦,却挡不住太医的热心?肠,只能任由跟她?阿耶一样?年长的大人准备了一肚子?的话,给年轻的新帝说?道。 宝嫣听到了偏殿的动静,但她?没好意思仔细听,在陆道莲回来之前,她?躲到了殿内一角,在一张卧榻上假装看书。 结果陆道莲还是很快寻到了这里?,脚步声轻轻,但衣袍以及佩玉的动静,还是叫宝嫣发现他来了。 她?不由地屏息,兀自看书,等陆道莲先开口提太医告状的事。 结果这人在她?身旁坐下后,手扶着她?的肩,用?一种轻淡的语气抱怨道:“柳太医年纪太大了,若是普诗弥在,一定与他很谈得来。” 宝嫣听得云里?雾里?,“为什么?” 陆道莲:“话多。”他好整以暇地戏谑地盯着她?,宝嫣受不住他此刻幽深的眼神?,好像下一刻他们?就能吻到一起去。 “他,他说?了些什么?”她?害羞地转移话题,也很好奇柳太医是怎么告她?状的,“是不是说?我……” 陆道莲道:“他没有说?你,他在说?我。” 要不然陆道莲为什么会拿柳太医,当?他那个爱说?教的舅舅一样?相提并论呢。 偏殿时,柳太医就道:“哪怕陛下要赐死臣,臣也要说?,陛下不可再纵着苏女郎吃甜食了,于她?身子?不好,她?年少,陛下难道也年少吗?” 陆道莲:“……” 谁说?要赐死他了,老家伙就比较喜欢玩这一套,试探试探他的脾性。 陆道莲上榻,跟宝嫣挨着躺下,侧身贴着她?的背,手微微揽住她?的腰,瞄向连她?自己都没发觉拿反了的书,淡淡说?:“他是怪我,不疼惜你,纵着你吃糖,今日的蜜饯子?就被他没收了是不是?你说?他会不会带回太医院自个儿偷吃了。” 他真的很没正?经,宝嫣刚听得正?好奇呢,就被他下一句话逗笑了,朱唇微开,艳若芙蓉。 陆道莲看得极其?认真,宝嫣瞥他一眼,轻轻推了他胸怀一把,“胡说?,他偷吃我的蜜饯子?做什么。” 陆道莲冷哼,他自己也是好心?差点办坏事,被说?道一通,也要想点法子?,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发泄出?来。 不过苏氏女笑得真好看,陆道莲把她?手上那本?根本?没仔细瞧,装模作样?的书抢过来丢到一旁。 又问她?,“那碗安胎药,你都喝了?觉着苦么。” 就在不远处的桌上,还留着宫人来不及收拾的碗碟,宛若泥土般棕黄的汤药都见底了。 宝嫣一想起那股药味,如遇难题,整张娇艳的小?脸都皱了起来,她?吐露出?小?舌头,可怜道:“苦的,好苦。” 陆道莲眼神?都落在她?刚刚的动作上,“那怎么办,太医不许你吃糖了,今后岂不是都得吃苦。” 是啊,宝嫣心?有余悸地点头,一想到那样?的日子?就不会好过了。 不知不觉,陆道莲又靠得离她?很近了些,几?乎面贴着面,呼吸交织,清晰可闻。 他闻着宝嫣身上的馨香和药味,摸了摸她?的下巴,诱哄道:“舌头伸出?来。” 宝嫣触及陆道莲黑眸中的深意,脸上一热,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了,“让我亲亲,亲亲就不苦了。” 宝嫣的身子?被压得越来越低,头也平放到了榻上,陆道莲俯首下来,宝嫣早就闻到了一股茉莉花香,只是一直不知道出?处。 等唇齿相依,才知是陆道莲嘴里?的花香味儿,他从不给她?不好的体验,宝嫣抱住他的脖子?,仰头追随而去。 陆道莲调整了下姿势,翻了个身在宝嫣上方,更好地柔吻她?,隔着屏风从远处看,娇俏的倩影就像被人捕获在怀里?的一抹彩云。 高大的黑影与她?相伴相依,发簪掉落,乌发垂了一地,衣衫之间,仿佛不分你我地融为一体。 不能吃糖以后,宝嫣的药碗旁,就多了一杯花茶,有时候她?自己喝,有时候陆道莲喂她?。 他们?没在汉幽帝的丧期做,一切发乎情止于礼,气氛中便多了些别样?的滋味。 难耐又隐忍。 连太医也说?,宝嫣如今的身子?不太适合圆房了,哪怕她?有时想,也只能靠忍耐缓解。 而陆道莲也是,他忍不下去,好歹还能有手去舒缓,但是宝嫣亲眼见到他晨间反应再大,撑得白色的亵裤弧度再高,他都闭着眼,俊容一脸闷燥,似是懒得去安抚。 他已经不是在昭玄寺的禅房里?,背着森严苛刻的普诗弥需要靠自己手动的少年僧人了。 他只要再等一段时日,等宝嫣诞下他的子?嗣,他们?就能再次彼此占有。 不过隐忍的代价便是宫人往未央宫送冷水的次数多了起来,宝嫣眼神?微妙,脸红红地看着陆道莲从她?身旁起来,习以为常地走到隔间去沐浴。 这次他们?可什么都没做,但宝嫣却知晓,就在刚才,陆道莲沉睡中抱着她?,似乎在做梦,念了声她?的名字,然后贴得她?很近,在背后蹭了蹭,裤子?便弄脏了。 这于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一种折磨,之后连眼神?都不敢轻易上,就怕会勾动天雷地火,你遮我掩,欲盖弥彰地避开彼此。 在对方视线没有落在自己身上时,才循着机会凝视回去。 陆道莲登基大典准备妥当?,定于后日一早举行,由礼部安排,在指定的殿宇中设御座,钦天监击鼓,祗告天地、宗庙,新帝继承大统。 各方彩排完毕,陆道莲才被请去,走一遍流程。 他在未央宫时,宝嫣不知不觉间对他的依恋越加深厚。 他不在未央宫时,宝嫣便觉得伺候的人再多,还是冷清,她?感受到了陆道莲说?的高处不胜寒的滋味,怪不得他不肯放她?走。 原来他也是需要人取暖的,宝嫣就是他唯一的柴火。 好在,宝嫣没冷清太久,就接到了宫人来报,她?嫂嫂来求见的消息。 一般来说?,林氏得知宝嫣在宫中,不会轻易打搅她?,但是今日有所不同。 待到宫人离开,林氏一身素服,脸上却面若死灰地在宝嫣跟前跪下,一切伪装都憋不住了,“阿嫣,阿嫣你救救他们?,救救檀郎和念念。” 宝嫣愕然吃惊地看着这一幕,“阿嫂,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林氏从怀中颤抖地掏出?一封信,递给宝嫣,“有人叫我把这封信给你,你看看。” 信早已被人打开过,宝嫣阅览了上面的字后,笑容骤减,面色与林氏一样?,惊惧紧张,她?呼吸加快,问:“什么时候,那些人什么时候把檀郎和念念带走的。” 林氏痛哭:“今日一早,我不过出?门?了一小?阵,檀郎读学去了,念念由乳母照料,等我一回来,就看到这封信被丢在念念的摇篮中。” “阿嫣,信上说?要你,要你……” 有人绑了苏赋安的一双儿女,威胁宝嫣,让她?和林氏看完信后都不得声张,按照指使照做,否则就把他们?的尸骨送回来。 林氏收到信本?该派人去请苏巍山和苏石清的,结果刚下令不久,就被下人通知门?口被丢了两?只死物。 这仿佛是个警告,却轻易就将林氏吓唬住。在她?心?里?儿女的安危最要紧,她?不得不将派出?去的人重新叫回来,自己选择了进宫求见。 找宝嫣也是因?为这事与她?有关。 绑了苏家玄女玄孙的人,逼迫宝嫣,让她?在今夜之内,毒死新帝。 不然就再也见不到她?一双亲侄了。 信上没有署名,也就不曾得知背后谋划的人是谁,若是光收到这封信,宝嫣还会怀疑真假。 可现在林氏就在眼前,早已哭红了双眼,还亲自给她?跪下,宝嫣心?中惶然,该怎么选? 她?犹豫不决,林氏心?中也痛,骂道:“这是想逼我们?苏家谋反,谋害新帝,是要诛九族的。怎么办阿嫣?” 林氏慌了,六神?无主,她?当?然想选救自己儿女,可是这么一来,于苏家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她?没有人可商量了,只能来找丈夫的妹妹。 “那信上说?,就是我们?告诉了别人,挖地三尺,也找不回来檀郎他们?。”