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厌世关你屁事》 01.假公济私 我们一生都在学习如何道别。 人们对快乐结局的定义其实蛮广泛的,有情人终成眷属,或点到为止朦胧美的开放式结局,莎士比亚着名作品《罗密欧与茱丽叶》虽被称为悲剧,但最少他们能于另一个世界相逢长相廝守,也能算是浪漫收尾。 自今,相爱的两个人仍会因为各种原因而被迫分离,罗密欧与茱丽叶换到了现代,浪漫变成每篇寻短报导最后固有的一串数字…… 珍爱生命,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可是,没有人能够保证机会的结局不会一样。 叶绍黎脚步拖着水泥地发出一股讨人厌的声响,那是你会在某些小屁孩身上看见的恼人行为,要是不幸与叶绍黎空洞的眼神对上,会先感觉到一缕冷意直窜脚底,冻得发寒,然后不会有人质疑他的来意,因为情况太过明显。 然而,就在叶绍黎拿起从书局买来的美工刀准备动手时,他听见纸张飘动地磨擦声,接着有人衝着他吼:「少年啊,这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睡觉不会被赶的地方,麻烦你要死去其他地方死啦!」 叶绍黎手指一僵,没有多做犹豫对身穿汗衫手抓皱报纸的阿伯点头,收起美工刀转移阵地。 附近几区的废墟走过一遍,遭遇几乎无异,废墟也不是随随便便要找就有,经济不景气,但凡荒废建筑差不多都成了游民根据地。 叶绍黎这次学聪明不找废墟,而是来到一处空旷地,他特地巡视一遍确定四周空无一人,只有响亮鸟鸣作伴。天时地利人和,他准备手起瞬间,一个黑影掠过抢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美工刀,叶绍黎嘴巴吃惊到合不拢,回过神来,乌鸦小偷早已变成一粒小点。 要问为什么叶绍黎不找间旅馆还是乾脆在家动手。首先,他家房子是租来的,他并不想死了还拖累对他照顾有加的房东或造成旅馆困扰。 「好吧,那我换其他方式。」 他就不相信事情还可以多离奇,即便他已经失败过不下数十次,不过他不会放弃。 下定决心,叶绍黎驱车前往火车站,挑选平常很少人会搭乘的偏僻车站,没有工作人员,他唯一的乘客。 好极了,这就是叶绍黎要的,他可能会害许多人延误时间,打乱他们的计画,不过这只是暂时性。火车即将进站,他抓准时机纵身跃下──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身体遭受巨大撞击,随之而来的疼痛却丝毫算不上剧烈,因为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卡进铁轨与月台间的凹槽,而不是如他所预期的那个模式。 事后,工作人员透过监视器影像理解事情全貌,一位小偷偷了乘客的包包逃到月台,恰巧在他跳轨前撞到他。结果他摔断两根肋骨,除了骨科还得报到身心科。 值得庆幸的是,叶绍黎没有选择跳楼之类的方式,从这个经验来看,他铁定不会死,可能还会外加大大小小的伤,严重一点摔断手脚,人生只会更加难受。 可别以为这样就能击倒叶绍黎,他向来不会那么容易放弃,于是他想,假如靠自己行不通,不如就让有意为之的人来帮他。 自此,二十三岁他挑衅黑道不成,反被夸有胆识拉他加入;二十四岁参加志愿军期望能死于战场,结果存活光荣返国;二十六岁吞安眠药、服毒,不是马上吐出来就是以非正常速度分解毒素排出,甚至练就百毒不侵体质。 直到现在迈入二十七岁,眼看积蓄就快花光,绝食失败后他决定运用毕生碰巧学会的技能加入专属他的天职,就为了离死亡更近一点。 「我们要找alpha保鑣必须是最顶尖的,这跟之前视讯时说的不同,先生。」米科尔怒气冲冲质问一派悠间坐在办公室旋转椅上的男人,只不过他娇小的身材实在不足为惧。 米科尔有着一头亮栗子色漂亮捲发,生气时发尾会不经意摆动,看起来就像隻兴奋甩动身体的小狗。 男人离开旋转椅,忍住想伸手抚摸柔软捲发的衝动,优先致上最诚恳的歉意:「米科尔先生请原谅我,我确实是按照您电话上指定的『最顶尖的保鑣』,只不过我们公司最顶尖的保鑣性别不是alpha,是beta。」 「……一个beta?」米科尔飘出狐疑的尾音。 「是的。」男人挺直腰板,身高起码一九零,他更靠近眼前的米科尔,又刻意为娇小的米科尔保留三步安全距离,不让自己的身高造成压力,释出自信与尊重。 因男人靠近,米科尔得以窥见对方脖颈处突兀的黑线,原来是一条黑巴曼蛇的刺青。他吞了下口水,「你、你稍等,我老闆在线上……老闆您请说。」米科尔单手靠近左耳聆听耳机指示,「是、是,好的,没问题。」 当米科尔再把注意力集中眼前高大男人的身上时,对方依旧是那副无懈可击的笑脸。 「老闆说会亲自过来确认保鑣人选,麻烦安排时间……我该如何称呼你?」 男人仰起头,笑意更深,「请叫我黑巴曼就好。也请米科尔先生放心,我不敢说全世界,但我可以保证他是邻近国家最厉害的保鑣。」 「保护议员!」 枪声四起,叶绍黎几乎是本能反应跳出来扑倒这次的客户,他另外两名伙伴则衝上前去迅速制伏一名枪手。 「进建筑物!」叶绍黎压低议员的头,这位议员身上散发出alpha面临恐惧压力的浓厚气味,这不是好现象,过于强烈的气味等同于告知敌人猎物的位置,他们必须尽快沿着撤退路线离开。 场面慌乱,逃窜的民眾和警方以及救护车鸣笛,眾多味道与声音缠绕一起,四位西装保鑣团团围住议员移动进附近商办大楼,现场已经清空。 叶绍黎神色冷静压着耳机下令:「sd开进地下室,我们从地下室离开。」 「谢谢你们。」议员的声音颤抖,手心冒汗,后背更是湿了一整片。在恐惧的主导下,就连以控制费洛蒙最为出色的alpha性别也不得不受到支配,不断释出酸涩地苦味。 「不客气,如果可以请尽量控制您的费洛蒙。」话虽这么说,叶绍黎并不认为这生死关头对方有办法做到,假如是经过训练的专业人员还有办法,就像他们。 说罢,叶绍黎顿时释放他特有的费洛蒙气味,闻起来像是被子刚晒完太阳舒适的味道,还带有一点海水咸味,简直像去了趟海滩旅行。 这味道稍微舒缓议员紧绷的身躯,他可以感觉到alpha的苦味正缓缓变淡。 电梯b2的光线亮起,身为队长的叶绍黎移步到前侧,门开剎那,敌意随着数发子弹射入电梯内,叶绍黎往前一跃抓住敌人枪管朝自己胸前摆,狰狞表情与匪夷所思地举动惊得枪手一时愣怔,就这瞬间他夺走枪枝,其他人扑上压制。 等座车安然回到住所后,议员仍是心有馀悸。 「你替我挡下子弹,虽然这是你的工作,但我真心感谢你。」议员想忘也忘不了,枪手的子弹一发发射击过程中,眼前这位年纪比他儿子更小脸也更沧桑的男人竟然毫不犹豫徒手拦截,就算身穿防弹背心,如此近距离之下还是可能致命。 然而叶绍黎仅是毕恭毕敬回答:「不客气,这是我的工作。」 议员只差没有感动到请人留下来吃饭,外人听来叶绍黎是谦虚,可他身边的伙伴们不意外听出丝丝哀怨。 02.Beta 「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了,叶绍黎!」秋楠嘴角和眼尾的小黑痣此刻被埋进皱褶里,可以想见她的愤怒。 「没用的小楠,你说再多他还是不会听。」斐守恆边说边拉着每次都害大家生气却又没辙的罪魁祸首坐到休息室座椅上,逕自解开对方的防弹背心。 「挡子弹是我们的工作。」叶绍黎不介意斐守恆擅自一件一件脱去他的上衣,因为他已经习惯每次工作回来后都要搞这么一齣。 如果可以他现在最想要来一杯冰凉的开水然后回家睡觉,出趟任务好不容抓到机会,却因为枪手胆量不够近距离几乎没开半枪,他可是身心疲惫。 「没人像你那样,那个情况既然握到枪管就应该马上抢走,你看你……」秋楠指着叶绍黎背上的瘀青,对比他白皙到几乎病态的皮肤疼痛感更是加倍,这应该是第一次扑倒议员时的痕跡。 除此之外,叶绍黎全身上下已经累积了不少伤口,有些还没癒合,令一些则是他长年自残留下的永久性伤疤。 「冷静点小楠,为什么每次都要生气?」叶绍黎晓得他们伙伴们在乎他关心他,同时也非常了解他,既然彼此心知肚明为什么每一次工作回来还要耗费心神生气? 秋楠不是生气,她是快要抓狂,若非叶绍黎对费洛蒙的感受过于薄弱,她都能靠着辛辣的琴酒香气让一位omega趴伏在地。「我为什么生气?我为什么生气?守恆你说!」 空气中倏然窜入一股檀香,两人反射性凝视斐守恆,这并非属于他的费洛蒙气味,而是来自于不同世界更神圣的存在。 「等一下,我感应到了……蛇老大找我们,绍黎你最好有心理准备。」伴着檀香,斐守恆痛苦摀着脑袋,黝黑的皮肤胀红,像是火山濒临爆发前的凝聚,每当他的神明降下向他预告事件他都是这副样子。 斐守恆他们家是开宫庙的,庙里的主神池府王爷有事没事就会过来巡视,虽说天机不可洩漏,但若有什么重大的状况还是会透漏给斐守恆,斐守恆也会委婉地做出预告警示。 做这行的,执行任务前同事们跑来找斐守恆「求保佑」已经是跟呼吸一样自然的事情。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会这么做,例如叶绍黎,他就从没求神拜佛过。 「王爷说这次的客户非常难搞,要你多注意。」 认识斐守恆的人都知道,既然神明特地现身指示代表事情非常危险或严重,但这对叶绍黎来说却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因此叶绍黎扬起嘴角,一副跃跃欲试的欣喜。 斐守恆和秋楠互看一眼,同时叹气。一直以来都是如此,越危险的任务叶绍黎就越抢着做,论业绩,他是第二名起码得要再接半年份的工作量才足以匹敌的第一名;论评价,他是视死如归的勇猛代表,挡刀挡子弹眼睛都不会眨半下。 当然还有他的性别,公司少见的beta,对alpha和omega的来说,他们的费洛蒙对他都不至于影响过重,面对任何性别的客户都能予以保护。而更极端的是叶绍黎本身就对别人费洛蒙较无感,除非十分强烈,要不几乎可以说是闻不到的地步,这都要归功于他本身的心理疾病。 叶绍黎十八岁那年,他的心便连同对费洛蒙的部分感知一併遗落。 斐守恆敲下老闆办公室的门,没得到回应,他转往会客室移动,身后跟着秋楠和被秋楠紧紧牵着呈现打盹状态的叶绍黎。 斐守恆低喃:「可能来不及了……」得到准许进入的回应后,果然看见他们的老闆黑巴曼一脸愉悦地为一位娃娃脸的omega倒茶。 「抱歉打扰。蛇老大,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哦,是守恆,跟你一起来的有绍黎吗?刚好我有事找他。」 斐守恆重复:「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查觉到气氛不太对,黑巴曼回头给米科尔一个带歉意的笑容,走向门口三人。 「你家王爷跟你说了什么吗?」会让个性冷静的斐守恆不惜打扰会客中的他,肯定是跟伙伴有关的紧急事件。 黑巴曼边问边朝身后一瞥,看秋楠将约莫已经睡着的叶绍黎护在身后的模样,便掌握大致情况。 斐守恆当然也发现到黑巴曼的视线。「您既然都知道了,这次的客户能回绝吗?」 「这次的客户非同小可,这时候反悔我不晓得要赔多少。再说,我相信凭绍黎的『体质』和身手没问题的。」关于「体质」一事他们都知道不是空口说白话,从叶绍黎进入公司这一年,犹如奇蹟的事件一再发生,要人不信也难。 「您说得简单,您根本看上那个omega了吧?」话说如此,秋楠还是看穿黑巴曼部分意图。 面对下属黑巴曼也不避讳,他是一位再诚实不过的老闆,「我的确对他有点意思,」他勾起嘴角,令秋楠忍不住泛起疙瘩,他又道:「不过我也不需要说谎,他可是包了绍黎整整三个月,视情况还会延长,我如果这时候反悔要拿出十倍违约金。」 斐守恆蹙眉,「三个月……他到底是什么人?」 黑巴曼正要回答,会客室的门却先行打开,只见米科尔的手从耳机上移开,朝他们说:「我老闆到了。」 叶绍黎被叫醒,换上一件香喷喷的乾净西装,一开始他还有点起床气,对他来说睡觉是他鲜少能逃避现实最简单的作法之一。当他睁开眼,他晓得自己仍在地狱。 「这位是我的老闆,霄恩?德里克,目前正在休假中。」米科尔退至侧边,让他口中真正的委託人露出真面目。 会客室只有黑巴曼跟叶绍黎,黑巴曼虽尽力徵求让秋楠与斐守恆一同在场,无奈得不到同意,可见这位委託人个性非常谨慎小心。 对方留着一头及肩短发,使得外表看起来颇有文艺气息,据说他是一位国家聘僱研究人员,平常工作压力大,才远渡重洋来到这里度假。 黑巴曼心想,霄恩肯定在进行什么不得了地重大研究,身分特殊,才会连放松度假还得安排保鑣随身在侧。 当然还有另一个重点,黑巴曼不得不将视线礼貌往下方能与对方平视,公司开业到现在还没服务过行动不便的人士,这会是全新挑战。 至于叶绍黎对这位签了他整整三个月的客户怎么想?他没怎么想,他只想知道这个任务的危险程度到哪,倘若并没有对方阐述的「随时随地面临危机」,他可能会以合约上一个专属于他的「危机等级条款」强制解除合约。 「你好,一如先前我的助理视讯告知,这三个月要请你多多指教了,绍黎,我可以这么叫你吗?」霄恩上半身轻轻往前,伸出右手。 「可以,德里克先生。」叶绍黎回握那隻温暖的手。 「叫我霄恩就好。」霄恩微笑。 「另外关于之前所提起,由beta而不是alpha担任我们老闆的保鑣,虽然我们老闆不介意,但我丑话说在前,如果我们老闆判断你无法发挥与普遍alpha同等的实力,我们有权要求换人。」米科尔踏步上前,捲发微微晃动,儘管他是在场唯一的omega,气势却不落人后。 「请您放心。」叶绍黎向他们保证:「霄恩先生,我会誓死保护您不受危害,也希望您能带来不让我失望的险境。」 米科尔以为自己听错,想再确认一次:「你刚刚是不是说──」 一旁传来的黑巴曼清喉咙的声音,「既然合约没问题,那么明早就会安排绍黎前往饭店。」 「我们明天见。」 霄恩向叶绍黎点头,黑巴曼敢打赌对方肯定没漏听叶绍黎刚才那番他本人没感觉但实质几近挑衅的言论,只不过霄恩看起来一点也不以为意。 03.命中注定 7月15日,天气晴,昨天还是没有成功死掉,今天要执行全新任务。 要人虽然没有明确说明,但以我的直觉来看他正遭人追杀,从目前只有安排一位保鑣来分析,或许是要人信誓旦旦自己不会被杀死,或是追杀者目的并不非致死。 总之,不确定这是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为了死掉只能努力。 关掉日记app,将私人手机收入书桌抽屉,叶绍黎在闔上抽屉前停顿两秒,还是伸手从抽屉深处拿出一张有些泛黄的照片。 照片背面写了两个名字:「叶绍黎」和「蒋璃暉」,其中「黎」与「璃」两字刻意勾在一起,虽是叶绍黎的字跡却显得不太自然,比较像是受到干扰笔跡稍微歪斜。 叶绍黎看了一会儿后,维持背面朝上重新把照片推回抽屉深处。接着,叶绍黎拾起桌面的公用手机,大掌一挥关门离开小豪宅。 他这个人比较孤僻,认为既然是将死之人就不必有过多社交,所以他用薪水买了现在的轻奢豪宅,四周围只有他一户人家。 再者,他几乎没有物慾,除了生活所需的基本日常用品,豪宅空旷地若如无人居住,虽然叶绍黎多数时间都泡在公司或客户身边,但免不了会有休假日,这时候他就会把豪宅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少了一些家具用品打扫起来省时又省力。 没有其他娱乐和兴趣的叶绍黎,把心力全放在工作上,然而这他认为最危险的职业之一,目前只是一再让他失望。 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肯放过他?倘若真的要等到年老才能迎接死亡,那么他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手机震动打断叶绍黎的自怨自艾,一向准时的他差点错过报到时间,他必须先开车到公司领取配枪才能前往霄恩所在的饭店。 叶绍黎在超速却又不会过度惹眼的速度下赶到公司,领完配枪后,来不及听下午才有任务的秋楠叮嘱便火速驱车抵达饭店。 霄恩住的是海滨度假饭店,就像所有类似的海滩饭店以景色优美闻名,不过这间名为沙湾的度假饭店还有个额外卖点,他们每天只接待八十名贵宾,严格到多的那一人那怕是贵宾亲人也绝不通融。 饭店认为人一多就会稀释到服务品质,因此有机会入住沙湾的旅客,说是能享有皇帝般上等服务也不为过。 从一整个早上观察下来,叶绍黎觉得他这位客户很特别,霄恩婉拒所有侍者的服务,在房间阳台享用完早餐后,提出想到海边欣赏风景的要求。 沙湾不愧为国际级五星饭店,为了让身障人士也能享有漫步沙滩的权利,他们特别为霄恩准备了轮宽较宽可驾驭沙滩的沙滩轮椅,实现霄恩想靠海散步的心愿。 「米科尔你怎么了?脸色好像很难看。」早晨的阳光虽不算热辣,但也不远了,霄恩敏锐察觉到身旁助理的不适。 「可能是水土不服,我没事的老闆。」从米科尔泛白的嘴唇可以轻易看出他是在逞强。 「别撑了进去休息一下,这边有绍黎。」霄恩回头给了叶绍黎一个眼神,说:「是吧,绍黎?」 「我以我的性命保证霄恩先生的安全。」叶绍黎不得不重复让这位担心过度的助理放心。 假使霄恩真的无时无刻濒临险境,他倒是乐见其成,身体里的鲜血莫约是感知到了危险有越来越欢腾的跡象,浑身发热。 叶绍黎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应该说自从他丧失对费洛蒙部分感知,他的心情已经许久没有如此激盪过了。 「绍黎,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请说。」叶绍黎特地蹲下身,直视着霄恩浅灰色的瞳孔。 霄恩说:「我想踩踩沙地碰碰海水,麻烦你扶我一下。」 叶绍黎忽然有些反应不来,他以为霄恩的伤势严重到无法站立,事实上好像不如他所想的严重? 「不能吗?没关係,毕竟你是在工作。」 霄恩误解叶绍黎的迟疑,叶绍黎赶紧动作,「不是的。可以,我可以扶您起来。」 霄恩看起来瘦瘦的,谁知道衣服底下包藏着是一身颇有质量的肌肉,从他外露的臂膀可以看见精实的线条,叶绍黎一开始没注意,而是压在自己肩上的重量让他清楚意识到。 更甚者,由于双腿不便,霄恩几乎把全身重量放到叶绍黎身上,薄透的无袖衫、扣子没有全扣上的领口──裸露的肌肤相触,叶绍黎似乎快要闻到某些香气。 不是费洛蒙,而是更直觉的男性气息。 「嘿,那边那个alpha,味道可以收敛一点吗?就算是空旷地方也──」 就在叶绍黎扶着霄恩即将站稳之时,剎那的敌意扑向两人,浓郁的紫丁香味是属于alpha的费洛蒙气息,叶绍黎即时反应拉着霄恩顺势卧倒沙滩,抽出配枪转身射击。 原本充满愜意的海滩顿时枪声连响,不少旅客开始逃窜避难。叶绍黎伸手抓起轮椅充当盾牌挡在霄恩前方,右手持续射击与枪手对峙,一开始蹲下的他最后直接站起走至轮椅前方,开枪更不留馀地。 面对叶绍黎完全超乎常理捨身望死的反击,枪手的冷静逐渐被恐惧取代,一发射击倏地命中金属轮框弹射出去,恰巧打中尚未逃离变成战场的沙滩上游客,对方一声哀号,叶绍黎索性直接扑向枪手结束交战。 糟糕,希望那个无辜的人没事,这还是他出任务这么多次以来第一次波及路人。 正当叶绍黎边压制枪手还能一边神游思索如何解决目前窘况时,饭店的警卫一一赶到。 「老闆!」米科尔从饭店方向飞奔过来,才好点的脸色又更糟了。 「麻烦派医护人员,有人受到流弹波及。」 叶绍黎才对赶来的警卫说,下一秒一台救护车直接开到沙滩上,将受伤的男性旅客载往附近医院,效率十足。 「老闆,您没事吧?有受伤吗?」米科尔急着想扶起霄恩,无奈凭他的力气加上体型差距着实吃力,努力了几次霄恩还是动也不动。 可能是被拉疼了,霄恩拍拍米科尔要他保持冷静,对方总算放开他。「没事,就是吃到一点沙……绍黎真厉害,竟然敢直接和枪手对峙,看来选你当我的保鑣是对的。」 「谢谢。您真的没事吗?」叶绍黎双眼扫射霄恩一轮,没发现外伤。 另一辆正待命的救护车跑出两名医护,对瘫坐在沙地上的霄恩说:「请坐上救护车,我们立刻安排医院检查。」 「不用了,我真的没事,不过看样子暂时没办法散步了。」 本以为枪手被抓后第一次的突袭会就此落幕,但意外总是来得措手不及。 一行人由五个警卫团团围住护送回到饭店,看霄恩盯着室内泳池蠢蠢欲动的表情,叶绍黎猜想等饭店通知警方加强警力、外加巡视完海滩一轮后,霄恩一定会再度提出海边散步要求。 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早就吓到躲在房里不敢出门了,霄恩对旅行的执念还真深。 米科尔跪坐在霄恩面前哭丧着脸,「我真的太没用了,先是水土不服,又无法及时在您身边保护您的安全,之后连拉您起来这种小事都做不到,请您解雇我吧老闆。」 「快起来,你太夸张了,我是吓到两腿使不上力,你当然拉不动我了。」霄恩伸手抚摸米科尔柔软的亮栗色头发安抚他,如抚触蓬松的云朵,连叶绍黎的视线也忍不住停留在那捲发上几秒。 「可是──」米科尔的话被叶绍黎打断。 「您说您有吓到?可是看您的反应好像一点都不害怕。」 霄恩托着下巴说:「嗯……怎么说呢?就算习惯了战场,面对突如其来的危机还是会害怕的。」 叶绍黎点点头,上过战场的他不是不能理解,习惯危机四伏所以能够保持冷静,不代表就不会害怕──即便……叶绍黎从没害怕过就是了。 此时,一名穿着制服的饭店员工神色匆匆跑来。「不好意思请问,刚才跟枪手对峙的人是哪一位先生?」 「请问有什么问题吗?」叶绍黎立刻挡在其他人面前。 「呃……那位不幸被流弹击中的客人他……」 叶绍黎想,若真不幸他也有所打算,事成定局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该他负责的绝对不会逃避。 见员工脸色越来越难看,米科尔急着替不见一点担忧的本人问:「他怎么了你快说啊!」 以客为尊的员工只好豁出去,「他坚持……要您负责照顾他到伤好为止。」 「蛤?」三人异口同声。 04.国王 「就是你吗?」 听这个男人的声音,是那位最一开始让叶绍黎意识到敌方气味的旅客,结果他却反倒害对方受伤。 「真的非常抱歉,我没有及时──」 男人强势打断叶绍黎,「赔偿我精神跟金钱种种的损失,负起责任照顾我到我满意为止。」 叶绍黎微瞇起黑瞳,明明刚才传话是说到「伤好为止」,怎么见了面变成「满意为止」? 「非常抱歉,但这件事不单是我的责任。而且我有工作在身,没办法用照顾来当作赔偿,请让我用其他方式负责。」 叶绍黎腰弯九十度,任谁见着都会认为诚意十足,而且他所言十分合情合理,事实上受伤责任不该全归咎于他。不过,叶绍黎还是对这个男人心存愧疚。 高级病房床上的男人,右前臂裹着厚厚绷带,像个国王那样抬着下巴凝视他们三人,而对方也着实像个贵族那般,红发绿眸,鼻梁英挺,眼尾勾起上翘,五官坚毅又带点邪魅,把病床躺得像躺寝宫床铺,慵懒不失沉着。 若他等等报上名号说自己是某某国家的第几任王子,叶绍黎也不会感到意外。 听刚才来的护士说明,流弹的威力不足以贯穿手臂,对尺骨的影响不大,但因为男人极力的要求暂时还卡在前臂里面没取出来。 男人一副理所当然的说:「你说的对,不单是你的责任,还有那个枪手。但他被逮捕了,所以轮到第二顺位,也就是你,而我要你照顾我。」 叶绍黎绷紧脸,这……显然是没有商量的馀地。 米科尔动着鼻尖,其实从刚才他就一直被一股食物的香味扰乱,他偷偷朝脚边垃圾桶一瞥,发现里头丢着饭店明星甜点肉桂捲的包装盒……天啊,男人刚才还在悠间享用甜点,这些alpha子弹卡着难道都不痛的吗?而且还没回收分类! 「我是该负责,但我有工作在身。您应该也发现我的职业了,我不能离开我的要人身边,请您理解体谅,让我用其他方式赔罪。」对方踩得很硬,叶绍黎踩得更硬。 一旁的霄恩也看不过去,出声支援:「不好意思,先生,请容我先自我介绍,我叫霄恩?德里克,是这位叶绍黎这次要保护的要人,您的医疗费包括后续费用我会全额负担,您需要什么儘管告诉我,我会负责到底,请您就不要为难他了。」 男人对霄恩连看都不看一眼,重复那句话:「我说了,要他负责照顾到我满意为止。」 「我也说了,没办法,请让我用其他方式赔罪。」 「那你就等我手臂感染坏掉,你准备负更多责任。」 愧疚感逐渐消失,叶绍黎烈日的味道变得灼人,和男人醇厚的雪松不停相撞。 连对费洛蒙气味近乎无感的叶绍黎都能依稀嗅到的强烈松香,浓烈的刺激让密闭空间里唯一的omega双腿发软,差点趴地臣服于这些人面前。 米科尔就像被狼群围绕的小鹿,只能瑟瑟颤抖。可他就算是小鹿,也是一隻勇敢的小鹿! 「两位、两位,拜託冷静,我有一个提议或许可以满足你们双方,你们要不要听听看?」 两人同时扭头:「说!」 「……现在变成白天陪霄恩先生,晚上霄恩先生待在房间后就去照顾辛格?罗赫先生。」正跟黑巴曼通电话的叶绍黎肩膀无力下垂,多亏米科尔,好不容易和那个名为辛格?罗赫的顽固男人达成了条件。 「谢谢蛇老大。」掛断电话后,叶绍黎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大口气。虽说黑巴曼已经答应会安排人手支援,也一再表示错不在他,让他不必自责,可若是他早点扑倒那位枪手,或许就不会滋生后续事端,全是自己自作自受。 此刻,叶绍黎不仅厌世更厌恶自己。 为什么这么愚蠢?为什么这么自私?为什么不快点死掉? 既然无法死去,何不就好好活下呢──斐守恆曾经语重心长对他说过这句话。但他办不到,因为他早就该死了……为什么唯独自己被留了下来? 叶绍黎的视线沿着阳台底部眺望至远端,户外音乐演奏的舞台灯、缠绕棕櫚树上的气氛灯饰,到沿着海岸线架设难以忽视的点点灯火,加上饭店室内灯以及其他照明,完全掩盖了夜空星辰的自然光芒,叶绍黎连半颗星都找不着。 就像自己的本身的存在一样,多么讽刺。 见叶绍黎迟迟没从阳台进入房间,担心谈话过程不顺,霄恩使了个眼色给米科尔,让他过去开窗邀人入内。 米科尔敲了两下落地窗,把叶绍黎的注意力敲回来。「谈得怎么样呢?」 叶绍黎立即回復工作模式,「米科尔先生,非常感谢您!多亏您的提议那个人终于肯动手术了。」 「不用客气,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老闆,再说了……要是再不阻止你们,我都要当场下跪了……」 面对alpha和beta充满压迫性质的费洛蒙较劲,omega只有屈服的选择,但是他可是一位意志坚强的omega,既然他已经是霄恩的助手,怎么可能简单听命于老闆以外的人! 「……真的非常抱歉!」 如此直率的致歉倒让米科尔局促了起来。「你不用道歉,因为我也没有下跪呀。」 霄恩问:「黑巴曼先生怎么说?」 「他会安排人手支援,可是因为目前公司有点人手不足,所以他会亲自前来暂时充当保鑣,他的身手不比我差,请霄恩先生放心。」 霄恩微笑,给予十足的信任,「黑巴曼先生说过你是全公司最优秀的,有你的保证我很放心,你就不要过度自责了。」 岂料有疑虑的却是米科尔。「你说那个黑巴曼要来?」 「怎么了吗?」叶绍黎问,连霄恩也把疑问的视线导向他。 「没、没什么。」语毕,米科尔悄悄扭头,脸上浮现无比困扰的表情。 * 黑巴曼一身轻便度假风削肩短t,清楚露出侧颈蛇刺青,从远方走近,「饭店员工已经巡视过海滩,派警卫定点驻守,我刚才也巡过一轮,应该是没问题。」接着对霄恩说:「事情发生虽然所料未及,但我们责无旁贷,明天绍黎的两位同事会来跟我交班,之后由三人保护您,非常感谢您的谅解。」 最后他望向米科尔,给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米科尔立刻扭头,拉起霄恩垂放置大腿的左手,自动自发问:「老闆不是说想散步吗?我们走吧!」 「喔,好。黑巴曼先生就不用客气……米科尔等一下,你怎么这么急?」霄恩盯着脚底,集中全身力气在下盘,努力离开轮椅。 米科尔立刻弯曲身体让霄恩的手臂靠向他的右肩,并示意叶绍黎跟着他做,他们承载着霄恩全身的重量,一步一步引导他踏出步伐。 霄恩兴奋地呼声:「哇,好烫!」波浪打上来时他又喊着好冰,像个初次出游的孩子般欣喜。 「没事吧?霄恩先生!」叶绍黎准备要将霄恩侧身抱起,米科尔及时阻止他。 「老闆只是太久没有光脚踩东西,皮肤比较敏感,不用大惊小怪。」他笑着解释。 那头正在欢乐散步,另一边却有人觉得阳光还比不上眼前景象刺眼。 「这种事为什么不请饭店员工做就好?这也是保鑣的工作?」 这句话可以翻译成:有这个时间不如过来照顾我。 辛格?罗赫昨天分明才动完手术,此刻却像没事人一样坐在躺椅上由巨大阳伞掩着吃刚才送上的芒果冰沙。 叶绍黎脚步一顿,害得米科尔重心没拿捏好差点往前扑。 「他说的也有道理,应该很重吧?你们放我下来,我打电话请员工过来帮我就好。」霄恩像瞬间意识到做错事的小孩那样,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就要抽回手臂。 「老闆,您一点也不重,不要听那傢伙乱说。」如果可以,米科尔真想回过头给对方一记瞪视。 「这对我来说不算什么,而且……我很高兴能成为您的助力。」 叶绍黎嘴角微扬起0.5公分,辛格?罗赫这次总算说对一件事,这不是保鑣的工作,所谓工作就是付出劳动换取金钱的利益关係,然而现在的感觉更像是一种对朋友的帮助,那怕只是举手之劳,他都是被别人所需的。 「哼。」见没人理他,辛格自讨没趣,继续愜意享用冰沙。 黑巴曼眼角迅速朝男人一瞥,在叶绍黎来电通知状况后,他便请人把这位名叫辛格?罗赫的男人大致调查清楚了。 关键字:男性alpha、24岁、至少混四国血统、nft艺术家、喜欢甜食。 在国际艺术交流场域出席过几次,据媒体报导对上门搭话的人几乎视而不见,目光紧锁定美食甜点,吃完闪人。 而即使是如此自我中心的个性,他本人的作品还是能挤进nft贩售纪录排行榜前30名,只是最近似乎陷入瓶颈已经许久没有发表新作品了。 要说辛格?罗赫是一位暴发户一点也不为过,不过霸道又任性的总裁个性,黑巴曼倒觉得是先天的。 黑巴曼也只能说,叶绍黎这次真的捅到虎头蜂窝了。 05.秘密 米科尔步出霄恩的套房,打算去附近买当地热门消夜给自家老闆,就在转角处遇到黑巴曼。 「让你觉得困扰我道歉,不过我还是想听听你的回答,米科尔。」 黑巴曼这一席话,摆明已经等在这里准备逮住米科尔许久了,至于答案的问题,米科尔回想起当时合约最后细节谈妥后,黑巴曼忽然来了个直球式告白。 「我上次问过你,下次见面要不要跟我约个会,你该给我答案了吧?」黑巴曼维持一步的距离,手放身体两侧,退去西装的他此刻感觉年轻许多,但盘绕于侧颈的黑巴曼蛇却更显清晰与危险。 米科尔吞吞口水,他得承认黑巴曼是个极具魅力的帅气男人,之所以让他迟迟无法下定决心的原因,应该说是直觉使然。 就像现在,黑巴曼的举止礼貌且绅士,全身上下完美得无懈可击,令人难以拒绝,但也就是这样的氛围让米科尔却步,觉得黑巴曼大概只是想找一个玩物,就像在酒吧看对眼后邀约进旅馆那样。 米科尔是对感情看待较严肃的类型,或许约会之前他应该先跟叶绍黎打探这个男人的事情,如果想开始一段关係,他会希望彼此都是认真的。 于是米科尔坦然道:「还、还不行,等我跟叶绍黎问清楚你的事情再说吧。」 黑巴曼手抱胸,打趣道:「你不怕他都说我好话吗?」 「他感觉是会说实话的人。」米科尔几乎没多想。 黑巴曼苦笑:「那看来我是没希望了。」 「你有这么没自信吗?」 「不,是我还不够瞭解你。」 没有窃听器、没有爆裂物,确认完房间像昨天一样安全后,叶绍黎回到自己被升等的套房,像赴往世界上最险恶之地那般推开房门。 「你可终于下班了,替我洗头。」 好想死好想死好想死…… 叶绍黎解开衬衫,从暗袋里抽出配枪放到柜子内上锁,这才对上辛格锐利的双眼缓缓说:「罗赫先生,有些事情我们应该先──」 「帮我洗头,现在要加上刷背。」辛格无情打断,语气刻不容缓,彷彿没立刻帮他洗头就会要了他的命。 叶绍黎大概摸清这个男人的模式,他会先下一个a指令,如果不能立刻满足他,他就下达a+b的命令,要求还会越来越离谱。所以最好的方法是当他下达a时就尽快满足他。 为了今后着想,叶绍黎认命往浴室的方向走。 辛格洋躺在偌大的浴池里,正对面的大片落地窗收拢了海滨饭店旁的山景,比泼洒着混浊深蓝夜空更漆黑的山色,绵亙的山线将夜晚划开成两个层次,宛如一幅心情不佳时创作的水彩画作。 「小力点……那里用力……不要用指甲用你的指腹……」 由于是像下挖掘的浴池,叶绍黎得跪着低头才有办法服侍这位国王。辛格一个指令他便一个动作,原本他就是能一心多用的人,不但能洗头小弟上身,还能神游想明天的工作。 明天秋楠和斐守恆都会过来支援,保鑣工作能轻松点,才能储存体力应付下班后真正的麻烦人物。 再来就是明天的行程,明天会搭乘小游艇── 「说点话,很闷。」 叶绍黎猛地停下手指,双眼聚焦在眼前流光溢彩的绿宝石上。内心讚叹,真是美丽的一双眼睛,配这主人太可惜了。 他不得不中断思考回到眼前,「我??不是很会跟人聊天。」看来神游时间到此结束。 「那就换我说。通常保鑣一有机会不是应该要先制伏枪手吗?你有的是机会却一直朝他开枪,打中了又怎样?你自己受伤要人又该怎么办?这算哪门子的保护方式?」辛格的话针针见血,绿眸紧锁上方盯着叶绍黎死气沉沉的黑瞳。 叶绍黎没料想到辛格会一下子说出这么多话,沉住气解释:「我是有把握才朝他开枪,这是我守护要人的方式。」因为子弹不是会避开他,就是打在他身上,再怎么样都不会打中被他保护的人。 「你那是自杀行为,还害我中枪。」辛格挪动包着绷带的右手,像是刻意提醒叶绍黎选择的方式造成的结果,损人害己。 「而且,你是不是闻不到费洛蒙的气味?」简单的推测令叶绍黎十指彻底僵住。 这个男人也未免太敏锐了,叶绍黎无法维持表情,拧眉微怒,「讲到这里,你明明是在场第一个发现枪手的旅客,为什么没有先逃?虽然我的方式可能波及到其他人,但我们都开那么多枪了,你怎么还在附近?」 「所以你这是怪我囉?『闻不到费洛蒙的beta』。」 这傢伙…… 「我没有怪你,害你受伤的确是我的错,所以我现在才在这里帮你洗头。还有,我闻得到费洛蒙!」虽然要很强烈才行。 「是吗?那证明给我看。」 语落瞬间,辛格释放出极具侵略性的费洛蒙气息,极近的距离,就算是叶绍黎也能清晰感知。 alpha正在用他的气味迫使beta臣服,叶绍黎心知辛格在试探他,假如他继续无动于衷甚至发出气味抗衡,就证明自己确实如辛格所说对费洛蒙感知薄弱,所以有办法反抗,任何alpha几乎无法使用此方式达到强迫他服从。 而这对叶绍黎来说或许是好事,承认自己几乎无法闻到费洛蒙这件事后,辛格也能明白这招对他没有效果。 叶绍黎不经意愉悦一笑,连他本人也毫无所觉,他释放出如七月骄阳般热辣的费洛蒙,鼻腔却在下一秒间充满甜腻的气息,一股不可置信的熟悉香气── 多数的beta不会发情,通常都是受alpha或omega的费洛蒙所影响,叶绍黎也不例外。 十六岁的某个夏天,两个少年肩挨着肩趴在床上看同一本漫画,风扇徐徐吹动薄透的削肩背心,连同那甜蜜的味道一併扑向叶绍黎──跟他待在同一张床的alpha发情了,漫画啪的一声从床上掉落,如同对方一个翻身将叶绍黎压在身下肉体碰撞的直白,少年双脣轻啟,带着渴求:「帮我好不好,绍黎?」 叶绍黎仅感觉到平常覆上一层冰霜的雪松此时竟香甜无比,枝枒雪融,森林迎来了春季,剥去霜雪的松香醇厚醉人,犹如一盏带着柳橙甜的螺丝起子。 他用力闔上双眼,感觉手腕被人用力往前拉,整个人跌入宽大浴池。 「呜……怎么会?」叶绍黎挣扎浮起。 辛格的膝盖蹭上叶绍黎明显膨胀的下身,扬起唇角:「原来你真的闻得到,看来是我猜错了。」 06.不不不可能 (慎) 「……不可能?」 来自天堂的气息,是叶绍黎日日夜夜的眷恋,同是日復一日的……梦靨。 「你」为什么还活着? 再见伊人,是激昂与痛苦交织。橙甜的香气勾勒出对方迷离的轮廓,叶绍黎向前伸手,却于下一秒缩了回去,想碰又怕一碰就会烟消云散。 他怎么可能接受?他无法接受再次分离的煎熬。 「喂,这种时候你还可以神游啊?」辛格有种被挑衅的错觉,眼前的beta比起对彰显慾望感到害羞,更多的是震惊与苦楚,和他想达成的目的天差地远,激起他的好胜心。 辛格直接单手解开叶绍黎的裤头拉下拉鍊,将他半勃起的性器掏出。 「不!」 接收到叶绍黎惊恐的呼气,辛格马上转换另一种方式触碰,修长的手指沿着根部一点一滴温柔地抚摸每一吋突出的茎,撩拨得直挺前端吐出混浊黏腻,荡漾水中。 叶绍黎神情浑沌,许久没有体会的陌生快感令他急促呼吸,吸入更多引导性慾的费洛蒙,鼻息间的甜腻浓厚且挥散不去,不断佔据大脑的思绪,身体只能跟随本能臣服在这个男人手中。 辛格的味道满满地附上叶绍黎全身,像是佔据所有物般牢牢包覆,雪融后新生的柔软枝枒沿着叶绍黎脚趾往上盘绕禁錮,叶绍黎大腿紧绷,双手撑着浴池底部隐隐发颤。 辛格倏地松开叶绍黎濒临临界点的柱身,仅凭一隻手藉着水中浮力抓住叶绍黎的大腿将人往前一带,紧接着单手再度缠住那份热烫,拇指像蛇般滑向顶部的洞孔来回按压,推挤出更多白浊。 「啊!」 叶绍黎的叫声起了转变,变得柔软而细緻,辛格终于如愿看见双眼盈满水气、耳根和颈部泛红,被情慾主宰的叶绍黎。 「啊……不要……浑蛋。」叶绍黎嘴上叱骂,黑眸一眨,小巧的泪珠滚落化成水面涟漪。 这个平常面无表情沉闷直拗的保鑣,脱去西装后情动的模样未免过于反差,辛格实在忍不住露出更坏心的一面。 辛格乾脆放开挤压得不停流泪的穴孔,一把握住柱身开始疯狂上下擼动,几乎是强迫挤出叶绍黎更多的体液。 「不要丢下我……嗯……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了……」叶绍黎吞下随着张口请求流洩而下的津液,原本抗拒的双手转而攀上辛格的肩膀,彼此费洛蒙交织相融,辛格更为兴奋。 「呵,不会,不会丢下你,因为你还得照顾我。」 「不……让我死,让我解脱!」 「哦,所以……你是真的想自杀?没关係,我现在用其他方式让你解脱。」说罢,辛格左手富有技巧地使力,上半身前倾,一把封住叶绍黎的嘴,导入更多属于自己的松香,勾住紧张捲曲的可怜小舌。 「唔──」仅那一瞬,叶绍黎嚐到不属于记忆中那人的辛辣,彷彿偏离了设定演绎起自身的桀驁,叶绍黎终究清醒违背本能激起反抗,牙齿用力咬下在他嘴里撒野的舌。 