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智的下界生活》 序章 孽缘的开始 「第一天,她梦见一场毁天灭的的暴风雨,血色的月牙高掛空中,上千万隻黑色大鸟蛰伏于暗处蠢蠢欲动,一个硕大的怪物扯着天上最明亮的星星要落到黑暗的泥土里,另一个怪物赶来救下星星,然后随着星星一块儿殞落。」 「第二天,她梦见一个浑身赤裸的女人,女人有两个头,一颗温顺美丽,宛若天上神灵,一颗青面獠牙、阴狠恶毒,那美丽的头颅对着一位翩翩少年郎微笑,而那狠毒的头颅则癲狂的撕咬着一个浑身烂疮、相貌丑恶的男人。」 「第三天,她梦见一对双胞胎兄弟被恶人放在篮子里,顺着水一路飘往下游,途中汹涌的洪水将他们淹没、飢饿的鯊鱼追着他们露出血盆大口,兄弟俩绝望而拼命的在汪洋中划水而行,一路前进……」 ────摘自((夜之后的三个预言)) 三百年前。 彼时的下界还是个古老的社会,广袤富饶的土地上虽早已发展出文明与国家的概念,但在更偏远的地区,那里仍只有一些简陋的村庄和游牧民族,而在遥远的西方矗立着一座通体漆黑的大山,小男孩听村里的大人们叫它「魔山」,据说有某种可怕的东西住在里头,但具体是什么东西,不管他缠着妈妈问了多少次,妈妈却说什么都不肯再告诉他了。 某个再寻常不过的早晨,小男孩一如往常的在田里替妈妈捡拾乾草,他赤脚踩在乾燥的大地上,一想到赶快把工作做完就能跟小伙伴们去森林探险,心情都明朗了起来。 但当他不经意地抬头往天空望去时,他却愣住了。 只见明明是大白天,天空却黑鸦鸦的一片,他呆站在那里,没几秒后就匆匆跑去找在不远处耕田的大人们。 「阿爸阿爸,你看天空────」小男孩拉了拉父亲的手臂,高壮的男人抹着额上的汗水,抬头一看,也愣了一下,嘴里骂了句脏话,其他大人们见状也纷纷仰头看着沉的彷彿要垮下来的天空。 「我的妈呀,这天怎么黑成这样?」 「看来是要下大雨囉。」 「不会吧,我这苗才刚插下去呢……」 「哎呀,我得赶紧去把我家的野孩子叫回来……」 大人们七嘴八舌地讲着无关紧要的小事,只有小男孩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天空,耳里听到了〝啪嚓──啪嚓──〞的声响,像是...... 像是有很多隻大鸟在拍着翅膀。 小男孩终于知道魔山里到底住着什么了,可却为时已晚。 ───那不是要下雨了,而是因为成千上万漆黑畸型,有着丑陋人脸和巨大利爪的怪物同时在空中振翅高飞,遮蔽了太阳的光芒,才会使得白昼暗如黑夜。 眾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不知道是谁的锄头啪咑一声掉在地上,像解除了某种定身咒语,一个两个三个......最后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发了疯似的逃命,尖叫和咒骂参杂在一起,一时之间不绝于耳,而始终盘旋在空中的怪物也像是终于被惊扰了般,低头看向底下这群渺小的人类…… 那天,数不清的妖魔从魔山滚烫的岩浆里源源不绝地爬出来,生性残忍嗜杀的牠们使得村庄一夕沦陷,丰饶的土地被熊熊的妖魔之火烧了三天三夜之后尽数化为灰烬,漫山遍野都是妇孺凄厉的哭嚎与男人同妖魔的廝杀声,连风吹来都带着烈火灼热的气息。 而不只下界的人类,位于上界的眾神亦与妖魔经歷了一番血战,平时鸟语花香、钟灵毓秀的上界在那几年全部化为一片红通通的火海,天空中到处都是九头战马和踩着金云一身戎装的上神们。 眾神之王的大帝和怀有身孕的大后也亲自上了战场,然而在一次与妖魔的殊死战斗中,大后腹部中了一箭,肚里的孩子竟意外早產,很不幸的,大后也在努力生下这孩子后因伤势过重而死去。 那时大帝已经有一个长子,然而长子不成器,胆小懦弱又怕事,就连在打仗的现在,连平时柔柔弱弱的花仙子都已经把妖魔辗过来又辗过去好几个回合了,他居然还躲在自己的宫殿里不敢出来,大帝唯一的希望全寄託在这个小儿子身上,然而现在妻子战死,幼子又是这种情形,医神虽然知道大帝心情很差,但还是不得不如实稟报他:在这样战火连天、敌人肆虐的恶劣环境下,早產的脆弱生命很难活下来,就算活了下来也註定活不过成年。 大帝绝望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不速之客来到大帝跟前。 不速之客有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用金绳高高束起扎在脑后,头上戴着精緻的黄金头饰,在侧边镶着一个用黄金打造的,栩栩如生的蛇头,上面还插着三根白色的长羽毛,耳朵、脖子、手臂、手腕、乃至脚踝都掛满了一络的金铜饰品,走起路来叮叮噹噹的,好似靡靡之音,一张脸俊美而邪气,在眼睛周围、脸颊两侧画着红色的不知名图腾,左眼包着绷带,双眉之间还有一颗竖着的眼睛,周身被黑色的雾气繚绕,雾气里还泛着点点闪烁的红光。 这一看就是个邪物,不是什么善类,大帝殿的侍卫都警戒的拔刀对着他,果不其然,来者自称是传说时代的第一个大妖魔.魔皇阿契斯特.莱希特洛.法尔加谬,在地底沉睡了千百年后,被小殿下的出生给惊醒了。 大帝对此表示半信半疑。 魔皇的名号可说是大名鼎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根据史书记载,牠最初是统领整个妖界的君主,后来与古洛兰国的王子赛席勒斯结为好友,帮助他夺回被继母与兄弟抢走的王位,然而就在战事平息的好几年后,一个名叫普列契的妖魔横空出世,牠的力量强大,自封为「妖王」和魔皇分庭抗礼,为了争夺君主地位,两隻妖魔互相杀红了眼,最后以魔皇被重创而落败告终,故而才在地底沉睡千年,而妖王也没讨到便宜,当时已是古洛兰国国王的赛席勒斯选择牺牲自己的性命,将妖王永生永世封印在魔山之下。 但传说时代毕竟都是三千年前的事了,自己的曾曾爷爷那时候都还没出生呢,在那之后,受到重创的三界几乎全部翻新了一遍,谁知道这妖魔自称魔皇到底是真是假? 不过他还是让侍卫收起刀来,询问那妖魔想要干什么。 因为牠看起来的确有些虚弱与憔悴,唯有那隻漆黑的右眼闪烁着熠熠光辉,就好像是......对于今天的到来,已经期待很久、很久了。 那嫌名字叫起来太长、太麻烦而称自己为「阿莱尔」的妖魔一开始就开门见山道:「我可以保这小肉团的性命,前提是让我跟这孩子绑定血契,跟在他身边分享他的神力,直到我恢復力量的那一天来临。」 大帝知道牠是怎么想的。和力量强大的人绑定血契的确是最好的疗伤方式,如果可以,阿莱尔肯定想和大帝绑在一起,可是想也知道任何一个精神正常的人都不会和妖魔做这种交易。 而小殿下承继了大帝的血统,现在又急需治疗,看起来竟是很不错的人选...... 阿莱尔舔舔嘴唇,一脸贪婪地看着保母怀中用羊毛毯盖起来的小婴儿,由于眼神实在太可怕了,保母吓得差点跌坐在地,连大帝也几乎拍桌站起,然而妖魔桀桀怪笑,一摊手对大帝说道:「伟大的神之王,你们上神的力量都用尽了却还是找不到续他小命的方法,而我熟知那些失传已久,只有传说时代才曇花一现的黑魔法,相信我吧,我不站在妖魔那边,也不站在你们上神这边,我只想告诉你,这孩子的命只有我能救。」 「我的交换条件也不算过分吧?最多跟你的孩子跟个一千年。」 「很划算的交易,不做吗?」 大帝沉默了,先不说订了血契之后他的宝贝儿子身边从此就会如影随形的跟了个妖魔,假使这妖魔真的是魔皇的话,让他恢復力量之后会不会再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也是未可知…… 然而过了许久,他还是咬牙答应了,他看着阿莱尔割破自己的手心,用杯子盛了牠的血让保母餵小王子喝下去,口中吟诵一段相当古老的咒语,是连他都听不懂的语言,最后阿莱尔和小王子的心口同时有光芒闪烁。 血契完成了,小王子发出了从出生以来的第一声啼哭,又响又亮,整个大帝殿的上神们都激动了起来,大帝颤抖着双唇,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好快,急忙要上前去看看自己儿子,却没料到阿莱尔比他动作更快,一个闪身就窜到孩子面前,拉下他的羊毛毯,低头看着他稚嫩的小脸。 然后,这妖魔就慢慢地从眼眶中流出两行泪来。 「……」 完全不知道他在出哪招的大帝惊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你……你在哭什么?」 只见阿莱尔泪流满面的转过头来,凄声嚎道:「怎么是男的!为什么不是小公主──────!」 「……来人,给我把这变态打出去──────!」 「陛下您冷静!冷静啊!签了血契之后双方距离不可以超过三十公尺啊──────」 第一章 落难神(1) 三百年后。 天光炸裂,五丈光芒直衝天际,闪的人睁不开眼,雷鸣轰隆落下,狂风呼啸,暴雨滂沱,战马群集体抬起前脚,发出嘶嘶的哀鸣。 「打起来啦!噹噹噹噹──────」春神边敲着锣鼓边声嘶力竭地喊道「不好啦!王子殿下和妖魔又───打起来啦──────!」 「怎么又打起来了啊──────!这都打了三百年了还打不腻吗?」 「老夫的宫殿在那附近啊──────!呜啊啊啊啊啊!」 「快跑啊!大家快跑──────!」 〝轰────〞的一声,远方的棉花云瞬间被炸飞了好几朵,没炸飞的都给烤成了滋啦滋啦的焦黄色,金黄色的剑光兇狠俐落地朝阴魂不散的黑雾击去,把黑雾打的漫天飞散,顺便连后面海神新落成不到三个月的宫殿也给轰穿了,大门四分五裂,整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像积木一样轰隆隆的崩塌垮落。 「你给我站住,阿───莱───尔────!」一个金发碧眼,衣着华贵的青年杀气腾腾的提剑怒吼。 「来啊来啊,你的准头还差的远呢小鑽石────哈哈哈哈──────!」阿莱尔盘腿浮在半空中,周身腾出了浓厚的黑雾和劈啪作响的红光,开心的尖声狂笑。 当年被预言活不过成年的二王子凯伦已经活泼泼、热火火的活到了现在,还非常的健康强壮、朝气十足。 当然,这都要拜这位阿莱尔所赐。 眾神都知道大帝对这个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孩子宠爱到了极点,捨不得他吃一点苦,据说有一日大帝看着小王子白净到会发光的脸蛋,忍不住双手托腮,用一种傻瓜爸爸的口吻说道:「真是璀璨耀眼啊,我的小宝贝,你就是爸爸的小鑽石!」 于是从那天起,全上界的上神都知道大帝给他的儿子取了个小名,叫鑽石。 嗯……真是霸气富贵的名字,不过除了大帝之外,谁敢喊他这个小名可是会被王子殿下攻击的喔。 这都是题外话了,不过眾所周知,这么疼爱儿子的大帝却从没帮他办过生日,主要是凯伦他自己是不过生日的,因为对他来说,生日就是他的倒楣日,刚出生就差点死掉,然后被个诡异的妖魔看上,从此过上了三百年与妖魔同吃同睡的生活,这换作任何一个人都受不了,尤其是这妖魔还特别的烦、特别的聒噪、特别的喋喋不休,凯伦自从会爬以来就每天和妖魔打架,会说的第一句话不是「爸爸」,而是对着飘在半空嘻嘻哈哈的妖魔怒喊「阿莱尔!」,显然凯伦很努力的想从嘴里挤出仇人的名字,但这只会让死妖魔更开心,让大帝给气个半死而已,总之,找遍上下两界也找不到比他更倒楣的人了,真的没什么好庆祝的。 「你给我去死啊啊啊──────!」 「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刚才来不及逃的神现在要跑也来不及了,纷纷掩头扑倒在地,下一秒金色的闪光无差别攻击地爆开,炸飞了一眾的上神,连带把他们脚底下看似是云实则坚若磐石的结界也给打穿了! 一道闪电从上界破了的大洞直直劈到下界,一时间黑暗的天空亮如白昼,接着又一道惊雷如铜锣般在人耳畔炸开。 「我的大帝啊……」挤在屋簷下避雨的人们都被这惊世骇俗的场面给吓傻了,一个身穿大白掛、头发剪得整整齐齐的青年很衰的被旁边吓到的小孩子一推,他手一抖,怀里的书就全部砸进了路面的积水中,激起一阵不小的水花。 青年忍不住凄声哀鸣:「我的课本啊啊啊啊!」 「冯,乱叫什么?」他的耳机里传来一道悦耳的男声,很斯文温和「快回来,午休时间已经结束啦。」 「你们两个、你们两个……」平时慈祥和蔼的大帝现在气到呼吸不顺,话都说不清了,一手狂擼他花白的鬍子,一手巍巍颤颤的指着跪在他前面的一神一妖。 凯伦一脸绝望的跪在左边,阿莱尔呜呜呜的用手抹着眼泪趴在右边,一干上神躲在大殿外面悲伤的哭泣。 「老夫的宫殿、老夫的圣帕尔利斯宫啊啊啊──────!那是我小孙女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呀!」现已高龄一千五百岁的海神张大嘴巴,伤心欲绝地嗷嗷大哭。 「你们两个啊──────!」大帝终于喘过气来了,一开口就骂道「把上界打穿了一个这────么────大的洞啊,啊!?」 「是这傢伙先招惹我的啊父亲!」凯伦霎时悲从中来,也嗷的一嗓子哭了出来。 「我不是我没有呜呜呜……」阿莱尔还在嚎啕大哭,整个大帝殿内外顿时哭成一团。 「好了!够了!停!」终于,大帝一拍手边的桌子怒吼道「我看你们是不知反省!鑽石,是爸爸太宠你了才让你这样无法无天是不是?这三百年来你们打架把花仙子的花园剷平了、把战神的宝剑打断了、还有把太阳神的太阳给击沉了害下界陷入一片黑暗,爸爸都没说什么,但是今天简直太胡闹啦,那个洞要花多少钱来补你们知道吗?今年已经财政赤字、赤字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关禁闭一个月!都给我关禁闭!来人,把王子带下去!」 凯伦噗通一声趴倒在地,两条腿被侍卫拖着,阿莱尔也哭哭啼啼地跟着飘走了。 凯伦在禁闭室里的日子度日如年,虽然大帝对幼子的溺爱已经超乎常人想像,禁闭室里居然还有超大萤幕的游戏仪、一张柔软的大床和三柜的书籍,厨房每天送热腾腾的饭菜过来,还有两隻超强大风扇二十四小时对着他吹,然而他还是鬱闷的快吐血。 看样子这回一向疼爱他的大帝是真的生气了,长到三百岁第一次被处罚实在是种心酸的体验,由于和阿莱尔手上都被套了限制法力的手环,所以还不能打架,只能每天互骂,骂到最后都没力气了,两人双双瘫在床上,一脸生无可恋。 「该死的臭老头,敢把本魔皇关在这种小不啦磯的地方……」阿莱尔有气无力的咒骂着大帝,凯伦累的眼睛都睁不开了,一下就沉沉的睡去。 终于迎来了第十五天早上,凯伦被大门吱呀一声打开的声音给吵醒,他睡眼惺忪地看着门外的侍卫,紧接着脸朝下趴在地上的阿莱尔也醒了,两人睁大眼睛,虽然逆着光的角度让他们看不清侍卫的脸,但两人都有些高兴。 「我就知道父亲是疼我的。」凯伦对阿莱尔说道,接着问那侍卫:「是父亲要放我出去了吗?」 然而那人并不回答,带着身后一眾的侍卫走了进来,凯伦才发现那是个生面孔,不是平时的侍卫长。 那领头的侍卫声调古怪地说道:「是放出去没错,而且为了让两位好好省思一下自己这三百年来的任性妄为,以及给上界带来的诸多麻烦,还要麻烦两位到下界去待一阵子。」。 「……」 凯伦和阿莱尔瞠目结舌的瞪着他,久久反应不过来,直到另外两个侍卫粗暴的拖着他们的手要把他们拉出来,凯伦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不对!我父亲再怎么生气也不会下这种命令!」凯伦不敢置信的说道「混帐东西,他人呢?」 那侍卫忽然笑了,将脸凑近凯伦,柔声说道:「上神,您别担心,大帝祂目前还活得好好的,您就安心的……下去吧,嗯?」 一席话听的凯伦和阿莱尔脸色剧变,凯伦猛地大喊一声,在双手被扭在背后无法动弹的情况下纵身一跃,就像条噗腾的大白鱼一般,用头把那侍卫撞飞出去,那侍卫撞到柱子后一下子现出原形,竟是一具已腐烂多时,皮肉连着骨头发出阵阵恶臭的妖魔,周围顿时惊呼四起。 「烂骨大人!」 「您没事吧?」 「该死!早听说上界的二王子凶悍,没想到这么难缠!」 一眾侍卫也纷纷现出妖魔硕大狰狞的原型,扑上来把凯伦和阿莱尔压制在地,对着他们拳打脚踢,凯伦死命的挣扎,混乱间还用脚踹趴了好几个妖魔。就在这时,他看到他亲大哥加洛从后方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盯着他。 凯伦整个人被按在地上,一手揪着一个妖魔已经不多的头发,抬头对着加洛喊大哥,然而加洛却像是受到了什么控制,眼神空洞,像个木头人一样呆滞的一言不发。 「魁儡术!他中傀儡术了!」阿莱尔大叫,随即被好几个妖魔按在地上打,惹得他连声痛呼。 「该死!」凯伦用手一槌地板。少了神力的他们,那一点微弱的挣扎在这群妖魔眼中根本像毛毛虫在拼命蠕动,费事又滑稽,于是豪不费劲的就把他们连拖带架的拉走了。 「柯恩────拉法尔────玛尔斯───」凯伦还不死心,开始高呼眾神的名字。 「没用的,王子殿下。」拖着他的妖魔阴测测的笑道「眾神都被〝大帝〞召去开上界会议了,听不到您在喊的,况且……他们可不知道大帝被掉包了啊。」 妖魔们爆出一阵粗哑狂放的大笑。 阿莱尔绝望地说:「我妈妈说,掉下去的时候记得要护住脸,尸体才不会太难看。」 凯伦痛心疾首的骂道:「醒醒吧,你一个妖魔哪来的妈妈?」 两人被一路拖到了那天他们自己打出的大洞旁,那「烂骨大人」一抹被凯伦头槌出来的鼻血,用力捏住凯伦的下巴,流脓恶臭的巨脸就离凯伦不到几公分的距离,凯伦一阵噁心,差点吐了出来。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呀。」烂骨对着他狞笑了一下,接着就狠狠地在他和阿莱尔的屁股上踹上一脚「再见了两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十二月的沙西,凛冬将至,早上的天空灰矇矇的,外头呼啸的风吹的窗户嘎滋作响。 冯坐在研究室的壁炉前,裹着一件厚重的绣花棉被,一边发抖一边做他的古文字三级检定考卷,不大的房间里,另一头则坐了几个身穿白袍,研究员模样的人,正饶有兴致的看着柜子上一个小小的方盒子,那盒子里头正播报着各地的新闻。 「今年最大的暴风雨〝回轮〞已在亚里斯南方海域形成,预计将在这个月月底影响沙西……」 这叫「魔法显像仪」的东西可是他们神奇魔法研究所的骄傲,若不是十年前他们发明出这个东西,现在人类还得靠羊皮纸上的文字来了解各地发生的大小事呢。 「行行好,有谁能给我泡杯热牛奶的?我快冻死了。」一个男人夹带着外面刺骨的寒风推门走了进来,他和那些研究员一样穿着大白袍,手上拎着一根大铁鎚和一盒长钉,胸前的银色名牌上用严整的钢笔字写了〝所长〞二字。 「我这次可是钉得很牢固,决不会再让隔壁那老太婆用被招牌砸到的理由来乱要钱了!」 「那真是太好了,我等等去给您泡一杯。」一个戴眼镜,头发齐耳的年轻女孩从隔间鑽了出来,手上捧着个大铁盘,上面是热腾腾的焗烤饭「大家,饭也好了!快来吃吧!」 「喔耶!吃饭!玛莎做的饭!」 「谢天谢地,肚子快饿死了!」 大家一股脑儿的挤到了饭桌前,女孩对着还在跟古文字纠缠的冯招呼道:「冯,你也来吃啊!」 冯笑着摇摇头:「你们先吃吧,我明天就要考试了,不把这份试题做完可不行啊。」 闻言,大家都边吃饭边口齿不清地评论起来。 「你还真是认真啊,小冯。」一个地中海秃的中年男子笑道。 「半工半读很辛苦的。」 「就是因为这样,小冯可是我们的门面啊,上好学校、年年得第一拿奖学金、又聪明又勤奋!」 冯耳朵听他的同事们聊天,手上仍专注地做着试题,这时魔法显像仪的新闻播报也进入尾声,地中海秃正要关掉它时,忽然听到女主播说道:「为您插播一则最新消息。就在二十号上午十点三十分左右,位于沙西维吉镇的西博亚山忽然传出轰然巨响,疑似有巨大不明物体掉落,警备队赶到时只发现一个大坑,目前还在调查是由什么原因所引起……」 秃头嘴里的饭差点掉出来:「这不就是我们镇吗?二十号......三天前的事?」 「不明物体掉落?该不会又是法师院那些浑蛋在乱做实验,引起魔法分子紊乱吧?」 「早说了那群自认菁英的傢伙没比我们强到哪去,居然还敢瞧不起我们……冯?小冯,你去哪儿?」所长翘着二郎腿,边吃饭边抱怨到一半,就看到冯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抖掉了身上的棉被,急冲冲的就往外面跑。 「我想起有课本忘在学校了!我去把它拿回来!」冯头也不回地衝进了呼啸的风中,只剩渺渺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喔、喔、好……」所长看着外头冷得要死的天气,愣愣地说道:「这孩子……为了拿个课本也是拚了啊。」 第一章 落难神(2) 把下界砸出一个大坑的罪魁祸首二人组掉到了沙西的一座山上,山里下着大雨,他们顺着松脱的土石滚进暴涨的溪水里,再被滚滚溪水冲到岸上。凯伦上半身趴在岸边,下半身还泡在泥泞的水里,浑身的骨头像断了一百遍,痛不欲生,但他还是咬牙忍住不要像旁边的妖魔一样毫无尊严的在地上滚来滚去、大声哀嚎。 「起来!你这傢伙!」凯伦伸手想去抓滚个不停的阿莱尔,无奈这傢伙简直就像条泥鰍似的滑溜,怎么抓都抓不住「快起来,傻子!」 不远处警备队的灯光大起,还有凶猛的狗吠声,凯伦忍着浑身的疼痛奋力爬上岸,揪着阿莱尔的后领把他给提起来,伸手一挥:「梅杜莎!」 然而什么事也没发生,他的爱剑也没像往常一样出现在他手中。 「你是不是傻,鑽石!」阿莱尔大喊「我们已经没有神力了!快跑!」 两人互相搀扶,深一脚浅一脚,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衝去,然而山里始终下着雨,雾气迷濛,他们在陌生的深山中又找不着方向,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转了三天,总算来到山脚下,看到了人烟。 山脚下是一个市集,山下的天气比山上好点,雨没有这么大,只下着一点毛毛细雨,空气中充满潮湿的水气味。暴风雨就要来临,镇上的人们忙着囤积食物,马车上载着像小山一样的马铃薯和一袋一袋的盐,旁边眾多摊位上卖的则有腊肉、大白菜、嫩黄又活蹦乱跳的的小鸡仔……等等,老旧的黄铜魔法秤不停的左右摇摆运转着,头上还有各种细小如蚊蝇的魔法搬运器在帮忙运米。 「瞧这怪天气……我得多买一点菜回去才行。」 「本来这批货是要送去科灵图斯的,这暴风雨一来,运河怕是有好几天都无法通行囉。」 运货工人们随意地聊着天,妇女们七嘴八舌的挑着菜,凯伦和阿莱尔躲在巷子里,像两隻误入人群的小绵羊,一时之间不敢出来,从早上待到天都快黑了,才听到两人的肚子咕嚕叫了一声。 「我已经饿了三天了……」凯伦摸着肚子喃喃自语,他转头看蹲在自己旁边的阿莱尔,一脸眼巴巴的望着摊位上所剩无几的腊肉,只差没流口水了。 又忍了一下,最后凯伦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看摊贩几乎都在收摊准备回家了,于是勉强起身说道:「我去跟店家要看看有没有卖不完的食物吧,他们应该会给的。」 他和阿莱尔走到那家卖腊肉的店家前面,从来没低声下气跟人讨过食物的凯伦深呼吸了三次才开口对店主说道:「夫人,不好意思,不知道您有没有卖不完的剩肉……」 店主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妇人,一听凯伦说这话,又上下打量了凯伦和阿莱尔一眼,最后居然破口大骂道:「年轻人,人好好的是在要什么剩肉啊!」 人好好的? 两人震惊地互相打量彼此的狼狈模样:被大雨冲打了三天三夜,头发凌乱、脸上身上裹满了泥土和垃圾,只露出两颗圆溜溜又无辜的大眼,像两个小泥人似的、衣服东破一块西破一块……凯伦活了三百岁,从来没有一秒鐘是穿成这副德性的,都变成这种鬼模样了,居然还不能领剩肉?难道还会有人比他们更可怜吗? 「不是,我觉得……」就在凯伦还想跟店主争辩的时候,一群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乞丐忽然蜂拥而上,把毫无防备的两人给推到一旁,凯伦和阿莱尔跌坐在地,呆滞的看着这群几乎像难民一样,恶气冲天的乞丐,有的断手断脚、有的身后带着四、五个瘦成皮包骨的小孩子,旁边的店家似乎早已习以为常,纷纷把卖不完的剩菜剩肉丢给他们,等到凯伦和阿莱尔回过神来,市集早已空空如也,摊贩和乞丐都走光了。 那卖腊肉的老闆娘临走前还在对他们碎碎唸道:「你们是不知道最近科灵图斯在闹政变,他们的难民几乎都逃到沙西来了吗,还跟他们抢什么食物吃啊……」 「慢着!不然你看这对手鐲呢?」阿莱尔这才想到他身上还有许多黄金饰品,赶紧举起他的两隻手腕,上面各有一对厚重的金鐲子,长度甚至覆盖住整条小臂「我们用买的总行了吧?」 「谁知道你那是真金还是假货?」老闆娘冷笑一声说道「应该说你们两个这么破烂,身上还会有值钱的东西才奇怪吧?现在这种骗子真是太多了。」 「臭老太婆,一下子嫌我们不够破烂一下子又嫌我们太破烂──────」 「啊────看你们可怜,不然你头上那蛇头模样的头饰还挺不错看的,我带回去给我孩子玩,剩下几块碎肉就给你们,如何?」老闆娘说道。 凯伦喜出望外,一个「好」字还没出口,阿莱尔却立刻变脸,一口回绝了:「不行,这是赛席勒斯送我的东西!」 「你这傢伙啊啊────都要饿死了还在那边说什么呢!」 「反正我就是饿死也不会把它给出去的啦!」 还没等他们吵完老闆娘已经走的远远的了,凯伦气到想和阿莱尔在这边打一架,却悲伤地发现自己已经饿到连打架的力气都没有了。 打从自己记事以来,这妖魔就常常会跟自己提到一个名字────赛席勒斯,牠一生中最好的朋友。阿莱尔经常跟他讲述自己与赛席勒斯的过往回忆,无论是在炙热的盛夏于广场赛马,结果双双热到中暑,或是在刚建国之初一起抵御进犯的敌军,在冷得要死的冬天,挑灯讨论进军路线……不管大事、小事、正经的、耍蠢的,阿莱尔都以珍重的口吻述说着,因为牠全都觉得很珍贵。 凯伦不是不能理解这种想守护逝去好友赠与之物的想法……但绝不是在这种时候啊! 他只得对阿莱尔怒目相向,见阿莱尔紧紧护住头上的头饰,一脸委屈巴巴回看他的模样,又觉得自己已经被他弄到没脾气了,好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说道:「……行,饿肚子就算了,我们总得找个过夜的地方,走!」 两人离开了市集,顺着街道继续走下去,寒冷的冬天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凯伦身上还穿着在上界时那种轻飘飘的长袍,根本不挡风,此时忽然一阵冷风吹来,把他和阿莱尔都吹得浑身战慄。 这时阿莱尔忽然顶了顶凯伦,指着不远处,一边牙关打颤一边说道:「鑽鑽、鑽鑽石,那、那是你的名、名字!」 凯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了〝大帝之子凯伦上神〞被印在一面贴在墙上的大开宣传海报上,那是一座教堂,从教堂的窗户透出点点温暖的黄光,还隐约有孩童欢快的歌声传出,凯伦看了很久,一手握拳敲打自己的手掌大喜道:「对啊!我怎么没想过去找供奉我的信徒呢!教会里面肯定有吃的,而且还能提供我们住的地方!」 两人欢天喜地的往教堂跑去,脑海里已浮现出香喷喷的火鸡大餐以及柔软的床铺,阿莱尔尖叫一声,衝上去推开教会的大门,欢快的歌唱声与钢琴声在这一瞬间嘎然而止,唱诗班的孩子们及弹钢琴的神父全都诧异地看着这两个诡异的男子。 「神父!」阿莱尔说道「救救我们吧,慈悲的神父!我们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啦!」 「请您给我们一个过夜的房间!一间就好!」 两人接二连三地说着,却没注意到神父越来越不善的脸色,终于,神父按着钢琴站起身来,钢琴发出〝咚〞的一声,只听他非常有礼但口气强硬地说道:「不好意思,两位先生,但我们可不是专门接济乞丐和无业游民的。」 「可是你们是教会啊!」凯伦震惊地说道「你们信仰我……信仰凯伦上神,上神从来都教导他的信徒要乐于助人、济弱扶贫────」 「神父!」一个高高瘦瘦,脖子活像鸡皮垂下来的老修女从后门跑了进来尖声叫道「神父,金利先生已经到后院了啊!我的大帝,可不能让他看到这两个脏兮兮的流浪汉待在我们教会,这样金利财团的人会不敢将孩子们送来我们这儿,资助的金额也会跟着减少啊!」 「来人!」神父大喝一声,两个又高又魁武的警卫就走上前来,一左一右架着凯伦和阿莱尔把他们拖出去。 「大胆!」凯伦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拖着走了,他气的两眼发黑,愤怒地喊道「愚蠢的下界凡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别来挡我们的财路就行!」神父恶狠狠地骂道,随即转头对震惊的孩子们柔声说道:「来,亲爱的宝贝们,我们继续练习,等会金利先生进来,你们可得表现得好一点呀。」 凯伦和阿莱尔在一片悠扬的琴声和孩子们天真无邪的歌声中被丢出了教堂。 「混帐!还敢自称是我的信徒,把我的名字写那么大一个贴在他们墙上,简直污辱了本王子!」 入夜后的温度骤降,风颳在人身上都有一种刺骨的痛,两人坐在圣路易桥下,这里勉强还能躲雨和有着一点微弱的路灯,凯伦双手握拳不停挥舞,高声痛骂那家教会和那虚偽的神父,骂了一阵子之后他再也骂不下去了,三天没进食加上长途跋涉的奔波,让从来都是锦衣玉食的他耗尽体力,他环抱住屈起的双腿,迷茫的坐在地上,看看旁边从刚刚开始就一脸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妖魔,再看着远方的万家灯火,突然间就悲从中来:「父亲────大哥────!」 「不要哭啊,鑽石……」阿莱尔声音虚弱的说着,他抱紧了双臂,浑身颤抖「这种天气在桥下待上一晚我们真的会死掉的……我好饿好冷啊……」 「呜呜呜呜,可恶、可恶……」凯伦哭了一阵子,发洩完之后反而振作了起来,他饿到没力气起身,就趴在地上匍匐前进到河边,盯着河面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开什么玩笑,老子才不会死在这种鬼地方!〞就噗通一声跳进水里。 「鑽石!」阿莱尔惊呆了,赶忙也使出吃奶的力气爬到河边,看见他家二王子正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扑腾着,像在跟什么东西搏斗,几分鐘过后,他对着岸上的阿莱尔喊道:「接着!」,就把一条滑溜的大鱼丢了上来。 阿莱尔一脸矇逼,下意识伸手去接,鱼一进到他怀里就啪啪啪的狂甩尾巴,阿莱尔被牠连搧了好几巴掌之后抓不住,让牠给滑到地上,瞬间如大梦初醒,赶紧爬过去把鱼抱牢了,然后嘴巴大张的看着凯伦英勇上岸的身姿,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凯伦屈腿坐在岸边,大口的,用尽全力、杀气腾腾的嚼着口中的鱼肉,好像正在生倓那些害他经歷如此遭遇的妖魔的肉一样,阿莱尔坐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吃着他二分之一的鱼肉,吃完后才举起手说道:「那个,鑽石,呃,那我们住的地方……」 「等着。」凯伦兇狠的撕下一块鱼肉丢进嘴里,穷凶恶极的说道:「待会吃饱后就去把那家教会的马厩大门给砸了,今晚睡里头!那个神父要敢有什么意见,老子就把他掛在十字架上!」 阿莱尔感动地看着他,拍着手说:「你真有种,不愧是上界的二王子!」 就在凯伦吃饱了,拍拍手拍拍屁股准备去把人家掛十字架上的时候,远方的草丛里突然出现了一道亮光,紧接着是有人跑过来的沙沙声,凯伦和阿莱尔警戒的回头一看────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温和的年轻人,腰间绑着两件大棉袄,穿着白袍打着伞,整个人湿淋淋的,似乎跑了不少地方,他一看到凯伦先愣了一下,随即欣喜若狂地叫道:「老师,真的是你!我找你找好久了!」 阿莱尔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青年,再看旁边的凯伦,只见凯伦呆了一下,用眼神描摹着青年的轮廓,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竟也惊喜的喊道:「是你吗,冯?」 第二章 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1) 〝滋滋滋────〞 戴眼镜短头发的女孩正用油锅煎着蛋,秃头的中年男人手上抓着一张大表,气急败坏地指着上面某一点说道:「看到了吧看到了吧!我就说该买皇家邮政股,你看吉尔斯运河今天下跌了吧,害我损失了好几万的金币!」 「少在那边放马后炮,当初运河风头正盛的时候,你自己也没料到它会因为暴风雨而跌成这样啊!」另一个戴金边眼镜的男人也气冲冲地说道。 一个温文尔雅,看上去是领头的男人忙着劝架:「别吵了别吵了,都像我一样买公债不就好了吗?」 「那种低报酬率的东西谁要买啊?玩股票的意义就是追求暴涨时的快感!」 「没错,这才是男人的浪漫!」 「呦呵────好大的口气,那您二位买运河股输到脱裤就别抱怨呀?」 「呜呜呜呜────」 另一个干练的年轻女人没有理会三个死蠢男人的浪漫,她正专心致志的和冯讨论着魔法仪器的倾斜角度,一边沙沙沙的做笔记,冯拿着一把三角尺,弯下腰来仔细的测量……楼下的一切全都清晰的看在凯伦的眼中,他和阿莱尔刚起床,穿着冯给他们的新衣服蹲在楼梯口。 「我们昨天没有睡在圣路易桥下......」 「是啊,也没有入侵别人家的马厩......」 这一切不真实的就像一场梦,就在昨天他们差点冻死在桥下的时候,这个叫冯.埃希坦的年轻人找到了他们,把他们带到了他工作的地方────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给他们找了间房间住,还让他们在睡前喝了三大碗热腾腾的红豆汤裹腹。 「他叫你老师。」阿莱尔托着下巴问道「你什么时候收了学生,我怎么不知道?」 「呵,我有必要什么事都让你知道吗?」 「就算你不让我知道也没办法,我们可是一直在一起的!不能分开超过三十公尺────」 「啊────够了,不要用这么噁心的讲法!」凯伦说「你还记得大概十几年前,有一次父亲嫌我们待在上界整天打架破坏东西,所以帮我们报了个下界十日游的夏令营吗?」 「啊,你说那个骗钱的东西……」 「不管怎样,我就是在那时候遇到冯的。他当时还是个半大的少年,被一大堆人追赶着,我看他可怜就出手救了他,送他到大街的路上,顺口跟他讲了些上界的知识和歷史,还教他一些基础的魔法,这孩子便执意要称我为老师。至于你嘛......」凯伦木着脸说「那时候乱吃下界的蘑菇中毒了,整整十天的营期都在昏睡,当然不知道了。」 「……喔,是喔。」阿莱尔悻悻的说道,两人把天聊死了,无fuck可说,于是下楼来到研究室,所有的研究员都围在桌前吃早餐,桌上还有两盘没人去动,那是给他们的份────黄白分明的太阳蛋、切成薄片的马铃薯,还有两条香肠,如此简单的早餐却让凯伦和阿莱尔有种想哭的衝动。 「喔,是冯的老师!欢迎欢迎!快来和我们一起吃早餐!」那温文儒雅的男人第一个注意到他们,马上热情的起身招呼着「我是这里的负责人,也就是研究所的所长,我叫默西突。」 其他人也纷纷向他们打招呼。 「你们好呀,我叫玛莎。冯的老师......哇,看起来好年轻啊。」戴眼镜的女孩又看了看阿莱尔「这位是......?」 阿莱尔抬起下巴:「魔皇阿契斯特.莱希特洛.法尔────」 凯伦一把将阿莱尔推到旁边去,笑着说道:「他是我哥哥,智商有点问题,别理他,叫他阿莱尔就好。」 「喔喔你们好你们好!」秃头一一和他们握手「冯都和我们说了,说你们经济上有些困难,想在我们这里工作?你们真是来对地方了,别看我们研究所小小一间,赚的钱也是蛮多的,而且十几年前可是很风光的喔────」 「是啊!」戴金边眼镜的男人也凑过来说道「虽然现在老被警备队和法师院找麻烦────」 「唉呀,老德、汤姆!别说这些了。」所长道。 「这是事实呀!」 「对呀对呀!」 「别理他们了。」另一个长发挽起,年轻干练的女人微笑着对他们说道「我叫希尔,欢迎来到我们的大家庭,大家都很好相处的,有什么问题尽管说,冯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 早餐过后,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准备开工了,令人惊讶的是,这些研究员一进入工作状态就和早上那种疯狂爱间话家常的样子完全不一样,玛莎和希尔两个看起来娇柔文静的女孩子,一人肩上扛一个大投影仪器爬上爬下的,完全没在喊累,就连老德和汤姆也在默西突所长的指挥下,聚精会神的用光笔描绘起电线的路线。 冯把凯伦和阿莱尔拉到一旁对他们说道:「在下界必须靠自己努力工作才能争到钱,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们薪水待遇还挺好的,工作一天就能买三条香肠和一袋马铃薯喔。」 凯伦迟疑的对冯说道:「小冯啊,我这辈子还没扛过比剑更重的东西……」 阿莱尔咬着指甲道:「我不懂那些奇奇怪怪的仪器怎么操作……」 「没关係没关係,那不是问题!」冯开朗的说道「我们的工作除了发明魔法產品以外,也包含了向民眾推销这些產品呀。毕竟东西得卖得出去才能争钱嘛!」 于是冯带着他们来到仓库,扭开了明明灭灭的气灯,仓库里头堆满了木箱子,一排一排的非常整齐,都要顶到天花板了,冯打开其中几个箱子给他们看,里面全是一包一包的咖哩粉。 「我们今天的工作就是把这三大箱的魔法咖哩粉给卖掉!」冯啪啪地拍着这些木箱子,信誓旦旦地对凯伦和阿莱尔说道:「来,我来给你们示范一遍!」 「难过的星期一上班日,你还在为中午难吃的公司便当而发愁吗?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製作的魔法咖哩粉是您的最佳选择!添加了用精密魔法细切三百六十刀的微量分子,帮助人体消化、吸收、通肠胃,每天吃五公克,好吃健康又营养!现在一包只要五百金币,五百金币!」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冯摆着一个小摊子,扯着嗓子大声吆喝,一有人经过就立刻上前大力推销,从没干过这种事的凯论和阿莱尔像两个傻子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冯。 「真有那么神奇啊?」一个大妈提着菜篮子走过去,好奇的问冯。 「当然有啦,夫人!」冯不遗馀力地向她推销自家的產品「微量分子您知道吗?那可是现在沙西第一魔法学府埃尔隆学院的学子们都趋之若鶩在研究的神奇魔法呀!而很荣幸地我们拥有第一手的技术!」 是不是沙西第一魔法学府的学子们抢破头在研究的技术凯伦不知道,他只知道这看起来好像他保母疯狂在买的那种健康保健食品推销员的口气。 「埃尔隆学院?听起来好像很不错……」大妈被冯说得有些心动,还转头去呼朋引伴「茉莉、米莉安娜,你们也来看看啊!」 于是冯瞬间被一群中年妇人热情的包围,大妈们嘰嘰喳喳的讨论道: 「我给我老公买个……年轻人,这治便祕吗?」 「治!」 「那治痔疮吗?」 「也治!」 「治肌肉痛吗?」 「都治!」 「可是卖五百金币会不会有点贵呀?」 「是呀,外面市集的咖哩粉都只卖两百金币呀。」 「这是因为我家的產品是魔───法───咖───哩───粉呀!」 一阵混乱后,第一箱魔法咖哩粉瞬间销售一空,冯手上提着沉甸甸的金币袋,一时之间身上折射出万丈伟大的光芒,让凯伦和阿莱尔无法直视,齐齐倒退两步。 「这是何等强大的力量……」阿莱尔紧闭眼睛,不敢置信地说道。 「原来为了生存,竟需要具备这等技能……!」凯伦用手背遮着眼睛,冯身上的光辉刺的他睁不开眼「我为我这三百年来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堕落日子感到愧疚!」 「老师,阿莱尔先生,这样你们会了吗?」冯对他们露出灿烂的微笑「很简单的,就是让客人愿意买你的东西就好了!」 「出色、出色。」两人拼命为他鼓掌。 * 凯伦是个聪明的神,无论学什么东西都学得飞快而且完美,在上界当王子时学习诗歌、武艺是这样,到了下界当凡人时也是一样,跟着冯过了几天推销的生活以后,他已经完全掌握这份工作的精随所在,从一个养尊处优、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王子变成绝地求生教科书般的典范。 「今年冬季最新爆红款───魔法御寒大衣!用火系魔法添加在暗袋里的发热机制,让您在十二月的寒冬里依然暖的像六月盛夏!家里如果有孩子怕冷的家长请别犹豫了,魔法御寒大衣是您今年冬天最佳的选择!」 凯伦站在广场中央,面前的长桌上摆满了各式色彩鲜艳的厚大衣,那大红大粉的顏色简直艷俗到伤人眼睛,据说是老德和汤姆那两个钢铁直男设计的,然而凭藉着火系魔法的威名,还是有几对牵着小孩的夫妻半信半疑地前来询问价格。 「给您打五折!」凯伦说道「七千金币!」 「这也太贵了吧!」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震惊地说道。 「先生。」凯伦没理会他,而是郑重地看着他,一手比向他牵着的小女孩认真道「您的女儿真是冰雪可爱,这精緻的羊角辫是尊夫人帮忙绑的吗?」 「啊,是的……」提到女儿,男人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凯伦点点头对他说道:「先生,我看你跟我有缘才跟你说这个故事的,当年我像令千金这么小的时候,父亲总把我抱在他的腿上,说我是全世界最珍贵最漂亮的小王子,闪闪发亮就像一颗美丽的鑽石,他总说我值得最好的,所以当我感到寒冷的时候,父亲总会去买最贵最好的大衣给我穿,儘管我们家很穷,父亲也没有个像样的工作,他还是每天省吃俭用的存了好大一笔钱,就为了给我买衣服─────」 十几岁就成了孤儿的冯听着十分羡慕,对背手站在一旁,无所事事的阿莱尔说道:「老师的父亲对他真好!」 「不,你听他在胡扯。」阿莱尔百般无聊的说道「大帝都是直接摆两把大火炬在我们房里烧的,那燃料都是用云矿,烧一支要十五云币,大概等于你们一千金币吧,每年冬天都烧,连续烧三个月,可暖和了。」 冯:「……」 「───我说爸爸您别为了我乱花钱,父亲对我说,不,儿子,花在孩子身上的钱怎么能叫乱花钱呢─────!」 「呜呜呜呜───」家长们听得满脸感动,纷纷掏钱出来购买一件七千金币的伤眼睛大衣。 大衣很快就售罄完毕,前前后后只花了三个小时,比冯的速度还快,赚的金币也更多,已经满到需要另外找一个大布袋来装了。 家里很穷(穷的只剩下钱)、父亲没个像样的工作(他的工作叫大帝)的二王子殿下很满意的对冯比了个「讚」的手势,虽然感觉被欺骗了感情,不过没关係,可爱的小冯同学还是感到很安慰,对比之前阿莱尔的表现,凯伦真是太让人放心了。 昨天老德带阿莱尔出去推销,回来的时候哭丧着一张脸,原来阿莱尔逢人就吆喝他是传说时代最伟大的大妖魔,虽然他不知道他卖的是什么鬼玩意儿,但他相信应该不错用,要大家赶快来买,默西突所长在一旁都快昏厥了。 「换我上了吗换我上了吗?昨天卖到一半就被那秃子打断了,今天绝对要把它卖出去!」阿莱尔兴致勃勃的擼起袖子,从桌子底下拖出一箱羊皮地图就要上场推销,被凯伦和冯拚死拦住了。 「你这傢伙就别上去丢人现眼了吧!」 「阿莱尔先生,求您放我们研究所一条生路啊!」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第二章 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2) 凯伦在下界的生活十分忙碌,不仅要工作赚饭钱,还要努力找回与上界的联系,于是他便向冯打听。 然而冯的神情却有些怪异:「能与上界联系……您是说魔法吧?这个,可能,没有……」 不过当他看到凯伦一脸失望,又改口说道:「不然您去找法师院的法师们看看,啊,不过法师院的人都挺……自视甚高的,您要注意一点。」 凯伦便跟阿莱尔一起来到法师院,法师院就位在沙西王的城堡旁,是一座圆形的洁白建筑,从里头走出来的法师们各个都长发飘逸,步履轻盈,深蓝色的法师袍质地轻柔舒缓,跟研究所里三不五时就以白背心、拖鞋示人的老德,或是白袍已经洗到皱巴巴的冯一比较…… 「这要不说,我还真以为回到上界了呢。」阿莱尔手搭在头后,凉凉的说道。 不过接待他们的法师和仙人般的外表相当不同,有点爱理不理的,在听到凯伦想要和上界连络后,还带着嘲讽意味的说道:「目前人类的魔法造诣还不到能与上界的神们联系,您会不会有点异想天开了?」 最近一直在遭受白眼和讽刺的凯伦已经练就一身心如止水的好本领,听了不但没有生气,还沉稳的一頷首说道:「也对,法师院不过尔尔。」 说完就和阿莱尔一阵风似的溜了,留下身后法师们愤怒的叫喊。 「哈哈哈哈────嘻嘻嘻嘻────咦?」两人跑到一半,就看到默西突所长远远的朝他们走来,身边还有一个蓄着漂亮山羊鬍的中年男人,两人正吵的不可开交。 「要不是来拿同学会的邀请函,你以为我很喜欢来你们这鬼地方吗?话说为什么我的邀请函是寄到你们法师院!」 「这有很难理解吗?因为你们研究所的地址太偏僻了,简直是在深山野林,现在又常刮大风下大雨,信使怕被你们掉落的招牌砸到──────」 「胡说八道,你这是在污衊我们──────啊,凯伦和阿莱尔,你们怎么在这里?」默西突终于看到他们两个,凯伦把来找法师的原因和他们说了,好巧不巧,在和默西突吵架的人正是法师院的院长。 法师院院长没有像年轻的法师那样目中无人,但神色仍是非常严肃古板,他摸了摸自己精心修剪过的山羊鬍,思考了片刻说道:「很抱歉,我们的确是没有这种技术,让你们白跑一趟了。」 「哈、哈、哈!」默西突大笑三声,把手向法师院院长一摊「我的邀请函快给我,然后我就要离开你们这个连联系上界都做不到的鬼地方了!」 「叫屁啊默西突,那个根本不能研究好吗!那是禁术!」 「随便啦,我的邀请函你到底要不要给我──────」 离开法师院后,默西突又从一隻战斗力满满的斗鸡变回平时那个温文尔雅的所长了,凯伦向他问道:「他说连系上界的魔法是禁术,那是什么意思?」 「咦?这个嘛……」默西突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有些犹豫之后才说道「你是冯的老师,应该不会因此看不起小冯,好吧......」 「为什么会看不起小冯?」凯伦疑惑道。 「因为这跟冯有点关係......应该说跟他父母有关。」 原来冯的父母从前在沙西拥有一座矿山,他们一家以採矿为业,然后将挖到的魔法矿经过打磨,製作成各式各样的魔法器具。很多年前,他们夫妇俩研发出了〝天梯〞,据说若成功做出来的话便能直达上界,在当时是轰动全国的话题,然而也是在那一年,魔山发生了一次小型的失控,几隻妖魔跑了出来,虽然最后警备队控制住了,但警备总司令的独生女却被妖魔掳走,强暴之后曝尸荒野,找到她的尸体时整个下半身都烂光光了,非常难看,警备总司令怀疑是〝天梯〞引出了妖魔,愤怒之下便下令将冯的父母处死。 而在那之后,举凡一切研究联系上界、妖界的魔法都被视为禁术了。 「……」 凯伦有些尷尬的沉默了,阿莱尔幸灾乐祸的顶了顶他:「难怪那时候小冯是这种表情,你可真不会看人脸色哪。」 「闭嘴啦,我以前当王子的时候一向都是别人要看我脸色的!」 遭逢变故却仍然坚强的小冯同学目前还是个大学生,就读埃尔隆学院二年级,没错,就是沙西第一魔法学府,是默西突和法师院院长的小学弟,非常优秀的一个年轻人,平时半工半读,日子过的也挺辛苦的,尤其最近这几天要考试了,这关係着他能不能拿奖学金。 作为一个长辈,凯伦表示自己一个人出去推销也可以,而由于凯伦的天赋异稟,每次出去都能赚回满满的金币小山,冯也就颇安心地让老师去展现他的才能。因此每当他回学校上课的时候,凯伦就自己一个人勇敢独立的推着小推车上街去做生意,一周下来还颇受广大民眾们的喜爱,成果斐然;反观阿莱尔就可怜多了,做没几天就被凯伦赶走,不许他在自己身边阴魂不散帮倒忙,所以每天早上,当凯伦快乐、勤奋又踏实的出去为自己的一天奋斗时,阿莱尔就像个懒散的米虫,整天游手好间、四处晃荡。 「啊───可恶的鑽石,居然说我在他旁边吵他!」阿莱尔无聊的发慌,不知不觉晃到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子,这一带路上没什么人,两边全是简陋的矮房,屋龄可能都有几十年以上了,街边盘踞着许多骯脏、兇狠好斗的流浪狗,在他走来时全都警戒的爬了起来,喉咙里发出沉闷的低吼。 然而这些平时居民避之唯恐不及的疯狗,此时竟没有一隻敢上来攻击,在阿莱尔走过时还退到了矮墙边,一动也不敢动。 阿莱尔间适地走着,突然一隻还不到几个月大的小奶猫窜上了墙,牠还不懂那些大狗为何不敢攻击,只是本能地感觉到了眼前这个生物的危险,奶兇奶兇的对着他喵了几声,被阿莱尔抓着后领提了起来。 「你呀,别的狗都知道害怕,就你不知好歹,在那儿对着我喵喵叫。」阿莱尔盯着兀自挥舞四肢、炸毛乱叫的小猫,喃喃自语道「嘶……还真有点像鑽石啊。」于是随手把牠拋进旁边人家的草丛里。 「你信教吗?」 毫无预警地,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从他身后响起,阿莱尔回头一看,是一个柱着拐杖的老者,脸上的皱纹皱到像一层融化的奶油掛在脸上,佝僂着腰,是个老到不能再老的平凡老头,唯有一双眼睛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他又重复问了一遍:「你信教吗?」 阿莱尔看着他,半晌后饶有兴致、慢条斯理的问道:「信什么教?信大帝、海神,或是战神?啊,要我选的话,我倒是信仰漂亮的花仙子。」 老者哼笑了一声,只见他手指巍巍颤颤地指向上天,面上因用力过度泛起阵阵潮红,声音宏亮的说道:「上神已死,唯有信魔皇者能得到救赎─────!」 阿莱尔霎时浑身如遭雷击,瞳孔剧烈收缩,半晌也巍巍颤颤地举起食指,指向自己:「……?」 「对,就是你!」老者点头大喝,拐杖在地面敲出响亮的一声「你听说过我传说时代的大妖魔,魔皇阿契斯特.莱希特洛.法尔加谬陛下的大名吗?」 * 「我亲爱的兄弟姊妹们,人人都说妖魔邪恶残暴,但我们所信仰的上神们难道真能带给我们救赎与正义吗?在我看来,善恶并不是径渭分明的!」 