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带我混江湖》 楔子-江湖传说揭幕! 神啊!我有罪。 我不该把老爹掉进马桶里的牙刷又捡起来放回去,我不该往纸类回收桶里面丢菸蒂导致垃圾桶发炉,我不该把陈主任的假发扯下来放在树上做鸟窝。 请原谅我年少轻狂,做了太多智障的举动,所以神啊!我是真心地在懺悔,可以请您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吗? 接着,我彷彿看到天边洒下一道圣光,神明降临在我面前,祂露出慈祥的笑容,抬起手狠狠地抽了我的右脸一巴掌。 神说:「呵呵。」 波! 我醒了。 噢,那个「波」是我的幻想破灭的声音。 现在,我不得不面对现实,站在讲台上,身穿黑色功夫装,扎着发髻,背还后背了一把纸伞的男人,就是我们的新任班导师。 此刻,班导正在写自己的名字。 从他进教室到现在已经过了五分鐘,一句话也没说,都在写自己的名字。会写这么久不是因为他的名字有多长,而是他很努力地想用粉笔写出毛笔的效果,每个笔划都故意加粗再加粗,所以与其说「写」,其实比较像在画图。 十分鐘后班导终于写好了他的名字,转过身来敲敲黑板,只见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 过千帆。 第一诀-初出茅庐,请赐教01 开学第一天,董教官来到我们班上,宣布道:「你们陈老师请產假,所以这段时间,会由另外一位老师来带班。各位同学,你们已经是高二的学生了,要懂得自律,不要在新老师面前丢脸,然后……」 这些都是早就知道的事情,换言之就是废话,坐在我后面的阿鰻举手,打断了董教官越来越长的前言:「教官,新老师是谁?」 全班纷纷点头,这才是最要紧的。 董教官说:「你们不认识,是这学期才来的新老师。」 一阵譁然。 「他刚才打电话给我,说遇到了塞车会晚点过来,这段时间请同学安静自习。」董教官用他锐利的目光扫视全班:「我把话说在前面,那位老师是我的学弟,他不是好惹的人物,你们最好给我乖一点。」 阿鰻边挖鼻孔边说:「喔,是喔!」 「我就是在说你!」董教官指着阿鰻:「要是再让我公布栏上看到你的名字,你就不用混了!」 阿鰻为什么叫阿鰻,就是因为他实在卢到爆,所以这边要特别标註,不是馒头的馒,是鱸鰻的鰻。当然啦,董教官的威胁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痛不痒,阿鰻用他粗大如甜不辣的食指抠着鼻孔,双眼发光,他肯定在想要怎么恶整新老师了。 这时候,董教官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还是那种八零年代的舞曲,全班爆笑。董教官朝我们大吼「安静」,走到教室门口接电话,他虽然叫我们安静,自己讲话却很大声,连坐在靠窗最后一排的我都听得见。 「喂?你在哪啊?不是说只要十分鐘吗?对……我就在教室,你直接过来就可以,啊?是不是窗外有掛红色抹布的那间?」 董教官说着探头一看,我也跟着回头,我们教室靠校外的窗户的确掛着红色的抹布。 「对对对,就是这间,你快点上来……啊?什么叫做再五秒鐘?等等,你不会又要──」 轰! 说时迟那时快,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一阵狂风,玻璃剧烈地震动着,连带捲进一堆落叶跟花瓣。同学们爆出尖叫,我连忙用手挡住脸,等几秒鐘后,教室平静下来,才慢慢睁开眼睛。 然后我看到了此生目睹过最不可思议的景象。 有个男人,身穿黑色功夫装,扎发髻,背后背着一把纸伞。这傢伙就背对着我们坐在窗台上,吹簫! 对,吹簫!我不知道他在吹什么歌,应该是某种古代的歌曲吧,搭配他身上还落了一堆的花瓣,如果不是场景在教室,那肯定能拿来做古装剧的片尾mv。 现场没有人说话,大概都被吓傻了,过了好一阵子,董教官才像大梦初醒般吼道: 「过老师!不是跟你说了要从正门进教室吗!」 被称为「过老师」的怪异男子俐落地翻进教室,朝董教官笑了笑,把门锁上,任由他在外面大吼大叫。然后,他花了十分鐘把自己的名字写成华康勘亭流字体,无视董教官及全体学生的存在,从腰间抽出一把摺扇,开始吟诗。 真的是吟诗,很有抑扬顿错的那种。 「赵客──縵胡缨,吴鉤──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颯沓──如流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唸完这首诗,他把扇子「唰」地收起来,说:「在下,过千帆。」 我觉得我的高中生活完蛋了。 过千帆自我介绍之后,从讲桌底下拿出一个籤筒。 「同学们,请告诉我,什么是『江湖』?」他问。 大伙面面相覷,没人说话,过千帆皱起眉头,似乎不太满意我们的反应。他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解释起来: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有是非的地方,就是江湖──而你们,就身处在货真价实的江湖之中。」 过千帆说话的口气有种刻意的感觉,好像是古早时代电视节目的旁白。 「哇咧,你在讲三小。」 阿鰻故意大声地说,惹得我们一直笑,可是过千帆好像完全没听到一样,继续他的「江湖论」。 「俗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许多事情都不是你们能够决定的。能否在这凶险的江湖中生存下来,除了要看老天爷给不给面子,也要靠个人的造化。」 「老师!」阿鰻举手:「你可以讲重点吗?」 过千帆看了阿鰻一眼,说:「我们现在要用抽籤的方式来选干部。」 「为什么不用提名的?」班长说。 「在下初来乍到,不了解各位同学的个性。」过千帆一本正经地说:「如果用提名的方式,很可能会造成永远都是同样的人在工作,为了要让各位有不同的经验,在下认为抽籤最保险。」 「那如果抽到的人不会做咧?」班长不死心地追问。 「每位干部都有两个礼拜的试用期,假如当真吃不消,到时再议。」 「……」 班长哑口无言,只好坐下,他本来就不是会跟老师争辩的人。我回头推了推阿鰻,要他也说点什么,阿鰻却打了个喝欠:「反正又不会抽到我。」 「蛤?」 「我早就把自己的籤从里面拿出来了。」阿鰻咧开嘴,给了我一个欠揍的笑容。 「啊有没有顺便帮我拿?」 「没啊。」 我真的揍了他一拳:「没义气!万一抽到我怎么办?」 「有什么关係,反正他都说了有试用期啊,那么紧张干嘛?」阿鰻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啦。」 阿鰻不帮我,我只好双手合十祈祷,拜託这次幸运女神可以站在我这边,我不想当任何干部,就算只有两个星期也不想。我紧紧闭着眼睛,听见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然后是其他同学的哀号。 班长、副班长、风纪、副风纪……同学们的名字陆续被写上黑板,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凄凉的表情,害黑板看起来像烈士纪念碑。 「副学艺股长……三十三号。」 嗯?是我听错了吗?怎么好像是我的号码?我反射性抬起头,恰好跟讲台上的过千帆四目相接,他朝着我笑了笑,对照点名簿,把我的名字也写了上去,成为烈士的一员。 副学艺:许飞。 我恍惚地看着这行字,感觉到阿鰻拍了我的肩膀:「唉唷,不错喔!」 「哪里不错!欸,跟我换啦!」 「为什么?」 「副的都嘛很凉,只有正的不在才会被抓出来顶。搞不好一个学期被点不到十次,完了以后还可以领小功,爽缺白白让你你不要?」 「啊这么爽你怎么不自己做?」 我拨了下头发:「我只想当个普通人,一生碌碌无为,做干部违反了我的生存理念。」 「神经病啊!那如果我跟你换,你要给我什么好处?」 「我帮你下片子,带你去摸摸茶。」 「哼!」阿鰻冷笑一声,扯开制服,里面掛满了色情光碟。 「我这已经够多了,不稀罕,你就认命吧!反正你自己也说了,又不会点到你,照样可以当边缘人啊。」 「妈的……」 不久后,过千帆抽完了所有的干部,他把那个万恶的籤筒收起来,满意地看着黑板,然后走下讲台来到我面前。 「你是许飞对吧?」过千帆问。 我点点头。 过千帆突然把脸贴得离我超近,仔仔细细地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见你骨骼清奇,气宇不凡,应是千载难逢的练武奇才啊。」 什么东西?他在说什么?这是什么老派武侠小说里面才会出现的台词?其他同学都爆笑了,可是我完全笑不出来,总觉得他的下一句话应该是── 「许飞,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过千帆对我露出灿烂的微笑,说出了跟我预感中一模一样的台词。 我想转学。 第一诀-初出茅庐,请赐教02 开门或不开门,这是一个问题。 短短的十秒中内,我的内心大概上演了一百次哈姆雷特。 我实在不想承认眼前这个装了中式屋簷、大红色对开门、门上还有狮子铜环的地方是我们的辅导室。 原本那个可爱的辅导室去哪里了!