「fuck!」辛格咒骂一声,差点被咬烂的舌头立刻从叶绍黎口中退开,如果这是入侵狮子口中的代价,他倒也认了。 与他面对面的叶绍黎、刚才还对他哭着求解脱的叶绍黎,顾不得没有得到抒放的慾望绷着一张脸站起,溼答答跨出浴池远离充斥alpha费洛蒙的浴室。 辛格?罗赫24年人生头一次遭受如此羞辱──在他高超的技巧下,有人竟然没有解放。 辛格睨着床上的人,是的,应辛格的要求叶绍黎有幸住上几晚的总统套房,还睡在十万起跳的名床上。 慾望来得快消失得也快,叶绍黎的呼吸平稳,看得出歷经白天工作和刚才的闹剧他累坏了,再高涨的慾望也被疲劳磨消。 不是辛格想为自己平反,而是他不是使出惯用的右手,要不叶绍黎现在肯定在他身下哭得一塌糊涂。 「哼,就先原谅你这一晚。」辛格摆出大人有大量的姿态,也躺上空出来的位置入眠。 叶绍黎被恶梦给拖回现实,梦中拥抱他的男人微风似的微笑猛然转化成烈焰,咧开的嘴吐出恶魔的犬齿,惊得他瞬间清醒。然而映入眼帘依旧是那个嫌恶的嘴角,正因做着甜美梦境浅浅勾起。 发现自己不偏不倚依偎在辛格怀里,叶绍黎视线从辛格头顶扫过脚,脑中自动进行状况分析:辛格没有出借手臂枕,受伤的右手也安放于肚子上,似乎是自己不知不觉滚过去的。 对此叶绍黎不觉得意外,他确实对与他的爱人蒋璃暉有着相同费洛蒙的辛格?罗赫感到依恋,让他真正感到在意的是,为什么他们情动时的费洛蒙气味会如此相似? 一般来说费洛蒙的气味就跟人类的指纹一样,每个人都独一无二,这两人却简直像出自同一个个体。 能再度被爱人的气息拥抱固然繾綣难捨,但为什么偏偏是这种以捉弄人为乐的男人? 叶绍黎对着熟睡男人的脸在心里骂了一字经,想到接下来的旅程就厌世得头痛欲裂。 * 「太可惜,听蛇老大描述我本来还想早点见见那位把你搞成这样的麻烦人物呢,不过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你今天气色比较红润耶。」 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夜旖旎,比起害羞叶绍黎更多的是懊恼,「……你的错觉。」叶绍黎用一双「你有没有良心」的死鱼眼神盯着秋楠,随后向一旁的斐守恆眨眨眼求救。 「这次我站在小楠这边,谁叫你平常也就是这样任性妄为,害我们都有心理创伤,这下知道我们的感觉了吧。」就连一向以维护双方和平、公平为守则的斐守恆,这次的天秤也朝秋楠的方向倾倒。 「唉……好,我以后跟你们搭档都会乖乖,单独行动再继续找死。」 此话一出,果不其然获得秋楠大吼:「叶绍黎!」 「准备上工。」叶绍黎转身悄悄微笑,不得不说今天的心情是一片天晴。 分不清天与海界线一望无际的蔚蓝上,一艘游艇优游其中。今天不只天气好,连叶绍黎的心情也难得能称得上不错,某人嫌弃饭店准备的游艇太小而没选择另租一艘跟上脚步,是促成叶绍黎心情尚可的极大原因。 上船前,叶绍黎、秋楠和斐守恆对游艇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一番,确保安全无虞,在远离岸边的大海中央,发生任何事情都有可能,甚至危险性倍增。 叶绍黎感觉今天的米科尔似乎有些侷促不安,身为必须为客户身心灵带来安全感的保鑣,他选择主动上前关心。 「米科尔先生请放心,检查结果没问题,马上可以出海。」 「咦?哦,好,很好……那个,黑巴曼他今天……」米科尔越说越小说,到最后叶绍黎只好用猜的。 「您放心,过几天他应该还会再过来支援。」 「我没有担心,我只是……啊,等一下再问你。」 由于霄恩的呼唤,米科尔只好暂时吞下真正的疑问,逃也似的奔回自家老闆身边。 叶绍黎和秋楠分守船头以及船尾,斐守恆则留在岸边待命。一行人于早上九点左右往西出海赏鲸。 这个国家南边环海,西边坐拥大片雨林,无论山景海景都能饱览。正值夏季可选择游憩近海处,远离都市人群,污染少,加上生态復育有成,是邻近国家旅游的热门首选。 霄恩在米科尔的搀扶下低头欣赏船身划过白花的浪潮,经过那日的海边散步,他的身体多少能站得更稳了。 「说起来,你们公司的保鑣顏值都很高呢,连老闆也是。」霄恩抬头刚好对上秋楠冷峻的侧脸,随口间聊。 秋楠的眼尾和唇角都有颗小巧的黑痣,恰巧平衡了她的冷冽气质,让她的长相不至于太过锐利。身手强悍的她,是不论性别各类政商名流抢着指名的保鑣。 对于霄恩的间接称讚,秋楠豪爽一笑,「因为我们蛇老大觉得顏值越高就能吸引更多客人。」 「原来是金钱至上主义。」米科尔则默默在心里对黑巴曼打分数。 「米科尔,我想去船尾看看海岸线。」 霄恩指着叶绍黎站着的地方,左手勾着栏杆正要挪动,霎那间,船身不似大浪来袭的剧烈晃动一下,霄恩手一滑和米科尔撞到一起。 07.麻烦四伏 「没事吧?」 巨大撞击使得船身大弧度左右摇摆,叶绍黎从船尾赶至霄恩身边,看见躺在泳圈上霄恩和米科尔。 「我们没事。」米科尔和叶绍黎赶紧把霄恩扶到一旁入座。 刚才那瞬间,秋楠在他和霄恩往夹板上跌的前一秒时精准拋出掛在船身的泳圈,他们才不至于硬生生撞上夹板。 「各位客人没事吧?是小抹香鲸!」船长探出头来点出罪魁祸首,原来是一隻调皮捣蛋的年轻抹香鲸从下方撞击船身。 霄恩和米科尔闻言,顾不得刚才的惊吓,两人富有默契肩搭肩以最快速度衝到船头寻找抹香鲸的巨大身影。 年轻的抹香鲸不论是顏色还是外型都像极了一艘潜艇,牠玩心大起般下潜后又猛地探出头喷出水柱,霄恩和米科尔顾着与牠拍照,一点也不介意被打湿衣服,米科尔蓬松的捲发也因此全塌。 「一般来说鲸鱼不会这么早现身的呀,因为声纳的关係最近不是久久没踪影就是搁浅,唉……海底也是越来越吵了。」 叶绍黎准备回船尾时碰巧听见船长的抱怨,扫了眼驾驶室操作仪表,目前距离岸边六海里,大型鲸鱼会出现在这么近的海域实属稀奇。 当叶绍黎走回定点,瞳孔顿时停驻无法动弹,眼前是他所见过最巨大生物的尾部,在阳光的挥洒下,抹香鲸摆动着尾鰭反射海水光芒闪动,宛如揭开海中宝藏熠熠生辉。 直到海中巨兽消失,叶绍黎才从感触中回神。他低垂眼帘,对大自然坚韧的共鸣转瞬即逝,人类想活下去的慾望是可以被许多方式击倒的,甚至,当全世界齐力剥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们,还非得强迫他留下时,存于世上的每分每秒对他来说都饱受折磨。 叶绍黎忽然感觉双脚离地,他以为自己陷入投海自杀的幻觉,但已对危机感敏锐到极端程度的他下意识转身跑向霄恩,下一秒船头传来扑通落海声,叶绍黎心想糟糕。 眼角只够捕捉到秋楠跟着跃入水中的剎那景象,叶绍黎立刻对着耳机大喊支援,随即抓着救生圈跟着跳入海中。 完全没时间判断意外是如何发生,必须首要引领霄恩游到船尾把他从阶梯拉上去。 霄恩顺利搭上泳圈,叶绍黎和秋楠一左一右环住他往船尾方向游去。海面平静,抹香鲸母子早已远去,代表刚才的碰撞不是来自于牠们。 「──老闆!」 叶绍黎抬眼,米科尔着急奔至船尾阶梯,驾驶室的船长也探出头朝他们大喊:「船底进水了,船会沉!」 会沉船就表示船底受损,叶绍黎大惊,意识到的同时,两人夹在中间的霄恩彷彿被什么咬住拖入海中倏地下沉,从水面上消失。 米科尔大叫,叶绍黎和秋楠立刻戴上泳镜下潜追击,霄恩双手挣扎挥舞,从口中吐出的泡沫打在两人眼前。 他们避开泡沫,奋力下潜,敌人的速度非比寻常,明显穿戴全套潜水装备。大颗的气泡消缓,逐至消失,象徵氧气逐步被海水吞噬,再这么下去他们会失去霄恩。 叶绍黎抽出不同以往的配枪,对秋楠使了眼色。那怕是为了应对目前情势的策略,叶绍黎还是犹豫了两秒后才扣下板机。 朦胧的视野、晃动的身影、海潮影响下难以捉摸的轨跡,集结所有恶劣条件,叶绍黎还是开枪了──驀然,敌人好似看穿了叶绍黎的意图,竟伸出右手抢先朝他发射一记鱼枪,但他千算万算都不可能算出叶绍黎对死亡的决心,叶绍黎毫无闪避正面迎击,超空泡子弹擦过敌人右手。 此时,秋楠早已靠近霄恩一个手臂的距离,当叶绍黎顺利击中敌人,霄恩也顺势挣脱桎浩,秋楠一个流畅迂回抓过霄恩急游向上。 鱼枪擦过叶绍黎侧腹,吐出了深红渲染海洋。叶绍黎一动不动挡在三人之间,敌人身着漆黑简易潜水装,叶绍黎可以清晰感觉到从泳镜投射而出打量的视线,不过没有氧气瓶的他就快撑不住了,对于死在生命源头的大海他是乐意之至,可是在还没确定霄恩没事之前他不能这样不负责任死去。 仅有一发能排除水中阻力要价不菲的子弹已经用去,现在只能仰赖唯一的增援。 出乎意料之外,敌人乾脆地掉头游走,彷彿对排除叶绍黎这些麻烦保鑣一点也不感兴趣,抑或嫌浪费精力,还是对于超空泡子弹感到忌惮,不论是何原因,对叶绍黎来说都是幸运。 他原本决定等到浮出水面确认霄恩平安无事后,他便打算再度往下沉,任由洋流将他带走,不留一点痕跡。不过叶绍黎的「作死」计画有哪次是成功的呢?在他游回水面后,只见米科尔正不断为霄恩做心肺復甦术。 米科尔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快醒来,求求您快醒来!」 「换手。」秋楠说道,在米科尔移开掌心瞬间接续挤压。 船尾的阶梯开始往上淹入海水,船身正往斜后方倾倒,叶绍黎判断不宜爬上去增加重量,幸好很快传来斐守恆以及两艘小艇的引擎声。 紧接着,叶绍黎听见霄恩奋力呼吸后剧烈咳嗽,他也终于失去体力往下坠落。 「不太可能一直尾随等待船隻停靠──」 「感觉是早就把我们的行踪摸透了。」 「──船底被射了手持型鱼雷,靠,对方的武器也太先进了吧。」 原来是鱼雷,难怪震度会强到把人弹出去──叶绍黎朦朦胧胧地想着,睁眼看见熟悉声音的主人。 「你醒啦,还好伤口不深只是体力透支。」斐守恆轻轻洩出放心,伸手帮叶绍黎拨开额前的乱发。 秋楠则重重呼气,彷若压住心中的大石块终于放下,她也终于得以找回呼吸。 这样的反应其实一点也不浮夸,在她专注对霄恩执行cpr同时,她克制不了自己不去思考自杀前科累累的叶绍黎究竟肯不肯选择浮出水面。 她不能丢下要人跑找叶绍黎,可要是这段期间她失去了她的好友、她的伙伴呢?秋楠内心的不安随着不见叶绍黎的身影持续膨胀,几乎要将她的精神压垮。 叶绍黎头一次能将秋楠的表情与无助画上等号,秋楠双手摆放于胸前,紧紧握住,对这一切的结果謳歌,「幸好你还活着。」 叶绍黎试着缓慢坐起,伤口比预想中还疼,他皱眉。「霄恩先生呢?」 「他没事,不过为了预防万一还要留院观察一天。」斐守恆帮叶绍黎调整好姿势,将枕头直放让他靠得更舒适。 「谢谢。」斐守恆有时就是这么过分贴心,叶绍黎有些不好意思,任务明明是该由他一人负责,现在却变成支援人手越来越多的情况。 「你们刚才讨论的我多少有听到一些,秋楠你刚说船底是被鱼雷打中的?」 原本,叶绍黎以为追杀霄恩的大概就是在沙滩朝他们鲁莽开枪那种程度的枪手,可现下冒出的敌人极可能携带未曾听闻过的危险武器。原以为要走健行步道,到了集合地点却发现是高级纵走,正合他意。 「警方有派人去捞这次对方弃置的武器,是不是军用的明天才会知道。不过,如果是军用的可能跟国家政府脱不了关係……那个霄恩?德里克到底是什么人。」想到摊上一个麻烦人物,秋楠咬着下唇烦躁地不断来回踱步。 「不管他是谁或做了什么都不关我们的事,我们的工作就是保护好他。」叶绍黎对于危险视死如归的模样依旧体现得淋漓尽致,同时也表现出身为保鑣的专业态度。 他接着说:「麻烦带我去看霄恩先生,我要出院了。」 斐守恆和秋楠互望一眼,彼此胸有定见。 08.安抚小孩 「帮我绑绷带。」 对,这傢伙还在,叶绍黎都给忘了。 墨绿色大理石纹桌有将近一半被四散的绷带淹没,还加上几罐杀菌药品,辛格盘起腿坐在米色沙发上,将绷带头用大腿压住,自行尝试几次的结果,不是不够紧就是缠到一半就松掉,好不容易盼到救星进门,对方却用一副「你怎么还在」的眼神瞅着自己。 「帮我绑绷带,然后──」 「我马上帮你绑,等我整理一下。」 不立刻答应这浑蛋又要被使唤得更累,叶绍黎这次学乖了,这就跟安抚小孩的道理一样,先答应后再考验对方的耐心,不过答应好的事一定要做到。 为了不把从医院带回来的病菌沾染到辛格这位姑且称之为病患的浑球身上,叶绍黎冲了个战斗澡(他估计辛格比小孩更没耐心),换上乾净的衣裤,黑发随意擦拭了一下,披上毛巾走到客厅。 辛格还维持着与刚才同样的包扎姿势,但当他对上刚冲完澡的叶绍黎那双泛着疲乏与毫无防备的眼神时,辛格极其轻柔地笑了。 那是毫无戒心的叶绍黎,纵使昨夜才发生了「那件事」,面对他时,叶绍黎依旧抱持着平常心。 叶绍黎倏地靠近辛格,低垂的头让辛格轻而易举望进他小小的发旋,这对惯于用费洛蒙争输赢的alpha来说,叶绍黎的举动无疑是露出破绽、示弱或讨好臣服的表现,儘管当事人完全没那个意思。 总之,直到叶绍黎抬起辛格的手臂,辛格都没能从那漩涡当中抽离。 叶绍黎理所当然察觉到那过于炽热的视线,不过他今天是真的累到没有心思去制止这些小动作了。 「为什么你不请饭店护理师帮忙?」 「我不喜欢让讨厌的人碰我。」 「你不是也讨厌我吗?」 「我没说过讨厌你啊。」 「……」 所以说那些坚持要他在工作期间照顾、洗头、刷背等等任性霸道蛮横无理的要求,全都不是出自于对他的讨厌?叶绍黎几乎无言以对。 「你今天是去干嘛了?」叶绍黎盯着渗透纱布的一块血渍,不自然的出血量是伤口裂开的跡象。 「钓鱼。」 叶绍黎如若嚐到柠檬原汁般狠狠地拧起眉,先不说剩一隻手臂能动是要怎么钓鱼,辛格的种种行为似乎都显示他已经把这整起事件当成打发时间的乐趣,叶绍黎不禁直接把内心的怀疑全盘托出:「你该不会故意去做什么危险动作,目的是要拖延伤口痊癒时间吧?」 「对耶,我怎么没想过要这样做?」 叶绍黎难以压抑怒火,「罗赫先生──」他抬眸时摇曳的发丝落下些许水珠,全数被辛格的棉质休间裤吸收,这时叶绍黎才后知后觉辛格将他们之间的间隔拉近到一个足以改变气氛的距离。 「……可以拜託你不要做这种幼稚的行为吗?」叶绍黎小心翼翼把未完的话说出口,同时不着痕跡地拉远那只需一低头便能吻上来的间距。 然而,辛格早就料到叶绍黎后退的轨跡,手掌毫无阻碍贴上叶绍黎冰冷的后颈,叶绍黎眼眸颤动,手指飞快扣好绷带,低头滑开那双与眼神同样灼人的掌心,迅速站起。 「你自己的伤要处里一下吧?我闻到一股血腥味。」辛格一点也没有感到挫败,他慵懒地向后躺,像锁住猎物那样紧盯叶绍黎透出服贴衣料的精实背肌。 「你是鯊鱼吗?我等一下再处里就好。」叶绍黎突然感到好笑,但他头也不回往迷你吧檯走去。 「等一下?不,你现在过来这边。」 强硬的语气,伴随威吓的费洛蒙气息一下子扑向叶绍黎的后背,但叶绍黎完全无动于衷。 「不要白费力气,这招对我没用。」叶绍黎打开冰箱装了几颗冰块,接着转身去饮水机里盛冰水,能做到不把alpha带着宰制意图的费洛蒙当一回事的beta恐怕只有叶绍黎。 辛格挑眉,「哼,那这招呢?」 叶绍黎手一抖,杯水差点没拿好,险些弄湿木製地板。 迷人松香缠上叶绍黎暴露在空气中的颈项,如指腹轻抚过侧颈,撩开衣领鑽进前胸,泛起红晕的颈部被热情的轻啄佔满,那声音低低縈绕耳际,「绍黎。」 「别、别那样叫我……」叶绍黎着急地抚去颈部上几乎真切的触感,喘息逐渐急促起来。 「冷静,我知道你喜欢,这可以让你放松。」 「……」 「过来,我又不会吃了你。」辛格愉悦地只出一张嘴指挥,陷入沙发的身躯甚至没挪动半下。 你觉得很有说服力吗?叶绍黎听了都想翻白眼,可他却如同魂魄被勾去,双脚自动朝沙发的方向前进。 叶绍黎累得不再说话,他坐回沙发边角乾脆脱去上衣,柔和的木质调便迫不及待扑了过来,拥住极欲佔有的对象。 叶绍黎逐步感到自在放松,熟悉地温润正温柔抚慰他的疲劳,辛格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强势佻起叶绍黎的慾望,而是体贴地与他的和煦交融,恍若恋人那般爱护着他──叶绍黎简直快要被这份温柔搞哭。 他强忍鼻酸,撕开纱布专注手上的工作,希望藉由疼痛来冲淡内心的鼓噪,可惜没用,完全没用,因为他对痛的忍耐力早就非比寻常。 「告诉我,为什么你会这样?」 辛格说着手便不安分地向他伸来,叶绍黎空出一隻手抓住他,却无法轻易松手,他该死地眷恋着散发出雪松香气alpha的体温。 「如果我满足你的好奇心,你是不是就会对我没兴趣,然后就不会再来烦我?」这大概是叶绍黎除了初次见面之后对辛格说过最多话的一次。 辛格耸肩,「机率一半一半吧,我不能给你保证。」 读到叶绍黎眼中的迟疑,辛格决定放慢脚步循循善诱:「你们公司应该已经对我身家调查一番了,虽然已经很久没发表新作品,但我好歹还是一名艺术家。简单来说,就是我忽然找不到灵感,所以才决定来一趟久违的旅行,现在因为你的关係我是什么事情都没办法做。」 叶绍黎忍不住插话:「刚才是谁跟我说他去钓鱼的?」 见叶绍黎还有馀裕耍嘴皮,辛格再度加强了费洛蒙的侵略:「重点也因为你的关係,我现在脑袋里满满元素等着拼凑,你现在可是我的繆斯。」 「哼……那我还真是有荣幸。」 伤口处理好了但还没来得及穿回上衣,叶绍黎挤出最后一点骨气,接着歪向一旁倒去,他的身体软绵无力,极度渴求温度和怀抱所带来的安全感,辛格像是故意折磨叶绍黎似的,丢了件已经失温却浸染浓郁松香的外套给他,叶绍黎虽是满脸厌恶,仍是紧揪着外套恨不得让它包围自己更多。 辛格轻扬起嘴角,「你知道就好。快告诉我,我会给你拥抱当作奖励。」 09.说对话 拥抱吗?对叶绍黎来说无疑是最诱人的提议,假如可以他甚至希望能够在这个怀抱之中迈向死亡。 那一日错失的,或许能再一次迎来机会。 叶绍黎埋首于外套中,吸入了大口属于「他」的香柏,思觉踏着有气无力的脚步,回到那日冬季。 隔壁空屋很久了,自从独居在两栋比邻大楼其中一间小公寓的阿婆过世后,叶绍黎就不曾听过隔壁的声响。 他已经四岁了,先天的个性和后天因素导致他没有同年龄孩子那么活泼好动,这样有点缺乏活力闷闷的性格,唯一乐趣就是观察邻居发出的声响,再猜测对方正在做些什么事情。 由于隔壁阿婆不晓得为什么,不论是看电视、听广播电台声、讲电话,甚至连咳嗽,做什么事都特别大声,所以叶绍黎几乎都能猜中阿婆当下所为。 抑扬顿挫的女声,代表阿婆在看新闻;高亢的拌嘴拌舌,是电视剧演员的特技;不耐烦的抱怨,绝大多都表示阿婆口中称为「网路」的东西又不稳定,阿婆正打电话请人解决。 每回阿婆咳嗽,连带也影响叶绍黎清清喉咙,后来他发现阿婆咳嗽频率变多,以前每到冬天都会特别严重,现在连不是天冷的季节阿婆也是咳个不停,直到后来他就没再听见咳嗽声,叶绍黎独有的乐趣连同其他声响一起消失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的某天,叶绍黎缩着身体低咳,无论他如何将自己裹进毯子里面,寒风总有办法鑽入挑起他的鸡皮疙瘩。 他问妈妈为什么自己会发出像是楼下狗狗吠叫的声音,当时妈妈告诉他那是因为他感冒了,病毒入侵他的肺部让他发出带痰的闷声。叶绍黎偷偷害怕自己会像阿婆一样忽然没了声音,因为他知道那代表他会像阿婆一样从世上消失。 那时他半梦半醒间,感觉到自己正剧烈咳嗽,驀然,他也听见了其他声响──来自隔壁,一位女性和一位男孩,男孩说话的清脆声唤醒空屋的朝气,也大方感染了叶绍黎。 他清楚听见男孩对那名女性说:「妈妈,隔壁好像有养狗狗。」 叶绍黎为男孩不晓得那是他发出的咳嗽声而嗝嗝笑,同时悄悄地思忖着感冒好了之后如何吓男孩一跳。 然而事与愿违,叶绍黎的感冒迟迟好不了,他一直都觉得好冷好冷,持续在分不清是晕倒还是睡着的浑沌意识中徘徊,他总是靠着隔壁男孩的声音将自己拉回现实保持清醒,途中妈妈塞给他某种十分苦涩的糖果要他吃下,他的咳嗽才终于逐渐减少,最后痊癒。 「妈妈,我从来没看过隔壁的狗狗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狗狗?好想跟他玩。」 叶绍黎追逐着男孩的声音睁开眼,将门帘揭开一个可以单眼窥视的缝隙,感受到久违的光线从隔壁窗户照射过来。 「你每天都去阳台看,他总会现身的。」 「我现在就去。」 「外套穿着不要感冒囉。」 是时候吓他一跳了──叶绍黎调皮想着,便拉开门帘从小屋里衝出来。 男孩见到他时踏踏实实地吓了好大一跳,不知怎么叶绍黎顿时害怕了起来,他从没有接触过爸爸和妈妈以外的人,说不定他根本不该出来,他应该回到小屋内。 可就在叶绍黎光着脚驻足原处手足无措时,男孩朝明亮的屋内轻声说着:「妈妈,隔壁阳台狗窝里的,是一个人。」 「你不要怕,你为什么在那里?」 冬季末,叶绍黎初次见到7岁的蒋璃暉,男孩双颊和鼻子都红扑扑,穿得圆滚滚的,头发柔顺贴着脸,黑眸映照屋内的暖黄饱含鲜明而温暖。 「我、我不怕……那是我家,我住在家里。」叶绍黎转身指着被男孩称为狗窝的斜屋顶造型小屋。 「小璃,你刚刚有说话吗?」 男孩妈妈的询问声惊得叶绍黎一溜烟逃回小屋,躲进毯子内,他还没准备好面对更多人,一次一个人就好了。 「妈妈,那个……隔壁阳台狗窝里有人。」 「好了,不要开妈妈玩笑了,快进来吃晚餐,明天再找狗狗玩。」 「我说的是真的,他头发长长乱乱的,看起来就跟狗毛一样。」 「小璃,那就是狗狗。」 他们的对话叶绍黎听的一清二楚,我是狗狗吗?叶绍黎不由得问自己,但狗的话人应该听不懂才对呀? 还是他刚刚说错话了?应该没有吧? 叶绍黎会这样质疑自己是有原因的,从他有记忆以来,他的学习几乎来自于阿婆听、看、说的一切,在没人指导的情况下,连最简单的分辨对错他都做不到。 幸好,男孩隔日下午的出现驱散叶绍黎内心的不安和迟疑。 「你在吗?」 毫无疑问,那是在跟他说话。叶绍黎从毯子里冒出头,裹着毯子爬出小屋外,停在距离栏杆稍远处,双眼紧瞧对面的男孩。 明明是男孩先找他的,但男孩显然十分吃惊,接着嘟着嘴低声呢喃:「昨晚不是我看错,真的是人嘛!」 叶绍黎说:「我不是狗狗。」 男孩回过神专注眼前,小心翼翼地问:「你为什么在那里?你有爸爸妈妈吗?」 「我住这里,你住那里。有爸爸和妈妈,可是爸爸很少,妈妈每一天会给我吃饭,喜欢妈妈。」 大概是很久没人跟他说话了,叶绍黎打开话匣子似的说了一长串都没停歇,还说到咳嗽。 男孩很有耐心听他说完,然后会停顿一段时间才开始下一个提问。 「我大概知道你的意思,可是你怎么不是住在里面?」男孩指着自家落地窗内,又指了指叶绍黎家的。 叶绍黎摇摇头,「爸爸说这里才是我家,我要住家里。」 见男孩眉毛忽然下垂,声音也没了刚才有活力,叶绍黎再次担心起自己是否又辞不达意,然而此刻他更加害怕男孩不再找他说话。 从来没有一个人愿意跟他说这么久的话,就连妈妈每次拿饭给他也都来去匆匆,稍微对话个几句就会被爸爸大吼,叶绍黎一直觉得与自己「说话」是不是一件不能做的事情。 「你还好吗?」 就在叶绍黎像做错事般低着头将毯子抓得更紧时,男孩的声音突破盘踞叶绍黎脑中的束缚,给出了清晰的答案。 叶绍黎的目光倏地移开脚下一成不变的灰色磁砖,直视前方。 「你几岁了?」 叶绍黎想了一下后说:「5岁。」 「你有去上学吗?」 「什么是上学?」 「除了爸爸妈妈你还有见过其他人吗?还是有其他人看过你吗?」 「住在你家的阿婆,可是我没有从家里出来,还有你……有爸爸、妈妈、和你。」 男孩正用持续的对话告诉叶绍黎「说话」是一件他可以做的事情,男孩给了叶绍黎一把解开桎梏的钥匙,而叶绍黎紧紧握住──他终于肯走到栏杆处,两人间大约只隔了一个成年人手臂的距离。 「最后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叶绍黎露出灿烂笑容,「我没有名字,你可以给我一个吗?」 10.走散之后 声音是有情绪的,尤其是当人失去理智时,那些宣洩最终会化成实质的暴力。 「你说你没跟他说话?那我怎么会听见他的说话声?」 叶绍黎从头到尾都低着头,盯着脚趾头前方方形磁砖的边线,那是一道又宽又深的鸿沟,叶绍黎无法透过任何声音、语言、动作去阻止对面的人施予暴行。 毕竟,一旦他有所动作之后,对方总会执意认为他是攻击挑衅,从来都不是投降屈服。 「……呜呜……我、我真的没有跟他说话……应该是,他在自言自语……」 母亲恐惧的味道浸染了周遭,却仍被父亲的费洛蒙蒸腾得全数挥发,奇怪,他这么小的年纪分明感受不到费洛蒙才对,但怒火依旧延烧到叶绍黎脚底,缓缓窜了上来。 「你说,你有没有说话?」 父亲终于还是将矛头对准了他,他根本不敢说话,仅是站立不动就耗费他全身力量。 「快说!」 有人缝住叶绍黎的嘴,他毫无声响。不能说话,绝对不能说话。 「我不是叫你别吵吗?你跟谁说话?」 叶绍黎还是没应答,火舌在下一秒猛地吞噬他,叶绍黎感到天旋地转,直到撞到墙壁才停止滚动。右半脸颊疼得如火烧,脑袋重重落下,尖锐耳鸣佔据了全部意识,视线涣散迷濛。 「不要打了,他之后会听话的,拜託你不要打了……」 「不要以为你偷偷去买感冒药给他我不知道,我要打到他再也说不出话来!然后就轮到你了!」 叶绍黎闭上双眼,好想消失,他感觉到一股温热从嘴角流下,然后他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要是他就这样晕过去或睡着或死掉就好了,可片刻他还是因为母亲的尖叫太过惨烈而睁开双眼。 那是叶绍黎初次感受到妈妈的怀抱,湿黏热烫、紧紧地无法挣脱,他馀光瞄到爸爸握着东西的手不断抬起又放下,拥住他的身体便随之剧烈抖动,更多热流沿着拥抱传递过来,最后,叶绍黎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叫── 警察破门而入,阻止这场为时已晚的暴行。大概是得知救援来到,母亲原本紧拥叶绍黎的纤细手臂如灵魂被抽乾似的瞬间松脱,叶绍黎甚至来不及抓住那近在咫尺的手、来不及感受最后一丝温度──他才刚刚体会到而已,命运就无情地将之剥夺。 随后,有人轻轻抱起叶绍黎,他晓得自己远离地面,好像他长大长高了,可以离开小屋了。 「如果不是那孩子的妈妈保护他,死的会是那孩子。」 在被抬上救护车即将失去意识时,叶绍黎听见有人这么说。 原来,原本应该要死掉的人是自己才对。 那,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之后叶绍黎才知道是隔壁报的警。蒋璃暉在他母亲回家后立刻向她说明叶绍黎的情况,母子俩跑到阳台恰巧听见东西被摔破的声音,他母亲直觉有异火速报警。 叶绍黎待在医院的那几天,蒋璃暉和他母亲每天都会带小礼物来找他。他们有时一起玩玩具,有时蒋璃暉会唸故事书给他听,再不然就是一起玩手机上的电玩游戏。 每次探访时间结束蒋璃暉不得不离开时,叶绍黎总会揪着蒋璃暉的衣服大哭。 初春某个周末,蒋璃暉离开得异常早,已经习惯被丢在医院的叶绍黎这次不哭不闹,脸上的表情有些麻木,后来他发现自己的小手被另一隻比他稍大的小手勾着,蒋璃暉带他一起离开了医院。 「你以后就跟我们生活吧,小璃比你大,所以是哥哥。」 「我要叫他叶绍黎,好不好,小黎。」 「这样两个都是小璃,你们要怎么分辨啊?」 「我是哥哥了,小黎当然是在说绍黎。」 「真是拿你没輒……如果绍黎觉得好的话我是没有意见拉。」 叶绍黎微笑点点头,母子俩对于他不说话的情况倒也习惯,相信只要有耐心的引导,叶绍黎一定会慢慢恢復正常的。 「小黎,我们来看电视吧。」蒋璃暉习惯性牵起那隻手,却拉不动。 「绍黎。」 蒋璃暉吃惊转身,叶绍黎像是要证实对方的念想重复开口说:「绍黎,我很喜欢。」 蒋璃暉十八岁某天第一次迎来alpha突发性的发情期,也就是俗称的发情热。他原本跟叶绍黎趴在床上看漫画,电扇朝两人吹着不算凉爽的风,蒋璃暉突然意识到叶绍黎身上带着与自己相同的肥皂香,以及对方那淡淡的湿咸的费洛蒙气味,蒋璃暉猛地感到全身燥热,一个翻身压倒叶绍黎。 「帮我好不好,绍黎?」 叶绍黎一动也不动连眼睛都不敢眨半下,他非常清楚自己过于依赖蒋璃暉,却没想过对方对自己也是同样的心思。 毋庸置疑,叶绍黎伸出手勾住散出清润雪松alpha的颈项,得到应允的剎那,蒋璃暉开心得简直要飞上天,费洛蒙的气味铺天盖地压上叶绍黎发软的身躯,他们急切地贴近彼此,交付自身的所有。 从那一刻开始,两人的关係变得更为紧密,尤其对叶绍黎而言,蒋璃暉是他这辈子所拥有的唯一宝物。 叶绍黎因为母亲而得以延续生命,因为蒋璃暉延续的生命才赋予了意义。 走上绝路的当下,叶绍黎义无反顾。 蒋璃暉的母亲是该国数一数二黑帮家族领袖的情妇,领袖辞世,各方势力为了争夺大位导致他们母子成为箭靶。一方想稳固他的正统继承权,另一方想方设法要杀他。 在他母亲捲入一场枪战之后,蒋璃暉几乎无处可躲。 「妈她早就已经脱离黑道很久了,如果我不是alpha的话,他们可能还会放过我。」蒋璃暉感到百般讽刺,他咬牙说:「我绝对不要我的人生受人摆布。」 他既不想一辈子活在争斗中,也不让别人决定自己的死亡。 那年叶绍黎十八岁,海天一色染上了绝美鲜红,蒋璃暉将一把枪交给叶绍黎,自己同样也握了一把,彼此空着的那隻手十指相扣。 蒋璃暉露出淡淡的笑容朝叶绍黎说:「牵好不要走散囉。」 叶绍黎五指用力,「才不会走散,我早就决定要永远跟着你了,永远。」 他强调着「永远」两个字。 没错,这是蒋璃暉的决定,亦是叶绍黎的意愿。 颤抖沿着指尖清晰传递到蒋璃暉身上,即使做好觉悟,蒋璃暉仍然害怕着死亡。 这是很正常的,能像叶绍黎这样豪不退缩才异常,叶绍黎自己也晓得,但只要能跟蒋璃暉在一起,他能做到无畏无惧,因为他就是他生命的全部。 然而他害怕的事情却发生了,扣下板机剎那,恐惧化作如影随形的永恆,蒋璃暉交给他的枪根本没有子弹。 叶绍黎在意识到可能和蒋璃暉「走散」的瞬间,恐惧布满全身,眼球急迫地在昏暗的海边寻找另一支枪,他找到了,欣喜地对准自己的太阳穴连开数枪。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任何一发子弹──叶绍黎绝望扭过头,相握的手滑落,不再乘载着灵魂的重量。 他必须快点死,非得追上蒋璃暉不可。 叶绍黎奔跑在海滩上,却见鬼地完全找不到半个酒瓶,他把目标转到眼前汪洋大海,像是母亲最后的拥抱那般充满希望。 不料,刚才的枪声惊动了其他人,叶绍黎从冰冷的海水中被拖上岸,身体恍若缺氧的鱼不断跃动,嘶吼悲鸣划破夜空── 尔后,他便时常梦到十八岁的自己对自己说「你怎么还活着?」,最后那张脸渐渐变成蒋璃暉的模样,一次次问自己,你为什么还活着? 你已经跟他们失散太久了,所以,快点死去吧── 「还真像小说会出现的故事情节呢。」 带着嘲弄的浑厚语调是叶绍黎几日以来所熟悉的,回忆中断,叶绍黎霎时回过神来,与上方的绿瞳四目相交──辛格?罗赫看不清表情直盯着他,双眼如在浅滩下飘动的大片泰来草那般翠绿鲜明。 知道他过去的人除了算是无条件接纳自己的黑巴曼,也就只有跟自己比较要好的秋楠和斐守恆。说实话,听完他故事的人还能如此淡然的,辛格还是头一个。 对方的态度让叶绍黎感觉轻松不少,虽然面对辛格叶绍黎几乎是把最糟糕的自己完全展露出来,此刻辛格却彷彿更进一步告诉叶绍黎,他全然接受。 不管你叶绍黎经歷了什么,在我面前,你不必负担他人眼光所希冀的责任。想死就死;想活就活,我都不会干预。 叶绍黎不由得发笑,「哼,那你又有什么精彩的人生可以跟我分享,没灵感的小屁孩?」 辛格挑眉,「你……你竟然敢说我是小屁孩?」 「我年纪比你大当然可以说。」还有你的行为真的很像小屁孩…… 「我看你说这么多话也口渴了吧,多喝点水阿,大叔。」 叶绍黎莞尔,他正打算进一步调侃辛格吵架的功夫是不是变差了,也不晓得对方何时拿了杯水喝下,一把附上叶绍黎微张的嘴。 11.诚实面对 他们以颠倒的方向餵水喝,叶绍黎完全无法招架,但辛格餵的量不多,一滴也不剩全进了叶绍黎的肚子里。 「别──」辛格根本不打算给叶绍黎喘息的机会,又一次堵住他的嘴,这次的水量稍多,一些沿着唇瓣辗转廝磨而分开的嘴角流了出来,让喝水变成名副其实的接吻。 叶绍黎的精神开始迷濛,辛格的动作却逐步减缓,迫使叶绍黎拉回一点集中力。辛格的嘴极其细腻地处理每一个吮吸的力道、角度,在叶绍黎紧绷的身躯得到放松之后,舌头不费吹灰之力入侵其中。 嘴巴内被侵占得满满地,吞噬了全部的呻吟,叶绍黎十根手指陷进外套的布料当中,又一根一根缓缓松开。辛格温柔地、和缓地、循序渐进深入他,使他產生了彷彿正和蒋璃暉亲热的错觉。 叶绍黎驀地集中焦距,瞥过赤红的发梢,惊觉此刻为他带来生命存在感的人,不是那已经和他走散多时的人。 他欺骗不了任何人,儘管他活着却跟死了没两样,内心的空洞依旧不曾缩小,他的欲求已经达到高峰。 想通了后,叶绍黎登时扬起头,唇瓣用力朝上方推压而去,辛格对叶绍黎的主动感到震惊,双唇稍微分开不过一刹又马上压了回去。叶绍黎反守为攻,舔拭的动作开始大胆起来,他的舌尖顶起辛格的舌根滑至尖端接着轻轻咬上,辛格登时散出大量浓烈松香,兴奋地浑身颤慄,大掌一把鑽入叶绍黎盖着外套的胸口,找到那挺立的乳尖抚慰起来。 「哈啊……」叶绍黎情不自禁张口喘息,分开的唇瓣拉出一段银丝,在橙色灯照下亮晃晃颤动着。 辛格的下身已经硬到不行,一开始柔和的费洛蒙也早在叶绍黎的挑逗之下转成带有侵略性的压制,辛格起身从颠倒回到正常方向,再度附上叶绍黎肌肉精实匀称的身躯时,朝他扑上的呼吸却均匀了起来。 叶绍黎睡着了。 「靠,有没有搞错……」辛格几乎就要忍不住大吼,这简直难以置信! 现在气氛如此之好,他也已经准备提枪上阵,这个beta竟然放着他不理乾脆睡着了?而且还不是第一次丢下他不管! 就在辛格陷入不满的抱怨中时,叶绍黎忽然动了一下,蜷缩着身体连同整张脸深埋入辛格的外套内。 「好啊,叶绍黎,你给我走着瞧。」辛格咬牙切齿丢下这句话后,转身朝浴室走去,独留沙发上颈部以下被外套牢牢裹着的叶绍黎。 叶绍黎醒来后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昨夜的床怎么特别难睡? 他缩在沙发角落面对椅背睁开眼睛,飞快意识到自己昨晚睡在沙发上,身上还盖着辛格的外套,叶绍黎下意识埋首嗅闻了一下,果然早就没有残留任何味道了。 紧接着他赫然察觉那份香气其实停留在自己身上,有意无意引导他的记忆回想起昨晚的种种。 叶绍黎手指附上嘴唇,没错,他们又接吻了,而且这次他也主动展开了攻势。随着忆起的画面越多,叶绍黎脸色越发难看,他想起自己把一个alpha的慾火点着之后却丢包不理──他死定了。 如果真的可以死亡倒很好,但叶绍黎已经有预感,不、他甚至不用去思考就清楚,辛格?罗赫这次一定会想尽办法使(折)唤(腾)他来报一箭之仇。 明明没有喝酒,叶绍黎却感觉宿醉般头痛欲裂,「该死,我要不要去道歉?」那不是他的错,他出了整天的任务又说了那么多话,他累坏了,他不是故意的。 「好。」叶绍黎拿起电话桌上的钢笔和印有饭店logo精美便条纸写上了道歉的字句,期望能多少冲淡辛格的怒火。接着他便梳理着装前往医院。 怕躺着会因为太累而睡着,为了随时应对霄恩的状况,米科尔甘愿趴在霄恩的病床上,反正vip病房床的舒适度不输饭店名床,趴着也是挺舒服的。 他这阵子可以说是对某些味道特别敏锐,更确切的说法是那味道幽暗地令身为omega的任何人皆难以忽视,当这股气息靠近他时,米科尔警觉地立刻转醒。 他抬头往散发着广藿香的方向注视,看见黑巴曼脱下外套正准备替他盖上,一身黑衬衫配黑背心也包藏不住的好身材。 「早。」黑巴曼收起手,朝米科尔微笑。 「早。」米科尔迅速扫了眼手錶,刚好八点整,昨日不见,今天这个男人给人的感觉又更帅气迷人了,当然危险度也依然不变。 「情况我已经了解了,霄恩先生目前──你的嘴角……」 黑巴曼话说一半突然对米科尔的嘴比划了一下,米科尔顺着对方的指示抹了嘴边,湿湿的,他竟然睡到流口水而不自知,太丢脸了! 望着米科尔急切找镜子的模样,黑巴曼勾起唇低语:「真可爱。」那融合皮革、菸草、腐殖质等撩人香味的费洛蒙同时更重了些,米科尔顿时僵住身体。 先不说霄恩从不在米科尔面前散发阶级性或挑逗他情慾的任何费洛蒙气息,儘管那是对于omega而言绅士的行为,米科尔身为alpha的贴书助理,还是有定期服用抑制药的工作责任。 因此,就算黑巴曼的广藿香带着调情意味,米科尔也几乎能无动于衷──可是,黑巴曼刚才的厚重气息既不是阶级服从、亦非撩拨慾望,仅是不小心失控的表白。 我喜欢你──黑巴曼正无意识地渗出费洛蒙对米科尔这么说道。 「我知道啦,可是现在先谈工作吧。」米科尔不敢去看黑巴曼的眼睛,他晓得自己现在的脸有多红,超尷尬的。 「啊,抱歉。霄恩先生好点了吗?」黑巴曼稍微收敛了一下费洛蒙,迅速切换成工作模式,专业得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不过这点米科尔也同样,脸颊的热度眨眼消退,他清清喉咙说:「好多了,只是稍微呛到水,今天能如期出院继续接下来的行程。这次都多亏了贵公司的保鑣,的确很厉害。」 「谢谢。不过,是不是能接下去行程,现在恐怕不是你们说了算。」黑巴曼瞬间收起笑容。 米科尔蹙眉,还没来得及整理乱翘的发尾抖动着,「什么意思?」 黑巴曼一派轻松坐上典雅单人沙发,语意却慎重严肃。「是这样的,我今天收到那个新型鱼雷武器的报告,那是a国、也就是你们国家的科技实验室製造出来的,像这种研发武器控管非常严格理应不可能外流,所以我不得不推测,这些枪手是不是你们国家派来的?」 米科尔脸部表情没有放松,沉默片刻,只说了一句话:「我们没做任何违法的事。」 即使他们相识不久,黑巴曼情感上仍是选择相信米科尔,不只是由于他喜欢米科尔,更因为信任自己的眼光,但理智上可就不能这么天真。 「哦?那为什么你们国家的政府会派杀手来除掉霄恩先生?我们公司虽然不会过问客户身分,就算保护的对象是罪犯,只要不让我们知道我们都会尽全力完成工作,但是这个前提就是『不能让我们知道』。」 黑巴曼停顿了一下后,盯着米科尔的视线移到病床上的霄恩脸上,起身说:「知与不知的差异,您应该能理解吧,霄恩先生?」 12.矛盾 「坐下讲吧,黑巴曼先生。」霄恩不知何时醒来,米科尔连忙扶起霄恩让他坐直,自己则继续维持站姿。 做这行的,为了在公事上维持良好形象,黑巴曼是较不近人情,只能说看在米科尔的面子上,黑巴曼最后还是退了一步坐回原位。 「绍黎他们马上就会到,等他们来再一起说明也可以。」