昏暗的斗室里,只有几盏蜡烛幽幽的燃烧着,斗室的前方布置了一个讲台,头上包着黑色头巾的老者正慷慨激昂的讲道,底下跪了五大排穿的全身黑的信徒,男人女人都有,全都一脸如痴如醉,神色激昂的看着老者,阿莱尔跪在最后一排,跟大家一起听老者说话。 「各位,这位姊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老者从讲台旁拉出一个面容憔悴的妇人,她一出来就开始掉眼泪,一张嘴就哭:「我苦命的儿子!我苦命的儿子啊!被人诬陷犯罪,法官判他终身监禁!我求遍每一个上界的上神,都没有用!每一间教堂我都去祷告过,我儿最后还是被抓去关了,在牢中被欺负,整天哭着喊妈妈,我心疼啊!后来是撒佛利大人告诉我,去求魔皇陛下也许会有用,所以我就去做了祭祀,没想到后来那诬陷我儿子的人渣就被人乱刀砍死在街上了!真是魔皇陛下有眼,报应不爽啊!」 「魔皇陛下啊─────!」 「魔皇陛下─────!」 「我嫁了一个人渣丈夫啊!」 「我这腿还能不能好了啊呜呜呜─────」 「我女儿的病还有没有得治啊─────」 「可以的!」老者站在台上威严地说道「只要你们诚心诚意信仰魔皇陛下,陛下将会听到你们所有真心的请求,感受你们的痛苦与煎熬!」 「魔皇陛下万岁─────!」 「魔皇陛下万岁─────!」 阿莱尔混在群情亢奋的信徒中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自己曾干过这种正气凛然、惩姦除恶的事,但那一点也不妨碍他跟着高呼魔皇陛下万岁,而且喊得比谁都起劲。老者看到了便走下台来,走到阿莱尔身边对他说道:「年轻人,我看你很虔诚啊,莫不是也有什么说不出的苦衷想求魔皇陛下?我是撒佛利,我们每天下午三点都会准时在这里进行聚会,跟眾多兄弟姊妹一起祈求魔皇陛下的庇祐,有兴趣的话,明天也欢迎你再来呀。」 「鑽石鑽石,我跟你说,我今天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喔!里面的人都对我很崇拜呢!」阿莱尔一回来就兴冲冲的跟在吃晚饭的凯伦报告今天发生的事,由于凯伦近日和冯努力不懈工作的缘故,赚的钱总算足够养活他自己和阿莱尔这个很难养、吃很多的饭桶了。 对你很崇拜?难不成是跑到育幼院去了?凯伦大口的扒着饭,随意的答道:「喔,是喔。」 「对啊!而且每个人都过得好可怜喔!不是老公会打她,就是没了工作,再不然就是生了重病。」 喔,原来不是托儿所,是关爱协会啊?最近卖的手工饼乾有点抢我们生意呢。 凯伦才不关心阿莱尔上哪鬼混去,只要对方别来骚扰他就好,于是他抬起头来,难得的面带微笑鼓励阿莱尔道:「玩的开心的话,以后每一天都可以去啊。」 「真的吗?你支持我啊?」阿莱尔很感动的说道「因为好多人都说他们的家人不让他们去呢!说去那边不好!」 「哪有什么关係。」凯论继续温和地微笑,睁眼说瞎话「在回到上界以前,就由我来负责照顾我们两个吧。钱我来赚、房间我来打扫、碗也由我负责洗,你只要负责离我远远……只要负责开心的玩就好。」 「噢噢噢噢!鑽石,没想到你是个好人啊─────!」 成功得到鑽石认可的妖魔和成功甩开扰人精的王子殿下都觉得自己干的好极了,接下来这几天心情都格外明媚,每天早上还能和对方和和气气的说声再见才各走各的。 「好─────!冯,今天也是干劲满满的一天呢!」 「是的老师!」 「趁那烦人精不在,今天的目标是卖出七十套怀錶!」 另一方面,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阿莱尔也逐渐在魔皇教中混的风生水起,主要是他对魔皇的各种事蹟都瞭若指掌,大到曾砍下哪个大妖的脑袋当椅子坐、小到和好友赛席勒斯的相处日常都如数家珍,更重要的是,他还是个首席魔皇吹,每个听他讲过话的信徒都能深深的感受到魔皇陛下的伟大、霸气和千秋万代,简直比听撒佛利主教讲道还有效。 撒佛利主教坐在主教席上,看着不远处一群信徒将阿莱尔团团围住,争相请他继续讲述昨天还没讲完的「魔皇痛扁妖王」的英勇事蹟。 「主教大人。」一个男人悄声无息地凑到了撒佛力主教耳边「这小子......挺有天份的啊。若加入我教必是一大助力,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嗯……」主教盯着人群中阿莱尔笑嘻嘻的脸,表情逐渐阴騭,像隻紧盯猎物的老秃鹰「我也没办法,但好不容易赶在暴风雨来临前将人数给凑齐了,错过这次就要再等五百年,『那位大人』可没法等这么久,我们也只好忍痛割爱了……唉,真是可惜……」 礼拜一早上,也就是暴风雨到来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凯伦和冯、老德还有汤姆一起出去推销,老德说他在中央广场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好位置,目标显眼,地理位置极佳,而且还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那可是我跟关爱协会那些人吵了一架才抢到的喔!」老德有些骄傲的说道「我感觉我们今天应该不到一小时就能收工了,哈哈哈哈。」 「明天暴风雨就要来了,今天是最后一天赚钱的机会了,大家好好加油吧!」 「喔───────!」 四人像往常一样来到定点后便开始分工,凯伦撑开阳伞、冯把桌子架好、老德和汤姆负责将商品摊开摆在桌上,然后就开始推销。由于是最后一天了,大家也工作的格外卖力。 「这样看还真是个挺不错的好地方呢。」凯伦一手插腰一手放在眉毛上,瞇起眼睛打量四周,这么对冯说道。 这里是中央广场的正中心,后面就是有名的圣拉斯许愿喷泉,他们趁这个机会向来许愿的小情侣们兜售爱情魔药水,业绩非常之好,而且这个位置周边的店家也遮挡不到他们,真的是一眼就能看到他们「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九个明晃晃的大字。 「爱情魔药水、爱情魔药水!让你们的爱情天─────长─────地─────久!」 「山无稜,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老闆我要六瓶!我女朋友叫我买六瓶!」 「老闆我们这边也要───!」 「老闆我也要────!」 「……是吧……」冯捂着眼皮子,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场面,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可是我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今早起床眼皮就一直狂跳,是不是该叫他们小声一点……」 冯话音刚落下,在他们斜对面摆摊的几家小摊老闆忽然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似的,原本躺着看漫画的、搭訕小姐要电话的、不务正业偷吃午餐的……通通都跳了起来,火速把商品扫到箱子里,再火速收好小推车,一溜烟就推着推车跑了。 「喂、喂!」研究所的人都有些吓到,冯大叫道:「乔西叔叔!发生什么事了?妖魔从魔山里跑出来了吗?不要怕,我们有带武器!」 说完和老德、汤姆从桌下抓出球棒,一人一支。 「傻孩子啊,球棒顶个屁用,你还不快跑─────!」叫乔西的老闆一脸魂飞魄散的对他喊道「警备队来了啊─────!」 冯、老德和汤姆呆滞了足足有三秒,紧接着把球棒一丢,重复了一遍几秒鐘前所有摊贩的动作:跳起来、把东西扫下来、收推车、准备逃命。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不远处警察〝嗶嗶嗶────〞的哨音和〝呜伊呜伊────〞的闪灯大起,响的催人尿下,老德吓到都快失禁了,看到对面几个贼头贼脑的人一边对他们贱笑一边跑走,顿时心头火起:「该死!是关爱协会那些人向警备队检举我们的!」 「跑跑跑跑跑跑!快跑────!」冯推着推车、老德和汤姆一人扛起一箱爱情魔药水、凯伦不明所以的抱着阳伞,一行人撒丫子狂奔,忽然一根黑色的警棍凌空打旋着飞了过来,〝嗖〞一声直接插进他们前方的地面,只差一公分就要砸翻冯的小推车。 「咿咿咿咿咿要死了────────」一行人吓的就要当场升天。 「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找到你们了。」一道人影唰的一下跳到了他们旁边的矮墙上,只见那是个有着一头大波浪红发,在脑后扎成低马尾的女人,细长的眼睛画着精緻的眼线,五官标准而锐利,她屈腿蹲在墙上,深蓝警服随意披在肩上,迎风飘扬,她的肩徽上是三颗星和三道金线,同时胸前还有一枚白金勋章。 红发女人像鹰隼一般看着他们,鲜艳的红唇张开,咧嘴笑道:「你们还真是选了个目标明显、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好位置呀,一眼就能看到〝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九个明晃晃的大字呢。」 老德腿一软,差点要晕过去。 女人从墙上跳了下来,双手负在身后朝他们走来,那气场简直嚣张霸气的惊人,她停在冯面前,居然还比冯高出了一颗头来:「冯啊,还在这儿混呀?」 第二章 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3) 「冯啊,还在这儿混呀?」 「对,你、你想怎样……」冯似乎和这女人是旧识,勇敢的梗着脖子说道。 女人瞇起眼睛,似乎对他的语气感到不满,她一抬下巴示意他们看附近,警察们已经把刚刚逃跑的摊贩们都抓了回来,跑得最快的乔西老闆也难逃一劫,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付罚金。 「未经申请随意摆摊、影响公共秩序与市容、非法传销......」女人扳着手指数道「照理说我是可以罚你们钱的。」 「前、前、前面两项我们就认了,但我们才、才不是非法传销!」老德鼓起勇气,从凯伦身后冒出头来喊了一句。然而女人根本没看他,只是随意地从冯的小推车上用两根指头拎了罐爱情魔药水出来,看了看,再拋回去,像拋一件垃圾,语气揶揄的说道:「就这东西,也配冠上魔法二字?」 眾人被她梗的无话可说。 的确如此,他们卖的爱情魔药水说穿了根本没什么,只是一罐小破瓶子,上面贴了从书店买来,三块铜板一包的廉价标籤,上面用签字笔写了爱情魔药水五个字,也没有什么神奇的魔法,只是喝了之后会让人心情好,类似汽水之类的东西,人心情一好,看另一半也会比较顺眼嘛。 至于他们其他產品,什么魔法咖哩粉,魔法御寒大衣……都是差不多的东西,非常粗陋的魔法。 「这不是诈骗是什么?」女人说道「抓过你们好多次了,每次都拿一堆破玩意在骗钱,你们每次向我们警方求饶,想着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才放过你们。冯,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和你说什么来着?你好说歹说也是埃尔隆学院的学生,待在这儿混会有出息吗,尤其是干着这种不伦不类的行当。」 她说的话字字诛心。是啊,他们连「犯」的事都是这种警察不屑一顾的破事,整天称自己是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然而实际上只是一群夸大其辞的推销员罢了,基本上和路边信口开河的小摊贩没什么两样。 冯和老德、汤姆头都低低的,唯有凯伦很不合时宜地忽然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人?」 「咦?!」老德他们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居然有人敢问警备队最大尾的「你是什么人」! 「凯凯、凯伦先生!」 「嘘───别自找麻烦啊!」 「喔?」女人好像很感兴趣的挑起了细长的眉毛。 「老师您别理她!」冯有些惊讶又有些慌张地说道「她就是个爱找我麻烦的人妖啦!您别理她,真的!」 「冯,大人在讲话小屁孩闪边去。」「她」,或者该说是「他」饶有兴趣的盯着凯伦看了几秒,终于开口说道:「我是唐琴.卡伯恩,警备队一级警督兼副队长。你是……?」 「我是凯伦。」 「冯的老师?」 「叫老师不敢当,我也没教他什么东西,反而是冯教会我很多。」凯伦脊背挺直,肩膀放松,神色平静的对唐琴说道「我以前是个什么都不会的人,所以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过得非常悽惨,如果不是冯和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的人收留我并给我工作,我现在已经饿死街头了。你从事的当然是一份很高尚的工作,要罚我们违法摆摊也就罚吧,但希望你别这样瞧不起冯、瞧不起我们。」 「老、老师……」冯震惊的看着凯伦,激动到眼珠子都在颤抖。 「凯伦先生……」 「您真是……」 那可是人称警备队唐老大,全沙西犯罪分子见到都只有跪下来求饶的份,凯伦先生居然为了他们,这么勇敢的跟他正面槓上…… 唐琴看着他们,眼前的秃子、戴眼镜的青年(姑且不论冯)为人没有一丝霸气,讲话唯唯诺诺、眼神躲躲闪闪,反而凯伦这个新面孔腰板挺直,说话直视着他的眼睛,态度理直气壮,明明是一个双方地位不对等的情况,他却彷彿具有与生俱来的底气。 「有意思。」唐琴看向冯,轻声说道「那天西博亚山天降巨坑,我们警方始终找不到引发巨坑的来源,但当晚你却带了两位新客人回去……你要不要解释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你他妈又派人跟监我!」 「哼,这是上头的指示,你有什么意见不成?」 两人看着就快吵起来了,然而还没等他们弄清楚冯和唐琴之间是怎么一回事,唐琴就主动让步,退了开来,似笑非笑的对他们说道:「看在凯伦先生的面子上,今天就先放你们一马,下次选位置时记得三思啊。」 晚上七点,暴风雨如期而至,风雨把门窗拍打的喀啦作响,全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的人在默祷隔壁的老太婆不要再被他们的招牌砸到中度过了晚餐,大家把门窗都检查好、用胶带和木板固定好后,就早早回房休息了。 凯伦直到上楼的途中都觉得似乎有那里不太对劲,他回到房间,坐在自己柔软的大床上,打开魔法电视仪,切到他昨天刚破到第二十关的勇者斗恶龙,戴上耳机,听着游戏里邪恶的大妖魔桀桀怪笑道〝如何啊王子殿下?一段时日不见,你准备好再和我打一场了没有〞 「嘖,这傢伙真的和你怪相像的。」凯伦抱怨道,用手肘一顶旁边「你用火系魔法喷那女的,我来把这妖魔冻成冰块……」 …… 「冯───!」凯伦恍然大悟,马上夺门而出,结果一开门就打到刚抬手要敲门的冯。 「唉呀你这傻孩子……」 「好痛痛痛痛……老师,怎么了吗?」冯摀着鼻子,仰头问道。 「啊,对!阿莱尔今天没回来?」 「阿莱尔先生……」冯想了想,说「没有啊,我还以为您知道他跑到哪里去呢。」 「……难不成还在关爱协会那儿?参加个聚会有必要这么风雨无阻吗?」凯伦看着窗外的可怕的天气,不解地喃喃自语。平常阿莱尔在旁边吵习惯了,突然没了声音还真有点不太适应。 「算了,你进来帮我一起打游戏吧,只差这一回就要破关了。」 冯本来是要端水果来给老师吃的,现在变成师徒两人盘腿坐在床上,像两个青少年一样边打游戏边激动的抖腿叫嚣。 「老师。」 冯打到一半忽然喊了他一声,之后又沉默了下来,凯伦没有催他,继续打他的游戏,许久后冯才说道:「今天真是谢谢您了,唐琴跟我过去有过一点......不愉快,才会这么热衷的来找我碴,大家都被我拖累了。」 他苦笑着摇摇头,话一出口就顺畅多了,他像是忽然有感而发,忍不住又说了下去:「别看老德他们被唐琴修理成这样,他们可都是拿过魔法考核最高级别金色证书的魔法研究员,也都毕业自埃尔隆学院,我们的研究所就像老德说的,在十几年前是全沙西,不,是全下界最好的科研所,人才辈出,发明了很多让人民生活更加便利的东西,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满怀理想、充满抱负,那是一段很美好的岁月,但后来不知道是因为人才凋零还是什么原因,大家慢慢的发明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了,有也只是像爱情魔药水那种低端的东西,同为从事魔法的行业,法师院的法师们就很瞧不起我们。埃尔隆毕业的学生不来了,原本的同事也纷纷跳槽到法师院,所长和老德他们一直都很想再重振当年的盛况,大家都很努力,我虽然是为了生活费在这里打工,但我很喜欢这里的大家,我能了解他们的感受……」 冯一口气说到这里,有些揣揣不安地看向凯伦:「您……会不会觉得有些失望啊?我们研究所竟然是这么不入流的地方……」 「喔,那你对我感到失望吗?」凯伦随口问道「我可是个当神当到会被妖魔赶下凡来,一但失去神力,就连自己过活都不会的人喔。」 「我怎么会这么想老师您?」冯诚惶诚恐的说道。 「那不就好了?我也是,没什么好感到失望的。」凯伦看着电视里气势汹汹的妖魔,一边对他使出连续左鉤拳一边说道「做为一个神……你呢,则是做为一个人,最怕的就是连对自己都失去信心。冯,永远不要让别人指着你的鼻子瞧不起你。」 「真的很谢谢你,老师……老师您怎么了?老师!」冯倏地站了起来,惊慌地朝倒在床上的凯伦扑去。就在刚才说话间,一股毫无预兆的锥心痛楚像电流般窜过凯伦的脊椎,痛的他身体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向后一撇,倒在床上,全身蜷曲在一起,脸色惨白、冷汗直流,他抱着头,脑袋疼痛欲裂,像是二分之一的灵魂从脑里被活生生的撕裂、抽走。 「阿莱尔、阿莱尔……」 「您说什么,老师?您怎么了?阿莱尔先生怎么了?」 「我和阿莱尔的连结……断了……」凯伦抖着唇说道「一定是他出事了……」 他倒抽着气,强忍着疼痛将识海里的血契抓出来一看,上面赫然跳出阿莱尔斗大的讯息──── 「鑽石,救我──────!我被我自己的信徒给绑了qq」 凯伦差点没当场心脏病发作。 第三章 绑架与追捕(1) 一辆又一辆破旧的马车在暴风雨的夜晚驶在蜿蜒颠簸的山间小路上,马车四周的木板已被蛀虫腐蚀的几乎要散架,车顶只用一层木板和两、三层防水帆布垫着,在这种天气根本不管用,雨水直接像用倒的流进了车厢内,而每一个狭窄幽暗的车厢里都塞了五六个人。 就如同阿莱尔所乘的这个车厢里除了他以外,还有两个年轻的女学生、一个三十出头的流浪汉、一个老爷爷和一个留着五彩庞克头的小混混,撒佛利主教使了个诈,只告知他们这些来路不明或是没有亲朋好友,消失三年五载也不会有人发现的人说今天有重要聚会,骗他们所有人在教会集合后,就命手下将他们通通抓起来,阿莱尔情急之下只来得及给凯伦留下一条求救讯息。祸不单行的是,在他被带离超过凯伦三十公尺的时候,他们之间的连结就硬生生地断了,当场痛的阿莱尔倒在地上不停抽蓄,把和他同一个车厢的人都吓坏了。 在度过了刚开始那股撕心裂肺、脑壳爆炸的剧痛后,阿莱尔渐渐缓了过来,他侧躺在车厢地板上,双手被麻绳牢牢缚住,勉强睁开眼睛看向围在他身边的人。 「呜呜呜呜───你没事吧───」女学生中留着长头发的女孩哭哭啼啼地问道,她那留短发的同学则抱着她轻声安慰。 「噁────」阿莱尔干呕了一声,扭着屁股挣扎着坐了起来,靠着车厢说道「没事。」 「你刚才突然就倒下了,我们还以为你要死了……」短头发的女孩脸色苍白的说道。 「妈的这群人渣!」那小混混忍不住用拳头重捶墙壁,难掩恐惧的吼着「他们到底要把我们抓去哪里!」 老爷爷已经七十出头了,完全不禁吓,独自一人靠在角落神经质的念遍所有上界神明的名字,莫名的让人感到焦躁不安,小混混实在受不了,大喝一声〝死老头给我闭嘴!你他妈是在念屁!〞,赤白着脸就要扑上去揍他,被那流浪汉挡住了。 「好了你冷静点──────」 「冷静你妈──────」 两人争执中往前摔在地上,整个马车剧烈摇晃了一下,差点翻过去,女学生们吓的抱在一起惊声尖叫,哭得声嘶力竭;小混混和流浪汉口中一起冒出连珠炮的脏话;老爷爷受到惊吓,斗大的泪珠从满是皱纹的脸上滑落,念的更起劲了,引来前方操控马车的人一声怒骂:「操!你们这些傢伙有病吗?等会下车不揍死你们爷爷跟你信!」 「喔,我的天啊!没事────冷静────大家都冷静啊!」阿莱尔大喊「那个大爷别念了,你就是不信上界的神才来信魔皇的啊!留庞克头和衣服破洞的傢伙也别吵了,人家大爷不求上神难道求魔皇吗?别忘了我们就是信这个邪教才会被抓起来的!啊────好了好了长头发的小姑娘也快别哭了!那个那个,另一个小姑娘,快,快去安慰你朋友!」 在阿莱尔使尽浑身解数,拚了老命的劝导后,马车里的五个人总算安静下来,只剩下小混混的粗喘和女学生细小的啜泣声。 过了良久,那流浪汉发着抖问道:「那、那这位先生,你、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们吗?」 「还能为什么?」阿莱尔奇道「邪教抓人不就是为了要献祭吗?」 「我的妈啊,献祭!」 「天啊啊啊啊──────」 长头发的女孩又再度尖叫起来,小混混和流浪汉恐惧的张大了嘴,眼见角落那老爷爷又要开始把上界每一个神给默背一次,阿莱尔赶紧道:「打住!你们啊,看看你们!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哭,能不能勇敢一点?」 「你自己还不是刚上马车就吓的倒在地上抖……」女学生带着哭腔说道。 「我那不是吓的,我那是……」阿莱尔翻了个大白眼「啊────算了算了,小女孩我求你别哭了……不如这样吧,为了缓和气氛,我们六个来互相自我介绍、认识认识一下彼此吧!」 「都要被当成祭品杀掉了还互相认识个屁!你脑子进水了啊!」小混混又忍不住大吼。 「嘖───停,我说过什么?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阿莱尔衝小混混伸出一根食指,小混混忿忿的闭上了嘴,阿莱尔环视他们道:「你们要把自己当成一个没名没姓的祭品死去我也没意见,但是谁说我们一定会死在献祭场?反正我是一定会逃出去的,你们没家人没朋友在乎死活就算了吧,我还有家人的,他一定会来救我,放心吧。」 * 「阿莱尔──────我上辈子欠你的啊你这个讨债鬼──────等我抓到你就等着死一千遍吧!」 〝啪嚓〞一道闪电落下,照亮了整个沙西黑暗的天空,狂风暴雨中凯伦衝出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从马厩里拉出一匹马,翻身上马就往外衝,整栋房子的灯一一亮了起来,外加老德他们的惊呼声四起。 「什么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凯伦先生怎么了?」 「冯────怎么回事?」默西突所长穿着小熊的睡袍衝下楼来,冯扑到桌边抓起通讯器拨了个110,一边对他摆手道:「阿莱尔先生被抓走了,老师要去救他,没事没事,您回去睡觉吧,明天早上就好了!」 这还能叫没事吗────? 默西突还想说话,电话那头却已经接通了。 「……沙西警备队你好,很高兴为你这小畜牲服务……」 「我都还没说话你怎么就知道是我!你该不会在我们所里装了监视器吧,很恐怖欸!」 「你以为我监视你监假的吗?」 「还有你的语气听起来一点都不高兴啦!为什么要骂我小畜牲! 「对啦老子就是不高兴,冯啊,你是睡不着吗?大半夜的打什么110,你明天都不用上学?小孩子就快滚回去乖乖睡觉,不要乱报警!」 「我才没有乱报警呢!有个信仰魔皇的邪教把它的信徒抓走了!老师的一个同伴也在里面,大概往东去了,你们快点出警!」 「什么?什么邪教?魔皇?!」 「不跟你说了,我掛了。」 「啊啊真是的─────爱德蒙、爱德蒙!」 听到唐琴去喊他们队长了,冯也立马衝出研究所大门,翻上马背去追凯伦,留下站在原地傻眼的默西突。 「老师、老师────等等我─────!」 「冯,别跟了,回去吧!」 「警备队是透过我来定位的,我跟着您他们才知道位置!」 凯伦和冯骑马奔驰在闪电和雷鸣轰隆作响的雨夜,冯的视线被暴雨打的一片模糊,凯伦放慢速度把他拉到自己的马上来,大喝一声「驾」就加速衝了出去。 「老师,您怎么知道他们是往东走──────?」冯在凯伦耳边大吼。 「我和阿莱尔的连结已经连了三百年了────!就算现在断了也还有一点微弱的感应!」凯伦也大吼道「但是时间再过久一点就会完全感觉不到他人了!所以得动作快!」 两人驾着马狂奔到了一半,看到前面低洼处已经淹成一片汪洋,有一整排的木栅栏挡着,好几个警察跑了过来,拿着一根指挥棒对他们挥舞,口中的哨音嗶嗶作响,恐怕也没想到这样的天气还会有人骑着马在路上乱跑。 「老师!前面是管制区!」冯尖叫。 「衝破它────!」 「啊啊啊啊啊啊啊──────」 警察局里,连夜被叫来加班的警察们都在整理出警的用具、有的正在排查魔皇教的地址、有的正紧急连络没被抓走的教徒,非常忙碌。 唐琴一面把枪塞进后腰一面快步走了出去,风行雷厉的吩咐道:「第一大队第二大队都随我来!我们跟着冯走,其馀去魔皇教的据点看看,一有什么新消息立刻通知!」 「是──────」 唐琴猫腰鑽进了马车内,里面已经坐了一个男人,身材修长,黑发蓝眼,长相俊美,全身上下打理的一丝不苟,和唐琴老是随意地将警服披在身上不同,他的警服一路扣到了脖子、衣服扎进裤腰带,皮鞋乾净的发亮,翘着脚安静的坐着,好像没有什么事能惊扰到他一样。他便是爱德蒙.皮特,一级警督兼沙西警备队队长。 两人动作一致的打了个响指,两股强大的魔法气流瞬间带动马车的轮子,马车登时以极快的速度奔驰起来。 「冯是怎么跟邪教扯上关係的?」爱德蒙双手自然优雅的搭在膝盖上,眼睛微微闔起问道。 「唉,不是他,是他老师的一个朋友被抓了。」唐琴有些烦躁的说道「他那个老师你还没见过吧?那个人啊────」 马车内的通讯器传来惊慌的喊叫:「报告队长、副队长!管制区被冯先生和一个男人衝破了!那个,冯先生管他叫老师!」 「……操,可有意思了,待会碰上你就知道。」 爱德蒙笑了起来。 「他们应该是跑到另一头的山谷去了。」凯伦骑着马,后面载着冯,剽悍的一路衝破十几道管制闸门,无视一帮警察追在身后,直接杀到土石滚滚的山上「该死,这样会追不上!冯,有没有什么捷径?」 冯头晕到很想吐,又不敢松开抓着凯伦衣服的手,只好强忍呕吐的慾望说道:「捷径就是……呕…走那个、大斜坡…呕,只是现在、下雨,路──────」 冯马上就后悔自己提供这个选项给凯伦了。 「大斜坡是吧?抓紧了,冯!」 「只是现在下雨路很滑啊啊啊老师──────!」 凯伦没理他,调转马头,义无反顾的直直衝向那道坡度陡峭惊人的大斜坡,双腿一夹马肚,他们就连人带马的一起从大斜坡上一跃而下、飞向自由────── 「啊啊啊啊啊啊要死了啊啊啊啊啊啊──────」 冯的惨叫从监视耳机里传来,整个在唐琴耳中炸开,吓的唐琴在座位上一阵诡异地扭动。 「怎么了,喊得这么大声?」爱德蒙问道。 「这倒楣孩子要吓死我────!」唐琴一把将耳机抠出来摔在椅子上「跳断崖了不成────?」 「别这么想,万一是被土石流埋了呢?」 第三章 绑架与追捕(2) 大家听了阿莱尔的话后,儘管有些想围殴他的衝动,但看他这么有自信,感觉……似乎真的有生还的可能? 「我、我们是念沙西魔法中学预备科的学生。」那个长头发的姑娘首先开口「我叫艾薇,她是珍妮。」 「我们的父母都不太管我们,所以我们放学无聊贪玩……就发现这个地方,没想到……」珍妮懊悔的说道。 「我叫凯西。」那流浪汉也开口说道「我……我是在路边睡觉的时候听到人家在谈论这个教,说什么信魔皇者能得到救赎,我……唉,你们别看我烂命一条,是人都怀有一丝希望的,所以就稀里糊涂的加入了......」 老人也小声说道:「我是汉克,我、我是被隔壁邻居邀请的,我儿子和媳妇都被入室抢劫的歹徒杀了,留我一条老命在世上……我听老法兰克说魔皇能惩罚兇手,就……」 「嘖。」看到大家都讲了,小混混只好不情不愿的也说道「叫老子杰米就好,我可不是什么魔皇教的,我当初只是被那主教老头拉来打工,说好做满三个月就会给我一袋金币,我呸!全都是骗人的鬼话!杀千刀的老不死!」 大家说完后都看向阿莱尔,全等着他自我介绍,阿莱尔清清喉咙说道:「我是阿莱尔,会加入嘛,只是觉得……呵呵,现在还有人在拜魔皇让我很感动罢了。」 「哇────那你真是个虔诚的魔皇信徒啊!」杰米嘲讽道。 「魔皇的力量和上神们不分轩輊,在传说时代是统治整个妖界的大妖魔,有什么不能拜的吗?」阿莱尔一瞥他说道「可耻的是那些利用魔皇来创办邪教,干坏事的人吧?」 杰米登时没了声音。 凯西搔了搔那满是蝨子的头,发出喀嗤喀嗤的声音:「不过小兄弟,你长得一表人才,看上去也不像有什么烦恼的样子啊?是碰上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我啊?我和我弟弟在原本的家住的好好的,结果他爸和他哥突然被坏蛋给控制住了,坏蛋还打我们,把我们打包丢到这里,我们没钱没地方住的,又人生地不熟,幸亏遇到好心人,不然哪里撑的过这严寒的冬天啊?」阿莱尔不胜唏嘘道。 「大家都不好过啊……」 「这群王八蛋,居然敢利用我们无助的心情……」 就在他们讲着话,心情好不容易比较平復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前面传来了手下们下车的脚步声以及大声吆喝他们滚下来的粗话,大家一下子就又紧张了起来。 「要干嘛要干嘛他们这是要干嘛──────?」 「救命啊呜呜──────」 「别怕别怕!」阿莱尔安慰他们,自己第一个下了马车。 只见外头仍然下着倾盆大雨,他们已经来到山谷底,两旁是高耸绵延的山,眼前是一条宽阔的大河,放眼望去看不到尽头,像极了一个内陆小海。 ──这是吉尔斯运河。 这放在平时一定是幅壮丽的景象,只可惜在下着暴风雨的夜晚,那轰隆隆的水声和湍急的速度只带给人一种强烈的不安。河水暴涨成一个恐怖的高度,几天前还人潮鼎盛的沙西第一运河现在半个人影都没看见,只有几艘中型的木船用绳子绑在木桩上,随着湍急的水流上下漂浮。 「上去!都给我上船去!」手下们一边喝斥着被抓来的人,一面用力的把他们推上船,这些平日里对他们和顏悦色的神父修女现在完全变了一个样,有些熬不住的信徒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们?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你到底要把我们带去哪里?会遭报应的!魔皇会惩罚你们的!」 「闭嘴!死到临头了还在乱讲话!」一个神父手上提着粗长的鞭子就往那哭嚎的信徒身上抽下去,把她抽翻在地。 「阿吉!」她的朋友哭喊着扑了过去,一时之间大家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只有一些极为压抑的呜咽声,撒佛利主教就拄着拐杖站在一边,冷眼看着。阿莱尔担心他们一旦过了河被送到别国去,到时候凯伦就算想找也找不到他们了,于是拨开人群,主动走向撒佛利主教。 和他一个马车的同伴看到了,紧张兮兮地想喊住他。 「阿莱尔,你在干嘛?快回来!」 「小兄弟,你别找死啊!」 「欸!那边的在干什么!」 「谁准你自由走动的?」 「没事,别紧张!」撒佛利主教喝止了想衝过来的手下,冷冷看着这个朝他走来的年轻人「你想干什么?」 「哈哈,主教主教────」年轻人面上装的很有自信,但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有点紧张「您不是常说我有领导教眾的天份吗?不然、不然您看这样吧,您让我去安慰这几个哭闹的姊妹,她们不哭了,您耳根子也清净多了,这样……您可不可以不要把我卖掉?反正不缺我一个吧,让我留在你们教里,我会尽心尽力为你们服务,拉到更多信徒的!」 这傻小子看来还不知道自己要被当成献祭的祭品,单纯以为只是碰上卖奴隶的人贩子而已呢。 撒佛利主教心里暗自冷笑。 从他第一眼看到这小子时就觉得他很好骗,天真单纯、不諳世事的有些愚蠢、还对魔皇抱有虔诚的狂热、问他家里有什么人他也只说有个可爱的小弟弟,瞧瞧,这不是最佳人选吗?现在还自以为很聪明的来跟他讲条件,真以为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你吗?好笑,真是太好笑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撒佛利主教还是露出了犹豫的神情,想了几秒才对阿莱尔说道:「也不是不可以,但哭泣的奴隶可是很难控制的,你确定你应付得来?」 「可───以,您放心吧,主教!」这年轻人还真以为自己要给他机会,马上喜出望外地拍胸脯保证道「嘿──告诉您,我家里那小弟弟哭闹的时候,都是我在哄他的呢!」 呵,这跟哄弟弟能相提并论吗?果然是个智障。 撒佛利主教笑了笑说道:「好,那就给你一次机会向我证明你有留下的价值,否则还是一样把你卖去科灵图斯当奴隶,听到没有?」 「是的,主教!」 黑暗中,撒佛利向这个作死的年轻人一瞥,或许他只是想看看那张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的可笑蠢脸,却看到阿莱尔俊美的脸上竟露出狰狞的表情,瞳孔里有一丝妖异的红光闪过,但下一秒又恢復成那副天真无害、傻里傻气的模样,撒佛利愣了一下,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主教,该上船了!」一个手下匆匆跑来。 「……好,马上来。」 「你这小子也快给我上船!」手下粗鲁的拉着阿莱尔的手臂,就听到阿莱尔低喃了一句〝这老小子真没用,魔气才这么一丁点大……〞 「碎碎念是在念什么!快上船!」手下不耐烦的一把将阿莱尔推上船,阿莱尔被他推了一个挒趋,手上的金鐲子一不小心就飞出去坠入河里。 「啊──我的宝贝!」阿莱尔惨叫着扑到船边就想跳下去,被手下抡了回来「少囉嗦,再吵揍你了!给我滚进去待着!」 阿莱尔一被踹进船舱就看到里面满满的都是人,和他同一个马车的同伴们第一个靠过来关心他,艾薇又哭了,吸着鼻子问道:「你没事吧?你刚刚去找撒佛利主教做什么呀?」 「呜呜呜呜──────」 刚刚那些被打的信徒还在哭,看守他们的手下已经很不耐烦了,阿莱尔爬起来对他们说道:「主教说了让我来安抚他们,你们先出去吧,有外人在,他们会害怕。」 「呸───没用的老娘们,只会哭哭哭!」手下朝地上吐了口口水,朝阿莱尔恶狠狠地一指「别耍什么花招,否则有你好看!」 等到手下们都出去了,阿莱尔才舒了口长气,对那几个哭哭啼啼的妇人说道:「别哭了,快听我这边,你们有人知道科灵图斯吗?刚刚撒佛利主教说要把我们运到那儿去。」 「科灵图斯?那是我们的邻国啊,你不知道吗?」老汉克抖着声音说道。 阿莱尔心想废话我怎么会知道,三千年来下界变了多少呀,一边啊哈哈的笑着说:「我没上过学嘛!活这么大了又一直待在沙西没出去走走,那……为什么是科灵图斯?难不成是......」 他自己讲一讲,自己就想起来了:「......魔山。」 「是啊……」那个叫阿吉的妇人哽咽的说道「是因为那里有魔山吧,三百年前妖魔都是从那边爬出来的……」 「那里还是魔皇当年大战妖王的地方,魔山至今还埋着妖王的骸骨呢。」她的同伴颤抖着说道。 魔山、妖王。 阿莱尔似乎想通了什么,不过面上仍是平静的道:「原来如此,对了,我跟各位兄弟姊妹说一件事,你们千万别害怕呀。」 「还有什么事会比被抓去献祭更可怕啊!」杰米快崩溃了「你快说啊!」 阿莱尔严肃地说道:「其实……我是魔皇座下的第一信徒,我能听到魔皇的天音,魔皇陛下早就知道这个邪教藉着牠的名义在招摇撞骗,特地派我来惩罚他们的。」 大家一听都不哭了,纷纷爬了过来,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哇!真的啊,那么厉害! 「那你是不是可以打败他们?」 「啊哈哈──────」阿莱尔尷尬的笑了两声「可以啊,只是我出了一点小小意外,现在……大绝招怕是用不太出来,所以需要大家的协助!来,请大家跟我一起念以下这段话──────」 「什么狗屁上神,什么小鱉三妖王,去他妈的世界和平,多么无趣的芸芸眾生啊,混乱才是我所依归,邪恶才是我所追求,痛快玩、瀟洒活,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日子何其逍遥又快活──────这可是魔皇最喜欢的一首自创诗歌喔!可以帮助陛下增强力量!」 ……你管这叫「诗歌」? 现场一片安静,半晌后凯西勇敢的举起手来。 「你说,凯西。」 「阿、阿莱尔兄弟,你确定这是,呃……大绝招?」 阿莱尔微笑道:「对啊。」 杰米暴起插话:「我怎么觉得听起来怪怪的呢──────!」 「又是你────你他妈的烦不烦,一定要跟我唱反调就对了?我忍你很久了!」 阿莱尔和杰米当场脾气暴躁的打起来,最后阿莱尔赏了他一记兇狠的重拳,跨坐在他身上,用手肘卡住他的脖子,不顾身下杰米呜呜的哀鸣,微笑着对傻眼的眾人说道:「大家如果想逃出去,一定要记得帮我念喔,这很重要,那我就先去找那些守卫们谈谈啦,失陪。」 门〝吱呀〞一声的关上了,大家面面相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念。 最后是艾薇和珍妮鼓起勇气向大家说道:「我们……就念一下吧,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是啊,我们和他同个马车的,一路下来因为有他,我们比较不害怕了呢。」凯西也说道。 「那……那就大家一起来囉?一、二、三──────」 「什么狗屁上神,什么小鱉三妖王,去他妈的世界和平,多么无趣的芸芸眾生啊─────」 第三章 绑架与追捕(3) 「我感觉不到阿莱尔了。」 凯伦和冯一路狂奔,最后追到了吉尔斯运河畔,但那最后一丝微弱的连结也在这里消失的无影无踪,滚滚洪流一路向西流去,哪里还看的到半点阿莱尔的影子? 「吉尔斯运河有很多出口、很复杂的,那群邪教还挺聪明,呕──────」 冯讲到一半就稀哩哗啦的吐了。 「小冯啊,撑着点,你这样怎么活得下去啊?」凯伦一脸担忧的说道。 冯觉得老师最近经过磨练后已儼然变成了打不死的蟑螂,而且还是那种心理素质很强,被拖鞋攻击都不会慌乱的那种。而且不仅要操心有没有赚到钱、现在还要操心阿莱尔先生和自己,自己绝对不能再让老师这么担心了。 「老师,我没事,呕──────」 「……傻孩子,你在这儿好好休息吧。」凯伦慈祥的摸着他的头道「咦,那边怎么有魔气?我去看看。」 河水非常湍急,凯伦也不敢贸然以这凡人之躯走下水,只顺着感应到的魔气慢慢走去,蹲在岸边捞啊捞,最后在一块大石头旁捞到了阿莱尔的手鐲。 「哼,还不算太笨嘛。」凯伦将手鐲套在手上,果然血契又再度有一些微弱的感应,让凯伦能够听到阿莱尔用些微魔气保留下来的声音────── 「哭泣的奴隶可是很难控制的,你确定你应付得来?」 「我那小弟弟哭闹的时候,都是我在哄他的呢!」 「好,那就给你一次机会向我证明你有留下的价值,否则还是一样把你卖去科灵图斯当奴隶……」 「喝───谁是你的小弟弟啊!」凯伦生气了。 「老师您关注的重点错了啊!」 「冯─────」远远的传来了唐琴的声音,大批的警备队马车正朝这边聚集而来,唐琴和爱德蒙没穿雨衣就朝这边小跑过来「咦?你那老师自己一个人对着手鐲在骂什么呀?」 为了维护老师的尊严,小冯同学勇敢又倔强的向唐老大回嘴道:「关你屁事。」 「小冯同学,你最近皮在痒了是不是?」唐琴皮笑肉不笑的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老子还没跟你算你在那边鬼吼鬼叫的帐呢,我耳朵差点聋了你知不知道──────」 「老师─────老师救我啊,老师!我要被死人妖杀了啊啊──────」 凯伦朝他们走了过来,向唐琴和爱德蒙点点头:「唐琴副队长,真是麻烦你了,这位是……?」 「我是爱德蒙.皮特,沙西警备队队长。」爱德蒙温和的朝凯伦笑了笑,然而凯伦看着他却愣了一下,一瞬间觉得有那里怪异,但又说不太出来,这时手鐲正好播到阿莱尔在船上这段──── 「别哭了,快听我这边,你们有人知道科灵图斯吗?刚刚撒佛利主教说要把我们运到那儿去。」 「科灵图斯?那是我们的邻国啊,你不知道吗?」 「我没上过学嘛!活这么大了又一直待在沙西没出去走走,那……为什么是科灵图斯?」 「我想……是因为那里有魔山吧,三百年前妖魔都是从那边爬出来的……」 「那里还是魔皇当年大战妖王的地方,魔山至今还埋着妖王的骨骸呢。」 ────魔山。妖王。 凯伦把听到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两位警官。 冯:「当什么奴隶,是要献祭吧?」 唐琴:「就是要献祭吧?」 爱德蒙:「的确是想献祭呢。」 「居然被运到科灵图斯去了,这年头的邪教啊……真够丧心病狂的。」唐琴摸着下巴喃喃自语。 凯伦则注意到爱德蒙在听见魔山这个名词后表情有些细微的变化,但就算是凯伦自己也很震惊。 一切似乎都连的起来了,包括他们攻佔上界、包括把凡人运往魔山……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胆寒的事实─────他们要復活妖王。 「来几个人,随我去连络水上警备队,跟他们借几艘船,我们追上去。」唐琴边走边吩咐。 「是─────」 手鐲播到这里,魔气已消耗殆尽,变回普通的手饰了,不过这样的线索其实已经很够了,凯伦抬头看向天边的月亮。 厚厚的乌云遮挡住了今晚的月光,凯伦问道:「冯,今天的月亮……是什么样子?」 「啊?」冯愣了一下说道「今天是月底了,照理说应该是下弦月,老师您问这个干嘛?」 「每逢暴风雨的下弦月时,便是妖魔蠢蠢欲动之时。」却是爱德蒙回答了他。 凯伦有些诧异的看了眼这个总是面带微笑的警备队队长,冯嘴巴比脑袋快一点,就问出来了:「您怎么知道啊?」 爱德蒙平静的笑了一下:「学校歷史课不是有教吗?夜之后的三个预言之一。」 「喔、喔、原来如此。」 凯伦一直盯着他,过了一会才开口问道:「爱德蒙队长似乎不怎么干体力活?」 「那是唐琴的工作。」爱德蒙谦逊地说道「我不太能打,主要还是干些文职的工作,见笑了。」 不太能打还能当到警备队的队长?凯伦压下心底的疑惑,因为这时唐琴风风火火的带了一批水上警察回来了。 「麻烦你们了。」爱德蒙温文有礼的说道「到科灵图斯,我们赶时间,谢谢。」 就在他们匆匆上了船,从这波涛汹涌的运河驶往科灵图斯之际,天边的乌云也逐渐散去,一抹硕大到几乎要贴近地面的血红月牙也随之露了出来…… 「各位神父,我都把他们安抚好啦!辛苦我了,不,是辛苦你们了!」 阿莱尔推开舱门,笑吟吟的对围在甲板上谈天饮酒的手下们说道,然而手下们可不买帐,通通以不屑的眼神看向他。 「去去,滚一边去!不要以为撒佛利主教给了你一点特权,你就可以在这边跟我们称兄道弟!」 「就是!你谁啊你?」 阿莱尔坐在原地叹了口气,见手下们并不理他,想了想又说道:「不要这样嘛神父,说起来,你们真的信魔皇吗?或许我们可以交个好朋友!」 「嘿─────臭小子,就老实跟你说吧,你爷爷我当然不信了!」其中一个手下嘲笑道「魔皇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几千年前败给妖王的手下败降罢了!」 「胡说!」阿莱尔假怒道「要不是那臭妖王把魔皇的好友抓走了,魔皇也不会受制于他!妖王就是个卑鄙小人,还敢自称是王,我呸呸呸呸呸──────」 「你说什么───?」果然一群手下震怒了「我妖王陛下千秋万世,名震天下,怎么会是卑鄙小人!」 「反正现在也只剩下一摊烂尸骨而已了!」阿莱尔反唇相讥,就看到那手下冷笑了一下。 「死小孩,我看你是信魔皇信到傻了吧?看你可怜就告诉你好了,妖王陛下虽然被那该死的赛席勒斯给封印,但陛下的力量不灭,已经传达天音给我等,只要完成百人献祭,妖王陛下的封印就会解开!我们位在各国的兄弟姊妹已经找好了祭品,就是在今晚,我妖王陛下就要再度出世了!」 手下们群情激昂,阿莱尔眼睛一瞥天空的月亮─────下弦月牙、暴风雨、五十年一次魔山封印最为薄弱的时候…… 条件果然都符合,那汩汩洩流而出的魔气浓厚的在这里也能感受到,让他全身上下的毛孔都感到战慄般的舒畅,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 然而当年的赛席勒斯也是在这样的天气中牺牲了自己的性命,把妖王永生永世的封印在魔山下。 想到这里,阿莱尔的眼神幽暗了下去,儘管如此嘴上还是惊恐的嚷嚷道:「什么?你们有病吧!就为了妖王那呆子,我就要牺牲自己的性命?一点都不值得,这么虔诚的话,你们为什么不乾脆自己跳下魔山死一死就好了呢!为什么要拿魔皇的信徒来献祭!」 「臭小子嘴巴给我放乾净一点!」 「为什么拿魔皇的信徒来献祭?妖王平生最痛恨的就是魔皇,所以指定要以他的一百个信徒来当祭品,以解陛下心头之恨!我们要让魔皇看看他虔诚的信徒们是如何成为我妖王陛下重生的养分!」 手下们衝上来把阿莱尔踹翻,开始对他拳打脚踢,阿莱尔一边痛呼还一边大声劝他们道:「我告诉你们,你们这样是不行的────回头是岸啊!跟我一起改信魔皇吧───啊,好痛!」 「这小子嘴巴一直碎碎念碎碎念的烦死啦──────!」 就在阿莱尔被暴打中,船也靠岸了,大名鼎鼎的魔山就近在眼前,那通体漆黑的大山高耸入云,山体一片荒芜,连半根杂草也没有,那是因为在魔山各处时不时便有火红的岩浆喷溅而出,而在魔山的下方则设置了一个巨大的祭祀台。 邪恶。 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的邪恶毫不隐藏的展现在眾人眼前,阿莱尔的瞳孔像猫一般直直的竖了起来,全身舒服的像飘在空中,却被人一把揪住头发────── 「魔山到了,到时候就第一个拿你当开铡吧!」 其中一个手下拖着阿莱尔就走,其馀手下纷纷进到船舱去把人给赶出来,看到这么可怕的魔山,眾人知道自己就快死了,忍不住大声哭嚎了起来,一时间到处都是凄厉的氛围。 「什么狗屁上神,什么小鱉三妖王,去他妈的世界和平,多么无趣的芸芸眾生啊……」 艾薇和珍妮紧紧抱在一起被强押着下船,两人恐惧的都走不动了,泪水直流,口中却还下意识的念着阿莱尔教他们的口诀,不只她们,其他人也都一边流泪一边念念有词。 虽然是很可笑的口诀,但在生死存亡之际,彷彿有个东西祈祷就能让他们好过一点,就连最不信邪的杰米都一边痉挛一边喃喃重复着这几句话。 另一方面,也有一片黑压压的人潮正从四面八方向魔山靠拢。 「科灵图斯分派,带来25个祭品。」 「路托维吉雅分派,带来20个祭品。」 「圣塔斯分派,带来15个祭品。」 「沙西分派,带来40个祭品。」撒佛利主教的声音冷冷地响起,他从人群中走出来,爬上长长的阶梯,站到了祭祀台的上方,祭祀台两旁有熊熊的火炬在燃烧,正中央用鲜血画了一个五角形的大阵,大镇上摆了一个更小的祭祀台,刀斧等刑具摆的整整齐齐的。 「诸位姊妹弟兄──────」撒佛利主教高举双手,虽然是在暴风雨中,但他的声音却清清楚楚的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献祭的时刻到了!我王等待此刻,已经等了三千年了,是时候重迎我妖王陛下回归了──────!」 「妖王陛下──────!」全体信徒纷纷跪倒在地,高举双手,不断磕头,口中高呼万岁,画面看来既虔诚又诡异。 其他三个国家的分派各拖了一个祭品上来,那三个祭品已放弃挣扎,一脸麻木的任由邪教徒把他们按倒在台上,主祭者走上前来,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地连续杀了三个人。 「沙西的祭品何在!」领头的老妇厉声喝道。 「你们干什么!放手!放手!撒佛利主教答应过不会杀死我的!」阿莱尔被两个粗勇的手下一路拖上阶梯来到祭祀台上,和先前三个祭品不同的是他途中仍在猛力挣扎、大呼小叫,充满了求生欲。 「主教!先拿魔皇最虔诚的信徒开刀吧!」几个手下扑过来把阿莱尔死死的按在台上,底下的邪教徒们高喊「杀了他!」、「杀了他!」,而其他沙西的祭品则是恐惧的大哭。 「阿莱尔,阿莱尔啊!啊啊啊──────」 「小兄弟啊啊──────」 撒佛利主教走上前来,从台子上拿起一把锋利的匕首,居高临下的看着阿莱尔:「你真的很有意思,我本来也不想杀你,但你凑巧就是那第一百个人,要怪……就怪你加入的时机不对吧。」 阿莱尔根本没在听他说话,还在嗷嗷乱叫:「我警告你,你要是敢让我留一滴血,我的血都会刺激到魔山里的妖魔,到时候他们会通通跑出来把你们杀光光!快放开我,死肥猪──────!」 「主教!这小子从刚刚在船上就吵到现在,快点杀了他吧!」手下脸色狰狞的说道。 「阿莱尔,你一直都很相信魔皇。」撒佛利主教也没法再假装慈祥,他双手握住匕首,将它高高举起,冷酷地对阿莱尔说道「那么我们就来看看他老人家会不会降下奇蹟。」 「啊啊────什么狗屁上神,什么小鱉三妖王,去他妈的世界和平,多么无趣的芸芸眾生啊……」 台下的祭品们低着头,身体蜷缩,闭紧双眼,绝望的重复念着这句话。 到最后,他们也只剩下这句话。 「愚蠢的凡人。」阿莱尔说道,他忽然开心的咧嘴笑了出来。 下一秒,撒佛利主教毫不留情地将匕首扎进了阿莱尔的后心,血顿时像喷泉一样喷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莱尔死了!他死了啊啊啊啊──────!」 同时,阿莱尔的瞳孔整个变成血染般的红色。 他让祭品们反覆唸的口诀总算达成次数了,虽然凡人的力量很微小,但是心诚则灵,终于在这一刻让他的力量短暂恢復了,于此同时空气中细微的血味扩散开来,竟使得魔山内部震动了一下。 但撒佛利主教并没有看见,他脸上露出了终于得偿所愿的疯狂笑容,就在他第二刀将要刺下去的剎那,一把长剑破空而来,直接射穿他的手掌,将他连人带刀一起钉翻在地。 「阿────莱────尔──────!」 凯伦的咆哮声响彻云霄,只见他和冯骑着一匹马,身后是成批车头灯大闪的警用马车,在滂沱大雨中从远方杀了过来,无比壮观。 第四章 魔山(1) 这下无论是邪教徒或是祭品们通通跳了起来。 「警备队!是警备队来了──────!」 「呜啊我们有救了!