上个学期还好好的啊,为什么会变成武侠风?难道是过千帆搞的鬼? 这傢伙强迫我当「徒弟」,说什么要我午休到辅导室找他,我想正好趁这机会认真跟他表明我没有意愿,可是辅导室变成这个样子……变成这样子……变成这样子让我连门都不想开啊。 说起来过千帆竟然是辅导老师,明明他怎么看都比较像是需要辅导的那边。穿着打扮很奇怪就算了,竟然还把辅导室改装成这样,其他老师也同意了吗?真的假的?那这么看来,我们学校不正常的老师可能比我想得还要多。 一直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我叹了口气,敲了几下门。 「……」 没人回应。 「老师你在吗?我要进去囉。」 我边说边推开门,迎面就看到办公桌之间的走道摆了一个人形木桩,过千帆正在打拳。他把发髻解开了,改绑低马尾,宽大的袖子跟裤脚随着他的动作飘动着。我没有听错,他打拳的时候,竟然真的会有武侠片里面「唰唰唰」的声音,那是衣服摆动时所发出来的。 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觉得这傢伙爆炸帅。 我刚要喊「报告」,过千帆就先说了句「来者何人」,然后朝着我的方向丢出了一支细长的东西。 「啊!」 我连忙闪开,那支长形物体擦过我的耳边,「咚」一声刺入墙面。 我定睛一看,竟然,是,牙刷! 牙刷欸! 这傢伙竟然有办法把牙刷丢得像飞刀一样,还可以刺进去!刺进去!刺进去欸!因为太惊吓了所以要讲三次,我彻底脚软,跪在地上爬不起来。 「原来是许飞呀,抱歉了。」 过千帆总算发现是我,他擦了擦汗,走到我旁边把牙刷拔出来。 「老师!你、你那个是真的牙刷吗?」 我鼓起勇气问他,那真的不是牙刷造型的飞刀还是啥鬼的吗?过千帆似乎知道了我的意思,把牙刷丢给我,我小心翼翼地拿起来端详,没有暗藏机关,也不是什么特殊材质,就真的只是一支普通的牙刷而已,跟我家里用的差不多。 我总算意识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危险性,不自觉出了一身冷汗。 虽然感觉很像在做梦,可是,这是真的。 「许飞,用不着行此大礼。」过千帆坐上他的办公桌,跟我招手。 我立刻起身,靠,都忘了自己还跪着,谁在跟你大礼?我做了几次深呼吸,走到离过千帆还有五步远的地方就停止。我是不会白痴到跟这个能把牙刷变成武器的傢伙站在一起的,要保留安全距离。 「怎么离那么远?许飞啊,靠近一点没关係的。」过千帆说。 我意思意思往前挪了一步。 「你可以再近一点。」 我又挪了半步。 「再近一点,你可以再靠近一点。」 「做什么啦!你在模仿某个几百年前的广告吗!」 「许飞,你这样说,为师很难过。」 过千帆摇了摇头,打开他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本书:「这是我要送你的见面礼。」 「那是什么?」 过千帆把书的封面转向我,上面大剌剌写着「菊花宝典」四个字。 么寿啊~人家说欲练神功必先自宫,那、那这个是啥?欲练神功必先爆菊吗?也太下流太十八禁了吧!我还未成年啊,我还想继续当咸鱼啊!老师不要我妈会看啊! 「老师!这个我不能收下!」我连忙大喊。 过千帆突然把「菊花宝典」翻开,里面每一页都是空白的。 「这是为师在十元文具店买的笔记本,送你。」 「……」 「怎么了?你不开心吗?」过千帆一脸无辜的样子,随后笑了笑:「喔,对了,还没有请你自我介绍,你有什么专长吗?」 我想都没想就回答:「没有。」 「那有没有擅长的科目呢?」 「没有。」 「兴趣呢?」 「没有没有都没有啦!」我不耐烦了:「我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感兴趣,我就是废物一个,高兴了吧!」 我自暴自弃地说,期盼过千帆会觉得自己找了一个白痴徒弟然后放过我,谁知道他竟然大笑三声:「为师觉得你有成为伟人的潜能!」 「蛤?为什么?」 「因为每个伟人在成为伟人之前,也都觉得自己是废物。」 过千帆露出帅死人不偿命的微笑。 回到教室,阿鰻一看见我手上的「菊花宝典」,就把嘴里的饭全部喷出来。 「许、许飞!你手上那是什么?过千帆把你怎么了?」 用膝盖想也知道,阿鰻肯定跟我误会了相同的事情,我白了他一眼,把菊花宝典摊开:「笔记本啦。」 「喔──还好还好。」阿鰻装模作样地抹了下额头:「过千帆把你叫去辅导室就只为了给你这个吗?」 「嗯,对啊。」 我随口回答,专心啃我的麵包。 当然不只这样。 过千帆讲完他的「废物伟人论」、把笔记本给我之后,我问他,到底为什么要选我当徒弟?先说我不接受骨骼清奇这种白痴理由。没想到他看着我,非常诚恳地说,因为,你是副学艺股长。 那你不如说我骨骼清奇好了,这理由不是更白痴了吗! 过千帆说,他高中的时候也当过副学艺股长,对这个职位有革命情感,所以他带的每一个班的第一任副学艺股长,就无条件收为徒弟。 我听了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我问,那你带过几个班? 过千帆说,三个,你是第三个,所以是三师弟。 不会吧,意思是说像我上面还有大师兄、二师兄这样吗?虽然知道了自己不是唯一的衰人,感觉有比较好一点,但我还是很不爽。前面已经说过了,我甘愿一生碌碌无为,不想出锋头也不想找目标,当这傢伙的徒弟感觉就会变得很忙,鬼才要。 我说,我不想当徒弟,我要跟别人换工作。 过千帆说,不能换,这是江湖规矩。 我说,现在早就没有江湖了。 过千帆勾起嘴角:「生而为人,一入尘世,便是江湖。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 然后我就被他赶出去了,可是,我一点也不想明白。 为什么人总是喜欢强迫别人去明白一些就算懂了也没有什么用的事哩?我觉得打从我们的九年一贯课纲开始就是个错误,国语只要会讲会写就好,数学只要会加减乘除就好,其他根本都是废话。 现在又多了过千帆,开口闭口就是江湖,废话中的废话。 我看着手中的菊花宝典,开始认真思考明天是不是应该要翘个课,或是回家跟爸妈商量一下转学事宜。我相信就算他们再怎么开明,看到学校有这种老师也不会接受的。对吧?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赞同我的吧。 可是在我回到家,费了一番口舌描述过千帆的夸张行径之后…… 我爹:「你们老师学武功的喔?哪一派的?当徒弟好啊,跟他学跟他学,以后出国比赛。」 我娘:「现在练武功很流行欸,就当运动健身,也不错啊!」 我:「干。」 我娘:「你刚说什么?」 我:「没有。」 失败了! 没想到过千帆竟然这么简单就过了他们这一关,我彻底风中凌乱,不知道应该先为自己拥有全世界最开明的父母高兴,还是为明天又要见到过千帆而难过。 我告诉自已,不可以就这样被打败,也许没有想像中那么糟,过几天就习惯了。而且辅导课一个礼拜只有一堂,其馀大概也只有早自习、午休、打扫时间才会跟过千帆打照面,我可以熬过去的。 第二天我打起精神去学校,比平常到得都还要早,我站在教室外面观望,确定过千帆不在才放心地走进去,阿鰻看到我,大喊:「许飞,你过来,给你看个东西。」 我走近一看,发现他把手机连接在一个遥控器上面,盯着萤幕谨慎地操作着。 「那是什么?」 「空──拍──机──」阿鰻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把遥控器举起来展示。 「买这干嘛?」 「帮助我们拓展视野。」 阿鰻把手机萤幕转向我这边,里面是一面砖墙,然后镜头慢慢往上移,出现了一个窗台,接着是一扇没有关的窗户。阿鰻把镜头拉近,我才发现这竟然是教官室!画面里只有董教官一个人,一顶假发放在他旁边,他正对着小镜子,试图把头顶少得可怜的头发梳到中间。 「是假发!」我压低声音。 「你干嘛那么小声?他又听不到。」阿鰻说:「虽然早就知道他戴假发,不过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拿下来,这是大新闻欸,丢给校刊社吧。」 「不要让校刊社报导这种鬼东西好不好,你说的拓展视野难道就是这个吗?」 「对啊,有没有大开眼界的感觉?」 这时,董教官肩膀抖了一下,他从面前的镜子反射中看见了空拍机!他猛一回头,跟萤幕外的我们四目相交。阿鰻吓得差点把遥控器摔在地上,赶忙操控空拍机飞走,镜头拍摄到的最后一幕,是董教官像抓狂的殭尸一样衝过来的瞬间。 「吓死人了,要是被董教官抓到看你怎么办。」我嘴巴这样讲,其实也觉得很好玩。 「我才不会那么蠢。」 阿鰻说话的时候,上面装着四个小螺旋桨的空拍机从窗外飞回来了,他一把接住,收在抽屉里。阿鰻的抽屉什么都有,就是从来不摆课本,他的课本都塞椅子底下,上课也很少拿出来。奇怪的是,他的成绩竟然还有办法一直都保持在十名以内,我想,这就是天才与蠢才的区别吧。 阿鰻边把手机从遥控器上面拆下来的时候,那阵不祥的狂风再度捲起,过千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翻进教室,当然,还是从窗户。他轻巧地落地,看了下跟着他一起进来的落叶和花瓣,叹息道:「唉,又没控制好力道……」 第一诀-初出茅庐,请赐教03 「老师,你可以不要每次都从窗户进教室吗?