林氏一想到自己无辜的儿女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受罪,恨得捶胸,发誓要把那些人生啖其?肉。 宝嫣也慌,她?万万想不到事情还能走到这个地步,是谁盯上了她?,朝她?下手。 春动莲房 第122节 听着林氏难受的哭声,宝嫣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她?心?口剧烈跳动,深呼吸了两?次,才有所平缓,声音哑然:“阿嫂,你,你等我想想该怎么处理。” 她?没告诉林氏,她?身边有陆道莲的人,这殿里?都是陆道莲的耳目。 而幕后主导这一切的人,应当?也知晓才对,这让她?怎么瞒天过海,这已经不只是单纯想谋害新帝了,这是想拉苏家一起死。 “阿嫂。”宝嫣舔了舔发干的嘴皮,她?因?为那一刻的殚精竭虑,脑子?微微生疼,宝嫣听见自己虚弱的声音道:“你先回府好吗,檀郎和念念,我会让他们?平安回到你身边的。” 林氏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你打算怎么做?你真要……” 宝嫣心?中已有算计,但是怕引起林氏不安,于是摇了摇头,“不方便说?,阿嫂若是信我,就将一切交给我,若是让檀郎和念念有事,我便赔了这条命给他们?。” 林氏惶惶不安地离开,留下室内的宝嫣神?色颓然凝重,直到小?观进来提醒,她?才缓过神?来。 “圣上回来了。” 陆道莲彩排了登基大典,只等那天日子?一到,就是名正?言顺的汉室国君了。 宝嫣神?思一动,似乎有些明白了幕后的人,为何会这么急迫地让她?动手加害陆道莲。 “在想什么?” 她?掀开眼帘,眸光倒影出?新帝俊秀的模样?,眼神?还和今日一早离开她?身边时相同,藏有暗火,热烈幽深。 宝嫣心?律为他加快,在看见陆道莲后内心?深处更是一片欢喜的情意,可因?方才发生的事,她?整个人仿佛淋了一场雨,心?绪湿哒哒的,连呼吸都染上惆怅。 她?该怎么告诉陆道莲,有人拿她?的亲人要挟她?,逼迫她?夺取他的性命。 对方不许她?与林氏声张,也不知她?身边的耳目,有没有将消息传报给陆道莲听。 宝嫣艰涩地开口,“你留在我身边那些人,可也在这宫里??” 陆道莲挑眉,似是不明所以:“你进宫后,他们?便撤了,怎么了。” 他给宝嫣留下的都是身手好的死士,如今在未央宫,最安全不过,刚好别处需要人手,陆道莲就将lj人撤走了。 宝嫣忽然松了口气,那就是没有人给他通风报信,陆道莲眼下还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无事,我就是问问……” 陆道莲:“方才你阿嫂来了,她?与你说?了什么,你脸色不大好。” 宝嫣修为还不到让人看不出?任何端倪的程度,陆道莲一提,她?便呼吸乱了。 咽了口唾沫,宝嫣鼻酸眼红地望着他说?:“我,我……” 她?“我”了半晌,陆道莲依旧充满耐心?地等着她?,“慢慢说?,别急。” 宝嫣更加纠结着要不要说?出?实情,她?不想瞒陆道莲,可是涉及侄儿侄女的安危,宝嫣松开紧咬的唇,抱住陆道莲,求助道:“夫君,我兄长苏赋安,他的一双儿女不见了。” 宝嫣隐去了信上指使她?谋害陆道莲的计划,只告诉了陆道莲这一件事。 先前林氏在,宝嫣不敢说?出?口的就是这个,要想找回孩子?,光靠她?二?人必然没什么用?。 还不如依靠陆道莲的势力,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要找人还不好找吗? 对方这么做的最终目的,其?实就是逼她?答应害死陆道莲,至于求的是什么,自然不言而喻。 宝嫣在让林氏离开前,已经亲手写下一封回信交到她?手里?,向幕后的人暂时表示她?的思虑,她?希望对方能给她?一个考虑的时间,先不要拿孩子?动手。 虽然没有立马答应,但是信上的字句,已经体现出?了宝嫣的焦急,她?心?思动摇,再要再给些时间,说?不定就会答应。 看在她?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的份上,对方也会有所顾虑,毕竟有求于她?的,是他们?。 而趁她?考虑的这段时间,宝嫣可以借陆道莲的手下悄悄追查孩子?们?的踪迹。 陆道莲:“怎么失踪的?” 宝嫣用?林氏的话道:“阿嫂说?她?今日出?了趟门?,念念还小?,由乳母照料。她?一回去,府内上下找遍了,都找不到孩子?。” “檀郎在读学,下人去学府接他,也说?不见人影。” 她?始终没提信的事,就担心?那头闻得风声,有个万一,那她?这辈子?都对不起兄嫂。 宝嫣轻轻抽泣,语调中都可以感受到她?内心?的焦灼,“怎么办,夫君?孩子?是阿嫂和兄长的命。” 陆道莲轻抚她?的背,垂眸敛眉,低声道:“放心?,我这就派人去找,一定帮你把他们?平安找回来。” 说?罢,他便扬声叫来了人,吩咐事宜。 宝嫣听着,欲言又止。 因?陆道莲方才的温柔安抚,她?心?口仿佛有东西在拉扯,感到丝丝的痛。 她?不想害了如今她?最亲近的人,可是她?同样?做不到视亲人于不顾。 歉疚的情绪盈满宝嫣全身,脑子?里?一团乱麻,不停斗争,她?在旁惭愧而心?虚地道:“不,不能太张扬大肆地找,对孩子?们?会有危险。” 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妥,拥着她?的陆道莲更加柔声地安慰:“好,都听你的。” 在这一刻,宝嫣对自身的厌弃达到顶峰。 陆道莲眼神?冷冷地觑向下属,“都听见了吗?不得打草惊蛇,把人平安无恙地找回来。” 第88章 第二日, 林氏又来求见了。 这回带来一个装了毒药的小瓶子,“昨夜在桌案上发现的,让我把它捎给你。” 她塞过来的手正在发抖。 瓶身上留下一行小字, 让宝嫣趁陆道?莲不注意, 滴在茶水里,只要?让他喝下去, 再派人在宫中点亮一盏长明灯作为信号,就会放人。 瓶底还有一句警告的话, 切莫声张。 宝嫣心潮如海浪, 起伏不定, 胸口像是憋了一口气, 有种?被逼就范的愤怒,同时感到焦虑紧张。 当着林氏的面, 她还是强忍着怒意,将毒药收下了。 林氏忧心忡忡地看着她,“阿嫣, 你昨日是不是和圣上说了?” 宝嫣知道?瞒不过林氏, 直言道?:“阿嫂放心,我只说了檀郎和念念不见了, 并未提及其他。他不知道?……” 后面的话即便不表露,林氏也能明白。 “阿嫣, 谋害天子, 是要?杀头的。”林氏害怕地轻声道?。 她猜不到宝嫣会做何种?选择, 眼下来看,只要?不从贼人的命令, 不仅苏家,与苏家有关系的所有旁亲都能得到保全。 而?一旦暴露, 株连九族,天下大乱。 最好的法子就是舍弃她一双儿女?,可林氏一颗父母心,根本做不到。 她只有看向眼前的姑子,眼神哀痛期盼。 林氏:“圣上他对你,宠爱万千,真要?害他,阿嫣这事你下得了手吗?” 宝嫣一字一句道?:“阿嫂在说什么?这时候难道?不是檀郎他们最重?要??” 林氏表情似乎因她的话备受震撼。 宝嫣早已下定决心,“你回?去吧,那歹人让我今夜一定要?动手,我需要?早做些准备。” 林氏一步三?回?头,像是心生?悔意,想劝宝嫣收回?决定,张了张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若是真的害死新帝,她们都是罪人。 宝嫣抬手,垂眸盯着手中?药瓶,狠狠捏紧,真当她不知,对方打得什么主意。 “来人。” 宝嫣开口吩咐。 