我们不用死了──────!」 「妈的,条子怎么会追到这里来!」 「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计画!」 阿莱尔翻下祭祀台,欢天喜地的朝凯伦跑过去,边跑边张开双臂:「鑽石──────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我好想你──────」 凯伦的回应则是从狂奔的马上一跃而下,赏了他一记惊世骇俗的飞踢,把他踹飞了十米之远:「你这垃圾──────你怎么还没死啊──────!」 阿莱尔被踹得头昏脑胀,很不服气:「等等等等,话不能这么说,如果没有我的话,今天就完全不会有任何人来阻止妖王的出世了喔,呜噗──────!」 「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我看你是嫌命太长了──────!」 两人的血契在三十公尺这个范围内又恢復了,阿莱尔暂时回归的力量也影响了凯伦,连带使得他的神力也回来了,于是两人当场就要在这边给大家表演什么叫神仙打架,然而一阵突如其来的天摇地动,让他们吓的瞬间分开。 「怎么回事?打架也不至于引发地震吧?是因为我们神力恢復了吗?」 「怎么可能?我都还没发大招呢。」 「老师、阿莱尔先生,你们快看魔山!」冯尖叫道,只见开始有什么东西连着魔山滚烫的岩浆一起涌了出来,黑色的身影黏在魔山上,一个、两个……最后像天女散花般不断的喷发而出。 「是、是妖魔啊啊──────!」 「妖魔爬出来了啊──────!」 「唉,我就说吧,不要让我流血啊。」阿莱尔叹了口气,但脸上却难掩兴奋,凯伦瞪了他一眼,知道他死性难改:「你故意的?」 「我哪有?」阿莱尔瞇起眼睛笑道「我提醒过他们了。」 人群比刚才要被献祭时更加恐慌,开始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那些从魔山里爬出来的妖魔各个都长了张奇形怪状的脸,獠牙从嘴里凸出,光秃秃的翅膀张开有两个成年人那么长,牠们才不会给人类反应的时间,一个个怪叫着拍着翅膀俯衝而下,见人就抓。 但奇怪的是,当妖魔要去抓沙西祭品的时候,刚一近身却尖叫着弹开了,彷彿无形之中在祭品身上有一层强大的保护咒,发现了这点后有的人很勇敢,就衝上去帮助从其他国来的祭品。 「闪开闪开闪开──────你们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臭妖魔,都给老子滚回山里去!」杰米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开始切菜砍瓜一样的对着袭击妇孺的妖魔攻击。 「啊啊救命啊救命啊──────!」 那些邪教徒可就没这么好运了,已经有好几个被妖魔抓上天空带回魔山里,有的因为妖魔没抓牢,直接从空中掉下来摔死了,有的直接在地面就被妖魔开肠剖肚。 「救、救救我!救命──────!」一个人四肢并用地朝阿莱尔爬了过来,他的肚子已经被开了一个大洞,肠子和内脏都流出来一起拖在地上,那不是别人,正是撒佛利主教。此时他面上一片惊恐疯狂,哪里还有当初杀人献祭时的狠劲,甚至此时还在口不择言:「救我!救我,我、我就许你进入我教,让你享尽荣华富贵──────!」 「主教啊……」阿莱尔叹了口气,蹲下来对他说道「勇敢一点,以这副屁滚尿流的模样死去真是太难看了......对了,你不是还说要看看魔皇他老人家会不会降下奇蹟吗?」 撒佛利主教眼泪扑簌簌的流下,配上那张老迈的脸,忽有一股诡异又荒谬的感觉。 「救我……」他说「我不想死,救救我,伟大的魔皇陛下……」 「晚了。」阿莱尔柔和地笑着,嘴角露出一小颗虎牙,像个调皮天真的孩子。 「魔皇从不降下奇蹟,他只诅咒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蠢材。」 下一秒妖魔俯衝而至,抓起了撒佛利主教远远飞走,只留下他惨绝人寰的叫声。 阿莱尔抬起头,刚好和看向他的凯伦对到眼:「我还以为你会阻止我。」 凯伦顿了一下,学着他的口气说道:「神不是一定都要慈悲的,神也会分辨善恶对错。」 阿莱尔大笑,还没笑完又是一阵天摇地动,冯差点往前扑个狗吃屎,被凯伦拉住后,惊恐的四处张望:「怎么了?又怎么了?」 凯伦和阿莱尔看向魔山,此时那黝黑的山体像被赋予了生命活过来了,一下一下的颤动着,像是里面有颗巨大的心脏在跳动。 「不好。」阿莱尔抽抽鼻子「刚刚你们还没来之前,那些人已经先宰了三个倒楣鬼了,普列契的封印怕是因此有些松动。」 「真烦人……」凯伦犹豫着,巩固一个封印阵法最少也需要三个人,他看到小冯同学一脸「选我选我」的表情,只好勉强点头同意,接着又很担忧的看向警备队:「警察不知道有没有办法应付妖魔……」 接着他就看到唐琴一个回旋踢把衝过来的妖魔踢飞出去,然后拔枪朝要去袭击一个老妇的妖魔射击,那子弹可不是普通的子弹,都是请法师院特别製作的魔法子弹,攻击力超强,一枪下去直接打爆三隻并排妖魔的头。 「妈的大半夜还要处理这些东西好不爽啊──────!」 「回去我会替全体申请加班费的。」爱德蒙依然很淡定,自称「不太能打」、「只能干些文职工作」的警备队老大直接举枪点射,俐落地把空中的妖魔打了下来。 「摆好阵型,攻击──────!」警察们训练有素的一排接一排排好,前面的拿起防暴盾牌抵挡妖魔,后面的则拿枪扫射。 妖魔们嘎嘎乱叫,很快就不敢接近警备队,改往一般群眾攻去,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唐琴马上率领一眾警察们气势汹汹的朝这群妖魔衝过去────── 「欺软怕硬啊这群臭东西──────吃我一记过肩摔──────!」 ……到底是怎么做到把妖魔从空中扯下来过肩摔的? 「嗯……应该是绰绰有馀。」 「老师,快走吧!警备队可不是吃素的啊,不用担心他们!」 凯伦、阿莱尔和冯衝往魔山,衝到一半凯伦嫌太慢,看左右没有人后直接张开雪白的羽翼抓着冯飞上天,阿莱尔也张开他黑色的翅膀跟在后面,半路遇到许多前来阻挠的妖魔,直接飞过去一爪解决掉一个。 「魔山的入口在那儿──────!」狂风呼啸中,冯努力睁着眼睛指向位在魔山半山腰的一个岩浆口,直径大的容得下一座小土丘,里头正源源不绝的喷出灼热滚烫的岩浆,从凯伦的角度看过去,就好像一隻巨大的眼睛睁开了一样。 「老师,阿莱尔先生他────」冯指着被数量惊人的妖魔围绕的阿莱尔。 「不用管他,他不会吃同族的亏的。」凯伦说罢,朝阿莱尔喊了一声「喂!我们先进去了,你快点跟上!」 「了解,鑽石!」阿莱尔游刃有馀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凯伦抓着冯的双手低吟了一句古老的咒语,冯的身上顿时出现了淡淡的金色图纹。 于是我们小冯同学又有了不好的预感。 「老师老师─────等等等等──────」 「被岩浆喷到还是会有点疼的,你忍耐一下!」凯伦说完就收拢了翅膀把冯包在怀里,从高空急速坠落到汹涌澎湃的岩浆口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岩浆口在凯伦与冯进入后急速封闭,阿莱尔浑身爆发出夹带着红光的黑雾,把那些妖魔全部扫了出去后,马上头也不回的俯衝下降,在岩浆口缩成一条线的时候,跟着光速飞了进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冯的哀嚎再一次于唐琴耳中炸开,惊的唐琴用力过猛,直接把面前的妖魔揍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线,让牠从哪里来就滚回哪里去。 「nice────副队长!」队员们齐齐拍手叫好「好──────!既然唐老大这么有干劲,那我们也来!」 「喔──────!」 「这死孩子、这死孩子,老是这样啊啊啊的乱叫,真想把他嘴巴缝起来……」唐琴痛苦的摀着耳朵蹲下来,监听器里传出〝我会不会融化───?〞的悲鸣和滋啦滋啦的火舌声后就彻底断讯了,唐琴马上又站了起来「他跳岩浆里了?!跳岩浆里了吗?!小冯啊────你不要命了吗?」 「他那个老师不是普通人,你别担心他了。」爱德蒙一边说着一边反手就把妖魔拍飞出去「妖魔越来越多了,你先担心万不得已的时候需要封山怎么办吧。」 「咦──────?」唐琴一脸惊恐地再揍飞了一隻妖魔。 「老师、我骨头断了、我觉得我要死了……你快帮我看看、救救我……」 「傻孩子,你是在说什么屁话?快起来,我施法的技术这么好,怎么可能让你伤到一根骨头?」 「难说喔────你从以前术法科的成绩就挺不好的。」阿莱尔收起了翅膀,悠哉地走了过来「别真的失手伤到我们可爱的小冯啊,来,快让我看看你哪根骨头断了?」 「阿莱尔先生,我觉得我全身的骨头都断了……」 「嘖嘖,真是可怜的孩子……」 这里是魔山内部,四周都是不断沿着墙壁流下的岩浆,一碰到地面就发出〝滋───〞的一声,虽然有凯伦的保护咒让冯得以在魔山内横着走,但看到这样的景象还是会莫名的令人心惊胆跳。 「我觉得我们好像牛排。」阿莱尔说道。 凯伦居然还接下话头:「我肚子好饿啊……」 「两位你们可不可以不要在这边讨论这个话题啊……」 「不说了,神力恢復的时间只有一个半小时,我们大概只剩四十分鐘了,没在这之前找到妖王的封印然后出去就糟糕了,动作快!」 凯伦和阿莱尔一前一后的护着冯往前走,三人在蜿蜒的魔山内部循着越发浓厚的魔气靠近,然而也有越来越多的妖魔感应到了入侵者而冒出来。基本上越靠近妖王的封印地,守着的妖魔等级就越高,慢慢的可以看到一些外型基本上跟人类没什么区别的妖魔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哟?这不是上界的二王子殿下吗?」几个妖魔咯咯笑着飞来挡住他们的去路,眼中闪烁着讥讽与不怀好意的光芒「听说上界目前一片混乱,好险您已经被踢到下界来了呢。」 「该死的妖魔,我总有一天会让你们付出代价!」凯伦低吼道「闪开!」 「唉呦好兇啊,上神阁下……什么东西!」 站在最后面的阿莱尔突然飞身向前,那名妖魔只来得及看到残影,头就被喀嚓一声扭了下来。 「你做什么──────!」 剩馀的几名妖魔又惊又怒,阿莱尔的眼睛已经彻底变为红色,脸颊也慢慢长出了鳞片,他随手将拧下的妖魔头颅向后一拋,舔着自己染血的手指冷冷说道:「赛席勒斯牺牲了自己的性命才把普列契封印起来,你们现在又想把他的封印重新打开,简直找死……」 「妖王的甦醒是所有妖魔都喜闻乐见的!」其馀妖魔们愤怒的喊着「你一个妖魔为什么要跟上界那些装模作样的神混在一起?他们根本一点能耐都没有,就连大帝也落在我们手上──────」 「你说什么?」凯伦猝然看向牠「我父亲在这儿?」 「要你管,老子高兴!」阿莱尔双手高举,背后一头脸孔惨白、人头蛇身的巨蛇窜了出来,嘶嘶地对妖魔露出了尖锐的利牙「我绝不允许有人破坏他的封印!」 「冯,你退到一边去,这傢伙打起架来爱搞破坏。」凯伦把冯推到一旁「梅杜莎!」 这次,爱剑终于回应了他的召唤,凯伦拔剑出鞘,和阿莱尔一起攻了上去。 第四章 魔山(2) 「混帐!混帐!」妖魔愤怒地尖叫着,却被那头巨蛇一尾巴抽飞,直直拍在墙上,整个人都扁了。阿莱尔高声尖笑,血红的眼睛莫名地同族的妖魔心生畏惧。 在这里的妖魔都是隶属妖王座下的贵族,能让他们本能感到恐惧的就只有妖王,或者跟妖王同样强大的存在,但那在这三千年的漫长岁月里也只有一人────── 「等等,那头蛇!难道你是──────」 其中一个妖魔话还没说完就被蛇一口咬掉了下半身,然后被凯伦一剑穿心,无数守着妖王封印的妖魔铺天盖地的朝他们攻过来,凯伦手中的梅杜莎爆出金色的光芒,一剑一个把飞来的妖魔斩首,他还算克制,而阿莱尔就像凯伦说的,简直是混乱製造根源,巨蛇〝啪〞的抽一下尾巴,就连同墙壁一起打穿,再〝啪〞的甩一下头,天花板也被击穿了,滚滚巨石连同岩浆一起从上面掉落下来,冯抱头紧紧贴着墙壁,看着冒火的岩浆从自己头上洒落,然后在碰到之前就纷纷往两旁流开……是很安全没错,但这也太刺激了吧! 把最后一个妖魔对半刺穿,凯伦揪了一下那条巨蛇的尾巴喊道:「别打了,打不完的!先去找我父亲!」说着就把冯扔到巨蛇的尾巴上,那巨蛇转过一张丑脸,友好的朝冯雌了一下牙……看起来更恐怖了,简直让他一言难尽。 「你、你、你好啊,就、就拜託你了啊啊啊──────!」 巨蛇随着阿莱尔高速衝了出去,凯伦张开翅膀紧跟在后,一路打出好几个高级圣光让妖魔无法靠近:「阿莱尔────你的地盘,帮我闻闻我父亲在哪──────?」 「这边──────!」 阿莱尔一个急转弯,巨蛇也跟着狂暴的大甩尾,差点把冯甩飞出去,凯伦飞上前把冯扶上去,怒吼道:「小力一点!你为什么对他这么不温柔?」 不!老师你没资格教训人家啊──────!」 「啊哈哈哈哈──────」很久没这么大闹一场的阿莱尔眼中闪着星星,和刚才狂躁的模样完全不同,和巨蛇一块转过头来对冯说道「这明明就很好玩,对吧,冯?」 冯还来不及回答,身后又有大批妖魔追了上来,甩也甩不掉,凯伦和阿莱尔一路打一路衝锋陷阵,冯问阿莱尔道:「阿莱尔先生,您那用绷带包着的左眼……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力量?」 果然被他猜对了,但凯伦一口否决:「还不到时候!」 「为什么啊?」冯快哭了「后面的妖魔这么多欸!」 凯伦一剑斩下一排妖魔的头颅:「那种力量平时不能随便用!」 平时?您管现在叫「平时」? 阿莱尔:「是啊、对付、这种、小嘍嘍、哪需要、用到、我的、邪灵,喝──────」 巨蛇一甩尾巴,把后面穷追不捨的妖魔们通通拍飞出去。 阿莱尔气喘吁吁道:「鑽石总说我左眼的力量太过邪恶,不肯让我多用。」 「哈?什么叫我觉得,本来就是!」 「以前赛席勒斯看了也不会不舒服啊!你怎么那么娇气!」 「谁娇气了,你们那是在打仗的年代!在上界可没有需要召唤邪灵的时候!」 没等他们吵完,眼前便出现了一个超大的黑色阵法,由大到小总共有五层之多,每一个都刻着极为繁复的花纹,阵法上方有个蜘蛛网,吊着一个人形蛹,守着这里的妖魔们尖叫着一把扑上来,凯伦看也不看,手起刀落就斩了这些碍事的妖魔,把那巨型蛹的丝给层层扒开后,果然就看到一个人出现在里头,面孔惨白,身体僵直,正是被掉包的大帝。 凯伦一看大帝那副惨样,忍不住跌坐在地,深吸一口气,大哭:「父亲,您死的好惨哪──────!」 「等等,老师,您父亲还没死啊!」 「我一定会替您报仇──────啊?」 冯从巨蛇上笨拙地爬了下来,跑到大帝身旁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肯定的对凯伦说道:「还有呼吸!」 「桀桀桀────那就这样!」阿莱尔跃跃欲试的摩拳擦掌,然后一拳就往大帝圆滚滚的肚子揍下去。 「呜噗──────!」 「父亲啊啊──────!」 凯伦傻眼,看到大帝反射性弹了一下身体,然后开始猛力咳嗽。 「啊──────哈哈哈哈哈!!我想这么做已经很久啦,臭老头!哈哈哈哈──────」阿莱尔大笑着浮在半空中,很欠揍的在大帝身旁转来转去。 「不用你这样证明我父亲还活着好吗,谢谢!」凯伦烦恼的看着即使是被妖魔这样挑衅的用力揍一拳都还醒不过来的父亲「怎么回事啊?」 「臭老头中的是妖魔专有的邪咒,刚才的咳嗽只是受到了刺激的反射动作啦。」阿莱尔说「真正要解除妖魔的邪咒还是得解决根源才行,估计得找到施咒者吧。」 「算了,我先把我父亲放下来。」凯伦说着就动手去解缠在大帝身上的蜘蛛丝,然而解了半天,头发却和蜘蛛网缠得紧紧的,怎么解也解不开。 「没办法了,我看就只剩那一招了……」阿莱尔飘在一旁怪笑着,凯伦也一脸疲惫地说道:「也是,我看只好这样了。」 如果大帝这时是清醒的,一定会想大吼明明是生了个儿子,怎么有种女儿被坏蛋拐走,胳膊向外弯的感觉吧? 「父亲,您别害怕,很快的。」凯伦抽出了沾满妖魔血和黄绿色秽物的梅杜莎,对着大帝稀疏的毛发比划了一下,认认真真的说道「就割一点点,我就割一点点!」 事实证明儿子的话根本不可信,凯伦瑟瑟发抖的摸着自己父亲几乎要被割没的头发,完全没心情去理会旁边笑的在地上打滚的妖魔。 「父亲,对不起,我还是小瞧了蜘蛛网的难缠程度。」凯伦难过地对大帝说道,然后变出了一个巨大的紫色泡泡球把大帝塞进里面,一路滚着泡泡球走了,背影看起来非常的落寞。 「哈哈哈────欸!鑽石,等等我啊鑽石!哈哈哈哈──────」 大帝法阵的后面果然就是妖王的封印地,那是一个宽广的空地,地上画着一个金色的大阵,大阵上放了一块透明的石壁,里面封着一架巨大的骸骨,鸟头人身,那正是妖王,而石壁两侧各站了一个高大的石像护卫,容貌俊美,面容慈悲。 阿莱尔仰头看着这两座石像,笑声嘎然而止,面上一片茫然失落,凯伦和冯也目不转睛的盯着,半晌后凯伦才说道:「这就是你老在我耳边嘮嘮叨叨、送的礼物你就是饿死也不肯交出去、一点也不娇气、你最好的朋友赛席勒斯?」 「……你还真是记仇欸鑽石。」 「哪里哪里,我只是觉得能跟你当朋友,那他一定是个脾气很好的人,否则早就分分鐘打爆你了,哪有让你活到现在来祸害别人的机会?」 「……」 现在因为有了三个活人祭祀的关係,那金色大阵的其中一小段已经消失了,而石壁中妖王本来空洞的眼窝也长出了两颗铜铃般妖异的大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们看,看着就很令人不舒服。 「牠、牠、牠是不是眼睛会动啊?」冯惊恐地发现他们走向左边,妖王黄澄澄的眼珠就看向左边,走向右边,那眼珠就转向右边。 「是的。」凯伦冷静地说道「真的要活起来了。」 冯:「……不要这样,老师。」 「当初赛席勒斯封印时是跳什么舞?」凯伦问道。 「他没跳舞,他是以自己的生命作为媒介的。」阿莱尔说「不过那是因为当初普列契的力量还很强,现在只是要补全阵法而已,跳神祈舞就足够了,我和小冯来守着,你会跳神祈舞吧?」 凯伦小时候有学过,毕竟这是封印妖魔必跳的大阵舞,但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也不确定自己还记得多少。 「我试试。」凯伦走进了大阵的中央和妖王对视,然而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看见妖王的眼睛在和他对到时竟有某种情绪一闪而过。 明明是个死了三千年的死物。凯伦心想。 另一边阿莱尔也在教冯如何守阵,两人盘腿各坐一边,阿莱尔双手交握,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势让冯跟着学:「守阵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让舞者能够专心跳舞,不被外界侵扰,被封印者本身残存的怨念与恨意会形成幻境来干扰我们,你可千万要忍住。」 冯点点头,而大阵中的凯伦也开始了,他右手握着长剑,左手平举,以一个向旁划开的动作做为整段舞的起手势,戴在手腕上的金色鐲子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 「第一阵,风从东来,来自东方的少年啊,高声吟唱夜之后的三个预言────」 「第二阵,水从西来,来自西方的神灵啊,庇佑我勇敢出征的战士─────」 「第三阵,火从北来,来自北方的勇士啊,在此为你加冕为战神─────」 「第四阵,土从南方来,来自南方的亡者啊,请你就此长眠于大地────」 那是一段优美的无与伦比的舞蹈,配上吟唱着的舒缓歌谣,神圣的感觉油然而生,冯呆呆地看着凯伦跳舞,忽然发现自己的视角和眼前的景物转变了,自己彷彿站在屋簷上,看着来往的信徒跪拜对面神殿中庄严的神像,心中的仰慕之情汩汩而生,忽而视角又一转,突然转变成沙土飞扬的土地、高大的神像也变成了一座伟岸的大山,无数铁匠和工人赤裸着精悍的上身,汗如雨下的敲打着铁器,每敲一下就有点点火光喷出,还有许多人推着装满矿石的推车缓缓走下山。 他的身高缩小了,只够看的到这些人们的腰部,他手中拿着一把精緻的玉笛,是用玉石打磨过的,上面还有魔法的气息,显得精緻又可爱。 他看到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朝他招手,他兴奋地飞奔过去扑入他们怀中,然而下一秒男人就被强行抓走,他瞪大眼睛,看着男人被压在断头台上,然后刽子手的大刀一挥───── 他恐惧的大叫起来,女人抱起他就疯狂逃命,然而逃到一半他们还是跌倒了,一群骑着马的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他看到马上的人全都穿着深蓝的警服。 「不!别抓走她──────!」 冯惊恐地想衝上前去,手却被一把抓住了,他回头一看,是阿莱尔。但阿莱尔穿的跟现在又不太一样,头发绑着长长的辫子,衣着头饰都比现在更加华丽冶艳,眼神看起来也更不善。 「阿莱尔先生……」 本来以为自己会忍住的,本来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以将伤痛藏在心中,然而溃堤的悲伤与想念再也遮掩不了,使冯不自觉地流下眼泪:「我看到我父母了……我是不是很软弱?要是我看不到就好了……」 「我也会看到,这不是软弱的表现。」阿莱尔说「那表示他们还活在你心中。」 阿莱尔看向远方,冯泪眼婆娑地朝他的视线看去,看到了一个金发的青年半跪着,神情痛苦,口中却仍念念有词,当青年将最后一句咒文念完时,他倒转手中长剑,毫不犹豫的就往自己心口刺去,血喷满天,伴随着阵中妖王凄厉的惨叫…… 而阿莱尔只是静静的看着,直到那青年倒在地上,缓缓闭上双眼。 「走吧,冯。」他说。 第四章 魔山(3) 冯再次张开眼睛,看见凯伦跪在地上,高举手中长剑。 「老师!不──────!」 然而凯伦只是一把将长剑钉入地面,阵法缺失的部分回来了,他们的耳边顿时传来了一股低沉不甘又充满怨恨的声音,然后妖王那双黄澄澄的大眼也慢慢消失了。 凯伦这才疑惑的看向冯:「你叫这么大声干嘛?」 「……没事。老师,我────」冯话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他说:「老师,我突然觉得好热啊……」 凯伦和阿莱尔愣了两秒之后,同时脸色大变。 「糟了,神力要没了──────!」 「我也突然觉得好热啊──────!」 三人惊恐地看向四周炙热高温的岩浆,纷纷想起阿莱尔之前那段关于牛排的玩笑…… 「快快快快─────跑跑跑跑──────!」凯伦展开翅膀,抱着里头有父亲的紫色龙球、阿莱尔抓起冯,两人没命地振翅狂飞,沿途一大堆岩浆衝他们掉落,两人东窜西躲,突然一颗巨无霸岩浆砸下,两人〝唰〞的一下往两旁飞开,再瞬间拔高飞起,然而躲得过大的,可躲不过小的,阿莱尔替冯挡了好几颗拳头大的岩浆,那头乌黑的长发尾端瞬间就烧成焦炭。 「阿莱尔先生,头发可以再长,您别哭啊啊啊啊──────!」 更糟糕的是,好几隻妖魔为了报刚才的仇,还手抓岩石衝出来对着他们猛砸,凯伦持剑一一打开,最后一个挥剑将岩浆击回去,啪的一下正中其中一个妖魔脸部,将她远远砸飞,然而其他没事的妖魔仍在兀自大笑。 「咯咯咯咯─────嘻嘻嘻嘻──────」 「好烦啊啊啊──────!」 「别说人家!你自己平时也是这样笑的!」 「沙西的民眾请排第一排,科灵图斯的民眾第二排──────」 「请不要推挤,在结界里躲好!」 「有受伤的人请来这里进行治疗──────!」 警备队一面安抚民眾,一面用架出大型庇护结界以及手枪扫射的方法,基本将妖魔控制在魔山周边,但妖魔不敢靠近他们,可不代表牠们会乖乖回魔山里去。 科灵图斯的警备队也来了,不过他们的队长官阶比爱德蒙小了不少,此时也正毕恭毕敬地等待爱德蒙下指令。 「妖魔越飞越多,场面会难以收拾的。」爱德蒙双手背在身后,瞇眼望向源源不绝喷发出妖魔的魔山,吩咐部下道「去把封印仪抬过来。」 「是,队长!」 「爱德蒙,再等等吧。」这时唐琴开口说道。 爱德蒙碧蓝的瞳孔看向他,表情仍是温和的,语气却斩钉截铁地有些冷酷:「我了解你的心情,唐,但冯的生命无法和整个科灵图斯、乃至沙西的安危相比。」 「……我知道,但再等一下,再等一下吧……」唐琴喃喃道「拜託你了爱德蒙。」 爱德蒙和他对视了几秒,沉吟了一下,举起手要抬着封印仪的部下止步:「再等三分鐘。」 就在两人要往出口飞的时候,他们的翅膀毫无预警地消失了,两人反应不及,直接一屁股砸到地上。 「唉呦好疼───好烫烫烫烫烫──────!」 翅膀没了代表他们越来越朝变成牛排的路迈进了,凯伦仰头望着高耸的岩壁,出口在他们头上形成一个渺茫的小点,旁边的墙壁都是熔岩,不可能用爬的。 三人齐齐跪倒在地。 「我答应所长要研发的黏黏球还没做出来,这就要死了吗?所长想鞭我的尸都鞭不到了啊!」冯捂着脸,悲伤逆流成河。 「呜呜人家的头发啊啊啊──────!」阿莱尔哭到趴在地上。 「父亲啊啊──────!」凯伦抱着他的紫色大球乾嚎。 「咿─────嘻嘻嘻嘻嘻嘻!出不去了,出不去了,要被岩浆煮熟了嘻嘻嘻嘻──────!」 妖魔们还盘旋在空中幸灾乐祸的笑着,浑然不觉凯伦抬头看向他们的眼神已充满了杀气。 「……对了,我刚才看唐琴副队长把妖魔从天上抓下来过肩摔那招挺棒的……」凯伦站了起来,呼呼的甩着手臂,面色狰狞的盯着妖魔说道「阿莱尔,冯!起来帮忙!」 「咯咯……欸?」妖魔们察觉了不对劲,随即一脸惊恐的看着凯伦朝他们扑上来────── 「咿呀呀呀呀呀──────!!!」 「真够丧心病狂的,我都不知道你是这样兇残的鑽石……」 凯伦把三隻妖魔从空中硬生生抡了下来,其馀妖魔被这么冷血残暴的傢伙给吓得四处逃散,把那三隻妖魔痛扁一顿后,凯伦冷酷的下了命令:「带我们飞上去,敢不听话就掐死你们!」 「呜呜咿咿……」 〝咻〞的一声,三个人乘着可怜巴焦的妖魔起飞,盘旋着直直往出口衝去。 「呜啊──────!」三人随着岩浆从出口喷了出来。 「在那儿──────!」警察们眼尖,指着空中那三个人影喊道。 唐琴不经意的舒了口气,爱德蒙看了他一眼,问道:「可以封了吧?」 「可以!爱怎么封就怎么封!」 两人同时衝了出去,唐琴伸手拉开一个蔚蓝的魔法阵,在半空中拦截住凯伦他们;爱德蒙则朝魔山画了个层层堆起的法阵,连同飞在空中的妖魔一起封在里面,然后指挥部下操作封印仪,仪器放出强劲的法力催动法阵,空中的妖魔霎那间被炸成碎片,魔山的出口也再度闭合。 「你们警察还会魔法啊?」凯伦屁股刚落到阵上就这么对一步併两步跳上来的唐琴说道。 「还好还好,我和爱德华在警校的时候都有双修魔法。」唐琴单膝落地,谦虚的说道,接着假装没听到凯伦和阿莱尔小小声的「厉害!」衝过去就朝冯一个飞踢:「找麻烦!你这死屁孩老给我找麻烦──────!」 「……」冯本来一看到他就想起幻境中那些穿警服的人,心中五味杂陈,没想到猛不然就这么被踢飞,整个人都朦了,刚刚有点小赌气的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我是去封印妖王!」冯捂着脸上的鞋印,不甘心的爬起来喊道,结果就被唐琴一巴掌拍趴下去。 「给老子闭嘴!我看你是没尝过我的牛头犬顏面粉碎摔─────」 阿莱尔:「这场景似曾相似……」 凯伦:「……你给我安静一点。」 第五章 罪神(1) 大帝殿里,大王子加洛眼神空洞的坐在王位上,俯视着下面一眾茫然犹疑的上神,机械式的答道:「我说过了,父亲病重,弟弟又到下界去了,目前暂由我来代行职务,听懂了的话就退下吧。」 「……是,大王子殿下。」 等到眾神都退出去了之后,病重的「大帝」竟出现在了加洛的椅子后方,一脸慈祥和蔼,就跟往昔没什么不同,只是他的脖子长得有些不像话,竟能从后面探头到前面来和加洛对视。 「大王子殿下,您做的真好。」大帝柔声说道「现在,请您回去您原来的地方好好休息吧。」 加洛像木头人一样站了起来,一路从后门走出去,沿途经过了海神那重建到一半的宫殿,经过了花仙子奼紫嫣红的花园,一路往谷底下走,越往下越是人烟罕至,气温也越来越低,最后来到一座荒凉的尖塔前,尖塔的外墙是一种斑驳的、彷彿被火烧过的黑色,四周荒芜,唯有杂草蔓延到人的腰部那么高,显得鬼气森森,那如狗洞般的门口只有两个露出妖魔尾巴的看守────加洛一路走进去,耳朵所听到的都是尖叫和哭泣的声音。 这里是上界的监狱,专门用来关押十恶不赦,被判了重刑的罪神的地方,加洛走到了属于他自己的「房间」,里面无比简陋,只有一团破棉被和吃剩的空碗盘,但他也没有反应,只是乖巧的倒卧在属于他的牢房里一声不吭。 等到给他送饭的妖魔走了之后,他才默默流下泪来。 「你在哭什么呀,王子殿下?真是软弱……」他听到一个声音这么对他说道,他抬起头来,看到是对面血池关着的人在跟他说话。 蒸腾的血池不断冒出煮沸的泡泡和白烟,里面是浓稠的血液和骨头,一个人全身赤裸,白皙的身体上划满黑色禁咒,双手高举,被十一条碗口粗的铁鍊层层绑住,脖子上也套了十一条,最后两隻脚踝也被十一条铁鍊绑在一起,被高高悬掛在血池上方,每隔五分鐘就会被浸到滚烫的血池里发出滋啦一声,再拉出来时整个人烫到只剩一具血肉模糊的骨架,然后再用五分鐘的时间慢慢长出新的骨肉来。 从前他和弟弟一起念书的时候,老师总告诉他们血池是监狱中最严厉的酷刑,里面关押了上界最罪无可赦的神,更多的细节老师就不肯告诉他们了,他们不知道那个「最罪无可赦的神」被关了多久、犯了什么罪,但他那个聪明的弟弟还是想办法从老师口中挖出那个禁忌的名字────罪神伊美拉。 之前加洛总是在哭,吃饭的时候哭、睡觉的时候也哭,哭到眼睛肿得像两个泡泡,自然是不会去注意他对面那个恶名昭彰的邻居,现在加洛总算看清楚她的样子了───那是一个阴冷艷丽的女人,一头长长的白发像海草一样缠绕着她雪白的躯体,刚长出来的眼睫毛纤长浓密,脸色苍白,唯有嘴唇是艷红的,看着有种诡异的美感。 「你在哭什么呀?」伊美拉又说话了,她好像对这种惩罚已经习惯了,一脸的无所谓「从你被关到这里来每天就在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 ……自己是被嫌弃了吗?也对,和她受的这种酷刑相比自己的确没什么好哭的,加洛忍不住红了脸,一半的原因也是因为他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我、我哭一下而已,我不会再哭了……前辈你又,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 「前辈?」伊美拉挑起一边的眉毛「那些上神都没跟你说过我的事吗?」 「没、没、没有……」加洛很含蓄的说着,他没讲出口的是伊美拉这个罪神在上界是被唾弃的存在,没有人愿意提起她的事,彷彿讲了会烂嘴一样,但伊美拉似乎听懂他的言下之意,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笑起来是真的很美啊……加洛晕呼呼地想着。 「我想想啊,该怎么跟你说好呢……」 没等伊美拉开口,此时忽然一阵天摇地动,监狱内的罪神们都叫唤了起来,监狱外也是一阵骚动,(隔这么远他都能听到海神在喊〝不,我的宫殿────!〞),加洛死死贴着墙壁,更让他感到惊恐的是在某一瞬间感受到了一股非常邪恶、非常令人不舒服的气息,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要出世了,那瞬间整个上界的法力粒子大乱,他这个不好好用功所以神力比较弱的神甚至感到一阵心悸般的恐怖,整个人的神力都要散掉一样,他捂紧自己的嘴巴才没让自己喊出声,所以没看到伊美拉依旧神色自若,只是略带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一点一点的露出笑容。 「噁─────」加洛趴倒在地,整个监狱的气流开始扭曲变形,他听到伊美拉在狂笑,他扭头一看,只见伊美拉的长发随着紊乱的气流飘起,身上的铁鍊也因为气流扭曲的关係而喀喀作响,伊美拉的眼睛陡然往上翻,整个瞳孔只剩下眼白,她从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然后一层一层的崩断了那些束缚着她的铁鍊,一条、两条……直到她完全崩断了那三十三重禁錮。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她飘在半空,又是舒畅又是癲狂的大笑着。 「前、前辈!」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刚才似乎是魔山有所动静呢。」伊美拉看着他,嘴角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自己多加油吧,王子殿下。」 说完她就从监狱一飞而出,加洛听到外面因而一阵骚动,有人在大喊「跑了!她跑了──────!」、「怎么回事,快把她抓回来──────!」 再后来……再后来他就昏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 凯伦他们从科灵图斯回到沙西时已经是隔天早上了,太阳高高掛在空中,三人远远的就看见默西突所长还穿着睡衣,双手抱胸站在门前等他们。 三人暗道不好,立马就想转头开溜,但默西突的眼睛何其锐利,隔着遥远的距离就看到他们了,于是提气喝道:「那三个鬼鬼祟祟的傢伙,给我死过来──────!」,于是乎,除了劈头盖脸把他们三个臭骂一顿外,还要他们去写5000字的悔过书。 在他们委委屈屈地趴在地上、翘着屁股写悔过书的时候,默西突又丢给他们一个震撼弹───── 「丰年祭?!」冯惊愕的抬起头来,随即一拍自己脑袋「对喔!我都给忘了!」 「那是什么?好像很好玩啊!」阿莱尔一把丢开他鬼画符的悔过书,兴冲冲的问道。 「呵呵,一点也不好玩,那累死了,阿莱尔先生。」冯勉强笑着向他们解释道「丰年祭是沙西倾全国之力所举办的,一年一度的祭典,从每年的十二月开始,为期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可说是全国一大盛事,每年这个时候其馀三国的游客都会大量涌入沙西,正是促进我们观光和宣扬国力的时机,整个沙西上从王室下到打扫厕所的阿姨,每个人这段时间都会忙得不可开交,我们研究所每年的这个时候也会摆摊,是个很好的赚钱机会,去年、前年、大前年都赚超多的,警备队那时候忙着做校园宣导也不会来管我们,真是太棒了,但是──────」冯话锋一转,哭着去抱默西突的大腿「我今年不小心超修太多了,有十科的期末考都集中在那时候呀所长!我可不可以不要帮忙弄丰年祭──────?」 「你觉得有可能吗?」默西突冷酷地看着他说道。 「父亲啊,我该拿您怎么办才好......」凯伦蹲在所外的大树下,忧鬱的戳着变成巴掌大小的紫色小球,大帝也变成小小一团在里头沉睡着,浑然不觉小儿子的烦恼「我现在一点也连络不到上界,大哥怎么样了我也毫无头绪……唉。」 阿莱尔一下从树上跳了下来:「加洛那傻子肯定不敢反抗妖魔的,只会听从妖魔的话把上界弄得乱七八糟,明明是同父同母,你们兄弟俩的个性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 「别说了。」凯伦沉痛道「据说我大哥出生的时候,雷神因为太高兴了,一连降了三天三夜的惊雷,把我大哥给吓的……从那以后他的胆子就大不起来了。」 〝唰啦〞一下,一道闪电劈下,接着是一阵轰隆隆的雷鸣。 两人:「……」 随着那道闪电与雷鸣,天上的云层汹涌滚动,一团混乱,这让他们一下子站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 接着,更让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的事,厚重的云层中竟闪现出了一隻巨大的孔雀影子,牠的动作似乎是在仰天长啸,舒展丰满的翅膀,随即又消失在奔腾的云海里。 「……」凯伦傻眼「那是什么?我上界居然有孔雀?」 阿莱尔却一言不发的沉思着。 很快的,凯伦就知道什么叫忙得焦头烂额了。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今年打算配合丰年祭推出一系列新產品,所里的每个人都运转了起来。 「所长所长,我们打探到情报了!」玛莎和希尔急冲冲地跑回来,玛莎立正站好,五指併拢往太阳穴一靠:「报告所长!隔壁法师院今年要举办优雅法师咖啡厅,不但用魔法打造全自动咖啡冲泡机,还附有spa服务,法师院的十二金釵甚至会充当女僕!」 「真好啊,我们也好想去......」老德和汤姆双手抵在下巴上,无尽神往地说道。 「去什么去!」默西突啪啪地拍着桌子「不行,我们今年一定要想个大招赢过法师院那些傢伙!」 「那我们用火辣比基尼酒吧怎么样?」 「大冬天的你是要冷死谁啊!我想想……不如这样吧,我们今年就开一间什么都卖的店好了!」所长无视他们惊恐的眼神又宣布道「还有按惯例,每个单位都要出一队去参加大会舞比赛,玛莎、希尔、我,还有阿莱尔,今年就是我们了,一起加油干掉法师院那些傢伙吧!」 「抗议!为什么不选我们?」老德和汤姆非常不满。 「因为你们太不上相了啦!」 「你说什么,可恶的默西突,帅哥了不起吗?」 「……」莫名被点到的阿莱尔一脸茫然「难道我就很上相?」 「一定是你上次在厨房边扭屁股边烤蛋糕被他看到了.......噗。」凯伦幸灾乐祸地说道。 第五章 罪神(2) 隔天默西突马上给大家都指派了工作,凯伦和阿莱尔一大早就提着个大袋子上街去採买需要的原料。 「我看看......鸡蛋、麵粉、蒟蒻......」凯伦看着冯开给他的清单。 「铁鎚、木板和掛牌。」阿莱尔说「……之后再去中央广场学跳扭扭舞。」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丰年祭将近,大街上非常热闹,到处都是人来人往的客群与商机,店家们总是早早开门,卖到很晚才收工,当他们路过警备队时,看到有一大群穿着制服的小孩,大概八、九岁吧,排排站好围在警备队大门前,几个年轻女老师站在后面,而唐琴正一脸生无可恋的给他们介绍:「我们警察的工作就是维护人民的安全,惩奸除恶,打击犯罪,你们现在看到的是我们警备队的大门......」 「你的制服好漂亮!我可以摸吗,阿姨?」 「我肚子饿了!待会有点心吃吗,阿姨?」 「会有帅哥警察吗,阿姨?婷婷想看帅哥警察!」 唐琴在听到三次阿姨之后终于爆发了,扭头朝这群兴高采烈的萝卜头咆哮道:「小鬼给我闭嘴────!你们是找死吗?」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边那两个躲着偷笑的给我出来受死!」 「呜啊警察阿姨生气了!好可怕!」 「谁是警察阿姨啊!叫姐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懂小冯说的意思了哈哈哈哈哈──────!」 「真的是忙到抽不开身哪──────!」 凯伦和阿莱尔齐齐笑趴在地上,爱德蒙正好带队走了出来,看见这一幕,便向他们点点头。他带的是一群高中生,成熟多了,还能听见有女孩不时在后面小声说道「好帅」、「能不能拍照啊」……之类的。 经过上次的魔山事件后,两位警督大概也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了,不过一切照旧,并没有因此而互相变得比较相敬如宾起来。 「你要不要、解释一下、哈哈哈、爱德蒙、哈哈哈、队长──────」 「如两位所见。」爱德蒙没有被挑衅到,仍是平心静气地解释着「沙西一年一度的丰年祭即将来临,警备队也得配合政府的工作,除了让孩子们来参观警察局外,我们还要去学校做法治教育宣导────」 「对!还要去监狱替犯人做法治教育宣导、去王室教那些贵族防身术、去关爱协会做法治教育宣导──────!爱德蒙!别跟他们废话这么多,你那队带完了就快来替我顾小孩──────!」 「噗──────嘻嘻嘻嘻!」 爱德蒙队他们微微欠身:「那么,我先失陪了,两位去忙吧。」 「不要对他们那么客气!叫他们直接滚──────」 于是凯伦和阿莱尔从善如流,边笑边滚了。 「话说回来,我一直觉得爱德蒙警官有种违和感。」大街上,凯伦边走边说道「怎么讲呢,和正常人类有种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但他的确是人类啊。」阿莱尔懒懒散散地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身上有妖魔的感觉,对吧?」 凯伦点点头。 「这很正常啦。」阿莱尔说「一个人的生命中如果有一段时间长年和妖魔混在一起的话,自然而然就会沾染妖魔的气息,毕竟妖魔的气息是很强烈又难以忽视的。赛席勒斯也是这样,和我混久了,有一段时间他的臣子们看到他都以为是哪个妖魔误入宫殿呢。」 两人来到了商店街就分头行动,凯伦去菜市场和婆婆妈妈们抢新鲜的鸡蛋和麵粉,正忙着和老闆杀价的时候,忽然隔壁摊传来一声惨烈的尖叫───── 「吃人啦──────!」 「吃人?!」 「怎么回事?」 刚刚杀红眼的婆婆妈妈们纷纷停手,探头查看,只见一个白发披散,裹着一件宽大黑袍,四肢着地的「人」伏在鱼摊一个男性客人身上,老闆娘早就吓的瘫软在一旁,那人缓缓抬起头来,只见她脸色死白,嘴边满是鲜血,细细密密的牙齿布满血丝,正嚼着不知道什么东西……而那男人的脖子已经血肉模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现场一片惊恐,大家东西也不拿了,纷纷尖叫着逃跑,那女人的眼神在和凯伦对到后,竟生出了一种迟疑混和着惊讶的情绪,接着转身就跑! 「……给我慢着!」凯伦震惊的不得了,拔腿就追了上去,所到之处引起极大的混乱,路上行人大叫,碰撞,搞得人仰马翻,凯伦一边奋力拨开混乱的人群,一面大喊道:「阿莱尔──────!」 前方立刻衝出一道飞快的身影,正是阿莱尔,两人前后包抄,把那女人围在中间,凯伦抡起大袋子,用提绳的部分圈住女人的脖子往后一勒,那女人忽然张嘴一咬,就把套在她脖子上的袋子撕咬开来,发出清脆的裂帛声,紧接着轻飘飘的凌空跃起,好似没有重量一样,竟是身手矫捷的跳到了屋簷上,像猫一样四肢着地 「别跑!」阿莱尔抽出大袋子里刚买好的铁鎚,当头朝她拋去,把那女人过长的黑袍袍角钉在屋簷上,谁知她竟捨弃了黑袍,直接金蝉脱壳,赤身裸体就跑了,数息间已看不见她的人影。 「呼…呼…哈…哈…那是什么怪物……」那白花花的肉体简直要瞎了凯伦的眼,他两隻手扶着膝盖不住喘气,不敢置信地指着那女人离去的方向「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满身的禁咒。」阿莱尔说「那恐怕不是人类。」 题外话是警备队很快就来了,看来他们除了做法治教育宣导外又有得忙了。 而当凯伦和阿莱尔绕道去中央广场,打算见习一下所谓的扭扭舞时,只见中央广场并没有受到方才吃人事件的影响,一排的婆婆妈妈们手拿大扇子、身穿五彩繽纷的舞衣,笑容满面的使劲扭着腰部和屁股。 「……」阿莱尔快昏倒了。 之后几乎每一天眾人都是过着忙碌又充实的生活,冯感觉快乐多了,即便他一次有十科大科目要准备,但至少警备队现在忙着找出那吃人的怪物,唐琴没时间再来找他的碴,凯伦每天和他去帮忙钉摊位、架帐篷,听他像隻活泼的小鸟嘰嘰喳喳的讲话,而阿莱尔他们呢,则是每天大清早就被默西突拉去中央广场练扭扭舞,每天练的身心俱疲。 「鑽石──────!」 阿莱尔一进门就奔向瘫在沙发上的凯伦,泪花喷洒而出:「那些老妖婆笑我屁股扭的不够好看!还偷摸我屁股!」 「别碰我!我今天槌了五个小时的钉子,手快废了!」凯伦大吼。 「小冯──────」 「别,阿莱尔先生。我右手没力了,现在要去练用左手写考卷。」冯疲惫的说道。 玛莎和希尔行尸走肉的走了过来,把死在沙发上的老德和汤姆踹下去,然后一人一边安安静静地趴好。 整个研究所充满了葬礼的氛围。 「现在的年轻人啊嘖嘖嘖……真该多练练,老是这样叫苦连天的怎么行呢?」唯有默西突神清气爽的推门走了进来。 * 夜已深了,忙了一天,整个沙西都陷入了沉睡之中,昏暗的洞穴里空荡荡的,只有地板上一个偌大的法阵,法阵的边角放着色泽不一的灵石,墙壁镶着熊熊燃烧的火炬,最里面摆着一个巨大的女神像,那神像已年代久远,面孔都有些斑驳脱落,但还是看得出那女子面带微笑、容貌秀丽慈悲,和这阴森妖异的环境十分格格不入。 一个身穿拖地黑袍的人朝法阵走了过来,他左手抓着一隻仍在兀自挣扎的黄鸝,右手抓着一柄匕首,他走到法阵正中间,单膝跪地,念出一段咒语后一把将匕首刺入黄鸝的脖颈,黄鸝抽蓄了两下,不会动了,那人用匕首将黄鸝的心脏给刨了出来。 完好无缺,新鲜的心脏。 他将它收入手边的一个小瓶子,再将瓶子纳入怀中,将黄鸝摆在法阵中央,没多久这隻死去的黄鸝竟然又活了起来。 「妖王陛下。」那人俯首说道。 「辛苦你了。」一道低沉的嗓音自那黄鸝口中吐出,充满怨恨与暴戾,在空旷的洞穴里引起了回音,光是听着就让人为之颤抖。 「能撑的时间越来越短,上次的活人献祭又被打断了……我看到了该死的阿契斯特,看到他身边那金发的人类……时间不多了,动作得加快,上界现在进行的如何?」 「妖王陛下,上界是由烂骨那没头脑的白痴负责的,您以为会如何?」那人冷冷地说道「牠说大王子加洛早在他的傀儡术控制之下,可是那白痴王子却不知道大帝的玉璽放在哪儿。」 「那个废物!」黄鸝怒斥道「至于你这边,我一向很放心,现在就只差最后一步了。」 「是的,陛下,属下一定不辱使命。」 「很好。」黄鸝看了他一眼,又说道「你最近好像有心事?」 「没什么,陛下,只是感应到了一个故人,或许是我多心了。」 「哼。」妖王说道「这鸟也快到尽头了,你去忙吧。」 「是,陛下。」那人微微頷首,看着黄鸝的身体逐渐软倒,再一次动也不动,然而他并没有马上退出去,而是缓缓抬头看向那女神像,冰冷的眼睛里竟流露出诡譎又痴迷的情绪。 「神、女、殿、下。」 从他的口中与舌尖弹出这几个音节,庄重、缓慢…… 彷彿荒诞又可怖的爱慾。 第六章 丰年祭上的怪物(1) 时间很快地来到了丰年祭当天,凯伦一下楼时显然被吓到了,所里两个常把〝忙着做实验连吃饭都没空了,哪有时间化妆〞这句话掛在嘴边的女孩子今天都把自己收拾的整整齐齐,还画上了漂亮的淡妆;汤姆把他那一身破烂的衣服换掉,和冯借了一套他上大学面试时穿的西装,紧张兮兮地对着镜子打领带;老德为了遮掩他的地中海秃,正努力的往自己头上施法。 「老德记着,是〝帕西瓦拉加〞!」默西突和冯忙着把花束给搬出去,还不放心地提醒一句。 然而老德实在太久没施这么高难度的魔法了:「擦西瓦拉加!」 砰────── 「唉呦这老傢伙,冯我们快出去、快出去,简直没眼看……」 「我的头发怎么变更少了啊啊啊啊──────!」 「老师、阿莱尔先生,早啊!」冯远远的就看到他们站在楼梯口,仰起头来笑着跟他们打招呼。他今天也把自己收拾的很有精神,不像平时老穿着发皱的大白掛,现在看起来就是个开朗阳光的大学生。 「阿莱尔─────我看到你了!」默西突举起食指遥遥向他一点「今天下午是大会舞比赛,别忘记了啊!待会跟我去给广场的阿姨们化妆!」 阿莱尔噗通一声趴倒在地。 早上八点的沙西已经充满了拥挤的人潮,到处都是像沙丁鱼一样的人─────大人小孩、男人女人,全都涌进沙西,凯伦在上界从没看过这么多的人,站在摊位前傻楞楞的看着。 「鹿角灵石加上鱼尾草熬煮三天,阴乾两天,就能製作出……如何,很壮观吧老师?」冯蹲在柜台底下,在开卖的前一刻都还孜孜不倦地在念他期末考要考的东西。 「冯、凯伦先生!」老德匆匆跑来「准备好,要开始了──────!」 冯倏地站起,全体人员立正,挤出笑容,齐声说道────── 「欢迎光临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 「来个人帮忙补货!魔法秤快卖完了!」 「老闆我要买十个!」 「老闆那个给我来一打!」 冯抱着一大箱的魔法秤匆匆忙忙地扑到柜檯前帮忙补货。 「哎呀这年轻人长的真好看……」 「帅哥我要五包烟熏鮭鱼!」 另一边凯伦则是被成群的女性团团包围,忙着切菜包土司,只见他切菜的手法就跟拿梅杜莎砍妖魔一样,面前好几个大锅子正自动滷着茶叶蛋。 「五个锅子不够煮──────!」他绝望的喊道「我只有两隻手!」 「老师老师,这边这边!」冯偷偷用魔法器具将锅子的火给催大了,下一秒又被老德揪住手臂「冯啊,去帮我招呼那群客人,我去给他们拿尺寸。」 「来呦来呦─────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今天特价大拍卖,买十送一、满千送百──────!」 正当冯和凯伦忙着吆喝的时候,一群不受欢迎的傢伙来了,他们身穿白色的麋绒斗篷,上面别了一个金色的闪亮别针,走起路来趾高气昂,他们拨开拥挤的人群走到研究所的摊前,一开口就嘲道:「呵呵……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的人,你们卖这什么鬼东西?」 为首的是一个脸色苍白,金发碧眼的年轻人,若非他的神情如此高傲,那张脸还是挺英俊的,他身后跟着的一大群的年轻人倒是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们的摊位。 「你是谁?」凯伦茫然道。 「笑话!你竟然不认识我?」那年轻人继续高傲的说着「也罢,研究所都是群有眼不识泰山的傢伙。」 「……」凯伦没办法,只好喊学生出来救驾「冯──────!」 「老师─────!」忠心耿耿的小冯同学果然马上衝了出来「是法师院的渣渣拉托!不买就走开!去、去!」说着就像赶苍蝇一样朝他挥手。 「你说什么,冯.埃希坦!」 「不回去顾你们的咖啡厅跑来这里干什么?该不会是没生意吧!」 「怎么可能,我们的客人数是你们的两倍──────」 「来呦,上───货───囉────!」凯伦一把从柜台下抱出一个大箱子「爱情魔药水────!让你们的爱情天──长───地───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红牌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不愧是研究所引以为傲且多年蝉联询问度第一宝座的爱情魔药水,无数为爱痴狂的少女全部蜂拥而至,将拉托和他同伙掩没在汹涌人潮中。 「哈哈哈哈哈!」冯笑得直跺脚「不愧是老师!」 「快,我们快把这些卖完,就可以早早收摊去看阿莱尔的大会舞了!」 「老师,您和阿莱尔先生的感情挺好的嘛──────」 「那臭妖魔丢脸的场合我怎么可以错过呢,哈哈哈哈──────!」