扫地的同学会很辛苦。」 班长勇敢地站出来了! 这边不得不提一下,班长还是上个学期的班长,他真的跟这职位超有缘,从我们入学到现在每个学期班长都是他,不管他怎么想尽办法回避,最后「班长」这头衔一定会以各种方式回到他的身上。 大家都叫他班长,连所有科任老师也都叫他班长,到现在我已经有点忘记他的本名了。为了感谢他这么见义勇为地站起来替我们说话,我决定等一下要去看点名表,把他的名字好好记住。 「对不起,呃……班长。」 过千帆老实道歉了,不过我们都看得出来,他也没记住班长的名字。虽然他才第二天认识我们,照理讲应该不能说他错,可是班长仍露出很难过的表情。他有个特徵就是心里在想什么全部写在脸上,喜欢谁讨厌谁都没在藏的。 「班长,不要难过,你勇于发言,是很好的班长,在下以后会尽量小力一点,谢谢你,班长。」 「……老师,你不要再说了。」 班长摀着心脏的位置,痛苦地说。过千帆每说一次「班长」,班长就像是中了一箭般全身震了一下,整句话说完,他已经千疮百孔了。 过千帆好像完全没发现,自顾自地开始讲他的事情:「各位同学,你们的早自习平常都在做什么?」 「睡觉啊。」阿鰻首先回答。 「还有呢?」 「写功课。」 「看报纸。」 「思考人生。」 过千帆皱着眉头,似乎没有听到他想要的答案,他拍了下讲桌:「同学们,你们还年轻,应该趁着现在做些更有意义的事。」 「比方说咧?」有人问。 「比方说,气功。」 此话一出,全班立刻变成贝类:「蛤?」 请容我在这里暂停,聊一聊我们的教官。 话说我们学校的教官啊,一共有七个,除了董教官跟一个新来的小鲜肉陈笙以外,其他都是女的。陈笙来学校之前,女教官们平常都在教官室里喝茶吃零食聊八卦,陈笙来了以后,变成围绕着他喝茶吃零食聊八卦。 陈笙虽然叫陈笙,可是他不会唱歌,不过,超级会跳舞。 上次毕业典礼的时候,他换下军服穿上有亮片的西装,领着几个年轻男老师上台跳舞,潮到出水不说,女学生们更是为之疯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哪个偶像团体来学校表演。可想而知,又年轻又帅气又有才的陈笙来了之后,董教官的人气更加低迷,存在感快要跟他的头发一样少了。 在那种氛围下,董教官绝对坐不住的,所以他在外面巡逻的次数越来越多。他巡堂不拿登记簿,乍看之下会觉得他就像是在散步一样从教室外面走过去,可只要让他瞄一眼,第几排第几个在干什么看得一清二楚。 所以后来我们都学乖了,做亏心事的时候把窗帘拉起来。 这天我们之所以没关窗帘,是因为带头的人是过千帆,所以没人觉得那是亏心事。 董教官出现的时候,每个人都像看到咒怨里面的俊雄一样吓得乱吼乱叫,连过千帆都差点从栏杆上摔下来。 什么?你问他站在栏杆上面干嘛? 呃,他说这是在练气功。 起先过千帆要我们跟着他做一些很蠢的姿势,类似甩手、深蹲什么的,还要一边深呼吸。他说我们现在太少运动都在玩电脑,所以应该趁早自习练气功强健体魄……认真说,这其实没什么稀奇的,就跟每天第二节下课都会跳很蠢的健康操一样,可是他的动作到后面越来越夸张。 「现在,请各位同学把双手举起来。」过千帆说。 全班举起双手。 「蹲低。」 全班蹲低。 「跳上桌子。」 「什么?」 在我们都没搞清楚的时候,过千帆脚下像装了弹簧一样,瞬间跳到讲桌上,还是双脚跳喔!就是立定跳远那种姿势,有试过的人应该都知道,那样的姿势是很难跳得起来的。 「靠,他是要把我们全班都变成武林高手才甘愿啊!」 阿鰻说,但是他却一脸兴奋。 跳上讲桌的过千帆还不肯罢休,一个侧空翻翻到门外,在走廊上继续空翻,最后跳到栏杆上摆一个大鹏展翅的pose,好几个人都站起来鼓掌。 就在这个moment,董教官出现了! 全班噤声,过千帆却很开心:「学长,你看,在下刚才又突破自我了!」 「过千帆──你给我下来──」 董教官朝过千帆伸出手,连他的衣服都没碰到,过千帆就跳下去了。 「啊!老师跳楼了!」 有个女生惊呼,这下好了,整条走廊的人都跑出来,董教官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假发歪了一边,大概还没反应过来。同学们几乎全衝出去看热闹,只有我跟阿鰻还留在教室里。 「你不出去喔?」阿鰻问我。 「那你咧,你干嘛留在这里?」 「我觉得他一定死不了。」 「嗯,我也觉得。」我冷冷地说。 「许飞,你说得没有错。」 过千帆的声音突然冒出来,我们抬头一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教室,在讲桌上撑着伞、端端正正地坐着了。 过千帆嘴角微微勾起,说:「许飞,你愿意跟随在下习武吗?」 「我愿意!」 阿鰻站起来大声地说。 又不是问你! 过千帆没有让阿鰻当他的徒弟,问他理由,他说,因为你不是副学艺股长。我说那我现在跟他换还来得及吗?过千帆说,来不及了。然后瀟洒地离开,他这次终于是从正门出去了,走的时候留下了一堆花瓣。 后来阿鰻跑去二手书店搬了一堆武术教学书回家,虽然我一直告诉他当徒弟一点也不好玩也没有学到武功,可他就是打死不相信。 你问,他没教你武功,那平常都在干嘛?我可以很明白告诉你,就只有打杂而已。 平均一天我大概会被过千帆找去四、五次,每次都是做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比方说帮他打扫办公室、餵学校附近的野狗、抢披萨……我用我的左脚大拇指发誓,过千帆绝对没打算要教我武功,只是单纯想找个免费杂役而已。 有次放学我跟几个朋友去吃热炒,聊起这些事情,阿鰻还一脸认真地说:「你要想,所有技艺都是从打杂开始的,达文西刚开始学画画的时候,他师父还不是让他画了三年的蛋。」 蛋你个大头。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不得不承认一个悲伤的事实,我不敢反抗过千帆。先说,绝对不是我太孬的缘故,我曾经想直接拒绝他的,可是前几天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决定还是忍着点比较好。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我们学校以前校风比较差,甚至还发生过枪击案件,去年新校长上任下令「扫黄打黑」,现在已经比较和平了。但是你我都懂,流氓混混这种生物跟蟑螂一样,永远不可能赶尽杀绝,不管怎么抓,都还是会有漏网之鱼躲在阴暗的角落。 阿鰻就是溜掉的那隻鱼。 不要看他那么肥一隻,打起架来还是挺有气势的,至少光体重他就赢了一半,别人不被他打死也会被压死。不过阿鰻从来不用「泰山压顶」这招,他说这算下下策,不到紧要关头不能用(原来他还真的有想过要用)。 跟阿鰻结仇的人两卡车都装不完,常常有人要找他干架,如果下课时间找不到阿鰻,他们会耍最卑鄙的手段。 上课时间打架。 不要误会,不是蹺课,而是直接在教室里打。 在教室要怎么打?其实很简单。这跟距离有关,如果两个人的班级就在隔壁,只要趁老师转身写黑板的时候衝出去,到隔壁揍那个人一拳,再装没事衝回来。而另一个人若要还手,也得等他的老师转身,就这样一来一往可以打整节课,老师们还完全不会发现(或者是根本懒得制止)。 回合制战斗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这天上课到一半,隔壁突然衝过来一个人,往阿鰻脸上就是一拳。 如果是平常,这可能根本不算什么,坏就坏在这堂刚好是过千帆的课。顺带一提,他正在放教学录影带,告诉大家要怎么用双节棍。(在辅导课看这种东西真的满屌的,他说我们学了这个可以拿来防身。) 过千帆不像那些老头子那么迟钝,他立刻就发现了,可是什么话也没说,任由那个人又衝出去。阿鰻捂着被揍的脸,边偷瞄过千帆,没想到过千帆竟然朝着他点点头:「去吧!」 「什么?」 「现在年轻,不要让自己吃亏,以后吃亏的机会还多得是。」过千帆说。 阿鰻迟疑了下,还是衝出去了,不久后又衝回来:「他们老师一直不转身,没机会!」 过千帆说:「我去吧。」 然后就在全班注目下走出教室。 接着只听隔壁班老师用麦克风说道:「嗯?过老师啊,你有什么事情吗?找我们的学生?谁?欸,等等,你要干什么?喂!喂!不要这样!」 一阵桌椅碰撞的声音,那个学生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号。 我们都以为发生了命案,没想到下一秒,过千帆拎着他的裤子回来了。他把裤子丢给阿鰻:「好好保存,很有纪念价值的。」 大概就是在这之后吧,就没几个人敢玩回合制战斗了,升旗的时候董教官还大力讚赏,说我们进步很多,他很欣慰。 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真相比较好。 第一诀-初出茅庐,请赐教04 这一天,我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蹺掉过千帆的课。 读书那么久从没蹺过课,我觉得自己真是乖得可以,太不像话了。之前国文老师告诉我们,学生生涯中一定要试着蹺几次课,如果你觉得那堂课实在超级没意义,不妨蹺掉去做些自己喜欢的事,适度蹺课有益身心健康。 你看看你看看,连国文老师都这么说了,此时不蹺更待何时? 我转头跟阿鰻说:「我等等要蹺课。」 