她让人准备好酒好菜,庆贺陆道?莲明早登基。 天色昏昏,殿内佳肴摆上桌,宫人退下,小观也被宝嫣打发地远远的。 然而?到了亥时,陆道?莲派人前来传话,“圣上还在与大臣议事,他让女?郎不必等他,饿了便先用食,困了便先就寝,切勿累着自个儿。” 宝嫣坐了许久,起身时身形微微动摇,她焦灼地问:“还要?多久?圣上才?会回?来。” “这,圣上的事,奴婢们也不好把握……”总管腆着笑?,像是在说请宝嫣不要?与他们为难。 宝嫣哪是为难,是陆道?莲不回?来,计划得不到实?施,她坚持道?:“算了,不管多久,我都等得起,劳烦总管,替我传个话。我不累,见不到圣上,我是不会睡的。” 总管当她是思慕过度了,才?缠着陆道?莲不放,但也依照宝嫣的意思,将原话禀告给新帝听。 殿里一抹疏影,听后莞尔,手执棋子,笑?不达底。 在昏昏沉沉的头颅,数次从撑着的腕处滑落后,陆道?莲的尊驾终于来迟,出现在未央宫外。 宝嫣被一只手轻轻推动,从混沌的意识中?醒来。 陆道?莲关怀的模样映入眼帘,淡声问:“怎么不去榻上歇着,偏要?在这等我?” 他在她跟前很少?以“朕”相称,就好像他当上了帝王,也还是从前那个他。 宝嫣:“夫君。” 她揉了揉眼,靠着陆道?莲,闻着熟悉的气息,十分眷恋地在他怀里蹭了蹭,“你明日登基,有百官庆贺,人多,我担心轮不到我来恭喜你,所以想提前与你庆祝庆祝。” 她说这话都是真心实?意的。 陆道?莲也能感受得到,他说:“怎会就轮不到你?你如今乖乖在我身边,我比做皇帝还要?高兴。” 宝嫣还未来得及揣测他话里的深意,就被拉着重?新坐下,她看着陆道?莲打量这桌已经冷却了的饭菜,一直到他忽然伸手去拿桌上的酒壶。 登时心提到了嗓子眼,“夫……” 陆道?莲:“吃食都冷了,让人热好以后重?新送来吧,你我先喝一杯酒。” 宫人将饭菜重?新端下去。 两个杯子里多了几滴粮液。 陆道?莲递了一杯给宝嫣,“今日柳太医给你把脉没有,给你开了什么方子?” 宝嫣视线从那张俊脸,落到酒杯中?,连话语声都变轻了,“和以前一样,就是加了些安神的方子。” 她一直在留意陆道?莲的动静,眼不离他跟前的酒杯和那只手。 陆道?莲调侃她:“怎么一直看我?” 春动莲房 第123节 宝嫣今夜有所不同,她眼神悲伤,嘴里的话却像蜜糖一样,“因为好看,少?看夫君一眼,都是损失。” 陆道?莲黑眸闪亮,宛若星子,趣味甚浓地凝视宝嫣,逗她:“是吗,那你说,在你心中?是我俊,还是你兄比较俊。” 宝嫣自个儿生?的国?色天香,苏赋安和苏凤璘自然也是很出挑的长相。 而?陆道?莲与他们站在一块,从身量、眉眼、气度来看,好似更有优势,宝嫣心有抉择,抬眸柔柔地观察陆道?莲,“自然是夫君更得我心。” 许是被宝嫣的话取悦到了,陆道?莲忍不住嘴角上扬,“是吗。” 他顺手将方才?放到宝嫣跟前的酒杯拿走?,“这物喝了伤身,你就别喝了。” 她视线紧紧跟随着陆道?莲,待到他抬手,刚要?举杯自己喝时,宝嫣呼吸加重?,倏地抓住他的手臂,阻止道?:“不要?。” 陆道?莲眼神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了,不要?什么?” “这酒难道?不是你为我准备的,怎么又不叫我喝了。”他似笑?非笑?。 宝嫣眼泪差点决堤,强忍着轻轻摇头,始终过不去心中?那关,一想到有人叫她谋害陆道?莲,对自己心爱的人下手,宝嫣发现她也是做不到的。 她抬手,准备抢走?陆道?莲手中?杯子喝酒壶,哑声道?:“不要?喝了,冷了,我让人换一盏好不好。” 陆道?莲也不阻拦,任由宝嫣着急地把杯子抢过去,酒水洒在桌上也不在意。 陆道?莲:“不喝就不喝,怎么急成这样,难道?你在里面下毒了?” 冷不丁的,宝嫣身形如同木头一般僵硬住。 她眼珠仿佛也变木了,过去了半刻那么久,才?对上陆道?莲洞悉一切、清明深邃的眼睛。 陆道?莲:“我好像没有告诉给你听……” 他点了点自己的耳朵,鼻子,平静非常表示:“我生?来,这些五感都异于常人。你在酒里放了什么,但凡我见过的,都嗅得出来。没见过的,也能凭直觉察觉到不妥。” 宝嫣呆呆的,被陆道?莲伸手一拽,就拉回?到怀里,这下酒水彻底撒了,打湿了衣裳也无人理会。 遇到宝嫣欺瞒下药的事,陆道?莲竟然还能笑?得出来,“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还是惹了你生?气?想出这等法子治我,嗯?” 他语气低沉却不乏宠溺,宝嫣当下不仅震撼他的敏锐,更惶恐的是他会责怪她骂她,甚至发威发怒。 但是和想象中?不一样,陆道?莲居然问她,是不是他的问题,她才?这么做的。 宝嫣心里积蓄的愧疚,宛若潮水,终于决堤,“不是,不是毒药,只是想你好好睡一觉。” 她双眼通红地保证道?:“真的,是我让柳太医帮我开的安神药,添加了些在酒水里,你若不信,我这就喝给你看。” 她迫不及待去拿酒壶,揭开盖子,却在要?喝的那一刻被陆道?莲夺走?了,他紧紧攥着她的五指,明明透着些许笑?意,眼神却冷得不行,“你是不记得你现在身子有多重?要?是吗,还敢以身试药?” 宝嫣听出他话语中?的关切,内心滋味更不好受,自责道?:“我想证明给你看,我不是想害你,夫君,我舍不得害你,我这辈子都不想做对不起你的事……” 陆道?莲对她好,宝嫣直到今日才?深有感触。 世上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人了,明明知道?她差点做错事,结果却将错都归类到他自己身上,言语中?还在维护她,替她寻一个借口。 连她阿耶因为月氏的事,都与她产生?隔阂,失去陆道?莲,宝嫣真就失去世上对她最好的人了。 陆道?莲神情不变,紧紧盯着宝嫣,似是还在思量她话中?的真意,“那你说的,只想我好好睡一觉是什么意思?” 宝嫣这时再瞒下去也无意义,在与陆道?莲交织的目光中?,苦涩地全盘托出:“有歹人不愿这天下易主,想通过我阻拦你明日登基。昨日阿嫂前来找我,说我兄长的一双儿女?被人绑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还给我留了一封信,就是用我侄儿侄女?逼我就范,给你下药……” 宝嫣怎会真的害陆道?莲呢,她不是那么不识好歹的人,更不是不知轻重?厉害。 陆道?莲一死,整个苏家都要?覆灭。 而?他不在了,她还有什么活着的理由,亲手杀死自己的心上人,简直违背了良心。 她对陆道?莲的情意不少?半分,于是便想出把药换成安神药的法子,等陆道?莲沉沉睡过去,再放出信号,将背后指使的人引出来,将其抓住。 没想到计划还未实?现,就被陆道?莲戳破了,宝嫣垂泪,恹恹地和他认错道?歉,“是我自作?主张,你怪我吧,打我也行,我真的没有想害你。” 他箍在她身上的手一紧,嗤笑?一声:“我确实?该好好打你一顿。” 他笑?宝嫣的天真,不知世事,又恼她遇上事了不肯和他说。 不过苏家的玄孙玄女?不见,的确是真事,拿亲人来要?挟宝嫣,要?她在他们彼此中?做选择,换做任何人都会为难。 唯一有点良心的是,宝嫣没有弃他于不顾。 “朕要?治你们苏家一个大不敬之罪。” 他吓唬她。 宝嫣果然骇住了,匆匆摇头,向他祈求,“不要?,是我的错,我太一意孤行了,你怪我一个人就好了,罚也罚我吧。” 陆道?莲冷哼着不肯答应,他问她,“你说他们给了你一瓶毒药,放在何处,把它拿来。” 宝嫣踌躇不前,整个情绪复杂无比,有好多话想和陆道?莲说。 