凯伦一把从怀中掏出魔法摄像机。 冯:「……」 然而,刚解决了拉托,平静不到五分鐘,现场又发生一阵骚动。 「哗───快看啊!好漂亮的女人!」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大美女!」 凯伦和冯顺着人潮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长发披肩的年轻女子在人群中左顾右盼,最后娉娉婷婷地来到他们摊前,她上半部的脸带着一副黑色面罩,但看的出来容貌艷丽、身材姣好,由于太漂亮了,眾人还不由自主地为她让了条路。 「女士,请问……呃,您有什么需要吗?」凯伦愣愣地问道。 当她转着眼睛看过来时,那双细长冶艳的的眼睛一下子撞进眾人眼中,顿时令天地失色。 她说:「有没有吃的?我快饿死了。」 偏偏冯这个钢铁直男还傻傻地说:「对不起女士,请您排队─────」 「冯啊你这个傻不咙咚的别讲话──────!」老德和汤姆光速把冯和凯伦扫到一边,交握着手对那美女灿笑道:「美丽的女士!我们这儿有麵包、有玉米浓汤、有沙拉,还有烟燻鮭鱼,您看您想吃些什么呢?我们马上帮您做!」 「那就鮭鱼和玉米浓汤好了。」那女士露出一口闪亮整齐的白牙「给我来三十个。」 「咦,三、三十个?好咯────你们两个还不快来帮忙!」 「喔、喔!」 凯伦马上刀子掏出来火速剁鱼肉,老德和汤姆一边煲汤一边时不时抬头对那女士傻笑,但凯伦发现那女士只是饶有兴趣的盯着他……确切来说是盯着他手中剁着的鮭鱼。 可怜的女士。他心中怜悯的想着。就像我和阿莱尔初来乍到,整天对着腊肠流口水一样。 也许是心中慈爱之情大起,凯伦在眼尖的看到站在那女士身后一名男子满脸猥琐,悄悄朝她伸出手,身体还假装因为人潮眾多而不断碰到她时,不禁有些生气。 「嘖,这傢伙……」他所受的家教从来都教导他要对女性尊重,怎么会容忍这种行为发生? 「那边那个!」他拿着菜刀朝那男子一指「你那隻手在干嘛呢!」 围观群眾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那男子有些心虚又有些恶向胆边生,竟然还不停止,凯伦大怒,刚准备要把那男的好好教训一顿,就见那女士用带着讚赏与惊艷的目光看了他一眼,然后回手一把掐住那男人的脖子,像抓小鸡一样把他重重惯到地上。 「咳咳咳咳咳──────!」 「咿咿咿咿──────!」 大家都吓了一大跳,凯伦袖子刚挽到一半也愣住了,那女士浑不在意周围的目光,只是朝凯伦舔了舔舌头说道:「我的鮭鱼好了没?我快饿死了?」 「好了好了。」老德愣愣地把热腾腾刚做好的两大包玉米浓汤和烟燻鮭鱼递给那女士,她接过以后满足的朝老德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嘈杂的人群中。 「啊啊……」老德和汤姆捂着胸口靠在柱子旁,被她迷的七晕八素的「早知道就跟她要电话了……」 「……是不是忘记什么事了?」冯说。 「……忘了跟她收钱吧。」凯伦道。 「默西突所长啊,您怎么啦?」 默西突收回远眺的目光,微笑着对帮他化妆的阿姨说道:「没什么阿姨,对了,我们那个新来的年轻人就麻烦您们了。」 「唉呦那哪有什么好麻烦的!长的这么帅气可爱,姊妹们都很喜欢他呢!阿姨们年纪大了,每天的兴趣除了跳广场舞以外就是看你们这种小鲜肉了啊!」那阿姨活泼的说道「况且阿姨的儿子去世后,多亏你们研究所帮我做出一支回忆仪,阿姨才可以每天看到回忆中的儿子,这里的每个人都受过你们这些孩子的照顾,怎么会麻烦呢,今天的比赛你们一定要拿冠军回来啊!」 「年轻人,你那耳环和手环就摘下来了吧!铃铃咙咙的怎么跳舞啊?」大会舞的赛区,一群担任化妆志工的婆婆妈妈正热心的围绕着阿莱尔,阿莱尔颇受她们欢迎,因为他那又长又乌黑,发尾还不会分岔打结的头发引起不少大妈的兴趣。 「不──────!不要动我的耳环和头发啊!」阿莱尔拚死挣扎,被大妈一把抓了回去。 「你头发发质真好!平常都用哪牌的洗发精啊?我给我女儿也买一罐去。」 「是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的洗发精──────!」坐在斜对角的默西突仍不忘抓紧每一次打广告的机会。 「有空说这个不如快点来救我吧默西突──────!」 「唉呦年轻人你脸上画这什么奇怪的妆啊?擦掉擦掉,阿姨帮你重化。」 「试试这件衣服,还有这件跟这件……」 「年轻人有没有女朋友了啊?阿姨的小孙女待会也会来看比赛,你们可以认识认识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饶了我吧──────!鑽石,鑽石你在哪?快来救我啊鑽石──────!」 第六章 丰年祭上的怪物(2) 「快快快,冯,卡好位置!」再过十分鐘大会舞比赛即将开始,凯伦拉着冯一行人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中,这场舞蹈比赛可说是每年吸睛的重头戏,摊商和游客们忙了一整天,晚上当然是要好好放松来看个表演,也因此在如此星空灿烂的夜晚,沙西皇室还特地放了一连串的烟火,在空中绽放璀璨的光芒。 观赛的地方是一个圆形的露天运动场,中间的草皮是比赛地点,观眾则坐在四周的环状阶梯观看。由于人潮眾多,他们还看到警方派出了大批警力在现场维持秩序,老德他们一看到穿警服的反射条件就想躲,冯更是惊恐的四处张望,深怕一个倒大楣去遇到唐琴。 一行人好不容易抢到了最前面的位置,马上把相机脚架都拿了出来。 「脚架架好了!」 「test、test!对焦没问题!」 「位置也没问题!」 「绝对要把所长的英姿一点不漏地拍下来!」 「呼哈哈哈哈─────等着吧阿莱尔,我绝对会把你那蠢样360度无死角收藏下来的!」凯伦一边呼呼哈哈的大笑着,一边蹲着以极其专业的姿势乔角度,看的路人是频频称羡,还有好几个家庭特地来请凯伦帮他们拍照的。 冯抽着嘴角,觉得老师真的是很厉害。 「各位观眾朋友你们好!早上逛的开不开心啊──────?丰年祭将为期一个月的时间,每天除了有眾多商店摆摊之外,还会有诸多精彩节目,像是运动会、歌手表演,最后一天更是有眾所期待的大型晚宴!绝对精采、绝对好玩!」主持人穿的极其鲜艳,站在台上高声一呼,现场掌声如雷,久久不停歇。 「好的,沙西一年一度的丰年祭就以这场盛大的大会舞比赛作为开场!那我们马上有请第一组────广场长青美女团!」 只见一群五、六十岁的中老年妇女带着彩球一跃而出,热情洋溢的扭着屁股,一边高声呼喊口号一边跳大腿舞,最后结束的时候还搞突袭,突然衝到观眾席前抓起观眾就亲,可怜的小鲜肉冯很受大妈的喜爱,左右脸颊各有一个鲜红的唇印,可怜到快哭出来了。 「感谢广场长青美女团的表演!接下来是法师院的魔法必胜团──────!」 「哇啊啊啊啊啊啊──────!」 法师院的表演一向都很精采,而且前来应援的人也多的可怕,甚至已经把贵宾席都给包下来了,他们早上遇到的那个拉托是法师院院长的亲传弟子,也在里面高呼〝老师加油〞。 法师院的法师们缓缓进场,他们身穿统一的水蓝色长袍,男的英俊女的美丽,看起来非常的赏心悦目,选的也是轻柔舒缓的舞蹈,配合那一身轻飘飘的长袍,真的有神仙下凡的感觉,而且过程中还惊喜不断,不但有魔法放出的火龙,还变出小动物送给观赛的孩子,最后以法师院院长一个漂亮的星辰魔法作为结束。 「啊啊啊啊啊啊好棒啊啊啊──────!」 「法师院的法师们超讚的──────!超讚!」 法师院团在眾人热切到爆炸的欢呼下,面带微笑的退场,在经过退回后场的那条小路时,看见等在一旁准备要出场的研究所眾人。 「怎么样啊,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的各位?」法师院院长得意的摸着他冉冉的白鬍子「不知道你们待会要表演什么,该不会是要表演丢魔法银弹,让整个赛场爆炸吧?我倒是很期待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法师院眾人哄笑。 「查理,你就等着吧。」默西突彬彬有礼的说道「我们今年的表演绝对很有看头的。」 「哼,那老夫就拭目以待了。」 「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下一队────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的叫我第一名团队!」 「来了来了!」老德紧张的喊道,然后他们四个就举起加油棒,开始声嘶力竭的吶喊: 「所长所长────看这边──────!」 「阿莱尔先生──────!所长──────!」」 「阿莱尔──────!」 「玛莎──────!」 「希尔──────!」 然而不管他们怎么应援,他们的人气还是不比法师院的高,就在这时,有不同的应援声加入了。 「小兄弟────嘿!看这边!」 「阿莱尔,我们来看你了──────!」 「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加油啊──────!」 凯伦抬头一看,发现是上次邪教事件他们救下的人,他们不畏眾人讶异的目光,一个留着庞克头的小青年挥舞着自製的简陋大旗,一脚踩在看台上喊得格外卖力、一个脏兮兮的流浪汉双手圈在嘴边大声喊着、两个女学生也高声帮加油,甚至还有一个老人家也微微颤颤地拍着手。 「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加油──────!」另一边是一群活泼的胖阿姨们,手持加油棒,整齐划一的喊着口号。 一点都不输法师院。 场内,为首的人微微一笑,伸手一挥,大家一起脱下斗篷,现场顿时一片惊呼。 只见他们都打扮得极其艷丽,有点像远古时代的邪神,又有点像在熊熊烈火中焚烧的邪恶妖魔,妖艳中又透出着一股吸引人眼球的魔力,凯伦吓的相机都差点掉了:「铁定是阿莱尔出的主意!」 若说刚才法师院的舞蹈和扮相是神圣不可侵的,那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的便是邪异又勾人的,他们每人手持一柄长枪跳着战舞,时而抽着菸斗吐大菸,时而勾着手围圈,大家都疯了,激动到站起来,喊的嗓子都哑了,法师院的法师们脸上都带着惊诧、不甘但又不得不感到惊艷的表情,老德他们也疯了,按快门的速度快到手指都要抽筋;冯努力挤开衝上前的人潮,好让老师可以趴在地上近距离拍摄。 近乎失控的热闹中,突然意外横生。 一开始是草地细微的晃动,此时他们已结束表演准备退场,玛莎和希尔已经走到出口了,默西突和阿莱尔两个动作慢一点,还留在草地,他们双双愣了一下,接着马上掩头往两旁扑开,下一秒他们两个站的地方瞬间爆炸了,整个草坪都被掀飞了起来,小石子乱飞乱砸,观眾席爆出惊恐的尖叫,土石扬起的尘沙淡去后,观眾们清楚的看到一个白发披散的女人跳到场中央,四肢着地,眼白翻起,脸上布满青筋。 有人认出了她来。 「是、是上次那个吃人的怪物──────!」 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恐慌,在场维持秩序的警察们连忙衝了上去,一半维持恐慌人群的秩序,一半双手持枪,如临大敌的缓缓包围那女子。 「别慌别慌,大家冷静。」法师院的人连忙站了起来,最近刚晋升黄铜法师的拉托懒懒的伸手掏出法杖,朝场上那女人一挥,在场的警察们却大喊:「不要主动激怒她!」 「光之咒!」 一团金黄色的光芒朝那女人打去,擦过她的脸颊,死白的颊边上顿时出现一大片血痕,女人露出愤怒的表情,脑袋喀喀喀地转向贵宾席的法师们,那些法师们吓得连连往后退,有的佈阵、有的不顾警察们的劝告再次攻击,然而都没用,杀伤力极强的魔法接二连三地打在那女人身上,她喉中发出被激怒的低吼,下一秒就像野兽一样四肢并用的衝了过来,三步併两步的跃过一片慌乱的观眾,直直扑向以拉托为首的法师群。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法师们的结界和攻击对她根本一点效也没有,拉托吓傻了,直直的楞在原地,眼睁睁看那女人张开血盆大口朝他扑来────── 「拉托!」法师院的院长救徒心切,从后台衝了出来,一记强力的魔法就朝她打了出去,他出手的等级和之前那些法师们可是不一样的,那女人感知到背后有危险,在整个人还在半空中的情况下生生倒转方向,闪过了那记攻击,竟然改朝默西突和阿莱尔扑过去。 「咦咦咦──────?!」阿莱尔和默西突反应很快,一个闪身躲开了,然而那女人却对他们穷追不捨,吓得他们拔腿狂奔。 「什么鬼──────」 「妈的我不好吃啊──────」 法师院院长衝上前来,持着魔杖怒吼道:「怪物,吃我一招──────!」 然而没有用,不管法师院院长放什么大招都没有用,她就像拥有金刚不坏之身般,他顿时急了:「魔法怎么对她都失灵了呢?这不可能啊!」 看台上的凯伦看着这一幕,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而看台下,那女人被不断朝她招呼的魔法给弄得烦了,再度改变攻击目标,转瞬间已经扑到法师院院长身上,长长的指甲掐住他的脸,不顾身下人凄厉的痛呼,张开嘴就要朝他咬下去──────! 突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一记重力加速度的强劲飞踢就把那女人踹了出去,直直砸进墙里! 是唐琴。 那女人似乎也感受到来了个不好惹的对手,把自己从墙里拔出来后,满脸怨恨的回头瞪了他一眼,拔腿就跑。 「唐老大!」警察们纷纷衝了过来。 唐琴一把掏出枪:「守住各出口,别让她跑了!」 「是──────!」 唐琴边追边举枪朝她射击,然而那女人的身体跟怪物一样,被打中好多枪竟然还能自动修復,唐琴改掏出手銬,像血滴子一样打着旋朝她砸了出去,打中那女人的背,她痛呼一声扑倒在地,唐琴衝上去,一招兇狠的擒拿锁喉就把她按在地上,那女人目露凶光,十指屈起,死死掐进了唐琴的手臂里,在他手上留下十道长长的血痕,同时屈腿一蹬,唐琴那是就算痛死也绝不会喊一声的性格,他抓住了女人踹来的右脚,接着飞腿横剁对方脚踝,〝啪〞一下极其凌厉的将女人绊倒在地,同时一条腿压了上去,将那女子的手反剪在背后,上了手銬。 「唐老大──────!」 警察们从四面八方跑了过来,那女人仍在奋力挣扎,张大了嘴,扭着脖子就想去咬唐琴,被唐琴一记手刀劈晕了,整个人拎起来丢给警察:「带回局里。」 「是──────!」 第六章 丰年祭上的怪物(3) 爱德蒙手背在身后,缓步走到关押室,透过反向玻璃窗看着里面的场景。 那怪物般的女人经过一番休息后整个人正常多了,也不再狂暴化,长长的头发拨开后露出那张美艷的脸孔,两个警察一左一右的坐在那女人前方,本来应该是要讯问她的,却反而看着那个女人,脸上飞起可疑的红晕,那女人朝着他们嫣然一笑,轻轻将秀发拨到耳后,细声细气的说道:「人家肚子好饿,人家受不了了,你们待会再问好不好?」 两个警察看看她,再看看彼此,一脸大义凛然的说道:「不虐待犯人是我们沙西警备队的第一守则,当然是好────」 「当然不好。」爱德蒙推门走了进来,一级警督兼总队长的气势瞬间压过那女人人神共愤的美貌,让两个警察一阵颤抖,双双起立,手贴裤缝立正站好。 「队、队长好───!」 「嗯,你们也好。」爱德蒙朝他们微笑,眼神像大魔王杀人前的死亡凝视「辛苦了,你们可以出去了,换我来审吧。」 两个警察欲哭无泪,夺门而出。 伊美拉饶有兴趣的盯着爱德蒙看,爱德蒙像是感受不到她那在脑海中已经把他衣服剥光,扑倒无数次的露骨眼神,一派自然地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警官,现在是你独自来审问我吗?」女人咯咯笑着「你们那个美女警官下手可真兇狠哪,我的脚到现在都还在痛。」 「他的手也是到现在都还包着纱布呢。」爱德蒙温和地说道,他看着她那长长的指甲和若隐若现的尖锐牙齿,又问道:「为什么要吃人?」 「因为,我肚子饿了呀。」女人笑的露出整齐的牙齿。 她显然已经很习惯接受这种高强度的讯问了,刚被抓回警备队时,由于她抵死不从,所以警察就把她关着,不给饭吃也不给水喝,到现在已经三天过去了,也不知道以前是受过怎样的讯问才练出来的,连续七十二小时不吃不喝使她的脸色更加苍白,然而却丝毫没有松口的跡象。 「我饿了,警官。」她只是一再的重复着「你们刚才那两个警察白白胖胖的,看起来好好吃啊……」 爱德蒙没有说话,于是她看着爱德蒙又咯咯笑道:「要我说啊,警官你们的讯问手段真是太温柔了,好像在对小孩子一样,应该把我吊起来,然后用这么粗的鞭子……」 爱德蒙看着她,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他忽然突兀地说道:「你身上有妖魔的味道。」 那女人瞬间愣住了。 「很久了,那味道混合着别的味道,应该是你或是其他人想方设法的要盖过去,但很可惜的是……它依然存在着,我仍察觉的到。」爱德蒙温柔的说道「不是妖魔却有了妖魔的味道……很痛苦吧?我能理解,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世人看着我们的眼神彷彿在看脏东西……」 那女人像被戳中了什么痛处一般,色诱的表象维持不住了,转而愤怒的咆哮了起来,手銬脚镣被砸的硄硄作响。 「谁跟你一样了,混帐!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我不知道你因此而遭受了什么非人的酷刑,但在下界,我们是不会这么对待犯人的。」爱德蒙笑着站了起来「饿了就再关一天吧,反正你不吃东西也不会死。」 爱德蒙在女人的怒骂声中离开了关押室,走到办公室,在他踏进去的瞬间,本来在吃饼乾的、泡茶的警察们纷纷把东西都给收了起来,正襟危坐,就彷彿他们一天有认真工作八小时,这时唐琴也双手插在口袋里走了过来。 「怎么样啊,那女人?」 「唐,你的纱布呢?」 「嗨,那点小伤早就没事了。」唐琴浑不在意的举起手给他看,十条伤疤早已好的透彻。 爱德蒙仔细看了一会儿,说道:「我要叫凯伦先生来一趟。」 「啊?」 「你不觉得你这伤好的有点太快了吗?」 唐琴挺起胸膛:「那是当然,因为我身强体壮。」 爱德蒙看着唐琴,一脸遗憾:「你没救了,唐老大。」 「啊?」 「那女人似乎是他的同类,我猜。」 「你是说……」 然而不用等他们找,凯伦和阿莱尔两位自己先找上门来了。 「我觉得那是我的同类。」凯伦一见到他们就讲这句话。 「哇,你太神了爱德蒙。」唐琴砸舌「现在是随便一块招牌掉下来都可以砸到两个上神的时代吗?」 「呃,她的情况有点特殊,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想的那样……」凯伦说「总之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她吗?她是不是老喊肚子饿?」 爱德蒙点点头,就见凯伦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和阿莱尔举起左手,两人手上各提着一袋滴血的新鲜生牛肉。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女人喀吱喀吱生倓牛肉的声音,凯伦和阿莱尔就静静坐在她对面看她吃得满手满嘴都是血,唐琴和爱德蒙站在门口,唐琴看的一脸矇逼,爱德蒙倒是一如往常的淡定。 「叫他出去。」伊美拉头也不抬的指着爱德蒙,一边嚼着牛肉一边口齿不清的说道。 「喂喂,你这什么态度?」唐琴说。 「爱德蒙警官哪里惹到你了吗?」凯伦尷尬地问道。 「他居然不理我的色诱,这么一个大美女在跟他撒娇他居然跟瞎了一样毫不领情,还戳我痛处,他是不是处男?活该他是处男。」伊美拉神色冷淡的说。 「……」 「行,我们先出去,她就麻烦你们了。」爱德蒙依旧微笑。 「好、好的……」 警察们都退出去了之后,关押室的气氛顿时不一样了,伊美拉一口把巴掌那么大的生牛肉给吞下肚,对凯伦嫣然一笑道:「人家都说凯伦王子聪明,你的确是很有出息呢,打从你在摊位上英雄救美那一次我就决定要睡到你了!来吧王子殿下!」 说着就朝凯伦扑了上来,凯伦大受惊吓,还没理解她这是什么脑回路,阿莱尔就阴森森的挡在她面前:「放尊重一点,你这千人斩的女人。」 伊美拉转身看向阿莱尔,半晌挑起细长的眉毛,有些挑衅的说道:「魔皇陛下……您怎么也在这里?」 「你们认识啊?」凯伦惊魂未定地说道。 「咯咯咯,认识,怎么不认识?伊美拉啊,你过得可真惨。」阿莱尔发出瘮人的笑声,慢悠悠的绕着她说道「三千年没吃没喝当然肚子饿啦,可怜啊────真可怜───好好一个神女变成这样───」 「你这被普列契抢走魔皇位置的傢伙有资格说我吗,陛下?」伊美拉对他露出一个美丽又冷淡的笑容。 「……」 「别吵了别吵了!」凯伦赶紧拉开马上就要掐着脖子打起来的两人,头疼的说道「原来您就是伊美拉前、前辈吗?您不是被关在……怎么会下到下界来了?」 听到这熟悉的前辈二字,伊美拉忍不住一勾嘴角,看凯伦一脸疑惑才缓缓说道:「前几日魔山的气流忽然混乱,整个上界动盪,我就趁机逃出来啦。」 啊……所以是他们惹的祸吗? 「到了下界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呀,肚子又好饿……刚好在市场看到一个男人,好像很好吃……」 「那您也不可以随便吃人啊!」凯伦急道。 「傻孩子,我才没吃。我只是咬了一口而已,他的伤口在一天以内就会自动復原。」伊美拉冷淡道,她伸手轻抚自己的心口「我虽然是〝罪神〞,但我还是个神啊……」 神是有慈悲心的,不管是多是少,就算是最不受控的邪神都不会随便残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 凯伦顿时觉得自己有些不礼貌,但阿莱尔可不这么觉得。 「疯女人,那你又为什么要攻击我和默西突?」 「因为我闻到了那个害我被关在血池三千年的妖魔的味道……」伊美拉恨声说道。 「但他们两个都不可能是害您被关的妖魔啊?」 「谁知道?我可能是闻到他的臭妖魔味吧?」伊美拉指着阿莱尔说道「反正妖魔闻起来都一样啦!」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你这臭八婆─────」 伊美拉才不理阿莱尔,她笑吟吟的对凯伦说道:「不过二王子殿下你能在下界活得这么好,可比你大哥有出息多了,你大哥这么软弱,一看就没有让人想睡他的慾望。」 「前辈您见过我大哥吗?」凯伦急切地问道「他怎么样了?上界怎么样了?」 「上界,呵,当然是一团乱囉,但那就不干我的事了,这种上界被妖魔佔领也罢,至于加洛殿下,他被关到监狱里了,每天就是一直哭啊哭的,老娘都快被他烦死了。」 大哥啊──────! 「不过该庆信的是他没被洗脑成功吧。」 「真、真的吗?」凯伦突然觉得有股莫名的感动,对阿莱尔说道「大哥居然能够抵御妖魔的洗脑欸......」 「哼,加洛这小子还是有点本事的嘛。」 知道了大哥和上界的近况后,一时之间房间里有些沉默,良久后,凯伦轻轻叹了口气,对伊美拉道:「不管如何,前辈您就别再到处跑了,跟我们回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去吧。」 「那是什么地方?」伊美拉好奇的问道。 「是我们在下界工作的地方,大家人都很好喔,每天也有三餐可以吃的。」 他们跟爱德蒙和唐琴打过招呼后就把伊美拉带回研究所,于是所里的人开始轮番接受一连串视觉上和精神上的暴击。 首当其衝的是默西突,他当时正站在院子里浇花,一看到伊美拉,吓的花洒都失了准头,水柱直接往自己脸上喷。 「呸呸呸─────咳咳─────这不是那个吃人的那个、要攻击我们的那个……」 「误会,所长,一切都是误会,反正她不会再吃人了啦!」凯伦赶紧安抚受到惊吓的默西突「可以让她暂时待在研究所吗?不然她也没地方可以去。」 「不不,这不可能,再怎么说我还是会有心理压─────」 伊美拉主动释出友好的信号,对着默西突露齿一笑:「别这么说呀所长,那天攻击你真是不好意思。」 「……」 事实证明是很有效的,默西突毕竟也是男人,当场接受这强力的一击后说话都不清楚了:「不、不会,好吧,女士您里面请吧……」 接下来是老德和汤姆,他们一看到伊美拉,就像蝴蝶看到花园、久旱的土地得到甘霖,像大野狼看到小红帽……总之,把这辈子所有的殷勤和泡茶技术都用在伊美拉身上了,凯伦彷彿可以听见他们头上〝啵啵啵〞的开花声。 「这两个,对我都没这么尊敬……」默西突哀怨的说道。 在得知她要在这里住下时,两人还乐的勾手转圈圈,然而伊美拉似乎在无声的念着什么,看她的嘴型应该是在说〝我讨厌丑男〞。 下一个是玛莎和希尔,伊美拉过人的美貌显然惊动了她们,玛莎讚叹着〝好漂亮啊〞就衝上楼去翻找给伊美拉的新衣服,希尔比较矜持,但明显也很喜欢伊美拉。 最后一个是刚下课回来的冯,在听完凯伦对伊美拉的介绍后,他对伊美拉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伊美拉姊姊,欢迎啊!」 几千岁的伊美拉显然被这一句姊姊叫的心花怒放,马上扑上去对嘴甜的小冯同学又蹭又抱,让老德和汤姆忌妒不已。 「你们到底怎么认识的?」晚上睡觉前,凯伦这么问着「为什么大家都不肯说她的事蹟呢?」 他只记得小时候和加洛不知道从哪听来监狱里关着一个很漂亮的上神,就跑去缠着老师问有关她的事情,小孩子的想法很单纯,漂亮的人都不是坏人,那她到底是犯了什么错才会被关起来呢?或许是被人陷害,或许是另有隐情? 然而老师当时只是一脸严肃的告诉他们不要多问,经不起小凯伦的疯狂纠缠,才透露几句说她是因为自甘堕落和妖魔在一起才会被关起来的,凯伦记得当时自己看了一眼飘在他身边呼呼大睡的阿莱尔,心里五味杂陈。 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阿莱尔便告诉他:「伊美拉是第一批的神明,比你父亲还早,在世界还乱无秩序时便存在了。」 「那时候赛席勒斯已经当上洛兰的王,我便有小几十年没回去妖界,后来普列契那王八蛋就出现啦,那段时间他身边的妖魔都很嚣张,有一天,其中一个妖魔终于无法无天到向上界讨要他们的生与四季女神、尊贵的孔雀神女伊美拉。」 凯伦屏息听着。 「上界畏惧当时日渐强大的妖魔,也有一说是因为遭同为神女的波娃陷害,总之伊美拉就这样被当作一个讨好普列契的物品,献给了牠手下的那名妖魔,伊美拉便在妖界生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和那妖魔也育有三子,直到普列契称王,妖界发生动乱,上界那群道貌岸然的神才打着解救神女的旗帜混水摸鱼攻入妖界……其实大部分都是赛席勒斯的军队平定的……总之,他们将伊美拉带回上界,伊美拉与妖魔生下的三个孩子被当作妖魔的后代除掉了,伊美拉悲痛欲绝、性情大变,暴起杀了很多的上神,据说有一半以上的神都死在她手上,后来嘛......后来我自己也陷入和普列契的争斗中,便没怎么去注意她的事了,现在看来,她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被关在血池中,直到今天的吧。」 第七章 冯的家长会(1) 被关在暗无天日的血池这么久了,伊美拉对下界的一切事物都很感兴趣,包括研究所里的眾人以及正在举办的丰年祭,她出色的美貌让她甚至不用怎么拉客,只要坐在摊位前当个活招牌,就会有无数的客人涌上前来,这让他们摊位的涌入人潮及赚到的钱创下歷年新高,冯看着伊美拉的眼神也愈发崇拜。 她虽然面上冷淡,但不妨碍玛莎和希尔成天拉着她出去买漂亮的裙子和鞋子,虽然对于老德和汤姆没兴趣,不过也不妨碍这两人对她整日献殷勤,没事做的时候,她就让凯伦带她出去转转或是吃饭,对此阿莱尔很受不了,认为这臭女人就是在覬覦她家鑽石年轻(?)美好(?)的肉体。 「老妖婆我警告你,别再用那种淫荡的眼神看鑽石了!」趁着凯伦在座位等上餐的时间,阿莱尔和伊美拉双双藉口去厕所,实则是开始对峙。 「你管的倒宽呀,魔皇陛下?」伊美拉轻轻一拨那头漂亮的白发,冷笑着说道「我在上界见惯了一堆牛鬼蛇神,唯有凯伦殿下那种性格、那张脸蛋─────啊,让人欲罢不能─────」 …… 「不好了!来个人啊────有人在厕所打起来了啊─────」 凯伦默默喝茶,假装不关他的事。 话说回来,伊美拉也很喜欢单纯无心机的小冯同学,她那种喜爱不是像对凯伦的这种肉体覬覦(?),也不是对食物(?)的渴望,凯伦觉得倒是包含了一种更深的情感在理头。 只是这几天冯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眠不休,除了摆摊之外不太常出来见人,有时凯伦三更半夜出去喝水都还看到有微弱的黄光从冯的房门缝露出。 「原来期末考这种东西这么可怕呀?」凯伦回去以后跟阿莱尔这么感叹。 隔了两三天,阿莱尔半夜去上厕所时也看到了,回来就跟凯伦说:「冯也到这个年纪了嘛,半夜不睡觉做些ooxx的事也不是不能理解……」 凯伦:「……你最好不要给我乱讲话。」 而在这之中,伊美拉和默西突相处的最不好,也不能说不好,应该说自从被他追着跑后,默西突就莫名的对她有些牴触,没事不太常会去找她聊天,两人间的气氛也就一直这么客气而疏离着。 这天凯伦和阿莱尔忙完回到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时,发现所里来了个稀客。 「小冯的家长会?」 默西突惊讶的说道。他的对面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唐琴,他和以往一样将警服披在肩上,大马金刀的坐在那儿,桌上放着玛莎给他泡的茶,而冯则一脸搞不清楚状况,呆呆的坐在一旁。 「对啊,以往都是由我作为他的监护人去参加的。」唐琴忙到现在都还滴水未进,渴的要命,灌了一大口茶之后,神情有些无奈的说道「不过今年的我没法去,想请你代替我,毕竟你是冯的老闆嘛,算半个监护人啦,假装一下是他父亲应该没问题。」 「你为什么没办法来啊?」冯问道「不不,我并不是很想要你来喔!我只是好奇一下。」 「死屁孩你以为我就很想去吗?被围绕在一群贵妇母亲中间,听台上老师讲三个小时你们的杰出表现简直浪费时间浪费生命。」唐琴一口气骂完,又烦恼的转向默西突说道「那个家长会办在下礼拜一,但是我那天要去奇格斯小学做法治教育宣导,所以没办法啦,就是这样,您有空吗默西突所长?没有也没关係,我再去拜託别人。」 「我那天刚好要回埃尔隆参加同学会,应该是没问题的。」 「啊呀那就好,真是太感谢你了。对了,如果可以,希望您顺便给冯找个〝母亲〞。」唐琴认真的说道。 「咦?」 「不要乱给我加一些设定啊喂!」 「冯这学期升上大三,换了个新老师。」唐琴根本不理他「还是让老师看到他家庭健全,有人关心有人爱,充满温暖的一面比较好,我是这么认为的。毕竟从小在不健全家庭长大的孩子,日后成为罪犯的比率高达百分之79.99999─────」 「你是防犯罪宣导讲太多场了吗─────」 「现在的学校也真是的,都已经大学了,难道就不能放手让孩子独立自主吗?」默西突感叹道「像我当年念埃尔隆的时候,学校从来就没办过什么家长会呀,真的是要把孩子给宠坏了。」 「您说的很有道理。」唐琴也感叹道「我当年念警校的时候也没有家长会这种东西,教官往死里打我们还不是咬牙苦撑下去?哪像之前这小子在学校踩到积水滑倒,摔破一点皮学校也喊我过去,说要签什么急诊同意书嘖嘖,真是细皮嫩肉……」 「啊啊啊不要再把这件事抖出来了啦─────」 「呦,怎么不能抖了,这件事我能笑一辈子─────」 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是个愉快的大家庭,小冯同学变成罪犯的机率绝对小于百分之0.000001,不过为了让冯的新老师看到冯家庭健全、有人关心有人爱、充满温暖的一面,默西突还是尽心尽力的替他找了一个妈妈。 而且他觉得应该替冯找个漂亮的妈妈。 「您是冯的……」冯的导师一脸错愕的看着眼前的女人。 「妈妈。」伊美拉一脸冷漠的说道。 「老师您好,我们是冯的父母。」默西突微微鞠躬,然后指向背手站在一旁东看看西看看,总之没有很认真在演的凯伦和阿莱尔说:「这两个是冯的哥哥。」 「简直胡说八道。」 「就是啊,我们两个都可以当冯的曾曾曾曾曾爷爷了。」 「只有你,你比较老,我可能是冯的曾曾曾爷爷而已。」 默西突没听到两人小声地滴咕,继续指着外面「回到母校四人组」认真介绍道:「冯的两个叔叔和两个姊姊,我们一家都是从埃尔隆学院毕业的。」 默西突最后看着导师强调道:「虽然冯是领养来的,但我们是一个健全、充满欢乐与爱的家庭。」 「是、是的,我能感受到……」 看,多么尽心尽力,不只给冯找了个母亲,还帮他把兄弟姊妹叔叔都找齐了! 这一大家子在听完一个小时导师对冯的各项殷殷期许后,终于到了家长会的时候了。 「我要去参加同学会了,你们跟好冯啊!」默西突千交代万叮嚀「给冯长点面子啊!」 「知道了啦,你快走吧!」 「我们是一个健全、充满欢乐与爱的家庭!」 「这么多人肯定能帮小冯助阵的啦!」 冯已经眼神死了。区区一个家长会不需要助阵好吗?是想跟家长打架吗?唐琴给他出这这携家带眷的鬼点子到底是想怎样? 果不其然在冯和这一大口子鱼贯而入并将教室四分之一的椅子都给占满后,他们成功地引起了同学和家长们的侧目。 「你好你好,我们家的冯在学校受你们照顾了!」老德和汤姆称职地到处跟他的同学打招呼……主要是女同学。 「同学你好呀,我们冯有你这───么可爱的女孩当同学真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什么?……喔,你和冯是好朋友吗?那有空可以来我们研究所坐坐啊!不用不好意思!」 「你们两个克制点!米塔的妈妈是上院议员,亚茜的爸爸是检察总长啊!惹不起!」 老德和汤姆顿时滚回去乖乖坐好。 伊美拉高傲又不屑地坐在那里,对四周惊艷的目光视若无睹。 拉托也是冯的同学,他父母都是王室的御用法师,穿着黑色的大裘,正和其他家长轻声交流,见状不禁嘲笑他道:「冯.埃希坦,你把这些人都带来干嘛呀?丢人现眼的吗?」 「你给我闭嘴,拉托。」冯怒道。 但拉托怎么会闭嘴,他左看看右看看,看到今年唐琴没有来,便胆子大了起来,反而更凑近冯的耳朵说道:「也对,说不定在你看来是还好而已呢,毕竟你本生父母更丢人,做了那么不光彩的──────」 凯伦猛地抓住了冯一下扬起的拳头,而阿莱尔则彷彿突然发现新大陆似的往拉托背上〝轻轻〞裹了一掌:「天啊!你背上是什么──────?」 被〝轻轻裹了一掌〞的拉托彷彿被铁球重击,差点往前扑倒,愤怒道:「你干什么!」 阿莱尔举起左手给他看,上面什么也没有,他却表情认真地对拉托说道:「嘖嘖,你看看你看看……」 「看什么?没有东西──────」 凯伦把脸凑过来,浮夸地叫道:「哇!好大一隻虫子!」 「……」 拉托想反击也没办法了,他们的各科老师连同班导一起走了进来。 埃尔隆学院是这样的,它是全沙西最好的学校,能读到这里的都是天之娇子,不是天资聪颖,就是家里有钱能提供良好无忧的读书环境,但它的生态也就相对畸形了点,老师们自然也是极力巴结这些前途无量的学生,和学生们位高权重的父母,于是一上来就挨个称讚学生,说他们平时上课表现多乖巧优秀、聪明活泼、尊师重道、踊跃参与社团与体育竞赛……家长们的下巴一个抬的比一个高,显然对这番话非常受用。 「杰森老师,我想请教一件事。」一个打扮华贵的夫人轻轻开口,打断台上那淘淘不绝的魔法阵老师,她挽着身旁一个美丽女孩的手说道:「我们家萝西说最近要期末考了,必须专心念书,可以调整一下熄灯时间吗?」 「这个……恐怕有些困难。」宿管老师颇为难的说道「毕竟要尊重其他孩子睡眠的权利。」 「但就这几个礼拜而已呀,又不是整学期。」女人提高音量说道「孩子想用功是好事,你们就不能配合一下?」 「还有我们家儿子。」另一个女人开口说道「可以请人来打扫他们宿舍房间吗?我家孩子不会用拖把。」 「我的孩子不过几次课没到,为何上学期的魔法史便不通过?这太严苛了吧?」 「我们辛吉……」 看着家长们一个一个提出这种问题,研究所的大家都感到有些费解。 「怕累?以后出来工作可怎么办?」 「法师可不是整天在屋子里打扮的美美的吹冷气就好呀。」 「怎么唸到大学了还不会自己打扫房间……」 凯伦也看不过去,张嘴批评道:「长这么大了居然还不会自己洗衣服吗?」 阿莱尔哈哈一笑:「说的好像你三百岁了就会自己洗衣服一样。」 「你给我闭嘴,我现在会了啊,我现在会洗了啦!」 老师们陪笑着一一回答,很快地就来到评论冯的阶段了,冯的父母的事,就算同龄的同学们不知道,老师和家长间却也是略有耳闻的,这使得他们看待冯的眼光注定带点审视,而也许是今年唐琴不在的缘故,老师们的评论开始有些微妙起来。 「埃希坦同学嘛……上课很认真没错,但有些班级活动都不怎么参与,我明白埃希坦同学经济上的问题,但那好歹也是一个团结的表现嘛……」 「听说他有在校外打工,我们老师不是说禁止学生打工,但怎么样也比不过专心在学业上发展……」 「成绩很优秀没错,但……」 那位教授魔法阵的杰西老师批评的更不客气了,甚至偷偷暗示道:「埃希坦同学的魔法阵画的的确是很好,上学期还拿了全班第一,但论法阵灵石的纯度来说,还是拉托同学略胜一筹,拉托同学别灰心,毕竟埃希坦必须拿奖学金,我们做老师的也是要适时帮助有需要的学生……」 拉托骄傲的挺起胸膛。 「话虽如此,埃希坦同学还是很优秀的。」冯的新班导竭力在为冯说话「听他二年级的班导说,从未蹺过一次课──────」 「多尔茜老师。」杰西老师皱眉说道「真要我说,我倒觉得学生没有蹺过一两次课是不正常的,埃希坦同学缺少了一点年轻人的活力。」 凯伦似乎明白为什么唐琴要这样不嫌麻烦,寧愿到处上门拜託也要找到人来陪冯参加家长会了,而且最好还是一大票人来。 「老师。」伊美拉突然开口了,她优雅的翘着脚,对杰西微笑,杰西顿时有些惊艷:「这位太太,您是冯的……?」 「母亲。」伊美拉微笑着说,然后对他笑出了一口尖锐的利牙:「敢再胡言乱语批评这孩子的话,就吃了你喔。我说真的。」 「咦、咦?」 「她是说亲你喔!亲你!」凯伦赶紧接过话头道。 他忽然知道伊美拉对冯抱有的是什么情感了。 他记得阿莱尔跟他说过,伊美拉曾和妖魔育有三个孩子,然而最后都被无法接受神与妖魔產下后代的上神们给除掉了。 当她看着冯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时,是不是也在静静怀念自己那三个早逝的孩子呢? 也许是因为这样,也许是做母亲的天性使然,让她愿意开口维护冯。 他一手搭着冯的肩膀,一手挨个点了杰西和其他老师说道:「但讲真的,我们平时工作忙才让唐琴副队长前来参加孩子的家长会的,你们是不是真以为他好欺负?」 「老师……」冯拉了拉他的衣袖,但没有人理他。 「这些小肥仔一个个白白嫩嫩的,恐怕捏一下胳膊的红肿都要三天才消吧,将来没人护着还不是成了代宰的肥羊?真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好骄傲的?」阿莱尔嘲道。 「你们这话什么意思?」一个中年女老师说道,其他家长也纷纷不满的看了过来。 老德按着桌子站了起来:「埃尔隆学院的学生是未来沙西的栋樑,二十年前只有最勤奋、最勇敢、最独立的孩子才唸的了这间学校,现在却变得糟糕透顶,是吧玛莎?」 玛莎:「是的,如果你们只会以一个孩子的家境殷实与否、父母成就高低来判断他的优劣,那么我想这是非常失败的教育,有辱埃尔隆沙西第一学府的美名。」 希尔:「我们虽然不富有,但可轮不到别人来批评他,你们算什么东西?」 「是啊,虽然现在我们几个大叔讲起来很没说服力啦,但小冯真是个好孩子,很好很好的孩子喔。」汤姆说道「总有一天一定会站在最高处,看见无人能及的风景吧......总之你们懂个屁啊。」 「老师……」 「冯,我和你说过,永远不要让别人指着你的鼻子瞧不起你。」凯伦一拍他的背,让他挺直了腰,和其他人一起昂然看向那群老师,老师们纷纷移开视线或低下头来,其他家长也都沉默不语。 第七章 冯的家长会(2) 「总警督好──────」 警备队里,所有的警察全部立正站好,举手在眉角敬礼。一个五十岁上下,身材圆润但眉眼充满威严的警察「嗯」了一声,严肃道:「我找爱德蒙。」 刚结束了充满小鬼尖叫、嬉闹、奔跑的法治教育,身心俱疲的彷彿要昇华的唐琴刚回来局里就看到这一幕,原本累到眼线都要花了的脸瞬间喜上眉梢,总警督刚好回头看到他,本来板着的脸也瞬间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小唐啊──────」 「小爱德、小唐,队上还缺什么装备没有?舅舅再让人送来,还有你们这里吃的东西也太少了吧,这样加班的时候会饿啊!我看这样吧,你们爱吃什么舅舅让人送来……」 「好的舅舅!谢谢您舅舅!我想吃松露烤羊排!」 爱德蒙一贯平静无波的脸上竟有些无奈:「舅舅,不能这样吃,我们的警察会胖的。」 他看了一眼他舅舅微凸的小腹,意有所指地说道:「警察还是该保持良好的体指率和健康。」 唐琴:「啊你不要管他啦舅舅!对了,听说警署那儿研发了一项叫隐形镣銬的新產品,还在测试阶段?好想用看看喔,舅舅您有空可以送来吗?」 「当然好呀。」总警督愉快的说道「小唐啊,好久不见,你越来越漂亮了啊!」 「哈哈哈─────您是在说什么啦!」唐琴大笑着一把从总警督的背上打下去,差点把五十几岁的总警督打吐血。 爱德蒙少年老成、早慧、冷静沉稳,这都是唐琴在念警校时就知道的,但更让人敬畏的是爱德蒙的亲舅舅还是沙西总警督,是全沙西警察最大尾的。这个舅舅又很疼爱他的姪子,一有什么好吃的、最新武器……通通不要钱一样送成堆的过来他们警备队,实在是慷慨的让人也想跟着一起叫一声舅舅。 「别闹了舅舅。」应该说能让爱德蒙无奈的也只有这个总警督了,平时总是不苟言笑的总警督此时正一脸慈祥地看着自己这个青年才俊的姪子,忍不住放缓了声调跟他说:「小爱德,舅舅跟你说,我最近跟几个老朋友出去吃饭,他们的夫人说要介绍一些女孩给你认识……」 接下来就不可免俗地进入熟悉的环节了,唐琴原地抬脚转180度,对爱德蒙敬了个举手礼说道:「辛苦啦,我就先走了──────」 「……叛徒。你去哪?」 「去看小冯的家长会啊。舅舅我先走啦,别忘记我的松露烤羊排啊!」 「一定一定!慢走啊小唐!」 半天的家长会结束了,冯留下来和几个同学聊聊天后才走了出去,看到老德他们在不远处喳喳呼呼,什么「这道围墙是我年轻时逃课翻的!看到没有,这道疤痕就是我被老师追着,一不小心从墙上摔下去时留下的!」 ……刚刚在家长会上不是还说的很好听吗?根本一下就原形毕露了。 凯伦和阿莱尔则坐在埃尔隆学院的百年树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讲着话。 冯走到他们身边静静坐下,吹着风,看着冬日的暖阳从树叶的空隙间洒落。 「冯啊,今天要不是有唐琴副队长交代着,你都不知道要被说成什么样了。」凯伦感叹道。 阿莱尔也说:「那人妖对你还是挺不错的嘛。」 「是啊,虽然讲话不中听了点,但还是很关心你的。」凯伦说道,突然想起自己从没关心过他这个学生以前发生的事。 也不是他不想关心,只是觉得随便戳人家的伤心往事很不好而已,只是经过今天,他觉得应该让冯亲口讲出来。 毕竟只要说出来了……心里也会好受多了吧? 「为什么你看起来……不是很喜欢他呢?」 冯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凯伦以为他不想讲的时候,终于低声说道:「……所长可能有跟你们说过了吧?我家的事。」 「当年警方怀疑是我们家製造出的道具引出了魔山的妖魔,就派人来监视我们,那个来执行监视任务的警察……就是唐琴。」 「……」 「后来发生的事你们也知道了,魔山失控、妖魔肆虐,警备总司令的独生女惨死,我的父亲先被抓走,母亲带着我逃了一段时日,最后还是被警方给追上,夫妇俩一起上了断头台。虽然没有要处死我,但他们怀疑我偷走了父母製作的道具,于是没日没夜的追赶我,要把我软禁,严加监视,我一直逃一直逃,老师您当初就是在那时救下我的。」 「……原来如此,我还纳闷你一个小孩儿,背后怎么有这么多人在追你……」 「后来眼看这样不成,上级就改了个方法,叫唐琴来监视我,所以他在我身边安了很多眼线……光明正大的。」 凯伦和阿莱尔知道,这些日子来他们总能看到冯的身边守着一两个便衣警察。 「……不管唐琴现在对我如何,他奉命监视我的事实不会改变,他或多或少有替上级确保我不会反抗的意思在里头。」冯顿了顿,又疲惫地说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比较好,虽然当年下令处死我父母的人并不是他,但是,但是……」 那张年轻的脸庞流露出一瞬的失神与迷茫:「但是,我也许一辈子都无法原谅他了吧。」 〝唰────〞,背后的叶子被踩了一下,三人齐齐回头:「谁?」 只见唐琴从后面走了出来。 冯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他都听到了吗? ───他在那里多久了? 「原来你们在这儿呀?转好几圈都没看到人。」唐琴手插在口袋里,警服披在肩上,疑惑的朝他们走来「家长会开完了吗?这么快?」 看样子是没听到。冯暗自松了口气。 虽然说着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唐琴也一直没心没肺的,但他总觉得这段话如果被唐琴听到了,他应该会……很难过。 「那种歌功颂德小少爷大小姐们的东西有开那么久的必要吗?」阿莱尔说「以前遇到那些势利眼的傢伙,你都怎么处理的?」 「还能怎么处理?」唐琴哼道「在我面前他们不敢这样。」 然后马上就有活教材来给他们示范这句话的意思。 「冯.埃希坦──────」刚才被教训不够的拉托此时气势汹汹的朝冯走来,背后是他的父母「我看你是活腻了,刚才好大的胆子────卡卡卡、卡博恩副队长!」 原本像隻狮子走来的拉托瞬间吓成一隻小猫咪,温顺又乖巧的对冯「喵」道:「你刚才好大的胆子────居、居、居然不留下来等我一起走!还算是朋友吗你这傢伙!」 冯:「……行,你说什么都行。」 这时,南边教学大楼举办的同学会似乎也结束了,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走了出来,经过穿廊,为首的当然还是那两位、讲话最大声的当然也还是那两位──── 「默西突你刚才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扯老夫精心保养的鬍鬚!」 「你是在那边装委屈啊!你可没少在桌下踩我新买的皮鞋!」 「来啊,要计较是不是?你刚才是不是把老夫的椅子偷偷藏起来了?不然好好的椅子怎么会少一张!」 「你才是偷偷把我的布朗尼吃掉了吧!人数都买刚好的,怎么会突然少一份蛋糕?你说啊,说话!」 这两个刚刚到底是去人家同学会上干嘛的? 「十年过去了,这两个还是一样吵闹啊……」有老同学笑着说道。 「还好现在年纪大了,不然年轻时可火爆了,一言不合就用魔法对轰……」 「唉呀────我至今都还记得你们打太过火,把校长轰进喷水池里,被威胁要退学后,双双哭着回来的表情呢。」 「我没有哭!是这小白脸哭到从楼梯上滚下去!」 「胡说八道!分明是你在那边哭到流鼻涕的!」 「所长──────」 「老师──────」 研究所的人和拉托各自迎向默西突和法师院院长,法师院院长一看到拉托就想起了什么,开始破口大骂:「拉托────你们老师都跟我说了,你为什么无缘无故就蹺课,报告也不准时交?」 「我、我就蹺一两次而已──────」 「你闭嘴!这是学习的态度吗?」法师院院长严厉的喝道「你这是轻视知识!克尔斯先生、克尔斯夫人,你们必须教导孩子正确的学习观念,学习魔法这种高深的学问,怎么能用如此不严谨的方式?」 他甚至教训了一顿拉托的父母,那夫妇俩什么也不敢说,低头红着脸连声称是,抓紧机会拉着拉托赶紧离开现场。 「唐琴副队长。」默西突走来跟唐琴打了声招呼,然后问他们道「怎么样,今天的家长会还顺利吧?」 「当然啊,我们把那些刁难的傢伙给痛斥了一顿呢!」老德抬头挺胸的说道。 「很给冯长面子喔!」玛莎笑嘻嘻道。 「而且伊美拉小姐也有帮忙说话喔,真是人美心善!」汤姆陶醉地说道。 「伊美拉小姐?」默西突有些惊讶的看向她,毕竟研究所的人维护冯是本分,伊美拉也帮着讲话就…… 「看我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伊美拉依旧不冷不热的说道,然而默西突却对她郑重的点点头:「谢谢你。」 「所长,那我们呢?你不谢我们吗?」 「快点跟我们道谢!」 「谢屁啊!你们保护小冯是应该的啦!」 「你说什么?跟那群老顽固吵架很累的好吗?」 「快对我们做点表示!」 「啊啊────好啦好啦!朕的御用大将军保护长公主有功,回去通通有赏!」 「万岁,谢陛下──────」 「为什么我是长公主啊──────」 唐琴先回去了,在这阳光温暖的冬季午后,刚才给冯带来的阴霾似乎已经烟消云散,哪里也找不着了,冯不紧不慢的走在最后,看着前方这群吵吵闹闹的人们,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微微上扬。 许多年前,当他与救了他的老师分别后,他漫无目的地走在沙西的大街上,随便找了个小角落蹲下来,茫然地看着前方。 他的父母死了,他没有家人,也没有家了,他举目无亲,不知道未来该怎么办才好。 「小朋友,天气这么冷,怎么一个人蹲在路边啊?」 就在这时,有两个男人走过他身旁,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这么多,只有他们两个停下来,弯下腰询问他。 「他看起来好几天没吃饭了欸,身上还都是伤,怎么办,报警?」 两个男人担忧地讨论着,冯却对警察这个词很敏感,当下恐惧的摇了摇头。 「啊,也不要报警?那,要不要……到我们所里来?」那时候秃头还没那么严重的男人一脸笨拙却友善的问道。 看他像隻受伤的小动物,有些抗拒陌生人,另一个戴金边眼镜的男人白了同伴一眼说道:「有你这么问的吗?简直就像拐卖儿童的怪叔叔。」 然后眼镜男就蹲了下来,对他挤眉弄眼说道:「弟弟,我们所里……有漂亮的大姊姊喔。」 ……你这样才像怪叔叔吧?而且他才不是为了漂亮大姊姊去的,绝对不是,虽然最后发现所谓的〝漂亮大姊姊〞单手就能把那两个男人打趴在地,让他有些失望,但那两个女孩给他煮热汤喝、拿大毛巾围住他冰冷的身体、轻声细语的对他说话、对他笑……就像,就像妈妈一样。 