阿鰻双眼放光:「你终于要堕落了吗?」 「谁像你,我只是不想看到过千帆。」我说着打开窗户,把一隻脚跨上去:「掰啦,我要走了。」 阿鰻指着我:「你确定要从那边出去吗?」 我回过神来,打了自己一巴掌:「靠,被他传染!」然后抓起吃到一半的葱油饼从教室后门逃走。 这堂是下午第一节,才刚刚上课,还有很多班级没睡醒,路上几乎没有人。我来到垃圾场,在我们学校所有蹺课的学生都从这里出去,因为这里没有监视器,翻墙之后就是防火巷。明明这么大一个漏洞,几十年了却也没人想管,真好。 过去我帮阿鰻把风过几百次,终于也要自己尝试了!我感到莫名地兴奋,把葱油饼塞在口袋,一脚踩住砖墙的凹陷爬上去。 俗话说路都是人走出来的,这真的没有错,这面墙因为常常有人翻,渐渐被踩出了好几个凹痕,就像攀岩用的墙壁一样,完全不用担心没有着力点。我很轻松就翻过去了,坐在墙缘,呼吸到自由的空气,全身舒畅。 我回头看一眼垃圾场,觉得那些瓶瓶罐罐也变得可爱起来,世界真是美好。我把制服脱下来拿在手上,漫无目的地间晃着,假装自己是个没课的大学生,丝毫不畏别人的眼光。 嘟嚕嚕…… 手机忽然响了,一接起来,竟然是阿鰻。 『许飞快逃!过千帆追出去了!』 「蛤?你怎么没帮我?」我边说边跑起来。 『我有帮你啊!可是还是被他发现了!』 「你怎么说的啊?」 『你前脚刚走,他后脚就从窗户进来,我跟他说你下午请假。』 「然后咧?」 『然后他指着你椅子上的书包问那是谁的,我说那是我的。』 「啊怎么还是被发现!」 『因为他看到我的椅子底下也有一个书包啊!他问我带两个书包来上课?我说是,你有意见啊!结果他就出去找你了……』 妈的,你这个猪队友!用鼻孔想都知道,鬼才会带两个书包来上课。(不过我倒是看过带两个便当上课的人,那又是后话了。) 我跑进一条小巷子,想着从这里可以去网咖躲一下,结果竟然看到过千帆撑着伞站在巷子的出口! 「许飞!你身为一个学生,怎可擅自离校!」 「那你咧!你是老师欸,放着课不上跑来追我一个干嘛啊!」 我立刻掉头就跑,过千帆两脚一蹬,跳上旁边人家的围墙,飞快地朝我这衝来。我注意到他跑步的时候只有脚尖着地,而且步伐间隔超宽,脚步声噠噠噠噠像机关枪一样,说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过千帆边跑边说:「反正辅导课本来就没什么进度压力,不会耽误什么,偶尔蹺班也挺不错的!自由的感觉真是美好!哈哈哈哈哈!」 「那你就给我去享受自由啊!不要追我!不要追我啦──」 我用毕生最快的速度跑出巷子,沿街跑到一个公车站牌,恰好有车进站,立刻像落水的人看到漂流木一样招手:「停!停!我要搭车!」 公车在我面前停了下来,我一隻脚刚跨上去,就感觉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许飞,跟在下回学校吧!」 「我不要!司机快关门!我要搭车!」 司机狐疑地看着我们,我很想跳上车,可是过千帆把我两隻手都抓住了,完全挣脱不开。 「不如这样吧,你下来,我们不回学校,在下请你吃鸡排。」过千帆说。 我愣住了:「真的?」 「一言既出,駟马难追。」 「那──我要吃两份。」 「可以。」 「还要加珍奶。」 「没问题。」 「大杯的。」 「小小年纪这么爱讨价还价,是跟谁学的?」 「我妈。」 「嗯,令堂真是厉害。」 「到底请不请啦?」 「请!」 「你说的喔?成交!」我跳下车。 司机皱了皱眉头:「不搭啦?」 「不搭了!」 司机摇摇头:「歹年冬,厚肖人。」然后把车子开走了。 阳光灿烂的午后,我跟过千帆坐在公园的板凳上,面对着水池啃鸡排。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么悠间了,这真的是个很荒谬但是看起来却又异常祥和的画面,重点是,过千帆买的鸡排超好吃。他说这是他朋友自己开的店,我想之后我应该会常常光顾,真的没在骗,吃过一次之后别的地方的鸡排都整个弱掉了。 「好吃吗?」过千帆问。 「好吃。」我猛点头。 「你为什么想蹺课呢?」 「因为我不想上你的课啊。」 「鸡排还来。」 「等等,我收回,我现在觉得你人还不错。」 过千帆满意地点头:「懂得察言观色,很好。」 我们沉默地继续吃鸡排。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谁也没说话,却不会有尷尬的感觉。 凉凉的风吹来,云遮住了太阳,知了的叫声此起彼落。 一对母女走到水池旁边,小女生大喊,哇,妈妈,里面有好多鱼。那个妇人也蹲下来,让小女生站在水池边,掏出手机帮她拍照。 我突然想起来,小时候我的梦想就是当鱼。 每次我看着金鱼在水里游来游去,都觉得好羡慕牠们,可以什么事都不用做,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游泳,游啊游、游啊游地,最后因为吃得太撑平平凡凡地死掉。 直到现在我都觉得,撑死绝对是所有死法中最幸福的。 如果能当一隻鱼,应该会比较快乐吧。鱼的脑袋那么小,什么事都想不了,自然也不会想到生存的意义之类的狗屁问题。人类大概是唯一会去思考「意义」这种东西的生物,可是这种想法本身就很没有意义,到底何苦这样为难自己呢? 我叹了口气。 「许飞,你怎么了?」过千帆注意到我在发呆了。 「没,我只是在想──」我瞇起眼睛看着那对母女:「当鱼好像很轻松,如果我是鱼就好了。」 过千帆点点头:「看来我们是道中同人啊。」 「蛤?」我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反应,差点就要问他「你也懂当鱼?」然后他应该会回答我「略懂略懂」。 「曾经我也想当一隻鱼,徜徉在江湖之中,殊不知等我真正理解江湖,才发现这是一淌深不见底的浑水。」 我啃了一口鸡排:「然后咧?」 「后来我才明白,原来谁都没办法逃脱这样的命运,正如鱼不能离水,人也不能离开江湖。但是,唯有生存下去,才能见到埋藏在泥沙里的砂金,尘世中的烟火,才是人生最值得回味的部份啊。」 「……我怎么都听不懂?」 过千帆笑了笑:「没关係,其实我也不懂。」 「白痴喔。」 我也跟着笑了,突然发现这傢伙满好玩的,我好像不那么讨厌他了。 「蛤!所以过千帆请你吃鸡排,你就被他收买啦?」 放学跟阿鰻还有几个朋友相约吃火锅时,我跟他们说了早上蹺课的经歷,马上被投以鄙视的眼光。 「不是被他收买,只是觉得……他也不是真的那么讨厌啦。」 「那就是收买啦。」阿鰻敲了下我的头:「没想到你这么好拐。」 「你还不是一样!」 「好啦,那你们两个准备什么时候成立过千帆粉丝俱乐部啊?」另一个死党揶揄道。 阿鰻没有理会他,一脸兴奋地抓着我:「欸,那你快点去问过千帆,他什么时候要教你武功?我也想学!」 「你不是说我要像达文西一样打杂三年吗?」 「我们明年就毕业,谁在跟你三年?不要到时候你连个鲤鱼打挺都没学会。」 「鲤鱼打挺……还需要学啊?」 我愣了下,那不是应该很简单吗?此话一出,他们几个马上起鬨,要我当眾示范。我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纸糊的,立刻把椅子挪开,平躺在地上。我学着以前在电视上看到的那样,把膝盖抬到胸前,深呼吸一口气,两隻脚用力往前蹬。 「啊!」 我根本就没有弹起来,整个背重重摔在地上,更白痴的是,我口袋里面的铜板还全部喷出来。阿鰻跟那群智障立刻像线上游戏打怪掉宝一样,衝上来抢我的铜板,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一个服务员趁乱拿着扫把衝过来,把铜板都扫走了。 喂,那我的钱啦!告你喔! 第二诀-人在江湖飘,装逼很重要01 来个前情提要,我叫许飞,我们班导叫过千帆,我现在是他的徒弟,完。 听起来很烂,事实上也真的很烂,前面已经说过我每天都在帮他打杂,一点不有趣。我知道比起我的无病呻吟,你们一定更想看过千帆在墙壁和屋顶上跳来跳去。不要摇头,我已经看穿你的企图了,虽然目前我还没有看过他跳来跳去,不过倒是有个爬来爬去的人可以拿来充版面。 还记得上次跟阿鰻玩「回合制」战斗,最后裤子被过千帆整个扒掉的同学吗?后来他跟阿鰻重归于好,还多了一个绰号──裤落魔法使。不过叫没几天就因为太长,被简称成「裤落落」。 裤落落白白瘦瘦高高,长了一张清纯脸,却是个大酒鬼,一喝酒就会爬树。对,爬树,我敢打赌全校的人都看过他爬树,可能上课上到一半你从窗户看出去,就会看到他用跟藤冈弘一样坚毅的表情死命地抱着树干往上爬,运气好的话,他还会转过头来跟你说哈囉。 不要误会,我们学校当然是禁菸禁酒的,可是裤落落总有办法以各种方式偷渡啤酒、高粱、葡萄酒或是任何含酒精的饮料。其实这没什么大不了,问题是他真的超容易醉,听过一杯醉,却没听过一口醉,更没看过一口就醉的人还死要喝而且会爬树。 噢,突然提起裤落落,是因为昨天他又爬树了,这次运气不好,爬到教官室外面那棵,刚好被小鲜肉陈笙看到。陈笙跑出来狂吹哨子,裤落落以为他在帮他加油,爬得更起劲,整颗树都在晃。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晃到旁边办公室的老师也统统跑出来看。 「同学!快点下来,这样很危险!」陈笙大吼。 下个瞬间,裤落落真的从树上下来了,不过他是摔下来的。 