可惜这人现在好似在恼她,不大爱听她说什么,固执地问:“药到底在哪,你不去取,我自己去拿。” 宝嫣在他腿上刚刚坐热,就被挪到了结实?冷硬的椅子上,她神情充满对陆道?莲的不舍,“在,在那。” 她指了一个位置,是她亲手放的,连身边婢女?都不知道?。 陆道?莲翻找一通,很快将药瓶拿了回?来,瓶身和瓶底的字都被他瞧得清清楚楚。 宝嫣心脏被重?新吊起来,她紧张地问:“你打算做什么?” 陆道?莲面无表情地走?到桌前,“你不是放心不下你兄长那对儿女?,我做什么,与你又有什么干系。” 这不是闹别扭的时候,宝嫣拉住他的手腕,无不歉疚地说:“是我错了,夫君,你要?怪就怪我好不好,我不该瞒着你的,我有错,你打我吧,我不是故意要?惹你难过。” “哦?” 陆道?莲油盐不进,面带微笑?:“你没错,你哪有错,我不是说过,你在我这,做什么都是对你的。我难过?一点也不难过。” 宝嫣预感越来越不妙。 陆道?莲:“你不是想救他们吗?夫君也舍不得你伤心,你下不去手,夫君替你把药喝了,好不好?这样你兄长的儿女?就能平安无事了,这是皆大欢喜的事,你怎么不高兴?” 宝嫣哪是这个意思,但是知道?缘由后,陆道?莲好似更加生?她的气了,故意拿话激她。 甚至还真的打开了药瓶,宝嫣看得心惊肉跳,扑上去阻止,“不要?,不要?,夫君我真的知错了,再也不自作?主张了……” 她扑上来那一刻,不管不顾的样子同样让陆道?莲眼皮一跳,登时有所收敛自己的动作?,生?怕她肚子撞上自己受伤,于是更快地接住宝嫣。 陆道?莲听她呜呜的哭声,把人环在胸膛间无奈轻叹:“你想吓死我。” 宝嫣的不对劲是从昨日开始起的,她自从到未央宫来,哪日不是喜笑?颜开的,到了夜里,同陆道?莲好似也有说不完的小话。 结果昨夜心事重?重?的模样,以为能瞒过他去,陆道?莲隐忍不发,就是想看她能忍到什么时候。 没想到,忍也是真的能忍。 要?不是他差点动真格试试她,宝嫣兴许还会再忍下去。 一巴掌重?重?拍在怀中?人的娇臀上,宝嫣浑身一震,除了迷茫,还有一丝丝不像难过的欣喜。 他这样子,是不是代表不怪她了? 然而?,下一刻,头顶传来陆道?莲低沉的声音,“成功下毒后,他们还吩咐你做了什么。” 宝嫣还在发痴。 冷不丁又挨了两下,这下陆道?莲不仅没收手,还狠狠捏了她的肉,这种?略带惩罚性的动作?,叫宝嫣轻微吃痛,又忍不住眼里泛出动人的春水。 “说不说。” 又要?打了,宝嫣扭着身子,期期艾艾道?:“他们,他们让我在殿外放一盏长明灯。” 长明灯能飞好高,哪怕是在宫外,只要?留意未央宫的上空,就能看到一束微弱的火光在空中?飘荡。 陆道?莲:“那就去放。” 宝嫣震惊仰头,却被捂住双眼,不让她看到那双眸子里的冷冷杀意。 先帝丧期,夜里宵禁。 晚市也没有了,城内除了路边几盏昏黄的灯,一片幽静。 庆峰带着人马抵达一个庄子,待到下属押着一道?人影去敲门,众人扶着腰上的刀耐心等候,直到内里传来回?应,门缝悄悄打开时,终于一双腿猛力踹了过去。 开门的备受惊吓,怒喝:“大胆,你们是谁?这是长公主的庄子。” 看着人影往里冲,庆峰喝完最后一口烈酒,丢下水囊,同时向后方吩咐:“三?刻后,通知苏家前来领人。” 宫中?。 为先帝守孝的不仅有钦点的大臣,还有曾经的皇子,如今被封了王的王爷和公主们。 晏子渊得到秘密传话,从灵堂出去,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在一条隐秘小道?上见到贤宁的身影。 二人沉默良久,贤宁抚上他的脸颊,“我虽无子,养你这么多年,却从未有一天后悔过,更视你为己出。阿渊,相信阿母,阿母都是为了你好。” “从小到大,我给你的哪样不是最好的,你是我手把手教出来,只有你才?配得上那位子。除了你,任何人都不许坐。” 晏子渊与陆道?莲生?得相似,几近一模一样,如今陆道?莲为了做帝王还俗,还续了发。 若是两个人站在一起,不去区分气度和眼神,光看五官,就能以假乱真了。 贤宁打的就是要?晏子渊李代桃僵的主意,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再不阻止陆道?莲,整个天下就是他的了。 真让他坐上帝王宝座,那她对晏子渊多年的培养,岂不是全都白费了,这怎么行? 她近些日子动作?不断,就是为了今日的孤注一掷而?准备的,先派人绑了苏家两个幼子为质,要?挟唯一能接近陆道?莲的苏氏女?给他下毒,再让晏子渊神不知鬼不觉取代陆道?莲参加登基大典,一切就能尘埃落定了。 贤宁:“未央宫那边我早已派人盯着了,那苏氏女?敢不动手,我就让人剁掉她兄长儿女?的手送去给她。” 她侧身,望向远处未央宫的上空,抓紧晏子渊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连指甲都深深掐入肉里,“快看,长明灯亮了。” “快去。” 晏子渊被推着走?,他远远地复杂地回?望贤宁的身影,对她的执迷不悟感触颇深。 在被封为屏山王后,晏子渊想成为帝王的心就已经慢慢熄灭,他失去了与陆道?莲作?对的斗志,只因汉幽帝在世的时候,同样作?为他的儿子,对方对他和对陆道?莲的态度,那是天差地别。 他那时就已经知晓,什么是大势已去。 可是贤宁好似还不愿意认命,依旧做着无谓的尝试。 如她所言,晏子渊是她养大的,养恩重?于深恩,既然贤宁还不肯死心,晏子渊也只有为了偿还她这么多年的恩情,去走?这一趟。 哪怕他早已知道?结局会是怎样。 春动莲房 第124节 第89章 在未央殿里, 晏子渊看?到了宝嫣,许久未见,她坐在地上, 抱着一个人正不断重复地念着对方的身份, “夫君,夫君。” 泣声不停, 言语间可以显现出对那人的留恋,晏子渊忍不住愣怔, 难道贤宁的计谋真的成功了? “他死了?” 宝嫣泪眼?朦胧地回头?, 瞪着晏子渊的眼?神悲伤澄澈, 像是在看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晏子渊不知是惊是喜, 似乎难以接受陆道莲这么轻易就死在宝嫣手里,他绕过来打量地上的情形。 在他眼?中, 和他一母同胞却处处比他有优势的陆道莲,就这样躺在他心爱人的腿上,双眼?紧闭, 仿佛了无生机。 他第一时间是想去探对方鼻息, 看?陆道莲到底死没死。 可他一伸手就被伤心到极致的小?妇人呵斥,“别碰他!别用你的脏手碰他。” 晏子渊睇向眼?神恨极了他的宝嫣, 他欣赏她,又?同样感觉复杂, 冷笑着说:“你这时候流泪又?有什么用, 他还不是死在你手上。” 他感叹:“枉他一世英名, 居然?有一日,也会被妇人迷了眼?, 葬送一条性命。” 宝嫣逼问:“我不想害他,是你们逼我, 你把我兄长的儿女绑到哪里去了?快将他们放回来。” 绑架苏家子孙的主意是贤宁出的,她的人动手,晏子渊哪里知道,他摇了摇头?,“别问我,我什么都不晓得。” 大?概是内心深处,对皇位还是抱有一丝微弱的想法,他对贤宁的所作所为,既表现得无动于衷,又?隐隐暗藏着一丝期盼。 他告诉自己,不成,就当还了贤宁的养育之恩,成了,那就皆大?欢喜。 他代替陆道莲成为天下之主,就当是鱼目混珠,他们二人长得那么相似,只要伪装模仿好他,谁会分辨出他是陆道莲? 只有宝嫣,这个妇人,贤宁吩咐他,把她杀了。 晏子渊扫了一眼?好像真的死透了的尸体,抬手粗鲁地把宝嫣拉起来,“你的任务完成了,既然?他没了,你要不要也去陪他?” “不想死的话,就好好讨好我,也许看?在曾经夫妻一场的情分上,我还能留你一命。” 