黑巴曼给刚睡醒的霄恩整理的机会,无论是外表还是内心,之后他会洗耳恭听。 「谢谢。」霄恩当然听得懂意思,他让米科尔扶他下床,进浴室梳洗一番出来后,人也全到齐了。 「你所有的问题我现在就一一回答。首先,你推测的没错,那些枪手是我们国家派来的。」 霄恩环顾一下这些保鑣们,在他们眼中发现些许错愕,继续解释:「你们都知道我是位研究人员,我代表a国左派党正在进行机密研究,身为保守派的右派认为我们所做的研究会破坏abo性别的自然发展,一直很反对,他们想方设法除掉我就为了能让实验暂缓甚至停止。」 语毕,霄恩观察黑巴曼脸上的表情,并不如他所想的困扰,顿时偷偷松了口气。他感觉得出黑巴曼不是简单人物,要不一般听见这种事情肯定巴不得立刻跟他解除合约,谁也不会想淌进别人国家之间的政治纷争。 黑巴曼垂下眼帘,细长的手指靠着下巴思索着,叶绍黎等人虽对此时情况发展感到万般吃惊,仍安静耐心等待他们的老闆做出决定。 这是米科尔度过最漫长的三分鐘,宽阔的vip病房终于传出黑巴曼磁性的嗓音,「方便请问你做的是什么研究吗?」 这问题倒是出乎两人的意料。霄恩和米科尔对望一眼,既然对方为了保护自己有豁出性命的准备,我们也应当要有相信对方的觉悟。 霄恩决定如实相告:「由我主导进行的,是消除引起omega发情期的性费洛蒙研究实验。」 有那么一刻叶绍黎感到呼吸一滞,消除omega的性费洛蒙,代表omega可能会变成和另外两种性别一样的存在,少了omega专有的性费洛蒙,也可能不会再有所谓omega们普遍都困扰的发情期,那些由发情期引发的纷争或案件,或许能就此消失。 只是……这真的是能够办到的事情吗? 叶绍黎问自己,却同时想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其实也极为不可思议,因为和蒋璃暉永远分离的打击过大,导致他对除了蒋璃暉以外的费洛蒙感受都不大,这不何尝也是种特殊现象。 「这还真是不得了的研究……我不是不能理解保守派的担忧,毕竟少了发情期,在发情期以外受孕率又极低的omega,可能会变得更加难以生存也说不定。」黑巴曼说出来的话和a国保守派对外的讲法几乎雷同,不过听在身为omega的米科尔耳里,又是另一种说法。 「你难道认为omega的价值只有受孕吗?」 米科尔无法控自自己的怒意,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他原本对黑巴曼存有的好感,全因对方这一席彷彿只把omega当生產工具的话全部抹消,内心的失望令米科尔觉得黑巴曼传递给他的眼神异常冷漠。 其他两位alpha保鑣面色凝重,此刻的气氛比他们见过任何危险场面都更加严肃,这下子他们老闆还没追到人,就要可能就要因为立场不同失恋了。 然而黑巴曼本人丝毫没有被米科尔的责难影响,他口条清晰重申:「我当然不这么想,不过我的意见一点也不重要不是吗?重要的是全体omega的意见,以及想跟omega结为伴侣又想拥有自己孩子的另外两种性别的意见。就是因为有反对的声音,霄恩先生现在才会需要我们的保护。」 黑巴曼最后那句话如同给了米科尔一记当头棒喝,米科尔为一时被愤怒主宰的自己后悔不已,朝黑巴曼鞠躬道歉,「……抱歉,我是太激动了。」 黑巴曼刚才可是一点也没留给米科尔面子,他原以为米科尔会羞愧离开病房到外面冷静一下,没想到他还是留下来,并恢復工作时的专业态度。 霄恩拍了拍米科尔的手背安慰他,继续做更详细的解释:「任何事情本来就是一体两面,有人希望omega的性费洛蒙不再令他们身陷险境,当然也有人害怕破坏自然发展。目前情况确实如黑巴曼先生说的,虽然说一切都还只是实验阶段,但确实最近的数据显示有成功机会,所以我的处境才会越来越危险。」 「不过也请各位放轻松吧,这个话题虽然严肃了点,但都不是你们应该担心的。」霄恩试着缓和一下凝重的气氛,不希望这些保鑣们放太多注意力在自己的工作上。 「我懂了,非常抱歉还让你把这么机密的事项告诉我们,我们决定继续保护您此次旅行的安全。」黑巴曼站起身,展现诚意伸出右手和霄恩相握。 就这么瞬间,一股熟悉的檀香味笼罩病房,排除斐守恆本人以外,叶绍黎等人立刻察觉,斐守恆面色一沉,难受甩头,向黑巴曼表示必须离开病房。 黑巴曼点头了然于心,倒是霄恩和米科尔完全不晓得发生什么事情,茫然对望。 秋楠勾起唇角,向两人解释:「没事,老毛病了。」 两人见黑巴曼跟叶绍黎都无动于衷,看来不是什么大事。霄恩这才松了口气说:「那我们开始讨论接下来的行程吧。」 * 原本预计的行程是参观该国最着名的瀑布景点,必须先一路往西行再搭车上山,想饱览壮丽的瀑布景观还得乘坐某样相对来说较特殊的交通工具。 由于他们的要人才刚经歷落海,黑巴曼向霄恩提议更改行程,先游览他处,看看情况再做打算。 霄恩很满意这样的建议,「也罢,我也想等我的脚更恢復一点。」 得到应允后,黑巴曼和叶绍黎等人表示必须开会研议,医院特别开了间会客室给他们。 不愧为高级医院,会客室比照vip规格,六张单人暗灰色小沙发面对面排开,每张沙发中央隔着一盏造型典雅的檯灯,尽头处两座小沙发为主位,背面的墙掛了幅浓厚古式宗教风格的神像画。 就是少了桌子,装备整理起来较为不便。 黑巴曼劈头就问:「你家王爷怎么说?」 斐守恆乾脆坦承:「还是那句话,祂说我们这次的任务比以往都还要危险,尤其是绍黎可能会………」 斐守恆没说出口的字句,眾人大概都猜到了,不过叶绍黎本人倒是一脸平淡。 这件事几乎可以说是无解,既然本人还是那副死样子,他们也不想再多做讨论,只能比平常反应更快、更警觉,要确保这次任务对象霄恩和伙伴叶绍黎的安危。 他们分配了一下踩点位置,各自设定好地图,秋楠这才想到方刚对话矛盾的地方。 「我突然想到,为什么霄恩先生明知有人要暗杀他,还非得在研究还没完成前来度假?这不是摆明要人尽管来杀吗?」 秋楠的话让黑巴曼跟斐守恆停止整理的动作,仅馀一旁的叶绍黎自顾自检查装备,对他来说他的工作就是保护霄恩免于危险,其馀一概不在思考范围内。 黑巴曼回忆昨天对霄恩大致的调查:德里克是一个富裕家族,霄恩的兄弟姊妹都是事业有成的企业家,唯独他走向不同道路,完成学业后马上去当国际志工做医疗服务。 翻阅跟霄恩有关的几篇报导页面──二十一岁诈骗首脑落网、某国死刑犯失踪、w国内战终止多年omega难民处境无好转──眾多令人感叹世界丑陋的新闻当中,「霄恩?德里克豪捐百万抑制剂帮助omega难民」是唯一亮光。 黑巴曼看得出霄恩想帮助omega的心意真心不骗。他思忖了一下,回答:「应该有两个可能。第一,他想藉此掌握更多暗杀他的人的证据,他目前好像非常肯定动手的人是保守派,但他却只能被动聘雇保鑣,可能是因为还缺乏关键性证据,解决掉对方他才能继续安心研究。」 两人听闻后觉得颇有道理。 黑巴曼修长的手指比出了二,「第二个原因应该不太可能,我认为或许……研究已经完成了也说不定,或是还欠缺什么是他可以在这次旅途中收穫的。」 「这样看来不管是什么原因,他都没有把全部的事情告诉我们。不过那对我们来说也不重要就是了,是吧,绍黎?」斐守恆无奈盯着认真模拟流程的人。 叶绍黎瞬答:「对。」任务比他所想的还要凶险,他已经迫不及待尽快开始工作了。 黑巴曼凝视叶绍黎跃跃欲试的脸庞,笑着泼了他桶冷水。「绍黎,别忘了你家那位大名鼎鼎的艺术家,要通知他行程有变。」 叶绍黎脑中登时浮现辛格那副嫌弃的嘴脸,跃跃欲试变成满脸厌世,「是,我知道了……」 13.没事找麻烦 有一句话叫做早死早超生,没人比叶绍黎更懂这个道理了,他效率十足掀开外套掏出手机拨给可能还在饭店床上呼呼大睡的辛格?罗赫。果不其然,经过一段时间叶绍黎才听见电话那头的人挟着不耐的闷闷语气说:「你最好是要为昨晚的事情道歉。」 一时间,叶绍黎竟然不敢诚实说他不是来道歉的。 听来可能十分难以置信,他是谁?他可是连死都不怕的叶绍黎,而现在叶绍黎真的怕极了辛格又要以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藉故折磨他,为他这悲惨的人生雪上加霜。 于是叶绍黎急中生智,想到了一个既不会让辛格认为能对他予取予求,又能确实满足辛格愿望的方法。叶绍黎轻声指示辛格,「你现在起床走到客厅。」 「……然后?」 叶绍黎仔细聆听脚步声确定对方真的有移动后才说:「你看一下桌子。」 辛格照着叶绍黎写给他的道歉纸条,一字不差唸出来:「昨晚我太累了不小心睡着,我跟你道歉,我会找时间补偿你。」 「嗯。」面对辛格的刻意重复,叶绍黎并不觉得害臊。 「什么时间?」 「那……今天晚上下班后。」没想过辛格这么着急,叶绍黎没想太多便给出时间,毕竟他也没得选择。 话才说完,辛格毫无预警切断电话,但叶绍黎这通电话的目的不是为了确认辛格是否顺利看见道歉纸条。他再次拨电话过去,辛格是怎么也不接,直到所有人都整装完毕,叶绍黎只好将手机塞回外套内步出会客室。 他们开会的期间,霄恩待在房间内安心享用营养又美味的顶级早餐,做完最后一次的基本检查后,米科尔便替霄恩办理出院手续。 「少了一个人?」再见到保鑣们,霄恩发现黑巴曼不见踪影。 「蛇老大先去採点,我们也出发吧。」叶绍黎请两人停在贵宾专属车库的两辆豪华车种前,向他们解释:「我们分成两组,我、霄恩先生和米科尔先生一组;守恆会跟小楠一组。」 这次任务叶绍黎是队长,黑巴曼不在就由他指挥,儘管斐守恆跟秋楠担心叶绍黎的情况,仍是不好说些什么。 一行人由米科尔开车领队,斐守恆和秋楠殿后,两人很有默契一路没有交谈,他们除了专注工作的事情,亦不约而同想起会客室最一开始谈论的事情──关于这次任务叶绍黎会死这件事情。 他们都晓得叶绍黎是歷经人间地狱,连最后的那束光都被夺走才执意寻死,身为他的好友兼伙伴,明知道对叶绍黎而言前方一片黑暗,依旧固执将他往前推,这么做对叶绍黎来说,真的是为他好吗? 我们不愿眼睁睁看着他死去,真的是为他好吗? 说叶绍黎自私,可他却一点也没有妨碍到其他人,反而还因为不停作死的缘故几次完美地救了尊贵的客户们。 或许,他们才是那最自私的人,坚持让叶绍黎独活在无尽晦暗的人间,只为成全他们没有失去朋友的欣慰吧。 * 这次的饭店位于古堡之中,据流传到第五代饭店主人说明,古堡建于十八世纪初,几乎完整保存了当代贵族的生活意象,许多人慕名而来抢夺珍贵的入宿名额,就算没机会能住上一晚,也要入内参观一遍才不虚此行。 城堡经过战争、宗教动乱以及文化革命都屹立不摇,倒是近期不断出现的极端天灾破坏了高处和部分较为脆弱建筑表面,因此刚从城门经过时,还能看到修缮工人收工后准备离开的身影。 城堡地处高处,以市区位置遥望十分偏远,后方一大片森林,秘林之后就是原本要去参观的瀑布景点。城堡周围种植修剪良好的各式花卉,为清一色红色砂岩的古堡外观增添不少丰富色彩。 一走进古堡中,室内并不如童话故事浪漫想像中那样富丽堂皇,整洁的大厅点着昏黄橙灯,浅色石砖地板刻有百年的痕跡,刻意保留的原始墙面填满不同大小的石块,完美体现当代坐落于山坡建筑就地取材的特殊兴建方式。 一楼和二楼都是参观处,大厅两侧系着「请勿跨越」的红绳内铺着图案繁琐的地毯,保存一些小型家具以及造型精緻的装饰品,有些较脆弱的用玻璃柜封住。最多的就是画,墙壁上掛着数十幅画作,有半身有全身、有黑白有彩色,连矮柜子上也摆着一幅金色画框的人像画。 「那是我们歷代的家族画像。」古堡主人说明,从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到上了年纪的长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画像。 为了方便参观,古堡主人将一楼的家族画像全集中到同一处,才会出现这幅特殊景象。 不只是霄恩和米科尔的目光全被吸引,就连斐守恆跟秋楠也差点观光客魂上身,必须极力保持专注,只有叶绍黎定定地守在路口处警戒。 「这样就让你们看呆,楼上可是有一整面墙全都是盘子。」 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叶绍黎将放在霄恩身上的视线移动到接待他们一行人的古堡主人身上,他很肯定说话的人不是对方。 「还有人比我们早到吗?」叶绍黎记得黑巴曼有请霄恩特别吩咐要让他们头一个入住。 清楚这些人来头不小的古堡主人一脸惶恐:「喔没错,但是他说他跟你们是同行。」 叶绍黎凝视螺旋楼梯,比起穿着西装迎接他们的古堡主人,辛格一身轻便宽松衬衫西装裤打扮,脚踩牛津鞋,左手扶着扶手仪态优雅从容走下楼梯,令叶绍黎有种回到十九世纪的错觉,宛如眼前这个男人才是真正的古堡主人。 「能不能快点你们的例行公事,我想赶快去市集。」辛格盯着对他看呆的叶绍黎甚是满意,但嘴巴依旧不饶人。 「你也要跟我们去?」提问的人是霄恩,他也不是反对,亦相信叶绍黎能认真遵守工作职责,只是他还是有点担心这个我行我素的男人会製造什么麻烦出来…… 「我们这应该算是不打不相识,能跟我逛街是你们的荣幸。」辛格扬起下巴,挑眉。 三位保鑣你看我我看你,以他们的立场不该说话,叶绍黎逕自吩咐秋楠要古堡主人带路上楼巡视房间,斐守恆负责留守。 「谢谢,不过我担心我们想逛的地方你会不喜欢。」一双利眼看出自家老闆的顾虑,米科尔立刻上前委婉拒绝。 但他是谁?他可是要什么有什么的辛格?罗赫,就算有个吵架冠军来跟他斗都不见得能吵赢他。「怎么可能,这里可是全球最大的古董市集,少说也会有三四个灵感出没。」 「如果你想跟我们一起逛,就请你稍等了。」米科尔说,并在内心祈祷叶绍黎他们能检查房间久一点,最好久到能让辛格等得不耐烦。 然而,辛格当然不会傻站着乾等,他手拿轻薄平板开始拍拍画画纪录灵感,接着就往大厅另一侧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走去。 另一方面,楼上的叶绍黎和秋楠正巡视房间到一半,不得不说由寝宫改造的房间占地之大难以想像,不单仅仅是检查重点的卧房,房间还囊括附属办公室,以及小型的接待厅室,类似于现今的豪华总统套房。 卧房内的大壁炉、壁炉上的烛台、床边梁柱、书柜上每本书、墙上每幅画,检查每样骨董都必须谨小慎微。 叶绍黎打了个喷嚏,现在除了谨守职分还要烦恼此时现身于古堡中扬言与他们同行的辛格,又要带给他什么考验。 叶绍黎想,辛格肯定还为昨晚的事情记恨着。 14.现实的浪漫 在古堡主人的监督之下,叶绍黎跟秋楠小心且迅速、亦不马虎地检查完所有地方,再回到一楼时,所有人都已经跑到外头去了。 霄恩等人在远离主城堡的一处小花园内,碍于山坡地型限制,苗圃只能工整地立于围绕周边的高墙四处,从墙边探头出去可以一览市区全貌,包括他们等一下要前往的古董市集。 「你们也来看,这里风景真棒。」霄恩见到两人从主城堡过来,热情地分享他们刚才所见的。 辛格在他们靠近时一瞥腕上手錶,「半小时,可真是有效率。」 秋楠虽有心理准备,仍是对辛格的诚实与毒舌感到讶异。「他就是那位麻烦人物?真的是有够机车耶。」深知叶绍黎个性的秋楠晓得,这种人绝对是叶绍黎最应付不了的类型。 不过,这毕竟是叶绍黎自己惹出的祸端,秋楠不以为意,她接受霄恩的邀请,手掌靠着墙边,望尽由不同顏色堆叠、层次分明的丰富美景。整座城市的建筑被披上暖色系的温和色调,并适时点缀些许深绿植被,不必参与其中,光是用看的就能感受到城镇的热闹和情切。 叶绍黎没理会他们两人,双脚自动迈开步伐靠近高墙,如此巍然陡峭的高度令他浑身自在,双眼垂直往下瞪视,穿透树林映入低谷。 「从这里跳下去会死的机率有多少?」 叶绍黎的背脊猛然挺直,他就算执着死亡应该也没有到把内心想法说出来的地步。 「你是这么想的吧?」那一瞬间他们视线交会,叶绍黎没有回答辛格的提问,辛格也不是真的需要他的答案。于是辛格接着说:「给我记好,在我手臂痊癒之前最好不要让我发现你有类似想法。」 叶绍黎拧眉,他觉得自己彻底着了这个卑鄙男人的当,先刻意使用能迷醉自己的费洛蒙,那彷彿吐真剂似的缠着他告解过去,最后再使之胁迫。 为了不继续造成霄恩和其他人的困扰,辛格深知叶绍黎会做好这份工作;同时,叶绍黎晓得如果自己就这么不负责任找死,辛格肯定是那种会找巫术或是偏门法术把他的灵魂困在人间,执意要他负责到底的可怕傢伙。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叶绍黎别过脸,比死亡还要可怕的事情可多着。 另一边的秋楠和斐守恆倒是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嘖嘖称奇,心里想着辛格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让叶绍黎乖乖听话。 秋楠侧过身体对斐守恆耳语:「国王陛下机车归机车,但还蛮有一套的耶。」 斐守恆点头,「同意,他到底对绍黎做了什么,也许我们应该跟他请教一下。」 即便是开放空间,米科尔依旧开始感觉到两道费洛蒙气息互相较劲,于是他挤进两人之间,硬是切开互别苗头的空气,大声宣布:「既然房间没问题,那我们就赶快出发吧。」 为首者的霄恩迈步,其他人跟上,以辛格霸道的个性算是给了霄恩面子与他并排而行。 米科尔默默跟在后头,那深沉的雪松总算淡去。内心第两百次叹息,这群血气方刚的alpha和beta,真的拜託饶了他吧。 市集的人群比想像中多,在到达第一站和黑巴曼会合之前,保鑣们比平常多费心于观光客和摊贩,他们贴着霄恩左右和后方行动,为了不显得那么突兀,一隻手固定放进外套口袋内,掌心贴着武器。 古董市集分为好几个区域,他们挑选隔一条街便是鲜花市集的区域会合。 光是用看的都还没靠近叶绍黎的鼻息间已充斥着灿烂花香,黑巴曼一身漆黑被五彩繽纷的花丛拥簇,既没有突兀感,反而打磨了他原本尖锐的稜角,整个人融入其中摇身变成一位浪漫青年。 米科尔看呆了好一会,才免强将视线移到围绕黑巴曼周身的紫色花朵,正是呼应浪漫别名为爱情花的百子莲,爱情花身边还混了两种似是为衬托他浪漫色泽的白桔梗与蕾丝花。 辛格迈开步伐绕过黑巴曼直走向摊贩,眾人看他向卖爱情花的老闆交谈几句后,付了一笔钱才归队。 「走吧。」他说,接着逕自往古董市集街走去。 逛没多久,霄恩立刻被几摊相连着的邮票收集摊勾起好奇心,他们一群人跟着停下脚步,摊贩桌上一个个小铁盒上躺着纸张泛黄的信件,另一处则散落着数以百计来自世界各地的邮票,老闆背后掛着一排排古老明信片,吸引许多集邮爱好者上前挑选。 但也有不少人是因为信背后的故事而驻足──其中一个摊贩的老闆正在跟一对夫妻分享一封来自十九世纪信件的故事,霄恩听闻便靠了上去,老闆温润的嗓音自然也进了叶绍黎耳里。 那凄美的往事令叶绍黎联想起罗曼史小说,家世不对等的男女主角在两方家族百般阻挠下,为了捍卫爱情只好选择私奔。好不容易在一起后战争却爆发,男主角被迫到前线作战,期间女主角写了好几封信给战场上的爱人,最后她得到的唯一回信竟是爱人战死的消息。 尔后可想而知,为了跟她的爱人在一起,女主角必定会选择那条最终的道路,因为这非常合理。倘若这世界上唯一能给她爱与希望的人不在了,那还有什么理由能让她留下? 寻死就是自私的表现吗?假如她的死亡会让亲友难过,为何当初和现在又将她的痛苦视而不见?叶绍黎无法自制忿忿地想。 而就如同叶绍黎心里猜想,老闆清润的声线夹带一丝哀戚,名叫诺娃的信件主人留下了他此刻拿在手中的两封遗书,一封给家人,另一封给了她的爱人。 「哦呜,命运真是造化弄人。」那对夫妻感慨道。 很显然,在场有听进故事的人都跟这对夫妻的想法一致。摊贩老闆为了激起观光客的购物慾,打算转换一下这凝重的氛围,放下两封破旧的遗书,翻出另一封装饰华丽的信。 未料,老闆才刚收起的遗书被另一隻手抽了出来,那隻手的主人用他低磁的嗓音盖过老闆接续分享的故事。 「我想你错了,我有证据合理推测诺娃女士和他的爱人不只没死,还相伴度过馀生。」 过于肯定的语气剎那冲淡了喟叹,叶绍黎的心跳无预警漏了一拍,戒备着街道稍有分神。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非常清楚辛格的能言善道是建立在一定事实之下,否则自己也不会受他随心摆弄。 纵使如此,叶绍黎仍免不了出现和摊贩老闆相同的怀疑。 只见摊贩老闆焦急指着信上的文字说:「这、这不可能先生!信里明明写得很清楚,诺娃女士过度思念爱人选择投河自尽,请家人忘掉她;另一封给他爱人的信也写着他们终于能永不分离。这故事可不是我捏造的,先生。」 这下,不只是方才聆听故事的夫妻,就连其他客人和摊贩老闆也都聚集过来,好奇辛格要如何反转这已成定局的结局。 没错,为什么你能坚定他们活着相伴馀生? 「抓不到重点也不怪你们。」开始说明之前,辛格按照惯例嘲讽一番,才不慌不忙解释起来:「战场前线非常混乱,军事情报都很难送达了更何况普通的信。而且战争一死几千几万人,失踪还是死亡很难判断,更有可能误传,甚至放假消息。我想诺娃女士很相信自己的爱人,她对爱人战死的消息抱着怀疑态度。」 辛格一手叉在腰上,自信满满,「再说了,如果诺娃女士的爱人死了她干嘛还写遗书给他?所以我推测,诺娃女士只是去寻找真相,给爱人的遗书一方面为了掩家人的耳目,真正的目的其实是告诉回来找她的爱人她没有自杀,她还在某处等他相聚。」 「这怎么可能?你从哪里看出来的?」老闆几乎要盯穿那两封信。 「她写了暗号。」辛格比划着诺娃写给爱人那封信开头的每个字,其他人凑过来细读,拼起来正是「我在cwa等你」。 围绕辛格的人群中,有人像是要证明辛格所言不假立刻跳出说:「这个缩写名称是我们国家那间很有名的教堂阿!」 也就是说,聪明的诺娃女士调查后得知爱人战死的消息是家人刻意造假,便想出这么一套解方。 「原来真实情况是这样!」 「不是悲剧真是太好了。」 类似如此的言论和评价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很快地诺娃女士陈年的信就这样被收藏家买走了。 人群散了后,霄恩带着稀奇的目光凝视辛格。「想不到你是那么浪漫的人。」 辛格轻挑勾起嘴角,「艺术家还是分很多种的,与其沉醉在悲惨的浪漫之中,我情愿相信现实。他们活下来,却要面对战争后的经济萧条、瘟疫和更多问题,真的是好的吗?」 「但至少他们在一起了。」米科尔说。亦是叶绍黎的默念。 至少他们在一起了,在多苦难都比不上孤寂所带来的痛楚,这点叶绍黎比谁都感同身受。 15.礼物 这插曲意外让辛格的艺术名人身分被一些观光客给认出来,直到他们一行人离开市集街道进入餐厅,辛格持续被搭訕情况才暂时解除。 以叶绍黎为首,身后分别是黑巴曼、霄恩、米科尔、秋楠以及斐守恆,最后才是辛格。一行人走进由攀藤植物打造的翠绿窄道内,沿着楼梯不断往下,出隧道口彷彿来到别有洞天的另一个世界。 餐厅盖在废弃的火车站上,户外保留原始的小石子路和火车铁轨,不少大人小孩相继走在考验平衡感的细长铁轨上玩耍。 铁轨周围种植大量植物,延绵整排与铁轨相连看不见尽头,坐在户外用餐区可以欣赏这特殊景緻,还有餐厅饲养的小猫过来撒娇讨摸。 虽然在户外用餐危险性相对较高,不过霄恩不想放弃难得的体验,再说有四位保鑣们围着他,他可是一点也不担心。 他们以两人一组的方式轮替用餐,叶绍黎和秋楠一组,他坐在霄恩对面的座位上,辛格端着他的烧饼一屁股挤到他身旁。 叶绍黎不以为意,打算速战速决补充基本能量即可,在他专注将手里的食物送入口中时,身边的人忽然轻撞一下他的肩膀,叶绍黎转头困惑盯着辛格,想说这傢伙又要对他出什么难题了。 「看到我嘴上的烧饼屑了吗?」 辛格抬高下巴展示他嘴角的食物屑屑,敢情他点这道餐点是为了吃得满嘴,然后叫叶绍黎帮他收拾? 叶绍黎不想把辛格想得如此心机,可从辛格刻意的眼神当中,叶绍黎读到了对方「就算你发现又能怎样」的幼稚想法。 于是,叶绍黎不得不伸出左手抽起纸巾替辛格擦去嘴角的酥皮屑屑,然而,叶绍黎立刻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些酥皮的威力,脆弱的酥皮如果不轻柔拨离就会碎成更多碎片,应该说是辛格有意让酱汁沾黏再附着这些屑屑到脸上,让擦拭乾净这件事变得极为困难。 恼怒放下自己的餐点,叶绍黎只得一手托着辛格的脸颊,另一手努力用纸巾轻轻地一个一个拨落细小酥皮。 两人对面的霄恩和米科尔几乎看傻,霄恩马上意识到是辛格的捉弄,无奈只能默默继续享用美味蕃茄盅;米科尔则不晓得要把眼睛摆哪里,就算知道事实不是那样,但看起来分明就是那样。 旁人眼中这是一幕情侣放闪的恩爱光景,显然不只米科尔这么认为,因为就在叶绍黎准备拨掉最后的残渣,又一位认出辛格身分的观光客上前打扰。 黑巴曼跟斐守恆起先防备站起,随后一男一女的观光客就和其他人同样找直接辛格搭话,甚至,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辛格这次竟然破天荒接受攀谈。 顺利清除最后一片酥皮后,辛格握住叶绍黎擦拭的右手将之按到桌面上。 「这不是lion吗?没想到你也来这里度假。」留着小鬍子的男子好像跟辛格熟识,热情搭上他的肩膀。 「他是我的合作伙伴。」辛格向霄恩解释,要保鑣们不必太过戒备。 「你们好,我是lion作品合作贩售平台的负责人,这位是我的太太。」小鬍子男自然而然把在场所有人当成是辛格的朋友那般,介绍起自己和辛格的关係。 霄恩打趣问,「lion?是辛格先生的艺名吗?」 「是啊,没错。lion不太提起他的创作是吧?」对于辛格乖僻的个性他好像也深有所感,男子接着转头问辛格:「外界传言你陷入低潮期,但我不相信,你正在准备新作品吧?」 辛格稍微挪动自己包着纱布的右手。「关于这点……」 「原来你受伤了,天啊没事吧?」小鬍子男露出极为懊恼的表情,看来辛格是他家平台的大台柱之一。 不过,也仅是一瞬间,小鬍子男凝视辛格受伤的手臂自然也瞥见那双交叠在一起的手。他立即把目标转到叶绍黎身上,「这位是?」 「你看就知道啦。」辛格瞇眼微笑,一副幸福享受渡假的模样。 叶绍黎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手正被辛格的掌心紧紧压住,呆呆盯着小鬍子男瞧。 「喔,那既然这样,你不介意我带点礼物回去吧?」小鬍子男一脸挖到宝并用拇指指了指自己的太太。 「不介意,算是给你赔罪。」得到辛格的允许,小鬍子男更乐了。便以不打扰辛格度假的理由向大家道别哼着歌离去。 等到小鬍子男离开,辛格才微不可察地放开叶绍黎手,至于小鬍子男口中的礼物,直至傍晚才揭晓在眾人眼前。 用过午餐后,一行人逛到另一个古董家具区,此处商品宛如穿越时空从古城堡宫殿里搬过来,却又摩登符合现今流行,无论是座椅扶手的细緻工艺,还是庭园造景的大型石膏像,物品琳瑯满目,豪奢得简直开阔了想像。 霄恩对于有收藏价值的东西兴趣不大,大多随意逛逛打发时间,偶而抵不过老闆的热情分享,也会专注全程听完跨越时代的回忆。比起商品本身,叶绍黎认为霄恩对于商品背后的故事更感兴趣。 一路走走停停,霄恩所需要的休息时间逐步拉长,看样子他的脚差不多快到极限了。 大约下午三点左右,霄恩驻步在一间隐藏巷弄的饰品店前。低调的招牌相较于大街上的华丽字母更具温度,一入内扑鼻而至的花香,彷彿置身于杜绝纷扰的庄园其中。这里的商品给了彼此呼吸的间隙,让早已眼花撩乱的一行人双眼得到片刻歇息。 霄恩一进店里就将注意力放到一支古董月相錶上,手錶外型简单,微笑月亮图案甚至过份可爱,与霄恩整体的气质不太搭,要说那支錶是米科尔要买的还比较有可能。 小店老闆是名举止优雅的老妇人,霄恩问起月相錶的故事时她才主动告知,她说这支錶是她过世的丈夫年轻时送给她的,她看着不由得想起往事,最近才下定决心拿出来卖给有缘人。 另一边,辛格似乎也看中了某样商品──他拿着一个明显是给omega使用的防咬颈环,颈环中央镶着一颗作工精巧的金狮头,鬃毛如羽绒般细緻,狮眼沉稳锐利,辛格忍不住将颈环摆到叶绍黎光裸的颈项上。 看着叶绍黎愈趋阴暗的脸色,一旁霄恩还专注在月相錶上,米科尔决定上前救援。「咳……不好意思,罗赫先生,那是给omega使用的防咬颈环,您不会不晓得吧?」 「嗯,我当然知道……老闆结帐!」 知道还结帐! 霄恩终究还是买了那支各方面都与他不怎么相衬的古董錶,而辛格也拿着他的战利品──狮头防咬颈环──表示要脱队不跟他们一起回饭店。 见辛格终于远离,叶绍黎汲取着自由的空气仰望天际都要感谢宇宙,不过他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太久。 霄恩和米科尔一回古堡就进房间休息,保鑣们只需要在要人外出时贴身护卫,其馀时间可以各自安排──直到傍晚,叶绍黎独自靠在古堡前一座小桥上,各种生物所发出的自然旋律被一声突兀的铃响截断。 叶绍黎滑开手机点击传讯息给他的秋楠头像,秋楠传了一则报导给他,离奇的是,不管叶绍黎怎么看,那缩图的照片都跟自己非常相似,而报导的标题还是「直击知名nft艺术家与情人放闪黏tt」。 叶绍黎急忙点开网址,手一个没握紧差点让手机掉落后污染的小河,他两手稳住机身,报导中的照片正是今天中午用餐,他努力跟辛格嘴边的烧饼屑屑奋斗时拍摄的。 大脑尚未来得及吸收这一切,叶绍黎紧接着嗅到与周边森林融合得极致的松香,逐渐往他所站的位置靠近。 16.可爱的你 当被米科尔搀扶着的霄恩,终于爬上螺旋式阶梯到达三楼的房间,他无法自制连同米科尔一起倒向松软的床铺。 原本他还能一面以欣赏的目光、一面将螺旋式阶梯当作是復健工具看待,现在光是想到隔天出门回到古堡饭店还得再次面对这恶魔阶梯,霄恩不只双腿,连头都痛起来了。 「呜呜老闆……」霄恩身体有将近一半重量都压在米科尔身上,米科尔好不容易为自己的脸在床铺间腾出一点空隙,馀光瞄到一抹紫色的东西,霎时静止不动。 霄恩连忙翻身,「米科尔,不要吓我,怎么突然没声音了?」抬眼发现贴身助理异常专心凝视另一张双人床旁的古董柜。 霄恩一眼就看懂那是什么,他撑起上半身坐直,米科尔神色复杂协助他脱下外套,霄恩从外套口袋内拿出装着月相錶的木製小盒,把它小心安放在枕头旁边。 安顿好霄恩后,米科尔缓步越过四柱床铺,他越靠近胡桃木古董柜越发紧张,会将这东西放在这里的只有一个人,米科尔甚至不用思考也知道是谁。 一束用牛皮纸包着细长紫色花瓣的爱情花静静躺在矮柜上,倚靠着爱情花花束的白色小卡上,写着轻轻的几个字:我很抱歉。 米科尔剎时屏住呼吸,难受地往脸上堆起不捨,因为黑巴曼正为了一件他本身并没有任何错误的事情道歉。 事实上,从今早的衝突到现在,米科尔和黑巴曼忙于工作,连话都没能说上半句。米科尔早在当下便冷静许多,毕竟不管消除omega性费洛蒙研究结果如何,黑巴曼当时都只是就事论事,是他不该衝动说出带着辱骂人格性质的言语。 他应该要让黑巴曼收回这句道歉! 起身动念,米科尔向霄恩说一声,拿起那束爱情花和小卡准备去找黑巴曼,他不晓得对方人在哪里,但肯定在这座古堡某处。 可能是太过急躁,米科尔脚步突然一个踉蹌,手指轻夹着的小卡飘落地面,他赫然发现小卡背面还写了几个字,不对,字是印上去的,他定睛一看,瞳孔遽缩── 浪漫爱情的到来──是爱情花的花语。 这一刻,米科尔初次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他原比自己想像中要更在意黑巴曼。 米科尔火速下蹲抓起小卡跨大步走出卧室,办公室的窗户没关,粉色窗帘摇曳,室内微风从他红彤的脸颊两侧散开,感觉走了许久才终于来到通往房间外的木门。 米科尔急切开门,撞上一堵肉墙,他抬眸,心跳鼓譟得耳膜都要破裂。 「小心。」黑巴曼说,随即握住米科尔的肩膀辅助他站直。 黑巴曼犹如他一直以来的模样,温柔、绅士、沉稳,还带点危险,神奇的是,他侧颈原先像剧毒的刺青,此刻看起来迷你可爱,毫无半点威胁性。 米科尔正讶异着自己的转变,一时忘记此行目的。 黑巴曼看见米科尔手上的花束和小卡,直觉认为米科尔无意接受他的花束和歉意,内心虽然受伤,但还是尽量不让难过展现在脸上。 黑巴曼抿了抿嘴唇,呼出一口气,忍住不去抚摸对方因慌张跃动的捲发,轻柔微笑,「走路不要这么急。」 即使如此,在米科尔丢开偏见认真望进黑巴曼灰黑眼眸中时,他依然发现黑巴曼的受挫,以至于他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我答应跟你约会。」 黑巴曼瞪大双眼,「……你说什么?」 「我是说上次的事情,你不是想跟我约会吗?择日不如撞日。」 米科尔人生当中的约会经歷十根手指头数得出来,而且对象大多都是网友,社会经验、价值观落差相对来说比较大。甚至,那些人有一个米科尔不怎么喜欢的共通点──对他omega性别的好奇。 omega以人口比例来看确实是相对稀少,他们多数都抱持着能跟omega上床看看的心情接近米科尔,听闻米科尔忙碌的助理职业后又表现得退却,却也不是真心在乎,个性较为一板一眼的他才会母胎单身到现在。 「……你是说真的?」 「对,就像你说你还不够了解我。那、那就来了解我吧。」最后那句说起来怪害羞的,米科尔越说越小声,一股甜甜的焦糖味稍稍从他身上溢散而出。 黑巴曼惊讶地盯着眼前的omega,这是他第一次闻到米科尔的费洛蒙,暖暖甜甜很有疗癒感,如同他细软的捲发一样,黑巴曼只得更努力忍住拥住对方肆意品尝的衝动。 「我很高兴。」脸上的喜悦还不足以表达,黑巴曼直白让米科尔感受到他的欣喜。 「还有一件事情。」米科尔这才想起他的主要目的,把白色小卡举到黑巴曼眼前,「我希望你收回你的道歉,因为你也没说错什么……」 黑巴曼瞇眼,玩味一笑,「我知道我说的话没错。」 「是……吗?」米科尔的表情像是在说:那你干嘛还道歉? 黑巴曼收起对米科尔的捉弄,露出牙齿整齐的迷人笑容,倾身贴近米科尔耳旁,「我道歉是因为,我让你生气。」 温热的气息夹带轻微的广藿香扑向米科尔的侧脸,将之染上一整片红,米科尔忍不住搔痒与热度往后退开一步,背后抵到石墙。这时,黑巴曼竟不再维持以往的绅士距离跨步逼近,米科尔眼角覷见那条黑巴曼蛇刺青,它彷彿活了过来准备将自己拆解入腹。 「暂停!」米科尔赶紧转移话题:「在约会之前,我有一件事想知道。」 「你问。」黑巴曼并没有退开,仍保持彼此呼吸可以轻易交融的曖昧距离。 「你为什么会对我感兴趣?」 想不到,这个问题竟难倒了黑巴曼,让一向从容的男人眉头深锁。 「……我怕我说了你会生气。」 「如果你说是因为想跟omega上床看看,我就会生气。可是凭你的条件应该是手到擒来。你就说吧,我不会生气。」 「你保证?」 「我保证。」 「好吧。其实是因为,我小时候我妹妹不知道在哪里捡了一隻狗回家,那是一隻迷你贵宾,牠身上的毛摸起来就跟看起来一样柔软,毛色是焦糖色,所以我把牠取名叫做焦糖。我对牠一见钟情。」 黑巴曼凝视米科尔的眼神柔情似水,最后那句话像是对他说。 确实,米科尔完全没料到黑巴曼对自己感兴趣的原因会是因为童年的宠物,理由是跟omega无关没错,同时也让米科尔不知做何反应。 米科尔应该要生气才对,于是他突然转身背对黑巴曼朝楼梯口走,让黑巴曼在他身后追。 「你不是说不生气吗?」 察觉到对方语气间的懊恼,米科尔简直快要无法忍住笑出声音。 其实米科尔更料想不到的是,自己竟然会因黑巴曼纯粹的喜爱而发笑,难道在不知不觉当中,自己已经喜欢黑巴曼喜欢到被说成跟狗很像也无所谓了吗? 「你要反悔了吗?」黑巴曼着急地紧跟在后。 米科尔晓得,黑巴曼分明可以伸手拉住他,但他却没这么做。 又回到绅士的距离了吗?米科尔感觉自己慢慢能读懂黑巴曼的行为模式。 米科尔把手往后伸,「这不就是要去约会吗?」 黑巴曼心情像洗三温暖,他交往过的对象还没人让他有过这种感觉,米科尔接下来的每个行动都令他无比期待。 还来不及握住那隻手,黑巴曼双手往上改扶住米科尔相对瘦小的肩膀,两人都因为二楼的阵仗停住脚步。 「这也太浮夸了吧。」米科尔简直大开眼界。 黑巴曼一瞥米科尔手上那抹紫色,喃喃自语:「我还真是赢不过那个傢伙呢。」 17.那就一起 前一刻叶绍黎还困于和辛格那则緋闻上,下一秒他的心思已然飘远。 叶绍黎不记得自己最后一次拍照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蒋璃暉一家还没破碎以前,他的母亲常常带他们外出旅游,就连只是去附近的公园散散步,蒋璃暉也吵着要母亲坐到长椅上摆pose让他拍。 剩下他和蒋璃暉两人过着类似逃亡生活时,他们也就渐渐遗忘生活上的这些微小幸福。到后来,为了不洩漏身处的地点他们不再拍照,蒋璃暉大抵是担心会拖累他,甚至还偷偷将他们的合照全部删除。 叶绍黎好不容易藏起来唯一仅剩的合照,放在抽屉深处、背面歪歪斜斜写着两人名字是蒋璃暉牵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写上的。 此刻,叶绍黎发现自己已经遗忘那张照片的内容,害怕触景伤情,他一直都把照片正面盖着,偶而拿起来也仅是看看背面的名字。 他盯着报导上拿纸巾专注擦拭的自己那张脸,赫然察觉,原来他不只淡忘了照片,甚至许久不曾好好看过自己的脸。 这张顶着浅浅黑眼圈过分阴鬱的脸,和一个认识还不到一周的男人同框存于一张数位照片上,现在的照片一旦放到网路上不管是用什么方式永远也无法除去,而和蒋璃暉唯一的合照却可能因为时间的流转退色分解,就像他忘却照片的模样那般……心酸。 身后那道宛如宣示所有物向叶绍黎扑来的费洛蒙,悄悄来到叶绍黎左边,辛格愉悦地瞅着叶绍黎手机萤幕上的画面──那则刊登他俩緋闻的报导──再将目光移到叶绍黎脸上,辛格扬起的唇角顿时垮下来,就连明目张胆释放的费洛蒙彷彿感受到主人的挫败一併收敛了些。 不该是这样的,叶绍黎的表情应该要错愕受窘、恼羞成怒,或者不屑一顾,没什么比毫无反应来得更差劲了。 然而,辛格几乎是马上理解叶绍黎眼神的表示和心绪,这个厌世到了几点、分分秒秒恨不得掛点的男人,那怕看见自己传出结婚消息登上新闻头条,大概也不会有任何表示吧。因为于他而言,再大的头条都比不过眼前追逐的目标。 叶绍黎想到什么,忽然开口:「那位小鬍子先生,他老婆是媒体人?」 辛格转身背靠石桥,手肘慵懒地撑着桥边,持续将叶绍黎从头打量到脚,「算你敏锐。