就在眾人以为他要半残的时候,过千帆突然出现,从下面稳稳地把人接住,用的还是公主抱的姿势。 吃瓜群眾拍手欢呼,裤落落羞愧得无地自容,痛下决心要戒酒。我起初觉得他意志力坚强,不然这种东西哪能说戒就戒,一个礼拜后我发现我错了。 裤落落被人发现醉倒在家政教室,吐得唏哩哗啦,身边都是空瓶子。 这傢伙竟然把料理用的米酒全部喝光! 重点是,这间家政教室因为要施工,目前是封锁状态,他为了喝酒,居然把门锁整个拆下来。 这次事件之后家政教室里面再也没有摆米酒,裤落落也因此被封为校园酒王。他听了很高兴,决定不戒了,又每天开开心心喝酒,快快乐乐爬树。爬着爬着,裤落落突然有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跟过千帆比赛。 逻辑上没有问题,输给了谁就要从谁那里挽回顏面,只是他什么不比,偏偏又是比爬树。他在一个早自习把自己灌醉,约过千帆出来,一人一棵模样差不多的树,说我们来比谁先爬到最上面,如果我赢了,我要脱你的裤子。 这个赌注太劲爆,引来一大票人围观,我甚至还被阿鰻要求帮忙录影。老实说我对这种不用比就知道胜负的事情没有兴趣,难道过千帆会输吗?骗肖欸。我拿着摄影机兴趣缺缺地坐在一旁,阿鰻按下码錶,大喊,开始! 两人同时抱住树干,手脚并用往上爬,底下欢呼加油声不断,出乎意料的是他们速度竟然差不多!我站起来,没看错,喝醉的裤落落以完全不输给过千帆的速度往上爬,几乎让人以为是在看两隻猴子比赛。 不料,过千帆的背带突然松脱,那把纸伞「唰」地掉了下来。 一直都很从容的过千帆,竟然露出了惊慌的神情,马上跳开抓住伞,两个后空翻成功落地。与此同时,裤落落已经爬到树顶,春风得意地笑着:「老师!你答应我的!要让我脱你的裤子!」 过千帆把伞收回背后,重新绑好,说:「行!」 裤落落听了非常高兴,一脸猥褻地从树上滑下来,把魔爪伸向过千帆,我基于生理上的反感别开了眼睛──所以我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过千帆的内裤是什么款式什么顏色,拜託不要问我,我不想谈这个,我真的没看到。 总之,过千帆「输了」的消息瞬间传遍学校,换来的却是一面倒的正向评价,大家都觉得过千帆这样敢做敢当、能屈能伸的个性实在帅到爆。反倒是成功雪耻的裤落落并没有引起太大的关注,至今仍只是个酒鬼。 毫无疑问的,过千帆已经在我们学校颳起了一阵崇拜的旋风。我想差不多该有人对过千帆的私生活感兴趣了,果然几天后,阿鰻就一本正经地说:「我决定了,一定要知道他会这么强的祕密。」 过千帆这么强的祕密,老实说我也很好奇,他又不是神仙,不可能一出生就有这些功夫嘛。 「问题是你要怎么知道咧?」 「我得想想,也许──」 「喂,你们两个不要讲话!」 站在我旁边的张婷禹巴了下我的头,我才想起来现在是升旗时间,我们必须安静,僵硬得像一尊尊兵马俑。 张婷禹就是那种每个班一定都会有的优等生,明明没有当任何股长,却会自动自发跳出来管秩序,老师忘记考试还会举手提醒的那种。 老实说,她真的烦死了!而且她的嗓门又超级大,让你根本无法忽视她的存在,像她这样又鸡婆又聒噪的女生,也真的满奇葩。 因为有这么一个警报器在我旁边,我不得不放弃跟阿鰻讨论如何揭开过千帆神祕的过去,只能低下头看着自己鞋带上面的污垢发呆。 第二诀-人在江湖飘,装逼很重要02 我真的恨死了升旗。 学校明明就有室内大礼堂,每次升旗却偏偏都要选在操场,除了折磨人之外,我想不到第二个理由。通常这种时候你会发现时间过得特别慢,所有东西都是慢动作,连叶子从树上飘下来都是慢动作。 我永远不懂为什么每个主任上台都有那么多话可以讲,而且每次讲的都差不多,其中大概又以董教官的报告最为枯燥。 董教官是升旗的固定班底,也是永远的压轴,我们能不能散会的生杀大权掌握在他手中,每个人都恨他恨得牙痒痒。我们在大太阳底下ㄍ1ㄥ到快往生,董教官终于踏上司令台,他接过一支麦克风,拍了拍确定有声音,说: 「各位同学,天气很热,但是请不要散漫。要知道,你们热,教官也很热,但是你们站多久,教官就陪你们站多久。」 恁娘咧!你站的司令台上面好歹有个屋簷,我们这里连一片树荫都没有,你要是那么热的话,假发脱下来啊! 「安静!」董教官大吼,确定没人说话之后才说:「下面,教官有三点事情报告。」 哇咧,怎么那么多点?我转头问阿鰻,现在几点了?阿鰻看着手錶说,再十分鐘就打鐘了。 这下可好,他绝对不可能准时讲完,连下课时间也会被他耗掉!我多希望过千帆可以出来为我们说几句话,可是从刚才开始就没看到他,每个班的导师都站在队伍最后面,就唯独过千帆不知道跑去哪里。 我开始放空,这种时候当然也只能放空。我想像天上的云都变成绵羊,跳过来跳过去,好不痛快,跳跳跳跳跳,羊羊羊羊羊,跳跳跳跳跳,羊羊羊羊羊…… 等我回神,董教官已经结束了前两点无所谓的报告,开始他的第三点了:「最后,第三点,昨天教官接到附近住户投诉,说有学生晚自习在厕所煮火锅,厕所的臭味跟火锅的香味融合在一起,飘到他们家去了……不要笑!」 董教官板着脸大吼,因此破音,又更好笑了,可是他还不打算停止:「搞什么东西啊!光煮个火锅就让你们笑成这样,你回家看你妈煮菜不就像在看综艺大集合啊?」 我们笑得更大声了,不是煮火锅好笑,是他讲话的方式太有创意,而且还暴露了他平常都在看综艺大集合。我光想到董教官坐在沙发上看着胡瓜傻笑的样子就觉得白痴,难道他平常都看综艺节目训练临场反应,不然怎么可以出口成梗? 「各位同学,请你们告诉教官,学校是什么地方?」董教官说。 没人回答,董教官表情变得更难看,大概为了避免他暴走,有谁很大声地说:「是学习的地方。」 「很好,学校是学习的地方。」董教官点点头:「所以,你们认为在学校煮火锅这样的行为,是正确的吗?」 台下零零星星地有人说:「不正确。」 「尔后,一旦再有相同情况发生,就给我出钱请教官们吃火锅。俗话说啊,好东西,要跟好朋友分享啊,只有你们自己吃,不太公平,教官看了也觉得很饿啊,你们不要当我是太阳能,只要行光合作用就能活了啊。」 董教官说完,我们又忍不住笑了。其实这些话的本质都超无聊,但是在一个极度压抑的气氛下,就算是三百年前的综艺老梗也能戳到笑点。 「不要笑!安静──」 董教官又破音了,我们笑得更大声,我们笑越大声他就越生气,可是他越生气就会越好笑,根本就是地狱级的连锁反应。我永远搞不懂为什么他每次讲话都要用吼的,这样是有比较厉害吗?情绪管理真的很差。 「立正!」董教官大吼一声。 靠,连锁反应终于把天杀的基本教练炸出来了。 「立正没听懂吗?中指贴在裤缝,腰打直,两脚併拢脚尖向外分开四十五度,谁还在给我弯腰驼背的你乌龟啊!」 全校马上立正,这时候还白目的话就不用下课了。 「稍息!」 全校稍息,发出了凌乱的脚步声。 「蹲下!」 我们还来不及蹲下,董教官又喊:「起立!」 大家只好又站起来。 「蹲下!」 「起立!」 「蹲下!」 「起立!」 这样反反覆覆四、五次之后,很快就会有人因为懒得动而一直蹲着,很不幸地,那个人就是我。 「二年四班!最后一个男生!你搞什么东西啊!教官的话听不到吗?站起来!」 完蛋!被点名了! 在升旗时间当眾被点名,是一件超丢脸的事情,更何况我可是边缘人,边缘人被点名就不边缘了啊!我不甘不愿地站起来,发现全校都对我投以怨念的目光,现在的我就是那个害他们没办法准时下课的罪魁祸首。 「向左转!」董教官说。 全校向左转。 「上课没在学啊!向左转只有两个步骤,为什么我看到有人转了三步?你步骤多你比较厉害吗……向右转!」 全校向右转。 「向右看齐!间隔距离拉开!右边是哪一边啊!长这么大了还左右不分,隔壁圣心幼稚园要不要帮你推荐一下啊!」 烈日当空,董教官还没打算要结束基本教练的游戏,我们就这样盲目地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转转转转转,像陀螺一样不知道转了几圈,终于又转回面对司令台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怪东西。 在司令台的顶部,有个黑漆漆的人影忽然冒出来。 「啊!是过千帆!」阿鰻大喊。 我瞇起眼睛看,还真的是他没错!难道从刚才到现在,这傢伙都躲在司令台上面吗?好多学生都注意到了,纷纷骚动起来。 「干什么?安静!不要吵!你们……」 框噹! 一把铲子从上面掉下来,落在司令台前面,董教官眉头抽了抽,缓缓抬头。 过千帆趴在屋顶的边缘,把头探下去,跟董教官挥手。距离太远,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应该是说「我把铲子掉下去了请帮我捡一下」之类的吧。 「过千──过老师!」董教官又差点破音:「你在上面做什么!」 过千帆又说了几句话,董教官丢下麦克风,跑到司令台旁边爬着梯子上去,司仪、升旗手都衝过去阻止他,混乱中,训导主任上台宣布散会。 第二诀-人在江湖飘,装逼很重要03 过千帆在司令台的屋顶上搞了一个空中花园。 虽然也不是没听过在司令台上种花,可是做得那么漂亮的还是第一次看到。我当然没有无聊到去爬司令台,只要站在后面三楼的走廊上,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了。 最刚开始只有铺上草皮、摆几个花盆。后来东西越来越多,甚至还搞来一个盪鞦韆跟小凉亭,白色的,上面还有小花藤蔓缠绕,梦幻到不行。 