后来那个大家口中称为「所长」的男人一身风寒的回来了,虽然很快就原形毕露,因为没买回限量五十份的烤番薯而被老德和汤姆两人追的满屋子跑,但那男人在听说了他的事后,二话不说就给他在这里打工的机会,等他再大一点,为了升学而徬徨时,男人还鼓励他要有志气,要以沙西第一学府为目标…… 每当夜深人静想起那些恍若隔世的沉痛往事时,他还是会感到淡淡的酸楚和绵延的思念,只是……好像变得没有那么难过了。 他已经没有父母了,但是他还有家人。 他已经没有家了,但是他还有那个招牌老是掉下来砸到人的三层小木屋。 那些埋藏于心的悲伤在这里找到了宣洩口,那些父母来不及给予他的温暖,在这里他以另一种形式得到了。 第八章 运动会之红白对抗 丰年祭的最后一天,也是整个丰年祭的最高潮,白天有全民运动会,晚上有宴会。全民运动会顾名思义,不管你是政府机关、民间团体或是外地来的游客,全都可以组队报名参赛,而且奖金还非常高额,奖品丰厚,广受大家的喜爱,队伍数一年增加的比一年快,是个既成功又闔家欢乐的活动。 「我看看啊,嗯……今年照旧是是红白对抗,我们是红队……咦?」冯看着赛程表,忽然脸色大变。 「怎么了小冯?」大家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该不会……」 「我的噩梦要成真了吗……」 「法师院今年是白队,然后……」冯嚥了口口水「警备队今年……也是白队。」 大伙儿虎躯一震,彷彿五雷轰顶,他们僵硬的转过头去,看到白队那边已经一脸势在必得的讨厌模样,尤其是法师院那些傢伙,一个个虎视眈眈的盯着红队这边,警备队的警察们排排站好,有条不紊地做着暖身运动,唐琴蹲在地上压腿,一面和扭着脚踝的爱德蒙说话,拉托那傢伙一脸殷勤諂媚的在旁边递水按摩。 压力好大…… 「别担心,说不定我们不会遇到警备队呢,白队这么多队伍。」默西突回到赛场后这么告诉他们。 他跟伊美拉去帮大家买冰了,自从上次冯的家长会过后,两人的关係有了明显的改善,默西突对伊美拉没那么牴触了,最近也常看到他们两个在聊天,伊美拉偶尔还会对默西突笑一下。 「有鬼,这两个绝对有鬼……」老德和汤姆咬着衣服含恨说道。 「你们还是先关心待会的赛程吧。」玛莎凉凉的丢给他们一张纸本版的赛程表。 运动会总共有多达二十馀种的项目,他们研究所报了很多项,例如老德和汤姆就报名了借物接力,玛莎、希尔则拉着伊美拉一起报名女子排球和800公尺长跑,而凯伦和阿莱尔讨论了很久,决定报两人三脚,碰巧默西突也和冯报了这个项目,好巧不巧的是,法师院竟然也有报名这项比赛。 法师院出战的两组分别是法师院院长及副院长,另一组则是拉托与他的同伴。 「呦呦,查理,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拚啊?上次的摔伤还没好吧?」 「彼此彼此吧默西突,你也老大不小了啊。」 果然上演了每次都会出现的双长互呛。 而凯伦和阿莱尔也没间着。 「你们不是上次那个……」拉托显然还记得这两个帮他〝拍掉虫子〞的好心人,一看到他们就非常愤怒。 「呦嗬────小矮子,你想怎样?」凯伦和阿莱尔一蹲一站,气场莫名强大,让拉托心虚了一下,他衡量自己今天的同伴是个女孩,打架可能打不赢,于是憋屈的叫嚣道:「待会两人三脚谁输了,谁给赢的磕头叫爸爸!」 阿莱尔乐的不行:「行啊,我叫你爷爷都行。」 凯伦冷笑道:「少佔人家便宜,你都几千岁的人了?我们就意思意思帮冯出气一下就行。」 主持人在看台上活力四射的喊道:「各位观眾,现在我们将迎来全民运动会的第一场比赛────两人三脚,可以使用蛮力、可以使用魔法、可以戳眼睛拉头发,别死人就行,比赛第一,友谊第二!请各位选手千万要保持运动家精神喔!」 「喔喔喔喔喔喔喔──────」 「那么,比赛开始──────」 一声令下,红白双方约三十来组的队伍便杀气腾腾地衝了出去,凯伦和阿莱尔衝的飞快,一面大喊着「上上上上上──────」、「干死他们──────」一面势如破竹的向前挺进,三隻脚快的看不见残影;反之拉托和他的同伴就没那么有默契,两人即使满头大汗地喊着「一二一二」还是悲伤地跑不快。 「拉托大人,对不起──────哎呀──────!」 女孩惊呼一声,跌倒在地,双目泛泪的看向拉托,简直我见犹怜......才怪!拉托急的都要翻白眼了,只见对面凯伦和阿莱尔一脸凶神恶煞的化作一团残影衝了过来,拉托大骇,掏出法杖就想唸咒语,然而还没来得及喊出声就和他的同伴被凯伦和阿莱尔一人揪一个的领子扔出去了。 「愚蠢的凡人,敢跟本王子叫嚣,你算什么东西!」 「哈哈哈哈─────鑽石,少跟他们废话了,继续衝!下一个!」 「好!下一个──────」 就这样,狂暴二人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在「下一个」、「下一个」、「还有没有下一个」的喊声中一路辗过他们白队的诸多对手,快快乐乐地往终点去了。 「达阵!第一名!哈哈哈哈哈──────」阿莱尔将手中红旗插在终点,快乐的喊道。 但这样研究所组还不算取得最终胜利。 「小冯、所长,快──────」 默西突和冯这边比较棘手,毕竟迟早会和法师院的碰上,两队衝到一半果不其然狭路相逢,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双方都掏出了武器来。 「火之咒──────」 「巨岩炸弹球──────」 火球气势汹汹地砸向敌人,默西突的小球也陡然化作一块巨石朝法师院组穷追不捨。 这两个人当年在埃尔隆学院的时候就相当不对头,据说结仇的原因是因为双方成绩明明不分轩輊,一样聪明一样优秀,但女生却都只喜欢默西突。 因为他长的比较帅。 「不可原谅啊你这贱人──────!」新仇加旧恨让法师院院长怒喝一声,一记暴击顺势轰出,险险擦着冯的脚边打过。 「吓啊啊啊──────」 「少年别再执迷不悟了!快来我法师院待着才有前途──────!」 「少在那边诱拐我家的孩子,你这臭不要脸的!」默西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拉着冯的手就使出一记自杀式攻击,跳起来就往法师院二人组身上砸! 「默西突呜喔─────咳咳咳、你这、卑鄙小人咳咳咳──────」 「上吧冯!有我牵制住这该死的二人组!」 人如果全压作一团,什么厉害的魔法都使不出来了,只剩下真诚且粗暴的互殴,法师院院长和副院长联手掐着默西突的脖子,默西突死命压着他们的一条腿和一条胳膊,可怜冯在一隻脚与默西突绑住的情况下,奋力撑起上半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玩意儿,没错,那就是他答应默西突要做出来的、他们研究所的骄傲────── 「上吧,黏黏球──────」 只见研究所的骄傲,一颗鼻屎大的小球带着冯手上那根旗子与所有人的希望,〝嗖〞的一声飞了出去,然后精准无误的插在了终点! 全场一片欢呼。 法师院二人组和默西突齐齐瘫软在地上。 原来默西突早有先见之明,让冯去研究发明一种可以随身携带,不占地方又好用的秘密武器,冯果然不负所托,拿出了黏黏球这一成果。 而令人高兴的是其它赛区的人也都表现得很好,老德他们靠着借物接力赢得了一套崭新的名牌西装,价格在五位数以上,乐得他们两个直到回来吃午饭也没闔上嘴,任由汉堡肉从嘴里掉出来;而女孩子们虽说在女子排球没能拿到冠军,但靠着伊美拉高超的运动神经,他们还是抱回了第三名,而且那场比赛吸引了无数男性观眾前来观赛,座无虚席...... 然而他们下午的团体赛可就没那么好过了,今年的团体赛项目是类似篮球的比赛,只要抢到球并把它拋进对方的框里就行,而好死不死,他们抽籤抽到对上警备队。 真是狗屎般的籤运。 「是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呢......」唐琴扎起了头发,穿着白色上衣和黑色的运动长裤,一下又一下的拍着球,像拍着他们的狗头,后面站了一排身高188公分以上,身强体壮的警察们,爱德蒙换上白色的运动服站在唐琴旁边,风轻云淡的说道:「别那么兇,唐,你会吓坏他们的。」 「呜哇啊啊,好可怕……」 「我们该不会被秒杀吧……」 眾人吓的顿时失去出场应战的勇气。 「有志气一点。」默西突说「不要怕,这时候就是要靠策略!大家靠过来!」 眾人抓紧午休的最后几分鐘来拟定战略,一番滴滴咕咕的讨论后,除了冯面有难色之外,其他人都坚毅的点点头,抱着必死的决心准备上场。 比赛正式开始,哨音一下,两方人马就同时衝了出去,不出所料,果然是警备队的人最先抢到球。 那是一个魁武雄伟的年轻警察,人称〝黑熊伯朗寧〞,是爱德蒙与唐琴麾下最有力的一员大将,据说在剿灭跨境抢匪集团时,他带着小队深入沙西与科灵图斯交界的丛林,不到三小时就捕获首脑,他自己单枪匹马的干掉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劫匪。 「喔喔喔喔─────来吧,一起上啊,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 面对如此强劲的敌人,这时他们的第一个策略就是───── 「上吧,女孩们!」 玛莎、希尔和一脸「我为什么要干这种事」的伊美拉衝了出去,把黑熊伯朗寧团团包围起来,一时之间温香软玉、宛若天堂。 「不不不,不要这样啊小姐们─────」 黑熊伯朗寧,三十岁,单身年龄三十年,一时之间搞不清楚是队上荣誉重要还是这短暂的幸福时光重要。 英雄毕竟难过美人关,其他警察想衝上来帮忙,也被默西突他们抵死拦住了。 趁着玛莎对黑熊拋媚眼之际,伊美拉跳起来往他背后踹了一脚,希尔果断、快速地从他失守的怀中抢到了球,情况瞬间逆转,研究所的大家纷纷一哄而散,高举双手啊哈哈哈的往回跑。 「可恶啊啊─────」被激怒的警察们接二连三的扑了上去,情急之下他们只好一直传球。 「所长接着─────」 「别传我这啊,没看到我已经被压在地上了吗─────嘿,老德接着!」 「我这边也都是人啊啊─────凯伦先生!」 传来传去最后竟然传到汤姆手上,眼看他也接近警备队的篮框了,然而敌方第一大魔王也跟着降临,唐琴和爱德蒙从左右两边衝了过来,同时反手劈向汤姆,强劲的掌风让他有股快被震吐血的感觉。 「唔咳─────」 于是他就跪倒在地,眼睁睁的看着手中刚摸不到十秒的球被抢走了! 「回防回防!」这下换警察们纷纷往回跑。 草地上,身上压着好几个警察,像作姦犯科的犯人一样被制伏在地的的队友们怒其不争地喊道: 「你可不可以争气点啊汤姆─────」 「是不是男人啊汤姆─────」 「寧死勿屈,跟他们干一场啊汤姆叔!赏唐琴一巴掌也好!」 「你们自己来试看看一次面对两个大boss啊!自己来试试!什么叫赏唐琴一巴掌,你要害死我吗小冯?」汤姆欲哭无泪。 「策略二、策略二!」默西突奋力朝前方比出数字二,会意的凯伦和阿莱尔用尽洪荒之力挣脱束缚,以飞扑的方式拦在唐琴面前,伊美拉则是乾脆用她那无穷大的力气,拖着身后一串的警察挡在艾德蒙前面。 「两位午安,早就想和你们来一场了呢。」唐琴把球拋给队友,扳着手指冷笑着说道。 「唉呦,唐琴副队长,承让承让─────」 「不敢不敢,我们怎么好意思─────」 「大帅哥,又见面了呢。」伊美拉娇笑着对爱德蒙说道,爱德蒙也彬彬有礼的回应道:「是啊,不过今天可是场君子之争,女士。」 两队虽然都笑脸迎人,客客气气,但杀气可是一览无遗,对峙了几秒后,双方同时有了动作,唐琴一左一右架下了凯伦和阿莱尔的飞踢,阿莱尔顺势用脚勾住他的脖子要将他摔在地上,唐琴反应迅速,用手臂内侧卡着阿莱尔的脖子,两人一起贯倒在地上。 凯伦无缝接轨,一记锁喉就要制住唐琴,唐琴在地上一个扫腿,硬是把凯伦和阿莱尔逼开好几步,接着抬手格挡下凯伦擦着他脸打过的一拳,借力使力将凯伦反压在身下,然而脖子后面一道劲风扫过,唐琴猛然低头,勘勘躲过阿莱尔那记快狠准的踢腿。 唐琴露出了杀气与兴奋并存的笑容:「不愧是上神与妖魔,很少有人能在我手下走这么多招......」 另一边伊美拉也跟爱德蒙打的如火如荼,伊美拉打架不若常人,她的四肢、躯体灵活度与柔软度极佳,总能以极其灵敏的姿势闪过爱德蒙的攻击,再以某种刁鑽的角度攻向爱德蒙。 「我简直……是在和一头野兽打架呢,女士。」爱德蒙笑着轻声说道,瞬间出手迅如闪电,一挡一托拿着了伊美拉的手肘,反向一拧,贴在她耳边说道「应该说你的招式和妖魔如出一辙。」 伊美拉嘴里发出危险的〝嘶〞一声,四肢并用往后一踹,轻巧的挣脱了。 「咯咯咯,帅哥你靠这么近我会不好意思。」伊美拉轻笑着,眼神露出一丝嗜血的味道「你看来也很习惯与妖魔过招呢,难不成有什么可怜的童年往事能和我分享的吗?」 「必须的,处理失控的妖魔也是我们的职责之一。」面对伊美拉尖锐的反击,爱德蒙滴水不漏的挡了回去。 「哼,很久没和人这么过招了,很过癮。」 「我也是这么想呢。」爱德蒙微笑道「不过……」 「不过……」另一边,唐琴狞笑着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警备队的威名不容堕落。」 「什么?!」凯伦和阿莱尔脸色大变「难道……」 「难道……」伊美拉的笑容瞬间收起,惊愕地问道。 只见唐琴和爱德蒙双双举起左手,原本空无一物的手腕上竟有一圈粗重的铁鍊浮现。 「呜咯─────」凯伦和阿莱尔喉头一紧,一圈铁鍊也出现在他们脖子上,顿时勒的他们无法呼吸。 「什么时候─────」 「该死的,中计了─────!」 「这叫隐形镣銬,警署研发总部最新发明,目前还在最后实验阶段,托爱德蒙舅舅的福我们才能拿到喔。」唐琴得意扬扬的笑着。 「我看错你了,你果然还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啊!」伊美拉双手被手銬牢牢缚住,气的破口大骂「呜啊─────」 「啊啊─────」 伊美拉和凯伦、阿莱尔同时被巨大的铁鍊缚倒在地。 「哼哈哈哈哈─────」唐琴走过来,一撩裤腿蹲在凯伦和阿莱尔面前,鄙夷的说道:「很可惜,今年的冠军就是我们警备队了。」 「你们这群、卑鄙小人─────」凯伦艰难地说「不要高兴的太早,我们马上就要发终极大招出来了,你有什么厥词现在赶快放一放,否则待会要你好看─────」 「哎呀那我好怕。」唐琴站起身,插腰大笑「小的们,给我上─────」 一群警察哄笑着抱着球就跑,也没人压在被打趴在地的研究所眾人身上了,毕竟他们已经无法再逆转情况了。 「没办法了!策略三,终极大招!」默西突用拳头一槌地面「老德、汤姆,上!」 「得令─────!」 老德和汤姆爬起来,一左一右的架起满脸惊恐的冯。 默西突正气凛然的喝道:「朕的长公主小冯,就靠你了,去打败万恶的大魔王吧────!」 「您这句话嘈点很多啊啊啊啊─────」 冯被一把发射出去,直奔唐琴,唐琴跑到一半猛然回头,一阵错愕,眼看冯就像个飞弹朝他射过来,但他又没办法像对待其他人一样直接反手把冯拍出去,那点犹豫的时间冯已经狠狠把他砸飞,唐琴不得不放开手中的球,张出了一个缓衝的魔法结界,和冯两个人一起摔在气泡球上,再一起反弹出去。 「唐老大!」 「副队长!」 球飞在半空─────正是好机会! 爱德蒙一看大事不好,连忙回身抢球,凯伦和阿莱尔速度也不慢,纵身一跃,〝啪〞的一下用力过猛,球被他们三人拍飞出去,弹到默西突眼前。 「不好!」法师院院长激动的站起「那傢伙手上─────」 只见趴在地上、灰头土脸的默西突阴测测的对全场眾人笑了一下,然后从怀中掏出最后一颗黏黏球,黏在了球上,球便像是突然有了生命一样,自己朝警备队的篮框射去,速度之快,途中好几个警察想拦都拦不住,最后─────进篮,得分! 「哇啊啊啊啊啊啊─────」 「太酷了!耶─────」 「又是黏黏球啊─────!」法师院群情激愤。 「混、混帐─────」警备队虚脱跪倒在地。 「哈哈哈哈!小冯干的好,功不可没!」 (说个题外话,在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英勇的打败警备队后,黏黏球超越爱情魔药水成为当年度所里最受欢迎的產品,冯也因此赚进了大笔丰厚的专利费……都是后话了。) 第九章 阴影垄罩的晚宴(1) 胡闹的运动会终于过去,丰年祭的最后一天将以晚宴收场,沙西皇室特地让出了皇宫来做为宴会的会场,金碧辉煌的宫殿是自沙西的前朝便留存下来的,火鸡、羊排、浓汤等丰盛的大餐香气四溢,舞池里流淌着动人的小提琴声,年轻的男女穿梭在各处,笑语宴宴的互相交谈着,宾客们不仅玩得开心,更能藉此了解到沙西丰厚的国力。 警备队的眾多单身汉们早对这一天的到来雀跃不已,他们集体排在大厅门口等着入场,然而唐琴却过来喊道:「你们在干什么?」 「排队入场啊唐老大!您和队长不参加吗?」 「参加什么,陛下让我们都去别馆参加茶叙,还不快走!」 「咦?您是说和那些贵族们的无聊茶会吗?怎么这么突然?」 「陛下临时说的,我也没办法啊!」 「不要啦唐老大!那些贵妇不是已婚就是吃太好肿的跟什么一样,年轻小姐会参加的是这种可以跳舞的宴会啦、这种!」 「我已经29了,今年是我迈入三十大关的最后一次机会啊!」 「老大你忍心吗?你忍心吗?」 「谁理你,快走!给我滚出会场,出来出来!」 警备队落寞的发现,原来可怜的不只他们,爱德蒙正和法师院院长站在不远处说话,院长身后跟着一群打扮的奼紫嫣红的法师们,然而一个个脸上都愁云惨雾,看来也是临时被陛下邀请去参加那什么的茶叙。 相较起来,会场内则是一片热闹欢愉的氛围,许多年轻的小姐和公子们都特地盛装打扮来参加了,不少平时总待在家中的姑娘也在此时露了脸,一个个像花儿般娇艳欲滴,可把老德和汤姆给兴奋坏了。 「汤姆啊────你看我这顶假发怎么样?」 「我觉得还不错呀,那你看我这身燕尾服又如何?」 「喔────我觉得很好呀!」 两人穿上今天刚赢来的西装,一番商业户吹后就手勾手一起去找舞伴了。 「阿莱尔兄弟─────」 「这边这边!我们来找你玩了!」 当初和阿莱尔一起在邪教手下共患难的四人组也来了,两个小姑娘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连杰米都把他那放荡不羈的头发好好梳了个大背头。 阿莱尔看到他们也很高兴,嘮嘮叨叨的说了很多话,艾薇今天穿了一身可爱的白色小洋装,梳着三股辫的公主头,整个洋溢着青春又甜美的气息,阿莱尔便称讚她说:「艾薇,你今天很漂亮呢!」 「真、真的吗……」艾薇胀红了脸,一旁珍妮小力的顶了她几下,和她咬耳朵道:「快开口邀他啊,你不就是为了这个才这么用心打扮的吗?」 「嗯嗯……」艾薇鼓起勇气,脸红的像熟透的番茄,向阿莱尔说道「阿、阿莱尔,我、我可以跟你跳、跳一支舞吗─────」 「啊────各位,那边的鸡腿你们吃过了吗?他妈的好吃欸!」刚才跑去拿吃的杰米在此时很不解风情的挤了进来,差点把艾薇撞出去。 「真的吗,我肚子也好饿,不如我们先去把食物都吃过一遍吧!跳舞什么的再说啦!」阿莱尔笑的露出了小虎牙,对一旁的凯伦说道「鑽石,那我先跟他们去吃东西啦!」 「唔,好的,吃的开心。」凯伦手上早已堆满学生端来孝敬的美食,一边吸溜着螃蟹一边口齿不清的说道「推荐你们吃这个帝王蟹,讚,超好吃。」 「好的!走吧走吧!」阿莱尔愉悦的说道,和杰米两人勾肩搭背、欢天喜地的走了。 「呜呜呜呜……」 「小姑娘,别难过了。」老汉克安慰她道「这就是青春啊。」 「大爷,呜呜呜……」 「凯伦先生、小冯,来和我们跳一首吧!」今天也打扮得相当明艷动人的玛莎和希尔笑着过来邀请他们。 凯伦笑着放下手上的螃蟹:「好的,荣幸至极。」 场上的音乐是轻快的的「三号圆舞曲」,冯拉着希尔,凯伦挽着玛莎,四人开开心心的在舞池中央转起圈来。 「凯伦先生,你的舞跳的好棒呀!比贵族还要好呢,简直是王室等级!」玛莎对于凯伦优雅的身段,很是惊艷的称讚道。 「哪里哪里,以前有稍微练过罢了。」凯伦也嘴角含笑的说道。 一曲过后大家都很开心,只有约不到舞伴的老德和汤姆像丧家之犬般垂头丧气的走了回来,一看到在休息的玛莎和希尔就说:「对喔,你们两个也是女的嘛!」、「要不要和我们跳一首?」 「给老娘闭嘴,现在才看出我们是女的,你眼睛是不是瞎了!」 「滚滚滚,那边有好几个贵族帅哥在约舞,鬼才要跟你们一起跳!」 说着两人就投入贵族帅哥的怀抱了。 「投、投敌啊这两个女人……」 「不可原谅……」 「你们两个可以一起跳啊,一个踩女步就行了。」凯伦好心的建议道。 「不要!谁要和这秃头一起!」 「什么?你刚还说我的假发不错看的!」 「那是客套、客套!你听不出来吗智障!」 老德听了,便委委屈屈的看向冯:「冯,你愿意───」 「啊啊喔喔────」冯拉着凯伦瞬间飘出十步开外「老师您教我怎么跳这首〝月光倾泻而下〞吧!我好想学喔!」 「好啊没问题!让为师的来!」 「小冯啊这首你不是已经会了吗───?」 「听不到────我听不到────!」 「可恶啊!没关係,起码我们三个一直在一起!」 「没错,邀不到舞伴我们就三个一起────咦?所长呢?!」 惊恐地发现单身铁三角少一个的两人惊慌失措的左看看右看看,在听到舞池的人们发出惊艷的呼声后马上衝了过去,在拨开重重人群后,终于看到了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默西突搂着美貌的令全场失色的伊美拉,两人在舞池中跟着〝月光倾泻而下〞这一首以浪漫着称的舞曲翩翩起舞,旋转、踏步、眼神交错,那画面太美让人不敢看…… 老德和汤姆连退三步,感到头晕目眩,胸口鬱闷,当场就要昏倒在晚宴上。 「哈、哈、吸气、吐气,撑着汤姆!年纪轻轻的别那么容易就放弃!」老德和汤姆互相搀扶着环顾四周,那群仙女般的贵族小姐自然不用说,连玛莎和希尔都各自找到一个英俊帅气的舞伴,两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凯伦和冯被两个小姐热情的拉着...... 每个人都有舞伴...... 月光倾泻而下结束后,两人面如死灰的瘫在柱子旁。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们……」 「为什么,为什么是默西突……」 「为什么不是所长?」冯在此时无奈地冒了出来「他是所长欸,领的薪水比你们还多。」 「而且又很温柔开朗,是个好男人。」希尔也冒了出来。 「重点是长的很帅。」玛莎也跟着说。 〝噗擦〞三支箭命中老德和汤姆的心脏,英勇的两斗士终于还是不支倒地。 「哎呀哎呀……」凯伦站在一旁,这时场上的音乐也从月光倾泻而下转为一首慷慨激昂又带点古老神祕感的歌曲,凯伦发现阿莱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是洛兰吟。」阿莱尔说「好怀念的歌喔,赛席勒斯亲自作曲的,怎么会放这首?」 「因为沙西的前身是古洛兰国嘛。」冯解释道「这首也是我们沙西的国歌喔。」 「喔,居然能把国歌变为舞曲,乐师也是挺厉害的嘛。」 「这是宴会的最后一首曲子了,不用找舞伴也可以跳的,老师、阿莱尔先生一起来吧!」冯推着已经无法动弹的老德和汤姆下了舞池,一面欢快地回头招呼道。 「走吧,鑽石!」阿莱尔也愉快地说道。 这的确是一首很符合那个时代的歌,听着那曲调和舞蹈,彷彿也可以想见当年古洛兰的辉煌,曲调有时活泼欢快,像骑着马在蓝天白云、青青草原上奔驰的痛快;有时低沉感怀,像那个时代与各国和妖魔间永无止尽的战争与烟硝。 凯伦不会跳这首舞,就跟着前面阿莱尔的动作,拍拍手踏踏脚,阿莱尔的手环铃铃作响,凯伦一瞬间恍若时光错置,金碧辉煌的宫殿仍在,只是场内的摆设化作刺绣的地毯、高大的雕柱、旋转的舞姬,凯伦坐在座上,座下是满满欢悦的臣子们,举杯互敬,吃着金碗里的葡萄,他听到耳边清脆的叮呤声,转过头去,看到阿莱尔也正转过头来朝他咧嘴一笑。 那时的阿莱尔比现在更加嚣张一些、也更带着妖魔野性难驯的气质,乌黑的头发绑了好几个繁复的辫子,华丽的金饰掛满裸露的上半身,身上只随意披了件白布,一脚盘起一脚踩在坐垫上,手中持着一尊黄金打造的杯子。 阿莱尔对他说:「赛席勒斯,今年的国宴办得挺不错嘛。」 凯伦听见一道温文尔雅的声音从自己口中流出:「今年是为了犒赏这些成功抵御科灵图斯进犯的大臣、将军们,往后便不会如此铺张浪费了。」 「哈─────」阿莱尔大笑着一口将杯中的葡萄酒饮尽。 「对了,阿契斯特。」〝他〞含笑说道「上礼拜三是我们认识十五周年的日子呢,只可惜在打仗无法庆祝,我便特地让人打了个礼物送你。」 说着,他便从侍从端来的托盘上,拿起一个蛇头的黄金头饰。 「喔─────」阿莱尔单手捧了起来,仔细的打量了一下,然后半开玩笑地嫌弃道「这蛇有点丑,不像我一样威风。」 但凯伦知道往后的日子里,这东西他从不离身。 「仓促之间打出来的,你就别计较了吧,魔皇陛下。」 两人说着都愉快的笑了起来,这时他感受到台下坐着的一干大臣之中有一道视线投射过来,阿莱尔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一起转过头去,发现那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一头白色长发如鸟羽般蓬松,脸色苍白,坐姿拘谨,看起来有些神经质,他本来紧紧盯着〝凯伦〞,一注意到他们的视线又赶忙低下头去。 「这臭小子……」阿莱尔似乎很不喜欢他,面色一下子就狰狞起来,两根尖锐的獠牙也露了出来「总是这样偷偷摸摸的看,不知道在看屁!」 「别这样。」他好脾气的劝道,然后对那年轻人轻轻招手「普列契,上来吧,和我乾一杯。」 那名为普列契的男人受宠若惊,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路过来时还因为太匆忙撞到矮凳差点跌倒,惹来一眾大臣毫不掩饰的嘲笑,显见他的官职不怎么高、在同僚间也不怎么受欢迎。 「陛、陛下,我怎么敢和陛下您……」普列契胀红了脸,缴紧手指小声喏喏道。 「赛席勒斯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废话怎么这么多!」阿莱尔朝他雌了一下牙,普列契显然很怕他,整个人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频率发起抖来。 「没事,来,这场战争多亏有你的建议我们才能打赢,谢谢你。」凯伦笑着递了一支黄金酒杯给他,自己拿着另外一支,与他轻轻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玩的开心,普列契。」 阿莱尔紧盯着普列契弯腰驼背、蹣跚走回座位的背影,忍不住低声咆哮道:「这杂种的眼神我看了很不舒服,总有一天我要把他那双招子给挖出来─────」 回忆到这里嘎然而止,现实中的音乐也到了尾声,凯伦眨眨眼,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看到如此清晰的往事,到底是自己幻想出来的,还是真有其事。 「鑽石,快过来!」刚刚还在回忆里放话要把人家眼睛挖出来的阿莱尔现在正笑嘻嘻地朝他招手,同时一边对他的四人组好友介绍道「这就是我家那个小弟弟啦,你们认识认识─────」 「───说了我不是你小弟弟!你想死是不是!」 看着老师怒气勃勃地走了过去,冯略感好笑的摇摇头,便想去安慰一下老德他们,走到一半,却看到一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朝他走来:「冯.埃希坦先生。」 「呃,怎么了吗?」冯一看到警察就有些紧张,不知道这个时间点警察找他做什么。 「唐老大找您过去一趟。」 「咦?」冯疑惑的指了指自己「找我?他不是在和陛下茶叙吗?」 「我也不清楚。」那警察摇了摇头「老大只说叫您过去一趟。」 「喔,好吧。」冯搔了搔头说着,一面和那警察走了「话说大哥,你看起来有点眼生欸?我好像没看过你……」 第九章 阴影垄罩的晚宴(2) 室内是一片的热闹欢愉,室外的皇家花园内则是一片寧静祥和,微凉的晚风吹来,带来玫瑰混合茉莉的淡淡香气,夜空繁星点点,这一刻,无论是上界神明们的纷争或是在魔山内蠢蠢欲动的妖魔,彷彿都不能打扰此刻安详的静謐。 默西突和伊美拉并肩走在小道上,两旁是花匠精心修剪过的花丛,大家几乎都选择留在室内吃吃喝喝,很少会有人走到外面,这样舒缓的氛围似乎让默西突有感而发,话也多了起来。 「我年轻时其实是很自卑的。家里很穷、父母又老又病,还一连生了十四个孩子要养,我又是老大,那生活简直是……唉,不提也罢。」他轻声说道「像这种热闹的场合我从来都不敢参加,深怕人们会嫌弃我。」 伊美拉静静听着,没有回答。 「像你这么美丽的人,哈哈,我更是连想都不用想了。」默西突自嘲的笑了笑「所以今天你能答应我的邀约,我真的……比什么都开心。」 他转过身来,面对伊美拉倒退着走,脸上露出一丝孩童般的顽皮笑容,半开玩笑的说道:「我一直觉得你虽然第一印象很可怕,但却又像是个,怎么说呢,不食人间烟火,从天上謫落的神女,你觉得如何,你今天看起来也挺开心的,这点人间的烟火气也是很美好的吧?」 伊美拉看着他,半晌垂下眼眸,那黑色的睫毛如鸦翼般在脸上打出两道阴影:「还行。」 还行,她只是太久没有体验过这样自由的生活了,想去哪里就去那里,身上没有碗口大的铁鍊束缚着、没有五分鐘一次浑身被烧得血肉模糊的疼痛;身边的人都很友善,至少不会像那些道貌岸然的上神们一样,用厌恶与猜忌的眼光看她。 明明是他们将她当成一个祭品献给那魔头的,到头来却又指责她已失去身为神的资格。 多可笑啊。 「伊美拉,你......」默西突忽然侷促的开了口,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你愿意……留在我们研究所吗?」 伊美拉抬起眼看着他,不是不能听出他话语中所隐藏着的情感。 很久以前,也曾有这样一个少年拉着她的手,问她说,神女,您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少年单纯炙热的爱意毫无保留的透过话语显露出来,但也就是这样看似纯粹的恋慕,将她拖进了无底深渊。 「不愿意。」她冷漠的说着,毫无表情的脸庞宛若用大理石雕刻出的神像,轮廓分明、完美无暇。 于是她果不其然看到默西突露出失望的表情。 是啊,一如当年她弯下腰来摸着那少年的头,温和的说道〝对不起,但我必须回上界〞时,少年弦然欲泣的神情。 「那么我要怎么才能拥有你呢?」少年的表情忽而阴冷起来,只可惜当初的她并没有发觉。 「是不是只要你不当神了,就可以了呢?」 「……为什么,能告诉我吗?」儘管被拒绝后有些失落与难堪,默西突还是很有风度的轻声问道。 伊美拉沉默了。 当她还貌美纯洁、身分高贵的时候,不管是上神、凡人或是妖魔,总有很多人爱慕她并对她吐露爱意,……但现如今她已无法再坦然的接受这样一份单纯乾净的感情了,她已经无法适应光明。 这些人的个性太温柔,眼神太明亮,好像有一道永不熄灭的火焰在他们心中燃烧,可很讽刺的是,对她来说,被迫熟悉了千年的黑暗却儼然成为她新的依归。 「因为,我还有事情没做。」她说,表情冷静而斩钉截铁「我和那男人间的恩怨还没了结。」 啪擦。 皇宫里的灯光忽然全部熄灭,四周陷入一片诡异的黑暗,屋内的宾客们吓得噤了声,而十几米外沙西王用来宴请警备队和法师院的别馆却突然喧闹不休、火光冲天。 伊美拉一愣:「怎么回事?」 「呵呵呵……」身后的默西突却没回答她,反而是低低的笑了起来,语调温柔的说道:「我想也是,那不如......就现在来了结一下吧?」 伊美拉不敢置信的转头看向默西突,只见刚才还很温和的男人此时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嘴角露出一个扭曲的微笑,伊美拉霎那间想通了所有的事,喉头顿时发出愤怒的咯咯声,脸颊和脖颈上的青筋也再度浮现。 默西突双手插在口袋中,直直站在原地,就这么冷笑着看她。他的下半身还维持着人类的身体,然而从脖子开始却长出一个牛的头骨取代了他英俊的人类头颅,巨大的黑色羽翼从背后舒展开来───── 就是他,就是他嚣张的要求上界献出第一神女伊美拉,就是他害得自己从此过上不神不鬼的生活! 「默尔西突斯──────────!」 「我的神女殿下─────你不知道当看到你出现在下界时我有多开心!」默西突睁圆了那双空洞的牛眼,显得特别癲狂的大笑道「虽然你已成了这副模样!」 「啊啊啊─────」伊美拉已经彻底失去理智,那股熟悉的妖魔味扑面而来,佔据了她所有的思考空间。当年她被默西突掳至妖界时她就发誓要记清这味道,千百年不忘,总有一天要亲手斩下他的脑袋报仇。伊美拉眼白翻起,四肢着地,发出了野兽要攻击前的低吼声,下一秒便往默西突扑去───── 「怎么突然停电了?」凯伦和阿莱尔手上各拿一根棒棒腿,在一片黑暗中面面相覷,一面缓缓退到墙边。 「呀啊───!」几个年轻小姐慌慌张张的,差点踩到自己拖地的裙襬扑街,凯伦好心的用沾满油渍的手,一手提一个后领,突然想到:「对呀,冯呢?小冯呢?」 「冯刚刚好像被一个警察叫去了啊,说是唐琴副队长找他。」一道温暖的黄光亮起,只见老德点燃了他口袋里的魔法道具,他狂拍胸口说道「唉呀,好险随身有携带这个,上次还以为做坏了不能用,沮丧好一阵子呢。」 「我去看一下灯源开关是不是坏了。」汤姆说道。 被警察叫走了?唐琴找他?凯伦总觉得有那里不对劲,眼皮子突突的跳着,人群一窝蜂的朝有光的地方靠拢,这时他听到玛莎在喊:「所长?所长呢?伊美拉小姐也不见了!」 砰───── 靠近花园的落地窗忽然整排碎掉,站的离窗比较近的人顿时被强大的衝击力给掀飞出去,玻璃碎片喷射,溅的所有人一身。 「呀啊啊啊啊啊─────」 「痛啊啊─────」 凯伦和阿莱尔也被吓到了,抱头蹲在墙边,老德吓的魔法道具都掉在地上,凯伦把它捡起来往外面一照,只见花园里两个身影正在疯狂的撕缠扭打中,一个长发狂舞、像野兽一般的女子扑到一个牛头人身的怪物身上,张开血盆大口就咬,怪物一把将她下巴扭脱了,展开翅膀便回身往这里衝。 「趴下!」凯伦大喝,所有人瞬间掩头趴地,下一秒那怪物衝飞进大厅,掀翻了一堆的杯杯盘盘和中央的巧克力喷泉,那女子也跟着跳了进来,一跃跃到吊在天花板的吊灯上,老旧的吊灯发出嘎吱一声,猛地砸落下来。 藉着照进来的月光,研究所的眾人都认出了那是谁。 「伊美拉小姐,还有……所长?」 看着默西突背后突兀支稜的翅膀,凯伦惊愕道:「默西突……是妖魔?」 还是等级很高的妖魔。 古往今来能化型为兽头人身的妖魔并不多,应该说只有最恶名昭彰的那三位:魔皇阿契斯特、妖王普列契─────还有一个就是「褻神者」默尔西突斯。 这变故太突如其来,一下习惯了默西突人类身分的他们无法及时反应过来,更不用说和他朝夕相处的老德他们了。 「所、所长您在干什么?不要这样!」 「停手!你们快停手啊!」 其他宾客则是想要向外求救。 「报、报警!快报警!警备队呢?」 「妈的为什么打110没人接啊?」 警备队集体失踪了? 默西突停在半空,脸上带着戏謔的微笑,他看向凯伦和阿莱尔,柔声说道:「刚见到你们的时候,是我有眼无珠,不知道你们竟这么厉害,阻止了妖王陛下的出世,说实话,陛下为此可是花了不少的心血,你们真是太会搞破坏了,哈哈哈哈─────」 「嘖,默西突你─────」 「不过呀,现在的情势终归是不一样了。」默西突看着下方面目狰狞的伊美拉,眼神充满了柔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多么的深爱她,然而一想到他对伊美拉做过的事,又让人不寒而慄。 「既然我的神女自投罗网,我就可以安心回到妖王陛下身边辅佐了……」他看着伊美拉,眼神中逐渐流露出狂热的光芒「你笑一个呀殿下,上界很快就会落入我等之手,你再也不会被关在血池里受罪了,多棒呀─────」 语毕,他俯衝下降,闪电般出手,一把攫住伊美拉细瘦的脖子,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再拔高飞上半空,黑色的羽翼半收拢着,不顾伊美拉疯狂的挣扎,兀自笑的灿烂。 「默西突─────」凯伦大喝一声「放开她,你别乱来!」 这要是在上界他们早就出手阻止了,然而现在两人毫无法力,默西突又是妖魔形态大开…… 「所长您快放开伊美拉小姐!」老德和汤姆情急之下朝着默西突砸出手中的魔法道具,小小一块黏土顿时像烟火一样爆开,然而默西突毫发无伤,他侧身用翅膀挡住了那点小火光,对他来说根本不痛不痒。 玛莎和希尔接力,手中的棒子吐出蜘蛛丝般的东西往默西突缠去,默西突往上飞窜,轻轻松松的躲过那些东西。 「老德、汤姆、玛莎、希尔……」他环伺他们,眼中含着浅浅的笑意「你们怎么就忍心对我丢东西呢?」 研究所的人再也忍不住了。 「住口!别再用所长的口气说话!」玛莎眼中含泪的说道「我认识的所长才不是像你这样!」 「把我们的所长还来,你这个怪物!」 「怪物─────!」 默西突瞬间不笑了,他冷冷说道:「很可惜,就算你们再不能接受,这才是我的真面目,你们─────」 默西突忽然低头,勘勘躲过了凯伦踩着桌子跳起来的那记凶狠飞踢,但这个姿势让他躲不掉下一秒阿莱尔的攻击,阿莱尔抓着横梁盪过去,双脚夹住他的脖子将他掀翻在地,伊美拉滚落到一旁,阿莱尔握起拳头直接给了他一拳。 「魔皇陛下......为何总是这样与我妖王陛下作对?」默西突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跡,下一秒猛然将阿莱尔扭至身下,但凯伦大喝一声,提着两支宾客喝剩的空酒瓶就往他头上砸下去,阿莱尔顺势翻身坐起,卡着他的脖子一勒。 〝唰─────〞默西突的翅膀大张,将两人都扫了出去,撞飞了许多食物和盘子,最后直直砸到墙上,把墙壁都撞出大龟裂来。 「凯伦先生─────阿莱尔先生─────!」 「嘎吼─────」 这时伊美拉忽然暴起,衝上去猛力揪住默西突的领子,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伊美拉徒手抓住默西突的头一发力,竟是硬生生将他的头给扭了下来。 整个大厅的人都安静了下来,连凯伦和阿莱尔也愕然到一时无法反应过来,紧接着,人群就像煮沸的开水般炸开了!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亲眼目睹这血腥一幕的宾客们吓得屁滚尿流,纷纷想往外衝,凯伦和阿莱尔额角流着血,坐在地上傻眼,只见伊美拉半跪着,一手提着默西突还在往下滴血的头颅,一手撑在地上,尖声大笑道:「默尔西突斯啊默尔西突斯,你罪有应得,你活该!哈哈哈哈哈─────」 然而从凯伦这个角度,却看到默西突的头颅上,那双原本充满惊愕的眼睛渐渐瞇了起来,嘴角也一点一点地扬起微笑───── 「小心─────!」 接下来所有事情都发生在一瞬间:默西突被扭下的头颅在伊美拉怀中爆开,断头的躯体重新长出牛头骨,喀啦喀啦的转回正面,身上则射出数以万计的白丝,在几秒内就将伊美拉手脚、嘴巴通通缠住、地面一阵剧烈晃动,像是无数匹马在地底奔腾,一瞬间天摇地动。 「地、地震!」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四周的柱子、屋顶、掛画、吊灯纷纷垮落,一片漆黑之中眾人慌乱惊恐的逃命,踩踏、尖叫、哭喊,宛若人间炼狱。 这感觉真是太熟悉了,简直就像某种恶兆的前奏。 凯伦和阿莱尔紧紧贴着墙壁,强震之下谁也没法做出反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默西突抱着怀中挣扎扭动的伊美拉,飘在天空微笑着看向他们。 「魔山最近开啟的次数是不是太频繁了点呢?」眾生哀鸿遍野之中,他轻声朝他们说道:「也许是赛席勒斯陛下的封印阵再也不管用了呢。」 「你在普列契手下做事是吧,小子?」阿莱尔抽动着嘴角,额上的青筋爆出「你跟他说,千年前我没能自己了结他,之后老子一定亲手撕烂他的脸!」 默西突頷首,八风不动的说道:「我一定转达,魔皇陛下。」 说罢,他便带着伊美拉振翅飞出窗外,很快地便消失在眾人视野之内。 「……他说的没错。」阿莱尔冷静下来后说道「我能感觉赛席勒斯的封印正在减弱。」 「可是,不可能啊,我们上次都……」凯伦抱头闪过一块掉落的屋瓦「等等,我们刚到下界的时候,那卖腊肉的女人说科灵图斯政变,现在警备队被沙西王叫去茶叙后便失去联系……难道……」 「你、你们看那是什么?」有人指着窗外惊恐的大叫,虽然那一点微弱的声音被掩盖在人群的尖叫声中,但凯伦和阿莱尔还是看到了─────一大片黑压压的东西正从远方朝这里飞来,遮掩了天空原本的繁星点点。 第九章 阴影垄罩的晚宴(3) 「……糟糕,要死了。」 「是妖魔……」 如果他们在这里就可以看到妖魔的话,岂不表示魔山所在地的科灵图斯已经沦陷了吗?可以想见如果让妖魔飞进来,这里会变成怎样一副光景。 就在这时,老德他们自发性地跳出来维持秩序: 「大家不要慌乱!注意你们脚下躺着很多人!」 「不要怕!躲在墙角、举椅子挡在头上!」 「大地震很快就会过去,请大家冷静!」 现场慢慢被控制下来,人群也逐渐找回里智,去察看倒在地上的伤患。 不过大家更多的是注意到了远方逐渐逼近的妖魔,恐惧一时又涌上心头。 凯伦爬过去,揪住老德的衣摆问道:「你们有什么魔法道具能抵御妖魔一阵子的?」 「这这────」老德其实自己也很怕,但还是抖着手从衣服上拆下一块小名牌来─────上面写着:「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德克里斯.琼恩。」 其他人也纷纷拆下自己的名牌递了过来。 ───「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汤姆.席林」 ───「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玛莎.沃尔芙」 ───「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希尔.贝克里恩。」 「这是、这是我们进研究所时,所长亲手替我们做的。」老德说着说着,忍不住就哭了,他用衣袖抹了把满脸的眼泪和鼻涕道:「上面有强劲的魔法保护咒……」 「总共能使用三次,每次一分鐘,期间任何魔法你都可以使用。」希尔哽咽道。 「我们全都交给你们,你们总共有十二次机会,有十二分鐘可以用。」汤姆也不禁嚎啕大哭。 多讽刺啊,那个人亲手交给他们的东西,现在却成了对付那个人所引起的动乱的道具。 「知道了。」凯伦镇定道「别哭了,你们快离开这里,剩下的交给我和阿莱尔。」 「凯、凯伦先生……」玛莎抽抽搭搭的说道「其实、其实你们两个是上界的神明对不对?那、那你们能不能把所长带回来……」 凯伦有些动容,但最后还是轻声说道:「我尽力。」 阿莱尔在人群中找到了艾薇他们,他们也看到那一大片的妖魔了,虽然面露惧色,但并没有慌里慌张的,反而可说是有些冷静。 「阿莱尔。」杰米转过头来,坚定地问道「我们该做些什么?」 人类的成长真的是很惊人啊。 「你们帮忙把人群疏散到坚固的建筑物里,门窗关紧,多找些武器或魔法道具。」阿莱尔顿了顿,又道:「别害怕,我和鑽石会处理的。」 两人来到屋外的露台上,将四个名牌捧在胸前,一股看不见的空气分子在缓缓移动,然后两人感觉到体内消失已久的法力正在慢慢復甦。 「我想办法稳住魔山结界,你拦截妖魔。」凯伦说。 「我可以用〝那个〞吧?」 「用用用,儘管用。」 两人身影稍稍错开,一个盘腿坐在地上,藉着上次在魔山中的记忆,双手比了个印记;一个周身佈满黑雾、红光闪烁,黑色翅膀大张,远方飞来的妖魔警戒的看向他,愤怒的咆哮着,齐齐朝他攻来。 得到许可的阿莱尔有些诡异的兴奋,生来就渴望杀戮与混乱是他们妖魔的本性,他只是长年压抑着罢了,他掀开包扎着左眼的绷带,扬起半边嘴角说道:「小的们,都给我出来──────」 霎时间,原本空无一物的空气中顿时挤满了灰白色的重重人影,有的身披鎧甲、手持长剑,有的身长三尺、孔武有力,那些妖魔们忽然齐齐煞住了步伐,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那是邪灵大军,传说中魔皇用自己的左眼和冥界之主交换而来的强大武器,被邪灵砍到可不管你是人是妖是神,通通都会被拖进位于三界之外的冥河里头。 因为死亡是不分种族的。 「嘎啊啊啊啊啊啊──────」衝在第一排的妖魔首当其衝被邪灵大军的武器给砍到,半空中顿时闪现出一条莹绿色的长河,无数隻腐烂的手从长河中伸出,抓住那些妖魔的脚踝,将他们给一一拖了进去。 凯伦手持梅杜莎,嘴里吟诵着咒语,当初爱德蒙用魔法仪封印起来的魔山出口果然破了,凯伦远距离操纵着阵法让他们再度回归原位。 很快的,三分鐘过去,老德的名牌用完。 阿莱尔衝向一群愤怒的妖魔,徒手撕开了他们的身体,黑色的妖魔血溅满了他的脸,周身的黑雾如触手般将周遭的妖魔捲起,妖魔疯狂的挣扎着,发出声声凄厉嘶哑的尖叫。 「难听死了。」阿莱尔啐道,一手操纵着黑雾将牠们撕成碎片。 凯伦的额头滑下斗大的汗珠,这次的阵法被破坏的更彻底,封完魔山的出口后他还有六个部分要补。 汤姆的名牌也用完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莱尔跟随身后的大蛇在空中游窜,张开血盆大口将妖魔吞噬,那兇恶的模样简直就像远古的杀神! 凯伦好不容易把魔山出口封完了,现在正在补全妖王的封印,忽然,他在识海中看到妖王那双黄澄澄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他。 普列契的头已经长出来了,硕大的鸟头就这么直直的对着凯伦,牠张开嘴巴,一字一句的喃喃念着,那声音如同鐘鼓般在他耳膜炸开:「赛席勒斯、赛席勒斯……你居然把我封印起来、你居然这么做,不原谅,我绝对不原谅你……」 「你给我住口!」凯伦大喝一声,用梅杜莎划破自己的手掌,神圣的神血溅洒而出,顿时產生一股力量能与妖王的妖力相抗衡。 希尔的名牌也用完了。 阿莱尔杀红了眼,空中的妖魔已经所剩无几,他一边舔着溅到自己脸上的鲜血,一边冷冷笑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愚蠢的赛席勒斯!该死的阿契斯特!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妖王愤怒地大吼,那瞬间爆发出的怨念和妖气如洪水般直直朝凯伦袭来,凯伦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将结界封印完毕,却不料还是迟了一步,在划下最后一个手势的瞬间,那万千恶毒的、怨恨的、不甘的......种种邪念一次透过识海打到他的肉身上,凯伦只觉五脏六腑都要被击碎,整个人直直飞了出去,从露台往下坠。 阿莱尔正要打最后一隻妖魔,却猛不然看到这一幕,一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他转过身去想要接住从露台掉落的凯伦,却把毫无防备的后背留给了妖魔。 嚓────── 妖魔伸出尖锐的利爪,一下从阿莱尔背后捅穿至胸前。 玛莎的名牌也用完了。 轰────── 整个下界在那瞬间都扭曲了一下,不安与恐惧的气息从魔山蔓延开来,先是科灵图斯,再到沙西...... 老德他们和其他宾客躲在地下室里,明明躲在这里很安全,眾人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妖王终究还是出世了。 「噗咳──────」阿莱尔喷出了一大口血,眼睁睁看着那抹金色的身影如流星般殞落…… 电光火石间,两道黑影从露台窜了出去,一个果断跳下抓住凯伦的手,一个紧紧拉住系在同伴身上的绳索。 「……」阿莱尔目睹了这一幕后,抓住那隻贯穿他身体的爪子,回身就从妖魔的脑袋削下去,把牠半颗脑袋都削飞了,接着阿莱尔的翅膀消失、利爪变回人类的手,就这么垂直坠落到露台上。 「啊,妈呀──────」那两个人正努力的把凯伦拉上来,却猛不然被砸落的阿莱尔吓了一大跳。 「咳咳──────」汩汩鲜血自阿莱尔的伤口流出,很快地就浸湿了他白色的衬衣,他蹣跚地爬了起来,捂着伤口,脚步发软、跌跌撞撞的走向凯伦,由于还没缓过来,看向那两人的眼神还有些残馀的杀气,把他们吓坏了。 「这、这位先生你没事吧?我们不是什么坏人,是唐老大派来监视冯的!」 「虽然听起来就是坏人,但我们其实是警察啦,真的……」 「我们送你们去医院……」 阿莱尔跪在凯伦身边,凯伦脸色苍白如纸,眼睛半掩着昏迷不醒,撩开他的衣服可以看到胸口处一大片怵目惊心的青紫色瘀血。 「不用了,谢谢……」阿莱尔嗓音沙哑地说道「我们的这种伤已经不是凡人医生能救的了……」 「可、可是─────」其中一个警察忽然灵光一闪,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试试这个!这是冯先生留下的!」 「……冯?」 时间回到稍早以前。 「话说大哥,你看起来有点眼生啊?」 那警察正常的走着,头也不回地说道:「我是新来的,您可能没看过我。」 冯却在他身后煞住了脚步:「唐琴要找我不会派他的手下吗?为什么要找你一个新来的?」 那警察一听,终于缓缓回过头来,冯顺着他的脖颈往下看,看到他小臂露出来的一小块皮肤竟覆盖着一层锁子甲,口袋鼓鼓的,好像塞了什么东西。 竟是全副武装、荷枪实弹的皇家禁卫军。 「好聪明的小孩儿。」那穿着警察制服的军人冷冷一笑,冯马上感觉到了四周冰冷的视线,好几个作客人打扮的军人都盯着这边,手上都拿着根棒状东西,或刀叉或酒杯,但冯知道,那都是偽装过的枪。 「你们把警备队怎么了?」 「劝你还是配合点比较好,孩子。」那军人答非所问道「那〝东西〞在你身上吧?或是说……你懂得怎么製作?」 冯的瞳孔急遽收缩,但表情却如蜡像般纹丝不动。多年来已经有数不胜数的人或好奇或试探地这么问过他了,他早已能应付自如。 「早就被当年的警备总司令销毁了。」他冷静地说道「我身上没有半点那东西,我也不会做。」 「喔,是吗?无论如何,还是不可免俗地请你跟我们走一趟了。」 唐琴放在他身边监视的两个警察没有跟去晚宴,而是继续留在这里跟着冯,此时又着急又没办法,冯看也没看他们,手举起来状似无意识地挠了挠脸,然后无可奈何地对那军人说道:「别动粗,我跟你们走就是。」 说罢抬脚与他们一道离去。 阿莱尔眼睛已经开始发黑了,他强忍着晕眩将那小盒子打开,然后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个梯子形状的铁製品,乍看像普通的手工艺品。 他想起默西突曾告诉他们的话。 「很多年前,他们夫妇俩研发出了〝天梯〞,据说若成功做出来的话便能直达上界。」 