宝嫣一脸哀伤地被他抵在一旁的桌子上,“你休想,我发?过誓,他要是死了,我也不会苟活的。” 晏子渊嗤笑:“装什么忠贞?有本事,死给?我看?一个。” “死又?何?妨。”宝嫣推他,“让开。” 晏子渊看?着宝嫣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想必之前陆道莲就是这样喝下杯中物,然?后倒地身亡的。 眼?见宝嫣当真一口饮尽,晏子渊这才?反应过来将她手上杯子夺走?丢掉,“你疯了?我可没有解药。” 他难以忍受宝嫣对陆道莲的情意,她竟然?说喝就喝,就这么爱他,连死都可以不顾? 一股心火窜到晏子渊头?顶,似是被她气恼到了,晏子渊揪着宝嫣的手臂,凶神恶煞地道:“你是不是以为这么做,就能为他保持贞洁了?休想,没告诉过你,我的顽疾已?经治好了,在你彻底死掉之前,让我尝尝你的滋味,也好弥补当初我们未能圆房的遗憾!” 宝嫣如?同被吓到般,羞愤地斥责道:“你疯了,晏子渊,放开,快放开!” “哼,哪怕你现在不从我,死了我也要……” 宝嫣突地不挣扎了,怔怔地望向他身后。 晏子渊察觉到古怪,刚要回头?,一股无法承受的力道将他猛地从宝嫣身上扯开,随即映入眼?帘的是方才?面色灰白,宛若死人的陆道莲的脸。 他骇然?一跳,以为是诈尸,然?而?迎面来的还有对方挥出的拳头?,晏子渊胸口遭到重击,呕出一口鲜血猝然?倒地。 不对,他根本没死,都是假的。 他听见那人踩着他的背,冷酷无情道:“你胆子倒是大?,敢碰你嫂嫂。” 而?刚刚被他动手动脚的妇人,娇滴滴的,语调兴奋又?小?心翼翼地问:“夫君,我,我刚才?演得好不好?” 晏子渊想抬头?看?看?这对无耻的夫妇,结果还是被陆道莲一脚踩回地上,一脸痛苦地趴着,“你们……合起来玩我?” 陆道莲偏头?观察宝嫣,等发?现她衣裳只是略乱,没有哪里受伤才?冷冷回道:“想什么呢,阿渊,为兄可没那个意愿,真要说是为什么安排这一出,应当说,是为兄在教?你嫂嫂,抓笨蛋罢了。” 宝嫣感觉那声“笨蛋”,应当不只是在说晏子渊,还另有所指。 陆道莲定然?还在因为之前的事,觉得她笨,宝嫣刚惹得他不开心,这时候只想哄他,也不想计较。 于是很不好意思地说:“夫君,我,我不笨,我很听你话的。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陆道莲说要带她演一场戏,教?她怎么整治人,宝嫣有了刚才?体验,正乐在其中,像是跟着青天大?人抓坏人的小?捕快,刺激又?兴奋。 小?脸一改刚才?的悲伤哀痛,肤色嫣红红的,望着陆道莲的眼?神,满眼?的崇敬仰慕。 晏子渊遭受陆道莲一顿毒打教?训,咳得撕心裂肺,什么兄长,他是一点也不留情,晏子渊不止察觉到自己骨头?裂了,怕是内里脾脏已?经渗血。 陆道莲灰败的俊脸,用了宝嫣脂粉宝匣的里粉掩瑕,才?有像现在死人一样的脸色。 他一句“来人”,便有下属悄无声息出现在这里,“去通知贤宁,就说屏山王得手了,请她到未央宫来。” 晏子渊一听就明白陆道莲想做什么,开始挣扎,脸上血色爆红,怒声道:“你还没玩够?还想把她引来这里戏弄?” 宝嫣为陆道莲轻轻擦去脸上的粉,看?着他目无喜色,睥睨地上的晏子渊微微勾了勾唇,却不作答。 事已?至此,不过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晏子渊自身难保,还想为贤宁担心? 他握住宝嫣的手,对脸上的脂粉漠不关心,反倒替宝嫣整理凌乱的衣裳,“刚才?怎么样,有没有伤到你。” 宝嫣害羞地摇头?,“我不想他碰我,还好你出手了。” 她向陆道莲表白心迹:“吓死我了,夫君,一想到你真的没了,我的心里都要变成灰烬了。没有你,我怎么办?” 知道他生气的宝嫣,惯会说些甜言蜜语,陆道莲心里听得有滋有味,面上却不显,一副云淡风轻,尽在掌握中的沉稳可靠的模样,手抚摸宝嫣的脸颊,嘴上应和:“刚刚哭了那么久,眼?睛都红了,夫君看?看?,有没有哭坏?” 对于越靠越近的身影,宝嫣越发?羞涩,“没,没有……” 陆道莲沉声而?温柔,哄着她把脸对着自己,“让我看?看?,看?看?才?知道坏没坏。” “夫君……” 宝嫣娇吟,两张脸终于贴在一起,陆道莲俯身下来与宝嫣接吻。 地上趴着的晏子渊抬头?看?到的就是赏心悦目,暧昧脸红的一幕,然?而?与他来说却格外刺眼?。 不经意留意到晏子渊杀人般的眼?神后,宝嫣羞涩地推拒陆道莲:“夫君,唔……他在看?。” 陆道莲斜睨了晏子渊一记余光,“你是他嫂嫂,他喜欢,就让他看?,兄长是怎么和嫂嫂恩爱的。”说罢,扶着宝嫣的后颈继续加深缠绵的力道。 宝嫣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借着与陆道莲亲近的机会将满腔爱意宣泄出来,让他知道,她此刻多么沉醉其中。 而?在察觉到贤宁即将到来后,陆道莲将缠着他热吻的宝嫣拉开,二人此时衣衫都有些不整,宝嫣肩头?的肌肤更是露了出来。 看?似薄情的唇被瞬吮得红艳艳的。 陆道莲眼?神专注,盯着同样气息变得粗喘的宝嫣:“来了。” 宝嫣眸子亮晶晶的,明白了陆道莲的暗示,配合地问:“是不是像刚才?那样,再来一遍?” 她有学坏的资质和潜力。 喜爱刺激,陆道莲发?现了宝嫣身上的特质,不禁莞尔,纵容地点了点她的鼻头?,道:“轻点哭,别伤了你的嗓子。” 晏子渊目眦欲裂瞪着这荒唐的一幕。 然?而?还是无法阻止事情的进行,贤宁不是单枪匹马来的,她倒也谨慎,还带了人手。 结果进来没瞧见晏子渊的人,只看?到桌上狼藉,以及像开头?那样,抱着死去的陆道莲幽幽哭泣的宝嫣。 她叫他夫君,悔恨难过,肝肠寸断的模样。 贤宁来到宝嫣身前,“阿渊呢?” “夫君,不要死……呜呜呜,我舍不得你,夫君。”宝嫣轻轻地抽噎。 贤宁没有心思听她在这哀婉自责,她凑近看?了眼?,怀中的是不是陆道莲。 确认后呵斥宝嫣,“住嘴,哭什么?还想不想你兄长的儿女平安回来。” 宝嫣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怨愤,“长公?主好歹毒的心思,用我家血脉,威胁我谋害新帝。等着,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她们曾经在她跟前嚣张,就是用这种语气来趾高气扬的。 宝嫣瞬间想问问陆道莲,她学得像吗? 但在关键时刻,想起了还在做戏,只有忍住,听贤宁嘲讽她,“你背叛阿渊,早该想到会有此一日。” 她还说:“你可别给?我泼脏水污蔑本宫,毒是你下的,是你害死了新帝,与我何?干?快说,阿渊在哪,他去哪了?!” 贤宁带来了明日登基要穿的天子服饰,既然?陆道莲死了,晏子渊须得马上换上。 离天亮只剩两个时辰,不早了,只要顺利登基,天下就还是他们的。 似拿她毫无办法,宝嫣痴愣许久,才?在贤宁揪着她衣裳质问时,缓缓抬手,指向远处。 贤宁愣了下,朝着宝嫣指的方向走?去。 “出来吧。” 她唤道:“阿渊,无事了,我带了人来,让他们将未央宫的宫人都控制住了。” 贤宁找了一圈,结果还是不见晏子渊的踪影,这里除了宝嫣和尸体,就只剩桌柜之物。 她走?到尽头?,犹如?心灵福至般,在一间衣柜前停下,那一刻贤宁似是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将柜子打开,里头?赫然?露出晏子渊被堵着嘴,五花大?绑的画面。 贤宁全然?呆住:“这……” 室内骤然?