我的独家緋闻可能还比我的作品有价值,看你的样子好像也不介意,乾脆我每次遇到瓶颈的时候都用这招吧,怎么样?」 「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在徵求我的意见。」叶绍黎口气极其平淡。 「你是真的越来越懂我了。」辛格低笑。 辛格这番话叶绍黎不得不同意,只是越了解辛格,叶绍黎就越摸不透这个男人的想法,他就像身后一大片的森林,好不容易摸透其中一棵树的特性,还有数千数万棵树等着他去探寻。 叶绍黎心中萌生了一点好奇,那是他以为再也不会產生的情绪,面对辛格有时候会迸发而出,于是叶绍黎把从早上憋到现在的疑问提了出来。 「早上……古董邮票的摊位,你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想法?为什么会觉得事情不是表面上的那样?」 辛格扭头去看叶绍黎阴暗的侧脸,「你是说诺娃女士的信?」 叶绍黎点头。 辛格相信,叶绍黎肯定是提起极大的勇气来对他提问,这显而易见的答案,如果不是由旁人来告诉他,叶绍黎大概永远也不会明白。 「爱人战死,诺娃女士怎么可能还有理智想到要确认消息的真偽,这太不合理。」 「你是说我的推断是错误的?」 「也不是,我只是觉得……」 「觉得她应该会悲痛寻死?」 叶绍黎不发一语。 辛格耸肩,「我没说她没寻死,她在死前一定想了很多,她是因为爱人战死所以想共赴黄泉,可是换个角度想,她为什么要相信由别人带给她的消息?她为什么不能亲自去确认?她为什么不相信她爱人其实还活着?」 叶绍黎仍是没说半个字,辛格可以感觉到身旁的人呼吸急促起来,叶绍黎找不到问题的答案,儘管他晓得答案已经近在眼前。 「死很简单,但是拿出勇气相信却非常困难。叶绍黎──」辛格驀然伸手掰过叶绍黎的脸颊,强迫他四目相对,因为辛格要确保能看清自己接下来所讲的每个字,可以颳起叶绍黎内心那片死海到什么地步。 他再次呼唤他的名字:「叶绍黎,你为什么不相信蒋璃暉让你活下来的选择?」 一阵风吹,对面树林的枯黄叶片飘落到拱桥水面,激起圈圈涟漪。 叶绍黎斜覷落叶,看着它不断下沉,紧接着竟如摩西分海,毫不留情剖开那片死海,直达最深处的骯脏泥潦,那里堆积着腐叶和尸体,积尘着不堪的脆弱,赤裸裸被摊到翠绿眼眸之下。 「我没有。」叶绍黎试着反驳,他闔上双眼让黑暗替他遮去辛格碧绿的视线。他不敢去看他,而逃避不算可耻。 显然,辛格还不打算放过叶绍黎,「是因为你童年的遭遇?你妈骗你相信那个狗窝是房间、阳台是家,只为了安抚你爸的情绪?还是蒋璃暉骗你说要殉情,结果丢下你自己死了,所以你再也不相信别人了?」 不是这样、才不是这样!妈妈是为了保护他不被爸爸伤害;小璃是── 叶绍黎挣扎着离开牵制他的手,警告声从齿缝间挤出:「你闭嘴……」 「不是这样?那你相信我,现在从这里跳下去,我会拉住你。」辛格用头比划一个拋物线,轻藐笑道。 「我为什么要向你证明这些?我干嘛相信你?我们甚至认识不到一个礼拜。」叶绍黎找回一些理智,辛格说的话毫无道理,他可以用讲的赢过辛格,藉此向辛格证明他是对的。 他不是不相信母亲、不是不相信蒋璃暉,他只是…… 「你让一个认识不到一个礼拜的陌生人,待在你随时会有生命危险的客户身边,如果不是信任,那要说你太有自信?」 「我随时都能撂倒你。」叶绍黎目光阴暗,如同从森林里走出的鬼魅。 「喔对,你如果没被我的费洛蒙影响,是能撂倒我。」辛格丝毫不在乎叶绍黎的告诫,把叶绍黎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根拔除,「连死都不怕的你,到底在怕什么?」 叶绍黎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这么做,他怎么妄想自己能说过吵架王?既然辛格要证明那他就给,他就不相信一隻手还缠着绷带的辛格可以在这种情况下拉住他──叶绍黎双手抓着桥边猛然翻身! 「妈的!」 叶绍黎听见辛格大喊,是他赢了,然而他一点也没有胜利的喜悦。他并非不相信母亲和蒋璃暉所做的选择,他只是害怕,他没有信心能独自一人活得开心、活得幸福,因为跟他们在一起的日子是那样的快乐美满。 身体侧边狠狠撞击石桥,叶绍黎感觉到整隻右手绷直,全身支撑的力量都集中到右肩的肌肉上。 叶绍黎不可置信仰头一看,辛格将近一半的身体悬在石桥外,用他仅剩的左手抓住叶绍黎。 天色渐暗,叶绍黎即使看不见辛格的表情,也能知道他肯定用力到满脸胀红,受伤的右手应该也疼痛不堪,纵使如此辛格还是坚持着不肯放手。 叶绍黎既想笑又想哭,过多的情绪交叠让他无所适从,他擤了擤鼻子,百般无奈。「……现在呢?不拉我上去?」 「我说过会拉住你……但没说有办法拉你上来,你……也要……自己努力……」辛格说得气喘吁吁。 「要是我不努力?」 上面突然没了声音,如果不是感受到紧紧抓握的手心传递而来的溼热,叶绍黎就要以为此处只有自己一人。 就在彼此陷入僵持,叶绍黎的视线陡然一阵天旋地转,辛格放开了支撑身体的力量,牵着叶绍黎双双坠入河中。 18.不放 (慎) 河水不深,他们一下子跌进湿软的河底淤泥,水中颳起泥土烟尘,混沌凌乱,稍一睁眼便痛得忍不住闔上。 这种感觉好似叶绍黎人生中最黑暗的那天,他往大海深处奋力扑去,一心一意下浅,企图以痛苦换取结束另一份痛苦。冰冷的海水打湿了双眸,两手不断向前抓挠,然后一次又一次扑空。 不同的是,这一次叶绍黎不必发疯似的让失去的温度停留掌心,有人以疼痛又令人依恋的力道紧握他的右手,将之拉到心脏跳动的胸前,漆黑的路上叶绍黎不用担心和对方走散,鼓噪的心跳声热闹了寂寞深渊。 他们衝破覆盖河面宛如一层灰色薄膜的枯叶和垃圾,叶绍黎大口呼吸,以为终于迎向深渊的顶端会有光,然而仰头仍然黑暗。 眼角一抹银光闪动,叶绍黎不经意面向那处,皎洁月光熠熠生辉,倒映涌动的河面,刺得叶绍黎泪水蓄积。他还在这个没有蒋璃暉的世界,内心却没有那濒死般的难受。 交握的手不识气氛扭动了几下,高傲得提醒叶绍黎握住他手的人遵守不放手的承诺。叶绍黎很想告诉辛格不要破坏他此刻的感动,他还没说出口,辛格自己安分下来。 半响,辛格拉着叶绍黎爬上路面,他们全身又湿又脏狼狈不堪,与其说跌入河里准确更像是摔进臭水沟,观光胜地人多垃圾自然也多,这回两人头一次想法一致,恨不得赶紧回古堡中洗去一身泥泞。 辛格本想直接从大门回古堡,被叶绍黎硬拖着留在原地,叶绍黎表示不能让身上脏污去沾到古堡内几百年歷史的装潢古董,这不仅没礼貌还会造成别人困扰。 最后是因为大门内饭店人员正为了准备晚宴楼上楼下忙进忙出,辛格才打消从正门进去的念头,叶绍黎偷偷松了口气。 「都是你。」 「是你吧。」 「快点想办法。」 「……走后门。」 辛格用下巴指挥叶绍黎去拿水管冲洗,由于辛格没有松手的打算,叶绍黎只好牵着他,直到回房间他们才放开手。 按照惯例,辛格会要求叶绍黎帮他洗头刷背,叶绍黎心甘情愿做好准备,这是辛格应得的,毕竟辛格其实可以直接放手让他独自落河。 房门一关,辛格便迫不及待脱下湿黏的酒红色衬衫。叶绍黎眼明手快接住辛格随意丢置的衬衫,然后是西装裤。谁知道辛格回头对他露出不满的表情,叶绍黎只好回瞪回去,如果辛格不要像国王这样任性妄为,叶绍黎也不必像男僕这般随身伺候。 辛格以实际行动表达不悦,他一把抓住叶绍黎的手腕,将对方连人带衣拖进浴室。 衣物散落石砖地面,辛格拉扯着叶绍黎同样湿掉的外衣,一点一滴把人剥光。见叶绍黎没有抗拒,辛格使力将叶绍黎推抵至靠墙,光裸的身体附上,细碎的吻落到叶绍黎唇角。 叶绍黎深知辛格正在给他进入状况的时间,紧贴的肌肤可以明显感受到欲望逐渐抬头,交缠的两具身躯热度攀升,叶绍黎主动吻上辛格微张的薄唇。 得到同意后几乎是马上,辛格的舌飞快侵入叶绍黎口中,右脚顶开叶绍黎双腿,叶绍黎只得一脚勾在辛格腿上,接受辛格上下晃动摩擦彼此慾望的强烈快感。 体谅自己右手的伤,辛格也不逞强在墙上直接要了叶绍黎,而是先抒发对方一次慾望。 坚挺的柱身又热又硬,加上叶绍黎长年以来几乎过得比僧侣还要清心寡欲,相互摩擦不久,叶绍黎便挺不过激烈快意痉挛射了出来。 他粗喘着气,每个呼吸都充满辛格的松香,叶绍黎盯着自己凌乱的下身,辛格的慾望还只泌出一点,凸出的肉色筋隐隐跳动,尚未得到满足。 羞耻来得突然,叶绍黎满脸通红,想像辛格会粗暴的把这凶器捅入他体内,既兴奋又害怕,辛格的费洛蒙让他快要搞不清楚他究竟是希望辛格温柔以待,或是凶狠粗暴。 还好,辛格似乎不怎么急躁,舌头从叶绍黎嘴里退开,专注舔拭叶绍黎的耳垂和侧颈。当舌尖舔过颈项时,叶绍黎猛地全身颤慄,辛格重重地咬下跳动的脉搏处,留下清晰可见的齿痕。 可能是alpha惯于标记他人的本能,即便叶绍黎是beta辛格也不打算放过他散发费洛蒙的粒线体处。 牙齿开始不断肆虐在叶绍黎的脖颈和胸口,每发现一处伤疤辛格就对那处落下齿痕,被咬的地方既麻又热,刺激着感官催生更多慾念。 叶绍黎再也忍不住声音,低低叫了出来,像是配合着辛格的动作,只要辛格张嘴咬噬,叶绍黎就低吟一声。 「你的伤痕还真多。」辛格说着双唇掳获叶绍黎其中一颗乳首,牙齿玩弄小巧颗粒,直至充血挺立。 叶绍黎紧咬下唇,有些无所适从,此时的辛格一改讨人厌的狂妄,温柔地品味他每寸肌肤和细腻情绪,柔情得叫人眷恋。 辛格从叶绍黎身上退开,及时扶住瘫软的他,协助他跨入刚才利用时间盛好热水的浴缸。 「想看着我做吗?」辛格问,叶绍黎不晓得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比问是要温柔一点,还是粗暴一点更令叶绍黎面红耳赤。 见叶绍黎傻呼呼站着没有表示,辛格直接帮对方做决定,他左手绕过腰侧毫无预警入侵叶绍黎的后穴,那处紧緻但乾涩,beta终究无法像omega那么容易进入。 辛格抽出手指,抬眼要叶绍黎帮他拿出放在精美石砖柜子内的润滑液。「打开,倒出一点在我手上。」 叶绍黎倒也乾脆,俯身拉开第一个抽屉拿出润滑液,只不过颤抖的双手却出卖他。 辛格再度把手指放进叶绍黎体内,不忘调侃:「你在床上的时候意外安静耶。」 「我们没有在床上……」叶绍黎轻喘着反驳。 修长的手指仔细在叶绍黎穴内按揉,现在这个姿势是面对面,表示等会辛格也会以看清彼此的方式占领他。 「啊……啊嗯……」叶绍黎的手不自主攀上辛格厚实的肩膀,如果不这么做他可能连站也站不稳,手指在他体内进犯的感觉实在太过显着,叶绍黎完全无法忽视。 一想到紧接而来是自己刚才所见的粗大柱身,叶绍黎就紧张得快要失控。 刀、子弹,各种武器在他身上留下深浅不一的伤痕,都没有等一下进入他的性器来得可怕。 叶绍黎已经很久没有经歷性爱了,更别提这还是他头一场不带爱情的单纯性爱。 手指感受到肠壁收紧,晓得叶绍黎紧绷的辛格突然朝深处按压,怀里的人霎时颤慄,高亢呻吟流泻,高涨的慾望顶端泌出更多白浊,沿着柱身滴落水中。 辛格对着叶绍黎迷濛的双眼露出坏笑,等不及叶绍黎适应,辛格就着肉壁敏感点剧烈磨蹭,叶绍黎完全无法承受辛格富有技巧的刺激,勃发的慾望再次宣洩。 随后是一个占有意味明显的长吻,辛格吞下叶绍黎高潮过程中的呻吟,硬是扭转为压抑的闷声,紧接着一口一口吞掉叶绍黎嘴中的湿咸气味,注入挟着辛辣的松香。宛如小孩子闹着脾气对叶绍黎说,他不是蒋璃暉,即便两人的费洛蒙有多么相像,他们依然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 叶绍黎就这么被迫嚥下彼此的津液,连同结合彼此费洛蒙延伸出另一种全新气息的味道,一併吞噬。 眼看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辛格引导叶绍黎跨坐上自己,抽出手指轻放在那手感良好的臀瓣上,顶端对准穴口,扎扎实实推送进去。 「太、太深了……啊……」叶绍黎的指甲陷入辛格肩膀,背部拱起。 辛格摇头,低笑道:「才刚到一半。」 闻言,叶绍黎不敢置信,无法克制低头去看两人交合处,他看待事物的方法通常是眼见为凭,这下不看还好,一看简直羞怯得不能自己。 「不要突然缩紧。」 耳旁辛格的声音若有似无,叶绍黎伸手抚着腹部轻轻喘气,他很确定辛格已经进入到此处的某个位置,难以相信还要往上继续进犯。 像是要告诉叶绍黎再怎么思考都是徒劳,辛格扣住叶绍黎的双手,跟性事刚开始给他的预告类似──他将叶绍黎拉近,轻声呢喃:「享受就对了。」 「等……呃啊!」 叶绍黎急着叫喊,没入一半的性器开始往上顶撞,双手被扣住的叶绍黎毫无招架之力。 性器随着每一下深顶没入更多,多亏水中的浮力帮助叶绍黎减缓地心引力带来的衝击,要不叶绍黎觉得自己大概会溺死在这剧烈的浪潮里。 「这不是全进去了?」 叶绍黎很想叫辛格闭上嘴,无奈除了呻吟以外他几乎无法拼凑出完整一句话来。 随着辛格一次次撞击,叶绍黎感觉埋进体内的粗大撞进了更深的位置。臀部被抬起后,扣住他手的力量又把他勾住下坠,每一下都试图击溃他。 性器接连向着那处敏感点进犯,叶绍黎腹部的某个地方着火似的濒临极限。 「还行吗?」辛格的声线是难以想像地沙哑。 「……还行……嗯……还要。」浸润于情慾洪流之中,叶绍黎理智尽失,唯有放开享受辛格带给他的世间愉悦。 这一刻他不用想着如何找死,也不必思考怎么才能过得比最快乐的时光更加幸福,他只需要活在当下,为这份温暖跃动。 而这声鼓舞更把国王大人捧上高点,辛格松开叶绍黎的手改握住侧腰,坚硬的性器全部抽出后又全衝撞进去,被温热内壁包覆摩擦的刺激下,辛格享受得加速衝刺,将上头的beta顶得差点求饶。 就在叶绍黎即将迎来第三次高潮,辛格陡然停下,辛辣松香扑上叶绍黎彤红的侧颈,语出惊人:「我突然想到,如果你怀孕,那你还会想死吗?」 叶绍黎噙着泪水彻底慌了手脚,刚才辛格叫他拿润滑液但没有提到保险套,但这个节骨眼才思考辛格到底有没有戴套早就晚了,叶绍黎除了狠瞪辛格别无他法。 「浑蛋……」叶绍黎掐着辛格的肩膀。 「放心……哈……我还不想养小孩……」说罢,辛格接续重重顶弄,叶绍黎内壁紧绞着他,两人几乎同时攀上顶峰。 一股热流喷进内壁,叶绍黎全身紧绷,很快地发现热流途中被截断。为了不伤及叶绍黎,身为alpha的辛格在beta体内待了一段时间等待慾望平息。 他们维持着插入的姿势拥吻,辛格沿着叶绍黎的眼皮细细地啄吻至双唇,像羽毛般的触碰与刚才的强势掠夺反差到不可思议。 这样的亲暱太过逾越,馀波盪漾,叶绍黎不得不闪避遏止。 察觉到叶绍黎闪躲,辛格刻意问:「舒不舒服?」 既然上了贼船无论回答是或不是都无法改变,叶绍黎选择诚实答覆:「……嗯。」 「嗯是怎样?」辛格坏心又往上顶撞了几下,叶绍黎敏感地叫了一声,只得回答:「舒、舒服……」 辛格露出饜足的笑容,嘴唇贴上叶绍黎脖子处的咬痕舔弄,「很好,我开始期待第二次了。」 19.跳舞囉 叶绍黎盯着自己的脚趾弯曲了几下,想就这么后仰躺上双人大床,他不晓得自己怎么了,觉得全身上下格外轻松,好像有人在土里挖开一个洞,从外面引渡空气给他。 激烈纠缠、肌肤紧贴、体液交融,带给他十足的放纵和欢愉。高潮的时候,占据脑袋的所有思绪荡然无存,什么都不用想放空的感觉,飘然而脱离现实,叶绍黎不晓得做爱除了抒发慾望还有解放自我的用处。 但说到真正解放,辛格恐怕在最一开始就做到了。辛格大胆又为所欲为的行动,再再告诉叶绍黎他和蒋璃暉之间的差异,他想说他不会放手,不会丢下叶绍黎一人,而他确实身体力行。 可这又怎样?他们会接触的始末在于他不小心伤了辛格,并被迫照顾辛格直到伤势痊癒,像是彼此签订契约。 等到伤好了之后呢?叶绍黎没有天真到去信任一个随时都会离开的人给的依託。 正视内心恐惧,叶绍黎更确信蒋璃暉留下他是错误的决定。世上的恶意总是大过美好,至少叶绍黎的人生经歷便是如此。这个世界不会变好,只能庆幸不会太快变得更坏。 辛格的出现就像一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叶绍黎不会妄图抓牢。 辛格步出浴室绿眸与坐在床沿的叶绍黎对上──回来了,倔强固执厌世的叶绍黎才一眨眼时间就回復原样了。 「晚宴开始了,我们下楼。」 辛格已经把伤口弄乾并重新贴上一层纱布,叶绍黎自动自发走过去帮他包好绷带。 「我就不参加了。」先不说他一个来工作的人,因为照顾国王大人入住一晚几万元的古堡已经够占便宜了,像晚宴那种气氛热闹的场合他原本就十分排斥。 「你说什么鬼话?你不参加谁来照顾我?」辛格瞇起眼,一脸莫名其妙。 看,更别提还有个会把情况弄得更糟的人在。 叶绍黎脸上没有仔细擦乾的水珠宛如刚经歷一场骤雨拍打,将他的萎靡提升到另一种境界。 好,反正现在是下班时间,既然辛格执意,那他就维持不修边幅的模样下楼参加晚宴。 可等踏入宴会厅后,叶绍黎马上后悔。 尽头,巨型画作嵌在大理石壁炉之上,左右两旁佇立两座水晶灯饰点着暖黄灯光。胡桃木长桌上葡萄酒杯与圈着蓝色花纹的白瓷盘,犹如仪队队伍摆得整齐划一,灰色调的餐巾折成散开花瓣形状绽放在瓷盘上,目光所及繁复炫目。 正中央两排蜡烛外围装饰着真实的花卉,叶绍黎没有刻意记住有着小巧紫色花瓣的花朵名称,却听见旁人热切地讨论答案:「是爱情花,据说是某个住客提供的。」 叶绍黎的鞋底宛如涂了强力黏胶动弹不得,迟迟无法往前踏出一步。他不晓得晚宴会如此隆重,古堡主人为幸运入住的顾客准备特别款待,现在他这身说好听点是不拘小节的打扮,恐怕成为不尊重的体现。 「爱情花是辛格准备的。」正在用餐的米科尔意有所指对叶绍黎说,叶绍黎发现自己已经任由辛格牵到座位上,米科尔隔壁坐着霄恩。 「是吗?」叶绍黎眨眨眼,不确定辛格买花的行为是为何意。 或者,与自己是否有关? 然而,在座不只米科尔和霄恩,连他的保鑣伙伴们也通通到齐。霄恩告诉叶绍黎,为了答谢他们白天辛苦工作,得到古堡主人同意后请他们一同参加。 反正这些都不重要,叶绍黎还没适应好空气中隐约的陶醉,眼前已经上演起可怕的一幕──他看到有些住客们竟然放着餐点不吃开始翩翩起舞。 叶绍黎倏地冷汗狂流,头部机械式转动九十度盯着辛格侧脸,拜託谁来告诉他辛格此刻的表情不是对跳舞感兴趣。 「是否有荣幸可以邀请你跳舞?」 不管话是不是对他说,叶绍黎险些翻倒手上的葡萄酒,紧张的模样可见一斑。他往声音源头望去,头一次对黑巴曼產生杀意。 「可是我不怎么会跳。」米科尔嘴上虽这么说,手已经伸出一半。 「没关係。」黑巴曼握住那双接受自己的手,不忘在手背落下一吻。 这两个人什么时候……?不给叶绍黎任何思索的时间,身边辛格幽幽地道:「我饿了,先吃饭。」 说罢,辛格用刀叉子切了一块烤肉放进盘子里,再夹了几片罗曼叶吃了起来,回头还能和霄恩聊天。 唯独叶绍黎耳旁还盘旋着辛格那番话。辛格是说「先」吃饭,所以吃完饭「后」呢? 只见宴会厅另一头,黑巴曼与米科尔彼此行礼,如同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邀请暗恋的人跳第一支舞,两人光是贴近对方就害羞不已。为了配合不擅舞蹈的米科尔,黑巴曼小心翼翼迈开步伐,跳不到一分鐘米科尔就连踩了他两下,但两人脸上不见尷尬,反而充满喜悦之情。 另一方面,霄恩隔壁的秋楠也迎来艳遇,一位娇小的女子主动上前搭訕啃食鸡腿的她,秋楠有些喜出望外,马上放下鸡腿接受邀请。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这些人可以如此开心?叶绍黎反芻方才一幕幕,彷彿所有人都期待惊喜发生。 可这「所有人」绝对不包含自己,他不想整顿饭吃得消化不良,趁着辛格还没行动前先捻熄对方企图,「先说好,我完全不会跳舞。」 辛格要叶绍黎跟着他视线看那些随着音乐摇摆的住客,「你看他们,跳舞是人类的本人。而且我已经决定好这次作品要用我们的双人舞呈现。」 什么本能不本能?叶绍黎严正拒绝,「那么重要的作品要一点舞蹈细胞都没有的人帮你完成?小鬍子先生和你的粉丝都会很失望。」 「叶绍黎,你真的不太会说服人,尤其是说服我。」辛格用一脸「你觉得我会在乎他们怎么看」的表情挖苦叶绍黎。 叶绍黎不放弃,指着一位穿着粉色小礼服长发捲成波浪垂放肩膀的年轻女子,继续游说:「你看她肢体协调,你可以邀请她。」 「我都有你了为什么要邀请别人?如果小鬍子看到跟我跳舞的不是你,他才会失望。」 叶绍黎简直快要气炸,受不了每次跟辛格对话总是导向争吵,而他几乎从没拿过胜利。 餐桌上的火气越来越大,身为让叶绍黎跟辛格结缘的始作俑者,霄恩认为自己有必要介入当和事佬。他果断放下刀叉,前方无预警横过来一隻手臂阻止他。 「霄恩先生就随他们吧,我很想看罗赫先生是怎么让绍黎炸毛的。」斐守恆一脸平静说道,对面一名男子朝他拋过一个媚眼,他举起酒杯赠予回去。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好吧。」霄恩拿回刀叉,自动关上耳朵。 这边,叶绍黎终于使出杀手鐧,「你剩一隻手怎么跳舞?」 面对致命一击,辛格轻松接下,他嘴角一扬贴近叶绍黎侧脸,费洛蒙随着呼气喷洒而出:「我剩一隻手还不是照样操你,不相信?我现在就示范给你看。」随即朝叶绍黎伸出手没受伤的左手,「跟我跳舞是你的荣幸。」 20.是谁引火自焚 叶绍黎认真觉得辛格浑身的自信满到溢出而不自觉,作为一名alpha,辛格拥有名副其实的瀟洒和霸气,以及其他人会喜欢的总总长处,但他那机车的个性能轻易将这些优点抹除。 估算着拒绝辛格后果的严重程度,如果挣扎有用的话,叶绍黎不想进入那个领域。随之起舞的快乐很快就会淡去,叶绍黎得忍住周围带给他的不自在和快乐消失后的作呕,才能勉强握住辛格伸向他的手。 叶绍黎瞄了眼辛格架在不远处的录影机,心思闪过跌倒被录下的情形百般不安。 辛格一个箭步抓住叶绍黎的手拉近距离,手臂紧接着困住叶绍黎的腰,受伤的手乾脆往后摆,腹部紧贴。比起周围住客双人swing的恣意扭动,两人的舞步更加黏腻,叶绍黎完全被带着走。 逆来顺受的情况好像没有想像中的糟,如此贴近令叶绍黎无法分心在他人的目光、声音和周遭氛围,甚至连舞步都不用刻意思考,身体自动跟随辛格前后移动,一下子放松许多。 旋转时机来临,他感觉辛格收拢手臂,他们眼神相触,叶绍黎直觉环上辛格的颈项,帮助自己双脚离地让辛格带着他漂泊。 世界净空,只有一叶扁舟载浮载沉,亦无拘无束,恰如辛格一向奔放随兴。叶绍黎回想起和辛格分享过去那段日子时的感受,像掐住喉咙的手松开、像一起跌落桥下、像他们做爱时投入──轻松得不可思议。 辛格的舞蹈自然而然转进叶绍黎封闭的循环,为他开出岔路,他意识到岔路尽头的光。他咳到快死去时,母亲给他的药使他看见光;蒋璃暉赋予专属他姓名时他看见光;三个人平凡过日子他也看见光。 「看到绍黎的表情了吗?我从来没看过他动摇成这样。国王大人到底怎么办到的?他好像打破绍黎内心那堵高墙,为什么我们做不到……」回到座位上的秋楠凝睇紧贴的两道身影说。 「他不是打破那堵墙,而是直接无视那堵墙,这就是我们跟他的差异。」斐守恆的视线同样注视,几乎语带肯定。 一股冷冽的雪松窜入叶绍黎鼻息,光之所向的尽头空无一物。明亮连同灵魂一併被名为死亡的魔鬼夺走,他什么都没剩。 只要一无所有,就不用担心被夺走。所以求求你,别再靠近,求求你。 转眼间,和谐舞步因一方的不配合倾倒,叶绍黎松开环住辛格的手,流水乾枯,扁舟落到了地面。 「够了吧,陪你跳完,我要走了。」叶绍黎垂下脸,暖黄灯火下阴影闪动,看不清表情。 辛格命令:「站住。」 「又要干嘛──?」 叶绍黎回身剎那,面前是辛格猝不及防单膝下跪的残影,背脊弯曲的弧度鲜明地令他瑟缩肩膀。谁来告诉他辛格这是在干嘛? 答案呼之欲出,辛格从口袋内拿出一个手掌大的精緻绒布小盒高举至眼前,上盖烫印着金色徽章闪烁,险些刺伤叶绍黎的眼眸。 不管辛格现在是何举动,叶绍黎决定冷静处理。 四周欢腾的呼声和兴奋尖叫都装作听不见,叶绍黎瞇眼凝视小盒,辛格拇指往上推,灵巧地以单手揭晓盒中之物。 「绍黎,你愿意──」 登时,叶绍黎脑袋嗡嗡作响,视野从明至暗,石砖到草地。夜晚的虫鸣划过耳旁,掩饰不过心跳如雷击的震响。叶绍黎就这么逃出宴会厅,甚至还来不及看见盒子里究竟是什么东西。 连试探都没有,辛格带给他的震撼与刺激一次次撞击心房,无法掩饰、无处躲藏。他不只是拿辛格没辙,内心深处似是隐约期待下一次的攻防,辛格就快要把他变成一个怀抱希望这种可笑念头的「正常人」。 他无法认清此刻的颤抖出至于恐惧或欣喜,同时,叶绍黎痛恨自己的慌张,他分明下定决心沉着应对,怎知身体的行动快过大脑。 奔逃之后的叶绍黎猛地蹲下缩成一个句点,为了心灵安全着想,他打算暂时维持这个姿势远离一切。 「你要跟他求婚?」 辛格一回座位,米科尔比在场任何人要优先抢下提问权。根据他这几日的观察,这个疯狂的男人做出任何举动都不必感到太过意外。 辛格嗤笑,「怎么可能。」并直接掀开手掌中的小盒让眾人一探究竟。 不过他是真的没想到叶绍黎会逃走,他非常清楚叶绍黎会逃避,顶多闭上眼无视,默默回到餐桌前,怎么料是拔腿狂奔。 真是……太可爱了。 米科尔定睛一看,盒子内摆着一颗熟悉的金狮头饰,不就是今天白天辛格买下的omega专用防咬颈环上头的饰品。 「看起来是改装成胸针,对绍黎来说是很适合的礼物。」霄恩擅自帮叶绍黎下定论。 「送个胸针没必要单膝下跪吧……」米科尔比较在意这点,儘管内心同情叶绍黎受捉弄的处境却也无能为力。 米科尔身后的黑巴曼脸上已不见绅士笑意。「觉得可爱逗一逗是可以,但请小心不要太过头玩死了。希望罗赫先生适可而止。」 辛格扬眉,另外两道视线亦直射而来──秋楠和斐守恆紧盯着他,他们之所以默不作声,是因为他们尚在评估辛格对叶绍黎的影响是好是坏,一旦他们将辛格与「危害」画上等号,两人大概会联合他们老大像保护幼狮的母狮扑过来把他碎尸万段。 对于辛格而言,他们的反应简直可笑至极。 「我总算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多年都还在原地踏步,都多亏你们。」 面对辛格刻意的讥讽,黑巴曼不急着辩驳,他仅是眨眨眼,示意辛格这么有本事就继续说下去。 那我就如你们所愿──辛格拉开椅子坐下,翘起脚,手指拨弄葡萄酒杯边缘,丝毫不把如锋利冷箭包围他的保鑣们放在眼里。 「搞清楚,叶绍黎不是小孩,你们也不是他的父母,你们强加在他身上希望他好好活着的期待、想保护他的心情,这些自以为是都只会让他更愧疚,更急着找死。」 「那你觉得把他当猴子耍的做法比较好吗?」黑巴曼同样拉开椅子入座,两人中间隔着汗顏的霄恩。 「哼,最好不要擅自定义看到的一切,我对待所有人都是这样,叶绍黎既不是小孩也不是病人,我眼中的叶绍黎只不过是几十亿beta其中的一个普通人。」 会提到「病人」就表示辛格很清楚叶绍黎的身心状况,黑巴曼其实挺意外叶绍黎已经让辛格知道这么多。这是否代表叶绍黎对辛格的信任?或仅只是顺势而为的发展使然? 不管如何,叶绍黎很明显不排斥这个男人,就算接受辛格等同引火自焚,依然无法抹灭火焰能吞噬晦暗的事实。 「亲口听到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绍黎就拜託你了。」黑巴曼出其不意放软弓弦,脸上堆起欣慰笑容,与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喂,」辛格这才察觉自己被跟蛇一样阴险的男人摆了一道,他只是想打发时间,怎么叶绍黎变成他的责任,「我都说叶绍黎不是你们的小孩,我也没有要跟他求婚。」 「放心吧,我会尊重他的意愿。」黑巴曼当作没听见,回头朝伙伴们举杯庆祝。 他主要想明白辛格对叶绍黎的真实想法,现在他清楚了,之后就是叶绍黎自己的选择。 辛格张着嘴无言以对,拿起葡萄酒一饮而尽顺便给自己台阶下。 算了,随他们怎么想。 21.多方诡诈 脚麻了。要从蹲姿起身时叶绍黎腿软倒向单边,但长期训练良好的平衡帮助他迅速回正。旋身,雄伟的古式建筑外点着几盏现代灯饰,二楼黯淡的玻璃花窗昭示派对已然结束。 叶绍黎溜进厨房,跟几位还在里头收拾的工作人员幸运地要到一些剩食。其中几位工作人员认出他是逃出宴会厅的住客,免不了偷偷盯着留在厨房吃东西的他。叶绍黎不在乎自己看起来是不是很狼狈,他现在唯一要紧的只有不想太快面对辛格。 然而食物总会吃完,叶绍黎向他们谢过,也差不多整理好情绪。但他其实清楚,不管他把心绪整理得再好,面对辛格还是有崩盘的可能,所以叶绍黎下定决心,往后会严正拒绝辛格的任何诱惑。 他需要的是解脱,不是暂时寧静;是死亡,不是遗忘重生。假如有人期盼能改变他,那绝对不是短时间能做到的──或许要永远。 叶绍黎重返战场──他跟辛格的卧房,意外地没瞧见那个王者身影,暗自松口气后,随即嫌弃起自己的反应。 不行,他必须知道暗处的敌人躲在哪里才能予以应对。叶绍黎朝最有可能的地方前进,果不其然,辛格正埋首于古董办公桌,桌上除了辛格的平板电脑,叶绍黎还瞥见稍早拍摄他们舞蹈的摄影机。 危机暂时解除。 叶绍黎从相连的通道回卧房,发现枢机红的床单上躺着熟悉绒布小盒,它带给叶绍黎的威胁性不亚于辛格本人,叶绍黎迅速拿起掀开,工作用的手机恰巧响起,小盒瞬间脱离叶绍黎手中掉落床单。 「蛇老大。」叶绍黎接起电话,聆听黑巴曼招集所有人的指示,终于看清楚辛格葫芦里卖什么药。 「马上到。」 掛断电话,叶绍黎小心拿起盒内金狮头胸针,他还以为辛格会恶劣到直接把那个防咬颈环送给自己,说实话胸针真的挺适合他的。 即便叶绍黎不可能欣然收下,还是忍不住去想,辛格当时脱队就是为了送他改装后的这枚胸针。 内心霎时涌上一股该死的暖流,业绍黎赶紧放回胸针。到底为什么?他不认为自己有让辛格送礼的价值。他对辛格并不友好,还常常板着脸,说不清彼此究竟该用什么关係来定义。事到如今,他还寧可收到防咬颈环,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又陷入烦闷当中。 来到集合地点,每个人脸上表情一致严肃。斐守恆面色泛红,像刚经歷一场酷刑,叶绍黎立刻瞭然。 黑巴曼说:「敌人今天会行动。」 为了确保要人安全度过今夜,黑巴曼决定四人分两批轮流留守霄恩卧房,以四个小时做轮替。 秋楠和黑巴曼先守,斐守恆回车上补眠。叶绍黎再次回到依旧空荡的卧房,此时他没那个心思琢磨辛格的事,他必须立刻就寝养精蓄锐。 凌晨两点五十分,智慧錶固定的振动频率唤醒叶绍黎,他双眼迷濛,发现自己的手正搭在薄透睡衣的厚实胸口上,宛如在辛格怀里醒来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熟悉的费洛蒙围绕着他,兴许是要他习惯这股味道的执着,叶绍黎没有第一次醒来那么慌张;但也可能是因为,叶绍黎第一时间谨记工作──换好衬衫,从刻意忽视的防弹衣底下拿起配枪套进枪套,叶绍黎头也不回往门口离去。 通往霄恩卧房的通道其实有两个,一个是他和斐守恆驻守面对走道的入口,另一个则和沿着走道进入的附属办公室相通,两个入口的共通点就是进入时必须经过走道,所以只要守着面对走道的入口应该就能防范百分之八十的入侵。 两人专注工作没有交谈,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相较于性格较衝的秋楠,叶绍黎和斐守恆都属沉得住气的类型,基本上斐守恆只须于叶绍黎发现敌人后奋不顾身扑上前交战即时给予援助、和保护好要人即可。 叶绍黎抬手驱赶从某扇窗飞进来的夏日蚊虫,牠已经覬覦他的血第三次,这个动作却让斐守恆意识到叶绍黎没有穿防弹衣这件事。 斐守恆语带不满,叶绍黎没问他怎么发现的,大概是肩膀处的衣服过于平滑被他看出来。 「要是敌人出现,你殿后。」斐守恆艰难地说,他晓得叶绍黎不会听他的。 「嗯。」 「你同意?」斐守恆音调飘高难掩吃惊,倏地一声玻璃破碎的巨响来得措手不及。 两人全身一震,同时转身,声音是从卧房内传出,叶绍黎扭开门把撞进门内,登时听见两声枪响──其中一发朝门口直射而来。 子弹打在门上,叶绍黎锁定窗户方向先开三枪,最后一发子弹擦过头盔上缘,被敌人抢先一步跳下窗户逃走。 斐守恆衝到床边确认霄恩安危,却见米科尔摀着肩膀表情痛苦倒在霄恩胸前,血染睡衣。 霄恩悲愤地说:「……他跳过来替我挡子弹。」 「我叫救护车。」斐守恆赶紧拨打电话,馀光闪过踏着碎落一地玻璃凝视窗外的伙伴,出声警告:「绍黎,其他人就在外面,不要这么做!」 斐守恆语方落,叶绍黎朝床上三人一瞥,紧接着毫无悬念消失在窗前。 叶绍黎还没试过跳楼,因为他非常清楚那会把自己弄得支离破碎,然后受到各种不合逻辑的阻挠后,他不会死。 三楼──叶绍黎盘算高度,抓住建筑表面较突出的石砖,像是攀岩那样灵巧地往下移动,他几乎都能找到落点,剩下不足一楼的高度直接一蹬,如猫般四肢着地。 柔软草地稍微减缓降落衝击,叶绍黎踉蹌了几下站直,忍住关节与脚底的不适往敌人逃走的方向奔去。 敌人绕过古堡遁入后方树林,两道白光彼此交错切开笼罩粗壮树干的夜色,叶绍黎从外套翻出手电筒加入其中成为第三道白光。分开后匯聚,光线织成四面八方的牢网,无奈森林如此辽阔,每棵树木花丛的阴影对敌人来说都是最佳藏身处。 大约搜索了五分多鐘,救护车和鸣笛警车接续赶到,三人才不得不结束搜查。 米科尔在霄恩的陪伴下被抬上救护车,黑巴曼指示叶绍黎跟秋楠留下善后,和斐守恆驾车随救护车开往市区医院。 「等一下进室内,连线保持畅通。」黑巴曼离开前交代叶绍黎,虽不明白黑巴曼此举何意,但黑巴曼肯定有他的顾虑。 古堡内脚步纷沓,混乱、抱怨、充斥着不安的气息。秋楠协助警方说明刚才追逐敌人的情形,叶绍黎独自走上二楼,住客、饭店人员与警方塞满走道,叶绍黎瞅见一抹显眼红发也身在其中。 警方进出霄恩的卧房蒐证,古堡主人不断来回踱步,请求每个路过的警察务必动作轻柔,深怕他们弄坏更多歷史文物。 「蛇老大,米科尔先生没事吧?」叶绍黎透过耳机和黑巴曼连上线。他走过人群在围起卧房的封锁线前驻足,熟悉的松香急不可耐扑上他。 耳机那头黑巴曼说:「右肩中弹,应该是粉碎性骨折,会没事的……」是对叶绍黎说,也给自己安慰。 黑巴曼随后又问:「确定所有人都在吗?」 辛格动作突兀绕着叶绍黎转,似是确认叶绍黎有没有少掉一根毛,叶绍黎无视辛格低声回答黑巴曼的问题:「五组住客、十名工作人员、外加古堡主人,没一个遗漏。」 「有看到还是感觉到什么异常吗?」黑巴曼会这么问是因为叶绍黎的直觉一向准确。 叶绍黎没有立刻答覆,利眼扫视所有人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跡,饭店人员努力安抚住客,几组精明的住客开始要求精神赔偿,多数人神色惊慌或带着好奇──全部合情合理。 然而唯一举止异常的人,怎么说……就是在他周边乱晃的辛格。 「老大是……怀疑敌人隐身在古堡里吗?」叶绍黎虽语带迟疑,可黑巴曼问题的总总跡象都带往这可能的方向。 「我一直醒着,虽然车子在距离主城堡稍远的位置,但我听到声音就驱车靠近,敌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唯一的可能就是直接从楼上的窗户垂降破窗。」 黑巴曼的推测十分有理,叶绍黎和结束警方询问上楼的秋楠会合,不管怎说,敌人的行动一次比一次诡诈,接下来必须绷紧神经严加防范。 22.垂死不必挣扎 叶绍黎费了一番功夫驱赶辛格回卧房睡觉,距离天亮还有大约一个小时,他们离开建筑往格外湿冷的户外走,听秋楠告诉叶绍黎事情发生时外头的情形。 「那个男人动作超级快,虽然很昏暗看不太清楚,可是我猜他很有可能跟破坏小艇送我们去餵鱼的男人是同一人。」 秋楠说,枪手打破玻璃的巨响和开枪的声音大约只间隔两秒,这代表他非常清楚霄恩卧房的配置,才能不偏不移即刻动手。 枪手不仅是快到让人反应不及,甚至有如洞悉他们每个人的所在,早就预测到行动会如何进行,简直像装了隻监视器在他们每个人身上。 只不过敌人没有料到霄恩正好打算下床小解,因米科尔的不放心反而替霄恩挡下子弹。 「这次是我们失职,如果不是米科尔先生我们可能会失去要人。」 秋楠自责垂下脸,任务中她一向不会睡得很沉,以便随时清醒应对任何状况。当黑巴曼听见巨响她立即转醒,从打破窗户开枪到落地,敌人动作流畅果决没有一丝断点,像是演练了行动几百次。 黑巴曼断然驱车追上,眼看敌人即将进入森林,黑色枪管从秋楠摇下的车窗缝隙鑽出,直接向着敌人射击。 「结果你猜怎样?我连一发都没打中。」秋楠语气带着不甘心的讚叹。 在遁入森林剎那,枪手转身得始料未及,一颗筒状形闪光弹同时掷而出,以此为中心爆发足以造成短暂失明的强烈光线。黑巴曼登时急煞,差个几秒鐘就会迎头撞上巨木。等到视线缓和过来,枪手早已消失。 地平线露出晨曦光晕,鸟类振翅歌唱,万物復甦,森林似是又活了过来。 叶绍黎和秋楠几乎一夜未眠,士气低迷。警方彻夜的搜索也于稍早结束。 根据警方说明,枪手进入森林的足跡中途消失,他们在树上找到攀爬留下的痕跡,却没发现从树上下来的跡象。 这种乔木林叶茂密,隐密性极高,幼木较为低矮更好攀爬,想找人可以说是大海捞针,警方也不可能继续加派人力搜索。 线索中断,那人彷彿鬼魅来无影去无踪,毫无头绪的两人只好先回室内。 假如枪手一直监视他们一伙人,就算离开也会想办法再回来。 要是真如黑巴曼推断,枪手利用某种方式回到古堡隐藏其中,那么便是翻遍古堡每寸角落找不到人、也要找出一些线索来。 准备回去的两人接到黑巴曼来电,电话那头黑巴曼语调和缓,「米科尔手术顺利结束,刚才醒了一下子又睡着了。」 两人听闻后彼此对望同时松了口气,秋楠依旧十分自责,「总算有好消息。我们真的必须好好跟米科尔先生赔罪。」 「霄恩先生的安危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我也收到警方的搜查结果,目前霄恩先生会暂时待在医院,对他来说也比较安全,小楠等一下整理好过来,绍黎继续留在古堡。」 「我会继续观察内部动静。」叶绍黎说。 「那我换好衣服就出发。」秋楠总算回復干劲。 电话切断后,两人各自继续交付的任务。秋楠马不停蹄动身前往医院。叶绍黎没有马上走回古堡,他绕到古堡后方靠近森林的最短距离位置佇立观察。 假设枪手沿路折返,他又是如何在极短时间内进入古堡之中?用爬的太引人注目、离最近的后门又有不小段的距离…… 叶绍黎绞尽脑汁细思的同时,还没见其人便闻其气息。 