过千帆把那里叫作秘密花园,虽然完全不是秘密,然后他取名字的品味真的不怎么样。 秘密花园很快就成为情侣们幽会的首选,他们完全不在乎别人只要一低头就可以看光光,反而觉得上面风景好气氛佳,在那里谈恋爱有种君临天下的感觉。 我对那种地方明明一点兴趣都没有,过千帆却逼着我在那里陪他一起打太极拳。 没错,打太极拳,开学到现在他唯一教过我跟武术扯得上边的东西竟然是太极拳。 我觉得自己好像提前开始养老,可是在司令台上面打太极,完全不是一种享受。热得要死不说,还常常被人看到,每次有人经过我都丢脸得想撞墙。託过千帆的福,现在全校都知道我是他徒弟,走在路上都会被人叫出来。 也许你会好奇,这么大一个花园,董教官难道不会有意见吗? 很意外,完全没有! 好像是这个花园漂亮到连董教官都爱上了,他一本正经地说,多一个地方让学生放松也是好事,还要我们不要破坏过千帆的心血。 在这个方面,董教官不愧是过千帆的学长兼损友。 对了,董教官现在不讨厌这座花园,不代表以后不会讨厌。 最近升旗时间阿鰻都跟他的狐群狗党躲在上面偷懒,你说这不会被巡逻的纠察队看到吗?当然会被看到啦,然后纠察队就被收买了,也许是一包菸,也许是一片光碟,也许是一顿火锅。 反正纠察队大部分都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啦,呵呵。 请注意,我说的是「大部分」。 有个纠察队员叫宪兵仔,他就从来不会放水,绰号也是由此而来。 宪兵仔皮肤很黑,头发剃得只剩下一点点发根,非常削瘦,连脸颊都是凹下去的,眼睛也是上吊的三白眼。他长得像枪击要犯,却无时不刻别着纠察队的臂章,威风凛凛地在校园里巡逻。 宪兵仔不喜欢说话,也不用说话,看到违纪的人只要从胸前口袋里拿出原子笔,「喀答」按下去,就能吓得对方屁滚尿流。我常常怀疑莫非他手中那支笔连接着核弹的引爆按钮,否则为什么每个人都会被这招吓到? 后来听说宪兵仔他爸是黑社会老大,他妈也是老大,老大跟老大生下来的小孩,理所当然也应该是老大。虽然从没看过他打人,可是各种莫名其妙的传言却一直冒出来。 到现在,宪兵仔已经被塑造成一个出生就会叫爸爸、三个月大能走路、两岁杀人弃尸、国中枪毙同学、前科像肉粽一大串的怪物了。甚至有人说,他纠察队的头衔也是董教官屈服黑道淫威之下给的。 升旗的时候没有老师的允许,学生是不可以留在教室的。纠察队会一间一间教室地巡,抓到一个记一个,然后那个班就会被扣分,就拿不到「秩序优良班级」的牌子(我一直不懂掛那个牌子除了让老师有面子之外有什么意义)。 总而言之,这天躲在秘密花园里的阿鰻很不幸地,被宪兵仔撞见了。 他们大眼瞪小眼了三秒鐘,剎那间天雷勾动地火……靠杯讲错,应该是剎那间,两人都感受到了杀意,决心拼个你死我活。 于是,我们在台下的人就看到两个人影在司令台上面干架,一个超肥,一个超瘦,很快的,超瘦那个人就倒下来,超肥的那个走到前面跟全校挥手。台下的学生看了拍手叫好,正好这时候校长讲完他落落长的报告,他还以为自己的演讲有多感人肺腑,笑得有够灿烂。 如果只是这样,那倒是还好。 宪兵仔被打败之后,倒在秘密花园很久很久,连董教官过去拖他,他都打死不起来。我跟阿鰻好奇地跑上去看,宪兵仔抱着膝盖,紧紧咬着下嘴唇,终于在董教官大吼「你搞什么东西啊」之后,「哇」一声大哭起来了。 我送宪兵仔去保健室,看他哭得梨花带泪,忍不住问:「啊你家不是黑道吗?怎么连架都不会打?」 宪兵仔转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我爸爸在市场卖鱼,怎么可能是黑道?」 我说:「听说你出生就会说话了。」 宪兵仔说:「我又不是佛祖。」 「你还杀过人。」 「我连鱼都没杀过啊。」 「而且还会用枪。」 「在游戏里面用过算不算?」 「……」 搞了半天那些都是假的,宪兵仔是不折不扣的乖乖牌,只是长得兇了一点。阿鰻真的以为他是妖怪,拿出拼命的气势,结果三两下就把人打趴,这下事情变得有点大条。 宪兵仔并没有伤得很重,擦完药之后却在保健室里赖着不走了。 「你干嘛啊?要上课了欸。」 「可是,我现在出去的话,就东窗事发了啊!」 「什么东西东窗事发?」 「我不会打架的事情啊!」 「蛤?」 宪兵仔扭扭捏捏地说:「如果被别人知道刚才在上面被打的人是我,以后不就没有人会怕我了?」 「喔!」我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你还想继续被当怪物啊?」 「也不是啦,只是觉得真相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比较好。」宪兵仔说:「毕竟,人是需要靠着这些小小的幻想支撑才活得下去的生物啊。」 「为什么要突然讲那么有深度的话!你不要忘记刚打你的人是阿鰻喔,他是校园广播电台,搞不好我们全班都已经知道了。」 话一说完,宪兵仔露出了生无可恋的表情。 他用棉被把自己包起来了。 「起来啦!不要这样,世界上哪有永远的祕密嘛!」 「不要管我!让我一个人!」 我跟宪兵仔扯棉被扯了半天,最后还是举手投降。可能这件事真的让他很受伤吧。就这样放着他不管好像不太好,虽然我也觉得很白痴,还是意思意思帮他好了。 我无奈地离开保健室,回去找阿鰻,老师还没进教室,他就在座位上睡大觉,发出夸张的打呼声。 我把阿鰻摇醒,问他:「欸,你从刚刚回来到现在都在睡吗?」 阿鰻擦了擦嘴边的口水:「对啊。」 「你有没有跟别人说你刚才打架的事情?」 「没,干嘛?」 「那就好!」我松了一口气:「你不要说喔。」 阿鰻爬起来:「我才没那么无聊,打赢一个肉脚有什么好炫耀的?人家只会觉得我在欺负人!」 「没想到你这么正派!」 「废话,我是要当英雄的人咧!」 「喔喔……」 我真的很惊讶,还以为他会去大肆宣传哩,以后要对他改观了。 但是,事情并没有就此落幕,果然我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一点。不到几天,「宪兵仔不会打架」这个血淋淋的事实就默默地蔓延开来,阿鰻说不是他讲的,我也相信不是,那到底是谁说的哩?后来想想,我跟董教官七手八脚把宪兵仔从上面扛下来的时候,虽然走的是后面小路,那时升旗也还没散会,但没办法保证没有其他的纠察队员从上面看到啊。 也许他们纠察队里面真的有大嘴巴吧。 第二诀-人在江湖飘,装逼很重要04 本以为宪兵仔的恐怖形象已经在大部分人心中根深蒂固,区区几句谣言还不足以动摇,谁知道持续了一段时间,意图以身试法的勇者还是出现了!那天放学我去垃圾场的路上,竟然看见宪兵仔被一群人围在中间。 我本能地躲到树后面偷看,果然,那群人是想找宪兵仔干架的! 在以前根本就没人会想跟宪兵仔打架,毕竟他是杀人犯,跟他们那种只会花拳绣腿的小混混等级完全不在一个次元。可是现在情况不同,因为那些传言,宪兵仔的形象正在一点一滴地破碎。 人群中的宪兵仔皱着眉头,虽然看起来像在生气,不过我想那应该是害怕的意思。他心里一定在想,完蛋,挫屎,这下靠杯了。还真的超靠杯,虽然这样讲很没义气,但我也是肉脚,这时候衝上去我就是智障。 「干!讲话啊!」其中一个混混挑衅着:「啊你不是很邱?来啊!恁爸脱光衣服让你打,有种杀了我啊!」 宪兵仔沉默了一会,说:「你们应该知道,招惹我的后果吧!」 哇咧,他暴走了。 我整个傻眼,大哥你不要再说下去啦!快点找个藉口溜掉吧,讲越多大话死得越难看这个真理你不晓得吗?但是太迟了,混混们已经朝宪兵仔一拥而上,这样他真的会死在这里!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然跳出来大喊:「等一下!」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狠狠地瞪着我。 「你们疯了吗!」我发挥自己这辈子最极限的演技:「那傢伙可是杀人犯,你们怎么可能赢得了他呢?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吧!」 可是,混混们没有听我的话。 他们朝我衝过来了。 事后,我跟宪兵仔一起被扛去保健室。 宪兵仔再度哭得满脸都是鼻涕,不断说很对不起我很想死杀了我之类的话,我也只能安慰他。过千帆来看我们,却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喝茶。我忍不住说,欸,你徒弟受伤了,竟然这样冷眼旁观? 过千帆看了我一眼:「这也是人生的必经之路啊!伤痕是战士的勋章,未来你会因此而感到骄傲的。」 恁娘咧。 「不过这下怎么办,宪兵仔的事情彻底暴露啦,你看。」 我指着哭完之后再度把自己包成棉被卷的宪兵仔。 「嗯──」过千帆摸了摸下巴,说:「要不要让他跟着我学武?我倒是挺欣赏他的自信和勇气。」 「你、你又想收徒弟喔?你是唐三藏吗!看到一个就收服一个,这是在演西游记就对了?不是说只有副学艺股长可以吗?」 「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 「那阿鰻你怎么就不要!纯粹只是看你心情吧!」 「哈哈哈哈……」 笑屁喔! 这发展明明就扯得可以,宪兵仔却默默地从棉被中探出头来,一脸兴奋地问:「真的吗?老师,你真的要收我为徒?」 过千帆点点头:「没错,你愿意吗?」 「我、我愿意!」 宪兵仔终于破涕为笑。 