「警备总司令便怀疑是〝天梯〞引出了妖魔,后来就下令将冯的父母处死。」 「而在那之后,举凡一切研究联系上界、妖界的魔法都被视为禁术了。」 原来冯偷偷将他父母的心血结晶藏了起来。 也许他一直想证明并不是他父母做的东西引出的妖魔,这么多年下来,他靠着在学校所学的知识,每天挑灯夜战,偷偷地、偷偷地在改良这东西,希望能把它改良的尽善尽美。 最后把这东西留给他们。 「可、可以吗?」两个警察跟着正经八百地跪在那里,看阿莱尔愣愣地不晓得在想什么,不由得有些紧张:「当时情况紧急,冯的暗号又打的太隐密,我们花了半小时才把它从池塘里捞出来──────」 「可以。」阿莱尔抬头看向他们,生平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对别人说道:「谢谢。」 他将凯伦背到背上,取出天梯,接着那梯子就一直放大、一直放大,直到没入厚重的云层里。 两个警察都看傻了,然后眼神发直的看向阿莱尔和凯伦:「所以、所以你们真的是、是……」 「那……上神们有没有办法保佑我们吉凶未卜的警备队兄弟们平安无事?」 最后,他们忍不住问出这个问题。 每个人都在请求神明的庇佑,殊不知神明自己现在也乱成一团呢,所以…… 「要靠自己。」阿莱尔一手扶着楼梯,一手托着凯伦,郑重地对他们说道「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其实人类比神或妖魔都要坚强多了。快去吧,一定会有办法的。」 两个警察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抬手在眉角敬了个礼。 阿莱尔对他们点头致意,然后爬了上去,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再也看不到了。 第十章 警察先生(1) 唐琴自栩是个从不回头看的人,他认为实实在在的过好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但有时他不免也会回想起过去。 卡博恩家族是贵族中的贵族,他的爷爷是侯爵,在他爷爷作古后,他的爸爸理所当然接手了侯爵之位,之后娶了公爵之女,继承了数不清的的财富与土地,吉尔斯运河以南可说都是他们家的财產。 然而人常说富不过三代,唐琴上面有五个哥哥,全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不是整天花天酒地养情妇,就是游手好间一事无成。唐琴是他们家族最有出息的么子,大学时念的是警校,整整四年无论笔试或术科成绩都是全年级第一,还双修警校的魔法专科,在三年级的时候拿到了白金魔法师高级考核证照,完胜一群埃尔隆学院的富家子弟。 之后他就顺利地从警校毕业了,刚毕业的那年是个风雨飘渺的一年,因为就在那时魔山开始出现了松动的跡象,偶有一两隻妖魔失控飞出,但很快都被科灵图斯政府控制住了。 不过科灵图斯怀疑魔山并不是无缘无故失控,而是有某种力量在暗中指引,经过一番调查,怀疑源头是位在沙西境内。 于是他就被上级指派了一项任务:西北方有座矿场,它的主人是埃希坦夫妇,专门利用矿產中的魔法灵石製造魔法道具,所有引发妖魔混乱的矛头都指向他们。 「小唐,第一年好好表现,我看好你。」临行前,警备总司令这么对他说道。 所谓看好你就是〝你有资格娶我女儿〞的意思,警备总司令的独生女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小姐,而且也很喜欢唐琴,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唐琴却对她无感。 但不管怎样,上级派下的任务他还是得接,搭了十天左右的马车,辗转再经过水路,终于来到西北的这座大矿场。 要怎么执行监视任务才不会被识破呢?在去之前唐琴左思右想,他的损友们帮他出了个大招────叫他扮成女人,唐琴一想有道理,就把一头帅气的红色短发留长了,给自己画上眼线和口红。 简直完美。 他偽装成大学刚毕业,前来应徵工作的年轻女孩,跟夫妇俩一阵吹捧说自己会打扫洗衣服煮饭带小孩……什么都可以交给他。 埃希坦夫妇有个儿子,大概十一二岁左右,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整个矿区的孩子不多,大概也很需要一个年轻人来陪伴他,于是便答应了唐琴。 那小孩的名字叫冯,剪着一头齐耳齐眉毛的发型,眼神灵活,生性开朗,笑起来还会露出两颗小虎牙,讨人喜欢极了。 不过个性却有点熊。 唐琴一开始先试着拿一些糖果饼乾跟他套近乎,谁知冯却不买帐,还决心要考考他。 「唐琴姊姊────」小孩从小包包里抽出他的数学本子,用软萌的声音问他「你会这道数学题吗?」 唐琴接过本子,翻了翻,随口问道:「你几年级了?」 「小五了!」冯兴奋的尖叫。 唐琴身为一个成绩顶尖的高材生,怎么可能会败给小五的数学,他扫了眼题目,默默地把本子摊在桌上、默默的动笔写了个算式,轻轻松松的就把那道题给算出来了。 于是熊孩子就用惊羡的眼光看着他────毕竟这是连他们班上第一名都解不出来的题目。 小孩用百分之百敬畏的口气对她说道:「你好厉害呀,姐姐!」 唐琴得意一笑,等着听小孩夸他。 「我们老师说,能解出这道题的已经是国中生水准了!」 「……孩子,我已经大学毕业了。」 不管怎样,通过了这一关,那孩子从此以后就认他为老大,非常听他的话,埃希坦夫妇见新来的女孩这么厉害,三两下就收服了儿子,也就由得他去照顾,自己专心工作去了。 唐琴每天的工作就是不动声色的监视这一家人,额外的工作就是帮他们洗衣服煮饭扫地刷浴室教熊孩子作业陪熊孩子玩陪熊孩子睡觉…… 总感觉额外的工作快变正职了。 「姊姊────我们来玩老鹰抓小鸡。」一天下午,冯带着他的小伙伴们跑来找他「你来当老鹰!如果你把我们全部抓到,就是你赢了!」 小鬼,我当老鹰还不辗死你们,竟敢给我下战书? 唐琴心里这么想着,嘴上还是答应了。 结果游戏一开始,一群小鬼就尖叫着往四面八方奔逃,放眼所见,满山遍野都是哇啦啦乱叫的小屁孩。 唐琴简直傻眼。最后当然是他输了。 当晚他在日记中沉痛地写道:「我觉得还是抓抢劫犯容易多了。」 他每隔一个月给警备总部写一次信,匯报他所监视的结果,包括埃希坦夫妇採到了什么矿石、都把这些矿石拿来做什么、一家人日常生活有没有不对劲之处……全都鉅细靡遗。 他觉得他偽装的天衣无缝,但没想到竟还是被熊孩子给识破了。 有一天埃希坦夫妇留在矿场监督夜班,冯这孩子胆子又很小,十二岁了还不敢自己一个人睡觉,就叫唐琴陪他。 「小冯你听着,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自己一个人过吉尔斯运河去找我那不着调的爸了。」唐琴头枕在手臂上,一面絮絮叨叨地数落他道「在船上遇到好几个臭流氓想抢我钱,威胁我说不给钱就要把我丢下船,怎么,我还怕他们不成?我提了两个板凳就把他们揍到脑袋开花,跪下来哭天抢地,说要拜我为老大────」 「嗯嗯。」冯漫不经心的应道 「所以说男子汉大丈夫要勇敢一点,怎么会怕鬼呢?我教你,就算鬼来了也一样,你就一巴掌把他脑袋瓜给────」 「姊姊。」冯突然打断他的话「你是不是男的?」 「────给打爆,给……」唐琴在一阵诡异的沉默后,猛地扭头看向躺在旁边的熊孩子,冯把棉被拉到下巴上,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兴奋样,好像在听白雪公主爆打她后母的那种刺激床边故事(唐琴讲给他听的)。 「不是!」唐琴一口否认。 「骗人!」小冯兴奋的尖叫。这年纪的孩子好像什么事都能感到兴奋,一兴奋就会尖叫,唐琴就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值得开心了。 「我没骗你。」他继续坚持道,并试图把棉被拉过冯的头「小孩子赶快睡觉,不然长不高。」 「可是!」冯一把掀开棉被,继续尖叫「上次我看到你把鸡鸡掏出来尿尿!男生才有鸡鸡! 唐琴真的很想掐死这个熊孩子,于是他也跟着尖叫了:「放屁!老子什么时候干过这种有辱斯文的事?!」 「有!上次在河边找不到厕所的时候!」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阵子,终于是唐琴败下阵来,他感到身心俱疲:「对、对,我是、我是男的,你说的没错,但你别告诉你爸妈。」 「我不会的。」冯好奇的更靠近了他一点「所以你为什么要假扮女生?」 唐琴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应该是随便编了个藉口来唬小孩。但从那天开始,冯在有外人的时候还是称他为姐姐,但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冯就会喊他「唐琴哥」。 那是专属于他们两个的小祕密。 唐琴在那儿待了两年,期间的确有发现矿场内的一批灵石用途不明。埃希坦夫妇特地为它建了一座锻造场,每天都有这种灵石运进去,双修过魔法还通过考核的他看得出有细微、异于寻常的魔法气流从里头窜出,可是他又感觉不到危险性,好像只是在打造魔法力量强大的道具罢了,他只好据实的写在报告里。 两年间他回去述职了一次。 「你难道不觉得这很可疑吗?你的报告中记录你所观察到魔法因子最浓烈的那天,正好又一隻妖魔从魔山中喷出,掳走了山脚下一个农村的姑娘。」 「妖魔喷发有很多原因,有可能是结界松动、气候影响,魔法因子与妖魔喷发而出之间目前并没有被证实出具体的关联,也许不能单以这个来断定。」 唐琴穿上了很久没穿的警服,直挺挺地站在警备总司令的办公室里,像一把出窍的利剑,看的总司令越来越喜欢他这个年轻人,把独生女许配给他的意愿也越来越强烈,但他实在不满唐琴言谈间不经意地流露出对埃希坦一家的维护。 唐琴彷彿没察觉他的不悦,仍在淘淘不绝的说道:「况且我和他们相处了两年,那是很纯朴的一家人────」 「小唐。」总司令打断他,压低声音道:「你作为一个警察,难道不晓得不能凭外在的言行举止就判断一个人吗?」 唐琴闭了嘴。 「穷凶极恶的傢伙脸上往往和善,老奸巨猾的罪犯往往装作不諳世事。很纯朴的一家人?谁能保证那不是他们表现出的表象?再给我去监视!」说罢,总司令吸了口气,才放缓了语调对他说道「小唐,你要知道,我这么要求你也是为你好,我希望我的女婿能更加优秀……」 唐琴嘴唇抿的紧紧的,半边脸隐没在阴影中,神情晦涩不明,但当他再开口时,语气却很坚定:「总司令,我恐怕做不了您的女婿。」 「你说什么?」总司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小姐值得更好的。」他冷漠地说完后,也不想去看上司是什么表情,便逕自离开了他的办公室,结果在门口遇到了前来找父亲的小姑娘。 「卡、卡博恩……」姑娘猛不然和他撞了一下,整张脸都红了「我父亲,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唐琴却只觉得烦躁不堪,随口应了声「没有」,便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一脸失望与难堪的小姑娘。 他又在矿山待了两年,和冯就像兄弟一样,他上面的五个哥哥都是那副鬼样子,让他从小就对兄弟姊妹这种东西不抱任何幻想,但冯不一样,冯很黏他,又善良又可爱,简直是天使下凡,他是把冯当亲弟弟看待的,而埃希坦夫妇对他从来都是和顏悦色,对待手下的矿工也是同样的态度,矿区和乐融融,就像一个大家庭一样,唐琴常想或许就是这样的父母、这样的环境,才能养出冯这样的孩子。 有一天夜里,外面雨下的滂沱,雷电交加,唐琴正在写他的最后一份报告书,到了十二月底他这为期四年的监视任务就算结束了,他也得回去警备队里了。 然而冯在这时候突然急急忙忙地跑来敲他的门。 「唐琴哥!唐琴……姐姐你睡了吗?」少年的声音带着慌乱的哭腔,唐琴愣了一下,连忙起身去开门。只见冯身上穿着睡衣、赤着脚慌张地站在他门口,接着从楼梯口冲上来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人,是他们矿区的总监头,浑身湿淋淋的,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原来是矿区因为雨太大的关係,造成土石整个崩塌,掩埋住了矿区的出口,好几十个工人被困在里面,还包括冯的父母,总监头一看大事不好,赶紧顶着大雨跑回来找冯。 「怎么办啊……」冯没遇过这种事,慌的手脚都在发抖。 「你在屋里待着别出去。」唐琴一边对冯说着,一边从衣帽架上抓了一件黑大衣披在身上,二话不说就跟着总监头出了门。 雨势相当猛烈,光走在山坡地上脚都会打滑,两个人好不容易来到矿区,已经有好几个人在把挡住出口的土石刨开了,可是矿山里的情况不明,土石随时都会再次坍方,没有人敢冒险进去,总监头挑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打了油灯准备进去救人,唐琴对他说:「我也去。」 「唐琴小姐,这……」总监头不放心他一个〝姑娘〞,但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份利器,于是五六个人便一起进去了。 一进去他就知道这〝姑娘〞的厉害了,唐琴在警校时受过非常多这种险境救援的训练,在狭窄幽闭的矿山隧道内穿梭自如,比他挑出来的小伙子们还要艺高人胆大,靠着总监头的带路,一行人总算找到了被埋在土石下的工人们与冯的父母,还好都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手脚有些擦伤。 唐琴发现这是一间非常巨大的石室,挖的很深,工具灯火都很齐全,看来是长期有人在这里工作,他在搀着冯的父母准备离开时不经意地回头一瞥,这一瞥却让他却彻底愣住了。 一节长的离谱的梯子隐身在层层土石中,唐琴从没看过如此庞然大物,那长度真的太长了,就好像……就好像要通往天上似的。 那是天梯。 唐琴修魔法的时候念过,这种魔法道具需要一种极其罕见的灵石从中提炼强大的魔力,还需要一种刀枪不入、水火不进的岩石来当作它的材料,因此只存在在远古的炼金术士传说中,目前还没有人做的出来。 回去以后大家都非常高兴,冯更是撒ㄚ子奔了出来,抱着他父母痛哭流涕,哭一哭又转为抱着唐琴不肯撒手,一直说「谢谢你唐琴哥」。 然而唐琴却有些心不在焉,瓢泼大雨打在脸上,他恍惚的看着那座矿山,内心陷入天人交战之中。 天梯的出世究竟和魔山失控有没有关联? 发现这种事他是一定要据实匯报的,可据他对警备总司令的了解,总司令已先入为主的认为是夫妇俩造成的,现在天梯的出现只会更加证实他的揣测,但唐琴打从心底的不认为这和善良的埃希坦一家有半毛钱关係。 「我当初的确是和你们提过天梯。」唐琴写信给当初教他们魔法的老师,向他请教,老师很快就给了他回信「但就我多年研究看来,天梯并不具危险性,埃尔隆学院的法师们也做过相关实验,他们的研究报告以及着作我列在下面,皆可以佐证……」 他的职责让他必须如实以报他所监视到的事实,所以他还是把这件事写在报告里,但他也去翻了很多书,查了许多相关报告,在信中反覆强调那只是一个雏型,魔力因子不过浓厚,法力也不够强大。 他猜想的没错,收到信后警备总司令果然直接忽视了他底下长长的四大段话,直接一口咬定就是天梯引出了魔山的妖魔,但令唐琴宽慰的是,其他四段话说服了其他司令署的警督,有的警督和他一样对魔法颇有造诣,认为这根本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是以纵然警备总司令持反对意见,他也不好跟这么多同事对着来。 唐琴觉得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他只要静静的在矿区享受最后一段安寧的时日,一直待到年底就行。 但他错了。 就在那一年的十一月,魔山再一次失控,五隻妖魔飞出,这回飞到了沙西境内,连杀了两个村庄的人,还把警备总司令的独生女给掳走了,唐琴收到通知急急忙忙赶回警备队和其他人一同搜索大小姐的下落,最后在沙西边境一个荒山野岭上找到了女孩那被凌辱过后惨不忍睹的尸体,即使是在天寒地冻的十一月,尸体的阵阵恶臭还是扑鼻而来。 唐琴骑在马上,看着女孩裸露的下半身和死不瞑目的眼睛,已经无法言语。 那之后警备总司令彷彿一下老了二十岁,头发花白,所有病痛都找上了身,不到一个月就躺倒在床上。 可是某天他罕见的下了床,一一拜见了贵族和上下议院,取得他们的同意后,给警备队下了死命令:处死埃希坦夫妇和矿区的所有工人。 唐琴整个人都矇了,他站在一眾议论纷纷的警察之中,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被仇恨垄罩的老人,几个和他地位差不多的警督看不过去,还想劝他,却被他用一种充满杀气的眼神震慑住了。 这个人已经行将就木了,唯有眼睛里充满怨毒与疯狂的执念,他在无声的告诉所有人,谁敢反对他,他就和谁拼命,反正他就要死了,没什么好怕的。 于是有权利说话的人选择了闭嘴,而想说话的人即便跪在他脚边苦苦哀求了,还是被一脚踹开。 一切都已成为令人绝望的定局。 一个月后,缉捕小队出发了,唐琴并不在队伍之中,但他还是因着某种莫名的衝动来到了山脚下,听着他曾待过四年的矿山里传来阵阵怒吼与尖叫哭泣、短兵相接的声音……曾经祥和的矿山现在回盪着人们绝望的吶喊。 一队又一队的矿工工人被警察们压着下山,他们伤痕累累,有的鞋子衣服都来不及穿,十二月的北风无情的吹在他们身上,他们看到了唐琴,曾经的「唐琴小姐」现在身着一身警服,默默的站在边上看着他们,忽然就有人哭道:「骗子!」 骗子。 那句哭喊像铁鎚一样重重击在唐琴心上,使他难以承受,恍惚间竟有种要呕出一口血来的错觉。 事情为什么会走到了这一步呢,他不禁开始质疑起这一切,质疑起自己来。 走在队伍最后的是冯的父亲,那个和善寡言的男子低着头与唐琴擦身而过,看也没看他一眼,唐琴听见有警察在喊「埃希坦夫妇只抓到男的,女的带着小孩跑了」、「天梯也不见了」 「给我追!」 一个礼拜后,警察们抓到了冯的母亲,但抓捕过程并不顺利,那女人疯了似的一口咬在警察的手上,被甩脱了一排牙也不松口,哭喊着要他儿子快跑,警察们推定天梯应该就是被埃希坦家的儿子带走了,于是彻底封山,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唐琴其实知道冯会躲去哪里,毕竟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无非就那么几个地方而已,但他从不告诉他的同事们,有时还会有意无意的误导他们。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冯的父母即将在山脚下被处决,平时寧静的聚落竟涌入了上千名愤怒的民眾,他们都听闻了这件骇人听闻的惨案,叫嚣着要罪魁祸首偿命,唐琴一点也不想待在那儿,他浑浑噩噩的走进山里,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从前那群熊孩子最喜欢在那儿胡乱跑的草坡上。 一堆小孩尖叫着奔逃的场景彷彿昨日,但却再也不会有了。 他心中忽有种预感,转过身去,看到冯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他在这里待了四年,冯也已经16岁了,再也不是初见面时那个矮不咙咚的小屁孩了。少年的衣衫襤褸、身上到处都是伤口,吃了很多苦,远远的传来一群警察拉着警犬满山搜索的声音,但少年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只是木然的站在那儿看着唐琴,眼神像一团熄灭了的灰烬,再无波澜。 「唐琴────你有看到那小孩吗?」远远的从警察的角度只能看到唐琴一动不动的背影,看不到被他挡住的冯。 「刚才、刚才好像有看到。」唐琴眨了眨乾涩的眼睛,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哑的发疼,好像快出血一样,赶紧咳了两声,随便指了个方向「好像往那儿去了。」 警察和狗的声音逐渐远去,唐琴紧紧盯着冯,微微开口:「小冯────」 〝擦〞一声,树林里的鸟儿全数飞起,山脚下传来群眾的激愤的欢呼声,接着又是〝擦〞一声,唐琴有些崩溃的闭上了眼睛,他实在难以承受────那是冯的父母被处决的声音。 然而少年没有逃开不想听的意思,当年那个胆小到不敢自己睡的孩子已经没有了,他认认真真的听完了那两声,像是在进行一个虔诚的诀别。 然后少年用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唐琴,我要走了。」 那再也不是那个会喊他唐琴哥的冯了。 唐琴的眼泪差点掉了下来,一阵风吹来模糊了他的眼睛,少年说完便转身往山下离去,一步又一步,最后慢慢地消失在他视线之外。 那之后他再也没有恢復过男装打扮,似乎是在徒劳无功却又固执的怀念那一段时光。 后来的日子他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警备队封锁了矿山,把天梯列为禁数,全面禁止研究,警备总司令一心一意想抓到冯,丧心病狂的让警备队追出矿山之外。 唐琴那段时间心力交瘁,总是害怕冯会被他们抓起到,一下子又担心冯在外头流浪,挨饿受冻,睡觉常常梦到冯饿死在街头无人领尸,大半夜的活活被自己给吓醒。 后来警备总司令想出了一个方法。 「你去监视他,要多少人手我都给你,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我要确保他不会在暗自研究天梯。」 唐琴站在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缠绵病榻、眼睛半闔的老长官,心里瞬间涌起了想要杀死他的慾望,于是他将背在身后的双手伸出,一面缓缓朝他那鸡皮似的脖子靠近,一面轻声问道:「为什么您就是不肯放过他?」 当了一辈子的警察,就算是快死的现在,总司令又怎么会察觉不到唐琴对他强烈的杀意? 「想杀我吗,小唐?那你就杀吧。」警备总司令闭着眼,嘴角露出一个恶毒的笑容「凭什么我的露西死了,引发这一切罪魁祸首的儿子还能过着舒坦的日子?」 他虽然在笑,但看起来却像快要哭出来了一样。 于是唐琴勘勘差一厘米就要覆到他脖子上的手停住了。 他嘴角下撇,眉毛皱起,两行泪水就从他眼角滑落,憋了许久的疲惫与忧虑终于一次性的释放了出来:「……我答应你,我会二十四小时监视他,所以……停止你对他的搜捕。」 警备总司令僵硬的笑了笑,就这么断了气。 于是他荒谬可笑的成为了冯的监护人,干着讨人厌的事,派两个便衣寸步不离地跟在冯身边,耳朵里带着对冯的监听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看着那孩子进入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每天认真工作赚学费,之后进入埃尔隆学院,成绩一直很好,是个令人骄傲的好孩子,唯一让他不满的是冯每天总和研究所那群不着调的人混在一起。 冯因为父母的事在埃尔隆学院很不受老师待见,他便在每年家长会的时候去替冯撑场子,儘管他不知道冯会不会认为他又在假好心。 他装的没心没肺的,三不五时就去临检他们非法传销,冯对他的隔阂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淡去不少,至少现在还愿意对他大呼小叫的。 他并不期待自己有一天会被原谅,也不期待冯会再像以前一样喊他一声唐琴哥,只是他心里始终存有那么一个念想,既然冯现在愿意跟他说话,那他们的关係是不是慢慢的就会变好…… 然而那天他在埃尔隆学院站在树后听到的那段话,却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我也许一辈子都无法原谅他。」 他站在那里安静又悲哀的听着,然后在小冯看到他出现,一张脸瞬间血色全无时,又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他的职责到底是什么?他那四年的监视,到底又真正保护了谁?还是说,至始至终他都做错了? 想不明白,无论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第十章 警察先生(2) 〝碰〞的一声巨响,把唐琴从回忆拉回现实。 「怎么样啊?」 「不行,好痛,根本打不破嘛……」 十几个警察围在一起,研究怎么打破一个小小的窗户,奈何那是一片坚固的强化玻璃,过不了一会儿,一群法师也靠了过来,徒劳无功的想用手掌对窗户施法,但却连半点法力也施不出来。 唐琴、爱德蒙和法师院院长默不作声的併排坐在角落,看着年轻人们在那边气得跳脚。 「是我们大意了啊……」最后,法师院院长发出一声长长的渭叹。 谁也没想到沙西王会突然发难把他们通通软禁起来。 当沙西王宴请他们去参加茶会,然后以对国王的尊敬为由请他们卸下武装时,没有人意识到这是个陷阱,之后一群全副武装的皇家禁卫军突然衝出来把他们团团包围,虽然他们不是好惹的,尤其是警备队的警察们,血气一上来几乎要干翻整个皇家禁卫军,但卸下武装的他们毕竟不敌荷枪实弹的军人,是以现在通通被关在这个偌大的房间里,有豪华床铺、有冷气……一应俱全,但就是不放他们出去。 「放我出去啊喂!什么鬼──────」 「你们死定了混帐!等大爷我出去后就揍死你们──────」 小伙子们对着窗户、房门又拍又叫,气势十足,然而一点用也没有。 法师院院长叹了口气:「王上的眼睛变成了双瞳,显然是被人蛊惑了。」 「可不是吗,他身边那个姓布兰的就不是什么好鸟。」唐琴心情很差,讲话就更不客气了。 一来二去,结合最近发生的事,其实他们都可以推出个全貌来了────妖魔的野心日益强大,攻佔完上界,下一步就是攻佔人类诸国,所以牠们开始在人类之中寻找内应,而他们安在沙西的内应就是沙西王身边的近侍,也许许诺他在妖界当个一方小王、也许许诺给他数不尽的金银财宝,让他堕为妖魔,近而去蛊惑沙西的君主。 「呸────那老不死的老头子一直不肯退位,现在好了吧,老糊涂到被蛊惑了吧?我去!」唐琴张嘴就批哩趴啦的骂了一大堆,显然没有一点对沙西王的尊敬,可是他们效忠与保护的对象又不是沙西王,他们保护的是普通平民百姓,现在两大武力机构都被软禁起来了,其他的民眾恐怕很难抵挡妖魔的毒手了。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闹哄哄的,眾人不明所以,只见房门被打开,他们隔着第二层玻璃门清楚的看到外面的景象────一个青年正被骂骂咧咧的士兵们推着走过来。 「冯!是小冯!」 「怎么他也被抓来了?」 挤在门前的警察和法师们正叫嚷着,猛不然就被唐琴一把推开,唐老大自己凑到了门前。 冯显然也看到他们了,满脸震惊,还看到独佔房门的唐琴用一种富含杀意的眼神看他,大抵要传达的意思就是〝你这小屁孩怎么也被绑来了,信不信老子把你抽骨扒皮?〞 冯觉得自己真是委屈极了,他也没办法啊。走走停停间他的后脑勺就被皇家禁卫军抽了一掌,疼的他眼泪都要出来了。 「还不快走!」 他们看到冯被关进他们对面的房间里,那军人头子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劈头就问:「我再问一次,天梯是不是在你那儿?」 「不是,要我讲几遍?」 那军人听了冷笑一声,稍微活动了下手腕,然后猛地抓住冯的脑袋就往桌上砸,〝砰〞的一声巨响,鲜血顿时从冯的额角流出,顺着鼻翼、下巴滴滴答答的落下,那军人把他的头提了起来,皮笑肉不笑地又问了一句:「真可惜,那你肯定继承了你父母的技术吧?」 冯咬牙,斩钉截铁地道:「没有!」 〝磅〞的又是一声,光听声音都让人感到牙酸,但冯很硬气,一声痛呼都没有喊出来,军人连问了好几次,他就是咬死了没有,头被连着砸了好几下,已经有点神智不清了。 守在他们房间前的军人忍不住对他们嘲道:「看到没有?你们警察和法师口口声声说要保护人民,最后还不是任我们宰割────」 他们让警察和法师观看这一场行刑的本意是要嘲讽他们连自己的人民都守不住,还有暗示他们乖一点,不然也会这么对他们,谁知一转头就对上唐琴目齜欲裂的脸,顿时吓了一大跳,连连后退。 「唐,冷静──────」爱德蒙从后面架住他的手臂,因为下一秒唐琴就局起拳头要往玻璃门砸。 「你叫我怎么冷静啊?」唐琴怒吼,没被架住的腿就一脚踹在玻璃门上,整个门都震动了一下。 其他警察平时就常看冯出没在警备队里,有时看他被唐琴训的可怜,还会偷偷请他吃东西,看他们这么对待冯都愤怒了起来,一个个举起拳头就槌着门,高声怒骂「狗东西」、「不要脸的傢伙」,法师们虽然理智点,但也都面露不忍。 那些军人毕竟还是有些忌惮他们,见好就收,挥挥手就让人把已经像个死狗般的冯拖进他自己的房间,顺道把他们的房门也给关上了,他们又恢復成什么也看不到的状态。 「……松手,爱德蒙。」 爱德蒙放了手,唐琴就一把抡起椅子砸在地上,椅子顿时四分五裂,他双眼布满血丝,坐在角落喘着粗气,法师院院长有些担心的看着他,爱德蒙脸色阴沉,不发一语。 隔天早上,军人头子就向沙西王身边的近侍布兰带来了好消息:「布兰大人,埃希坦那小子经过拷打后终于答应替我们製作天梯!」 布兰本来是个其貌不扬的平凡人,但经过与妖魔做了交易后,他的容貌有了惊人的改变,体格也变得健壮无比,只是两隻眼睛已经变为妖异的血红色,他正喝着美酒,怀中搂着沙西王美貌的宠妃,闻言冷冷一笑:「不过是个小孩儿,打一下就怕了,我当有多硬骨头。」 「拿去,你要的材料。」守卫把一堆石头和铁器丢进冯的房间,那军人头子不怀好意的的走了进来,在一旁坐下:「开始製作吧,小孩,我就在旁边看着你,别想耍什么花招。」 冯的嘴角还是肿的,一张脸青青紫紫,他冷冷地看了一眼那军人,就拿起刀子开始把石头削成屑。 到了中午,冯已经把大部分的石头都削成粉末了,这时候他听到外面有人在喊那军人头子。 「什么事?」头子皱眉问道。 「头、头儿,那警、警备队和法师院打起来了!」 「打起来?为什么?」 「好、好像是因为一边想逃,一边不想逃……」 「嘖,麻烦的一群人。」军人头子本想叫手下去看就好,但他又不放心警备队和法师院这些刺头们,最后他还是不耐烦的站了起来,吩咐两个守下看好冯,自己去看警备队的情况。 他原本以为只是小打小闹而已,出乎他意料的是,两边真的打得很兇。 「反正我不可能看他们这样对冯!我要带他逃出去,你就坐以待毙好了,没用的老东西!」 军人把门打开,就看到这种场面:唐琴被好几个警察拉着,还在对法师院院长破口大骂,结果法师院院长突然站起身来,怒喝道「你说谁是老东西」,迅雷不及掩耳的就赏了他一个大耳刮子,把唐琴给生生打矇了,结果就是警察和法师们都愤怒了,警察们放开唐琴,唐琴跳起来就给了法师院院长一记飞踢,法师院院长不甘示弱,爬起来拎着床单就把唐琴当头罩住,扑上去一顿痛揍,爱德蒙从背后把法师院院长抱起来背摔,法师院院长又用剪刀脚夹住他的脖子,三个人连着床单在地上扭作一团,旁边是警察们跟法师的大混战,可以丢的东西都拿来丢了,打的乒乒乓乓,地板发出砰砰的巨响,竭尽所能地扯着嗓子吼叫,结果唐琴忽然大喝一声〝累赘去死一死好了〞,就抓住法师院院长,爱德蒙冷不丁的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一刀捅进法师院院长的肚子里,乾净俐落、毫不留情,法师院院长口中瞬间喷出一口鲜血,软倒在唐琴怀里,被唐琴厌恶的甩到地上,这下眾人都傻眼了,禁卫军们忙喝斥着衝进去────── 「不准动!都趴下!再动开枪了──────」 突然,已经「死去」的法师院院长趴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湿抹布,他又「那么刚好」被唐琴甩到电源开关旁,伸手用湿抹布快速的将电源一捂,电线烧坏了,灯明明灭灭了几下,彻底熄了,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霎时枪声四起,黑暗中唐琴和爱德蒙一人领着一批警察,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几秒内衝上去把禁卫军的脖子给扭脱臼,夺下枪来。 「可恶──────」军人头子是个很悍的人,凭着感觉就朝爱德蒙的方向开枪,他的准头一向很准,果不其然听见一声哀嚎,他以为爱德蒙中弹了,然而下一秒有个人就跳上他的背,双脚夹住他的脖子,把他头给扭了下来。 「查理院长,您没事吧?」爱德蒙拋下军人头子的尸体问道。 「怎么会没事!子弹打到我肩膀、打到我肩膀了啊──────」刚才死掉的院长诈尸般的爬了起来,惊恐的嚎着「我要死了!」 「没事,院长,您看子弹还打中我大腿呢。」唐琴安慰他道「谁还没个被子弹打中的时候呀。」 「别把我跟你们皮操肉厚的比啊!」 「快出去吧,支援的人估计也要过来了。」 一行人风风火火的带着禁卫军们的枪和弹药衝了出去,沿途碰到一堆侍女,吓得她们惊声尖叫。 「别跑──────」增援的禁卫军很快地从后面追了上来,唐琴和爱德蒙一个押前一个押后,跟禁卫军们进行枪战,训练有素,临危不乱,几个警察衝去冯的房间,一爬上楼梯就看到两个侍卫,侍卫大声叫着,被警察们压制住了,他们踹开房门就看到冯冷静的站了起来。 「小冯啊──────还好你没事!不然唐老大要疯了啊!」 「我就知道你们能行的。」冯说着把偷偷藏起来打磨成小刀子的石头分给法师们,上面满满的都是魔力,禁卫军为了让他打造最好的天梯,还特别拿了魔力因子很高的石头给他。 法师们平时看似仙气飘飘,其实也是战斗型的,凶悍的很,一拿到魔法武器就毫无顾忌了,凶神恶煞的丢出一个又一个兇猛的魔法往禁卫军身上招呼,看的警察们是嘖嘖称奇。 「还好没真的跟他们打起来,不然我们可不一定会打赢呢。」 唐琴一看到冯本来是想衝过来的,但还是忍住了,远远地衝他们招呼道:「快跟上──────」 禁卫军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砰砰砰的连放数枪,走廊上乱成一团,不只有警察和法师们,还有吓得腿软的侍女和僕人们,禁卫军已经不管会不会伤到其他人了,震耳欲聋的枪响一声接着一声,混乱中很快就有人不幸中弹。 「啊呀──────」一个侍女背部中弹,当场倒地不起。 「放牠们进来!放牠们进来!」禁卫军疯狂的喊着「布兰大人有令,不能让他们跑了!」 几个禁卫军拉开窗户,瞬间就有一群在外面等很久的妖魔呼啸而进。 「这群丧心病狂的傢伙!」 妖魔的加入让死伤变得更加惨重,警察和禁卫军们杀成一团,法师们则奋力对抗妖魔,大家几乎都分散了开来。唐琴回身一拳揍趴了眼前的敌人,拉起倒在地上的属下,大声喊道:「冯──────小冯你在哪儿──────?」 「我在这儿!」冯的身影从不远处跑来,唐琴松了一口气,急忙迎了上去──────然而意外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一股强烈的爆炸炸裂了地板与墙壁,唐琴当场被喷飞出去,双眼发黑,耳朵嗡嗡作响,有那么几秒鐘意识是一片空白,等他耳朵能听见声音了,却听到左手边传来女人的哭喊。 「不要啊啊!救命──────救命啊!」 那是一个女僕,被四五隻妖魔抓着手臂与腿脚,她的同伴浑身是血的倒在一旁,早已断了气,听不到她的呼救。 唐琴再扭着脖子回头,看到在他的右手边,冯也被好多隻妖魔抓着拖着,血流一地。 「这些王八蛋……」唐琴的腿被碎片割了一大道口子,整个使不上力,后方女人凄厉的哭声让他感到烦躁,他试着扣动板机,却发现枪在刚才爆炸的衝击下已经卡死了。 混帐,混帐东西…… 「你在发什么呆,快去救那女孩!」冯的一声怒吼让唐琴回过神来。 「可是你……」 「不用管我,他们还需要我来製作天梯,暂时死不了的!」 唐琴看着冯:「对不起,对不起小冯……」 从那次事件之后,他就再也不肯好好的把警服穿在身上了,一来跨不过心里的那道崁,对警察这份工作有着微妙的恨意,二来也是觉得自己噁心。 但到了最后关头,他心里还是放不下身为警察的执着,无法看着女孩就这么死在妖魔嘴下。 可是每一次他的相对选择却都是放弃冯,一想到这个他就厌恶极了自己。 「不用说对不起!」冯却对他吼道「我不要你道歉,一点意义也没有!」 是的,是的,他的道歉总是显得苍白又软弱,毫无意义,从来弥补不了什么。 ──────你是警察。 ──────你是一个警察。 ──────你肩上背负着责任。 ──────你总有一些东西要作牺牲! 「警察小姐,谢谢你,谢谢你……」 爱德蒙找到这里的时候,发现唐琴瘫坐在地上,紧紧握着拳头,女孩蹲在他身旁,摀着脸边哭边道谢,地上是妖魔冷透的尸体。 唯独不见冯的踪影。 爱德蒙心里不由得一沉,轻声唤道:「唐……?」 就这轻轻的一声,终于让唐琴抬起手臂遮住眼睛,发出了嘶哑的呜咽声。 第十章 警察先生(3) 各处的入口都被急忙赶来的禁卫军守住了,警备队的子弹几乎在刚才全数用尽,他们忙着做弹药补给,情况进退两难,已经没有馀力去寻找冯的下落,法师院院长好不容易赶来与他们会合,一看到唐琴的脸色就被吓到了。 「唐琴副队长怎么回事啊?」他问爱德蒙道「咦,冯那孩子呢?」 爱德蒙没回答他,他觉得唐琴很不稳定,随时会崩溃,便对他道:「等我们找到增援就回来找冯,好吗?」 唐琴没有说话,只是木然的走在他身边。 他们最后决定从阳台逃出去,十四楼的阳台连接着空中花园,而空中花园又有一棵千年神树连接地面,他们可以从那里逃脱,一行人跑得要死要活,好不容易来到了十四楼,却发现一个男人孤身一人站在他们前方,阳台四周满是佈满红色咒文的结界。 男人只有一个人,却生生透出令人胆寒的力量,原因无他────他已经妖魔化了,而且跟魔山的妖魔不同,他的力量更为高级,也更为纯粹。 啪、啪、啪────── 布兰举起手,轻轻地替他们鼓了三下掌,堆满笑容的圆脸还是跟从前一样,只不过少了几分懦弱,多了一份诡异:「不愧是警备队与法师院的同仁。好厉害、好厉害。」 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唱歌,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谁跟你这阉货是同仁!」有人忍不住骂道。 然而布兰听了也不生气,仍是以不紧不慢、笑意盈盈的口气说道:「我们同是为沙西效力,难道不是同仁吗?」 「你居然还有脸这么说!」法师院院长愤怒道「你把整个沙西都卖给了妖魔!」 「唉,我这不也是为了我们国家好嘛,那些妖魔威胁说若不归顺他们,将来收復了下界就会把我们沙西的人全杀了呀,我也是不得已的,还请各位同仁相信我。」 「少废话,快让开!」 「再挡在那儿试试!」 年轻的警察和法师们早就忍不住了,他们平常就看不起这个在王上身边唯唯诺诺、阿諛奉承的小人,不过唐琴、爱德蒙和法师院院长毕竟薑是老的辣,站在一旁神色凝重,一言不发。 「唐琴哥!」 此时,冯的声音忽然响起,让唐琴浑身一震,大家也吓了一跳。只见冯被两个妖魔拖着,踉踉蹌蹌地朝他们走来,冯不断挣扎着,却被妖魔一把拉住。 「放开他!」一个警察持枪射向妖魔,妖魔们嘎嘎地躲开了,冯也趁机奔向他们。 「唉呀,真不巧。」布兰漫不经心地说道「也罢,把你们都杀了,这孩子自然就属于我的了……」 「冯,你没事吧……」唐琴拉着他的胳膊,一颗心脏彷彿上天又落地,有点受不了。 「当然没事,我不是说了吗,布兰还用的着我呢。」冯还在发抖,却强笑着说道「对了,你们要小心,他真的很强……」 「院长,这人好对付吗?」有警察忍不住问道。 「不好说,他身上那种力量我参不太透……」法师院院长凝重地说道「有点像克米拉斯第五类型──────」 「就是很像蟑螂,力量很弱却打不死,惹人厌的那种。」唐琴不耐烦的解释道。 「年轻人,它有它的学名的,你让我解释啊──────」 「冯,你跟着黑熊。」爱德蒙适时打断法师院院长不分场合的学究魂,把冯交代给手下后,和唐琴默契十足地举起了手中的枪。 砰────── 布兰眉间和心脏各中一弹,但转瞬间那狰狞的弹孔又冒着烟消失了。 魔法子弹没用。 「那试试这招──────」法师院院长握着冯给他的魔法小刀,遥遥朝布兰一指,小刀燃烧了起来,接着一条火龙就朝他窜去,直直穿过布兰的身体,但布兰仍旧屹立不摇。 眾人都有些发怵。 「这什么怪物……」 「为什么啊……」 布兰的脸上漾起了奇异的笑容:「这是因为妖王陛下赐给我不死之身与青春永驻的容貌,我真的无比感谢他,为了报答陛下,我答应会替他找出通往上界的天梯,让更多妖魔能够通往上界。」 他侧过头来,对着冯微微一笑:「小孩,乖乖替我做出天梯,我饶这些人不死。」 「说了多少次了,不可能!」冯怒吼。 布兰脸上仍掛着大大的笑容,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他的身影晃动了一瞬,接着一个两个......无数个只有人形没有五官的傀儡士兵们像千手观音般从他身后冒出。 冯吓了一大跳,黑熊马上把冯往他宽阔的后背藏了藏。 「你作梦吧,阉货。」唐琴冷冷说道,而爱德蒙抬手下令道:「b阵型。」 「是──────」 「苍海阵型。」法师院院长也下令。 于是警察们训练有素的由内到外围成了三个圈,把布兰和魁儡士兵包围在里面,第一排防御、第二排射击、第三排掩护后方的法师们,法师们正在想办法攻破布兰在阳台佈下的结界。 警察们和布兰的那群魁儡士兵打的如火如荼,魁儡士兵毕竟不是真人,打也不会痛、杀也杀不死,难缠的很。 唐琴和爱德蒙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直接追着布兰打。得到妖魔之力的布兰果然实力大增,身体灵活度和难打程度都已经超越了人类肉体凡胎的程度,他拎起一隻碗口大的拳头就把唐琴揍飞了出去,唐琴生生受了这一下,嘴角竟然溢出鲜血,看的人心惊胆跳。 黑熊非常激动,一面护着冯一面喊着「唐老大加油」、「队长加油揍他!快揍他!」 唐琴和爱德蒙搭档这么多年了,彼此的默契早已无须靠言语来表示,几乎是在布兰把唐琴揍飞的那一霎那,两人的手上就出现一把手銬,粗大的铁鍊绑在布兰身上,唐琴在空中翻转落地,爱德蒙在地面拉扯左臂,两人的手快到只能看见残影,布兰还没反应过来就先被綑成一个大型蛹。 「……!」布兰脸上的假笑快要掛不住了,他发力想要挣脱,却发现越是挣扎,铁鍊捆的越紧,到最后已经把他束的无法呼吸,只能倒在地上左右扭动。 「咳咳、总算、抓到、你了!」唐琴捂着肚子边喘气边走上前去,脚步有些虚浮,爱德蒙去扶他,然而自己的肩背上也都是狰狞的伤口。 布兰试了几下就放弃了,他躺在地上安详的问道:「这种东西居然没有被搜出来?」 「这又不是武器,搜出来个屁。」 就在这时,魁儡士兵也被拆得差不多了,一眾警察坐在地上呼呼的喘着大气,而法师们也把结界的魔法给去除了,正忙着招呼他们。 「大家快从这边下去!」 「孩子。」布兰突然对冯说话了「你真的不愿帮我们製造天梯吗?」 冯愣了一下,爱德蒙却很警惕:「别理他。」 唐琴则是走上前去,狠狠踹了他一脚:「我来替他回答,不可能!」 布兰被踹的口鼻流血,却哈哈笑出了声,爱德蒙和唐琴一凛,都觉得有些不对劲,爱德蒙对伯朗寧说道:「黑熊,快带他下去。」 黑熊拉着冯急冲冲的就往阳台跑,然而事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冯像触电般一把甩开了黑熊的手,然后举起手中的魔法小刀就往他背上扎。 在场的三个警察千算万算都想不到冯会偷袭黑熊,黑熊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被扎个正着,脚步顿时一软,整个人瘫了下去。 「冯──────!」唐琴惊愕道。 只见冯的眼神已化为一片空洞,好似木偶,举着手中滴血的刀子,表情木然。 布兰的声音轻柔的传了过来说道:「唐琴副队长,你刚才曾拋下过这孩子吧?」 唐琴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在他被妖魔抓到时,就已经被我下了魁儡咒了,哈哈哈哈──────!」 这傀儡咒下的太高极了,在场的人乃至于法师院院长都没看出来。 唐琴的脸煞白一片。他早该知道的,冯刚出现时喊了他一声唐琴哥──────可是打从很久以前,冯就再也没这么喊过他了。 「小孩,如果死也不肯帮我们做出天梯的话──────」布兰微微一笑:「那就去死好了,看了就烦。」 语毕,只见冯倒转刀子,尖锐的刀尖就往自己心口刺去。 爱德蒙离他比较近,情急之下伸手去抓,冯一刀子刺在他手上,几乎把他整隻手给捅穿了。 「醒醒,冯!」爱德蒙喊道。 然而冯却以一种充满杀意的眼神看向这个阻拦他执行任务的人,突然发狂似的扑上去,一口就咬在爱德蒙的脖子上,鲜血立时喷溅而出,爱德蒙甩一下甩不开,又不敢对他动真格,被他一把扑到阳台边,然而那边是没有连接空中花园的一侧,摔下去直接就会变成肉泥。 「爱德蒙──────」唐琴衝上去,却晚了一步,两人一起坠了下去,爱德蒙勉强抓住突出的建筑物边缘,一手抓着冯的手,两人就这么悬在十四楼高的半空中,摇摇欲坠。 「哈哈哈哈──────」布兰发疯似地纵声大笑。 其他警察和法师们见状衝了过来,法师院院长当场就要施法去救,唐琴袖子一卷也要爬下去,却听爱德蒙喝道:「别过来!」 只见下方不知甚么时候亮起了一排闪烁的红光,是黑魔法,一碰到就会当场灰飞烟灭。 「传言警备队和法师院是真的很强悍,我大概也知道拦不住你们。」布兰惹人厌的声音还在继续说道「所以我就设定了结界,一有人从阳台边下去,黑魔法就会啟动……我是不是很聪明呀?这都要感谢妖王陛下赐与我无上的智慧!妖王陛下万岁!妖王陛下万岁──────」 布兰已经疯了,没人去理他,大家都慌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唐琴趴在露台边缘,看着爱德蒙脖子上的伤口不停流出鲜血,很快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没有力气,而冯那中了魁儡术的还在不停摇晃身子,乱吼乱叫,爱德蒙唯一能获救的方法就是松开那隻抓着冯的手。 爱德蒙攀着建筑物边缘的手指已经发白颤抖了,他真的快没力了,这让他不禁垂眸看了冯一眼。 看到他这一眼唐琴的心已经凉了半截,他太清楚爱德蒙会如何选择了。 不放,两人一起摔得粉身碎骨;放了,小冯必死无疑,爱德蒙却能获救,这是一道既困难又简单的选择题。 爱德蒙盯着小冯,心中也已有了答案。 第十章 警察先生(4) 爱德蒙对他的亲生父母已经没有印象了,他从有记忆以来就住在魔山的山脚下,由一个老妖魔扶养,那妖魔已经老的飞不动了,黑色的薄皮垂在佝僂的骨架上,老妖魔养他当然不是因为牠突然善心大发,而是因为牠快死了,需要一个人类孩子来当作牠的下一个皮囊,因此牠对爱德蒙当然也不会尽心尽力到哪里去。爱德蒙从小就不太爱讲话,总喜欢自己一个人静静的坐在那里,彷彿在想事情,可是这么小的孩子哪有什么事情好想的呢? 爱德蒙8岁的时候,那老妖魔终于要死了,牠拚着一口气把爱德蒙叫到面前,然后对他露出藏了8年的尖锐獠牙。然而令牠错愕的是,爱德蒙背在身后的手里藏了一根削的非常尖的树枝,出手比牠更快,一下就捅进老妖魔的心脏里。 8岁的孩子遇到这种事,首先应该是吓到腿软才对,再勇敢一点也是转身就跑,可这孩子却像早有预见似的,不但捅的位置精准无比,表情也冷静的不像话。 老妖魔早该明白,这孩子是个冷静、理性又有些冷血的人。。 老妖魔死后,爱德蒙变成孓然一人,魔山的环境很恶劣,食物少妖魔多,爱德蒙从很小的时候就学会如何在妖魔分食完羚羊、野兔后偷偷跑去捡拾他们不要的残渣,大部分时候因为有结界的限制,妖魔是离不开魔山周围的,但偶尔会有一两个胆大包天的人类前来魔山一探究竟,就会变成妖魔的盘中飧,这个时候爱德蒙是不会去吃牠们吃剩的,只好忍着飢饿直到隔天。 妖魔个性残忍、嗜虐、阴晴不定,爱德蒙的少年时期有很大一部分都在与妖魔的周旋中度过。身为魔山上唯一的人类,他自然是很多妖魔覬覦的对象,有的妖魔以戏弄他为乐、有的妖魔成天想把他拆吃入腹,他不得不把他和老妖魔住的山洞弄得更加安全坚固,捡了好多根树枝和石头当防身武器,一年365天,没有一天的神经是松懈下来的,也没有一天夜晚是能够真正安心入睡。 后来更发生了一件事。 妖魔男女不忌,有一天一群妖魔看他孤身一人在拔山丘上的野草来吃,就成群结队的飞过去想要轮暴他,他被一个妖魔压在身下,双手双脚被另外两个妖魔压制住,妖魔粗糙的舌头在他脸上徘徊不去。 那天他突然就爆发了力气,一脚踹翻了两隻妖魔,像头凶狠的狼般和他们打起来,打得满身是血,口中发出野兽的低吼,甚至用嘴咬断了一隻妖魔的咽喉。 他那时已经14岁了,身量逐渐长开,也慢慢变的有力气了,这么不要命的奋力一搏,还真的被他打跑了两隻、杀死了三隻。 他到十五岁前的生活就是这么的心惊胆战,随时都有可能会死去。 直到有一天,一队全部穿着深蓝衣服的人来到魔山,爱德蒙不知道他们是谁,只知道他们一来就用手中的武器攻击妖魔,把那些妖魔打得落荒而逃,一行人最后找到了他藏身的小山洞。 爱德蒙警惕的看着他们,这群人类和他之前看过的不一样,武力强大,不会任妖魔宰割,但他们到底是谁? 为首的男人一看到爱德蒙就激动地丢下手中的武器,衝上来抱住了他,爱德蒙被他吓了一大跳,但男人又没有攻击的意思,爱德蒙生平第一次这样被人拥抱,也就愣愣地由他抱了一下子。 「你妈妈、你妈妈是不是叫爱莲娜.皮特?」男人扶着他的肩膀,急切地问道「就是黑头发,笑起来脸上有颗小酒窝,很漂亮的女人……」 爱德蒙一脸茫然,他从出生就没见过他的母亲。 另一个比较年轻的男人见状便走上前来低声说道:「总警督,这孩子……恐怕真如那些村人所说……」 那被称为总警督的男人听了以后默默的看着爱德蒙,末了留下两行泪来。 「我苦命的孩子……错不了,你那双绿眼睛和爱莲娜简直一模一样。」男人对他说道「孩子,我是你舅舅,舅舅是什么知道吗?就是你妈妈的哥哥。孩子,跟我回去吧……」 爱德蒙后来才知道,他是妖魔与人类结合下的產物,而他的人类母亲在一个小村庄生下他后,便被村人视为不祥的存在乱棒打死,扶养他的老妖魔在他母亲临死前来到她面前,说可以帮她扶养这可怜的孩子,爱子心切的母亲即便知道妖魔肯定另有所图,但为了让孩子多活几年,还是将他交给了老妖魔。 母亲家里的人寻她未果,都已经放弃了,只有从小和他感情很好的哥哥始终努力着,在得知妹妹已死后,又辗转透过那个村里的人得知,当年曾有人看过妖魔抱走一个婴儿,遂寻到魔山里来。 