一如往常,比辛格要更快接近叶绍黎的,是辛格的费洛蒙。大约距离五步之遥,原先清凉透着薄雾的夏日清晨,披上一层冬季的松脂味,叶绍黎身形微顿,男人的靠近使他瞬间脱离刚才的专注。 「那个omega没事吧?」辛格抬起下巴,连问问题都要显得高高在上。 叶绍黎展现些许吃惊,原来国王大人也会关心与自身毫不相干的人。他诚实回答:「手术很顺利。」 「那你又在焦躁什么?」 「什么?」 「什么什么?你觉得我看不出来?你表面上是很冷静,但事实上很生气吧?气自己无能为力。」 叶绍黎拧起眉,受不了被辛格看透的自己,更难以接受辛格所言的事实。 事已至此,其实后续再多搜查推敲都没意义,亦非叶绍黎他们这些受僱保鑣的工作。 只不过想到米科尔放下一开始对他的质疑,无畏alpha压迫性质的费洛蒙替他想办法。几次出手解围他和辛格争端,化解可能会带给他人的麻烦与困扰。 米科尔帮了他这么多,他却无法及时保护霄恩,还造成米科尔受伤。 叶绍黎无法承受本该是自己必须做到的职责,却让米科尔替他承担。挡子弹是他的工作,那颗子弹要打中的人应该是他才对啊! 手心迎来一股温度,撑开叶绍黎的指尖,叶绍黎方惊觉刚才拳头握得有多紧,紧到指甲陷进掌心中烙下弯月红印。 「我听说是打中肩膀。放心,剩一隻手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这点我有经验……而你也有间接的体验。」辛格故意靠近叶绍黎耳旁道出最后那句话,叶绍黎真不晓得辛格是不是假藉安慰实则捉弄他。 叶绍黎推开辛格,「你还真是会安慰人。」 感受到beta那驀然丕变的味道,若盛放于沿岸边的樱花树,花朵本身几乎无味,仍能瞬间改变整个海边景貌。 「我实话实说。」辛格勾起一边嘴角。 晓得自己一点一滴触动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beta,一股自傲盈满辛格全身。 可是还不够,怎么会够呢?他发现自己要的不仅是攻陷叶绍黎时的乐趣,他想要改变叶绍黎,由蒋璃暉塑造出来、全身上下以至连名字通通属于别人的叶绍黎,辛格想要担任解放他的唯一一人。 手持续被辛格牵着不放,叶绍黎赶紧抽离。人家都说疯子和艺术家的内心无法轻易揣度,这个朝他步步进逼的男人到底打什么主意,叶绍黎一点也不想费心思考。 辛格不说甜言蜜语、不给诺言;他道出实话、打造叶绍黎能自在安心的氛围,而这对叶绍黎更有用,所以叶绍黎就算不思考也会被牵着鼻子走,神烦! 「有些事我要先跟你说。」总而言之,叶绍黎已经决定今后都将拒绝辛格带来的任何诱惑,不管那感觉多幸福、多么令人心神嚮往。记住,辛格给他的,他是现在不需要的「东西」。 由于辛格的身高比叶绍黎高约一颗头,这次辛格微低垂着脸,翠绿的眼眸蕴含深不见底的温柔,对着视线轻道:「你说。」 叶绍黎猛地嚥下一口唾液,或许别开视线会好点、不行,这样就不能让辛格感受到他心意已决。叶绍黎缓了缓,语气坚定:「我不会接受你的礼物,还有,我也不会再跟你上床。」 「还有呢?」辛格的声音、神似毫无变化,叶绍黎不减紧张。 「接下来情况会越来越危险,我希望你不要再跟我们一起行动,至少避免一起外出,我还是会遵守承诺照顾你到伤好──」倏地,叶绍黎被那股香气束缚得连话都说不出口。 面前的辛格持续压上,直到彼此前额紧贴,辛格眼里的温情放大到极致,说出口的话却反之:「搞清楚,没有人可以要求我怎么行动。礼物我会给你,直到你接受为止;做爱嘛,我觉得你无法拒绝;至于要不要跟你们一起行动,这个我答应你。 「怎样?我至少答应你一件事了。」辛格手指攀向叶绍黎的脖颈,食指与拇指轻点脸庞,像是巨人的大手握住叶绍黎整个身躯。 「收起你的……唔──」叶绍黎汲取叫人投降的松香,辛格微凉的掌心进一步贴上,两隻手连同话语一起包覆住叶绍黎的颈项。 迎向那股沁凉,彷彿被套上项圈。 「我知道你喜欢,你只是害怕承认。」 垂死不必挣扎。好啊,反正等到伤好,这场闹剧就会跟着项圈主人一併消失。 23.死亡可以获得 松香縈绕,双眼紧闭,魂牵梦縈的蒋璃暉近在咫尺。他向叶绍黎伸出手,叶绍黎激动地双膝一软、跪地仰望他的救赎。 他想像这个画面几万次了,他来到他梦里、放空时的一闪而过、召唤死亡的最后一眼,都不及这一刻来得真实。 他真的实现心愿了,从今以后蒋璃暉在哪叶绍黎就在哪,他们终于可以永不分离。 流星即逝。叶绍黎伸手向上,两眼一睁,紧握他手心的人并非叶绍黎心所嚮往,高大的alpha留着一头如火焰般夺目的红发,灼烧叶绍黎目光所及,叶绍黎身后抵着建筑石墙,辛格佔满他整个视线,意图明显。 然而叶绍黎无动于衷,他心灰意冷,因为他的心早已随着蒋璃暉而去。 你办不到──辛格清楚从叶绍黎冷漠的眼神里读出讯息:你们相同的费洛蒙气味不再是武器,而是绊脚石。只要你不是蒋璃暉,这股松香根本毫无意义。 是啊,叶绍黎对费洛蒙有生理上的反应,可那又如何?单是攻陷叶绍黎的身体是没有用的。 辛格几乎努起嘴,在费洛蒙的攻防战间,这是他初次尝到败北滋味。 半晌,辛格往后退开一步,居高临下盯着露出胜利笑容的叶绍黎。辛格扬起不同弧度的唇角,这个举动让叶绍黎明白他是一个有耐心的人,这场战争才只是刚开始而已。 等到辛格正式后退至安全距离,叶绍黎才逐步放松,不管怎么说,辛格的费洛蒙依旧非常棘手。不过辛格在这方面并不会强迫他,除非叶绍黎愿意,否则辛格只有持续试探的份。 在这个辛格不希望叶绍黎讨厌他的节骨眼下,辛格就已经输了。 但是,辛格为什么会容许自己败下阵来?他有时特别强硬,有时会于最后一刻收手,进退之间拿捏得宜,让叶绍黎无法打从心底真正讨厌他,甚至情不自禁萌发丝丝悸动。 叶绍黎一点也不懂,辛格大可无视他的意愿,那怕辛格这么做定会得到他的反击。但也如辛格所说,只要释放引导性慾的费洛蒙,叶绍黎唯有缴械一途。 辛格这么做了,却仍嫌不够满足,倘若辛格只是想从他身上获得灵感、打发时间、甚至是擅自订定自己能成为他的救世主那种成就感,他都应该满足了才对;或承认最后一点他办不到。 辛格傲慢到无法坦诚面对失败吗? 辛格究竟想从他身上获得什么?真的只是单纯的成就感吗? 叶绍黎艰困地垂下眼帘,不再理会沉默不语的alpha,逕自回到古堡内。没听见跟上来的脚步声,猜想辛格总算暂时放弃。 他沿着螺旋式阶梯来到位于五楼古堡主人的寝宫,敲响厅室。古堡主人打开刻凿简约纹路的巨大胡桃木门,他穿着睡衣,布满细纹的眼周掛着两道黑眼圈,脸色看起来比叶绍黎还糟。 「我很抱歉。」叶绍黎下意识鞠躬道歉,有点后悔没有晚一点再过来。 「不,不用道歉,这也不能怪你们……有什么地方能为您效劳吗?」即使忙了一整个晚上又在睡梦途中被打扰,古堡主人还是专业尽责。 「谢谢您。请问古堡有没有各楼层的平面图,或是简单的地图?我想知道建筑内部整体的模样。」若要翻遍古堡每个角落,叶绍黎不想遗落任何地方。 「这个嘛,我记得是收在地下室里,我这就带你去拿。」古堡主人回厅室拿取杂物间的钥匙,步出门后不见叶绍黎跟上他的脚步,于是回头轻唤:「先生?」 叶绍黎忽然从中意识到某件事,一个跨步猛地靠近古堡主人,强悍的气场压得对方弄掉了钥匙。 「先生您、您怎么了?」 叶绍黎弯下腰拾起金色的古董钥匙交回给对方,几乎语带肯定:「这座古堡的密道还能使用吧?」 * 「密道和枪手逃进森林的路线一致。跟古堡主人确认过,地图没有被动过的跡象,但如果敌人是利用密道躲回古堡里,或是逃到其他地方,就能解释他为什么能躲在暗处完全掌握我们的行动。」叶绍黎特地跑到小花园内,将刚才从古堡主口中得到的讯息与自己结论透过电话告知黑巴曼。 「……我知道了,你先整理一下,我们等一下会跟霄恩先生回去。」 黑巴曼站在人少的楼梯间,说完立刻切断电话。叶绍黎这一席分析让他打从心里升起一股强烈不安,不管推测合不合理,霄恩受到监视这件事绝对是百分百肯定。 如此危险的情势下,米科尔好不容易因为点滴里的止痛药起效果才睡着,身边的助理中弹,身为老闆的霄恩竟决定拋下助理执意继续行程,这种行为已经超乎常理。 儘管不解,黑巴曼也没有立场能够质疑霄恩的选择,接下来,叶绍黎势必得继续跟在霄恩身边。下一发子弹,极大可能就是打在叶绍离身上。 黑巴曼沉着脸走回病房,发现才刚睡着的米科尔已然醒来,他握紧霄恩放在床沿的手,庆幸自己保护自家老闆的同时,似乎对接续行程没陪在霄恩身边感到万分沮丧。 见到这一幕,黑巴曼神色更是阴暗。 没错,保鑣这行本来就是为了保护要人而存在,但并不表示可以轻率滥用。黑巴曼的顾客有高官有明星甚至有黑道,这些人因某些情况必须出席公开场合,保鑣负责提供必要的保护。 但不是要人想要,就能拿保鑣当肉盾。 假如霄恩旅行目的是为了揪出暗杀他的人马,那么黑巴曼认为霄恩需要警民合作,不是私人保鑣。 「霄恩先生,我想跟您谈一谈接下来的行程。」黑巴曼介入霄恩和米科尔两人主从情谊的空间,他先是看向黑巴曼,最后对米科尔表露安抚的微笑。 霄恩应声,黑巴曼往门外走,霄恩和保鑣们跟上,独留米科尔一人脸色罩上担忧。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霄恩是聪明人,不用黑巴曼开口就猜到对方的顾虑,他接着说:「就算你拒绝提供保护我也可以理解,从你的角度看我的行为应该很异常吧?」 霄恩这么直白黑巴曼是不讨厌,只是换成他立场更是难以开口。 「我没立场指謫您,我只是想说……或许警方才是最适合的护卫,他们能提供更多人手,甚至有权利逮捕罪犯。」而这是保鑣所办不到的。 「你们知道要怎么把革命成功的机率提升到最大吗?」霄恩视线扫过三人。 秋楠和斐守恆相视无语,黑巴曼深吐出一口气,霄恩的答案将会沉重地挤压他们每一个人。 「是死亡。」 在黑巴曼看来事情还不到如此严重的地步,但他终归不是研究人员、不是计画推动者,要他说出「乐观一点」这种话,黑巴曼说不出口。 「从古至今,每项革命都涵盖死亡,而且一旦有人死亡,就算革命无法成功,也会掀起广大回响和支持。所以我必须塑造悲惨受害者的样貌,会危及性命还是得做。我相信你们可以理解。当然,死亡是最坏的情况。」 若要说有谁怀着必死的决心追寻生命的目标,霄恩绝非他们遇见的第一人。 他们可以理解,他们又怎会无法理解。 「……我明白了。」黑巴曼艰难地说道。 「我很抱歉,要终止合约也可以,接下来的行程我会自己前往,但是你们要帮我保密,不要让米科尔知道。」 霄恩自己也晓得,能够理解和能否接受是两回事。 「我们不可能放您一个人,我们可是很有职业道德的。」秋楠说,刚才那番话彻底打动她,现在她看霄恩的眼神充满敬佩。 「我们也欠米科尔先生一次。」斐守恆也同意。 唉,怎么他请的每个傢伙都这么讲义气──黑巴曼苦笑,他比谁都清楚这些傢伙可不是在虚张声势。他们身手了得、胆识过人、经验丰富,那难道是自己年过三十想法开始保守,区区一个敌人就把他吓唬住了? 不,不是,他只是不喜欢敌人洞察先机的感觉,那让他们处于被动。 罢了,身为领导者在气势上不能先认输。黑巴曼对霄恩说:「我们会继续坚守在您身边。」 24.心贴心 「谈得怎么样?」 「伤势怎么样?」 米科尔和黑巴曼为彼此的好默契相视而笑。 黑巴曼回到病房,其他人体贴地留给两人一些独处时间,因为接下来两人可能会有几天无法见面。 对于刚表白成功正是甜蜜热恋期的情侣而言,几个小时看不见对方可能就心痒难搔了,不过米科尔和黑巴曼谈得是公私分明的成熟恋爱,彼此也刚好都不是爱黏人的个性,他们自认自己挺得过来。 「老实说我没想过枪伤会这么痛,真不敢相信罗赫先生还能活蹦乱跳,难道你们alpha都这样?」米科尔乾脆表示,伤口的地方就像是一团火不断鑽入燃烧,侵蚀肉块组织。他相信黑巴曼绝对比他更懂枪伤的痛。 米科尔的话让黑巴曼想起辛格不只是活蹦乱跳,甚至还……由于叶绍黎身上属于辛格的费洛蒙太过张狂,任何对气味有感知的人都晓得两人的亲密程度。 黑巴曼轻笑:「我只能说他真的是……超乎常人?」随后拉近和米科尔之间的距离,意谓深长地说:「但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也行。」 米科尔因嗅到那微乎其微的挑逗香气,瞬间意识到黑巴曼所言为何,脸颊红成草莓。 如果可以真想陪在你身边──黑巴曼厚重的广藿香如此表示。 就这剎那,米科尔闔上与发色相似的褐色双眸,黑巴曼瞳孔睁大,旋即连着细软发丝轻捧起米科尔的脸,吻上甜美的唇瓣。 焦糖挟着坚果的香气,浓烈却不腻口,连嘴里的津液都香甜到不可思议。米科尔的双脣嚐起来宛如一道极致奢华的甜点,从含住附着之上的焦香,撬开齿间碰触到软舌的滑顺,美好得令黑巴曼差点失控。 回过神来,黑巴曼的一隻膝盖跪在米科尔身侧,米科尔整个人已经被他压倒,从耳根至不知何时敞开露出的肩膀红成一片,呼吸尚未从亲吻之中缓和过来。 米科尔真的以为自己会被吃掉。 黑巴曼思忖着,自己的自制力到哪去了? * 从密道上来,经过地下室再回到一楼空间,叶绍黎像走进迷宫找到出口,层层叠叠,复杂中又能找到脉络依循。他和秋楠一向把动脑的事情交给黑巴曼跟斐守恆,属于直觉派的他,心里一直有道声音告诉他──直走就对了。 手机铃响,叶绍黎收到黑巴曼捎来霄恩准备回古堡的讯息。他打算先回卧房浴室梳洗,提振一下有些委靡精神。 说老实话,对任务没能尽责让米科尔受伤这件事,叶绍黎自责之馀更相信下次行动定能全力以赴,真正使他费心费神的,还是面对辛格种种出其不意的攻势。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黑巴曼仍决定继续护卫霄恩,表示他们达成某种共识。 一想到这,叶绍黎兴奋得浑身颤慄,连冰凉的冷水也浇不熄热切期盼的心绪。他已经迫不及待再对决那个身手了得的枪手,感受那种临死的通体舒畅。 「呃……」侧腹霎时一阵刺痛,叶绍黎赶紧关掉冷水,近日劳心劳力又没好好照顾伤口导致癒合缓慢,叶绍黎忽然想起辛格手臂的枪伤,不知道伤势怎么样了。 心想着方便上药也就没穿上衣直接走出浴室,少了蒸腾热气的掩饰,叶绍黎恰巧对上辛格朝他投来的视线。脚步一顿,他没料到辛格会出现在卧房,毕竟辛格感觉是那种一旦投入工作就会没完没了的人。 他们对视片刻,依然是叶绍黎主动别开目光。 「我的工作要你帮忙。」 辛格佇立于床边,不确定在房内等多久了,直到叶绍黎从矮柜上拿过包扎伤口的用品,挑选一张离双人大床最远的温莎椅座下后,辛格的视线都没挪开。 「我没什么艺术天分。」叶绍黎侧着身体背对辛格,内心叹息,自己就是忍不住回嘴,不想轻易如男人所愿。 但为了不让辛格误以为他不愿帮忙又加重过分要求,叶绍黎勉强做了补充:「……只能帮到霄恩先生回古堡,他应该快回来了。」 「好啊。」辛格乾脆道。 见鬼了,辛格没有为难,是陷阱?不、辛格就是要让他这样认为。够了。别想这么多,敌不动我不动才能因应万全。 叶绍黎脸色毫无波澜,实则内心剧场起承转合把辛格「可能有鬼」和「没有阴谋」两条路想像了一遍。 当他再次迎向辛格碧绿的投射时,察觉辛格确实有所转变,但不清楚是改变了哪里,好似少了点轻佻、多了份沉静。 「你现在是在等我帮你上药吗?」就这瞬间,辛格又恢復原状。 叶绍黎以电光石火之姿处里好伤口,来到衣柜前翻出衬衫,突兀的金色胸针就像主人一样光芒闪耀彰显自身存在,硬是将叶绍黎的目光扭转至掛起的黑色西装外套上。 辛格终究还是强迫他收下礼物,金色狮头贴着心口的位置,彷彿是要叶绍黎持续掛心着他,感受来自佔据心灵的重量。 只要习惯就好,习惯成自然…… 叶绍黎套上衬衫,神色自若地说:「好了,带路。」 辛格虽然讨人厌,再怎么说还是名货真价实的艺术家。叶绍黎如他自白的对艺术一窍不通,不晓得电脑作画需要操作的步骤如此繁琐。 辛格像国王登基般气势十足坐上桃花心木扶手椅,接着拍拍自己的大腿,等待叶绍黎行动。 「我不想坐坏价值连城的古董椅。」叶绍黎沉着脸。要习惯、要习惯。 手掌来回抚摸宽厚的扶手,辛格自信得犹如木材是他亲自鑑定过的一样,「桃花心木很稳的。」 叶绍黎整张表情呈现一种「让我死吧」的状态,他乾脆两眼一闭,把自己砸向辛格怀里。虽然对不起古堡主人,但叶绍黎真心想着,最好把椅子坐坏断了辛格这个念头。 然而,辛格早就看准叶绍黎的图谋,在叶绍黎坐下剎那挺起腰部做一个缓衝,顺势哀号:「我的手……」 叶绍黎无动于衷,他还没笨到没察觉辛格的演技,再说他可是精准避开了辛格受伤的右手。 打悲情牌无效,辛格只好收紧手臂将叶绍黎抱个满怀:「我都不知道你这么想念我的怀抱。」 叶绍黎陡然正襟危坐,提醒道:「霄恩先生就快回来了。」 辛格耸肩,受伤的右手垂放座椅扶手,左手搁在绘图萤幕上,把叶绍黎围困在自己和橡木桌之间。 稍微直起身躯,嗅一下来自叶绍黎身上独特的阳光味。刚洗好澡的叶绍黎看起来清纯高冷,味道和身躯却格外暖和,不禁兴起玷污纯洁的衝动。 辛格抱着叶绍黎乔好能看到全部萤幕的视野,叶绍黎只当自己坐着一张不怎么舒适、还会自动加温的椅子,思绪放空。 最后的姿势是,叶绍黎斜坐45度角的手臂恰恰卡进辛格厚实的两块胸肌中央,肩膀被辛格的下巴搁着,紧密到彷彿只是一个呼吸吐息都能影响辛格笔触的轻浅,紧绷得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于是辛格心满意足开始工作,他不同一般人用触控笔画图,而是直接用手指作画,像是面对真实的画布自在挥洒。 辛格的线条狂放桀驁,就跟他本身相似,画到细部的地方又轻盈温柔,却显得没有那么顺畅。此时叶绍黎才发觉,辛格正因为无法使用惯用右手绘图,比起左手握笔,直接以手指更好掌握笔触流动。 过程中,辛格会指示叶绍黎按下键盘几个按键,方便他调整画面或上色。 有时候,辛格会停下许久,直到叶绍黎意识到辛格正仔细观察他,接着辛格的手指勾勒出属于叶绍黎的细节,叶绍黎盯着画作,情不自禁红了脸庞。 叶绍黎会有如此反应,是因为辛格对待作品的真挚与专注就像把作品中的他当成真实的人那样呵护,尽管叶绍黎确确实实是个有血有肉的真人,可现实中的他其实悵然若失,和萤幕画布上这个怡然自得的人物简直天差地别。 原来跳舞当时自己是这种表情吗? 叶绍黎不自觉露出浅笑,和辛格在一起总是能有特别的体验,光是这几天,辛格带给他的惊喜就高过他目前人生中的所有。 不知不觉,叶绍黎觉得这张「椅子」越来越舒适,眼皮眨呀眨地黏到一块,陷入沉睡。 25.将透明染上黑色 专注在萤幕画布上,怀里的人忽然脑袋一歪靠了过来。辛格不必用眼睛确认,光是平稳的呼吸他便晓得叶绍黎睡着了。 能让戒心十足的小动物放松睡着可是花了他不少力气,辛格扬起笑容,喜悦染上画布,一股甜蜜的感觉由心而生。 等到辛格完成作品还不见叶绍黎转醒,虽然感觉上是熟睡了,但辛格依旧不敢轻举妄动,即使怀里的beta做梦似的头发轻蹭着他,他都必须努力忍耐过去。 所谓甜蜜的负担大概就是指这种情况吧?不对,说是甜蜜的酷刑或许更贴切一些。 驀然,叶绍黎仿若感知道什么睁开双眼。 辛格维持不变姿势,好奇叶绍黎会作何反应,「睡饱了?」辛格打趣道。 只见叶绍黎像鱼一样眼睛瞪得老大眨也不眨,似乎是发现自己在辛格怀里睡着所以吓傻了,模样十分可爱有趣。 大抵是爱上捉弄叶绍黎看他的反应娱乐自己,辛格变本加厉,迅速在叶绍黎的唇上轻啄一下。叶绍黎从鱼变成猫,瞳孔遽缩,登时从辛格腿上弹起撞上橡木桌沿。 这一下可把桌子推到起码移动一个桌脚的宽度,辛格免不了心疼起叶绍黎的骼骨。 「……我……要回去工作了。」语毕,叶绍黎飞也似的逃走了。 反应和晚宴当时如出一辙,只不过叶绍黎跳起之前流泻而出的花香出卖了他,顷刻间,岸边的樱花再次盛放。 真是,反应怎会这么可爱? 辛格嘴角的弧度更大,费洛蒙也更加浓烈醉人,倘若不是真该放叶绍黎回去做正事,他肯定会把人抓回来。 辛格打着坏主意时,叶绍黎毫无头绪往前直奔,有路就走、遇到楼梯便往上爬,走过木栈桥最后上了角塔,终于无路可行。 原来心无可控,是包含生理上的跳动与心理上的悸动,他明明摔了一次又一次,跌进万丈深渊,全身满目疮痍,每天都活得摇摇欲坠,却还是会被一个连吻都算不上捉弄撼动。 人还真的是一种可悲的生物。 叶绍黎已经不想管那么多了,要动摇便动摇,反正只要他守住最后底线,坚持不接受,忍耐到跟辛格分别的时刻,过程的种种失控都会船过水无痕。 叶绍黎如此安慰自己,胸口贴着城垛,彷彿不靠着什么支撑就会随时坍塌。没过多久,远眺的视线瞥见两辆熟悉黑色豪车沿着小路前后行驶而来。 叶绍黎呼出一口气,像是等到了暂时的救兵,离开城墙转身下楼。 * 霄恩又在古堡里待上一天,这次他们轮番守住每个可能的入口,安然无恙度过一晚后,隔天才前往海拔更高一点的地方。 不同于前两次高档或留有文化底蕴的住宿,几栋相连的两楼高建筑落于山区平原上,能畅览别具特色的草原风貌。 他们中途停下用过餐继续上山,一行人抵达民宿时也晚了。草原染上残阳的橘黄,晚霞散落山峰之上,天色渐暗,几颗星等数低的星体已悄然冒出。 停好车,叶绍黎远远看见几个人影站在户外一棵大树下迎接他们。 民宿建筑以木造为主体,大片落地窗佔据墙面四方,宛如精灵遗落原野中一颗静静发光的褐色宝石。民宿主人和工作人员佇立于前,像几尊黑色的雕像装饰。 工作人员在他们靠近后鞠躬先行接过行李,由民宿主人接待霄恩。民宿主人是位年轻女性,领他们介绍房间和设施时主动提起了建筑的设计,希望住在这里的旅客能放松享受生于自然的脉动。 即使米科尔人不再现场,也早已透过手机远端处理好全程,连各方细节都顾到。 他们包下侧边一小栋楼,房间独立而隐密,落地窗只能欣赏风景无法打开,用的还是防弹玻璃,能进出房间的只有单独一扇门。 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霄恩进房休息时叶绍黎也跟了进去,房门外秋楠留守,黑巴曼和斐守恆则各自回剩馀的房间补眠。 很快来到晚餐时间,保鑣们集合在霄恩房门外,眾人透过玻璃窗欣赏夜色星河徐徐步至饭厅,由原始树干打造而成的矮桌上已经摆好各式热腾腾的佳餚。 五人围着一圈坐下,叶绍黎左侧突兀地空了一格,圆不那么完整了。 「我以为今天也是一开始就能看到辛格先生,他晚餐过后才会到吗?」霄恩舀了一碗配有马铃薯、番茄和绿色蔬菜用料扎实的燉鸡肉汤,视线转往左侧的叶绍黎。 「……您问我吗?」叶绍黎眨眨眼,不只霄恩,其他人的视线接连拋来。 为什么大家都是一副他一定知道答案的样子? 叶绍黎没有回话,低下头默默扒饭,纵使辛格人不在此,属于辛格的一切依然如影随形。 好比说他的伙伴甚至要人,只要和辛格相关,不先问本人而是问他已经变成极其自然的行为。然而大家与辛格相识的时间分明一样。 还有现在,叶绍黎只要低头吃饭,左胸口亮晃晃的狮头胸针会一再提醒他辛格的存在。 又譬如晚餐后的短暂休息时间,秋楠传给他一则没有标题没有缩图的连结,刻意诱导叶绍黎点入。他先看到纯白页面编排着一张张风格迥异的图样,往下滑动显示各种排名表,其中,佔据人气排名第一的作品,即时销售数量正以惊人数度不断攀升。 细瞧,那件作品的作者名为lion──是辛格。 叶绍黎清楚自己应该按下上一页退出,秋楠之所以没有直接传作品讯息页面目的也是让他自己选择,但叶绍黎克制不了好奇心,辛格这次发表作品的灵感来自于他,主角亦是。 想到这,叶绍黎忽然间没了欣赏的勇气。可一切为时已晚,他的直觉反应往往快过大脑,手指划过,数张作品倏地跃入眼中。 与页面同样纯白的画布下,他们在装饰金色花框的洁白瓷盘中舞蹈,画中的他身着白色西装,介于背景的吞噬之间。与他跳舞的是一隻同样身穿西装的渡鸦,由渡鸦漆黑的羽毛凸显几乎接近透明的他。 是死神── 叶绍黎屏息凝视,还来不及释放情绪,页面紧接着又多出一件作品。他们变化不同舞姿,从若即若离的三步之遥到紧贴彼此。 旋即又出现一件新作,叶绍黎推测是每件作品销售到一定数量辛格便会公布下一件,透过故事吸引收藏家购买。 随着故事迈向结局,渡鸦也从鸟的型态缓缓转变成不同面貌。漆黑羽毛一根一根飞散,将雪白西装逐步染黑,变得显现鲜明── 叶绍黎猛然关掉页面,拒绝看到最后结局,一滴汗滑落滴到手机萤幕上,他发现注视黑暗中的自己是那样软弱。 叶绍黎闭上双眼,眼里尽是辛格创作的模样,深深烙印。 「在干嘛?看到我拖着行李吗?带我去房间。」 头顶响起熟悉的命令声。片刻,叶绍黎抬起头,应了声:「喔。」 26.受伤躲藏 辛格拖着行李跟随叶绍黎走,光明正大打量前方脚步虚浮的人。叶绍黎还陷在刚才的画面挥之不去,渡鸦为了把顏色沾染上去,退去自身羽翼消散的那股张力,真实到令人恐惧。 「我看见了……」叶绍黎坦白,凝视辛格放开行李关上房门的动作,身体上紧发条,机械般开口问:「你是渡鸦吗?」 辛格挑眉,意外叶绍黎主动提起,缓步移动到他面前,伸手能立即触碰的距离。「当然不是,我是狮子。」 也就是说,渡鸦是蒋璃暉,亦是象徵死亡和新生的死神? 「你还没看到故事结局。」 「我知道结局是什么。」 属于他的结局,渡鸦消失,留下沾满黑色独自一人的他;至于辛格的结局,会是他最终与狮相伴吧? 辛格耸肩,「我还没画出来,你怎么会知道?」 叶绍黎蹙眉,懒得理辛格,「反正我对艺术一窍不通。」并阻断话题:「明天我们会去瀑布,记得你答应我的事。」 他指的是当前情况越来越危及,为了辛格的人身安全,也避免继续增加叶绍黎「看顾」辛格的时间,辛格还是不要跟他们一起行动比较保险。 「你尽责当了一次谬斯,我当然会遵守承诺。但是……」 原本打算绕过辛格离开房间,辛格一声「但是」叶绍黎如被套了项圈拴住牵绳,只有停步的份。 辛格享受着恣意操控叶绍黎的感觉,这种只听他的话、无法反抗、时而沉浸接受时而表露挣扎,矛盾的感情流窜在叶绍黎每个眼神与举止间。 可相较于享受,辛格更多的是心疼。 失去家人的叶绍黎应该要得到加倍的疼爱,却自始自终都认为自己最不需要爱,因为一旦拥有就会有失去的可能,失去爱会迎来痛楚,习惯后,就连椎心之痛也能麻木。 「『但是』什么?」叶绍黎尽可能保持耐心。 「胸针当是代替我,最好别让我发现你把它拿下来。」辛格一贯命令。 「我拿下来你也不会知道。」叶绍黎咕噥。 驀地,辛格一手伸到叶绍黎身后,手掌贴上布料轻薄的运动裤,指尖滑过叶绍黎翘挺臀部中央的凹陷,贴近脸颊沉着嗓音说:「我会再把它插进去。」 叶绍黎全身一震,比起害羞更显吃惊。 这些是能对他说的话吗?虽然辛格一向随心所欲,爱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过这应该已经超越调情,昇华到彼此拥有亲密关係的情趣了吧。 事实上,自从辛格寧可和他一起摔下桥也不愿放手那时起,叶绍黎便对辛格有了不一样的认知。实际上的辛格个性十分认真。他表面轻浮,但只要下定决心做一件事情,便会像嗅到血腥味的鯊鱼紧咬不放;要是失败他不仅不会服输,还会找出原因加以改正,并持续挑战。 他对自己的各种表现,兴许除了捉弄还包藏其他认真的心思──这种理所当然的亲密感,叶绍黎再迟钝也感觉得出来。 「干嘛这么惊讶?这些话我又不是只在床上说。而且,我是说到做到的人。」瞧叶绍黎僵硬得跟吓坏的兔子一样,辛格体贴退开一些距离,给小兔子呼吸空间。 「我不会拿下来。」叶绍黎急忙说完,旋身三步两步离开房间。 不过,假设辛格真的对他有好感,以辛格的直爽应该会直接表明,而不是弯弯绕绕轻佻对待,所以果然还是他搞错了吧? * 黑巴曼远眺落地窗外的天空,说道:「只能更改行程。」 他们原本预计今天要去参观瀑布,可惜天公不作美,云层虽不算厚,但以飞行标准来看能见度稍微达不到标。 「原本想亲眼见见直升机,有点可惜呢。」秋楠盯着专给直升机降落的大草原,惋惜道。 「你想看?跟蛇老大说一声就行了。」斐守恆一副要爆料的样子。 「蛇老大有门路?」 「别开玩笑了,不过如果我哪天结婚或许可以搭直升机出场。」 黑巴曼巧妙避开重点。秋楠识趣不再追问,他们多少晓得黑巴曼曾经参与过一些非常机密的国家级任务,和不少足以左右国家的大人物合作过,有很硬的后台。不过黑巴曼并不热衷谈论这些。 叶绍黎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内心亦觉得万分可惜,搭乘直升机假设遇到危险,致死率应该会蛮高的。 为了不减他们的兴,民宿主人提议不妨先去附近的森林吊桥看看,在畅览壮阔雄伟的瀑布之前,探索森林秘境对都市人来说不失为一种兴致。 决定好行程,出发之前黑巴曼必须先去採点,斐守恆却忽然跳出来自愿揽下採点工作。莫约是他家王爷的暗示,斐守恆表示不便多说,眾人也没再深究。 霄恩用过早餐后决定外出去附近绕绕,不知是有刻意照顾仰或让它自然生长,辽阔平原绿草如茵,犹如蓬松的绿色绒布,把一早因行程被打坏的鬱闷心情赶走了大半。 望向稍远处,依稀瞧见那条上山的蜿蜒石子道路,在靠近民宿附近宛若蛇信分成两条。尽头隐没森林的那一条,多了几分神秘感。 身为研究人员的好奇心不容低估,霄恩霎时有些迫不及待进森林探险了。 等待斐守恆期间,霄恩跑去观察捲成好几捆的稻草装置艺术,除了民宿和这几卷稻草堆,这片草原就什么都没有了。 据民宿主人说明,她希望旅客来此可以什么也不想,净空思绪、忘掉烦恼、将所有负能量释放出来,静下心好好重新认识自己。 平原是狙击手很好攻击的地形,狙击手可以躲在森林里、稻草卷后、甚至民宿屋顶,三位保鑣围着霄恩站,霄恩沉淀心灵的当下,他们可是神情戒备。 保鑣们观察周遭,不忘注意要人的动作,叶绍黎发现霄恩从胸前口袋里拿出那只与他气质一点也不般配的月相錶,以指腹细细琢磨上头的微笑月亮图案。 所谓的「沉淀心灵」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事情。 「不用回应我,把自己当成大自然的一部份,我想跟你们分享个小故事。」彷彿是要确认手中古董錶的存在,霄恩攥紧拳头。 三人巍然不动,却不由得屏气凝神。 「我们国家相较其他国家,算是很重视omega的相关议题。alpha和beta也大多都非常尊重omega。但其他国家的omega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像是邻近内乱频繁的w国,因为经济动盪,平民百姓每天和贫困为伍,在吃不饱穿不暖的情况下,当然不可能会有什么omega的权益。 「你们能想像吗?在那里,有许多omega甚至连最基本的防咬颈圈都买不起。到了分化的年纪,迎来发情期只能尽可能找地方躲起来。要是那种无法预测突然来临的发情期,就得自求多福了……」 霄恩深吸口气,吐出这辈子埋藏最深的无奈,回忆起当时。 二十出头的他因缘际会造访w国贫民窟,恰巧碰见一位omega少年突然发情。现场骯脏混乱,随时可见消瘦不堪表情麻木的小孩,或倒卧草丛到了夜晚会变成野兽果腹的尸体。所到之处充斥着酸臭、动物排泄物、腐烂尸体等味道……混杂着费洛蒙的香气。 一群人围着已经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霄恩抽出手中唯一的防身武器,联合和他同行的另外两人开出一条路,直到为少年注射特效药,那些伤害少年的人这才悻悻地离开。 「为了自保没人愿意出手帮忙,毕竟在哪种地方天天有人饿死、冻死、杀人或被杀,omega和beta被袭击他们早就习以为常。等我发现出手解救那位omega少年的时候,他的后颈几乎被咬烂,不远处的地上还躺着一条断掉的粗尼龙绳。」 不必多说,他们都晓得那条尼龙绳就是少年的「防咬颈圈」。 「他被太多人标记,身体原本就虚弱得不像话,更不可能有钱支付医疗费用,我当时想都没想就带他回国。」 一开始的时候最难熬,不只少年痛苦,连扛起照顾责任的霄恩每次到了少年发情期都度日如年。 因为少年身体太过虚弱,暂时无法用药物控制。即使想舒展慾望,却怎么都得不到满足。性慾如同野火一样盘据肆虐,烧不到尽头,最后甚至每次发情期都高烧不退,发情期结束后又是一番虚脱折磨。 兴许是因为出生在那样困苦的环境,造就少年坚强的意念。奇蹟似的,少年于养好身体前一一忍过了那些地狱般的日子。 「我原本以为只好继续调养好他的身体,以现今的医疗要除去标记虽然麻烦一点,却不是办不到的事情。可是有一天、也是我第一天带他离开我的研究医院到户外那天,他一看到陌生人就全身发抖,甚至怕到晕过去。」 在医院时,他愿意接触的除了霄恩也只有少数几人,其中也就包括救他远离水深火热和霄恩同行的那两人。要不小心遇到其他人,少年会毫不犹豫拔腿狂奔回房间。 霄恩试过带少年去看精神科、找心理治疗师,用过各式各样的方法都失败。少年宛如动物园里的动物、被圈养起来的鲸豚,一辈子只能绕着同一个地方打转,永远无法离开小小空间。 原本霄恩还敬佩少年的坚强,可其实少年的坚强只是表面,因为如果他不这么做,就会辜负努力帮助他的霄恩。 霄恩凝视这片广漠,就像他的少年时常遥望星空。一直到现在,少年慢慢长大变成青年。 宇宙持续不断膨胀,青年的容身之处却依旧只有小小一点。 27.相信直觉 「现在你们知道我为什么想消除omega的性费洛蒙了吧?」 这是诉说伟大志向非做不可的霄恩,但在叶绍黎听来,伟大、不乏自以为是。 「绍黎……」海潮汹涌翻腾淹没靠近的人群,沉重地压缩凝滞。他们都是alpha,黑巴曼选择轻声提醒而非低声警告,在于叶绍黎的费洛蒙尚未变成摧毁陆地的海啸。 霄恩口中青年的遭遇比叶绍黎悲惨许多?不,叶绍黎不这么认为,痛苦只能感同身受,无法两相比较。 叶绍黎能明白青年的绝望,或许早在最一开始青年就恨不得一死百了,是霄恩硬伸出手将青年推入窄小的牢笼之中,让他一辈子得不到自由。 可是,期望他能好好活下去并获得幸福的想法并没有错。 霄恩想拯救青年的想法没错、蒋璃暉不希望牵连他的心情也没错。 那么错的是谁呢? 是谁让他生不如死? 是他自己吗? 倘若自己无法结束痛苦,谁能来替他结束? 大雨骤停,拨云见日,海面静如止水。此刻,叶绍黎彷彿窥见辛格自原野尽头悠悠晃来。 如果是辛格会给出什么答案? 我不会要你忘记痛苦,我会陪你面对痛苦──辛格大概会给出这种有「辛格风格」的答案吧? 与此同时,还真的有人自森林出口走来。叶绍黎定睛一望,原来是完成踩点回来的斐守恆……也是,毕竟辛格因为叶绍黎禁止同行的要求一大早就跑得不见人影,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在附近。 叶绍黎甩甩头,把辛格赶出脑袋。 「抱歉,刚才的故事影响你们工作的心情了。」随着深入森林,霄恩的心情跟着轻松不少,只是前方领路人持续散发的低气压着实令人无法忽视。 「这不是您的问题,是我自己太不专业,非常抱歉。」 叶绍黎没有回头,于是霄恩又说:「我只是希望能减少这种悲剧发生,你应该可以理解我吧?」 一定是刚才差点失控的费洛蒙让霄恩產生误会,叶绍黎稍稍回眸给霄恩一抹轻笑,从他精瘦的背影飘来一句:我也希望不再有悲剧发生。 儘管不可能,但要是他们每个行动都足以左右往后几百甚至几千像w国贫民窟那些omega的人生,霄恩的话让叶绍黎窥见阻止悲伤的一点点希冀。 叶绍黎愿意协助霄恩,不单单是保镖和要人之间的利益关係,是真心无条件的帮助。 比起横衝直撞死去,会不会其实他一直死不了的诅咒,就是在等待这个时刻解开? 叶绍黎单脚跨上木製吊桥,扫一眼脚下,吊桥设有安全防护网,木材乾净无腐蚀痕跡,看得出有人定期修復与管理。他随即双脚站定,两手一左一右扶住粗壮绳索,吊桥宽度无法并排行走,稳定性不高,一次只能承重三名成人的重量。 分析完毕,叶绍黎微侧过脸提醒双脚还不怎么利索的霄恩缓慢移动。秋楠人先过了桥,在尽头处左右警戒。黑巴曼选择殿后,守住吊桥口。其馀三人缓缓移动至吊桥中央。 在不阻碍霄恩欣赏风景的前提下,斐守恆适时抬起防弹包护卫。 为了保留自然原始地貌,这座木桥建置得离林木极为贴近,几乎是向外伸手就能碰到树干摸到树叶表面的距离。跟随地势高低起伏,桥面起起落落,每前进一步就会发出绳索乘载重量绷紧的声音。 「真是一座古老的森林。」 霄恩讚叹,他靠着手臂夹紧绳索来平稳移动,时不时会伸手轻抚近距离的植物。 如同呼应霄恩这番话,落叶林雾气渐浓,除了踩踏木材製造的声响,依稀能听见各种虫鸣。 须臾间,一大群长尾鸚鵡从前方掠过天际,一道黑影以闪电之姿猛地至高空降落桥面,整座吊桥剧烈晃动,叶绍黎首当其衝。 乍看之下险些以为是灵长类动物,然而眼前发生的一切像是命运召唤。叶绍黎不觉吃惊,早有准备般稳住重心,朝前便是两发子弹命中那名一再现身的枪手。 胸口、腹部──对方吃了他两发子弹竟纹风不动。霄恩紧张攀住粗绳双眼跃过叶绍黎似要看穿枪手身分,身后斐守恆和更远处的黑巴曼不敢贸然行动,吊桥已经超重,黑巴曼陷入是否要上前或是相信伙伴的抉择之间。 叶绍黎打算联合秋楠对枪手前后夹击,枪手立即察觉意图猝然蹲低。此时开枪可能会打中同伴,就在叶绍黎和秋楠踌躇瞬间,枪手奋力往上一跃,打算藉由摇晃桥身再次限制他们的行动。 这一下硬是让霄恩跌松开手跌坐木桥,斐守恆赶紧抓住霄恩。叶绍黎和秋楠当机立断同时开枪。 晃动未止甚至愈趋兇猛,秋楠的子弹擦过叶绍黎侧脸,吓得倒抽气。 就这剎那,枪手终于开出他的第一枪──朝着侧边绳索──秋楠再次起手射击。斐守恆抱住霄恩连人攀住另一侧绳索。黑巴曼终究跑上吊桥。叶绍黎跳起扑向枪手──一上一下精准两枪,绳索断裂。 「绍黎!」秋楠惊恐大叫,她竟然眼睁睁看着叶绍黎推着枪手摔下高低落差近两百多英尺的吊桥,而她光是不让自己被绳索断裂的反作用力弹飞就已经自顾不暇。 「绍黎……」黑巴曼发出气音,和秋楠一样难以置信。 是他决定继续执行任务,是他让情况变得无法收拾……不过在自责之前,远离即将不堪负重的吊桥才是首要。 混乱过后,原本水平的木桥已经彻底倾斜六十度,剩另一侧粗绳支撑,随着风势大力摆盪。 四人或坐或站,霄恩面无血色蹲跪在木桥边缘,盼能看见掉落的人。 「给我个为什么妨碍的理由,守恆。」黑巴曼声音低哑粗重,像是推开一扇古老的大门。 就在事情发生前几秒,黑巴曼沿着山崖站定瞄准敌人握枪的手准备开枪,他的视线没离开过枪手,就算打不中,至少可以争取到一点时间。然而下一秒,斐守恆突然抬高防弹包恰巧阻挡黑巴曼的视线,等到回过神来,他们的伙伴已经摔下去了。 一开始,黑巴曼想过斐守恆并非刻意,或是怕打中自己人才有此举动。不过,假使一名专业保鑣无法将保护要人放于最优先,那就太失职了,斐守恆不是这种人。 「绍黎会没事的。」斐守恆的声音平静地叫人信服。 「又是你家王爷说的吗?」