多亏了宪兵仔,现在过千帆没有那么喜欢来烦我了。 就好像生了第二个小孩的妈一样,过千帆现在根本没空理我,全心全意地教导宪兵仔各种事情,比方说拔杂草、扫落叶、餵野狗……嗯?你说这不叫「教导」?我不晓得,过千帆就是这么说的,反正不关我的事。 跟我不同,宪兵仔对过千帆可以说是死心踏地,所以他会认真地做好每一件工作,这也让他在过千帆心目中的好感度快速窜升,直直超过我。这对我而言当然是天大的好事,我又回到了自由之身,又可以快乐地过我的学校生活,可惜和平的生活没有持续太久,不到一个礼拜,宪兵仔就哭着跑回来找我们了。 「老师太可恶了……」 宪兵仔坐在「秘密花园」的白色盪鞦韆上面,不断抹着鼻涕。 「是喔,他把你怎么了?」 阿鰻在教我玩空拍机,我没有耳朵去听他的血泪史,但还是稍微回答他一下。 「他、他居然要我去帮他抢披萨……」 宪兵仔抽抽噎噎地说,害我差点把遥控器摔下去。 「有没有搞错啊,抢披萨?」阿鰻往下呸了一口痰,夸张地摇头。 「对啊,我怎么可能抢得到?可是老师说,如果我没抢到的话,他就不让我当徒弟了……」 「唉唷唉唷,这个过千帆实在很坏喔。」 阿鰻瞇起眼睛看着空拍机越飞越高。 在这里我要打个岔,如果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应该很难体会「抢披萨」有多么恐怖。 该如何解释才好呢?先从「披萨」开始说起好了,跟外面那种洒满馅料和起司的义大利食物不同,我们口中的「披萨」,指的是据说在几年前的冬天才忽然出现在福利社里的梦幻商品。 虽说梦幻,其实也很普通,就是一张两个手掌大小的椭圆形饼皮,上面铺了番茄肉酱、三色蔬菜、香肠切片跟起司之类的东西,然后放进烤箱去烤,离真正的披萨还有很远。 就这种货色,在外面的麵包店看到我们肯定不屑一顾,但这里可是学校!我们学校福利社的热食只有难吃的香椿葱油饼和根本就没料的关东煮,还有料越来越少、皮越来越厚的桂冠包子,其他全都是零食跟饮料,连最基本的泡麵都没有。 可想而知,当这款披萨上架之后,我们会有多疯狂了。 那么,为什么要用「抢」的呢?就是因为这披萨天杀的一天只限量「十个」。 十个、十个欸!在一间有几千个学生的学校里,堂堂福利社,最最精緻的食物,一天居然只卖十个!到底是谁决定的?后来我听说是因为福利社的烤箱只够放十个,披萨是必须烤完之后留在烤箱里保温的,所以十个就是极限,这什么烂理由? 总之,因为数量稀少,披萨在我们学校的地位瞬间被抬升得比鑽石还要高。每天早上第一节下课,福利社门口就会涌现一大票飢渴的学生,等阿姨把铁门拉开,他们就发出嘶吼衝进去。像是大年初一抢头香一样,推挤踩踏必不可少,每个人都拿出了玩命的气魄,场面相当浩大,足以拍摄一部斯巴达纪录片。 当然还是有些人例如阿鰻,他想吃披萨的话随时都能翻墙去外面搬两个双倍起司燻鸡也许再加上芝心饼皮回来,不过那毕竟是少数,要做到这点还是需要些勇气的。对宪兵仔这样的乖乖牌而言,翻墙是不可理喻的「坏事」。 如果是以前,宪兵仔还没有「破功」的时候,可能只要他一现身在福利社,其他人都会自动让路给他走,抢到披萨的十个人也只能丢下战利品落荒而逃。但如今人事已非,宪兵已成肉脚天兵,贸然闯入战场可能只有被踩在地上当脚踏垫的份。 「许飞,怎么办?」宪兵仔泪眼汪汪地看着我们。 「问我干嘛!」 「你是我的师兄啊!难道不应该互相帮忙吗?」 「对啊,你是他师兄欸。」阿鰻过来凑一脚。 「我怎么知道,我根本就没有说过我是他徒弟,不要把我扯进来!」 「哇靠,无情的男人。」 阿鰻说着勾住宪兵仔的脖子:「他不帮你,我来!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真、真的吗?」 「我啥时候骗过人?我跟那边那个白痴不一样,你相信我就对了。」 阿鰻对我露出挑衅的笑容,看得我拳头都硬了。 第二诀-人在江湖飘,装逼很重要05 阿鰻的方法很简单,简单到根本称不上是一个方法。他要宪兵仔在福利社开门之前就去那里等,只要去得够早,百分之百能抢得到。虽然很普通,但这点东西有脑子的人都想得出来,我还以为阿鰻能举出更厉害的招,真是看错他了。 「可是我没办法那么早到啊。」 宪兵仔好像很委屈,他说他每天都刚刚好七点半到校,想要抢到披萨,恐怕得六点就在那里等,这样连第一堂课都不用上了。 「安啦,都说了你相信我,我有办法让他们统统都滚蛋,你明天第一堂下课就安心地去福利社,不会有事的!明天我会给你暗号,听到就可以出动了!」 阿鰻拍胸脯保证,我有不好的预感,果然隔天第一堂下课鐘打完,就听到「叮咚噹咚」的提示音,一个猥褻的男低音从广播器中传出来。 『辅导室报告、辅导室报告,稍早收到消息,福利社内有一颗定时炸弹,大约十分鐘后会爆炸,请在现场的同学和周边人士儘速撤退。重复一次,福利社内有一颗定时炸弹……』 阿鰻那个白痴!要把福利社的人赶走也没必要下这种猛药吧!还有,他是怎么办到的,为什么有办法跑进辅导室广播!而且宪兵仔真的能听懂吗?这下可好,全校都开始惊慌失措,我们班已经有人准备跳楼逃生了,似乎对这诡异的广播深信不疑。 我是不是也要装装样子紧张一下?我转头往走廊一看,发现宪兵仔正从外面跑过去,还边跟我招手。我脑中瞬间出现了「逃走」和「跟上」的选项,一股来自东方的神祕力量牵引我选择了后者,我含泪跑出教室。 「许飞!阿鰻真的很聪明欸!」宪兵仔边跑边喊。 「哪里聪明!明明就是超级大白痴!」 叮咚噹咚── 『教官室报告,刚才辅导室的广播是假消息,请同学不要惊慌……』 又是一个广播,董教官出来救火了!但是我们离福利社还有一个中庭外加三层楼的距离。 叮咚噹咚── 『辅导室报告,请不要相信董教官,情况真的非常危及,请同学们儘速避……』 叮咚噹咚── 『教官室报告,请辅导室的老师检查广播系统,不要让有心人……』 叮咚噹咚── 『辅导室报告,距离炸弹爆炸只剩下五……』 叮咚噹咚── 『教官室报告,请同学们不……』 叮咚噹咚── 『辅导室报告……』 叮咚噹咚── 『教……』 叮咚噹咚── 「够了没啊!你们要这样把广播切来切去到什么时候!你们是小学生啊!幼稚死了,还有全校的老师都死光了喔!都没人去辅导室把阿鰻抓起来喔!」 我终于忍不住,对着广播器发出他们绝对听不到的吐槽,此时,福利社的招牌已经近在眼前了。 「许飞,里面还有人!」 宪兵仔指着前方,大约有十来个制服脏兮兮、一手拿着扫帚,另一手拿着破碗的学生。他们排成一面人墙,把福利社的入口完全堵死,并且慢慢朝我们靠近。 「这、这是什么意思?你们是谁啊?」我吓得忘了要逃跑。 「看不就知道了吗!」其中一个身材最壮硕的人大喊:「我们是边缘人互助社,也就是华渊高中的丐帮!我是帮主!」 蛤?丐帮? 虽然很白目,但我真的当场笑出来。 这是什么情形?为什么学校里会有丐帮?这种组织应该在这里出现吗?什么「边缘人互助社」,这是社团喔?说起来我好像看过某间小会议室门口贴着这样的公告,当时还想说我们学校居然有关怀社会边缘人的社团,一定是什么慈善机构之类的,搞了半天所谓的边缘人就是你们自己喔! 「那个,我可以问你们丐帮平常都在干嘛吗?」宪兵仔举手。 「我们丐帮,只做三件事!」 「哪、哪三件?」 「喝酒、打架、乞讨!」 天啊,没一件正常的事!我又差点爆笑,而且帮主的表情还超得意,一副「我以我的社团为傲」的样子,喵的咧,傲你个头啦!这种社团当初是怎么通过申请的,有哪个老师会同意学生在校园里面乞讨啦! 丐帮帮主完全无视我的嘲讽,说:「二年级的小鬼,到我们的地盘来有何贵干!」 「我想要买披萨!」宪兵仔鼓起勇气回答。 「给我滚!」帮主拿扫帚敲了敲地面:「你知道与我们丐帮做对的下场是什么吗!」 「你、你们才该滚咧!没听到广播说有炸弹要爆炸了吗!」 宪兵仔居然敢呛人! 「哼哼,这你有所不知,我们丐帮有今生、没来世,有早餐、没午餐,福利社的披萨是我们每天的快乐泉源,就算要死,也得吃饱了再死啊啊啊!」 可恶,我居然觉得好有道理! 「上啊啊啊去买披萨吧啊啊啊啊!」 丐帮帮主叫嚣着,引领他的丐子丐孙挤进福利社里,把烤箱打开,拿出披萨。我注意到那个欧巴桑不在柜檯前,说不定是相信了阿鰻的鬼话跑去避难了,这群丐帮也没有付钱的意思,拿了披萨就想走。 当帮主捧着热腾腾的披萨踏出福利社时,忽然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从天外飞过来,砸中了他的额头,又掉在地上。 我仔细一看,居然是一枚十元铜板! 在我思考「为什么铜板会从天上飞下来」这件事之前,丐帮眾人就发出兴奋的嘶吼,弃披萨不顾朝铜板飞扑过去。帮主最先捡到铜板,却马上又被其他人抢走,还被扯头发、扒衣服,帮主的威严荡然无存。 接下来的几分鐘,这群大男人就为了十块钱打得死去活来。 我完全不能理解这种情况,想说要不要回去算了,就看到过千帆带着结帐欧巴桑有说有笑地从暗处现身。宪兵仔指着他们,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因为过千帆手中居然拿个一个披萨! 「老师!你怎么会有那个!」宪兵仔问。 「哈哈哈,其实很简单。」过千帆目送欧巴桑回到她的工作岗位,说:「在下只不过是前一天跟她预约罢了。」 「可以这样喔!」 「没人说过不行啊,欧巴桑人很好的,只要事先跟她说,她就会替在下留一个,哈哈哈哈哈。」 「我输了……」 宪兵仔全身虚脱,跪倒在地。 我看着一脸悠哉吃披萨的过千帆,真的真的很想扁他。 