爱德蒙刚被舅舅带回去的时候不怎么爱说话,警戒心也很强,前两年甚至只愿意和他舅舅讲话,有些人私底下就会说他脑袋有问题,但舅舅看出他是个极聪明的孩子,硬是让他去上学,他在短短几年间补完了他这个年龄该有的知识,后来人人都讚叹他的天赋异稟。 考大学的那一年,舅舅问他有没有什么志向,他摇头,依旧沉默,表情像一摊死水。 舅舅苦笑了一下,也不气馁,对他说道:「你从小在魔山生活,长年和妖魔为伍,身手灵活,头脑又极好,舅舅建议你不如就去念警校,我在警界的地位又颇高,将来你出社会也能有个照应。」 舅舅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毫无异议,就去唸了警校。 他和伊美拉说因为妖魔的味道而受尽白眼其实是假的。他少年时就因为过于早慧,个性又稳重,以致同年龄的孩子都相当尊敬他,但也只是尊敬而已,孩子们始终和他带有疏离感。 爱德蒙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他生来就没有朋友,往后也不需要,上了大学就更是如此了,同班的男生们嘻嘻哈哈,整天盯着他们警校的女孩想一些有的没的,爱德蒙却是每日规律的上课、下课、锻鍊体能,得空了还去双修魔法。 严整的不像个正值青春年华的二十岁学生。 他的人生前半辈子过的惊心动魄,后半辈子却估计会过得毫无波澜、顺顺利利。 他原也以为他会这样平静的度过警校的四年,直到他升上三年级,学校又迎来一批新生。 「喂,你听说了吗?一年级新生中来了个牛逼轰轰的学弟啊!」 某天下午他躺在床下想小憩一下,两个刚下完课的室友就推门而入,嘰嘰喳喳的开始讨论起来。 「什么?学弟?抱歉了,我对学弟没兴趣。」 「我跟你说认真的,那学弟好屌啊,是卡博恩家的儿子,听说笔试和体术都是第一名进来我们学校的!」 「真假?不行,学妹们会被这样优秀的人给抢去的,快带我去看看他长的是圆是扁……爱德蒙?你、你在啊?」 两个室友这才发现他的存在,一时之间为吵了他睡觉感到尷尬,于是他们绞尽已经不多的脑汁,想了个补偿方法…… 爱德蒙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被他们拖去看学弟,他下午还跟他舅舅有约,但那两个脑残不分由说的就把他拉到一年级新生的上课教室,这个时间他们在上格斗术,两个两个互相切磋。 只见比到最后,教官喊了一声:「唐琴.卡博恩,上来!」 「啊啊就是他就是他!」 「哇!气场十足!」 上台的是一个红发的青年,和教官互相行礼后,两人竟然就对打了起来,这下不只两个室友震惊,爱德蒙自己也有些惊讶。 居然跳过和同学的对打,直接和教官切磋吗? 两人过了大概五六招左右,爱德蒙就知道为什么了。寻常同学绝不会是这个唐琴.卡博恩的对手,放眼望去整间警校应该也找不到第二个能和他对打的人,难怪教官要亲自上阵。 他生平第一次看人上课看得这么认真,以至于忘了和舅舅有约。 「喂?小爱德,你怎么还没来呀?」电话一响起,舅舅的声音才拉回他的神智。 「我被同学拉来……看学弟。」 他舅舅倒是不意外:「你说那个姓卡博恩的年轻人吗?」 「是。」 「很优秀对吧?老卡博恩能生出他这样的孩子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被戴绿帽囉,哈哈哈,听说连警备总司令都很看好他,一直介绍女儿给那年轻人认识呢。」 爱德蒙稀奇归稀奇,但他已经大三了,和大一的学弟毕竟也不会有什么交集,然而一个月过后,唐琴自己找上门了。 他们刚好住同一栋宿舍楼,唐琴也不知道问了谁才找到他的房间,敲开门把他找了出去,他在两个室友震惊莫名的注视下,跟着唐琴走了出去,来到楼梯口。 「爱德蒙学长好,我是唐琴.卡博恩。」唐琴先很有礼貌的对他弯了弯腰,接着说出惊世骇俗的话:「我听说你是警校最强的,能和我对打一次吗?拜託。」 爱德蒙在学校的成绩的确是年年第一,无论笔试或术科。但他为了保持低调,并不怎么张扬,也不怎么和人动手,有人来找他切磋,他也只是点到为止,从不会给人他其实很厉害的感觉,所以……眼前这个学弟是怎么看出他其实很强的? 「啊,这还用说吗?」彷彿看出他的疑问,唐琴对他咧嘴一笑,大喇喇的,充满了少年人神采飞扬的自信「你来看过我上课对吧?我也去看过你上课,你虽然每次出手都很收敛,但我还是看的出来喔,这是强者和强者间的默契,整间警校只有你是我唯一的对手!」 ……虽然被他形容得有些羞耻,然而面对这个眼光毒辣的学弟,爱德蒙一直被埋藏在心里的慾望也被激发出来了。他并非不好战,只是一直克制自己罢了,从小和妖魔战斗的习性至今依然留存在他血液中,看到强者他也会感到兴奋,瞳孔放大,心跳加快,那是无论怎么藏都藏不住的。 「星期六下午三点,练习场见。」他对唐琴说道。 「行,学长你真爽快。」唐琴笑的露出小虎牙。 星期六的比赛不知道从哪里走漏了风声,竟引来了几乎全校的人前来观看,把练习场赌的水泻不通,而爱德蒙在和唐琴交手后,两人有着同样的心得。 他好强────踢腿好有力道────速度好快────好强────好强────能和高手过招真是他妈的爽毙了! 连续打了两个小时都各有胜败,分不出胜负,最后是教官以为有人在斗殴,批哩趴啦的提着棍子衝过来,人群才作鸟兽散。 唐琴跟着朋友逃跑前问了爱德蒙一句:「你的招式好特别呀,有点不太像正规训练出来的。」 爱德蒙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小时候在魔山长大,时常和妖魔战斗,可能混到了一点妖魔的路子。」 他原以为唐琴听了会露出奇怪或是嫌弃的表情,可是对方没有。唐琴吹了声口哨,向他伸出手:「酷毙了!难怪学长你这么强,交个朋友吧!」 爱德蒙想也不想的就回握:「好,你叫我爱德蒙就好。」 那也许是他生平第一个交到的朋友,也是第一个让他想主动结交的人。 那之后的两年,爱德蒙原本严谨平淡的生活突然多了点色彩。 他和唐琴的个性完全不同,唐琴好动张扬,身边哥们兄弟一堆,他则生性喜静不爱与人交际,但唐琴和他熟了以后就三不五时的拉他去吃饭、打球、玩铺克牌,还有一次他莫名其妙的就混进了和隔壁军校的斗殴之中,在教官大喊着「关禁闭!我要把你们通通关禁闭!」追来之前,唐琴拉着他火速逃走了,那傢伙还爽的哈哈大笑,因为这件事,他们还和那些本来互看不顺眼的军校生变成了朋友。 他的世界一下子热闹鲜明了起来。 「你最近比较有点儿像人了。」这是他要毕业之际,舅舅对他说的话「舅舅也不是说你之前不像人啦,该怎么说呢……遇到了很好的朋友吧?」 他早唐琴两年毕业,一毕业就到沙西警备队工作,能力优秀加上聪明的头脑,让他不用靠舅舅的背景也升迁的很快,唐琴曾跟他开玩笑说以后就靠他救济了,他笑了笑,不以为意。 唐琴表面上看来跟他南辕北辙,其实骨子里都是同样的人,唐琴一定很快也会步入高位的。 只是唐琴毕业后没有到警备队工作,而是先被警备总司令分派了一个监视任务,一去就是四年,四年之后一切都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唐琴的世界观彷彿被彻底颠覆,整个人对警察这份工作充满了质疑,常和警备总司令发生衝突,那段时间唐琴每次找他出去喝酒一定都是喝的醉醺醺的,然后开始跟他念叨起埃希坦家那倖存孩子的事。 唐琴从来都是大摇大摆、嘻皮笑脸,一副天下无敌的模样,那是爱德蒙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迷茫的样子。 后来那孩子的事总算找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解决办法,虽然唐琴仍不太满意,但至少已经是折衷过的结果了。 这么看来,其实唐琴和他还是有很大的差别的,像他至今为止都认为警察的任务重于一切,需要权衡轻重缓急的时候,如果牺牲人质可以让他们抓到歹徒、如果个人的性命可以换来整体的利益,那他会毫不犹豫选择放弃前者,就算那个前者是他自己也一样。 假使当初是他去执行唐琴的这个任务,他绝不会像唐琴一样陷入痛苦的漩涡,久久无法自拔,因为对他来说,埃希坦家的利益根本无法跟整个妖魔出世将带来的恐慌相比。 他始终是个冷静、理性又有些冷血的人。 爱德蒙闭上眼睛,缓缓的松开了抓着冯的手。 「爱德蒙,不──────」唐琴私心裂肺的惨叫从上方传来,被他放弃的冯就这么直直往下坠落,布兰张狂的大笑着,眾人眼睁睁看着冯就这么一路落下,几乎可以想见他粉身碎骨的画面…… 然而落到一半的时候却被四隻手拦腰抱住了。 「干,我他妈要掉下去了!收绳子快收绳子!」 「我在努力了!你抱紧点,待会真掉下去了唐老大和队长会来扒我们的皮──────嘿呀──────」 有两个人从十楼的窗户探出半个身子来,既笨拙又努力的进行救援。 是那两个在冯身边跟监的警察。 爱德蒙始终是个冷静、理性又有些冷血的人,但有时候,他觉得还是可以再奋力一搏。 他的工作从来不是一份你死我活的选择题,不是非黑即白,一翻两瞪眼的死局,他那么聪明、那么优秀,一定可以闢出第三条路来的。 「混帐────!」布兰大喊着要那些皇家禁卫军去逮捕他们,然而没有人理他,他忍不住朝楼下望去,只见楼下成群黑压压的人影,全是从警备总署调来支援的警察,荷枪实弹,还有好几个宫廷御用的法师,皇家禁卫军早被他们收拾得服服贴贴。 「小爱德──────小唐──────」总警督站在最前面,举着大声公喊道「你们没事吧?你们那两个小朋友快马加鞭来通知我的,没事了,舅舅来了──────」 「你们这群──────」布兰脏话还没骂完,爱德蒙就单手翻了上来,顺势给了他一脚,不经意地回头瞥了总警督和唐琴一眼。 舅舅,是您把我从妖魔窟里带出来的,唐,是你让我变得更像一个人的……我这次,没有让你们失望吧? 从今往后,我会努力做的更好的。 「舅舅我们忙着收拾人渣呢,爱您喔!」唐琴衝总警督比了个爱心,扑上去对着布兰就是一阵猛打。 「好好好,人渣就是欠收拾。」总警督威严的说道「里面的叛军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配合从轻发落,反抗格杀毋论!」 至此,总算拨云见日。 第十一章 夺回上界的战斗 阿莱尔带着凯伦回到久违的上界,心里却没有轻松多少。 上界扑面而来的是陌生且肃杀的气息,到处都是结界,到处都是巡守的妖魔,已经看不到几个上神了。阿莱尔想了想,决定从监狱做突破口,何况大王子加洛也是被关在那里面。 监狱还是有一两个妖魔守着,不过阿莱尔一回到上界力量就恢復了,他本身就是妖魔,气味在此时反而不引人注意,而凯伦长年跟他混在一起,身上其实也带有一点妖魔的气息,他只要解决结界混进去就行了。 一进到监狱里,饶是阿莱尔也吃了一惊,满满的都是上神,上神们看到他与他怀中昏迷不醒的凯伦也非常吃惊。 「阿莱尔?你回来了!」 「二王子殿下怎么回事?」 「这个说来话长,医神呢?鑽石受伤了!」 「我在这,快把殿下抱来我看看!」最里面的监牢里传出医神的声音,阿莱尔赶紧把凯伦抱过去,医神自己看起来也不太好,身上都是伤口,蓬头垢面的。 趁着医神治疗凯伦,阿莱尔和其他上神解释了一番,又问道:「你们怎么回事?」 「我们知道大帝被掉包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光明神回答他道,他捂着肚子的伤口,勉强靠墙坐着,光说话都很吃力。 阿莱尔这才知道,原来当初大帝遇上了一千年一次的修练大关,他们神就是这样,有点类似羽化蜕皮,少则几百年,多则几千年一轮,像大帝这种等级的上神度关卡根本轻而易举,不用一天就结束了。 然而加洛五百年的关卡也在这时来临,若说他从小就像凯伦一般,一百年、一百年这样逐步度关那倒还好,问题就出在加洛胆子小到连度关都不敢,前几年大帝敌不过加洛的哀求,都帮他扛下来了,反正没有度关就是修为无法增强罢了,他一个王子修为也不用那么强,总有父亲在背后守护着。 然而五百年的关卡可就没那么好度过了,大帝虽然照例扛下,但两层关卡的重重压力之下,竟使得大帝被妖魔鑽了漏子。 世人皆知大帝偏爱幼子,殊不知祂对长子的关爱虽若有似无,一旦付出,便是情深义重。 「我们和妖魔打了一架,说来惭愧,受到妖王出世的影响,大帝又不在上界,加上,加上……」 加上这次大王子没躲好,被妖魔抓来要胁诸上神们,把上神通通关进监牢里。 光明神当然不好说大王子的坏话,阿莱尔却是嘴角抽蓄,心里不知道已经把加洛杀掉、復活、再杀掉好几遍了。 「花仙子和几个女神都被妖魔掳了去。」月神告诉他「玛塔斯不放心她们,化了型跟着去了。」 玛塔斯就是战神,这个主力还在,应该还有反攻的馀地,这时医神擦着满头大汗开口道:「二王子殿下这是被妖王所伤,伤口的妖力很强啊,老夫现在法力有限,只能遏止伤口不要继续恶化,真正要治疗还得从妖王那儿着手。」 「……知道了,谢谢您。」阿莱尔后槽牙咬得紧紧的,眼中布满了对妖王的杀气,这时凯伦终于悠悠转醒,一醒过来就先咳的惊天动地,连吐了好几口血,把大家都吓坏了。 「王子殿下!」 「我的天啊!」 「没事,大家不要紧张!瘀血咳出来反而是好的!」医神连忙安抚大家,一面在凯伦背上轻拍着:「二殿下,您觉得好些了吗?」 「咳────好些了、谢谢、您……」凯伦伏在地上,一张脸苍白如纸,嘴边还带着些许血沫,然而语气却很坚定:「您知道我大哥被关在哪里吗?」 「还有他们把玛尔斯和花仙子掳到哪去了?」阿莱尔说道。 「加洛殿下在第十八层,也就是血池那一层,至于花仙子她们应该是在大帝殿,那里已经成了妖魔的大本营了。」医神告诉他们。 「我知道了,多谢。」凯伦咳着嗽,由阿莱尔搀扶起来「大家别担心,我们一定会想办法的。」 「唉……」有的神不由得叹了口气「要是加洛殿下也能像凯伦殿下您这样又好了……」 他们一路下到了第十八层,也就是从前关押伊美拉的那一层,凯伦脸色很不好看,他对阿莱尔说道:「我有不好的、咳、预感,总觉得他们要对大哥……」 「……行血池之刑。」 「......没错。」凯伦都可以想见他那没骨气的大哥在听到自己要被关到血池之后,那张痛哭流涕的脸了。 「连伊美拉那疯婆子都比他有出息。」阿莱尔撇撇嘴。 两人终于来到了第十八层,一片雾气蒸腾中,血池的血水逼逼啵啵的冒着泡,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得见某人的鬼哭狼嚎。 「不要啊啊啊──────不要把我关到血池──────求求你──────」 惨叫中气十足,哭声响彻云霄,应该暂且还没有大碍。 凯伦抽了抽嘴角,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他大哥虽然很没用,但从小就对他很好,他是万万看不得大哥受这等酷刑的。 「嘿────这可由不得你呀,王子殿下。如今那些上神还不肯归顺,我倒要看看,等把你关到了血池之后,他们听不听话。」 妖魔的声音逐渐远去,凯伦和阿莱尔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看到加洛像个鵪鶉似的抱头缩在一个小牢房里,一听到有人的脚步声又马上惊恐的大叫:「不要把我关进去!不要──────」 「……大哥,是我。」 加洛猛一抬头,看到是好久不见的弟弟和阿莱尔,愣了一下,随即眼泪就流了下来。 「鑽石啊啊啊啊啊──────」 加洛哭哭啼啼的说了个来龙去脉后,凯伦才知道虽然当初加洛中了魁儡咒,但由于睡惯了柔软的大床,一下子被关到地牢里太不习惯,于是就清醒了(凯伦表示能理解,阿莱尔:我第一次听到有这种清醒理由),之后他就一直做低伏小,谨慎低调的假装自己还深受魁儡咒的影响,当妖魔和他讨要大帝的印章时,他拼命顾左右而言他,假装不知道在哪里,妖魔们后来等的不耐烦了,而眾神们又看出大帝已被掉包,才有了现在的情形。 「我们现在要去找战神和花仙子他们,等到救出女神们后,战神就能大展身手了,所以大哥你要一直在这里待到那个时候,免得他们起疑心。」 凯伦一说完,加洛又开始恐慌了。 「不要啊鑽石──────」他拉着凯伦的袖子,哭的眼泪鼻涕直流「他们说再过一个小时就要把我关到血海里去了啊!父亲呢?父亲到底在哪里?救命啊父亲!」 他哭的是真的悽惨,作为他的兄弟,凯伦实在很不忍心,但阿莱尔可不会。 「父亲?别再喊你父亲了。」他冷笑一声,对加洛道:「加洛殿下,我还真没看过比你更没胆的人。」 加洛从小就很怕阿莱尔,也不敢像弟弟一样跟这个妖魔吵架,当下就把眼泪都憋回去了。 「大哥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来救你的。」凯伦拉着他的手安慰道「别怕,就当作勇敢这一次好不好?阿莱尔都跟我说了,父亲是为了替你扛下修练关卡,这才被妖魔……」 加洛瞪大了眼睛,已经憋回去的泪水顿时又盈满眼眶。 「父亲他,父亲他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凯伦轻声说道「直到我离开父亲身边,我才第一次感到那么迷茫,那么无依无靠,我们平常总受他的庇佑,给他添了许多麻烦却碌碌无成还毫不自知,现在……该是我们替他分忧解愁的时候了,我们一定要守住上界,好吗,大哥?」 两人出了监狱后就一路直奔大帝殿,平时用来议事的庄严宫殿,此时正传来阵阵放肆的大笑声,两人偷偷往里一看,只见一群妖魔都在殿里饮酒作乐,他们把上神们储藏的上好美酒打开了,地上都是酒渍,烂骨坐在大帝的宝座上喝的尤其开心,花仙子及其他女神们正瑟瑟发抖的缩在角落,而眾妖魔面前有一个女神正在翩翩起舞,助着妖魔的酒兴。 「我们的女神竟被他们这样对待……」凯伦不忍细看,他只看一眼就觉得很难过。 还是阿莱尔提醒他道:「你不觉得那女神怎么看都……有点壮吗?」 凯伦再定睛一看:「……那倒是没错。」 然而那些妖魔现在喝得烂醉,估计也分不出美丑。 「好啊!跳的真带劲!」 「这些女神平时装的高高在上,跳起舞来也是挺骚的嘛,哈哈哈哈──────」 这叫骚…… 「现在怎么办?」阿莱尔问道。 「混进去囉。」 于是大帝殿中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多了两个「女神」。 「花仙子姐姐,人家好害怕呀……」 花仙子作为三百年前敢于痛扁妖魔好几回的女神,此时的表现自然十分勇敢,她大义凛然的守在眾女神身前,闻言便回头安慰道:「别害怕,玛尔斯会想办……欸?」 她的表情瞬间裂了。 「呵呵呵,花仙子,别摆出这种表情,整个人都变丑了。」阿莱尔乐的咧嘴说道。 「……你们真的有好好扮女装的意思吗?」花仙子看着画风明显违和的两人,眼角抽蓄「我以为玛尔斯已经是极限了……」 「反正他们现在醉成那样也看不出来啦,只要是胸部有两团的都会被当成女的。」 玛尔斯再怎么想拖时间,跳完几首舞后也已经是极限了,烂骨大手一挥,对着女神们喊道:「这个看腻了!喂,再来两个,大爷我要最美的!最美的!」 「大人,我们姊妹来吧。」 「我们最美了,其他都丑得要死。」 凯伦和阿莱尔翘着小指头出去了,烂骨大笑道:「好!这两个漂亮!」 花仙子和一眾女神觉得有点被污辱到。 做为一个王子和一个妖魔,这两个怎么可能会跳女神的那种舞呢?当然是靠想像跳舞,跳得令人不忍直视,玛尔斯盯着这两个还跳得一脸认真的傢伙,眼珠都要掉出来了。 「……凯伦殿下?阿莱尔?」 凯伦一边扭腰拍手一边晃到他身边,细声说道:「玛尔斯,待会数到三就……」 「我知道了。」 一、二、三────── 跳着舞的三人脚步一旋,手上亮出武器,分别往三个不同的方向衝去────── 「咿咿咿咿咿──────」 现场顿时一片大乱,妖魔们促不防及,被这三人打的哀鸿遍野。凯伦早就想砍死这群把他丢到下界的臭妖魔了,一边大骂「去死」、「混帐」、「喝」,一边切菜砍瓜的挥舞着梅杜莎,根本不像受重伤的伤患;阿莱尔的黑雾一扫,一片的妖魔就被他掀翻在地,大帝殿的回音效果非常好,于是整座宫殿都回盪着他尖锐刺耳的笑声。 「啊啊来人!来人啊!」烂骨滑下宝座,脑袋被酒精搞得有些不大灵光,正想喊人,就看见一个裙襬飘飘、浑身肌肉的「女神」手持锋利宝剑朝他衝了过来。 他吓的酒都醒了。 「咿咿咿妖怪啊──────」 嚓的一声,他被玛尔斯从左脸劈至右半边的身体,瞬间灰飞烟灭。 凯伦放倒最后一隻妖魔,扬起脸看头顶的大鐘:一个小时过了。 「快去救我大哥!」 * 第十八层监狱里,眾神被强押到血池旁,被迫聆听加洛殿下凄厉婉转的悲鸣。 「呜呜呜呜,啊啊啊啊──────」 加洛哭的眼睛都肿了,没有力气站起来,被两个粗壮的妖魔一路拖往血池边缘,一个手拿三叉戢的狗头妖魔对眾神咆哮道:「再敢不服,就等着看你们王子被丢进血池煮熟吧!」 眾神牙关咬紧,偏着脸,一时之间都拿不定主意。 投降,上界就完了,妖魔恐怕真的会一统三界;不投降,加洛殿下又会被关到血池,那可是血池啊,细皮嫩肉的大王子殿下怎么受的住? 「怎么办啊,要不我们先假意投降,拖一段时间?」 「不成,妖魔也不是傻的,一定看的出来……」 然而这被拖到血池的一路上,加洛虽然哭的惊天动地,却始终没有说一句讨饶或是要眾神们为了他投降的话。 妖魔往他膝弯一踹,迫使他跪倒在地,揪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脸压往血池,仅仅是靠近而已,那股高温就让加洛受不了了,更遑论整个人被浸泡下去。 他可是看过伊美拉浸到里面再被拉上来后,那副白骨森森,肉都被烫熟的可怕模样。 「加洛殿下,只要您要求眾神们投降,他们就一定会照办的,你也可以免受这皮肉痛了。」妖魔在他耳边低语,他们看这王子殿下害怕的都快昏过去了,料定他一定会开口求饶。 然而加洛吓得全身痉挛,眼泪扑簌簌的掉,就是不肯开口说一句认输。 他想起阿莱尔对他的讥笑,从小因为他的不成材与软弱,父亲总是更疼爱弟弟一点,他自己也知道这样会被人瞧不起,但还是选择唯唯诺诺的过下去,就算妖魔已经混入上界,父亲失踪、弟弟被丢到下界,他也还是只会假装自己中了魁儡咒,连反抗都不敢反抗,却不知父亲在背后为他做了这么多。 他想起被关押在血池的伊美拉,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折磨,但那看似柔弱的女神都一一撑过来了。 他泪眼婆娑的看着不远处眾神们难掩焦灼的脸,他知道只要他喊一声求饶的话,那怕只是叫一声疼,这些长辈们都会心软的投降,因为他们都是看着他长大的,就算背地里还是会长叹一声〝这软骨头的王子殿下〞。 可是这次不一样了,凯伦临走前和他款款细语的内容还在他耳边回盪。 他的弟弟从小最是娇生惯养,然而去到下界一趟再回来,吃了苦,受了伤,握着他的手也多了些粗糙的薄茧。 但整个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坚定、冷静、不动如山。 现在上界是否沦落完全操之在他,而他想要再勇敢一点点,那怕只是一点点…… 「我是,上界的大王子殿下──────」他一边哭一边说道「投降是不可能的,你就把我绑上去吧!」 说完他脑袋往旁边的柱子一磕,竟然把自己撞昏了。 眾神傻眼。也对,昏过去就不知道害怕了…… 妖魔的如意算盘被他胡搞瞎搞的打乱了,当然也不高兴,脸色慢慢沉了下来,说道:「如你所愿。」,便把十一根铁鍊部绑在加洛手上,把他高高掛起。 「把他浸下去!」 「是!」 铁鍊一下子往下坠落,眼见加洛脚尖已经进入池中了,鞋子瞬间被烫融化掉────── 一把长剑射来,斩断了绑着加洛双手的铁鍊,接着加洛被拦腰抱起,直直往上窜。 加洛连把自己撞晕都撞失败,此时已悠悠转醒,听见凯伦欣慰的声音在他头上响起:「大哥,你做的真是太好了。」 「你不是──────」妖魔大吃一惊,话还没说完,背后的墙就轰隆隆的碎了一地,他直接被人踹飞出去,一头栽进血池里,皮肉顿时被烫的从骨头上分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吓坏了在场所有妖魔,只见两道身影从破掉的墙中飞了进来,宛如天将神兵。 「阿莱尔!玛尔斯!」 阿莱尔和玛尔斯气势汹汹,每见一个妖魔就把牠推到血池里,转眼间整个血池都是被煮熟的妖魔味。 「那么喜欢血池,自己进去一次不就知道了吗!」 那些妖魔虽然人数眾多,但根本不是堂堂战神和魔皇的对手,更不用说花仙子她们衝进来把束缚着眾神的镣銬给解开后,眾神的法力也跟着恢復,把积累着的愤怒全都宣洩了出来,抓着妖魔就是一阵痛扁。 「混帐,老夫的武器也是你配拿的吗──────」高龄1500岁的海神抢回他的三叉戢后,把两个妖魔按在地上,举起手中武器痛殴牠们,战斗力十足。 「大哥,你还好吗?」凯伦把加洛抱到安全的角落,审视了他全身,发现只有脚尖烫伤,不由得舒了一口气「多亏你拖着这边,大帝殿那里的妖魔叫不到增援,这才好解决多了。」 「鑽石呜呜呜─────对不起,我还是、还是做不到像你一样勇敢!我刚刚、我刚刚吓的尿都要出来了呜呜呜──────」 加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为自己感到羞耻不已,凯伦却紧紧抱住他,对他说道:「真正的勇敢并不是什么都不怕,而是虽然害怕却还是去挑战它。大哥,你很勇敢,真的。我以你为荣。」 * 眾神恢復了神力,战神也出闸了,上界虽然还残留了一小批妖魔,但已经不是他们的对手了,加洛承诺会担负起责任来,带着眾神收拾残局,凯伦和阿莱尔这才马不停蹄地赶回下界。 凯伦虽然能跑能跳,但伤毕竟还没好,脸色还是相当苍白,阿莱尔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 「干嘛这么看我,咳咳,唉呦,抱我大哥的时候动到伤口……」 「只是想到当年赛席勒斯也是这样拖着病体,到处去收拾普列契弄出来的残局。」阿莱尔悻悻道「妈的────」 「别骂脏话,咳咳────」 再次回到下界,再回到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简直恍若隔日,然而所里却冷清了许多。 「凯伦先生、阿莱尔先生,看到你们真好。」所以看到他们回来之后,玛莎第一个哭着扑上来拥抱了他们。 「你们没事就好。」其他人也出来迎接他们,看上去都憔悴了不少,老德和汤姆对他们说道:「警备队和法师院的人都失联了,要不是你们帮忙抵抗妖魔,沙西恐怕就要完蛋了……」 「冯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这孩子到底怎么了……」希尔捂着脸,眼泪又忍不住落下。 默西突不在了,冯也失踪了,所里一下子失去往昔欢快的笑声,只剩下他们四个在苦苦支撑着。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凯伦打开了门。 宛若劫后馀生的冯浑身脏兮兮、泪流满面的站在外头,朝凯伦一个强力重扑,被他尷尬的闪过了。 「老师────为什么不给我抱?」 「小冯同学,虽然外表看不大出来,但我还受着伤呢。」 「小冯啊你跑哪去了?!」老德他们全都衝了出来,紧紧抱住冯「我们很担心你啊,你这孩子!」 冯哭得唏哩哗啦,嘴上仍不停讲着他被绑去製作天梯、被警备队和法师院救出后又碰到布兰,还被下了傀儡咒叭啦叭啦……虽然有点吵,但研究所那死寂的气氛却整个被冲散了。 阿莱尔看向外面,唐琴站在门边,额角唇角贴着纱布,警服照样披在肩上,爱德蒙站在不远处,一手吊着绷带,两人都向他们微微点头致意。 「接下来有何打算?」阿莱尔问他们。 「科灵图斯很早就发来电报,向我们请求支援,然而一直被布兰扣住,直到现在我们才看到,警备队和法师院将前去协助科灵图斯,你们呢?」 「我们也是,得去和普列契做个了结。」 老德他们听了,忽然看了过来,嘴唇蠕动着,似乎有些话想说,唐琴看出了他们的意思,淡淡说道:「想来就来吧。」 第十二章 月光倾泻而下 魔山内,一个浑身赤裸,满头白发的男人从封印大阵中坐了起来,他看起来精神萎靡,背脊佝僂,平凡无奇……唯有那一身强大的妖气,让魔山内所有妖魔都跪趴在他面前,一动也不敢动。 有个妖魔看不惯同伴们畏畏缩缩的模样,又有心想讨好白发男人,便抬头笑道:「妖王陛下─────」 四字刚出口,一根羽毛便轻飘飘地飞去,贯穿牠的咽喉,那颗头颅维持着嘴巴大张的愚蠢表情落地,一路滚落到出口,被刚要走进来的男人一脚踩碎。 「妖王陛下。」男人彷彿没看到那具惨死的尸体和眾妖魔匍匐在地发抖的模样,左手放在胸前,朝他深深行了一个礼「属下恭迎您的再度出世。」 那白发的男人终于露出一丝笑容,轻声说道:「默尔西突斯,你做得很好。」 默西突走到普列契身后,将手上绣着金边的华美黑袍给他披上,普列契仰头看着那两尊赛席勒斯的雕像,笑了笑,仍旧是用轻柔和缓的语气说道:「三千年了啊,你的尸骨已腐烂,不知道经过几个轮回转世,阿契斯特却仍然苟活在这世上碍人的眼……不觉得很不公平吗,赛席勒斯?」 若是忽略那呼之欲出的杀气,他的声音温和的就像在和一个许久未见的故人说话。 不一会儿,他又觉得和不会回应他的雕像说话太过无聊,便懒懒散散的对默西突道:「报告目前进度吧。」 「是。上界烂骨于不久前断了联系,恐怕凶多吉少;下界四国中,科灵图斯尚在苦撑死守,路托维吉亚和法尔加斯两国已投降,皆在我方掌控之中,沙西目前由大王子代行国事,警备队和法师院守着国境,我们亦难再攻入。」 「呵呵……真顽强。」普列契盯着雕像微笑「也罢,沙西毕竟是你的故国,承袭你意志的人还是很多的,等我杀了阿契斯特那浑蛋,不怕他们不投降.……你下去吧,默尔西突斯。」 「是,陛下。」 默西突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那是一间巨大华丽的寝宫,里头摆着一尊女神像,和山洞里的那尊是成对的,以往他回房间后就是对着女神像发呆,但现在不用了,本尊正一动也不动的坐在床沿供他欣赏。 她满头的白发从肩膀倾泻而下,默西突还记得她金发时的模样,那是他整个悲惨的人类生涯中最美的一道风景。 他走过去,轻轻把伊美拉的头发拢在手心替她拨开,然后半跪在她身前,一如少年时:「殿下,给您的饭怎么没吃,您不是饿了许久吗?」 伊美拉没回答,无神的双眼盯着空气中某一点的细小尘埃,彷彿没听见他说话。她自从来到这里后就不讲话了,像极了从前待在妖界的模样,沉默、斩断他念想般的抵抗着。 默西突耐心很好的笑了一下,执起她瘦骨嶙峋的手背,在上面印下一个亲吻:「殿下,别不开心,整个三界很快就都会是我们的了。」 伊美拉仍是沉默着。 *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他就喜欢抬头仰望天上的星星,它们是那样的纯洁、那样的乾净,不知人间愁苦,和他这个在泥地里苦苦挣扎的人是不一样的。 他生来相貌丑陋,这样也就算了,偏生他还患有痲疯病。他那对愚蠢的父母在生完他后,仍像下猪仔一样不停地生孩子,于是他有了十四个手脚健全的弟弟妹妹,也就是说,他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痲疯病的患者皮肤会溃烂,不停地流脓,他的身上长年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恶臭,连茅坑的味道都比他好一点,就连他的本生父母都嫌弃他,他从懂事起就知道要用绷带把自己的脸和身体严严实实的遮起来。 再后来,他的父母真的养不了他了,就把他丢到街头自生自灭。他那时已经十二岁,却因为生病而四肢细长消瘦,这使得他那颗脑袋看起来非常庞大,整个人的比例很奇怪。 ───默尔西突斯,那是街上乞丐给他取的名字,在古科灵图斯语中是「怪物」的意思。 「可怜的小怪物。」曾有一个老婆婆这么对他这么说道「为什么不乾脆死了算了呢?」 说着就把他那颗硕大的脑袋按到了水里。 但说也奇怪,他的确是不想死的,即使是要这么痛苦的活着────于是他用尽力气挣扎,最后把那老太太掀翻在地,捡起岸边的大石头把她的脑袋给砸了,脑壳碎到不能再碎,脑浆流了一地。 他的确是想活下去的,即使是以怪物之名。 所以当有一天,街边的乞丐们抢走他三天来好不容易讨到的一点食物时,他马上奋不顾身地衝上去和他们拼命。 「还给我!」他用难听的声音嘶吼着「那是我的──────!」 「呦呦,小怪物还会说话呢。」一个瞎了一隻眼的老乞丐狞笑着道「为什么不乾脆去死一死呢?」 说着他们就把他压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的殴打他,竟是要把他活活打死。 真的很奇怪,为什么又是叫他去死呢?他难道没有活着的权利吗? 他因悲伤恐惧而眼眶发黑,他很疼、他快死了,他被打的口水顺着张开的嘴角留下,可是没有一个人来救他。 因为每个人都认为他应该去死。 ─────可是他想活啊。 或许是他的惨状令人看不下去了吧,一道白光忽地从天上直直照射在他们几个身上,把乞丐们看傻了,默西突用他那双浮肿的眼睛看到了一个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是一个女人,她好漂亮、好乾净,赤着雪白的双足踩在这骯脏的地上,脏污却沾不到她身上半分,她的长发是金黄色的,她的眼睛是碧蓝色的,神情带着无尽的怜悯与哀矜。 「不可残害你们的同胞。」女人的声音轻缓温柔「退下吧。」 等默西突回过神来,那些乞丐已经消失了,他急急忙忙地喊住那道将要消失的美丽身影,甚至急到有些口不择言:「等等、等等!你是神明吗?是仙子吗?你这么好看,一定是上界的神明吧!」 女人回过头来,不发一语,默西突咬牙说道:「所以……上神们是真的存在了?既然如此,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可不可以告诉我──────」 他忍不住流下眼泪,咬牙切齿的说道:「为什么上神看不见人间的丑恶?为什么看不到我痛苦的生命──────!」 那女人终究是叹了口气。 「我可怜的孩子。」她说道,然后走到他身旁半跪下来,用那双柔嫩白皙的手替他抹去脸上的脏污和嘴角的血跡。 「──────!」默西突大受惊吓,像隻炸毛的猫一样整个人连连用屁股往后挪「别别────我脏,我有病,会传染给你的!」 那女人像觉得很有趣似的笑了一下,就这一笑,彻底让默西突失了神智。 等他再次睁开眼,他发现自己倒在路边,没有乞丐也没有美丽的神明,只有他身上隐隐作痛的伤口和治疗过的痕跡,显示出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那之后他找遍了很多地方,每一间供奉上神的神殿都找,甚至连祭拜妖魔的庙都找过了,最后他终于在一座纯白的神殿中看到了那尊美丽的雕像,虽然只是雕像,但和那女人长的一模一样。 「我找到你了,我找到你了……」他不由自主的落下泪来,却被神父一脚踹了出去。 「滚滚滚!臭兮兮的还敢进来?」 他捂着肚子倒在地上,仍苦苦哀求道:「神父,拜託,我只是想拜一下仙子,求求您……」 「我们高贵的神女殿下也是你这怪物能拜的吗?滚出去!不然信不信我打死你!」 默西突失望极了,但又心生一计,乾脆直接躺倒在地上,无赖般的叫唤道:「好哇,你打死我吧!来、来,往肚子打!」 「你这丑八怪!」神父愤怒的对他拳打脚踢,默西突被打得全身蜷缩在一起,仍不忘扬声喊道:「神女、神女!你要看我在你的神殿中被侍奉你的神父活活打死吗?你可以容忍这种事吗?」 「臭小子你在胡乱喊什么──────」 「咳─────」默西突吐出了一口血,对着那尊神女雕像喊道「你救了我一次!你不能就这样放着我不管──────神女!」 就在他一下又一下的挨着打,意识已经模糊之际,他看到那尊神女雕像终于有所变化,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接着他身上涌出大量圣光,神父凶狠的拳头竟似打在棉花上,然后自己被反弹出去,一屁股摔在神殿外的阶梯上,引起路人的侧目。 「啊、啊啊啊……」神父不敢置信的坐在地上愣了好几秒,接着疯了似的大喊一声「显灵了!」,接着头也不回地跑了。 默西突强撑着身子半坐起来,吐了几口血,但那丑陋的脸上却露出开心的笑容,他转过头去,果不其然看到一个白衣女子站在他身后,一脸无奈地看着他。 「神女殿下!」他紧盯着那美丽的身影,孩子气的朝她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孩子,你─────」 「殿下,原来你是那什么……生与四季的女神啊?」默西突打断了她的话,兀自淘淘不绝的说道「原来您叫伊美拉,我找你找了好久啦!这也难怪,我根本没看过你,在我们老家不常拜你这种神,我那作孽的爹妈都拜什么财神呀、土地神呀之类的,生与四季……你具体都掌管些什么呀?」 伊美拉走上前来,弯下腰轻声对他说道:「天地万物皆有灵,他们既是生的奇蹟,亦是随着四季自然运转的產物,是以我掌管花开花谢、春去秋来。」 「嗯……」默西突尷尬地笑了笑:「那个,我没读过书,听不太懂,神女你别见怪……不过这不影响我信仰你!」 说罢,他便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朝伊美拉磕了几个响头,许下他一生中最庄重的誓言:「谁救了我的命我就信谁,神女殿下,我愿成为您虔诚的信徒、我此生将只信仰您一个上神。」 往后的日子,默西突便常常跑来神殿,神殿的神职人员已经换了一个,是个年近七、八十的老修女,平时走不太动,偶尔来一次神殿,生与四季的女神也没什么人拜,所以默西突就算在这边待上一整天也无妨。 他喜欢坐在神女雕像前,和伊美拉诉说他这几天来遇到了什么事,哪个臭流氓又想抢他的地盘、哪边的小乞丐又饿死了一个……等等,大多时候伊美拉是不会现身的,但她毕竟是个慈悲的女神,偶尔几次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会偷偷现出实体,稍微和默西突讲讲话。 「神女神女,你最近好久没出现啦!」少年盘腿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上,笑嘻嘻地望着台阶上的伊美拉,颇有少年人独特的气质,伊美拉也就由着他,顺势在台阶上坐下。 「前些日子在处理被妖魔弄得生灵涂炭的北方大地。」她告诉默西突「那里的花儿与草木都凋零了,土地被妖魔污染成死亡的黑色,我必须让那里再度恢復生机才行。」 「啊?花儿凋零就凋零了吧,那种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还需要恢復吗?」默西突说道,忽然又觉得自己太偏激,摸了摸鼻子,赶紧转移话题问道「那殿下你是已经处理好了吗?」 「还没呢。」伊美拉微笑道「不过洛兰的新王和魔皇陛下帮了我很多忙,我才不用做的那么费力。」 「洛兰?那在哪里啊?」在默西突有限的认知里,他只知道他的国家科灵图斯而已。 「洛兰在东方,他们的新王叫赛席勒斯。」伊美拉间聊般的说道「是个很好的君王,深受百姓爱戴,连妖魔都和他很要好。」 「咦,真的假的,这么厉害?妖魔跟人类也能相处融洽吗?」默西突好奇道「他们不是成天打来打去吗?妖魔还会吃人,怪可怕的。」 伊美拉那时是怎么回答他的来着?好像是…… 「妖魔中有善良的,也有邪恶的,就像人类中有好的,也有最后自甘堕落的,种族并不是阻止我们交朋友的界线。」 善良的女神总是愿意相信这世间最善的一面,并试图教导默西突看到世界的美丽,默西突现在想来,不禁嘲笑她是徒劳无功。 科灵图斯境内有座魔山,是妖魔的来源地,他们本来是最应该担心的,不过由于科灵图斯王弃守了大部分的村落,把所有军力都用在保护首都上,住在首都的默西突倒还感觉不到妖魔带来的威胁。 直到有一天,连首都的城墙也被攻破了。 那是早上十点多的事,天空黑压压的一片,他和两个抢他食物的小乞丐都惊愕的停止了抢食的行为,呆呆地抬头望着天空。 一分鐘过后,整个首都都沦陷了。 「救命啊啊啊啊啊─────」 「我的孩子呀─────」 到处都是人们哭泣尖叫的声音,那些不经烧的木头房子一栋接着一栋化成连片火海,围墙塌落,底下压着无数来不及逃跑的人们,妖魔明目张胆地蹲在断垣残瓦或是街道口边,吃着他们刚捕获的人类。 默西突没命地跑着,同街的其他乞丐都被吃掉了,他只想赶快找个安全的庇护所,就在他跑经一个路口的时候,他看到路口正中央有隻妖魔,妖魔身下压着一个人,那大鸟般的怪物用嘴一下一下的戳着那人的肚子,那人的肠子、内脏全都流了一地,估计活不了了,但还剩下一口气,听到他的脚步声,流着泪转过头来与他对视。 默西突这才发现那是谁─────是他久未见面的母亲。 母亲似乎也认出他了,她看着她丑陋的孩子,含泪朝他伸出手,口中喊着:「救我……」 默西突看了她一眼,然后越过她,直直往伊美拉的神殿衝去。 脚步半点也没停顿。 等他到了神殿,里头已经挤满了人,通通是来寻求神明的庇护。老弱妇孺、携家带眷的男人、断腿一路爬过来的流浪汉……平日寧静的神殿此时哀鸿遍野,默西突刚衝进来,伊美拉就在他身边现了形。 「孩子,你终于来了。」伊美拉看着他,确认他毫发无伤后舒了口气,忧虑地对他说道「我要维持神殿的结界,让妖魔攻不进来,你帮忙替这些伤患包扎好吗?」 「好。」默西突急冲冲的跑到平日神龙不见尾的老修女旁边,和她要了两綑纱布、一把刀子和一个水盆,老修女此时简直一个头两个大,看这小伙子愿意帮忙当然是连声道谢,连他那张可怕的脸都不计较了,还顺手摸了他的头好几下。 默西突跑来跑去忙了一整天,直到临睡前才有时间和伊美拉说到话,伊美拉看他累得满头大汗,手上还缠着一堆伤患们染血的纱布绷带,浑身脏兮兮的模样,忍不住心疼地用手给他擦了擦,默西突尷尬一笑,闪开了:「殿下,我脏,你就别碰了吧。外面怎么样了?」 伊美拉叹了口气,示意他自己去看看,默西突便走到门口,看到外面一排的妖魔虎视眈眈地盯着神殿里的伤患,快到手的肥肉却又吃不到,让他们馋的口水直流,其中一个妖魔眼珠子咕嚕一转,竟对着默西突说话了。 「欸,小孩。」牠的声音不像人类,语调听起来有些奇怪「你拋一个人出来给我们吃,我们就放过这神殿里所有人。」 默西突听完后,左看看右看看,发现伊美拉已经走远了,便对那妖魔说道:「你靠过来一点,说这么大声,待会被其他人听到怎么办啊?」 「怕屁,小孩儿。」那妖魔嗤笑一声,走上前来,那颗诡异的大头慢慢地靠向默西突,一人一妖间隔着一层薄薄却有力的结界交谈着「你要是肯把那尊该死的神女像丢出来就更好了,我说到做到,你─────」 默西突忽然发难,他身体待在结界内,但左手伸到外面一把抓住妖魔的头,始终背在身后的右手高高举起,抓着医疗用的小刀,一点犹豫也没有的往妖魔脖子剁下去。 妖魔睁圆了双眼,在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脑袋就已经被人一刀砍了下来。 「该死的小杂种─────!」其馀妖魔显然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徒劳的喊着脏话和诅咒,神殿内本来此起彼落的哀嚎声全没了,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的看着这一幕,甚至忘了呼吸。 「默尔西突斯─────」伊美拉远远跑来,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以前总是叫他「孩子」的。 「你怎么突然就……」伊美拉大受惊吓,一把抱住了他「再怎么样也不能,万一你被妖魔反拖出去……」 「没事啦神女,你不用担心。」默西突在她怀里脸都热了起来,但还是保持着男子汉般的口气,十分镇定地说道「我会保护你们的,我也会为你分忧解劳,你不必一个人全扛着。」 五天后,首都军与法师们终于平定乱事,把城里的妖魔都剿灭了,他们总算是活了下来。那之后默西突依然常到神殿里找伊美拉,但谈话内容稍有不同了。 「我把那妖魔的皮扒了下来当作衣服穿,可暖活了!其他乞丐看到不但不敢招惹我,还主动把乞讨到的食物献上来呢!」默西突手舞足蹈的对伊美拉说着「对了神女,为什么妖魔会突然失控攻击我们啊?魔皇不是叫他们不能再吃人了吗?」 「因为有一些妖魔不再听从魔皇的话了。」伊美拉说「据说他们对魔皇已有诸多不满,魔皇也对他们感到愤怒,这次我们能平安无事不光是首都军的功劳,魔皇自己也派了军队前来协助呢。」 两人聊了一阵子默西突就坐不住了,缠着伊美拉要她弹琴:「你上次弹的那首曲子好好听呀,叫什么、什么……月光……」 「月光倾泻而下。」伊美拉无可奈何又有些放纵的看着他,从手中变出一把竖琴来「你想继续听吗?还有一个乐章没弹完。」 「听听听─────」默西突嘻嘻地说道「神女弹什么我都听。」 静謐的夜晚,月光倾泻在还未重建起来的残墙与瓦砾堆上,空荡荡的神殿里只有竖琴空灵清幽的拨弦声,默西突听着听着,心念一动,站起身对伊美拉说道:「神女神女,别弹了,我们来跳一曲吧。」 「刚刚才自己说要听的,现在又叫我别弹了,你呀……」 「嘿嘿……」 他拉起伊美拉的手,嘴里哼着刚才的最后一个乐章,两人毫无章法的在大殿中传起圈来、踩着笨拙的舞步,然而两人都笑得很开心。 就彷彿在这乱世浮生中,找到幸福的片刻光阴。 「听说了吗,妖界又有一个大妖魔出世了!」 「好像是叫普列契,据说能和魔皇抗衡一二。」 「魔皇近年来不太管妖界的事了,还要求妖魔们要和人类和平共处,如果我是妖魔我也觉得不满呀,据说已经有好多妖魔投到普列契阵营去了。」 那个年代上界、下界与妖界的界线还不是那么明显,有时走在路上都能听到一点关于妖界的事,默西突虽然不太关心,但睡觉的时候旁边两个乞丐嘰哩瓜啦的一直聊天,逼的他不想听也没办法。 「是啊,我听说那普列契有取代魔皇称王的打算,最近在广收部下呢,而且连人类也收!」 「我知道,好几个沙西的大臣就自甘堕落为妖魔,成为普列契的手下呢。」 「普列契好像会给他们实现愿望,之前有个人跟他讨要美女,普列契就去把城中最美的姑娘抓来赏给他呢!」 「唉呦这么好,那我也愿意替他效劳,只要赏给我麵包店的贝蒂嘿嘿嘿……」 「傻了吧你,人家才看不上你这样的部下……」 接下来两人的话题就往淫秽的方向去了,默西突好不容易一觉到天亮,便急忙跑去神殿找伊美拉,但伊美拉却不在。 这段时间伊美拉现身的频率没有那么频繁了,默西突几乎每次都会扑空,这次也不例外,以往默西突都会直接打道回府的,但今天他不能回去,他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伊美拉说,他怕等他回去再来,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就没了。 于是等呀等、等呀等,一天过去,伊美拉还是没有回来。 终于到了大半夜,默西突在睡梦中感受到一丝光亮,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才发现是伊美拉回来了。 「默尔西突斯,你在等我吗?不好意思。」伊美拉看到他强撑着额角打盹,不禁面带歉意地说道。 「没关係,我,我有话想和你说……」默西突忽地站了起来,他一把抓住伊美拉的手,急促地喘了两口气后,鼓起勇气问道:「殿下,您、您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伊美拉愣了一下,从少年明亮的眼中看到了呼之欲出的爱意。 他们认识了很多年,默西突早已从当初那么一丁点大的孩童长成了健壮的少年,然而在神女的眼中,百岁人瑞也跟婴儿差不了多少。 毕竟他们做为神明,已经活了太久太久。 所以她只是摸了摸少年的头,温柔又抱着遗憾的说道:「对不起,但是我必须回上界,我在下界的任务已经告一段落了,他们要我回去了。」 默西突的瞳孔瞬间收缩,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伊美拉有些难过的说道:「你怎么了?别哭……」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流下泪来。 「你已经长大了,不需要再依靠我也能自保啦。」伊美拉温和地说道「我今天就是来向你告别的,默尔西突斯。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然而默西突的眼神却瞬间阴冷了下来,让伊美拉愣了一下:「默尔西突斯……」 默西图一把甩开了她的手:「你走吧,神女。」 「等等,我─────」 「别这样,殿下。」默西突避开了伊美拉想来拉他的手,嘴角咧出一个冰冷的笑容「我也会永远记得你的,真的─────就是死了也不会忘记。」 他的日子又回復成那副了无生趣的模样。和街头的乞丐们争着地盘、被人辱骂、路人们看到他时只会露出噁心的表情……他原以为找到了一生的寄託,却忘记了对方是高高在上的神女,而自己只是一个丑陋无比的凡人。 他在日復一日,夜復一夜的痛苦中度过,他没有一天不想着神女,他怨恨她离他而去、痛苦于得不到她、他头痛欲裂,晚上睡觉也睡不好,只要一闭起眼睛就会梦到拋下他的伊美拉。 直到两年后,地狱再次降临。这回比上次更加惨烈,科灵图斯快要灭国了,人们跑到了神女的神殿避难,就像上次一样。在默西突浴血奋战,杀了十几隻妖魔后,终于引来了妖魔背后的君主。 那是一个白发削瘦的男人,生的倒是不难看,只是眼尾细长下垂,脸色过于苍白,一副懦弱、优柔寡断的模样。 但当他在一群妖魔的簇拥下来到默西突面前时,那看着少年的眼神像看着螻蚁,妖气森森,是世间绝无仅有的邪恶。 「就是他,普列契大人!就是这小子徒手杀了十几个同伴!」妖魔对那男人叫道。 那时默西突手上还拎着一隻妖魔,那妖魔意图强暴一个神殿内的小女孩,被他扭断了颈骨,妖魔毫无生气的头颅就这么以奇异的角度垂着,血滴滴答答的滴在他脚边,但他不在意,他甚至也不在意眼前的白发男人是否动动手指就能让他死去。 他只在意他听见的那个称呼─────普列契。 ───「我知道,好几个沙西的大臣就自甘堕落为妖魔,成为普列契的手下呢。」 ───「普列契好像会给他们实现愿望,之前有个人跟他讨要美女,普列契就去把城中最美的姑娘抓来赏给他呢!」 两年前与伊美拉分别的那个晚上,那些乞丐的话他还记得一清二楚。 是真的吗? 真的能实现他任何愿望吗? 「真的。」普列契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又细又柔,像个中气不足的病人,但他彷彿能看到默西突内心,温和的背着手,笑着说道「你想要我帮你实现什么愿望,说说看?」 「……」默西突盯着他,眼里慢慢涌上癲狂,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要上界的神女。我想要掌管生与四季的女神伊美拉。」 此话一出,所有妖魔愣了几秒,接着同时爆出一阵哄堂大笑,那真的是怎么止也止不住的放肆笑声。 