黑巴曼懊恼,他不是不相信斐守恆,也就因为斐守恆的天赋不晓得救过他们多少次,他才会相信并做出决定。 「我们一向很相信你家的神明,但是绍黎他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你怎么能让事情发生?」 秋楠把黑巴曼想说的都说出来了。然而她自己又怎么也让事情发生了? 「想重生就必须先死过。绍黎已经死过两次了,但没有重生成功,现在是他重生最后机会。抱歉,我现在可能说什么都没用,你们这次可以不相信我,但你们要相信绍黎。」 还有,一个斐守恆不能说出口的人…… 28.恐惧的事实 「小楠、守恆,你们护送霄恩先生安全回民宿,我要留下来等搜救人员。」黑巴曼下达指示,相信斐守恆不代表他们就应该乖乖等待叶绍黎挟着奇蹟自己从悬崖爬上来,他们也必须採取行动。 秋楠迅速点头。说来荒谬,其实她相信斐守恆更甚相信叶绍黎,只怕叶绍黎就算不死剩半条命,也会想尽办法把那半条命折腾掉,斐守恆到底哪来的自信让他们相信叶绍黎? 不过事已至此,除了相信叶绍黎她还能做什么?看斐守恆从头到尾泰然自若,或许他还有什么事情没告诉他们,毕竟「天机不可洩漏」,斐守恆会如此淡定肯定有他的原因。 「收到。霄恩先生,我们先回民宿。」现在,秋楠已经镇静许多。 秋楠与黑巴曼互相交换一个眼神,看样子他们的蛇老大也是这么想的。 一切都指望那不可洩漏的「天机」了。 失去意识前发生的所有情形都很奇怪──叶绍黎睁开双眸,大脑马上啟动运作告诉他还未脱离这人间炼狱──他的直觉明明没错,他应该会死才对啊? 都是那个人,都是那该死的枪手!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完全清醒后,叶绍黎意识到自己肩膀靠着不平整的硬物,细瞧是张木椅,他视线扫过一圈,周围昏暗潮湿,头顶右上方有一扇小方窗,透着微微月光洒落地面,将木纹和飘扬的灰尘照得迷离梦幻。 有人将昏倒的他带到这栋简陋的小木屋。 晚上了,他竟然昏迷这么长的时间。叶绍黎缓慢地挪动身体,全身上下每寸肌肤都隐隐作痛,却没有感受到撕心裂肺的剧痛。左肩有脱臼的跡象,但不知怎么身体软绵绵使不上力,无法自行復位。 似乎不太像是身体受到撞击的后遗症,倒更像被打了某种强烈的肌肉松弛药剂,如此也能解释他睡了这么久的时间才转醒。 假如是后者叶绍黎还不需担心,他几乎百毒不侵的身体很快就会自动代谢掉药剂,怕就怕药效过后自己依旧无法动弹。 叶绍黎忆起自己推着枪手摔下吊桥后,对方诡异的行为到现在还歷歷在目。 男人在他们分开后抓住他的手,大概是想找个垫背,叶绍黎全然乐意,毫不反抗任由男人靠近紧贴。 倏地,一股无法言喻的辛辣充斥叶绍黎的鼻息,宛如感官先天就对这种气味刺激抗拒,深深吸入后却欲罢不能。味道仿若肉桂,似辣非辣,亦如酒香的辛,醇厚芬芳。 是男人的费洛蒙,强烈到令心中只想着死亡的叶绍黎分神。 他眼里蓄积泪水往上飘扬,產生感动与难过的矛盾情绪:感动是无数次恳求,直到现在,愿望终于成真;难过是无法再见那个对他恣意妄为的男人一面,虽然他无时无刻都在作别。 假如他们能早点相遇,叶绍黎或许会更有勇气……现在,他只希望辛格不要太伤心,反正他们只是彼此生命的过客。 高速下坠叶绍黎根本睁不开眼,但男人戴着头盔视线无阻。他感觉到男人发射出使他们停止下坠的武器,无数尖锐的枝叶划伤他们,身躯如撞球般撞上粗壮的树干后弹到另一棵树干上。 每一次疼痛都离死亡更近,直到男人强硬地扭转身躯承受大部分的伤害,导向「正确」结局的发展骤然丕变。 男人的行动让叶绍黎意识到情况反常,因为停止下坠导致风势减弱,叶绍黎艰难地张开眼睛。他们其实一路上都藉由森林枝叶减缓衝击,就在即将撞击岩壁的几秒之间,男人冒险一搏抓住了怒伸的树枝,另一手就像任何坚固的铁鍊一样圈住挣扎中的叶绍黎。 最后是一阵无法预料的强风改变撞击方向,才不至于变成男人单方面撞上岩壁。男人对保护他的执着,已经到了令他惊恐的程度。 「真的是吃错药了……」叶绍黎低喃。男人的行动太过匪夷所思,他不由自主想起某人,一个绝对不可成出现此处的某人。 踏……沙,踏……沙,踏……沙──是脚步声,其中一隻脚受伤拖着地面移动。也就是说,现在出现的人就是枪手。 肩膀以上恢復行动,叶绍黎扭头望向声音来源,靠着微弱月光辨别男人的模样。 红发绿眸,银光勾勒坚毅的侧脸线条,扬起的眼尾清晰刺眼。 「你醒了,比我预想的早很多。」声音疲惫却不失从容。 一个绝对不可成出现此处的人──叶绍黎张嘴无语,万千思绪掠过,惊愕、不解、混乱、阴谋、欺骗、谎言、玩笑──全部浓缩成唯一一个字:「辛格。」 甚至,这个名字也是假的? 毕竟,连费洛蒙都能偽装。 「这个小木屋烂透了,根本没人管理。」辛格说着丢了一根粗木和几根细木以及一些枯叶进火炉,掀起一些累积许久无人清理的烟尘。 叶绍黎耳朵进水,辛格的声音和他的形貌影影绰绰。唯独他飘散围绕着叶绍黎独特的辛香费洛蒙真切鲜明。 叶绍黎觉得自己正在做一场噩梦,比他所做过的每场噩梦都要晦暗无边。 「说点话,你应该有很多事情想问我吧?」 没错,确实有很多问题,例如:你是a国保守派雇用的杀手吗?自始至终都是你计画好的吗?最一开始破坏小艇的也是你吗? 辛格留着一根树枝用点火器点燃,往枯叶的方向甩去,橘红火光顿时打亮他半身,另一半身映照皎洁冷月色。 冷与暖,哪边才是辛格? 枪伤是假的?身分是是假的?名字是假的?费洛蒙是假的? 为什么当前叶绍黎仍旧能闻到辛格变调的费洛蒙,分明和蒋璃暉的松香毫无半点相似。 叶绍黎留意到辛格刚刚丢木材的动作有多么不自然,他腋下夹着木材靠近火炉藉由地心引力下放──他这才看清楚他伤得有多重──辛格在距离他约三、四公尺的地方靠墙而坐,防弹背心遗失,防磨损的服装到处是破洞,右手已经事先拿了手边能使用的器材稍作固定,大腿用破布止血的伤口几乎深可见骨…… 「为什么要救我?」 叶绍黎想搞懂的疑问很多,相比所有的问题,他现在唯一想获得解答的是,为什么辛格不惜让自己受重伤也要保护他?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会拉住你。」 「够了!你明明都在骗人!你从头到尾都说谎!」 「对你,除了最开始的枪伤,我没说过半句谎言。」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说的话吗?」叶绍黎喘着气。 「信不信由你,我遵守承诺就是事实。」 「谁要你抓住我……谁要你……」叶绍黎再也说不下去,他好恨辛格,各种方面,也恨透了目前极度失序的状态。 他不晓得该怎么办,不晓得该拿辛格怎么办!假设辛格是a国保守派雇用的杀手,那叶绍黎没理由也不能捲入国家之间的纷争,他们双方都只是谨守本分做好自己的工作。 然而辛格为了救他不惜牺牲自己,导致无法行动,等于违背了交派的任务。为什么? 假如辛格因此死了呢?叶绍黎遏止自己的想像,因为他发现恐惧席捲全身,就连那暂时动不了的部位也隐隐颤抖。 叶绍黎几近恳求:「你不要再做出这种事了……拜託你,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你对我做的事情简直就像是你……喜欢我。」 顷刻间,朦胧的视野逐渐清晰,叶绍黎注意到辛格的眼神从生疏到醒悟。彷彿他终于理解问题的答案,找到了能将自身的言行归类的情感。 他凝视叶绍黎的绿眸目光如炬,叶绍黎连闪避的勇气都被焚烧殆尽。 此刻,叶绍黎真想杀了前一秒说喜欢的自己。 29.再次相见 原来如此──辛格凝神注视叶绍黎到近乎忘我的地步,想起自己的两位父亲。 他的alpha父亲在某次执行国家特殊情报工作时受伤,因缘际会下遇上他的beta父亲。 beta父亲是位小有名气的艺术家,性格使然,beta父亲生性自由不受拘束。他们相识相恋却未相守,alpha父亲没有娶其他人,默默等待着心爱的伴侣,并将所有心思放在辛格身上。 「老爸,你这样等着爸爸,就希望他自己回来吗?」年纪还不到六岁的辛格说话就已经一针见血,他晓得自己老爸这么被动是错的,不过他小小脑袋也不知怎么做才能实现心愿。 他的父亲默不作声。 辛格的反骨在少年时期便显现出来,包括他遗传自beta父亲的绘画天分。辛格的作品可以浪漫细緻甜蜜动容,亦能单纯炫技直捣流行尖端,很快便成为艺术圈的耀眼新星。 那时他已经成年。父亲犹是一个人。 父亲曾想让辛格专注走艺术这条路,可辛格天生喜欢刺激,特务的训练满足了他骨子里叛逆的部分,透过执行任务学习与内心的桀驁共处。 后来他被安排前往w国,以志愿军身分做掩护,实质为了解决w国内乱源头执行狙杀任务。 当年他二十一岁,在他们那一伙人里面还只是小小队员,他们跟随w国人民军和其他来自各个国家的志愿军一同行动。 「leiv是我们的英雄。」 「leiv根本只是一个找死的笨蛋。」 每次一有攻击行动,辛格总会听见一个跟找死画上等号的名字──leiv。 那些将某个称做leiv的人说是史上最强砲灰,无论怎样的攻击只要leiv阻挡在前都能化险为夷。leiv自愿成为砲灰,与危险如影随形,而且总是第一个衝上前迎接砲火,所以才说他是英雄,同时也是找死的蠢蛋。 一次一次,辛格对leiv开始產生好奇心,却一直没机会遇上。但辛格完全不担心,任务越近尾声情势就会越险恶,到时候leiv肯定如同秃鹰嗅到腐尸味来到他身边。 没错,假如想得到或达成某件事,其中一个方法便是製造能吸引对方的诱因。如果无法製造,那就前往诱因的所在。 或是,将自己变成诱因。 「有敌人!九点鐘方向建筑废墟!」 小队长大声警告,烟尘因砲火打中水泥瀰漫四野。辛格左侧的同伴中弹倒下,他们小组是诱饵,已经成功转移敌人注意,真正的暗杀小队会神不知鬼不觉奇袭主谋巢穴。 辛格举枪一面扫射九点鐘方向,另一手抓住倒地伙伴协助他撤退避难,小组职责为拖延,没必要做无谓牺牲。敌人持续聚集,伙伴来不及撤退一个接着一个中枪,再这么下去小组可能会全军覆没。 小队长找到掩护,辛格随着对方衝到那凸起的建筑残骸一同展开反击。枪林弹雨之间,火箭炮挟着兇猛火光直逼而来,敌人这是打算一次解决剩馀残兵。 躲不掉了──辛格直视挥舞绝望的方向,他不会闭上眼睛用黑暗迎接死亡。然而奇蹟就这瞬间发生,砲弹半途硬生自爆,辛格眼前正杵着逆光的剪影,无视砲弹碎片威胁张开双臂直挺挺站着。 「leiv!趁现在撤退!」 身旁的小队长扯开嗓子,辛格只见那个他心心念念的男人全然无视命令举起步枪朝前方扫射。 真是疯狂的男人──辛格心中泛起讚叹,咧开嘴角,盯着男人精实的背影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真是够了!」小队长咬牙切齿。 「让我来。」辛格大胆迈开步伐,男人的出现顿时改变了整个战况的情势。 子弹打在辛格脚边,宛如彼此说好似的绕过前方的男人。 辛格举起步枪协助进攻,小跑步靠近男人身后。男人比看起来要瘦小一些,他没用费洛蒙鼻夹,跟谣传的一样对费洛蒙无感,而且并未因周遭任何行动停止攻击,简直盲目到吓人的地步。辛格只好趁着男人补充弹匣那几秒一把扛起对方,把腿衝到掩护处。 事后,leiv无非得到小队长一阵怒骂,而他本人与其说无所谓,更像是放空。憔悴的脸颊,无神的目光,彷彿所有的声音言谈、人们的行动情绪,他丝毫感受不到。 如同一副只晓得呼吸的空壳。 辛格思起某位志愿军的形容:leiv根本只是一个找死的笨蛋。 的确男人的行为有勇无谋,屹立不摇阻挡在任何死亡之前。不对、不是阻挡,是追逐。 leiv追逐死亡。 辛格忽然顿悟。成为志愿军的人有各自理由,有些人为了荣耀,有些人怜悯心作祟。他们是因为大国维系和平和利益交换。leiv是来寻求死亡。 自知给空气再多责难都无用,小队长不打算继续浪费精力。 「让我来。」辛格靠近leiv说:「你下再无视命令,我会挡在你面前。」 leiv给戴着头盔、防弹面罩以及护目镜──遮蔽全部面貌的辛格一个嘲讽的浅笑,他认为辛格办不到。 「长官,他救了我们一命,请准许让我接下来的行动跟他同行。」 看辛格对治leiv无视命令的毛病似乎颇有一套,既然接续的行动只会更加险峻,小队长思量片刻,认为有leiv在成功率会大大提升,决定批准。 辛格对着leiv挑衅地扬起头,leiv随即回以一个的瞪视──驀地,辛格的心脏猝不及防受到衝击漏了一拍,leiv的回眸瞋怒中蕴含满满神采,旺盛且充满生命力,跟一开始给他的感觉截然不同。 辛格脑中晃过一个想法:这具空壳需要正确的引导注入灵魂。 他近乎入迷凝视leiv,对方转身准备走到无人角落休息,他忍不住对着背影说:「告诉我你的本名。」 leiv扭过头,辛格明白那是打死都不会亲口告诉他的表情。 而leiv大概没想到,对于辛格而言这只会变成反效果。 从那之后过了三年,某天清晨辛格被叫到首都基地最隐密的议事厅,会议主持人播放任务行动简报,听取者有四人,辛格经由人数判断是场小型行动。 「……上面觉得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你们应该明白这次任务牵扯非常广泛,而且十分艰困。但别做无谓的担忧,后续责任不再我们身上。记住,身分绝对不能暴露,这次行动任务指挥就决定给──」 「让我来。」辛格从椭圆桌直起身,伸手指着简报上的目标关係人,「你们记得三年前的『秃鹰行动』吗?这次任务交给我指挥。」 「lion,你先让我把话──」 「他只有我能搞定,你可以去看报告。我已经有计画了,而且我只需要一位帮手。」 错不了,当时触动内心的衝击感再度出现。他回国后一幅又一幅作品问世,没日没夜沉浸创作无法停歇,直到倾尽精力、直到心灵因得偿所愿而满足。 辛格以指腹轻抚平板电脑上的照片,对方看起来比三年前更显憔悴,疲倦与麻木并存。他不打算透过他们的情报专家认识对方,他要用自己的双眼跟行动亲自了解对方。 回到有照片的那一页,辛格带着连自己也无法全盘理解的牵记,无声念出对方的名字:「叶绍黎。」 * 老爸,你这样等着爸爸,就希望他自己回来吗? 早在多年以前,辛格已经获取答案。假如是自己,不会死缠烂打,要用更聪明的方式佔据对方的心灵。 却没想同时,对方也不知不觉佔据自身…… 30.道别 叶绍黎避不开那双即使身在黑暗依旧璀璨明亮的眼眸,眼底蕴含多到数不清难解的心绪,其中包括思念、连绵的爱意,如燎原之火遏止不住,一股脑朝他席捲而上。 他心想,面对感情既然会有人比自己还要迟钝,可一旦点醒也就一发不可收拾,像是解开了制约,避无可避。 他根本不该说出口。 「叶绍黎,我──」 「闭嘴!不要说!」叶绍黎摀住双耳,过了半晌才发现双手能动了。 很快他的双脚也能恢復自由,到时候就能够逃离目前的现实──把伤势严重无法动弹的辛格丢下吗?瞬间,叶绍黎產生犹疑…… 「我可以不说,但这是你自己亲口说出来的,你自己也意识到我对你的想法了。」 「那是我乱说的。」叶绍黎垂下双臂,指甲抓着木地板。 「你说的是对的。」辛格不厌其烦。 「闭嘴!」 「要我闭嘴只能等我死,可是你不希望我死。我告诉你一个方式,一个我不会因为你去冒险的方式。」 啃食木板的扭曲指节停顿,叶绍黎正在听。 「听好,只要你不企图去做危险举动,我也不会为了保护你去冒险。而且,只要你一直待在我身边,我根本不会遇到危险,就算会我也不会死,你所忧心的事一件也不会发生。」 「你这个疯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很显然,辛格又开始运用他的能言善辩。叶绍黎不服气,就算辛格说的对那又怎样,他还是── 「我不会放手的叶绍黎。你给我?听?清?楚,我不会离开你!我不会像你妈妈、你的爱人那样离开你! 「你看到我的实力了,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我都没死,还护住你,因为我经过长年的训练。只要你待在我身边,死神根本看不到我。你到底还怕什么?」 我……我害怕无限重复的痛楚。 我只想结束痛楚。 「不要怕,绍黎……你永远不用担心会失去我。」 叶绍黎抬起头,感觉身体停止抖动。月光冷调和炉火融合,映亮眼前男人凌厉的脸庞。 辛格说过除了枪伤以外没对他说过半句谎话,叶绍黎闔眼开始慢慢回想。 沙滩上呼唤引起他注意的辛格;敏锐挑明他闻不到费洛蒙的辛格;在水下对峙主动撤退的辛格;射伤米科尔的辛格…… 连落河也抓着他不肯放手的辛格;温柔抚摸他、亲吻他的伤口、要他释放自我的辛格;送他胸针、告诉他信件美好结局的辛格…… 为了他可以牺牲自我的辛格。 叶绍黎艰难撑起上半身,先是趴跪在地上,接着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前爬行。衣服破损,伤口摩擦地板,任何疼痛在目标面前毫无所觉。 叶绍黎是这么活过来的,他痛过、哭过、心死过,早已没有任何东西能击败他。 「啊……」随着叶绍黎一点一点靠近,直到一吸一吐充满彼此气息,辛格忍不住轻吟。 叶绍黎徜徉在辛格淡淡地费洛蒙之间,有肉桂的辛辣和雪松的木香──是辛格的味道。 无论眼前的男人是杀手抑或艺术家,都是辛格?罗赫。 叶绍黎因浓烈的血腥味瞟了眼辛格伤势最为严重的大腿处,头顶飘来辛格柔和嗓音:「不用担心,我的伙伴就在附近。」毕竟,他们已经不可能肩搭着肩相互扶持一同离开了。 来到辛格身侧,大腿贴近,辛格感觉到睽违已久的亲暱,而这次,两心已然相通。 心脏鼓譟,叶绍黎抚上辛格沾染尘土的脸颊,掌心轻触,拇指微微摩娑。辛格不敢有分毫动作,叶绍黎近距离抬眼注视着他,那瞬间辛格不得不压抑亲吻对方的衝动──直到叶绍黎吻上他的唇。 花了好几秒的时间才意会过来,欣喜若狂不足以形容辛格的喜悦之情,辛格同时小心翼翼接受这珍贵易碎的主动接触,舌头试探性地鑽入叶绍黎的唇齿间。 他毫无阻拦地闯了进去,喜不自禁加深亲吻,掠夺好不容易得来带着丝丝苦涩的甜蜜。两人的舌头交缠,四片唇瓣难分难捨,像是要把相识以来的衝突全数化解,由今后的守护填补。 这一刻辛格吻的不是叶绍黎的唇,是他千疮百孔的心。 不晓得过了多久,叶绍黎率先退开这令双方皆意犹未尽的长吻。放松的身躯迎来疼痛的麻痺感,辛格一点也不在乎,低下头靠近叶绍黎颈窝处轻蹭撒娇,说话的时候气息喷洒在上头:「是『接受』的吻吗?」 叶绍黎将自己远离暖源,语气平稳:「是道别的吻。」 辛格身躯骤然冷了下来,脖颈僵硬维持在方才紧贴的角度。他们刚刚才接过吻。 他知道不会那么容易,他知道……儘管这一点都不容易。 要是不尽快转化情绪,就连辛格都会因过重的打击停步。 是,叶绍黎没有接受,可他也没有明确地说出拒绝,这已是莫大的进步。 逼迫自己凝视叶绍黎走至门口的背影,辛格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能说得都说尽。 他现在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上头刚刚传来消息,我们先撤离,对我方不利的报导已经失控了……你有在听我说话吗?」那名伙伴盯着辛格,对方低垂着头无从辨别表情,且不发半点声音。 「调查到目标不法实验证据,终止暗杀任务,以揭发不法实验为优先,以免目标死亡导致消除omega的性费洛蒙法案通过。」 「目前还没有间接证据,我们需要更多。而且你得接受治疗。」 「好。」 「你这么乖顺我觉得有点可怕。」 「不好吗?」 「好啊,当然好。」 「那走吧,目标也差不多该出手了。」辛格抬头,绿眸燃起熊熊火光。 * 等他们再接获叶绍黎的消息时,已过去一天一夜。叶绍黎人在山脚下一间小型医院,恰巧和米科尔待的是相反两个方向。 费了好大力气说服霄恩留在山上,黑巴曼独自驱车花了将近三个小时车程赶到医院,进门就发现正等着出院手续办理完毕的叶绍黎。 失踪了一天一夜的人驻立眼前看似完好无缺,黑巴曼数不清几次,虽然叶绍黎总会于生死关头后像没事人一样出现,这种事终究不可能习惯。 「我比任何一次都想揍扁你。」 批价柜台四周几乎都是年长者与他们上了年纪的子女,叶绍黎显得特别突兀。当黑巴曼隐藏不了怒容说出这句话,有几位长者已经打算上前劝架。 这里人太多了,等确定叶绍黎真的没事后必须赶紧离开。 「对不起。」 黑巴曼奇异地注视叶绍黎,他没听错吧? 「你说……什么?」 「我、我说对不起……但我不认为我有做错,只是因为让你们担心所以才抱歉。」说罢,叶绍黎因做出不擅长的行为羞于直视黑巴曼。 黑巴曼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以前的叶绍黎不要说道歉,连自己错在哪都不晓得,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一摔把人都给摔得近人情了,转变还真大。 「蛇老大开车来的吧。我们先去车上,我关于那名枪手的事要说。」脸颊上红晕消退,叶绍黎恢復一惯面瘫。 31.不能说 重重往后跌进黑色真皮座椅,放在两腿上的双手成握拳状,指尖泛红隐隐震动。 黑巴曼非常不喜欢这种被人耍弄的感觉,他说服自己辛格是因为工作,他接收指示行动,但他射伤了米科尔!虽然辛格为了保护他的伙伴豁出性命,但他射伤了米科尔! 「真是个浑蛋!」黑巴曼忍不住痛骂。 「现在才知道他有多浑蛋了吧?」叶绍黎心想:终于有人懂我的感受了。 黑巴曼摊开掌心,叹出气,「但他保护了你,他真的很喜欢你。你怎么想?」 剑拔弩张气氛忽然消散,叶绍黎一时之间陷入恍惚。 我也喜欢他──事到如今他怎么说出口?彷彿只要一语道破,魔咒便将随着禁忌的字眼马上生效。 他从小就被母亲教导不能随便开口说话,或许真有其原因吧。 只要说出来,幸福就会溜走,即便他从来没拥有过也一样。 如果不说那两个字的话,那……叶绍黎小孩学说话般摸索感受,「他……他让我放松、让我有片刻的寧静,他让我……感觉活着不再是那么痛苦……」 「你应该让他知道。」 他已经知道了──叶绍黎想,辛格比他更了解他自己。 「我真不敢相信你做出那么危险的举动,绍黎,你应该採取其他方式……总之,幸好你没事。」深怕站在面前的叶绍黎是鬼,霄恩战战兢兢碰触叶绍黎下垂的肩膀,确认接触到实体才敢稍微使力抓住。 「我没事,让您担心了。」叶绍黎勉强挤出笑容。 「今天先在民宿休息,明天我只安排一个网美店的行程,听说餐点很棒,也让你们稍作放松。必要的话我打算提前结束旅行。」霄恩望向大片落地窗,语气落下定局,是该跟这个国家道别了。 黑巴曼问:「您旅行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吗?」 「快了,这几次的暗杀行动会藉由媒体和社群发酵,届时支持者会抗议,保守派最后也只能接受。」霄恩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然而即使保守派被迫接受消除omega性费洛蒙实验,要实现这个愿景仍是十分不易。 遗憾的是,这并不是他们有办法帮上忙的事情。 和霄恩谈论完毕,黑巴曼让秋楠跟叶绍黎各自回房休息,尤其是叶绍黎,不用黑巴曼叮嘱,秋楠自动自发监视叶绍黎进房后才回自己对面的房间。 黑巴曼跟斐守恆分守霄恩房门两侧,民宿主人推荐霄恩几本读物,善解人意的霄恩打算趁晚餐时间来临前在房间阅读打发时间,避免外出。 黑巴曼敏锐地询问斐守恆:「你早就知道辛格?罗赫的身分吗?」 「可以这么说吧,绍黎出事前天晚上,王爷才透露更多细节给我。我可以确定那个男人对我们没有重大危害,甚至还会保护绍黎。抱歉,总归还是因为我没能说出来让你们担心。」斐守恆实话实说。 「这不是你的错,我知道神有神的规定……」 「谢谢蛇老大体谅……」 「但是,米科尔呢?」好,黑巴曼知道斐守恆没那么神通广大,但是辛格射伤了米科尔! 「这、我……」斐守恆一脸为难。 黑巴曼阴着脸冷笑一声:「呵,再让我见到一定揍他一拳。」 * 精细的金狮头胸针静静躺在绒布小盒内,细瘦的指头欲伸出又收回,不厌其烦重复不下十次,最终温柔拿起,别在衬衫上,再穿上西装遮掩。 不晓得送他胸针的那傢伙伤势如何?伤口有没有感染?癒合得顺不顺利? 庆幸的是,假如保守派决定再派枪手过来,叶绍黎可以不必面对辛格。当然,纵然与辛格站在不同立场,以叶绍黎的个性定能公私分明。 今天霄恩难得快接近十点才步出房门,天空万里晴空,辽阔原野四面八方拂过的凉风,感觉不出正值最炎热的夏季,与前几日相比天气好得不像话。 若按照他们原先来民宿的目,现在会是搭乘直升机游览当地着名瀑布美景的好时机。 虽说霄恩以已经达到重挫保守派的宗旨为由放弃瀑布行程,仍免不了叶绍黎单方面认定是自身受伤害得行程泡汤。现在面对霄恩,叶绍黎几乎都要抬不起头。 「绍黎,我可不想要一个为了救我不惜牺牲自己的人一直跟我道歉,抬起头来好吗?」霄恩发誓,叶绍黎是他所认识的人之中最顽固的。 叶绍黎轻叹:「对不……好。」愧疚感形于辞色。 秋楠已经事先动身踩完点回来,一伙人花了约半小时路程抵达半山腰一间餐厅。 刚下车,霄恩立即变身成时下爱经营社群的年轻人般对着建置在巨木上的餐厅拍个不停,甚至不忘请秋楠替他和大树餐厅合影一张。 霄恩表示,这是青年一直想来的地方之一。而他口中的青年不言而喻。 望着为了珍视之人竭力奋斗的霄恩,可能是出于内疚,亦有真心期望,以及从霄恩身上看见部分的自己,叶绍黎不由得提出希望能帮助霄恩的想法。 「您和公司是签三个月的时间要我当您的专属保鑣,如果您回国了,我有责任跟您一起去。」 等待餐点期间,霄恩靠着木栏杆遥望盘旋天际的两隻熊鹰,叶绍黎对其提议。 霄恩感到又惊又喜,「绍黎,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我很高兴。可是我签的合约是在这里,不在a国,我没有权力这么做。再说,如果我有需要,我可以在那边聘雇保鑣。你放心,我会没事的。」 其他人当然也听见两人这番对话,却都默契一致选择先不作声。 「我是邻近国家最厉害的保鑣,我肯定会比其他人更能保护您的安全。」 秋楠一瞥黑巴曼,心想:哇,虽然这个头衔是蛇老大给的,不过跟绍黎当同事这么久,从没听过他提,这次竟然用上了。 斐守恆蹙眉:应该要阻止绍黎,但大概没人有办法阻止他…… 黑巴曼依然表现沉默,他不想把气氛弄得太僵,他晓得霄恩能让叶绍黎打消念头。 「绍黎,你的心意我感受到了。如果你真的很自责,那我很荣幸邀请你来到我们国家,不过是以我贵宾的身分协助我,不是保鑣。」霄恩郑重表示。 「如果您需要我,我会去找您。」 一周后,霄恩和米科尔准备回国。一行人一路护送两人到机场,纵使这一周保守派方暂时没有任何行动,但据说a国国内左右两派已经吵成一团,改革声浪四起,为身在外国的霄恩孕育一股暴风雨前的寧静。 保守派极力主张配套不全以及实验可能衍生的问题才不至于垮台。不过,最主要原因是没人掌握到主导暗杀的确切证据。 「一路顺风。」秋楠和斐守恆替不善言表的叶绍黎向即将回国的两人道别。 「一切小心。」黑巴曼看着霄恩,心里却想着米科尔,最后才对上情人的视线。 从枪击事件后,他们还没能有机会好好说上一句话,现在一见面就是别离,黑巴曼有些不捨。 从米科尔眼神中,黑巴曼亦能察觉到相同的情绪流窜,但也没办法,做为此刻身在浪尖上霄恩的助理,米科尔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在身。 「那个……」准备登机前,米科尔总算提起勇气往黑巴曼的方向走去。 黑巴曼跟着向前,直到伸手能触碰到彼此的距离才停步。黑巴曼低下头,刻意让自己的广藿香縈绕米科尔,挑逗意味浓厚。 米科尔自然是查觉到黑巴曼的刻意为之,再怎么说也是远距离恋爱,黑巴曼肯定是经验丰富的老司机,自己也总要有所行动才行。 于是米科尔欺身贴近情人,在耳边轻啟:「我已经跟老闆报备过了,等我三天。」语落,米科尔没等黑巴曼反应过来便退回原位,转身随霄恩登机。 黑巴曼呆愣着目送离去的背影,随即扬起唇角,他会好好等着的。 等。 等等。 怎么大家的表情都是一副任务已经结束的模样?叶绍黎想开口,却不知从何提起。 是阿,因为霄恩回国,这趟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只不过叶绍黎心里却只有事情才做到一半的感觉。 他不会形容,大家全是一脸满足,就只有自己,重头到尾都令人失望。 他没有把事情做好,他害得米科尔和辛格受伤……辛格? 叶绍黎这才惊觉,他必须开始习惯没有辛格在身边打转的日子了…… 32.回到一开始 一趟任务结束后他们会得到为期一周的长假,叶绍黎通常拒绝休假选择继续上工,只不过碍于身体还有些伤,黑巴曼这次铁了心不妥协。 不同于满腹哀怨的叶绍黎,秋楠和斐守恆立刻面露欣喜。秋楠手刀订好机票准备飞出去血拼;斐守恆计画留在家看最新发行的电影……至于黑巴曼自己,米科尔都亲自开口约了三天后飞到国内和黑巴曼见面,为了给情人完美的约会,黑巴曼早早准备。 他们也约了叶绍黎一起,但被叶绍黎一一回绝。 叶绍黎对血拚、看电影都没兴趣,更不可能在上司约会期间去当电灯泡。他回到他的轻奢小豪宅,有种已经许久未曾踏入家中的感觉。 一时之间叶绍黎感到十分茫然,少了任务的他霎时有些无所适从,于是他决定先去洗澡,还给自己一身清净。 从叶绍黎脱掉衣服的动作可以观察出他的烦躁,一脚用力蹬开攀着脚踝的裤管,衣物随手拋进洗衣篮。他等不及打开莲蓬头让热气围绕自身,试着什么也不去想。然而,事情未能完善的异样感不断侵占他的思虑,就是感觉少了什么东西,不完整。 无论怎么冲热水身体都不见放松,甚至越洗越冷,叶绍黎赶紧关水擦乾身体,换了一套不符合季节的长袖棉t。 他突然想不起自己以前都是如何度过漫漫长夜的,原因是他很少休假,加上他的上司和工作伙伴会时不时跑来跟他作伴。叶绍黎开始焦虑恐慌,在屋内来回踱步。 陡然间,叶绍黎想起自己一直以来都是用试着找死来打发时间,可这整间屋子每当秋楠他们几人一周一次的串门子过后,任何尖锐、致命或不致命的东西就会被他们没收。 叶绍黎果断光着脚出门跑了一小段衝到大马路上,等了一、二十分鐘连台脚踏车都没经过,他也习以为常。 诅咒还在,而他越发焦躁。 叶绍黎沿路往回跑,低喘着踏过刺痒的假草地、冰冷石砖、柔软地毯,回客厅时已全身是汗。叶绍黎暗骂自己蠢到在夏天穿长袖跑步,一把脱去棉t,匆匆忙忙跑到书桌前拉开抽屉,他很清楚自己只要伸长手抓出抽屉深处和蒋璃暉的合照,所有的不安都会随着见到蒋璃暉烟消云散。 没有用。 凝视蒋璃暉的笑顏,叶绍黎不知所措僵在原地。 他本以为终于可以安心,颤抖的身体却出卖他。 桌上的手机猛地震动,萤幕亮出光源,叶绍黎下意识点开,秋楠在他们的非工作用群组传了张和陌生人合照的照片。 叶绍黎盯着那几个用标准字体打出的文字:「看看我在机场遇见谁?」 如烈焰般火红的发以及苍翠幽静的眼眸,叶绍黎差点把手机摔到地面。半晌,斐守恆传送某个他不认识的人名,直指秋楠遇到有名歌手运气好。 疯了,叶绍黎猛摇头,自己怎么会认错人。对方的脸部线条应该是更分明凌厉,下顎总是高傲地扬起,红发比火焰更深,绿眸像极了森林植被的集合体,深邃耀眼。对,就像这样── 萤幕里,是那张自己认真擦拭辛格嘴角的合照,他直至今日才看清辛格眼里充满恶作剧的戏謔和几不可查的喜爱。 然后,叶绍黎感觉自己不再发抖。 一双不疾不徐走过假草皮、浅色石砖,赤足踏上地毯的脚主人,连按了门铃好几声还不见屋主开门。他只好从侧背包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备用钥匙自己开门。 「我就想,你也差不多决定饿死自己了。」斐守恆一进门便想也不想对着宽阔的屋内说。 他先把用保温罐装的外带粥置于客厅唯一一张木桌,才一路走进主卧房。对于倒在地上的叶绍黎丝毫不觉意外。 「我带了粥。」斐守恆无奈摇头,「从放假就没吃东西?」 叶绍黎不想回答。假如可以,他极其不愿意选择这种死法,饿死是最痛苦的,所要花费的时间也最久,然而也最不需借助外力。 斐守恆瞥见叶绍黎掌心的胸针,绽放出微笑道:「我们绍黎心会动了,活过来了。」 「闭嘴……」咕嚕咕嚕──叶绍黎嘴巴含糊,肚子的声音却清晰响亮。 「在等霄恩先生的消息?」 「就算是,我去是为了帮霄恩先生,不为别的。我会忘记他。」叶绍黎说得坚定。 「你手紧握着胸针说话可真没说服力。」 「这是纪念,就像照片,这些人会留下东西,但……人不会在……」至少蒋璃暉和辛格都有留下纪念品,母亲则留下了他。 「也是,毕竟辛格确实人不在这里,如果他想跟你两情相悦,那他应该要来找你。可是,他受伤了。」斐守恆提醒道。 「我不是要他在我身边,我不希望他因为我受伤,我不希望任何人因为我受伤……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办……」 不知道怎么办,所以只好按照以往的做法作死自己吗?叶绍黎已经完全忘记如何正常生活了。 斐守恆把地上的叶绍黎捞起,「不怎么办,我们先吃点东西。」 将人扛到食物面前,犹冒着热气的粥漂浮着黑胡椒的刺激香气,叶绍黎吞吞口水,可怜的肚子疯狂尖叫,他吃了一口虽被烫着,仍一口接着一口停不下汤匙。 「昨天,蛇老大有问米科尔先生他们国内的情况,我是打听完才来的。」斐守恆见叶绍黎不动声色听着,继续说:「他们保守派那边好像决定放弃了,一些企业听到风声决定赞助实验,表面上看起来是往好的方向进行。」 叶绍黎听出关键字,斐守恆是说「表面上」。 「这是蛇老大的顾虑,他说,明知道事情可能会这么发展,为什么保守派会不惜冒这么大的政治风险暗杀霄恩先生?是什么原因需要做到这个地步,真的只是单纯害怕omega的处境变得更艰困吗?」 就这么刚好,叶绍黎随意弃置沙发上的手机萤幕一亮,霄恩传来问候的讯息。 斐守恆睇了眼发光的萤幕,为这巧合的一瞬感到不安,然而他家王爷半点指示也没有。 「你真的要去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叶绍黎放下汤匙,盛满粥的保温罐内已经被吃得一乾二净。 「我答应过霄恩先生,不管怎么说我都欠他一次。」 * 为了确实帮上霄恩的忙,叶绍黎第一次向黑巴曼用了特别休假。 「你确定要去?我不是不信任你的身手,我是怕事情变得麻烦。」 黑巴曼声音闷闷的,叶绍黎听出对方用手摀着说话,显然米科尔此刻正在黑巴曼身边,自己打扰了他们的约会。 「您放心,这是我的私人行程,跟公司无关。」叶绍黎想尽快结束对话。 「我不是担心你给我製造麻烦,我是担心你给自己製造麻烦……」黑巴曼知道自己没本事能使出三寸不烂之舌,现在,就连他也不得不佩服让叶绍黎乖乖听话的某个混蛋。 最后,叶绍黎听见话筒内传来米科尔一句「我老闆又不会吃了绍黎」的说话声,黑巴曼才终于罢休。 叶绍黎花了两天时间恢復体能。出门之前他别上狮头胸针,凝视掛在玄关墙上镜子中的自己,他自问:帮助完霄恩之后呢? 继续保鑣的工作吗?然后呢?他之所以会当保鑣是为了离死亡近一点,不让他死,那他活着又能做什么?叶绍黎毫无头绪。 有些人天生清楚道路的方向,活得精采成功,那是少部分。大多数人对未来感到茫然不知所措,连当下都无所是从。而他更是需要不断依靠别人,才能够提起勇气活下去的懦弱之人──是那种最无用的寄生虫。 失去宿主寄生虫,又该何去何从? 外套口袋内手机震动,将叶绍黎拉回当下,他摸索着拿起一看,才多久没消息,思念带给他的影响竟让他恍如隔世。 「绍黎,我简短说,我现在暂时没办法行动,也没办法透露太多……你有听见吗?绍黎?」 这是距离自己那天残忍离去的第一次联络,叶绍黎一时语塞,只能笨拙地吐出极短回应:「嗯。」 「霄恩?德里克跟你想像的不一样,他的费洛蒙实验是违法的,我们已经掌握到部分证据,如果他要你去找他,别去。」辛格的声音听起来和以往截然不同,透露着没有把握的慌张。 「你在说什么?」叶绍黎有点没听懂,霄恩的实验违法,如果自己淌进去会一併被抓吗? 辛格感觉上是这个意思,不过自己怎么可能会笨到踏入陷阱。就算会,也是在明知道是陷阱的前提下踏进去,辛格不是不清楚他的个性,那么辛格不能透露的是什么? 「别去找他,答应我。」辛格没有回答问题重点,有违常理的恳求实在不像他。 叶绍黎没有强求,辛格的工作必定有诸多限制,光是对方违背任务优先救他这点可能就会被处分,于是他放软语气:「你们一开始是想杀他,所谓的证据你自己能相信吗?你没办法透露太多,那就让我自己判断好吗?」 叶绍黎犹豫着是否要说出最后一句话,但既然辛格都要自己相信他不会放手,那么自己给予辛格相对应的承诺应该不为过吧? 「……你就……相信我。」 「你听着,我才不管他妈的证据是不是真的,我必须相信证据,而且寧愿相信。」 辛格明显再度避开问题重点惹得叶绍黎有些恼火。「你不相信我的判断?」 「这跟信任无关,我要你极力避开危险,还是你要我重复一次?你再企图冒险我就会不顾危险阻止你!」 那就是不相信,是什么让辛格连撒谎说相信都不愿意? 反正辛格暂时无法行动,叶绍黎乾脆说:「那我也告诉你,你相信你的任务,我选择相信我自己。」 33.未知 * 从本国飞到a国不用四小时,这是叶绍黎出生以来头一次自己搭飞机,最后一次是飞到w国当志愿军服的三年前。务员见他眼睛下方深深的灰色阴影几度过来关心他是否身体不适,叶绍黎只好小睡片刻免去多馀的关注。 结束了对叶绍黎而言是蹉跎生命的休假,久违地为了某个目标而行动,事实上他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好极了──如果不是出发前辛格来电,没有达成共识也罢,对话终了还闹得彼此不快,简直像是回到最一开始。 「唉……」结果他还是来了。儘管他认为辛格的担心是多馀,毕竟,假如能真的伤得了他,那么那人肯定要比死神更敏捷聪颖,或是更会引诱他。 这种人假如存在,叶绍黎到乐意交手。 下午一点左右,叶绍黎一出航厦便在对面路口看见拿着手机严肃通话的霄恩。他趁等待交通号志变色期间观察霄恩的状态──独身一人、衬衫捲起袖子、旧布鞋、除手机以外没带任何东西──看起来完全不像几周前双脚还不便于行、被人追杀的模样。 霄恩曾提起他双腿的伤势,也是因为追杀行动的关係。逃过好几次死劫的人与不断找死的人,变成守护与被守护的情况,叶绍黎突然感觉到缘分的奇妙。 