冲进来一批带刀侍卫,与贤宁带来的人拔刀对峙,只见中间尸体从地上起来,原本“死”去的新帝又?复活了。 贤宁恍然?间腿软了下,接着就看?见曾经的儿媳,那怀有身孕的苏氏女被身旁高大?的影子扶起来。 天下间身份最尊贵的郎君,毫不客气地在她跟前俯身,轻柔地拍去她腿上不存在的灰尘,温柔地揉着她久坐的部?位,旁若无人地怜惜:“累不累?都说换个姿势,你坐在椅子上,我靠着你,他们也看?不出端倪,只以为我‘死’了的。” 他眼?神朝她冷漠地瞥过来,让贤宁感受到一股阴冷的寒意,到现在她哪还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这是你做的局……” 她还以为苏家这个小?贱蹄子能得逞,是因为陆道莲色迷心窍,真真丢了魂了。 谁知,色迷心窍是真,丢了魂的,却是急功近利,被利欲熏心的他们。 贤宁脸色瞬间难看?下去,她无法承受自己失败了的后果,从陆道莲到宝嫣,在这两人身上一一瞪过去。 越瞪越是好笑,讽刺道:“好一出戏,有的人为了保住来之不易的身份地位,连血脉亲情都不顾了,苏家,真是出了个好女郎啊。” “薄情寡义,自私自利!” 宝嫣还未与贤宁计较她派人绑走?孩子的事,结果就遭她一顿羞辱,当下还击道:“论薄情寡义,臣女哪敢与长公?主相比?” “长公?主身为天子姑姑,却设计下毒,谋害新帝,还撺掇屏山王李代桃僵,谋朝篡位,令他对兄长血脉相残,说起自私自利,不顾血脉亲情,除了您,这世上也没有第二个如?此狠毒的人了吧。” 陆道莲诧异地朝宝嫣瞧去,她到底不是泥人,脾性也是逐渐变化的。 春动莲房 第125节 好似每每看?见她,她都能带给?他不一样的滋味。 曾经对他的牙尖嘴利,化作武器,指向旁人,那也是极为有趣的。 陆道莲连贤宁都懒得看?了,盯着羞恼气红脸的宝嫣,看?她忍无可忍地发?威,将贤宁同样气得神情扭曲,“你怎么敢在我面前放肆?若是以前,我一定好好掌你的嘴,当初我就说了,上京那么多贵女,何?必要选一个南地来的女娘?!你这贱妇,还在闺中时就攀上了阿渊兄长,不守妇道,我若是早日发?现应该将你沉入井底淹死,叫你不得超生……” 陆道莲瞬间冷眼?睇向贤宁,“长公?主得了失心疯了吗,还是真当朕已?经死了?” 大?势已?去,陆道莲陡然?发?话,贤宁回过神,面如?死灰,却还想再挣扎一下,朝她的人手下令:“还愣着做什么,杀啊,杀了他们,谁先动手,我便让谁享金银无数,加官进爵!杀!” 跟着她来的人已?是叛党,垂死挣扎下,左右都无路可走?,于是真的有人先动起手来。 然?而?就在瞬间,就被砍了脖子。 鲜血溅了满地,贤宁撕扯的话音也戛然?而?止,两边的眼?神一时不知先该看?哪一方。 只见方才?还在发?号施令的长公?主,被帝王一只手拧断了脖子,像失去重力整个人轻飘飘地向下滑落摔倒。 临死前,还保持着愕然?惊恐的神色。 仿佛难以置信,陆道莲会亲自动手要她性命,她这一生也是矜贵无比,死的却这么不值一提…… 陆道莲和柜子中的瞪大?双目的晏子渊对上目光,他与方才?站在宝嫣身旁的时候,完全两幅面孔。 在那妇人身旁时,他像个凡人,到了他与贤宁跟前,他像个没有七情六欲的魔神,笑也不笑,眼?也不眨,丝毫不为刚才?的所作所为感到触动,“把屏山王押送牢狱,昭告天下,长公?主贤宁,与其密谋毒害朕,朕杀之,以儆效尤。” 晏子渊被侍卫从衣柜里拽出来,同时贤宁的尸体也被拖走?。 方才?还人满为患的未央殿,霎时间只剩前来清扫的宫人和宝嫣、陆道莲。 宝嫣怔怔收回视线,这不是她第一次见陆道莲痛快地杀人,可是贤宁说死就死,她还是颇为震撼。 她慌张地想起来一件事,“孩子……”还没问贤宁,她把人藏在何?处。 陆道莲按住她的肩安抚:“放心,你那对侄儿女被藏在贤宁私人的庄子上,已?经派庆峰去营救了。” 宝嫣提起的心又?渐渐放下,她依偎在陆道莲身上,道:“我怎么觉着,我好像很累,心口也不舒服?好像要昏过去了?” 她呼吸突然?急促,面色发?白,像是得了不治之症般,陆道莲闻言神情凝重地扳过她的脸仔细观察,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无法掩盖的担忧紧张,“怎么回事,你吃了什么东西。” 宝嫣捂着胸脯的地方,痛苦道:“没,没有呀,只喝了点酒。” 晏子渊最初进来时,逼迫宝嫣,让他死一个给?他看?,宝嫣为了表示自己对陆道莲的忠贞,二话不说便照做了。 当时陆道莲装死倒在地上,只听见杯碟碰撞般的动静,还有宝嫣急促吞咽的呼吸。 宝嫣难过得看?着陆道莲,忽然?意识过来,“我,我好像不小?心,把有药的那一杯喝进去了……夫,夫君,我是不是要死了,我好难受。” 她秀眉紧拧,浑身都不舒服的模样,手掐住自个儿的喉咙,在陆道莲想要将她手拨开时,突然?没了呼吸,朝他怀中直直倒去。 那一刻,直叫人魂飞魄散,陆道莲脸上血色退了个干净,仿佛他也跟着走?了,“阿嫣。” 他抱紧了宝嫣,指尖微颤,“别吓我,苏氏女。”他不敢信,她真出了意外。 能轻易拧断人的脖子,却迟迟不去试探心爱之人的鼻息。 宝嫣:“夫君说要代我喝药,救我侄儿侄女时,我可真伤心,夫君以为我真怕死么?殉情的诺言,我说到做到。” 蓦然?冒出的声音,让陆道莲深思一清,垂眸对上宝嫣猝然?睁开的双目,眼?底的狡黠之意一览无余,他赫然?明白她在逗他。 宝嫣得逞地问:“夫君,我演得好不好?” 她其实没喝到嘴里,都倒在了衣襟内,这么明显的事,陆道莲竟然?没有察觉,显然?她在他心中至关重要,才?令他能蒙蔽双眼?,只剩焦灼紧张。 然?而?下一瞬,一声吃痛的娇喊从宝嫣口中脱出。 她被陆道莲转过身,弯着腰,依靠在他臂弯中,狠狠打了几下臀,像是还不够解气,陆道莲又?抓又?捏地惩罚她,在宝嫣看?不到的方向,俊脸布满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一丝阴鸷,“苏宝嫣,信不信,你再吓唬朕,朕就将你关起来,一辈子捆在榻上。” “别,别打了。” 宝嫣耳根一热,“我不吓唬你了,那你再唤我一声‘阿嫣’。” 他刚才?那声充满情意的叫法,像喜欢惨了她,紧张又?迷人,以为她真的出事了,听着心都碎了。 陆道莲目光深深地落下来。 饱含深情,侵略性满满,宝嫣心跳加快,就听陆道莲低声动人的,近乎呢喃地念出她的名,“阿嫣。” 宝嫣的侧脸贴进陆道莲的胸膛,挨在他心脏的位置上,有些话虽没明着说出来,却好像用这种方式让她懂了他未说完的话。 阿嫣,我妇。 我之爱妻。 第90章 黑夜, 留在宫中的大臣们听见动静,得?知是有人谋反后?,群臣慌乱片刻。 得到新帝安好的消息后, 众人又安心下来, 等待天亮后?的登基大典。 陆道莲起来更衣时,宝嫣还在榻上酣睡, 为了不?将她吵醒,他动作克制, 且有收敛。 并且示意候在外边的宫人, 在他走后?小心照看她。 眼下都知道这?位是新帝钦定的皇后?, 虽然还未被正式册封, 但也离此不?远了。 庆峰前来向陆道莲禀告昨夜营救的结果,苏家的玄女玄孙都被毫发无损地救出来了, 还有宫中让贤宁策反的乱党,清理了一夜,都抓住了。 问陆道莲怎么安排。 陆道莲回给庆峰一个富有深意?的眼神?, “杀了。”他不?可能再?给这?些乱臣贼子留一丝机会?。 庆峰毫无意?外, “那牢里?那位……” 成了帝王,有人再?与?自己生得?相似, 就是一种风险,也是忌讳。 要?想一劳永逸, 最好的法子就是彻底铲除。 陆道莲面?无表情, 不?为做出的决定留一丝余地, “都处置了。”