「哇─────这小子野心真大!生与四季的女神?那可是三界第一美女!」 「要人间的美女也就算了,居然看上了上神,真是了不起!」 「得了吧,这小子长得比我还丑,居然、居然─────哈哈哈哈─────」 默西突没有笑,只是冷眼旁观,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嘲笑。 但普列契也没有笑,他盯着默西突,眼中逐渐浮现出讚赏的神色。 「我还当你会和我讨要健康的身体,或是金银财宝、城墙土地,科灵图斯王的宠妃……就像那些愚蠢的凡人一样。」 「我不要那些。」默西突冷漠地说道「我只要伊美拉。你说你能实现我任何愿望,替我弄来神女你也办的到吗,妖界的新君主?」 普列契长啸一声,大笑道:「当然可以!献出你的灵魂,成为我妖魔一员,我自当实现你任何愿望!」 默西突听完以后笑了,他挪开了原本挡在神殿前的脚,一步、两步……直到里面原本他牢牢守护着的人们完全暴露在妖魔眼前。 「请吧。」他彬彬有礼的一伸手,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这是我送您的第一份大礼。」 * 「妖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普列契称王的那一天,场面是如此的盛大、如此令人心生胆寒,吵闹声足足响了三天三夜,上界的神明们却连过问也不敢过问。 默西突待在他身旁,陪他一起接受眾妖魔的欢呼与臣服,只有他有这个资格,因为这几年下来他帮普列契打过无数胜仗,是普列契最信赖的左膀右臂。 许多妖魔都羡慕他能取得这样的地位,但默西突一点也不在乎。 他心里始终只惦记着一件事。 「陛下。」他在眾妖魔的欢呼声中对普列契说道「请不要忘记您对我的承诺。」 「你真是扫兴,默西突。」普列契心情好,难得和他开了句玩笑「伊美拉已经和海神有婚约了,抢人家未婚妻不好吧?换个人不行吗,上界的另一个神女波娃我看过,虽比不上伊美拉,但也挺漂亮的。」 「有婚约?」默西突冷笑「这对您来说是问题吗?」 「哈哈─────」普列契纵声大笑,他的心情是真的很好「当然不是,你是我最忠诚的下属,你想要什么女人,我都去给你抓来!」 于是,三天后,整个上界都炸了,竟有妖魔指名道姓要上界献出神女伊美拉。 上神们本来半犹豫半抗拒,毕竟这是很扫面子的事,而且伊美拉和海神再过一个月就要结婚了,这怎么样也说不过去,但后来神女波娃劝说当时的大帝,若不将伊美拉交出去,激怒了妖魔,到时候恐怕会对上界更不利。 彼时的妖魔实力日益茁壮,上神们想了想,退缩了、害怕了,于是便将伊美拉献给了妖魔。 当时搞得极其惨烈。 伊美拉抵死不从,海神勃然大怒,整个上界乱成一团,有些上神们大骂这简直是屈从于妖魔......但这都无济于事。 只是一个神女而已,妖魔想要就给他们吧。 当伊美拉精疲力尽的被送到默西突面前时,她什么都明白了,那时的默西突已经不是那个满身流脓的少年了,他的灵魂已献给普列契,成了一个牛骨头人身的妖魔,但伊美拉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个她曾救了一命的少年,她看着默西突,半晌缓缓闭上眼睛。 默西突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他朝思暮想的神女了,他们每天都在一起,生育了三个孩子,默西突对她依然恭敬有加,温柔款款,但从那时起,伊美拉就没有再对他笑过。 「你可真是自讨苦吃。」普列契看到默西突送去给伊美拉的黄金首饰再一次被退回来时,不禁幸灾乐祸地对他说道。 「那又如何。」默西突冷冷道「如果我没有这样,恐怕永远也得不到她吧。」 他不后悔。从来不后悔。 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了几年,这几年间普列契的实力逐渐壮大,妖王的名声逐渐超越魔皇,让牠几乎得以统领妖界,直到有一天,普列契做了一件无可挽回的事。 牠掳走了洛兰王赛席勒斯,而这彻底激怒了魔皇。 默西突第一次看到如此可怕狂躁的大妖魔,那种杀气他就连在普列契身上也不曾看到过。 传说中的大妖魔阿契斯特化回原形,杀到妖界,在这里掀起了腥风血雨,那阵子默西突看什么都是红色的─────到处都是妖魔的血,死去的妖魔堆成好几座小山,他们流下的血几乎要淹没整个妖界,连带着月亮都变成了血红色的。 普列契和魔皇都散尽了一身妖力,两头巨大的野兽翻滚、撕咬、衝撞,至死方休。 后来是赛席勒斯解决了这一切,他为了保住阿契斯特,选择牺牲自己的性命,以自己的肉身和鲜血把普列契封印了起来,换得魔皇在人间数千年的长眠。 上界的神们直到赛席勒斯断气、确定妖王和魔皇两败俱伤的的那一刻才敢挥兵攻入妖界,默西突见大势已去,就想带着伊美拉逃到人间去,然而被抢了未婚妻的海神一看到他就发狂了,举起三叉戟直接往他胸口一砸,抓起惊叫的伊美拉就走。 默西突为了帮普列契,本来就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被海神这么一砸,身体当场化作粉末,徒留一缕意识,拚着一口气逃了出去。 于是人生绕了一圈,他又回到了下界,在那里飘荡了整整三千年。 他听说他们的三个孩子被嫉恶如仇的上神们给除掉了,他听说伊美拉因此狂性大发,杀了好几个上神,被关到血池里去。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是一缕神识,只能耐着性子靠漫长的岁月来养伤。 直到过了很多很多年,当年的三界早已天翻地覆,面目全非:上界的大帝昏庸无能,眾神们懦弱怕事,被新一届的上神们给取代;妖界的妖魔当初被魔皇杀的没剩几隻,还苟延残喘地躲在魔山内休息;洛兰国在赛席勒斯死后国祚已尽,被新的沙西国给取代,传了六十多代。 而他的伤似乎也养的差不多了,是时候找个壳子来进行更有效率的恢復。 他找来找去,在一个有钱人家家中找到了一个小男孩。他得了很重的病,父母散尽家财也想治好他,但默西突看的出来,这孩子没救了。 小男孩在临死前看到了他。 「你是……来带我走的吗?」他问「可是我不想死……我想活下去。」 我想活下去。 很久以前,当他还是人类的时候,他也曾这么希冀着的,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不甘。 「我会代替你活下去的。」默西突对他说道「我和你约定。」 于是他在那男孩死后接管了他的身体,好巧不巧的是,那男孩的名字也叫默西突,默西突代替男孩活了下去,按照男孩脑海中的遗愿,进入埃尔隆学院就读,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然后建立了一家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在人间度过了好多年……直到现在。 「哼。」 走在魔山阴冷的走道里,人也会变的多愁善感了起来呢。 默西突冷笑着,双手背在身后,准备出去迎客。 他可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呢。 第十三章 对峙 「第一大队第二大队集合─────第三大队跟上─────」 「白金法师点齐人数,白银法师整队─────」 警备队和法师院分成两部分,一半留在沙西守备,一半出动前往科灵图斯支援,捎上神奇魔法產品研究所的眾人、凯伦及阿莱尔,一路顺着运河向北走,途中看到无数尸骨─────人类的、妖魔的都有,在河里载浮载沉,越靠近科灵图斯这种现象越是严重。 进到国境内后,就能看到一排的士兵手持长枪,严阵以待的守在城墙上,空中是漫天飞舞的妖魔,士兵们完全不能松懈,因为每隔一段时间妖魔就会攻入城墙,因此每隔十几分鐘他们就会听见阵阵枪响。 「我们已经死了三分之一的人,倖存的所有百姓都安置在这里了,军队已经苦撑了三个月,我们快要弹尽援绝了。」科灵图斯的元帅一脸无奈地对他们说道「路托维吉亚和法尔加斯的君王没骨气,三两下就投降,发给沙西的电报又裊无音讯,我们差点以为要找不到盟友了,真的很感谢沙西愿意帮忙。」 元帅自己已经断了一隻手,脸上產满了血跡斑斑的绷带,城墙内到处都是断手断脚的士兵和瘦成皮包骨的百姓,充斥着残破将亡的气味。 当初科灵图斯的御用大法师受妖魔蛊惑,联合禁卫军一起政变,将老科灵图斯王处死,整个王国差点毁于一旦,幸而元帅后来杀死了偽王,率兵在城中死死苦守。 大家修整几日后,便往魔山出发,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找到当初凯伦他们跳入的洞口。 不过路途一直很艰辛,魔山的妖魔全飞了出来攻击他们,法师们忙着给大家施保护咒,警察们忙着打退妖魔,突然从魔山口窜出了一大股白烟,把大家都冲飞了。 「这、这也太恐怖了吧!」大家一屁股跌在地上,看着白烟裊裊的魔山口,都感到有些惊悚。 「喂,法师院的!确定、确定有给我下好保护咒啊,不许在这时公报私仇!」老德和汤姆哇啦啦的乱叫。 法师院院长勃然大怒:「混帐!老夫亲自给你施的法绝对万无一失,你是在担心个屁!」 「唐、唐老大!这跳下去不会有事吧!」 正和妖魔杀得火热的唐琴也勃然大怒:「老子在这边打得要死要活给你们争取时间,结果你们还在囉哩叭唆!还不快跳!」 说完就把子弹往他们脚边招呼,吓的眾人像下饺子般噗通噗通地一跃而下,再也不管什么烫不烫、危不危险了。 一下去就有一大群妖魔守株待兔等着他们,警察和法师们忙成一团,枪声和魔法光束响个没完,法师院院长倒数第二个下来,倒转法杖,直接把一半的妖魔喷成灰烬,唐琴和爱德蒙最后一个下来,手枪答答答的扫射,再干掉一半的妖魔。 「疯子,全是疯子啊!」研究所的眾人瞬间成为战力零的小虾米,抱头躲在一旁乾嚎。 凯伦和阿莱尔一下来就感受到一股强烈浓厚的妖气,从魔山最深处传来,阿莱尔的眼睛瞬间血红一片。 「走!」两人衝到一半,却发现他们的老熟人从反方向飞了过来。 默西突维持着那个牛头人身的模样,飘在空中对他们说道:「王子殿下、魔皇阁下,几日不见,过得还好吧?」 阿莱尔现在眼中只有妖王,看见他就骂道:「别挡路,普列契那傢伙在哪?」 凯伦比他冷静一点,总觉得默西突没有要害他们的意思,他对默西突道:「你真的是普列契最得力的属下吗?怎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默西突微微一笑:「怎么不是?三千年前我帮他杀了多少人,王子殿下知道吗?」 凯伦哽了一下。 「放心吧,我不会拦你们的,妖王陛下就想亲自会会你们,我的任务不过是在陛下忙着的时候,帮忙收拾一些小杂鱼罢了。」 刚赶过来的法师院院长乍一看死敌的原型居然是这副奇形怪状的模样,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气来,又被默西突一句「小杂鱼们」气得暴跳如雷:「默西突你混帐!你说谁是小杂鱼!你们两个快走,这廝交给我!」 凯伦和阿莱尔再也不犹豫,一直飞到封印妖王的地方,往法阵里飞,法阵的位置正是妖界通往魔山的出口,当年赛席勒斯封印妖王时,顺便连出口也一起封印了。 妖界的温度比魔山内更加炙热滚烫,到处都是喷发的活火山,地上流着岩浆河,不远处有一座黑色的宫殿,宫殿的房簷上停了好多隻妖魔,黑色的身影一动也不动的蹲在那里,直勾勾的盯着他们。 凯伦是第一次来,阿莱尔却很熟悉─────那是他作为魔皇时的宫殿,现在却被普列契给占走了。 宫殿的巨大石门大敞着,普列契背对他们,负手站在里头欣赏一幅画作。普列契佔领这座宫殿后,让人把里头所有的家具摆饰都换掉了,只因他憎恶阿莱尔到了极点,不想用他用过的东西,但唯有这幅画保留了下来,因为这是赛席勒斯幼年时所画的。 一道黑雾直接朝普列契打了过去,杀气腾腾,欲致他于死地,普列契身型一晃闪开了,这才转过头来,对着阿莱尔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好久不见呀,阿契斯特?那张脸还是一样这么令人生厌,你带着个上神下来干什么,你─────」 他所有讽刺的话语在瞥到凯伦时便突兀地打住了,他不敢置信的盯着凯伦,把他全身上下都打量一遍,忽然颤抖着说道:「难不成……」 阿莱尔之前心里就百般不愿意让凯伦下来,可是没办法,谁叫他俩还绑着血契呢?现在看见普列契这种反应,阿莱尔的脸色更难看了。 凯伦不明白普列契反常的反应,只是觉得这妖王和他巨大的骸骨完全不同,现在这副模样苍白阴鬱,倒是和当初幻境中看到的懦弱男人对上了,不过普列契那副皮囊只是骗人的表象,浓郁的妖气说明了他曾经身为妖界君主的事实,连他都被妖气冲的有点站不稳了,凯伦一咬牙,摸着怀中那颗装着大帝的紫色小球,对普列契说道:「上界已被我兄长和眾神收復,下界也由人类逐渐控制中,你别再痴心妄想了!解开我父亲身上的诅咒,兴许还能饶你一命!」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底气不足,在这几千年的大妖面前根本如同稚儿,他原以为普列契会不把他当一回事的放声大笑,或是乾脆无视他,继续挑衅阿莱尔,没想到普列契眼珠一错不错的盯了他半晌,脸色竟柔和了下来,嘴角还露出一丝微笑:「当然没问题,你把那紫球拿给我看看?」 说着就抬脚朝凯伦走来。 阿莱尔却瞬间爆发了:「你碰他一下试试!」 他展开翅膀,直接窜过凯伦朝普列契衝了过去,两人撞在一起,阿莱尔揪起他的衣领,尖锐的右手一把插进他心口,普列契阴騭的看了他一眼,直接上手卡住他的脖子,喀啦一声把他脖颈扭断,最诡异的是都已经成这样了,两人还能继续打,阿莱尔被扭了一百八十度的头直接旋转回来,扑上去对着普列契的脸就是一口,把他半张脸都给咬掉了,普列契则捏住他的肩膀,直接卸了他一条胳膊。 凯伦执起梅杜莎衝了上去,他的剑是有圣光的,普列契即便是妖王也没办法正面挨上一下,是以他推开了阿莱尔,低头闪过了凯伦这一剑,几个跃步跳到后方掛着诸多宝剑的木架子上,也抽出一把剑来和凯伦对打。 普列契能当上妖王不是没有原因的,那看似永远直不起来的身体却身手矫健、反应灵敏,总能精准的隔开凯伦的剑,以至于凯伦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 但凯伦也发现普列契对他只採守势,从不出杀招,刚才自己分明露出好几个自己都觉得惊险的破绽,普列契却只是想制住他,并不想致他于死地。 普列契给他的感觉越来越怪异,凯伦皱了皱眉,这时阿莱尔衝了上来,当空一踹,直接把普列契踹到对面墙壁上。 「哈哈哈哈哈─────」 普列契被踹的颈骨断裂,鼻子嘴巴都冒出血来,却仍在纵声大笑,他后仰着的头「喀啦」一声回归原位,眼睛死死盯着凯伦,话却是对阿莱尔说的:「阿契斯特,真有你的,你是怎么找到人的,啊?」 说话间,他的身体也在慢慢发生变化,骨骼咖咖作响,满头白发逐渐化为丰满的羽毛,本来属于人类的头也正逐渐往某种鸟类变去。 「你这垃圾少给我囉嗦─────」 阿莱尔嘶声说道,他也逐渐的妖魔化,头颅化作一条巨蛇,对着普列契不善地吐着蛇信。 「喔……是吗?」普列契冷笑道,两隻几乎要顶到天花板的妖魔就这么激烈地打了起来,妖魔化的两人明显更残暴也更趋于兽性化,肉体被击中的沉闷声响、野兽的吼叫,鲜血漫天飞溅,整座宫殿摇摇欲坠。 凯伦心急如焚,阿莱尔虽说比普列契早三百年醒来,但他身上的伤还没养好,相比之下普列契有眾多信徒奉献的力量加持着,再这么下去对阿莱尔很不利。 耳边响起了晰晰嗦嗦的水声,应该是魔山外头下起雨来了,一道沉闷的惊雷落下,接着又是一道,再一道……天空竟在短时间内连续落下了几百道的响雷。 凯伦侧耳听着,眼见普列契和阿莱尔打得满身是血,腹背和手脚都血肉模糊,他心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心一横,深吸一口气,执着梅杜莎直接往自己肚子刺下去。 阿莱尔和普列契打到一半,都双双愣住了,鲜红的血不断从凯伦的肚子和嘴角溢出,映在阿莱尔剧烈颤抖的瞳孔上。 「赛席勒斯当年也是这么封印你的,是不是?」凯伦扬起眉毛,按着长剑,挑衅般的对普列契说道「他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少瞧不起人了。」 普列契忽地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哮,似是愤怒至极,他咬着阿莱尔的脖子一甩把他甩了出去,然后瞬间闪现到凯伦面前。 那颗诡异的巨大鸟头用满怀怨毒的眼神盯着他,然后一手就把他握了起来,力道之大,差点让凯伦以为普列契要捏死他。 「别……碰他!」阿莱尔整个人砸在墙上,脑袋都砸破了,猛地吐出好大一口血,拚着一口气要衝上前去,却看到凯伦把那颗里面有大帝的紫色小球拋给了他。 那紫球承担着三界的命运,彷彿有千斤之重,握在手里烫的几乎要抓不住,就如同当年赛席勒斯肩负着的沉重使命一般。 普列契抓着凯伦往宫殿深处飞去,从阿莱尔的角度看过去,只看到凯伦的小半张脸,他的脸上血跡斑斑,眼神却坚定无比,那瞬间彷彿与记忆中的故人重叠。 「赛席勒斯……」 阿莱尔哽咽着、颤抖着闭上了眼睛,滑落到地上。 第十五章 诀别 凯伦再度睁开眼,三千年来所有的记忆都回流进了他的脑海里,他一下想起美好的事情,一下想起悲伤的回忆,脑壳疼得快要炸开,然而所有的回忆到了最后,全都定格在他以肉身封印普列契的那一刻,普列契和阿莱尔悲痛欲绝的叫喊。 彷彿谁也不比谁好过半分。 普列契抓着他飞了很远,好巧不巧,他们现在正位在赛席勒斯从前在妖界的房间,凯伦看着面前狰狞的鸟脸,忽然抬手摸了一下。 大鸟浑身一僵,警戒的看着他,半晌后咬牙切齿地说道:「你都想起来了,陛下?」 法师院的法师们和警察各分一半,一半对付神出鬼没的妖魔们,一半对付默西突。 「妈──的──!」不远处唐琴理智断线的怒吼震耳欲聋,一连串的脏话连珠炮的冒出,加上他杀气十足的攻击,妖魔们几乎是躲着他走。 「唐老大啊啊啊啊啊────!」 「闪开废物,你是在给妖魔抓痒吗?」唐琴大喝一声,一拳捣向妖魔的胃,把牠直直打飞出去。 激动的唐老大显然忘了有枪这种东西,只顾着享受用拳头肉贴肉揍到妖魔的爽感,冯在他身边显得很崩溃,可是又不能乱跑,忽然一隻妖魔飞衝过来,试图和唐琴肉搏,唐琴一个不注意,被牠抓着一起砸在墙上。 虽然那一下真的很大力,唐琴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妖魔得意的咯咯大笑,但冯觉得唐琴根本就没事,直到那妖魔笑了很久也没见唐琴爬起来,妖魔还呼朋引伴一起过来的时候,冯才感到有些慌张。 在他印象中,唐琴虽然整天嘻嘻哈哈的很可恶,但放眼全沙西──────不,放眼全下界也找不到比他更强的人了,他完全无法想像唐琴被打败的样子。 「喂、喂!唐琴,快起来呀!唐琴!」眼见好几隻妖魔围了上来,伸出尖锐的利爪准备把唐琴分食了,冯急到快哭了「唐琴哥──────!」 唐琴突然跳了起来,一招剪刀脚就掀翻站最前面的妖魔,再一记手刀加大外割,反客为主……总之,很快就解决了成批的妖魔。 「你、你……」冯目瞪口呆地说道「这么能打,为什么倒在地上装死……?」 「......?」唐琴甩甩手臂,疑惑的看着他「因为很累啊,一次聚集多一点过来我比较不用跑来跑去。倒是你呀小冯,你又中傀儡咒了不成?」 冯想起自己刚刚情急之下喊出来的唐琴哥,整张脸都胀红了,却看到唐琴眼中带着的笑意。 「我很高兴,真的。」唐琴看着他,顿了顿又说道「那时候,明知道你说的是对的,布兰可能不会把你怎么样,也知道女孩子是更需要优先救助的对象,但是,无论如何还是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我也说了,我不要你道歉──────」 「────还有你的父母,整个矿区的人,我都对不起他们,是我的错……」 「……」冯抿了抿唇,过了很久才说道「你没听懂吗,唐琴哥?我说我不要你的道歉。」 「小冯……」 「……因为不是你的错。」冯深吸了一口气,尾音却奇怪的发着抖,像是强忍着哽咽:「你是个警察,这个工作代表着什么你知道吗?虽然我以前一直觉得很难过,但是看到你跑向那女孩的瞬间,我就明白了,不是我们比较不重要,而是你身上背着许多责任,你有很多需要保护的东西。」 我发誓将一生忠诚,无私奉献,坚持正义与公平; 我发誓将一生勇敢,保护弱者,打击邪恶与犯罪。 如违誓言,愿受最严厉之处罚,谨誓。 和所有同期的警察们一起站在大礼堂发誓的场景,彷彿昨日,他曾觉得披在身上的那身警服是枷锁、是束缚,如今他才明白,他不能停下,他必须一直走下去,因为前方有太多需要守护的事物,而他毕生的工作就是捍卫真理与公平,要让它们不再步上埃希坦一家的后尘。 爱德蒙一边枪无虚发,一边留意着唐琴与冯那边,看到告一个段落了,便转回头来,专心的对付妖魔。 妖魔们也许早就不记得当年住在魔山上受尽他们凌辱的小孩,但是爱德蒙始终记得。 那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是他一生里最开始的记忆,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与妖魔为伍让他心里总有一部分与普通人们格格不入,但也让他有了与眾不同的阅歷。 他和唐琴的人生都与妖魔息息相关,但他早已释怀,他想就在刚才唐琴也想通了,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想在这里做个了结。 作个了结,才能继续往前走下去。 「唐,速战速决。」 「知──道──了!喝────」 法师们把默西突包围在中间,各个脸色死白,满头大汗。虽说这些年来一直有零星的妖魔飞出,几年前警备总司令独生女的那件事更是极其惨烈,但那都只是普通的妖魔,再怎么难对付也有限度。 然而他们今天对上的是传说中的大妖魔,开天闢地到现在也只有三个,居然就被他们碰上了。 默西突脸上掛着假惺惺的微笑,游刃有馀的接受眾法师的包围,像在逗耗子的猫般,时不时放出一些招数,扫倒一片的法师。 法师院院长气得要死,一挥手上的法杖,一道金光就朝默西突射去,默西突稍微闪避过后,马上回手放出一道闪电,法师院院长被掀翻在地,手臂顿时擦出一道刮痕。 「我擦默西突!」他疼的大叫。 「查理,你还真弱。」默西突一脸无趣的说道「看得出来以前在学校是我让着你了吧?」 若不说,旁人还以为这两个还像从前一样在闹着玩的呢,这诡异的气氛让眾人都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光明神阵型!」数十个法师齐齐划出手中法杖,口中喃喃念着咒语,数十道尖锐的红光就朝默西突射去,默西突被攻击完之后竟然毫发无伤,吓坏了一眾法师。 这场战斗已经持续了半小时了,法师们早已筋疲力尽,可他们的对手却依然悠间自得。 「为什么都不会倒下!」有一个年轻的法师终于受不了,崩溃的大吼出声「怪物!根本是怪物!」 默西突彷彿被这句话给刺激到了,他瞇起一双冷漠的眼睛,转头看向那个跪在地上的年轻法师,看着他的眼神毫无温度,像看一个死人。 人人都想要他死,人人都叫他怪物,他也不负所望的变成了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真怪物,连他心爱的神女看向牠的眼神都充满了憎恶。 他也没打算当什么圣人、好人。 「本来是打算跟你们玩会儿再杀死你们的,既然你这么想死……」 他看似风轻云淡,懒懒散散的抬起了一根食指,指间冒出细微的紫色光芒,眾人都以为又是刚才猫逗耗子玩的法术。 但法师院院长却察觉到了那细微但凛冽的杀意。 「快跑西蒙!」他对那年轻法师大吼,然而年轻法师却无法从崩溃的情绪中抽离,还跪在原地。 默西突的紫光一闪一闪的,手指一挥,紫色的光打了出去,原本细微的紫光在半空中暴涨成可怕的雷电,他的嘴角拧出一个狰狞的笑意。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你这傻小子!」说时迟那时快,法师院院长朝那年轻人飞扑过去,把他压在身下,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他。 默西突嘴角的笑意倏地凝结了。 「你就是那个a班第一名的默西突?」 「是又怎样?」 「我是b班的查理,记好了,这次的校排和玛格丽特的情书只是你运气好,下一次我一定会赢回来的!」 「玛格莉特是谁?」 「你居然不知道,她是你们班的班花!说,你用什么妖术迷惑了她!她本来是喜欢我的!」 「……你确定?反正我对她没兴趣,我有喜欢的女人了。」 「可恶,你给我记着!」 「呼哈呼哈……为什么、你这臭小子、连篮球、都、这么厉害……」 「来!明天再来一局!下课后别走!」 「你这傻逼呀啊啊啊────你把校长轰进水池里了啊!」 「明明是你轰的,少栽赃给我!」 「你们两个────给我站住────!」 「哇啊啊啊啊啊────」 默西突手上动作一顿,食指鬼使神差的往左撇了一个小角度,一击毙命的紫光打在了石壁上,墙壁顿时四分五裂。 「查理院长────」远远的又有好几个人影跑了过来,老德和汤姆急急忙忙地把法师院院长和年轻法师扶了起来,玛蒂和希尔掏出晶石做的匕首拦在他们身前。 「所长所长,派做好了,快来吃啊!您再不来就要被老德和汤姆吃光光了啦!」 「呜呜呜默西突────为什么今年又是我们三个一起过情人节啊?三个大男人一起逛街好丢脸啊!」 「就是说啊!快补偿我们、快补偿我们!」 「别说的都是我的错一样!我也不想和你们一起逛啊!好啦别哭了,一人去挑一个蛋糕,我们买回所里吃啊,快点快点,我请客────」 ...... 他曾是个人见人恶,恨不得他去死的小怪物,最后还变成掳去神女,十恶不赦的妖魔,当他化作一缕游魂飘盪在这世间、继承小男孩的身体活下去时,他只是想给自己漫长的等待岁月找点事做,毕竟他还要等上好几年,妖王陛下才会出世。 然而活着活着,却一不小心经歷了这么多事。 他也是可以像个正常的学生,和冤家打打闹闹、做做蠢事,还成了毕业几年后同学们依旧津津乐道的风云人物。 他也是可以像个正常的人类,为復兴研究所一事而日夜苦恼,并为之奋斗。 不知不觉,他身边有了许多人。 「我不明白,为什么赛席勒斯只和阿契斯特要好……」普列契曾经恨的牙痒痒的这么对他说道。 「可怜的小怪物,为什么不乾脆死了算了呢?」当初想把他淹死的老婆婆看着他,脸上不是厌恶,而是深切的悲伤。 「因为人活在这世上,没有牵绊是多么悲哀的一件事啊。」 「神女,你又来啦!我好想你啊!」 「默尔西突斯,法尔斯山丘的花终于开了,我带你去看看好吗?」 他其实见过赛席勒斯和阿契斯特一次,当神女带着他去到东边的洛兰时,他看到一个金发的人类青年站在山丘上,手插着腰,对着远方大喊:「阿契斯特,快点!别玩了!」 远方的黑色身影也对着他大喊:「不急啦,伊美拉都恢復一大半了啊!」 「所以说剩下的要靠你啊,靠你!快,那边还秃着呢!」 传说中的大妖魔于是很憋屈的用他那令三界胆寒的超强妖力,復活了一整个山头的花园。 奼紫嫣红的花朵在风中连片盛开,随风摇曳,非常美丽的一副景象。 「哈哈哈哈,来赛跑!」大妖魔很欢快地笑道「看谁先跑到对面山丘去,预备────跑!」 「等等等等───那边下去没路!下去是海呀阿契斯特!」 「呜喔不早说────」 他想普列契不会懂,他永远不会懂得那些比力量与占有更重要的事,他永远也无法欣赏那片春日阳光下的美丽花园。 当然,已经堕落为妖魔的他也不会懂的。 默西突忽然尾巴一扫,把眾人通通掀飞到魔山口附近。 「噗咳咳咳────」 一屁股砸到地上的眾人来不及叫疼,又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气息。 「糟糕,法力支撑不住了!」法师院院长脸色大变,另一边唐琴和爱德蒙看妖魔扫的差不多了,也在指挥一眾警察赶紧爬出魔山。 「动作加快────」 「大家快出去────」 「默西突你────」法师院院长回头一看,却看到默西突原本飘在空中的身体僵直住了,接着一大片艷红的血就从他背后喷了出来,默西突如断了线的风箏,直直摔在地上。 「所长!」 「默西突!」 眾人想前去查看,炎热的熔岩却砸落在他们眼前,阻隔了他们与默西突之间的路。 「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上去!」警察们看到了赶紧劝道,现在法力已经失效的差不多了,徒手抓着岩浆都烫的不得了,已经爬出去的法师和警察们手都烫的脱了一层皮。 默西突喘息的倒在地上,血沫不断从嘴里流出,但他一点也不意外。他的灵魂已经献给普列契,当他背叛了他的君主,契约就会给予他最严厉的惩罚。 他感受着他逐渐化为人形的身体,感受着炙热的地面,再过不久他将与常人无异,一样会死在魔山之中,但是他还不能走,在死之前他还想见那个人最后一面。 他僵硬的对法师院院长和研究所的眾人扯了扯嘴角,然后头也不回的往更深处爬去。 彷彿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决绝,又似带着前所未有的洒脱,法师院院长突然就哭了:「默西突你回来啊────你找死!」 「所长────」 「快走,来不及了!」几个警察急得不得了,直接把他们扛上肩带着爬,大片的土石崩塌下来,遮掩住了默西突最后的身影,也模糊了眾人的双眼。 一片火红之中,默西突缓缓爬到了他的房间,他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地面又烫得吓人,他花了很久才爬回去。伊美拉仍是端坐在床沿,一动也不动,长长的白发铺在床上,她的侧脸冷肃精緻,好似一尊漂亮的神像,而默西突伏在她的脚边,仍是当年那个虔诚的少年。 他知道伊美拉心里始终爱着那个拿着纱布水盆,穿梭在人群中帮忙治疗伤患、那个拿着一把小刀,毫不犹豫搁下妖魔脑袋、那个在夜里与他跳着月光倾泻而下的少年。 他虽然丑陋无比、浑身烂疮,但是他也勇敢、也善良。 「神女殿下……殿下……」 无论是他们相谈甚欢时,或是剑拔孥张,甚至最后撕破脸,伊美拉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失望、越来越悲伤,然而几千年过去,他看着他的神女,眼里始终是掩不住的虔诚与爱恋。 伊美拉忽然动了,她似是叹了一口悠长的气,然后缓缓跪在地上,将默西突的头放在她双膝上,一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 「我们两不相欠了。」伊美拉说「我陪着你,你到冥府也有个人做伴,好吗?」 默西突睁着眼睛,眷恋的看着伊美拉,然后笑了。 「不,我的殿下。」他说「你该出去了。」 他将伊美拉轻轻一推,一份印记印在了伊美拉的胸前,带着伊美拉往魔山口飞去。 临别前,他看到伊美拉闭上了眼,似有泪水从她美丽的脸颊滑落。 啊啊,真神奇啊,他从来不懂什么是爱,直到最后一刻,他却有了捨不得伤害的人们,希望他们能顺利逃出去,再也不要回来。 生命的最终,那个一生都在追寻爱的小怪物终于收穫了爱,也懂得了爱。 第十六章 最后一击 普列契本来正瞪着凯伦,忽然有所感应,头向宫殿外偏了一下。 「默西突死了。」普列契说道,随后嘴角又扭出一个狰狞的微笑「活该……谁叫他要背叛我,放走那些人类,真是可笑……」 凯伦听着听着,眼眶有了溼意。 「他比你强多了,普列契。」他忍着悲痛,轻声说道。 「哪儿比我强多了?!」普列契暴躁的收紧了捏着凯伦的手,凯伦被他捏的一阵呛咳「他连和他心爱的女人长相廝守都做不到……你还要挣扎到什么时候,陛下?阿契斯特他已经放弃了,这次又想来个同归于尽吗?说啊,这次是你死还是他死?还是你们两个想一起死?感情真是好啊,连去到冥界也要一块儿!」 「那时是无奈之举……」凯伦喘着气,却又无比冷静的说道「你听到外头一百五十道的惊雷了吗?」 「你说什────」 「那刚好是上界所有神明的总数。」凯伦说「这次谁都不会死,谁都不会再伤心了。」 脑后一股强大的威压传来,竟震慑的普列契头皮发麻,他不由得转头一看,只见一眾的上神正朝他火速飞来。 「凯伦────」加洛手持长剑,大声喊道「我们来了────!」 他这个哥哥这次总算没有像个懦夫似的龟缩在安全的地方了。 此时外头又是一道惊雷打下,其响度与力度比之前那些都还要更强大。 「妖王普列契,放开我的儿子。」 大帝充满威严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即使是普列契也听的耳膜嗡嗡作响,一时之间没有妖魔敢近身,连掉落的熔岩也停歇了。 阿莱尔从后面出现了,身边赫然是摆脱了封印的大帝。 「混帐、混帐……」普列契又是绝望又是愤怒,然而下一秒又像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哈哈大笑,情绪反差之大,接着居然就七窍流血,模样骇人。 「大家注意────!」 普列契将凯伦丢在一旁,朝眾神衝了上去。 「咳咳咳咳……」凯伦跌坐在地,一面咳一面爬起身来。 「鑽石────」阿莱尔飞了过来,一把将他拉起「吓死我了!你要再出什么差错,我可就────」 凯伦冷哼一声:「你就再等我三千年吧。」 「什么啊你都想起来了……」 「想起来后我一直有个疑问,你是真心想再跟我当一次朋友吗?为什么三百年来都在和我打架啊!」 「那可不怪我,是你自己转世后性格偏差,变成一个混世小魔王───」 「你说什么────」 不远处,大帝联合着眾神一同出手,几乎将普列契压制的一面倒,阿莱尔搭着凯伦的肩膀,不胜唏嘘的说道:「还好把你父亲放出来了,你把那小球给我时我真的很慌,不知道是先去救你还是先把这糟老头弄出来。」 凯伦说要自杀来封印普列契什么的,其实都是缓兵之计,真正的目的是引开普列契,让阿莱尔把大帝弄出来。 在阿莱尔和普列契打得浑身是血时,凯伦就感觉道怀里的紫球有所反应,估计是普列契的血刺激到了大帝,那么接下来只要让同为大妖魔的阿莱尔以普列气的血为媒介,解开封印即可。 但是这是突如其来的机运与意外,凯伦这么做的时候完全没机会和阿莱尔事先商量,幸亏他们默契好,阿莱尔在冷静下来后马上就明白了凯伦的意思。 「可是封印解开后还要想办法把糟老头从紫球里弄出来嘛,我又怕我太暴力,后来是玛尔斯用他那宝剑把小球捅穿了才────」 「不好意思,我感觉不到他的方式有比较不暴力。你们一定要这样对我父亲就是了?」凯伦顿了顿,又搭住他的肩膀:「别害怕,没事了。」 阿莱尔从刚才就抖个不停的肩膀这才稍微止了下来,他歛起了强顏欢笑的表情,低声说道:「我只是、只是怕你又……」 「普列契也问我这次谁会死。」凯伦道「我跟他说……」 阿莱尔嘴角提了提:「这次谁都不会死。」 过了许久,似乎也没有很久,大战结束了,普列契落败,眾神把他团团包围,集体念着束缚咒语。 普列契已经从大鸟化回人形,虚弱、遍体麟伤的倒在地上,眼睛却仍盯着凯伦,凯伦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鑽石……」 「父亲,把人都撤走吧,我想和他谈谈。」 「可是……」 「他已经命不久已了,没事的。」凯伦说道。 大帝这才发现,这段时间内他娇生惯养的小儿子变了许多。 「让你吃了很多苦,对不起,孩子。」他说道。 「这不叫吃苦,父亲。」凯伦笑道「是我长大了。」 一干上神们都撤走了,连阿莱尔也满脸不甘的被大帝拖走,一时间,偌大的宫殿中只剩下他们两个。 「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凯伦在他面前盘腿坐了下来,心平气和地问道。 「呵───」普列契轻蔑的笑了「这算是您的慈悲吗陛下?让我讲遗言?」 「看来是没有了?」凯伦并不理会他的挑衅「那我有,你好好听着吧。」 「我后母为我所杀,她曾诅咒我,和妖魔待在一起会不得好死,没有好下场。」 「她不是说中了吗?」普列契恶毒地笑道,却见凯伦也笑了。 「我保护了重要的朋友,在我看来可是死得非常有价值。」凯伦说「人们畏惧妖魔,因为妖魔给他们带来伤害、屠杀与破坏,可我不这么觉得。妖魔里头也是有好的,也是有值得用一生去深交的,牠们与常人无异。」 「我也是真心想和你交朋友的,普列契。」他抬起手,第二次摸了一下普列契的脸「你不必忌妒阿莱尔,他聪明、果决、勇敢,但同时也有些小傲慢与自大,可我从来不觉得这些是问题。而你虽然初始实力不强,也弱于言词……」 凯伦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但在赛席勒斯的记忆里,你却有一颗非常聪明的头脑和敏锐的判断力。你已经很好了,普列契。」 ───你已经很好了,普列契。 普列契想起当年他是如何化妖的。 当年他还是一隻再普通不过的黄鸝,天天停在一座矮房上歇息,牠长的瘦小,从小就被母鸟拋弃,飞也飞不高,只能孤零零地栖息在这样的矮房上。 有个管理神殿的老神父看牠形单影隻,便常常洒一些穀物餵牠,有时还会轻轻抚摸牠的头,希望牠早日长大。 矮房的对面是一座金碧辉煌的神殿,香火非常鼎盛,每天前来的信徒们总是络绎不绝,从牠的角度,可以看到殿中立着一尊高大的雕像,容貌俊美,脸上带着微笑,看起来又温柔又慈悲。 只是一隻鸟的牠并不明白这座神殿拜的是谁,只知道那座雕像看起来十分寧静柔和,彷彿能解决世间一切苦处,牠就常常这样待在矮房上,发着呆看着那尊雕像。 牠本来就比其他兄弟姊妹还要聪明,长年栖息在香火鼎胜的神殿前,渐渐的也有了一些开化的灵智,听得懂人类的语言,知道每个信眾都很虔诚的祭拜这座雕像,称他赛席勒斯陛下,说他帮助了他们,让妖魔不再进犯,让百姓安居乐业,他还听信徒在间谈中提起最近陛下在招募军部的人才。 好想更接近他呀,好想随时待在他身边。 牠这样想着,一直想着,白天也想,晚上也想,有一天老神父又在地上撒满穀物,慈祥的换他下来吃饭时,他便像往常一般飞了下去,然后攻击了老神父。 老神父已经非常年迈,走路都必须拄着拐杖,被牠这么一攻击便往后摔倒,后脑杓磕在地上,这一摔,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在牠杀死老神父的瞬间,他感到体内有股充沛的力量,让他迫不及待地用这股力量化型,然而只杀一个人的力量并不够,使得他化型不完全,只能成为一隻半鸟半人的怪物。 但他一心只想去到赛席勒斯身边,便急冲冲的跑到皇宫,却也因此受尽大臣和妖魔们的嘲笑与欺辱。 可是他一点也不在意,因为他终于能近距离的看到赛席勒斯了。 赛席勒斯就跟牠想像的一样美好,他觉得好幸福啊,却又感到美中不足,因为陛下身边总有一隻妖魔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跟陛下很要好,能自由进出陛下的卧房,能像十几岁少年一样和陛下打闹拌嘴,陛下在面对他时神情也总是放松的。 他感到深深的忌妒。 而魔皇第一眼就看穿了他的真面目,看到他时都会轻蔑的笑笑,对他戒心很重。 像牠这种大妖魔是绝对看不起他这种胆小如鼠,连杀人都只敢杀一人的半妖的。 他觉得不甘心,他总有一天也会变强,直到能取代魔皇在赛席勒斯身边的地位为止。 于是他杀了那个总是鄙视他的军部大臣、杀了服侍陛下起居饮食的侍女、杀了当朝丞相…… 赛席勒斯浑然不知,只感到焦头烂额,魔皇虽然有所怀疑,但对他一向的轻蔑却反而让他逃过一劫。 每杀一人,他的妖力就增强一分。他感到充沛的邪恶在体内滋长,感到通体舒畅,终于有一天,他向宫中第二强的妖魔下手了。 杀了莱尔斯的滋味真的很棒,莱尔斯是即将转为大妖魔的妖魔,他在他死前将他一身妖力尽数吸收,然而这样的实力还是不足以挑战收復了妖界疆土,至高无上的魔皇的,于是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他离开皇宫,到外面招募对阿契斯特有所不满的妖魔,连人类也行,只要他们愿意牺牲灵魂,成为他军力的一员。他在这之中收了一名叫默尔西突斯的少年,因为他实在是太喜欢他的眼神了,邪恶的不得了,有野心的不得了。 他最终把阿契斯特赶出了妖界,自立为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赛席勒斯,他跪在他陛下的床前,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不要害怕,他可以像阿契斯特一样待在他身边,继续支持他,阿契斯特能做到的他一样也能。 然而他的陛下只是一脸悲伤地看着他,劝他回头是岸,所以他感到无比的烦躁,他想听的才不是这个,不过也罢,他的陛下那时已经瘦了不少,形销骨立,根本没有反抗的馀地,于是他索性将赛席勒斯掳到妖界去。 但他万万没想到赛席勒斯为了保住阿契斯特的性命,居然愿意牺牲自己与他同归于尽。 他感到愤怒、被背叛,但同时也感到一股无以名状的哀伤与憎恨。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我明明从来都不曾伤害过你,我明明那么景仰你、那么爱戴你…… 那股悠久绵长的恨意在他被封印的三千年里持续滋长,直到赛席勒斯的封印减弱,直到他再度看到由赛席勒斯转世的青年,恨意终于再一次被点燃。 然而可悲的是,即便他已经变得那么强大,成了所有妖魔都必须畏惧的妖王,在他心里始终有一隻瘦小的黄鸝嘰嘰喳喳叫个不停。 偶尔,他会想起那个被他杀了的老神父,老人温暖的掌心和赛席勒斯的雕像是那隻小黄鸝心中,唯一不那么冰冷的东西。 他其实一直没忘记赛席勒斯当年是怎么对他的。 他的陛下信任他,重用他,不顾他人的嘲笑,和他相谈甚欢,并且反反覆覆一直在告诉他,不须在意他人的眼光,因为…… 「因为你已经很好啦,普列契!」 普列契看着青年彷彿故人的面孔,许久,低声说了一句:「你能再转世......也是挺好的。」 凯伦闭上双眼,伸手替普列契断气的尸首闔上眼睛。 终章 晚安,祝好梦 那天他们是怎么回到上界的凯伦不太有印象了,一下子接收了太多前世的记忆,让他一松懈下来就累得陷入深层的睡眠中,再醒来已是三天之后。 加洛拉着他大呼小叫,弟弟长弟弟短的,说自己在普列契之战中打赢了不少妖魔,不过凯伦可不信,事后去问其他上神,大家都说是战神于心不忍,偷偷帮着大王子殿下的。 但这有什么关係呢,他亲爱的大哥终究是变得更勇敢了。 说到斩杀妖魔,普列契和默西突都已死去,阿莱尔又没有想要重操旧业一统妖界的意愿,最后从妖魔中点了一个智性较高,对人类也比较和善的出来当管理者,据说是莱尔斯的后代。 凯伦一看那张脸就知道绝对错不了,和记忆中那张微微圆胖的脸实在太像了。 ───「小殿下,我今天要教你一招超───酷的大招!包准你学完后能单挑我们魔皇陛下,来来来,快把剑拿好……」 赛席勒斯虽然个性随和,但作为一个王子与君王,一生中尊敬的人并不多,他的莱尔斯老师却是其中一个。 上界虽说在眾神的拼命下保住了,不过还是需要整体重建,例如海神的宫殿又倒了,凯伦和阿莱尔每天忙着帮忙搬砖递槌子,还要不断安抚海神娇弱的玻璃心,累得要死。 「鑽石啊。」有一天阿莱尔受不了了,很严肃地看着他说道「你是伤患,搬砖头这种事还是我来做就好,你就负责陪海神聊天吧,我实在是看不得你再受一点苦了……」 凯伦冷笑一声,才不领情:「你这才是让我受苦呢,滚开。」 「不───」 在上界的重建终于告一段落后,他们找了一天去往下界拜访。 「老师、阿莱尔先生!」打开大门,冯一看到他们就很开心,魔法產品研究所的眾人也是,忙拉着他们进屋喝茶,各自聊了一下近况,冯已经快要毕业了,目前在准备他的毕业报告。 「我打算用这份报告拿下专利大奖,够我们研究所风光了呢!」冯笑的眼睛都瞇了起来,把他的光学图表递给凯伦看,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法阵咒以及数学公式。 凯伦一个字也看不懂,但不妨碍他对学生的光明未来感到开心。 另一边,阿莱尔大爷似的坐在伊美拉对面吃着人家所里的水果。 「不回上界了?」他挑眉问道,虽然大概也知道答案会是什么「大帝已经洗刷了你的罪名,你不再是待罪之身了。」 「鬼才回去。」伊美拉也挑起眉毛,一把夺过盘子不让他继续吃「上界最年轻的也是五百岁起跳,而且还没有帅哥,留在这里挺好的,有冯这个小可爱,下界还有好多小鲜肉,而且……」 而且,这里是他曾经待过的地方。 「哼。」阿莱尔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哼笑了一下,不过难得不带任何讥讽「话说回来,人家加洛殿下可是惦记着你呢。」 「我只爱凯伦殿下。」伊美拉冷笑「说起来,我都还没睡到他呢,都是你这傢伙搅局───啊,凯伦殿下───凯伦殿下───晚上要不要───」 「你这疯婆子啊啊啊啊───」 凯伦假装没听到隔壁间逐渐狂暴化的趋势,笑着对老德他们说道:「你们看起来挺好的。」 「很好啊。」汤姆哈哈笑道「一样每天摆摊,时不时跟法师院吵吵架……」 默西突走后,他们曾消沉过一阵子,后来还是决心振作起来。 「我们感觉到了喔,所长最后那一下,是想叫我们赶快逃出魔山。」玛莎甜甜地笑着「所长是个好人,他最后……又从妖魔变回我们的所长了呢。」 「这间研究所对我们来说是宝物,对那傢伙来说肯定也是。」老德穿着汗衫大短裤,手里拿着个魔法仪,一抹头上大汗,有些感慨的说道「我们几个就说好了,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它倒闭啊……」 凯伦环伺了一圈研究所,仪器仍在不懈怠的运转着,白版上写满了眾人复杂的魔法公式还有互相给对方的留言(#给汤姆:你这公式明显错了好吗?你是不是智障?#给老德:你才是智障!#给老德和汤姆:你们两个都是智障,还不快去睡觉!),刚午饭过后不久的室内还残存着焗烤的淡淡香气,窗外有鸟儿在鸣叫,即将进入春日的暖阳透过窗户洒落进来…… 的确是再好不过了。 「对了老师,你可以帮我把这东西送到警备队去吗?我要申请专利还得先跟他们申请备案登记。」冯一脸牙疼的把从包里拿出申请书,递给凯伦「拜託───」 「怎么?唐琴又对你怎么样啦?」凯伦打趣着说。 「没怎样,只是他太嘮叨了,逮着我就唸。」 「你们这算和好了吗?」 冯哼哼卿卿了一阵子,才说道:「还行吧。」 凯伦和阿莱尔于是又去了一趟警备队,唐琴和爱德蒙在局里,唐琴一看到他们两个就兇神恶煞的擼了袖子走出来:「冯那傢伙呢?啊───我知道,又不想来了是吧?等着好了,老子一个字都不会帮他签的……」 「他嫌你太嘮叨了。」凯伦说。 「我嘮叨?我只不过是叫他要穿多一点衣服───」 「你还要还硬要塞暖暖包给那孩子,你知道吗,那时候的气温已经有22度了。」爱德蒙走了出来,凉凉的说道,马上踩着唐琴的痛脚。 「不行吗?」 「别以为你们和好了就能这样,你简直像个老妈子。」 「啊?我做的还不够多吗?为了取消警方对他的跟监令,我写了多少报告、拜託了多少人、提了多少证据你知道吗?」 「人家冯自己用天梯救了全下界的人,你在拜託人的同时还去找我舅舅蹭饭吃了吧?」 「没有,我是去拜託他多讲小冯的好话。」 「骗鬼,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你。」 凯伦和阿莱尔互看一眼,都笑了笑。 看来这边也是过得挺好的。 「我的小殿下,又在哭了?」 「……我没有哭喔。」小赛席勒斯坐在床上,抱着大棉被,一副很勇敢的模样,不过鼻头还是有点通红「我只是做了一个恶梦。」 「你已经做了三天恶梦啦,我明天就去教训梦魔那臭小子。」阿莱尔靠在门边,抱起双臂说道「做什么恶梦了?说来听听。」 「我、我梦见……」 赛席勒斯和他仔细地讲述了这三天梦到的恶梦,阿莱尔完全没有不耐烦的神色,只是认真的听着,听完后魔皇陛下挑了挑眉,沉吟了一下说道:「你的梦只做了一半,你就输给了可怕的噩梦被它吓醒了,这样不行哪赛席勒斯,男子汉就该勇敢面对,继续做下去,说不定恶梦就会变好梦喔。」 赛席勒斯听了也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乖巧的点点头,躺进被窝:「晚安,阿契斯特。」 阿莱尔替他盖了盖被角,也说道:「晚安,我勇敢的男孩。」 过没几天,赛席勒斯做恶梦的事就被传出去了,起因是阿莱尔把它当笑话讲给了好兄弟莱尔斯听,顺便感叹一下赛席勒斯是不是想妈妈了,然后就被莱尔斯这个大嘴巴传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传到了梦魔那里,梦魔害怕魔皇陛下会把他痛揍一顿,还很没种的神隐了好几个月,之后妖界不晓得为什么就流传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叫(夜之后的三个预言),过没多久还流传到上下两界去。 「哈哈……」阿莱尔乾笑两声,难得心虚的揽着赛席勒斯的肩头道:「起码梦魔那傢伙没有指名道姓啊,给你取了夜之后这么好听的名字哈哈哈哈……」 赛席勒斯气到三个月没跟他讲话。 「第一天,她梦见一场毁天灭的的暴风雨,血色的月牙高掛空中,上千万隻黑色大鸟蛰伏于暗处蠢蠢欲动,一个硕大的怪物扯着一颗天上的星星要下到黑暗的泥土里,另一个怪物赶来抢下星星,然后随着星星一块儿殞落。」 「第二天,她梦见了一个浑身赤裸的女人,女人有两个头,一颗温顺美丽宛若天上的神灵,一颗青面獠牙、阴狠恶毒,那美丽的头颅正对着一位翩翩少年郎微笑,而那狠毒的头颅正癲狂的撕咬着一个浑身长满烂疮、相貌丑恶的男人。」 「第三天,她梦见了一对双胞胎兄弟被放在篮子里,顺着水一路飘往下游,途中汹涌的洪水将他们淹没、飢饿的鯊鱼追着他们露出血盆大口,兄弟俩绝望而拼命的在汪洋中划水前进,一路前进……」 ────摘自((夜之后的三个预言p.18页)) 不过书上没写到的是,当晚小王子睡回笼觉时果然又梦到第三个梦了。 那对双胞胎兄弟被恶人所陷害,一路顺水漂流到他们从不认识的岛上,找不到食物吃,差点要饿死,幸好岛上有天真活泼的小精灵们邀请双胞胎和他们一起卖东西,给他们吃、给他们住,还有看似兇神恶煞其实心地善良的警察、总是和小精灵吵吵闹闹的魔法师们,双胞胎在岛上交了很多很好的朋友,但也歷经万般凶险,还好双胞胎与朋友们一起奋力战斗,最后危机都一一化解了。 大雨过后,洪水退去,他看到有两个头的女人变美丽了,和那个翩翩少年郎站在一起,对他们微笑着,还看到怪物捧着那颗星星,怪物再也不想把它占为己有了,因为牠已懂得好好珍惜的道理…… 最后,他又回到洛兰的那片大草原,和阿莱尔肩并肩躺在草地上,看着漫山遍野的美丽蓝玲花,听着天空鸟儿振翅飞过的声音。 赛席勒斯在睡梦中露出微笑。 阿契斯特果然没骗他,真的是一个好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