叶绍黎过马路的时候霄恩就发现他,抬起手打招呼笑得灿烂,是打从心底非常高兴的模样,叶绍黎被感染到这股喜悦,脚步轻松不少。 「快一周不见了,你脸色看起来……好像更差了。」霄恩琢磨着如何用词恰当,到底还是实话实说。 叶绍黎耸肩,「我没事。」 「要不要先休息一下?我已经帮你准备好房间了。」 其实不用,但……见霄恩忧心忡忡,叶绍黎答应先回落脚处放行李。 只是想不到霄恩口中的「房间」会是他位于郊区的私人住所。 银色豪车一路行驶进能并排停进至少三台车的车库,霄恩先是递给叶绍黎一杯水,带着他在屋内逛了一圈。a国地广人稠,这座宅邸堪比他们之前待过古堡占地的一半。 室内游泳池、小酒吧、电影听、健身房,应有尽有,据霄恩的说法,他名下有许多房產,这栋别墅用来招待远道而来的朋友再适合不过。 叶绍黎不是那么讲究的人,来此主要目的更非度假,他只想尽快开始协助霄恩。 另外,他必须亲自一探究竟,确认霄恩是否真如保守派调查那般进行违法实验,顺便搞懂辛格不信任自己的原因到底为何。 他们回到客厅,叶绍黎正巧把水喝光,迫不及待地问:「我可以帮您什么忙呢?」 面对比自己还着急的叶绍黎,霄恩眼神显露激动,「有件事确实只有你能帮忙,我们去我的研究室说。」 叶绍黎点头,却瞧霄恩往屋内走,他困惑跟上。经过数不清的房门,两人一前一后走入书房,只见霄恩一手伸至摆着整齐资料的原木桌下,正对着他们那面掛着了幅巨大风景画的墙面倏地拉开一道暗门,悄声无息。 从自动敞开的门里头,苍白的金属光线穿透书房浅色的木纹地板。 「要进来吗?」霄恩站在门边,冷冽白灯螫咬他的侧脸,那瞬间叶绍黎彷彿看见银灯腐蚀下的深沉面容,霄恩发出了带着最后一丝怜悯的气音。 叶绍黎伸展一下手指头,没有一丝一毫犹豫踏步上前。 * 「等、等一下……嗯……」软绵地挣扎,轻声喘息,米科尔自嘴里发出好听的声音,这是黑巴曼既上次在病床上推倒他接吻后,所释放出最多费洛蒙的时候。 「别动。」黑巴曼单手轻易掌握米科尔双手手腕往下压,手指固定住,另一手不受阻碍持续触碰的动作,一下轻轻挑起,一下深深插入。 随着愈趋放肆的抚触,黑巴曼厚重地费洛蒙似腐叶被揉开剎那,爆炸性的野性气息攀爬上omega脆弱的后颈,米科尔大腿抖动,不自觉让身体打开迎向自己的alpha。 「别这样摸,很……奇怪!」米科尔忍不住剧烈摇头。 「不奇怪,你知道我等今天等多久了。」黑巴曼一点也不打算忍耐,脖颈的黑巴曼蛇刺青发烫着大张巨顎,米科尔香甜的焦糖味疯狂撩拨他的食慾,为了不真的一口吃掉眼前的omega,咬下他的皮肉,黑巴曼只好转化成另一种形式的慾望。 黑巴曼向前贴近米科尔热红的侧脸,准备掠夺更多的同时,手机不识趣地大声铃响。 黑巴曼装作没听见,反正响的是他私人那支手机,只要不是工作用那支──驀地,工作用的手机也响了。 就是不肯放过他──黑巴曼的双手被迫从米科尔棉花糖般松软的捲发上移开,表情极为不捨,米科尔好不容易同意他可以尽情抚摸自己那美丽滑顺的栗色捲发,此刻他却得转而拿起硬梆梆地金属壳。 黑巴曼覷了眼来电号码,赫然发现两支手机都显示国际电话,他压下怒气沉声接听:「什么事?」 谁能想到电话那头劈头就是问候别人亲属,「叶绍黎人他妈的在a国!」 这声音,虽然相处时间短暂,但不黑巴曼可能忘记。「你……是辛格?罗赫!?你为什么知道──」为什么知道手机号码、为什么知道叶绍黎人在a国。黑巴曼对他射伤米科尔的事依然记恨,口气奇差无比:「他人在a国关你什么事?」 「他讯号断了,一到a国就断了……他妈的!」 黑巴曼听出辛格声音里的一丝颤抖,能让这个先天散发天不怕地不怕傲气的男人表露害怕,事态可能比想像中严重。黑巴曼先行安抚:「你先冷静点,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辛格咬着牙根挤出字句:「我警告过他了,他就是不听。你告诉我,他是不是来找那个一直处心积虑想要拿他做非法费洛蒙实验的霄恩?德里克?」 「你到底在说……」 「fuck!」随着咒骂声从话筒中向外扩张,「喀」地一声,通话被辛格硬生切断。 黑巴曼低喃:「费洛蒙实验……」除了特定气味,绍黎几乎对费洛蒙无感……难道霄恩就是看准这点? 「绍黎」才是霄恩真正的目的? 身体的燥热倏地退去,一股恶寒从脚底窜上心口。黑巴曼扭头转向床上一脸不可置信的米科尔,他们的交谈米科尔全都听见了。 「不可能,我们老闆不可能做这种事。」米科尔瞪着前方。 「米科尔,麻烦你告诉我霄恩先生的实验室在哪里。」黑巴曼是做好会被米科尔讨厌的心理准备,才将这句话说出口的。 「你寧愿相信那个一直骗我们的特务,也不相信霄恩先生吗?」 果然,米科尔彻底发火,语气甚至有黑巴曼只要说出他不接受的答案,便会成为压死骆驼最后一根稻草的事态。 这不是黑巴曼第一次跟米科尔意见相左,彼时是omega性费洛蒙的议题,此刻是朋友间的信任感问题。米科尔跟霄恩一路走来肯定有很深的革命情感,断不会因执行暗杀工作卧底他们身边、于他而言狡诈无情的特务所说的几句话就动摇。 黑巴曼能理解米科尔,更清楚自己对事情的想法有时候会过分理性,他从来不怕得罪别人,即使伤害他人也会坚持立场,只因现在叶绍黎的安危更为重要。 米科尔难受的目光像准星对准黑巴曼,却被黑巴曼一一闪躲开来,让他连开枪的时机都掌握不住。 「辛格?罗赫是a国特务,他们肯定掌握到一些相关线索,不然不可能会大胆行动。」黑巴曼试着分析给米科尔听。 「我一直跟着老闆,从费洛蒙实验推动到现在,他如果做非法实验我不可能会不知道!假设他们真的有老闆犯罪的证据,为什么不直接公布,而是採取那种暗杀途径?」米科尔激动地捲发跟着扬起。 「我不知道。」唯一的可能是他们没有直接证据,所以才会派出辛格潜伏在身边。不过这都是黑巴曼的推断,轻率提出只会更引发米科尔的反感……即便,现在的米科尔已经完全无法谅解他了…… 黑巴曼不再开口,目光却仍紧锁着米科尔,盯着猎物无法动弹,那是来自黑巴曼无声的压力。 他是否该庆幸黑巴曼并没有使用alpha臣服性质的费洛蒙逼迫他,可这样的温柔还是太迟了。 米科尔心灰意冷,「好……我相信老闆,我会证明你们是错的,我们现在就去实验室。」 黑巴曼道了声谢,又觉得这声礼貌把他们推向更遥远的生疏。 呼,暂时管不了那么多了。黑巴曼拿起私用手机拨打电话,半晌才接通。黑巴曼直入重点,「借我一架你最快的私人喷射机。」 34.最害怕的是 高楼与古式透天错落有致分布a国首都市中心,盛夏艳阳打在笔直大楼玻璃墙上,反射入街道,相对低矮的三层透天住宅躲到大楼底部阴影处,藉着分得西晒时分的凉爽。 人在总部大楼冷气房里的辛格,靠着窗沿俯视地面受高温气体扭曲模糊的街道,他内心的上火程度不比似能融化轮胎的柏油路面低。感测他身体温度的仪器嗶嗶叫狂叫,他烦躁地走过去关闭朝他心情火上浇油的仪器,再次走道窗户旁。 听闻脚步声靠近,辛格移开无助凝视窗外的视线,迎向推开来的自动门。「怎么样?批准了吗?」 「就算批准了,你很清楚这次行动根本没有你的位置。」辛格的伙伴直接挑明要他死了这条心。 「只有我能追踪他。」 「不就是因为追踪器失灵你才气到火冒三丈吗?」对方瞥了眼病床旁闪烁红光的仪器。 辛格无言以对,他才被推出去检查半小时回来,跟手机连动的追踪器显示叶绍黎正以每小时五百多英里的时速往这个国家的方向前进。 如果连他的威胁都不管用,更别提其他人的劝说。 他天真认为叶绍黎就算不愿意听进去警告,再不然他还有最后的杀手鐧「追踪器」。所以一开始他犹能镇定等待,等待叶绍黎下飞机后立刻与对方连系,谁能料到叶绍黎手机还未从飞航模式转回,便彻底失去了追踪讯号。 唯一有可能的是,他搭上了可以隔绝或破坏讯号的交通工具,甚至连抵达的目的地亦是。 辛格开始慌了,按下床头紧急铃,先是拨电话给上头通知这件事,同时医生、护士偕同留守的伙伴风风火火赶来他所在的病房,他打发走医护人员,紧接着夺走伙伴的手机,一前一后打了黑巴曼工作与私人用手机。 目前的情况是,他已经百分之两百确定叶绍黎人在霄恩?德里克手里,那个千方百计想要拿他做费洛蒙实验的疯狂科学家,为了实验明里暗里不晓得残害过多少人,何况叶绍黎还是自愿的。 自愿的──没错,这毫无疑问是辛格担忧的源头。 如果他告诉叶绍黎「霄恩?德里克要拿你做费洛蒙实验」,叶绍黎会怎么做? 他会犹豫,然后答应。 因为,那个想方设法寻死的叶绍黎,现在最好的机会就在他眼前了。 碍于目前情势敏感,全国上下紧盯霄恩和保守派的动向,媒体更如嗜血猛兽围着市府大楼抢着报导两派衝突,保守派只能低调安排限有人力监视霄恩经常出没、与可能做为实验室的多方地点,根本无法判断确切位置! 这也是霄恩?德里克的狡猾之处,将身边所能利用的人事物全部利用殆尽,为了自己的omega不惜一切,做为持续交手的敌人,辛格倒是越来越佩服对方了。 不过既然负责监视的伙伴没有消息,就表示那些地方都能排除,剩下的两处一个方位在东,另一个正巧是反方向。 伙伴眼睁睁看着辛格掀开衣襟,朝手臂注射本该被严格列管的精神药物,它能使人短时间振奋精神、强化五感、麻痺痛觉,但药效结束后引起的反扑会导致身体衰弱。 「你不惜代价值得吗?」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联系他,现在又不顾一切打这说难听一点根本是毒品的东西,身为长年一起奋斗的伙伴,他不懂。 辛格掀开座椅底下的隐藏置物空间,从中取出外出服和一把m45a1。 为了心爱的人可以背负多少,要比的话我可不一定会输。 着装完毕在踏出自动门瞬间,辛格回头勾起自信非凡的一抹笑。「值得,因为他是我的beta。」 * 假设还没发生方才的事,米科尔听见黑巴曼只用一通电话就借到私人喷射机早就双眼发亮晃过来问东问西。如今的米科尔沉默不语地收拾行李,黑巴曼顶楼公寓里散发甜蜜焦糖香气的所有东西,被一件件封入箱中。 米科尔可能不会再打开行李箱盖了。 黑巴曼移开目光,发了米科尔告知的实验室地点给辛格。不出几秒,辛格也回传另外两个疑似实验室的地点,要黑巴曼与他分头前往。 再抬头,米科尔已经准备好站到门前等他,棕色大眼失去光彩,捲翘的发尾似狗耳般失望垂下。黑巴曼重重叹气,内心期望全是误会一场,下一秒,又对自己还抱有这么天真的想法感到可笑。 两人驱车前往指定点,上飞机前,黑巴曼传送一则简短讯息请秋楠协助斐守恆暂代他的职位。为避免他们担心,黑巴曼并没有解释太多,两人跟在他身边也挺久了,经年累月的默契让他可以全心投入处理眼前的难题。 黑巴曼很多年没驾驶飞机了,喷射机主人体贴安排驾驶员。其他飞行、入境许可、着陆权等等问题,也全权交给黑巴曼的那位身分不凡的友人。 他们乘坐的喷射机比普通民航客机节省超过一半的飞行时间,要修补和米科尔这层破裂关係只能抓紧时间趁现在。 「你对我感到失望吗?因为我寧可相信辛格?罗赫,也不相信霄恩先生?」 是,没错,而且他还差点杀了我──米科尔不愿说出口,他怕有些事一旦讲出来就无可挽回。这也证明他与黑巴曼想法一致,都希望别为了这件事削减对彼此的爱意。 「我知道你担心绍黎,他也是我和老闆的朋友,所以老闆怎么可能伤害豁命救他的人?」 「我知道,但是在利益或是即将完成的理想之前,什么事都很难说。」 「就算是有我的保证你也不相信吗?」 「我相信你,可你和霄恩先生毕竟是不同人,我只能这么说。」 因为黑巴曼认识霄恩的时间不长,比起霄恩他更信任a国特务的情报,但担心伙伴才是让他选择听信辛格?罗赫的主要原因,这些米科尔都懂。 他只是……只是失望,只是希望黑巴曼可以安抚他「这可能是一场误会」、「我们先去看看再说」、「我相信霄恩,所以我们更要去确认」等等……都好过黑巴曼从一开始几乎赌定辛格?罗赫情报正确,霄恩打算拿叶绍黎做实验。 知道这是多可怕的一件事吗? 他跟了那么久的人、对他照顾有加、为了omega愿意付出性命,如此温柔的人,其实是为了实验成功、忘恩负义、不惜伤害曾经拯救他的人……而他竟然还傻傻地替这样人做事。 可能成为帮兇的这份恐惧,黑巴曼不仅不瞭解,甚至成为助长恐惧的一份子。 但米科尔相信霄恩,他亲眼见过霄恩帮助omega青年那段日子的艰辛,尚未对霄恩卸下防备的青年,曾经不只一次误伤霄恩,更遑论要一个alpha忍受omega发情期的极致诱惑,还能不眠不休守候身旁。 面对一个陌生人霄恩都能这般照顾,怎么可能伤害朋友,更别说还拿朋友做实验了。 35.拉扯 「所以,你愿意帮助我成为受试者吗?」 霄恩带叶绍黎参观完隐于地下两层的研究室,最后来到一间实验房外。 叶绍黎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什么?」双眼仍盯着在透明玻璃墙内观察数据的实验人员,最后才移转对上霄恩。 「不瞒你说我调查过你,我知道你一直再寻死,所以你一定会答应,因为这可能是你最好的机会。」 「什么?」叶绍黎重复道,霄恩似谨谈论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般露出无奈笑容。他暂时安静,留给叶绍黎釐清思绪的时间。 事实上,霄恩这一番近乎荒唐的言论,从叶绍黎的观点来思量实则非常中肯,叶绍黎终于反应过来。 「你调查我?所以……选我当保鑣也是故意的?」 「为了测试和确认你是不是真的对费洛蒙感知薄弱。还记得你扶着我在沙湾度假饭店海滩上散步,结果被人攻击吗?」 随着霄恩说的话忆起,叶绍黎脑海闪过一道声音:嘿,那边那个alpha,味道可以收敛一点吗? ──当时,乔装成是旅客的辛格这般大喊,紧接而来是属于alpha费洛蒙的紫丁香味,叶绍黎一直以为那是枪手因为紧张散发过于浓烈的费洛蒙,却是来自辛格的警示,以及……霄恩的试探。 也就是说,那股淡雅的紫丁香其实是霄恩费洛蒙的气息。 看叶绍黎明显恍然大悟,霄恩接着补充:「那个枪手是我雇用的人,也证明你的确不太能感知到费洛蒙。还有,和你相处这么多天,每次遇到危机你都奋不顾身保护我,甚至和那个特务一起掉下桥,我更肯定你非常希望能死这件事。」 回想叶绍黎推着辛格双双落桥那瞬间,霄恩不禁打了个冷颤,他好不容易找到的珍贵实验资源差点因为误判而失去。所幸,叶绍黎一如自己打听到的坚不可摧,拥有回避死亡的祝福。 「所以……这个实验会让受试者死亡?这也是保守派暗杀你的原因?」叶绍黎从震惊趋向瞭然。 霄恩语调毫无起伏。「你对某些事很迟钝,但对这种事倒是很敏锐。」 叶绍黎目光狰狞。「多少人?」 「不多,对费洛蒙无感的人也不是说想找就有的,我也希望你是最后一个。」霄恩原本聚焦在叶绍黎身上的目光移开,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开,像是与什么陷入拉扯,分裂成叶绍黎完全不认识的人。 很奇怪,有什么地方特别违和。 为什么实验会严重到失去性命? 为什么消除omega性费洛蒙,却将目标导向对费洛蒙敏感程度低下的人? 灵光乍现,登时,叶绍黎意识到其中的不自然之处,「……虽然不能说无关,但光是研究对费洛蒙无感的人,根本没办法消除omega性费洛蒙才对,除非──」 「绍黎,你真的很聪明。」霄恩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忽然垂下头,几乎遮蔽了整张脸。 「omega一旦少了引起发情期的性费洛蒙,就等于失去生育能力……保守派说的没错,这会让omega的处境更艰难,所以只好从受性费洛蒙影响最强的alpha下手。」 霄恩猛地举起手,手指宛如手术刀般从前额一路划到眉心,轻轻地说:「下视丘专门接收嗅觉神经传入的性费洛蒙,所以我需要剖开你们的大脑,看看让你们跟普通人不同的原因,以及如何彻底根除嗅觉神经传入。 「我当然不希望你死,我不希望任何人因为这个实验牺牲!所以目前为止我都是拿犯人开刀,但是没有办法,他们都没撑过来……」霄恩用力闭上眼,手握成拳,那自我厌弃的神情被叶绍黎尽收眼底,和自己是何等相似。 他轻喘着调整呼吸,恢復一惯的诚恳,「以我的调查和前阵子的就近观察,你好像真得可以躲避死神……但如果你希望,我可以完成你的梦想,毕竟你也帮我完成我的。」 「你要我在你愿意结束我的生命之前,先当你强壮的实验体,帮助你完成实验?」 「你的死亡有机会帮助成千上万的omega,这对我们来说是互利不是吗?你一直再寻死不是吗?难道你改变心意了吗?」 一瞬地愣怔,叶绍黎一脸茫然,他努力了这么久,为得便是从痛苦中解脱。然而,为了脱离地狱,他必须再次忍受来自地狱的折磨一吋吋地侵蚀肉体和心灵? 但我不是alpha──几乎和叶绍黎这般寻思同一时间,霄恩的低喃传到叶绍黎耳旁:「如果你是alpha就好了……」 如果我不是alpha的话,他们可能还会放过我──陡然间,蒋璃暉的话从记忆中涌现。 世界的不公不义永不停歇,与性别无关,是强者辗压弱者的霸权生生不息。 若说,母亲知道会死也要保护他。 若说,蒋璃暉为了不拖累他寧可欺骗他。 若说,辛格即使遍体鳞伤也坚持不放手。 儘管如此,有的时候强者还是愿意保护弱者,那叶绍黎又何尝不能牺牲自己帮助像青年那样的omega? 至少他的死亡是有意义的。 这也是辛格之所以不说「相信」他的原因。辛格清楚他会作何决定。 半晌,叶绍黎问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我要忍受多久的实验才能死亡?」 他的提问足以让霄恩将他当做至高神祇般信仰,霄恩动容得几乎哽咽,「你不会有醒来的机会,我会让你做梦,梦里没有痛苦和绝望,你不用再忍耐了、不用再思考、不用再努力。好好睡一觉吧。」 他的语气充满抚慰,彻底的自由。 语落剎那,叶绍黎眼前一黑,耳边只馀霄恩一如既往温和地一声「谢谢」。 没有,叶绍黎没有梦到任何东西。 脚下站立的、视野当中、所到之处无尽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甚至连半点声音都没有。 刚开始叶绍黎很不习惯,几度感觉喘不过气,无法呼吸。后来他渐渐适应,除了一片虚无之外,没有危险、痛苦、纷扰,少了製造忧鬱的源头,只有「无」的世界,叶绍黎依旧急欲摆脱。 他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蒋璃暉什么时候会出现呢?叶绍黎走走停停,最后乾脆一屁股坐在原地。 在数不清第几次的梦中,蒋璃暉从不缺席,偏偏就这次遗漏。叶绍黎只好继续等待,等待蒋璃暉找到自己,牵起走散整整十年那隻空落落的手。 快来吧,拜託。快来带我离开。 * 下飞机后,黑巴曼和米科尔两人直接拦下计程车马不停蹄赶往霄恩位于独立机构的实验室。 他们透过米科尔的通行证一路经过重重关卡,总算遇上匆匆进入电梯的一名实验人员。米科尔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加快脚步跟随对方进入电梯,问道:「老闆今天有来吗?」 「啊,米科尔午安。我没有看到德里克先生,政府好不容易妥协了,现在应该是最重要的阶段,最近却都没看见他的人影,我们也觉得很奇怪。」 两人随实验人员步出电梯,再问几人得到的答案几乎无异。其中一位跟米科尔更为熟识的实验人员更直接了当询问米科尔霄恩的行踪。 「最近都没看见?」米科尔感到颇为意外。 「对啊。你是他的助理,我们才想问你德里克先生跑哪里去了?」 「你们几天没见到人了?」黑巴曼问。 见黑巴曼是米科尔带来的人,对方没想太多乾脆回答:「回国那天出现过一次,然后米科尔出国前一次,之后就没看到人了。」 米科尔再次尝试拨打电话,第七次以语音信箱做为回应,握着手机的整隻手不自主地发抖。「怎么会这样?」 黑巴曼捕捉到米科尔颤抖的双手,抬起手想握住对方安抚,外套胸前的口袋恰巧发出震动,黑巴曼只好转而拿出手机。 电话那头,辛格简单扼要说明发给黑巴曼两个地点的其中之一,经过他迅速且縝密的检查后只是一间还没装修过的普通毛胚屋住宅。 「我人在公开的实验室大楼。好,我先去最后一个地点。」黑巴曼掛断电话,却还不急着行动,连身旁的米科尔都从恍惚中回神,拍打他的肩膀。 「你在想什么?不快点走吗?」 「没事,我只是觉得最后一个地点也找不到人。」 先假定霄恩真的打算拿叶绍黎当白老鼠,他们想逮的是一个有能力掩饰非法实验好几年的高智商罪犯,所有可能的地点都被监视,剩下两处一半的机率还能猜错,运气真的有这么差吗? 「这个做标不是辛格?罗赫给的吗?那里确实是老闆的私有建物之一。」对于黑巴曼先是假定霄恩是罪犯后,又擅自认定辛格给的疑似实验地点有误,米科尔觉得自己一点也跟不上黑巴曼的思维。 就算发现某些重点要进行分析,以目前状况行动应是优先选项吧?不去看光是猜不会有答案。 米科尔原本想发言,最后还是作罢。 黑巴曼不会理会他的意见,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差距和鸿沟。像这样优秀的人会看上他,大抵就像黑巴曼自己亲口讲的,他与黑巴曼小时候一见钟情的小狗极为相似,可也仅是如此。 黑巴曼丝毫没有察觉到米科尔内心千回百转,兀自说着:「算了,还是先去看看再说。」 36.认清现实 「有线索了吗?」辛格回到车上,开口即是询问陪他一起违反命令的伙伴骇入公有监视器是否有所斩获。 上头直至几分鐘前才批准攻入非法实验室的行动,并严格禁止任何私自行为,由于必须先请示目前倾向低调行事的保守派党,调阅监视器的权限亦仰赖其批准,两人只能偷偷潜入。 拖到现在才批准行动,叶绍黎可能不晓得濒临死亡几次了,辛格不可能坐着乾等。果然偷跑出来是正确的决定,只是连累了伙伴。 「快了……在n区郊外,附近应该是私人监视器。」电脑对对方来说并非专业,虽说花了不少时间,总算沿着叶绍黎搭乘霄恩驾驶那辆车的路线找到大致的区域,算是成功了一半。 辛格从没有这么感谢过一个人,「谢了,我欠你一次,当你圣诞老人,在我能力范围内你想要什么我给什么!」没等对方回话,辛格旋身拨给黑巴曼:「开扩音,我有事要问那个omega助理。」 非常时期,黑巴曼也不计较这么多,直接按辛格的话做。 「你叫米科尔是吧,霄恩?德里克买在n区的建物在哪里?」他们事先调查过公开资料没有任何斩获,推测可能以其他人的名义购买。 「……我又不是他买的每个建物都知道。」话虽如此,米科尔一听关键字马上用随身笔电搜索起来。 「电脑上有资料吗?」 「我正在找,给我点时间。」 驾驶座的黑巴曼同时输入导航往n区行驶。 「从我这里到n区要十五分鐘,你有十五分鐘的时间找。」 十五分鐘理应绰绰有馀,然而不存在的资料给再多时间也是找辛酸,不到十分鐘米科尔直接放弃。 「电脑里没有任何资料。」 「该死!」 叶绍黎,拜託,让我找到你。 没有谁来。没有人在这里。荒芜漆黑冰冷,匯集成叶绍黎心中最恐惧的一种状态──孤寂。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孤伶伶一个人被留下,他清晰记忆着那些死去的人们,可没人惦记还活在世上的他。 叶绍黎清楚自己搞砸了,都过去这么久,蒋璃暉怎么可能还在这里,他怎么可能还找得到他。 承认吧,早在十年前他发现枪里没有子弹时,他就永远失去蒋璃暉了。 就算死了,也无法见到蒋璃暉,无法见到母亲,更无法……再见到辛格。 黑巴曼、小楠、守恆肯定会很难过,毕竟他们认识那么久。他可以想像小楠哭丧着脸责备他,黑巴曼无法释怀,守恆大概会彻底怨恨他…… 想到这,叶绍黎心脏抽痛一下,不由自主捏紧胸口,身体后仰倒地。 辛格呢,会觉得难受吗?他们相识时间不长,他却老感觉辛格看他的模样彷彿与他似曾相识。 撇开爱捉弄人、嘴贱、霸道的性格不谈,辛格是一位很有魅力的人。但不管一时兴起也好,认真投入也罢,人死了应该不至于继续纠缠吧? 不对,他是可能找法师作法困住灵魂不让我离开的那种疯子。 最重要的是,他为了找我不仅不会在乎伤势,还会勉强自己,然后伤的更重,甚至死掉…… 你再企图冒险我就会不顾危险阻止你──那是辛格最后对他说的话。 该死,那个疯子,凭什么我人都死了还要担心这些?我到底是上辈子做什么坏事惹上他? 原来我是这么放不下他吗? 「我放不下辛格……」 骤然,叶绍黎听见自己自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不但如此,还伴随尖锐的金属声佔据耳膜。叶绍黎猛然睁眼,被灼目的光线刺得满是生理泪水,随后头顶传来令人缺氧的倒抽气,锋利的刀刃逼近眼前。 叶绍黎及时回神,中指和食指并用抽出隐藏在拇指指甲的特殊利器,手腕抬起弯曲至极限奋力割断一边的约束带,扭头闪避刀刃。 「我醒来了?」 割断另一手的约束带,掀开氧气面罩,叶绍黎四肢虚浮,五感如梦似幻。方才的一切无法说是身体本能的行动,毕竟叶绍黎已经将自己的身体反应调教成「靠近危险」,那么,前一秒的自己为什么选择想要避开危险呢? 「我没有死。」叶绍黎张开双手,举目可视。 从永无止尽的孤寂中回到现实,靠着思念珍视的人离开冰冷的冬天,迎向暖春。 原本停滞不前的时间开始流转。 「德里克先生,那个受试者醒来还挣脱了!」 等霄恩重新回到实验室,叶绍黎早已离开实验台,站稳双脚。 霄恩有些不确定眼前的情况。麻醉剂以一定比例混合空气经由氧气面罩持续对叶绍黎作用,叶绍黎竟然还能醒来? 此刻,霄恩连赔罪的笑容都给不出来。「……绍黎,我明明跟你说你不会醒来,你吓到了吧?抱歉,这次会以调整好麻醉剂量为优先。」 「我──」 霄恩连忙绕过叶绍黎交代下属。「麻醉剂再加重,他本来就比普通人代谢更快。」 叶绍黎突然欺身到霄恩身旁的实验员后方,抓起实验袍领口和裤头,在对方尖叫的瞬间把人抬起放倒在他原先躺的实验台上。他虽于最后一瞬控制住力道,实验员仍死死倒卧台上不敢乱动。 叶绍黎回身直视霄恩的双眼说:「听我把话说完。」 「你现在是什么表情我还不清楚吗?」 霄恩这一席话如大雪铺天盖地砸到叶绍黎身上。叶绍黎不经意为自己的背信闪避,他反悔了,失约了。 若问叶绍黎怎么想,其实他是支持霄恩的,他当然希望所有omega都能享有发情期来临时对他们最基本的保护。 可儘管霄恩的出发点立意良善,霄恩用错误的方式想实现正确的愿望,叶绍黎说不出「对不起」三个字,因为自己差点变成助长犯罪的帮兇。 「德里克先生,有人闯入屋子里!」另一名实验员撑在门边朝霄恩喊,随后更多工作人员放下手边工作现身。 霄恩下达指示,视线没离开过叶绍黎。「所有人尽速离开,逃多远是多远。」 「您的意思是……?」 「我们失败了,彻底失败……抱歉。」光是一个字、一道眼神,叶绍黎似能切身感受他平静表像下的痛不欲生。 对于见识过地狱面貌、那片悲鸣不时縈绕耳畔、受害者化作具象如影随形,有什么比束手无策还要让霄恩绝望的吗? 「绍黎,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反悔吗?」是什么原因能让一个大半辈子求死的人,在最后一刻反悔? 「因为我认清了现实。」不是什么需要领悟的大道理,却花了他十年的时间才明瞭。 「我会选择你的条件,是因为我觉得我死了就可以再见到我爱的人,但现实是就算我跟着死去,也无法再见到他们。那也就算了,至少我的死有意义…… 「可是,我发现比起我自己死亡,不让还活着的人因为我受伤更重要。」叶绍黎五官扭曲皱在一起,这就像是要他承认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更重要。 但重头到尾都没有谁比谁重要这回事,愿意为了珍视的人牺牲奉献,那份纯粹每个人都一样。 假如站在母亲和蒋璃暉的角度,叶绍黎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保护他、让他自由。 「就算会继续痛苦下去?」霄恩似乎难以接受。 「嗯,但已经没那么痛了,所以才能坚持活着。」叶绍黎微笑,带着苦涩。 已经没那么痛了吗?霄恩凝视叶绍黎,眼前的beta突然跟他的omega青年產生重叠。面对世界的恶意不断忍耐,柔软且强韧,只因他的拯救和陪伴,对方便强韧到能够坚强活下去。 交叠的身影一闪即逝,却足够烙印心底。 「德里克先生,我们会尽力拖住他们,您快走。」 霄恩闻言转向门口方向,又回过头来看叶绍黎,听见他说:「霄恩先生,你的手还握着被你救下的人,千万别放开他的手。」 你要让我走吗?──霄恩陷入拉锯,他很清楚只要叶绍黎想,撂倒自己只是须臾的事。 叶绍黎让他离开并非怜悯,是单纯不想看到另一个人因为他被抓变得无依无靠,变得跟他自己一样。真是个温柔的傻瓜。 霄恩从密道离开后,实验室剩下零星几人。阵阵枪声与随之而至的哀嚎迅速接近,叶绍黎眼不敢眨怕错过任何一眼,玻璃墙外,辛格的红发格外鲜明。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噗浪有关于绍黎和辛格的小段子,大家可以去看看喔~ 37.不再害怕 辛格将叶绍黎死死揉进自己温暖的身躯,他设想过许多悲观的情况,不是叶绍黎昏迷脑死,就是已经被剖开不再完整。他用尽力力气,威胁、引诱、求爱,每种方式用过一次又一次,还是怎么也融化不了叶绍黎内心的永冻土。 叶绍黎是那种分明心动,依旧可以扼杀自身情感的极端之人。然而自己真真切切地成功了,豁出比生命更珍贵的行动,成功让叶绍黎做出死亡以外的选择。 今后,他会有许多时间缝补叶绍黎伤痕累累的心。 用力撞进辛格厚实胸膛的叶绍黎顿时眼冒金星。起初他惊得无法反应,肩膀僵硬手指扭曲,双手不晓得要放在哪里比较适切,甚至冒出推开辛格的彆扭念头。 后来想想算了,偶而便宜辛格一次无所谓。再说,这么温馨的怀抱不清楚多久了,从蒋璃暉走了他就不曾拥有过。 叶绍黎小心翼翼地、全然投入辛格的拥抱中,自己曾经推开过这份幸福多少次,此刻待在辛格怀里是如此安心,叶绍黎第一次不再害怕渴望某样东西。 「我就知道你会为了我改变心意。」辛格蹭蹭叶绍黎颈部的肌肤,光是身体佔到便宜还不够,嘴上也要分点好处。 叶绍黎心理默想:明明之前还不愿相信我,这傢伙还真敢说。 不过今天、就今天便宜辛格无所谓。 然后报应就来了。 「呃……啊……」辛格双臂滑落,驀地跪倒在地。 叶绍黎喊着辛格名字着急蹲下察看,辛格痛苦的面容立刻逼出叶绍黎一身冷汗。 「你好意思说相信人家,看看现在,副作用来了吧?」对比叶绍黎的担忧,辛格的伙伴倒是一脸平静,还反过来吐槽辛格。 辛格咬牙切齿。「你真无情。」 「我要真无情就不会违反命令陪你来了。」 叶绍黎问:「请问他怎么了?」 他不喜欢这种只有自己被隔离在两人之外的感觉。辛格果然免强自己了,仔细想想从摔下桥那时候受伤到现在,不过才过三週,辛格大腿深可见骨的伤是只怕才好一半,又是如何撑到这里的? 「没事,药的副作用,但要回医院再躺几天。」对方仍是从容淡定。 「药?」以叶绍黎对这些辛格的了解,恐怕是吃了什么暂时麻痺痛感的违禁药物。 辛格已经为他做太多了…… 见叶绍黎一副「伤在你身痛在我心」的模样,辛格觉得太值得了,要他再吞几颗那种精神药都没问题。「这次可是真的喔,你要照顾我到我伤好为止。」 叶绍黎努起嘴,眼里写满心疼。这样惹人怜爱的叶绍黎简直是稀有生物,辛格免不了想着要捉弄他更多。 「霄恩先生呢?」黑巴曼忽然杀出来打断辛格的念想。 叶绍黎摇摇头,没回答。 沉重地沙沙声,米科尔由后方徐徐靠近他们,手上抓着几张皱巴巴的资料。 几分鐘前,米科尔还对霄恩的无辜深信不疑。他这一路走来,发现藏于书房暗门地下室的入口,深达两层的实验所。 守在入口处向他们丢掷器具的实验员,辛格对准阻挠者腿部一枪一枪击发,黑巴曼留意空隙被动防御,米科尔无受阻地查看周遭──宛如图书馆书柜整齐分类排列的样品存放室、由两扇合金大门掩着的冷冻库房、最深处的地方设置着两处无菌铝合金实验台,其中一个实验台躺着全身包得仅露出一对眼睛的实验员。 米科尔拾起混乱中洒满一地的数据资料──明显毫无重点,掩人耳目。 为什么以前没发现呢?过于漂亮的实验成绩,简直像拟好大纲给作者撰写出来的,自己为什么不曾怀疑? 他手指脱力,资料唰地坠落地面,「你让他离开的吗?他这么对你,为什么?」 米科尔显然明白,凭叶绍黎的好身手霄恩光是想从这里跨出一步都是困难重重。 他深感不解地凝视面无表情的叶绍黎,就算叶绍黎不是为了自己,霄恩所做的这一切实在太……米科尔惊觉自己口中对叶绍黎的埋怨,转身摀住嘴巴。 「对不起,我不是怪你……你是受害者,我才是那个有罪的人。」他交握颤抖的双手,注视自己破旧的布鞋。 身为omega他从不认为自己矮其他性别一等,他倔强不轻易认输,结果自始自终,错的是他。 他固然对叶绍黎让霄恩走,霄恩身上背负的罪孽该怎么偿还这件事生气,然而他更清楚自己真正的忿忿不平源自于霄恩对他深深的欺骗。 霄恩的所作所为,是出自对omega的守护,可又为什么欺骗他这个omega?既然是守护,难道没有其他方式了吗? 绑架别人拿来实验?米科尔完全无法接受。 「你没有罪,你什么都不知道。」黑巴曼绕过其他人伸出手,omega却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费洛蒙推拒他,每一处能释放费洛蒙的肌肤皆深陷恐惧,他怎么也碰触不了米科尔。 「就因为我什么都不晓得才罪不可赦!我跟在他身边五年,竟然连他在做什么都不知道,还信誓旦旦拿自己做保证,未免也太自不量力。」 「米科尔,你也同样是受害者……」 没错,所以我很想问他,每天看着自己被骗得团团转,他是什么感觉? 这个呆子什么都不知道,还蠢到替自己挡子弹,还为了自己跟情人吵架,还百般护着自己。 而现在,事成定局,修復的龟裂也会留疤。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米科尔没有脸继续面对他们,不管是叶绍黎或黑巴曼,毫无疑问,自己重头到尾都是帮凶。 米科尔问自己,现在是否还能弥补他们什么,在罪恶感吞噬自己之前,他必须做点什么。 「我……我没事。」米科尔回过身,神情异常冷静,「两位私自行动的先生,你们先走吧。后续我也会被列为关係人,这里交给我。」 「……」黑巴曼原地不动,眉头深锁。 米科尔终于看他,「你快陪绍黎去医院吧。」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又道:「监视器要删掉,再走之前谁能来帮我吗?」 「米科尔!」黑巴曼大声怒吼,叶绍黎浑身一震,他与黑巴曼相处这一年期间,面对再无理难搞的客人,都没见过对方如此生气。 「让我做,拜託。」米科尔垂着脑袋,像是心知自己即将被主人拋弃,为能得到抚摸尽最后一次努力。 这般可怜的米科尔,黑巴曼又怎么捨得放他一个人。「我让你做,你也不要赶我走。」 米科尔不再说话,算是默许。焦糖苦涩的气息恆在,黑巴曼压抑焦虑,拔去獠牙,尽可能让自己成为能给予安心依靠的存在,手臂轻轻靠着米科尔小巧的肩膀,谨慎确定对方是否有所排斥。 意料之外,米科尔在黑巴曼的碰触下整个人柔软放松,黑巴曼疼惜地抚上他后颈的肌肤,极为呵护地以手指亲吻那处。 好喜欢──米科尔真的好喜欢黑巴曼把温柔完全留给他的方式,就像他们因为一件事產生分歧,结果证实黑巴曼根本没做错什么,却总是让着他,不过,他不能让自己继续这么没用下去。 两人移步到电脑前手动破坏监视器档案,辛格情报机关的其他伙伴应该很快就会循线赶来,能不能找到霄恩尚不晓得。 「你的枪我替你拿着。」黑巴曼伸手要辛格交出m45a1,补充:「我有办法能让他们不要调查我和这把枪。」 连这种事情都有办法进行周旋,黑巴曼究竟是什么来头,米科尔不敢去想。 辛格没得选择,只能乖乖照做,现在的他还需要其他人搀扶才能行走。 三人先行离开,实验房里剩下中枪实验员的呻吟,黑巴曼的第六感告诉他,这是风雨欲来的徵兆。 「黑巴曼,有件事我想拜託你。」他们仔细检查完电脑,倚着摆放各种器具的柜子边缘。 「什么事?」黑巴曼的声音轻柔地像会吓到小动物。 「我希望你可以暂时不要出现在我身边。」 38.放手的决定 「你说什么?」黑巴曼不是没想过米科尔会做这种要求,只是想归想,当想像成为现实那种落差感免不了深深衝击黑巴曼的心。 「接下来我势必得接受调查,凭你的人脉应该能很快解决这件事吧?」 「……」黑巴曼瞬间读懂米科尔的话中话,但不要自己陪在身边,意谓可大可小,加上他们才因为霄恩的事坚持己见,他害怕自尊心高的米科尔会就此离他而去。 他应该怎么回答? 「你不想要我出手,会很辛苦。我知道你可以撑过来,但是连让我陪在你身边也不行吗?」 「我不想因为这起案件牵连到你,虽然现在说这些也晚了……」米科尔望向黑巴曼腰间的枪,继续说:「现在老……霄恩失踪,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会变成眾矢之的,如果你继续待在我身边,外界不会放过你。」 「这点你不用担心,我保证不管是媒体还是政府都查不到我。」 「如果是普通人呢?你能限制他们每个人吗?」 我可以让他们通通闭嘴!──黑巴曼瞇眼危险思忖,目光落到米科尔紧绷的下顎线条,叹气,说出与之相反的话:「只要不跟你出现在公开场合就没事。」 「所以你是要我接受调查身心俱疲后,还得回来面对你──不断提醒我因为我的无知差点造成无法挽回的事情?」 不只是霄恩让叶绍黎成为实验品这件事,他们之间的相处呢?沙滩漫步、逛市集的点滴,以及当他因枪伤住院时,每个人一起承接霄恩为了omega奋斗的伤痛──全部都是计画好的骗局。 他们是毫不保留地把霄恩当成朋友,结果…… 而他,在还不清楚事实的情况,只是一昧情绪勒索黑巴曼要对方相信自己,其实自己也没有兼顾黑巴曼的立场。 黑巴曼对他越好,他就越自责;黑巴曼近距离守候他,那股伤害彷彿更加扩张。 「不管我怎么说都改变不了你的决定吗?」 米科尔没有回话,只是看着黑巴曼。 沉默蔓生开来,对米科尔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他比谁都清楚,在能呼风唤雨的黑巴曼面前,自己不过是隻无助的小狗,假如无法使黑巴曼產生怜悯,只能任他宰割。 黑巴曼深深凝视娇小的米科尔,对方和他认识的那些omega不太一样,也和他交往过的眾多情人都不同。发生这种事,不用自己开口,他们通常会先一步寻求自己的帮助,自己亦乐意崭露锋芒。 他该拿拒绝得到自己帮助和守护的米科尔怎么办?