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晏子渊应当?明白这?个道理才对。 他们生来王不?见王, 各自被人抚养,要?说兄弟之情, 那是真的还不?及身边跟随的亲信。 亲信还会?义无反顾为自己卖命,他们彼此只会?刀刃相向。 登基大典上,陆道莲迎着?百官敬仰的目光,缓缓登台,他立在最高处,俯视膜拜他的所有人,五官神?俊,表情漠然,宛若一尊威严的玉雕,当?真不?似凡人,“朕有诏曰:朕为天子,钦承宝命,闻圣君者必立后?……” “咨尔汉家贵女,苏氏宝嫣,诞钟粹美,含章秀出,德配朕身……特册封为中宫皇后?,与?朕同治天下,勤政爱民,持家有方……” 未央宫里?,宝嫣侧躺着?,闭着?眼,小脸娇艳绯红。 念完诏书的总管,连话音都是轻的,“没醒就没醒吧,都是些虚礼,就是圣上亲自前来,也不?会?舍得?将皇后?娘娘吵醒的。来人,把诏书送到娘娘榻边,动作轻些,我也要?去?交差了。” 林氏带上儿女进宫觐见,来报平安了。 她私自携带毒药入宫,其实也称得?上犯了死罪的,可是她沾了夫妹的光,死罪可免,活罪也稍稍减轻了些。 报完平安,她就得?回去?罚跪思过去?了。林氏自个儿没什么意?见,她心地不?坏,儿女得?救,苏家没被诛九族,连累夫婿,她已经很满意?了。 她自己跟宝嫣说:“我知道新帝并非良善之辈,他这?次登基,处置了不?知多少背地里?反对他的人。” “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阿翁就不?止是罚我思过了,我自己性命怕是都难保。阿嫣,还要?多谢你,檀郎和念念能平安回来也有你的功劳。” 宝嫣:“我是他们的姑姑,岂会?眼睁睁看着?他们出事,都是我应该做的。” 林氏:“那他怪你没有?” 新帝心思悱恻,令人捉摸不?透,再?说帝王就不?是常人能招架得?住的,林氏就怕因为这?件事,让宝嫣与?那位贵人生了隔阂。 宝嫣含羞低头:“他哪里?怪我,他说这?辈子天塌下来,都会?为我护着?。” 一旁的桌上摆放的诏书,谁能想到年前一个曾和离了的妇人,会?是今日被偏爱被册封的皇后?。 林氏看了一眼,欣慰道:“那就好,若是因为我,叫你失宠,坏了这?门姻缘,阿嫂我当?真万死不?辞。” “你与?他也算是终成眷属吧,回去?后?,我会?在思过期间替你们绣一副贺喜图,保佑你和圣上福泽绵长,永世安康。” 宝嫣明白对于陆道莲,林氏还是敬畏有加的,她笑了笑:“好啊,那就劳烦嫂嫂了。” 应下这?句话,就当?是代陆道莲谅解她了,叫她不?要?一直心有不?安。天子没有震怒处置她,就代表不?与?她计较了。 林氏带孩子陪宝嫣坐了会?才走,鲜汤吃食填饱了肚子,宝嫣追问陆道莲的下落:“圣上什么时候回来呀?帮我告诉他,未央宫即使再?大,也快装不?下我对他的思念了。” 陆道莲召见了新来的负责皇后?身边事物的署官,大长秋。 宫人来报,把宝嫣的话一字一句重复给陆道莲听时,下面?的人都看见神?色冷淡的新帝,眸若点漆,眼神?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陆道莲:“交代尔等的事,好好办,朕不?喜欢看人出什么差错。” 他一发话,又恢复成不?怒而?威的帝王的样子,刚才昙花一现的柔情显然并不?是呈给他们看的。 诏书中,圣上册封中宫皇后?,赐居桂宫凤仪殿。而?因为凤仪殿是曾经王皇后?住过的,那是最大也是最华贵的殿宇了,配得?上新后?的身份。 奈何新帝不?满意?,于是才把皇后?署官,以及将作大匠的官员都叫了过来,只有一个目的,翻修亦或改造凤仪殿,等修好了再?请皇后?移居桂宫居住。 在此之前,皇后?都将在未央宫里?留宿。 出了即将改头换面?的殿宇,庆峰陪同在陆道莲身边,偶尔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陆道莲余光捕捉到他的不?安分,就像从前一样,淡淡道:“说吧,什么事。” 庆峰:“师叔。” “嗯?” 见陆道莲没变,还应了,粗莽的武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大局已定,我是不?是该回昭玄寺了。” 师叔做了帝王,今后?多的是人替他杀伐掌刑,庆峰跟随他多年都习惯了,却没忘记自己是昭玄寺武僧的身份。 如今,他该从哪儿来回哪去?了吧。 谁知,陆道莲冷冷看他一眼,“跑什么,朕没给你加官进爵吗?” 庆峰委屈,他这?辈子就是被普诗弥从爹娘手里?买走给陆道莲做玩伴的,说好听些,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不?是兄弟胜似兄弟。 “我帮师叔做事,从来不?是为了那些身外之物……” 陆道莲:“大长秋那个署官位置,本该是打算让那个叫小观的婢女坐的。秩俸可是有两千石,等原来的人出了错,就能把她换上去?了。” 二人四目相对。 庆峰黑脸醺红,师叔干吗拿她来要?挟自己留下。 春动莲房 第126节 陆道莲凉凉道:“你不?在乎身外之物,等那婢女做了官,有了秩俸,你回昭玄寺,一个武僧,一无所有,看谁记得?你。” 庆峰慌忙否认:“她,她不?是那样的……” 陆道莲冷哼,他才不?管是怎样的,充耳不?闻地往帝王寝宫走。 在即将到达目的地时,正巧殿门口,有人从里?头出来,视线交织,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宝嫣像那柔枝嫩条,霞裙月帔地立在原地,我见犹怜的眉眼朱唇,在陆道莲的目光中羞涩微翘。 她怀着?他的子嗣,扶着?门框,“夫君,你回来了。” 帝王家,身为皇后?,应当?以“陛下”为称呼,她怎么还夫君夫君的叫呢。 身体?比意?识更诚实的陆道莲上前,神?色正经,看不?出步履匆匆,实际上当?苏氏女一出现,除她以外的事物皆看不?见了。 忽然,宝嫣轻呼:“夫君,孩儿踢我。” 一世英名,冷峻神?威的郎君当?下俯身,贴脸,听完肚子里?的动静抬头,“别怕。夫人,等他出世,我再?帮你教?训他。” 第91章 陆道莲自?登基以来, 勤勤恳恳,忙于政事,底下臣子都想在新帝面前表现, 于是?加倍勤恳地上奏, 将堆积的陈年杂事一并请圣上抉择。 这种勤奋的程度,即使是陆道莲都被跘住跟脚, 数十日内,有?两天夜里借宿在?议政殿。 其余日子, 比往常要晚一两个时辰回寝宫。 回去时, 宝嫣已经入睡了。 白?日里他醒来, 宝嫣还?在?睡, 而?没过多?久宫人就会来催陆道莲,该更衣上朝了, 大?臣们都在?等着呢。 做帝王可没有?做高僧时那么轻松,陆道莲杀人时都没头皮发麻过,只有?一想到日日处理不?完的国事, 夜夜晚回宫的脚步, 清冷俊秀的面容神色一僵,头皮微麻, 于是?当日拍板决定,“朕要召见太史署官, 太史令和侍诏, 让他们速速来见朕。” 太史令带人匆匆赶到, 还?以为出?了什么国家大?事,见到新帝跪地不?起, 姿态恭敬谦卑,“陛下。” 陆道莲没讲那么多?虚言, 绕过堆积如山,不?久前刚处理完的政务,慵懒道:“朕要你们占卜,上京附近哪块宝地有?利于皇后养胎。” 新帝后宫佳丽,只有?苏氏女一人,如今又怀着圣上唯一的子嗣,尊贵无比。 太史令等人掌历法,星宿,问卜,闻言只当新帝独宠皇后,照顾有?加。回去后,按照章程占卜出?结果。 忙完公务,陆道莲出?现在?寝宫,宝嫣也在?熟悉她的事务。 从?前她掌事的是?晏家,现在?她母仪的是?天下,中馈更多?事情需要宝嫣管理。 但是?她怀着身孕,陆道莲几乎帮她揽去了大?半,剩下的还?叫人辅佐她,先熟悉各宫各机构的框架章程。 陆道莲:“苏氏女,准备准备,我带你去行宫养胎。” 陆道莲的嘴越发矜贵。 想从?他口中听见宝嫣的小名儿,亦或是?亲昵的称呼,那都得到了榻上再说。 耳鬓厮磨间,陆道莲什么心肝宝贝都喊得出?来。 平日里,就会摆起帝王架子,偶尔叫宝嫣皇后,更多?的时候就跟以前一样这么称呼她。 当然?,他摆架子的样子也是?俊的,宝嫣爱看。 因?为她一双春水眸,含情脉脉地盯着他看一阵,陆道莲自?己就会受不?了了,眼神火热,恨不?得把她揉进自?个儿身体里。 宝嫣:“你不?是?政务忙吗?哪有?空去行宫。” 圣上勤政,对百姓来说是?一件好事。 而?臣子同样勉力,冲劲十足,更有?利于建造江山社稷,汉家基业。 民间对天子拥戴的呼声越高,朝堂于陆道莲就越稳固。 忙得不?见人影,宝嫣这么多?天都习惯了,现在?陆道莲说要带她去行宫养胎,很难不?让她想到,陆道莲这是?在?借她躲避政务。 哪怕被揭穿,陆道莲也没有?一丝愧色,理直气壮道:“朕也是?人,朕也要歇息。” 宝嫣:“……” 陆道莲面露得意,居高临下站在?她跟前:“而?且,朕很久没临幸你了。” 秋山行宫,是?在?汉幽帝之前就已经建造的避暑宫。 后山是?一大?片竹林,猎苑。还?有?山涧泉水,涓流不?断,天逐渐热起来,就很适合在?泉水出?纳凉。 陆道莲面色不?虞地找过来时,宝嫣穿着很轻透,大?着胆子不?像在?上京,只穿了小衣和亵裤,卧在?婢女的怀中,脚踝在?清泉中晃荡,身旁有?人摇扇喂果肉。 可比陆道莲要舒坦多?了。 婢女被打发走,身后换成另一个宽阔熟悉的胸膛后,靠在?陆道莲硬硬的怀里,宝嫣仰头打量他的神情,很不?高兴。 他把宝嫣的双臂拉到脖颈处,她一下就明白?他的意思,勾住他的脖子。 两个人拥在?一块,竹林起风,轻纱飘荡。 宝嫣吹气如兰:“陛下忙完了?” 没记错的话,她跟陆道莲刚来秋山行宫没两天,上京就有?一小撮大?臣追了过来,给陆道莲送上一车的要务后,还?蹭了一顿行宫的饭食才离开。 气得陆道莲眼神阴鸷:“真该把他们都杀了。” 宝嫣知道他说的是?气话,还?是?很贴心地抚摸他的心口,“做帝王不?易,陛下真是?辛苦了。” 陆道莲:“你怎么不?叫夫君了。” 宝嫣目光诧异,想他居然?计较起这个来,眸光化作秋波,有?些弱弱的可怜的味道,“叫陛下,不?是?才彰显得出?你尊贵的地位吗?这难道也有?错?” 陆道莲圈紧了她的肩头,在?那一片白?皙的皮肤上都攥红了,“说得对,但是?不?能连夫君是?会都忘了。” 宝嫣不?好意思反驳他,“我可没忘。” 陆道莲气渐消了,脸色还?是?冷的,姿态故意摆得很高,“既然?记得我是?谁,让你叫,你怎么不?叫。” “那你还?唤我‘苏氏女’……” “你难道不?是?苏家女郎。” 宝嫣推他,“那你还?是?陛下!” 陆道莲将她惹得脸红透了,方?才因?处理政务引起的燥郁彻底消散干净,他用威严欺负面前的属于他的妇人,拽紧了那一只皓腕,不?让她逃走,“那陛下命令你,叫夫君。你听是?不?听?” 宝嫣被他盯得身上发热,呼吸急促,神情紧张地嗫嚅:“那,那我还?是?皇后,你说让我与你平起平坐。”比地位,她也不?算输。 陆道莲一口否认:“现在?不?行。” 宝嫣:“为什么不?行?” 陆道莲眼中多?了一丝戏谑,“因?为今日朕想委屈阿嫣在?下面。” 他环着宝嫣,眉眼凌厉,鼻梁高挺,面如白?玉,身形伟岸令人充满依靠感。 宝嫣在?饱含欲望,灼热含情的对视中,为陆道莲心跳加速,“夫君。” 宝嫣:“我想吃笋。” 陆道莲:“……” 宝嫣在?玩水的时候就看见了,竹林里长了许多?笋包,近来吃多?了精细之食,就想尝尝山中野物。 当金尊玉贵的新帝,甘愿为了皇后去挖笋时,发现这一幕的宫人端着糕点盘愣在?远处,作为贴身婢女,小观升了官,做了新一任大?长秋。 像是?对此见怪不?怪,吩咐道:“把东西放下,不?许过去惊扰圣上和娘娘。” 宝嫣跟着陆道莲走了没一回就开始喊累,“夫君,我走不?动了。” “脚底好酸。” 她的娇气到了自?然?而?然?的程度,陆道莲更是?习以为常地蹲下身,要她坐到自?己背上去歇脚。 娇臀挨在?后背上,宝嫣喟叹一声,“夫君,好舒服。” 陆道莲感受着身上那传来的柔软而?温热的触感,眉心不?稳,“坐就好好坐,别乱勾我。” 碍于宝嫣身子,他们这个月来都不?曾行房事。 陆道莲忍了一通火,都不?用撩拨,就已经燃得厉害。 帝王给皇后当坐凳。 对所有?人来说,属于惊掉眼珠的一幕,小观表现得平平无奇般背过头,这时候就是?叫那位贵主给她家女郎舔足,他定然?都愿意得很。 谁叫女郎就是?新帝命中注定的心肝,是?天作之合,绝无仅有?。 陆道莲盯着宝嫣的肚子,“他什么时候能出?来。” 宝嫣算算日子,想想太医的话,“还?要些时日呢。” 宝嫣:“你这么急做什么?” 陆道莲用明知故问的眼神看她,“不?想再隔着肚子抱你。”他们拥抱,总是?因?为肚里的孩子隔着距离,除非前胸贴后背,否则已经很久没有?好好抱过她了。 晚食宝嫣吃到了陆道莲亲手挖的笋。 半夜里,肚子便开始发动了,比太医看的日子还?要早十来天。 一度平静的秋山行宫在?夜里,灯火不?灭,人影忙碌憧憧。 从?宝嫣闹着肚子不?舒服起,陆道莲跟她还?没想到是?要生了,直到她轻声害怕地哭着说“羊水破了”,陆道莲还?未回过神,就被庆峰拉走。 接着带来的产婆接替了他的位置。 太医不?方?便进去,只能隔着屏风,背对着安排接生事宜。 虽然?嘴笨,庆峰还?是?对看起来面色很差的陆道莲安慰道:“师叔,苏氏女福泽深厚,一定会没事的。” 听见宝嫣不?停说痛,过会开始撕心裂肺的惨叫,陆道莲心脏仿佛捏在?她手上,她叫一声,他比她还?紧张,面如僵木,嘴唇紧抿,不?苟言笑。 “师叔。”庆峰担心他实在?忍不?住会闯进去,于是?请陆道莲去隔壁房间等。 房里供着一尊佛像。 陆道莲跪过那么多?回,头一次长跪不?起。 佛香袅袅,烟雾萦绕,经文木鱼和隔壁间各式各样的动静,传入闭目祈佛的陆道莲耳中。忽地,声音断掉,差点成就陆道莲心中一道心魔。 他赫然?睁开凌厉双眼。 春动莲房 第127节 “生,生了。” 宫人跑来报喜,“陛下,娘娘平安……” 宝嫣生了个女郎,是?她和陆道莲的皇太女,当今无二,贵不?可言。 床榻上,一身湿汗,虚弱地朝他微笑的妇人仿若历劫归来一般。陆道莲浑不?在?意她此刻狼狈,将宝嫣的手扣在?掌中。 他贴上去细细亲吻她。 宝嫣察觉到了一点湿意,初始还?以为是?自?己落下的汗,直到再滚下一滴,她吃惊地朝陆道莲望去,却在?即将看到他脸的那一刻,被人紧搂在?怀中。 宝嫣愣后笑道:“你,你居然?,我我……” 像是?无法言喻此刻的感受,宝嫣也变得语无伦次,她好像身体是?痛的,可是?在?这一被他珍视爱重的瞬间,精神上好似又不?痛了。 “我是?不?是?,好厉害?”那么痛,她都经历过来了。 低沉的嗓音回应她,“嗯。” 又过了会,宝嫣轻声问:“你是?为我而?哭的吗?” 陆道莲:“小菩萨,你度了我。” 没有?宝嫣,他这辈子都将在?苦海里孑孓独行,六亲不?认,恃恶行凶,或许坐上天下最?尊贵的宝座,也只会孤寂无趣度过寥寥一生。 他不?敢想如果失去宝嫣会怎样。 就像那天漆黑的夜,月色下她朝他迎面一摔,他狭住的,是?一抹春色。 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