黑巴曼头一次感觉这般无助。 但黑巴曼同时也十分清楚,他要是继续紧抓不放的话,只会勒死对方。「别让我等太久。」 「对不起,谢谢你。」 「我要听的不是这句话。」 「我爱你,库查茨……」请你等我──米科尔将未说出口的话嚥下,他不确定自己值不值得黑巴曼等待,如果黑巴曼等到没耐心,也没关係。 黑巴曼却说出他最想听到的那句话:「我会等你,米科尔。」 他坚定的嗓音敲击米科尔颤动的心房,米科尔急忙撇头,忍住化成泪水的心碎。 儘管我们之间判若云泥,但只要一方愿意等待,就算追不上,差距也会逐渐缩小──黑巴曼如此确信。 架着辛格走出霄恩的别墅,叶绍黎肩上的人几乎无法自行施力,辛格像全身骨骼被抽离孱弱地掛在他们身上。 全身燥热,呼吸急促,面如死灰──随着时间拉长,辛格的副作用变得愈趋严重。叶绍黎和那名特务迅速将辛格塞入事先呼叫的计程车后座,就近急诊。 反正他俩偷溜出去的事是一定会被发现,先保住辛格的命再说。 叶绍黎让出大腿给辛格当枕头,一手轻靠着似能瞬间蒸发冷汗发烧的前额,另一手紧握着辛格无力垂放腹部的左手,牢牢扣住。 我不会再放手了。 「他会没事的,从悬崖上摔下来都还能活,区区副作用死不了的。」前座特务似乎感受到叶绍黎的忧心,出声安抚。 「我知道,因为如果他死了,我就会跟着死,所以他不会让自己死。」叶绍黎说得认真。 只见司机衝着副驾说了几句当地语言,特务只好乾笑着回应:「没事没事,不会死在车上……」他接着扭头过来朝叶绍黎比了禁声手势。「喂,不要说那么多死,司机听得懂这个字,等等被拒载。」 当他们赶到医院时辛格已经呈现昏迷状态,医生飞快接手诊治,最后只帮辛格打了点滴。约莫两小时左右,辛格看起来稳定不少。药物的副作用来得快去得也快,除了腿部伤势再度出血,无其他大碍。 辛格规律平稳地呼吸声是叶绍黎心安的安眠曲,不过叶绍黎目前还不能休息,假如没猜错的话,或许还没等到辛格转醒,他们就得暂时分离。 叶绍黎从辛格的单人病房步出,发现站在走廊靠窗的特务刚掛断电话。 「等一下你得跟我们走。」特务停顿了一秒又道:「分开走。」 叶绍黎能够理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辛格必须回去接受处分和后续治疗,而自己会作为这起事件的被害者接受侦讯。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德里克已经对你做什么实验了?」察觉叶绍黎凝重的表情,对方立刻上前关心。 叶绍黎赶紧恢復面瘫。「我没事。话说,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特务想了想,还是不要把辛格在叶绍黎身上放追踪器的事情说出来好了。 他清清嗓子:「那位叫米科尔的小omega,想起自己几年前曾经来过这附近,刚好那栋别墅外堆着好几个印有自家实验室合作器具商logo的纸箱,因为数量庞大很显眼所以就记住了,想不到真的是坏人的巢穴……只能说贼星该败吧。」 叶绍黎点点头作为回应。 下一秒,特务拋出犀利的疑问:「霄恩?德里克是你放走的吗?」 「抱歉。如果他被你们抓到,那他跟他救的那位omega可能没有机会再见面,那位omega会崩溃。」叶绍黎答得乾脆。 「你的意思是,至少该给他们道别的机会?」 叶绍黎微露歉意,「抱歉,但……我觉得他逃得掉。」 特务闻言备感讶异,只不过训练有素的他没有表露出来。叶绍黎这番话……应该算是挑衅吧? 忽然间,他好像有点明白辛格被叶绍黎吸引的部分原因了。 39.新生 * 经过两周,叶绍黎终于被放回国内,他待在a国那两周只有最后一天见到辛格,还是对方偷偷跑来见他的。 回推两周前,趁着辛格还未转醒,叶绍黎便被情报局的人分开带离,接下来的几天像审讯嫌犯那样一轮又一轮的讯问,二十四小时监视,只差在拘留所变成空间舒适的小套房。 因为叶绍黎职业特殊,情报局的人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霄恩能从叶绍黎手中溜走,他们认为叶绍黎和霄恩达成某种协议,或许会知晓霄恩今后的去向,但不管怎么威胁利诱,叶绍黎始终是那一句话:「我当时身体很虚弱。」 监视器被刻意销毁,当天实验室的真实情况已经无从得知,再加上辛格百般抗议,找不到其他证据,保守派最终也只能放人。 那天,离开总部大楼特殊楼层内的小套房,叶绍黎跟着前方准备带他离开的特务走在完全封闭的廊厅。 这层楼没有任何一扇窗户,似乎是专门用来让他们这些「嫌疑犯」居住的。由于是辛格工作的地方,叶绍黎稍微好奇左右张望了一下,就在他一不留神时,前方特务的脚步声驀然消失,同时间,叶绍黎腰间被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环住,来不及惊讶,整个人跟着消失在走道上。 那隻手臂将叶绍黎困在健壮的身躯与墙壁之间,叶绍黎嗅到熟悉的肉桂香,双脣随即任由思念掳获。 辛格迫不及待让叶绍黎吞噬他所有渴望,叶绍黎不假思索张口迎接眷恋的气息进入,辛格吮着他的舌头,滑动在彼此湿润的口中,他一手撑着墙,另一手按住叶绍黎的下顎,轻柔爱抚那处颤动的肌肤。 当叶绍黎以为辛格终于满足,他才发现自己太天真了。辛格的唇移开时,牵出一条连接着彼此的银线,叶绍黎张嘴呼吸,胸口微微起伏,辛格的唇已经攻城掠地到了他处。 鼻尖滑过下顎,来到隔着薄薄一层肌肤底下脉搏跳动处,辛格朝着那处落下誓言般慎重的一吻,叶绍黎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绍黎,我好想你。」 叶绍黎觉得自己的心脏快要超出负荷了。他暗自深呼吸,视线下垂,打算转移话题,「你大腿的伤癒合得──」 话还没说完,辛格一把托住叶绍黎的臀部,抱起他整个人放倒到会议桌上。 辛格望着自己在叶绍黎震惊的眼眸中靠近的身影,这个只对自己破绽百出的叶绍黎,他晓得自己终于拥有他了。「我都能把你整个人抱起来了,还担心什么?」 辛格等待叶绍黎回神,心想着待会又得迎接气噗噗的beta,然而叶绍黎竟然破天荒嘴角上扬三十度,瞇起眼笑了。 叶绍黎笑了,发自内心的开怀大笑。 现在换辛格的心脏不平静了,「你……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笑这么开心。」 「你知道为什么你这么不常看到我笑吗?」 当然是因为你面瘫──现在气氛这么好,辛格怕是头壳坏去才这样答。「哦?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惹我生气就是让我无言,我怎么笑?」 辛格轻蹭叶绍黎的鼻尖,「哦?我让你生气、无言以对,你还不是爱我对我笑。」 「……」叶绍黎放弃,反正自己就是说不过辛格,「你还是闭嘴吻我吧。」 说罢,两人再次接吻。 轻啄的吻一下一下发出响亮水声,辛格恋恋不捨拉起桌上的叶绍黎,两人一同走出会议室。 「我暂时不能随便行动,如果想我,你可以看我的作品。」 辛格指的是拿两人共舞当灵感的nft作品──渡鸦牺牲自我换得他从透明之中显现──辛格当时说过,他还没画出结局。 叶绍黎当初一点也不想知道结局,现在却是无比期待。 「那你想我的时候怎么办?」叶绍黎故意问。 辛格勾起嘴角,「不会想,因为我的梦里一定有你。」 叶绍黎本想着辛格能不能再更肉麻,好吧,只有辛格能超越辛格。 * 另一方面,米科尔被羈押后音信全无。 叶绍黎回到国内,黑巴曼三人到机场接他,大家很有默契避谈米科尔的事。对方单方面要求要暂时保持距离,黑巴曼亦忍耐着不去主动打听,若是发现任何米科尔身陷绝境的蛛丝马跡,只怕他会不择手段跑去救人。 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所有人包括黑巴曼只能这样安抚自己。 消声匿跡快要一个月,也是叶绍黎回国的十一天后,米科尔最终因参与非法实验罪证不足获释。 媒体大肆报导,网路不分昼夜评论。麻烦还没完,接下来米科尔必须面对接踵而至投资实验企业的追杀、民眾不满的发酵与有心人士的唯恐天下不乱。 霄恩财產多,借贷也多,投资人怕是血本无归,将所有矛头对准最亲的助手米科尔;群眾骂政府无能,不仅逮不到主谋还无罪释放他们认定的帮兇;各大媒体更是把米科尔的住所挤得水洩不通,他现在连出门拿外送都有困难。 米科尔索性到朋友家借住,好在他平常待人不错,许多亲友主动连系帮助,米科尔最后落脚在一位友人家做家事换宿。 「这件事不会那么容易平息,就算平息了以后你也很难在社会上生存,所有人都会认得你。」友人直白告诉米科尔,而他又怎么会不清楚呢? 他曾经想像霄恩的实验成功,omega就能摆脱命运控制,世界上的悲剧能减少一些。 他已经不怪叶绍黎放走霄恩,就因为霄恩是真心想要解救omega,不是嘴上说说。儘管作法极端,背负罪孽、成为恶魔,付出的努力仍是不可抹灭的事实──可是错就是错。 「反正存的钱够我暂时躲个几年没问题,大不了去整形。」米科尔说得轻松。事情发生了只能一一解套,没有办法就自己製造办法出来。 一个人的时候他总怀念黑巴曼高大的黑色背影,梦到对方一直在原地等待他。米科尔模糊了眼眶,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拭去泪水后必须继续撑下去。 米科尔每在一处待久了就换别的地方,辗转之下又过了两个月。 某天,他整理自己资產时发现名下多了好几笔建物,仔细对照时间,发现霄恩早在他们出国度假的前几个月将这些建物赠与他。 米科尔看着这些建物的所有权状,加起来有十几张。这代表什么?霄恩早就知道会有这天?不、应该不是,只是例行性的预防万一……或者是,弥补? ──因为欺骗自己对自己感到亏欠? 不管怎样,投资人的还款有着落了,霄恩的十多笔建物用低于市场行情价售出,米科尔再自己掏钱还完剩下的债务,总算解决最大的难题。 大部分的人能体谅米科尔的困境,但并非全部,媒体以及民眾不肯放过他和他身边的人,亲友开始希望米科尔可以站出来开一场记者会,在大眾面前完全切割这起事件,顺便一次满足媒体的好奇心。 「切割什么?检调和情报局那些人已经证明我的清白了,那些人只是想要找一个能让他们发洩的对象!」米科尔就事论事,无奈自己的父母怎么也说不通,米科尔不是不能理解父母的担心,只是,这么做真的好吗? 社会已经开始分裂,他要是完全撇清责任,甚至捏造谎言让霄恩成为真正的恶魔,alpha、beta、omega之间的对立会不会更严重? 「米科尔,你看看这个。」 米科尔无力掛断电话,友人把电脑推到他面前。他眨眨眼聚焦标题,那是一则由独立媒体发布的文章,时间是五分鐘前,点阅率已经破一万。 「在w国的街头、omega专属难民营、分区医院,都可以看到霄恩?德里克的身影。这些与你我相隔万里距离的敌意、暴力,或许也曾正在身边发生,甚至是全世界共同面对的困境。 根据调查,霄恩?德里克每年花数百万捐赠防咬颈环、抑制剂、特效药品给w国以及其他贫穷国家,帮助贫困omega做到最基本的自我保护,但这只是治标不治本。 五年前,他决定终止omega常年来的相对弱势,进行改变alpha接收性费洛蒙的嗅觉神经的实验,保存外界认定omega主要生存的价值──受孕。他的实验对象有六人,全部来自不同国家的alpha死刑犯。他不惜化身行刑人,也要为了alpha、beta、omega之间寻找对立的解方。 对omega来说,发情期是苦难;对alpha、beta而言,又何尝不是失去理智的毒药? 对第三世界的omega来说,霄恩是赋予他们新生命的神;对选择看不见的你而言,他又是谁? 文/kumatz」 一片抨击的浪潮中,这篇文章逆着海潮前进,它正面迎击,谱出另一侧事实,最后的最后留给读者思索。 对米科尔而言,它犹如摩西分海,清明了内心浑沌。没错,他不该继续躲下去,他要站出来自己解决这一切。 omega没有错。 我没有错。 与此同时,米科尔又猜想这篇文章的源头来自何方,情不自禁伸手抚摸文章最后的署名──能挖出霄恩实验的受试者是罪犯,以及调查出其实受试者是alpha而非omega──只有两个人,一定是那两个人! 米科尔颤抖的手盖住整张脸,假如不这么做只怕会弄湿友人的昂贵地毯。他好想见那个人,好想好想见他。 而且这次,他会有足够的自信和勇气,平等站在对方身侧。 40.当下的未来 (完) 事情是发生在叶绍黎去市场买了几颗苹果回家,原本要像平常一样啃一啃就进肚子里的,今天一时兴起走到厨房想花点时间处里。他一瞥刀架,此刻安安稳稳插着平常永远找不到的各式料理刀。 叶绍黎选了一把轻巧的水果刀试着握住握把,成功了。他已经有抽起刀不见刀身的预感,不过这次的预感不准,二十公分钨钢刀身弧度优美,适合处里各种水果。 指腹按着苹果光滑的表面,一切、翻转、再切,左右补刀挖出果核,精准分成八小块。 清洗完的水果刀本该放回刀架,叶绍黎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不自觉拿刀靠近手上肌肤,他不信邪,锋利的刀刃向着拇指稍微使力,轻易划出了一道口子。 细微地刺痛震撼着叶绍黎,他从没想过会如此容易。 整整半年不见辛格,最后一则讯息停在上个月前,叶绍黎的思念濒临忍耐边缘。他有些报復性地又朝自己的手背划一道,这次伤口更深,那以往必须使出浑身解数方能製造的伤害此时显得轻而易举。 疼痛有助麻痺其他感官,暂时遗忘自己是孤身一人这件事,叶绍黎上癮般打算再次动手,门铃倏地唱起清脆鸟鸣,吓得他手一松,刀子摔入水槽发出巨大声响。 「该死!」叶绍黎按住手背上的伤口,急着跑到客厅柜子找医药箱。 会来拜访他的人就那三位,不管是被哪一位看到伤口都很麻烦。尤其是斐守恆,就算撒谎说是不小心切到对方也不会相信;不,最麻烦的应该是秋楠,她会像老妈子那样疯狂碎念个不停。 不对,真正的大魔王是黑巴曼,表面上什么都不说,一转身跑去跟辛格告状,然后他就会面对最可怕的「以牙还牙」报復方式──辛格会在同样的位置烙下相同的伤。 叶绍黎从头到脚被冷汗浸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两块ok绷勉强盖住伤口,战战兢兢打开大门。 「是叶绍黎先生吗?有您的国际包裹请签名。」 「啊?」叶绍黎花了三秒才回神,机械地签名后抱着莫约一个掛鐘大小的包裹回空荡荡的屋子里,觉得刚才的自己有些神经质。 稍微冷静点后,叶绍黎将包裹放到桌上,蹲下身研究寄件者,视线跟着手指移动念出名字:「l、i、o、n……,辛格!?」 叶绍黎忽然有种辛格是不是偷偷躲在哪处监视自己的错觉,他半期待半害怕小心割开扁平的纸箱,掀开硬如木头的一体成形纸板,见识到里面的东西后,叶绍黎近乎无法呼吸。 圆盘目测大约直径四十公分,比叶绍黎的脸大上许多,似由珍珠雕砌而成,洁净无瑕,如银器般滑顺舒适,抚上它彷彿自身会跟着度上一层圣光。 洁白画布的中央,漆黑饱和的羽翼展翅翱翔,渡鸦没有消失,而是变成他身后的一对翅膀,身着一半黑一半白的衬衫,保有自身亦融进了他人的祝福与爱,坚定向前。等在那前方的是四个人、几隻动物、各式花卉植物。 ──是未来。 渡鸦带他飞向未来。 叶绍黎注视着这份礼物,视线逐渐朦胧,嘴角持续上扬。 * 「你看到昨天的新闻吗?拿alpha做实验那个。」 「听说到现在都还没抓到人,都超过半年了。」 「应该抓不到了吧?其实蛮多人挺他的,就连他的助理被他骗甚至变成代罪羔羊还愿意跳出来说那些话。是非法实验又如何,都比那些只会出张嘴的政客好太多了。」 「这倒是真的,特别是助理开那场记者会最后说要代替他完成实验,真的觉得好帅啊!昨天也报导开始募款赞助费了。」 「说到募款,我们之前买的『厌世』系列nft,作者lion宣布把系列作最后公开的那幅『未来』所得全部拿去赞助性费洛蒙实验呢!」 「没想到他是这种人,我以为他很自我中心,竟然会关心这种议题,好意外……」 「说那隻小狗很帅,然后说我自我中心?」等那两名大嗓门的女子走远,辛格才悄声抱怨。 这个时间点机场大厅门可罗雀,为了不让眼尖路人认出来,辛格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风,现在总算能拿开口罩透透气。 「我承认我的确自我中心,但那隻小狗哪里帅了?」 「嘿,大老远就听到你在碎碎念,说我们坏话吗?」 辛格闻声望去,会这么调侃他的人只有一人,「好久不见,保鑣二人组。」 了解辛格为人的秋楠也不介意,「你可以叫我小楠叫他守恆,不用这么生疏。」 「再说吧,你们不是重点,来这里干嘛?」辛格挑起一边眉毛,有些不悦。 斐守恆笑说:「当电灯泡。」 「那你又来干嘛?」辛格飘向难得休间打扮的黑巴曼。 黑巴曼不假思索,「跟你的目的一样。」又道:「另外,我要代替米科尔跟你道谢,因为你的帮忙募资才刚开始就已经一半达标了。」 「我欠他的都还完了。」辛格意指米科尔的枪伤,当初对准霄恩的枪口被米科尔阻挡,不管怎么说,波及无辜是事实。 但黑巴曼觉得,辛格这种时候的不坦率多了点属于他的人情味。 「客套话都说了,主角人呢?」辛格终于从椅子上起身,他以为叶绍黎临时去洗手间还是干嘛,聊那么多废话了都还没看到人。 「绍黎他早上临时接一个任务,傍晚就会结束。我们其实不是电灯泡,我们是来当嚮导的。」斐守恆说得诚恳,儘管内心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辛格扭头怒视眼笑得纯粹无害的黑巴曼。「傍晚『才』会结束?临时任务?」 黑巴曼重复斐守恆的话:「傍晚『就』会结束。」 辛格恶狠狠「嘖」了一声。所以,现在怎么办?真的跟保鑣二人组去观光?叶绍黎你可真是给我个大惊喜啊。 「哈啾!」叶绍黎动动鼻子,空出一手从外套内袋拿出手帕擤一擤。从任务中途开始越接近结束,打喷嚏的频率越接近,不晓得是不是快要感冒了? 车子驶入独栋小豪宅唯一小道,周边开满不知名黄色小花,繁盛得形成一面花海。对面果园结满成熟果实,没有套上防虫袋,任由路灯照出最原始的橘红样貌。 住了好几年的房子旁原来长这样,叶绍黎发现自己从来不曾留意四周景观。等到冬季来访时又会染上那些顏色,他忽然有点期待。 小豪宅窗户的灯亮着,叶绍黎老远就发现,下意识加速油门,车轮辗过水泥地发出急剎的摩擦声。他小跑步跑上阶梯,心脏狂跳,钥匙好不容易对准锁孔转动,奋力推开阻挡眼前的大门。 「你可终于回──」 叶绍黎鞋子来不及脱扑向毫无准备的辛格,打断句尾。辛格完全没料到叶绍黎会这么热情,保鑣二人组瞭然地绕过两人踏上玄关,秋楠直接用唇语对辛格说:「我们就不当电灯泡了。」 屋子剩下欣喜落狂的辛格,和还没发现秋楠跟斐守恆已经离去的叶绍黎。 「你怎么──」辛格再度被打断。 「我很……想你。」光是这一句话,辛格可以感觉到怀里的人彷彿抽乾了力气,但叶绍黎没有停止发洩,辛格安静聆听,「我不知道怎么办……所以有时候我就、现在已经不会了,可是我之前……疼痛可以暂时放空。」 叶绍黎毫无掩饰,承认自己做了什么。辛格刚进到这栋屋子里立刻明瞭,这里曾经聚集所有的阴暗与寒冷,如同沉入深深大海看不见光。 不过他也看见叶绍黎的努力:窗户旁养着不久前买来的植栽,土是新的、电视下方几组健身器具,有固定使用的跡象、书柜上有几本未拆和已拆的故事书,叶绍黎好像很喜欢这类绘本。 最后,叶绍黎将他的作品放在客厅中最显眼处。 他看着他的作品,但还是想念他。 叶绍黎这么可爱,辛格到了嘴边对临时任务的抱怨只好吞回去。 「一个不够就多放几个。」 辛格牵着叶绍黎从客厅开始,茶几、中岛;厨房,料理台角落、冰箱门;浴室,洗脸盆边;房间,矮柜、衣橱门──全部摆着辛格的照片或是作品。 叶绍黎呆若木鸡,这么做只怕会让他更想对方吧? 他晓得自己需要辛格的陪伴,无奈辛格不可能时刻陪在他身边。他也并非要辛格为了他放弃什么,只是长年的「坏习惯」没那么轻易改掉。 「怎么是这种反应?」除了吃惊辛格还想看别的,例如感动。 「不然要什么反应?感动吗?」比起感动,他比较想笑,不晓得的人会以为他是辛格的疯狂粉丝。 辛格放开叶绍黎的手,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先声明,我是想在里面放我的照片给你惊喜才会发现的……」辛格说着从抽屉深处拿出那张泛黄的照片。 叶绍黎目光跟随辛格移动,来到摆着简约长形相框的床边矮柜,凝视那隻修长的手伸往相框背面,拉出另一面成对的相框,叶绍黎呼吸瞬间凝滞。 辛格亲手将叶绍黎和蒋璃暉的合照放进去,相连的另一边是叶绍黎与辛格当初逛市集的偷拍合照。 叶绍黎紧抿着嘴,说不出任何话来。 辛格邀功似的说:「这下总该是感动了吧?」 叶绍黎这次没叫辛格闭嘴,直接拉下辛格的衣领,以吻封住。 辛格离开几天后,叶绍黎把辛格的独照片收起,全部换上合照。不只有辛格,还有跟斐守恆、秋楠、黑巴曼一起,或许之后有机会加上米科尔。 只有一个地方,维持原状,另一边放入的新合照,脸上表情与十年前相比同样快乐,还多了份幸福。 end 番外01.如何吵赢辛格 (慎) 时间回到叶绍黎离开a国前,他刚从总部大楼的小套房被放出来,随即领路人神隐,自己也被辛格抓到会议室压在会议桌上。 「你还是闭嘴吻我吧。」叶绍黎这句话是真要让辛格闭嘴的意思,辛格对着唇轻点一下、两下之后,舌肉逮到缝隙鑽进去缠起叶绍黎的舌尖。 叶绍黎嘴张得更大,更便于辛格在里头尽情胡闹,他们分开、追逐、最后缠绕,叶绍黎喉结滚动,来不及嚥下的津液沿着嘴角落到下顎。 辛格终于捨得离开被他吸吮得红肿的唇,他舔掉下巴晶莹水珠,咬了咬叶绍黎的喉结,下方的人忍不住低低呻吟。 这是十足十的挑逗。 「辛格……」 叶绍黎情动换着对方的名字,察觉情况逐渐失控。然而辛格一点也没有停手的打算,空出一手抓着叶绍黎t-shirt下摆推到胸口,叶绍黎挺立的乳尖立刻被辛格的目光掳获。 「你疯了,这里是会议──啊……」 辛格张口咬上其中一颗,叶绍黎敏感地弓起背,下半身紧贴在一起,让辛格又找到贫嘴的理由──他吸了几下胀红的乳粒后说:「你明明这么主动。」 「……你是认真的?」 他明白辛格不只等他等了两周,其实从两人掉下桥那天,他给了辛格主动的一吻后两人就分离,后来相见辛格因为使用禁药昏迷,紧接着他也被限制住自由。 他让辛格等太久了。 于是,辛格以脱下叶绍黎的长裤当作回答。 布料落地的声音刺激对即将而来情事的想像,辛格拉开叶绍黎的黑色底裤,露出半勃起的性器,叶绍黎双手握成拳盖住双眼,鸵鸟心态面对辛格选择地点的疯狂。 「我要看你的脸。」 「你很……囉嗦……」 辛格身体下压,肉桂香开始变浓,如主人般俯身困住下方逐渐热烫的身躯。辛格轻轻吻上恋人的手背,啃咬手指骨节分明的弯曲处,叶绍黎松开食指推拒那总是惹他生气的嘴,辛格却伸出舌尖把食指捲入口中。 「喂……很脏……」 「脏?」 辛格果断松开手指,叶绍黎还想辛格这次怎么这么听话,一股微凉覆上他的臀肉,辛格低头就要舔上beta那乾涩紧緻处,叶绍黎惊得用力闔上腿,下身同一时间传来呼痛声。 「不要!」叶绍黎满脸通红,是害羞和生气结合的活力表情,亦是辛格难能所见的生气勃勃。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下次再舔。」辛格动动脑袋,毫不掩饰笑意。 「辛格!」 突然间,叶绍黎感受到自己的腿再次被分开,辛格将目标转往他的双唇,轻吮了一口,短发扫过侧脸引来些许搔痒,辛格的唇停留在那令人在意的地方──叶绍黎散发费洛蒙的粒线体处──辛格鼻尖蹭着那处,用呼出的气息爱抚,费洛蒙犹如做记号般旋绕,却迟迟不肯实际碰触,连忍耐力极强叶绍黎也开始心痒难耐。 「嗯……」叶绍黎抿着唇,声音是自喉咙深处发出来的甜腻。 「你的味道变浓了。」 辛格猛地握住叶绍黎已经流出晶亮液体的性器,指尖刮过洞孔,牵起一丝黏液。 叶绍黎那湿咸的费洛蒙瞬间变得更为浓稠,一如他身体流出的白浊一样。 辛格仰头愉悦地欣赏恋人那濒临忍耐边缘的压抑神情:紧锁的眉、黑眸蓄积雾气、低低喘息又不时流洩柔软轻吟的唇、紧抓自己袖口还留有自己齿痕的手指──辛格满足地咬下叶绍黎的侧颈,手指继续规律地磨擦完全勃发的性器。 「啊──唔嗯……」叶绍黎立刻抬手摀住嘴,仅存一丝理智告诉他两人此刻欢爱的地点是辛格严肃的工作场域,辛格当然看见叶绍黎的顾虑,然而这只是更激起他变本加厉的欺负欲。 叶绍黎盈满情慾的黑眸瞥见辛格扬起一边嘴角,心想:完了。 辛格空出一手摸索口袋,熟稔地拿出两样东西,他撕开其中一个袋子倒出润滑液抹上叶绍黎的紧緻,视线留在对方绷紧的大腿根部,手指毫无预警入侵窄穴。 「嗯唔──」叶绍黎咬紧牙根,气愤地想再次夹紧双腿,辛格却早有准备,手指弯曲往上压迫最敏感那处,带茧的掌心加速搓揉柱身,叶绍黎顿时失了攻击力道迎来高潮,精实长腿只剩颤抖的作用。 「浑……」不能说话,说话就着了辛格的当。在这场攻防之中,叶绍黎还不想这么快就认输。 然而身体却违背主人的意愿无意识摆动着腰,渴求埋入体内的东西能更长更粗,甚至叶绍黎原本带着嗜虐的倾向希望辛格能狠狠顶弄,别如此缓慢折磨他。 叶绍黎所幸自己来,大开的腿夹住辛格的腰,自己前后摇摆磨蹭着辛格绷在长裤内胀大的凶器,目的便是想尽快唤醒猛兽。 「你这……」小恶魔。 辛格又接续推入两根手指,撑开按压,辗过所有皱褶,感受灼热的内部紧绞着手指不放。 两人的费洛蒙随着情动逐渐交融,形成一股浓厚且美妙的味道。 交叠的身躯泌出更多汗水,辛格抽出手指拉开裤子弹出硬挺的性器,那东西上头细细凸出的筋是叶绍黎记忆中的鲜明。湿漉漉的柱身套上套子,前端刻意就着叶绍黎的臀缝来回顶弄,每次都进去一点又退了出来,继续挑战彼此的忍耐极限。 但下一秒,叶绍黎扳开自己的臀瓣,小腿用力往内夹,猛地让辛格插入自己。 又胀又硬的性器突然被紧緻的内壁包覆住,辛格爽得差点射了出来,他低吼了一声,前额的汗滴到叶绍黎脸庞,碧绿的双眼流泻疼惜与欺负,对上那双嘲笑着他的黑瞳。 「叶?绍?黎……」好啊,我就满足你的愿望。 叶绍黎主动的接纳只埋入一半,还有一半柱身露在外面。辛格抓着叶绍黎的腰重重顶了一下又一下,将自己一点一滴推了进去,全数没入叶绍黎体内。 疼痛和快感并存,便是辛格带给他的感受,叶绍黎痴迷望着在他上头卖力挺动的男人,某种甜蜜的感觉涌上心头。 「辛……格……嗯哈……」喜欢,好喜欢。儘管叶绍黎是绝不会说出口,但他的声声呼唤传到辛格耳里已经自动翻译成连绵爱语。 「我在。」辛格托起叶绍黎的臀部,像是要注入所有爱意般,退出后一口气直捣到底,坚硬滚烫的性器不断绞弄叶绍黎体内最柔软的那处,强烈地酥麻感窜上腹部,叶绍黎再也止不住放声低吟。 就在叶绍黎即将抵达巔峰,他覷见辛格空出手从另一边口袋拿出长型物体。 「为什么……啊……拿出……呃啊……手机?」 叶绍黎看着手机接触到会议桌瞬间,便被辛格进犯自己的力道震得不断偏移。 「如果有人要上来……它就会响。」辛格坏笑用力一撞,叶绍黎完全无法招架,陷入强烈刺激的漩涡中。 他x的辛格?罗赫真是疯了,要是真的有人上来怎么办? 叶绍黎觉得自己也要疯了,怎么会默许这个男人的行为到现在。 然而辛格理所当然接续抽插,一记比之前都要深的撞击之后,两人同时迎来高潮。叶绍黎似乎还听见手机震动声,抑或是辛格最后的衝撞太过激烈引起的震动,叶绍黎已分不清。 「……有人来了。」 「你……还不出去。」 叶绍黎松开痠疼的双腿,辛格却抬起他的脚说:「夹紧。」随即拉起他搂腰捧住臀部,以插入的姿势带着他躲入墙壁的阴影处。 「出去。」叶绍黎低声说。 「你会受伤。」 虽然辛格言之有理,可叶绍黎感觉埋在自己体内的性器又胀大了些。辛格稍微调整角度,上半身整个罩住叶绍黎,紧接着以跪坐的姿势缓缓抽插起来。 「辛──!」辛格乾脆用嘴吞没叶绍黎的所有声响,大腿如狂风骤雨般接续拍打叶绍黎饱满的臀肉,顾虑被发现的紧张心情让内壁比之前缩得更紧,辛格完全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彼此交合的四周染上漂亮樱花色,越靠近穴口顏色越深,如同beta绽放的渐层花香。 太可爱了,这么可爱怎么办呢? 待脚步声消失后,辛格抱着叶绍黎从跪姿猛地站起,叶绍黎被这一下直接顶到高潮,大张着嘴无声喘息。 辛格忍无可忍,托着叶绍黎的后脑把人困在墙上,猛力插干了几下跟着攀登顶峰。 辛格额头抵着叶绍黎,连接的热烫唇瓣交换彼此气息。 片刻,alpha终于满足从他的beta身上退开。 抱起虚脱的叶绍黎躺到桌上休息,辛格低头怜爱地一下又一下轻啄对方,「你赢了。」他没想到自己会失控成这样。 叶绍黎也没料到辛格会如此难以自制,「你知道就好。」 「没办法,谁叫你这么可爱。」 「可爱?」自己长得算可爱吗?叶绍黎细思,一根肠子通到底回道:「蒋璃暉也说过同样的话。」儘管自己并不认为。 辛格乍然变脸。「你想再来一次是不是?」 「……」叶绍黎不懂,这句话怎么又将情况导向那个方向去了? 辛格改口,「你是可爱……又可恨。」 叶绍黎不甘示弱,「你才可恶。」 之后,叶绍黎发现自己偶而会吵赢,这大概就是所谓恋人特权吧? 番外02.小小改变 总算赶在暴雪将至的坏天气前把第一批药物送达。 为了避免出任何紕漏,米科尔委託了几位保鑣全方位监视药物运送,直到药物从冷链设备顺利抵达救援组织捐赠给w国的冷冻储存区,米科尔才放心闔眼。 为了这趟任务他已经整整两天没有睡觉,多亏黑巴曼和他熟悉的三位保鑣……顺带一提,还有个硬要跟来休假中的特务──那些扬言要在货机和机场安置炸弹的不法分子,经由媒体大肆报导起警方和黑巴曼等名气响亮的保鑣将随身护送以后,像细菌遇到清洁剂一样霎时消失无踪。 这款新型药物和omega以往的发情期抑制剂完全不同,抑制剂主要用来减轻omega性费洛蒙的分泌,使得omega于发情期期间犹可正常生活。 不过抑制剂在遇到突然进入发情期、手边又没有紧急特效药时就变得毫无作用,必须仰赖随身携带特效药才能缓和。 新药提供一个相对弹性的用法,只要每月不间断服用就能暂停性费洛蒙分泌,也就是说omega将可以暂时摆脱发情期,一旦停止服用药物之后又能回归正常状态。 这是被普罗大眾甚至反对者(例如:a国保守派)较为认可的方式,新药也才得以顺利研发进行,短短时间批准正式使用。 另外一种方法,亦是霄恩当初的愿想,直接透过手术完全根除性费洛蒙,让omega永远不用面对发情期。但手术存有极大的潜在风险,目前只进行到实验手术阶段,却已经有许多omega表示愿意承担风险,一些对新医疗技术相对开放的国家都乐意引进。 当然,不管何种方法都会引来激进人士的强烈反弹,首当其衝是那些利用omega赚钱或是当成生產工具的不法交易市场。 为此,霄恩当初面临的人身安全危机,现在全转嫁到米科尔身上。 这其中以保护要人为由,几乎成天和米科尔形影不离的黑巴曼变成另类最大赢家──他低头汲取象徵幸福的焦糖滋味,收拢手臂让怀里的人躺得更靠近自己,释放安心的广藿香帮助恋人安稳进入梦乡。 等明天各国的无国界医生抵达,又会是一番忙碌。 隔天一早,室内昏暗,透光窗帘飞扬着片片阴影。黑巴曼像蛇一样无声离开被窝,掀开窗帘缝隙凝视下起大雪的灰白世界。 梳洗完毕黑巴曼再度回到床边,失去温暖抱枕的米科尔捲曲身体,黑巴曼没能忍住躺回米科尔身边。 如果是非工作时间,黑巴曼会轻吻额头温柔唤醒恋人,他们现在可以说是半同居状态,基本上黑巴曼等同于长期搬到a国,公司什么的交给最信任的部下去处理他十分放心,甚至兴起退休打算。 两人能够走到这一步实属不易,经过长时间的相处,他们从当初的思想对立到现在几乎能理性同理对方立场。 不是黑巴曼自夸,有很大部分多亏他的善于观察,才能短时间内摸索到米科尔在乎的点。 例如两人吵架,黑巴曼却先低头等于是让事后察觉自己错误的米科尔自责。这道题目正确的解答是,黑巴曼必须引导米科尔发现两人立场不同之处,双方一起说开,心里才不会產生疙瘩。 兴起退休念头彷彿能听见斐守恆无奈的叹气声,这些之后再说吧,黑巴曼决定躺回床上,表示他能忍住以其他方式叫醒米科尔。 怀里的人动了动,挤进他厚实的胸膛,眼皮颤动,缓缓张开双眼。 「早安。」黑巴曼笑得连眼睛都微弯起。 米科尔眨眨眼,忽然仰头对准黑巴曼的唇贴上,撒着一股焦糖甜香,略为羞涩道:「早安。」然后他就起身离开床舖,留下一脸意外同时内心暗道可惜的黑巴曼。 另一个房间刚好是相反状态,外头大雪纷飞,里面温度堪比小火炉。 辛格先用火辣的法式热吻吻醒叶绍黎,确认对方迷濛转醒后往下袭击胸口,舌尖舔过乳尖,大掌掐着饱满臀肉,执意印上自己的掌痕。 直到叶绍黎完全清醒展开反击,辛格才得逞似的从对方身上离开。反正他该亲的都亲了,该摸的也都摸了,还顺便收穫叶绍黎气噗噗又拿他没辙的可爱表情,心情可谓大好天气。 由于暴雪提早报到,w国机场各班机停驶,无国界医生搭不上飞机,工作必须延后。 呆呆等着不是米科尔的作风,他偕同贴身护卫自己的保鑣黑巴曼与叶绍黎,以及护卫叶绍黎的辛格?罗赫──好吧,这真的让人很想吐槽,总之,一行人于无国界医生抵达前先到难民营帮忙,留秋楠跟斐守恆联合w国警务继续保护存放新药的区域。 内战不断,难民营不幸从社区进化为小城市般的规模。纵然内战早已终止多年,所引发的经济大萧条仍使难民摆脱不了贫穷。 往好的方面想,多亏规模庞大,多数安栖之处为帐篷的难民营纷纷改成组合屋,一栋栋白色建筑密密麻麻遍布邻国边陲地带。 铁皮搭建的组合屋夏季酷热,冬天防不住风雪袭捲,但怎么说还是比帐篷好多了。小小房舍挤满一家七、八个人,生活困苦还有诸多不便,条件准许的话,大部分人会选择离开跑到城市工作,他们大多是alpha或beta。 进入omega专属社区前,除了提供性别身分还得事先服用较强效的抑制剂,降低受omega性费洛蒙的影响。 已经有一些志工和医生固定在此协助,因为各方组织的合作照护,这些omega的身体状况比米科尔想像的要好上许多,他们大多聚在一起製作手工艺品,见到米科尔一行人也能展现活力热情招呼。 米科尔身边两位保鑣守着,在充斥omega的环境中辛格判断不会对叶绍黎造成什么危害选择不打扰对方工作,拿走一部份物资脱队往其他方向走。 三人开始分送热食和物资,帮忙处理屋内屋外一些简易修缮,登记人口数好分发药物,一路下来半天过去。 直到三人用完午餐,辛格才从组合屋门外悠悠探头现身。 辛格进门后先抖掉一些身上的雪才掀开塑胶帘子。叶绍黎优先抬头,从彼此眼神接触中,叶绍黎嚐到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 他往他们所在的那排用餐区走,落座后手指轻点桌面说:「d区14号。」 与此同时塑胶帘子再次掀开,一位身材娇小的青年熟门熟路对加热食物的志工打招呼,他动作迅速舀好饭菜,拿着餐盘经过他们四人,走到显然已是他固定用餐的座位角落。 米科尔猛地起身,盯着辛格重复对方的话:「d区14号?」 辛格点了下头,米科尔朝黑巴曼与叶绍黎说:「你们不用跟来没关係。」紧接着头也不回消失在塑胶帘子外。 黑巴曼当然不可能放米科尔独自一人,他让叶绍黎留下,暴风呼啸了一秒再次被前门阻隔。 在询问辛格之前,叶绍黎早一步从刚才进门的青年手腕上显眼的月相錶获悉答案。 米科尔佇立窗外,不过几秒鐘时间就冻得鼻头红通通,落雪打湿了肩头和捲发,显得死气沉沉。 属于他的天空撑起了伞,米科尔情不自禁向后靠近暖源,戴着黑色防水手套的手温柔拨下他身上的雪,无声陪伴。栗子色捲发恢復了些许蓬松,米科尔做出决定。 「好久不见,你们可能忘了我的名字,我叫布拉尼米尔,可以直接称呼我布兰科。」对方替最后一位omega诊断完后,才把注意力放到他们身上。 削去及肩短发,瀏海随兴后梳,带上粗框眼镜与瞳孔变色片,脸上鬍渣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 对方已经摇身变成完全不同的另一人。 「好久不见……布兰科。」米科尔原本就没想过对方会以真实身分见面,周遭只有自己和黑巴曼,以及只当他是善心医生的第三世界难民,对方亦是谨慎避免任何可能风险。 「我都听说了,你的壮举……我要谢谢你所做的一切,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布兰科话落瞬间倾身紧紧拥住米科尔,米科尔怀着复杂的心情,伴随对方贴紧胸口重重跃动的心跳,最后慢慢解开了心中的结,轻拥回去。 跟随对方的那些日子,米科尔凭着一股信念,就算各方反对也毫无保留相信对方迈向他自认为的正确方向。 这几年来,米科尔亲自指导团队才真正体会那压得他喘不过气的责任,米科尔觉得自己成长许多,看得更深想得更远。 其实对方并没有背叛他,只是太过急躁、独自承受痛苦太久,等到一切爆发时连自身都无法倖免。 米科尔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落到和对方相同下场,因为他是如此幸运地拥有能接受他全部、替他分担肩上重量的伴侣和伙伴。 「您的助手他……好像克服了许多事,看起来跟之前完全不一样。」 当米科尔亲眼见到对方安好而且依然为了omega努力,那些怨懟的话到了嘴边,全变成感慨与思念。 「嗯,他真的为了我做了很多努力,现在跟我走遍各地也不是问题了。」布兰科不自觉扬起唇角,对他而言最大的改变其实不在自己,而是那个原本连踏出屋内都要犹豫再三的青年。 「当然囉,毕竟您也为他做了那么多。」 布兰科摇摇头,为了omega付出再多都改变不了伤害过眼前信任他的人的事实。 「……米科尔,我欠你很多很多的道歉,对不起。」 「您的确欠我,」米科尔故意停顿,直到从布兰科闪动的眼眸中读到瞭然的忧伤,才吐出完整一句:「但我接受你的道歉。」 小小屋舍外,雪落缓缓停止。 「你好像很高兴?」彼此肩膀紧贴,辛格弯低脑袋凝视面无表情的叶绍黎。 「……」叶绍黎没有偏头,眼珠转到眼角一脸狐疑盯着辛格,自己的表情分明重头到尾毫无变化,真不晓得辛格是怎么读出自己心情的。 「我本来不太确定放走霄恩的选择是不是对的,现在我能放心了。」视线重回与志工们笑谈的青年身上,叶绍黎轻轻露出微笑。 面对未知的未来,今天他们还是努力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