这什么结局啊!你以为这是国小生看的品德教育丛书喔!还是哪来的励志小说!正常的发展难道不应该是过千帆大显身手以一打十全灭丐帮,抱得披萨归,成为校园七大不可思议之类的吗?不,如果以常理判断,这种剧情反而更不正常,所以我还是摸摸鼻子接受吧。 披萨已经吃到,宪兵仔不会被过千帆逐出师门,可喜可贺。 嗯?你说我是不是忘了谁?喔,阿鰻因为乱玩广播系统散播不实谣言必须受到处罚,过千帆开出两条路让他选,五花大绑吊在树上三小时或是小过一支,阿鰻毫不犹豫地选择被绑在树上。 只是,我没想到过千帆把他掛在两层楼高的地方,让他悬在半空中任由喜鹊在他肩膀上大便,他不断挣扎的样子就像一截滴着肉汁的香肠,引来了一大群野狗在树下虎视眈眈。我想他一定很后悔,早知道就乖乖让董教官记过了,不过看到他被整我居然觉得有点开心,看来长期和这种人相处,我的良心也在逐渐萎缩。 唉!我未来肯定会长成一个糟糕的大人吧。 第三诀-轰动武林,惊动万教的传说01 早上七点半,同学们在教室里早自习(耍废)的时候,我正顶着艳阳站在操场中央,跟过千帆一起打太极拳。 原本我们打拳都在秘密花园上,最近过千帆却说那里晒不到太阳,效果会不好,所以硬是把我拉到太阳最大的地方。 才开始十分鐘,我的汗水已经把制服整个沾湿,全身软绵绵轻飘飘,好像快要死了。我从没有像现在这么痛恨夏天,如果我是后羿,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最后一颗太阳也射下来。 「老师……我快……不行了……」 「叫我师父。」 「师父……我快……不……行……了……」 我发出濒死的哀鸣,过千帆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手錶,叹了口气:「好吧!休息五分鐘!」 碰! 我立马向后倒,整个人躺在篮球场上,地面好烫,可是我不想再爬起来了,便用滚的滚到阴凉处。我侧着头,看到过千帆依然站在烈日下打拳,我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的动作就快起来了,已经完全超越太极拳的范畴,他的拳脚快到我几乎看不清。(喔喔,有残影欸~) 过千帆打拳打得浑然忘我的时候,不知从哪冒出一个穿着制服的男生,拿着扫把,悄悄地从后面靠近。 虽然平平都是制服,但他的裤子款式不一样,所以我意识到他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他谁啊?想干嘛?为什么要拿扫把?刚才的活动让我大脑过热,运转速度退化到石器时代,于是我放弃思考,只管盯着他看。 只见他慢慢地挪呀挪,挪到过千帆正后方,然后举起扫把,瞄准过千帆的头部── 「老师小心!」 我终于反应过来并且大喊的同时,过千帆头也没回,侧身一闪,完美躲掉了攻击。那个学生向后跳了一步,拿扫把挡在自己面前,过千帆也进入战斗模式,踏着弓步,手伸得长长的,对那学生比了个「来啊」的手势。 「喝啊啊啊啊──」 男学生发出响彻整个操场的吶喊,朝过千帆衝过去,扫把大力一辉,照理说应该要命中过千帆的胸口,却扑了个空。过千帆以快得不像话的速度绕到他后面,伸出两隻手指顶着他的后颈,男学生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动弹不得。 原以为过千帆要一击毙命,谁知他竟然跳开了,两人再度拉开距离,似乎故意给男学生进攻的空间。男生当然不会放过这一刻,他重新摆出架势,轮起扫把衝向过千帆,这一次他把扫把当成长枪,虽然没有枪头,但被这种速度狠狠「嘟」下去,还是会很痛。 过千帆没有躲开的意思,也没有用手挡住,抬头挺胸地准备接下这一击──不,没有接下,扫把被挡下了,在距离过千帆的身体只有几公分的地方,过千帆用两根手指抵住了扫把! 说也奇怪,明明只是两根手指,男生花了全身的力气,就是突破不了这道防线。下一秒,过千帆用另一隻手抓住扫把用力一扯,男生立即倒地,唯一的武器就这样被抢走了。 男生大概也知道自己赢不了,连滚带爬要逃走,却被过千帆以扫把狠狠抽了一下背部,当场像隻青蛙趴在地上。 过千帆正气凛然地说:「别妄想一步登天,趁着现在年轻,多多磨练自己吧!」 这场战斗持续的时间不到两分鐘,过千帆连跟寒毛都没伤到,我看得目瞪口呆。 嗶──嗶──!「喂!过老师!你在干什么!扫把放下!放下!」嗶── 远远的,董教官吹着哨子跑过来了。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最近越来越多人跑来找过千帆比武。 无论在教室、走廊、操场、食堂甚至厕所,过千帆几乎是走到哪打到哪。 挑战者不只我们学校的学生,也有许多附近学校的人或者外面的小混混,大部分都是二话不说上来就开打,也有用心写了挑战书的,只是最后都无一例外惨败,过千帆通常是头发都没乱就把人解决了,所以被我们送了个「千人斩」的外号。 但毕竟对象是学生,要是被家长求偿就麻烦了,所以每次过千帆都会尽量用伤害最小的方式把人打趴,这是他跟我讲的。像今天早上那个男生,全身只有背部留下一条浅浅的伤痕,其他地方半点事都没有。 至今为止,每次的打斗最后总会有董教官出现,他的作用就是指责过千帆不可以使用暴力,还有把负伤的挑战者送走。不知是故意的还怎样,他总是会等他们打完之后才「恰好」现身,就好像这是他跟过千帆之间的一种默契一样。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我站在教官室,双手背在后面,装作乖乖的样子看着董教官。 「许飞,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叫来吗?」董教官问。 「不知道。」 「胡说八道!」 拍桌子。 「你!身为过千……过老师的徒弟,居然放任他四处找人打架,成何体统!」 「那个,不如说身为学生的我要去阻止老师施暴,这本身就已经很不合理了吧。」 「我没有要你讲话!」 又拍桌子。 「许飞啊,教官跟你说一件事。」董教官把声音放柔:「你能不能劝劝过老师?一个老师居然喜欢打架,这讲出去多难听?别人会怎么想?我们一直都反对暴力,身为老师更要以身作则,所以……」 「那个,教官。」我鼓起勇气打断他:「为什么你不自己劝他?」 「……」 「……?」 「安静!我没有要你讲话!」 今日第三拍。 够了没啊?还说反对暴力,结果你自己咧?桌子很可怜欸!再说了你官阶这么高,怎么还压不住过千帆?没记错的话,你们不是当兵时候的学长跟学弟的关係吗?难道在部队里不是你整他,是被他整?太白痴了吧哈哈哈哈…… 「笑什么!」 「没事、没事……噗哧哧哧……」 我很努力地克制自己,但依然忍不住爆笑出来。 第三诀-轰动武林,惊动万教的传说02 「喂,许飞。」 放学时间,阿鰻带着猥褻的笑容来找我:「最近过千帆打趴了很多人,对不对?」 「对啊。」我不冷不热地回答。 「你会不会好奇,过千帆这么强,难道他就没有弱点吗?」 「弱点?」 「对啊!就算是超人也会怕绿色小石头,凭什么过千帆百毒不侵?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类,他的弱点肯定藏在我们没有发现的地方,只要抓住这一点,打败他一点都不困难!」 「是这样没错,可是,你不是很崇拜他吗?干嘛还想要打败他?」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阿鰻把声音压低:「你知道『杀生佛』吗?」 「谁啊?」 「就是几年前跟『不肖鸟』打对台的那个传说中的大尾黑社会啊!不要告诉我你在这里土生土长,连这个都不晓得。」 「喔喔……」 不肖鸟就是那个「传说中的骑士」嘛,大概五、六年前突然出现在附近,骑着一台hayabusa(就是suzuki那台时速可以飆破三百公里的神驹)飆来飆去的那个傢伙。 那段时间一到晚上,不肖鸟就会骑着重机在城市里巡逻,顺便打击犯罪。这不是夸饰,是真的,他会用链条痛殴那些药头、强姦犯、假释中的杀人犯等等的,也不知到他是怎么找到那些人,好像他手中有一份罪犯名单一样,谁都逃不了他的法眼。 虽然打人也算是犯罪,可是他飆车实在太快了,所以从来没有被抓到过,他的真实身分也就一直是个谜。可想而知,他这种黑暗英雄式的举动大家都觉得爆炸帅,然后就出现了一堆模仿他的人。但这个热潮没有持续多久,不肖鸟就突然消失了,不留一点痕跡地消失了,直到现在都没有再出现。 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才小学,所以没什么印象。 「但是我只知道不肖鸟,杀生佛是谁真的没听过。」 「吼,你的世界真的很小欸!」 「就说那时候我才小学啊!一个小学生的世界能有多大?我才想问你都从哪里知道这些鬼东西的哩!」 「学学你鰻哥,多看点书啦!」 「最好书上会写这个啦!」 「我跟你讲啦,杀生佛是西边的角头,精通中国功夫、背后刺一尊千手观音,每次都戴一个像藏镜人一样的斗笠,所以没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他曾经一个人就灭掉一个帮派,杀人就像在杀蚂蚁。」阿鰻用富有抑扬顿错的语调说:「不肖鸟跟他干过好几次架,每次都是平手,所以有传说他就是不肖鸟的终极目标。」 「后来咧?」 「不肖鸟消失之后,杀生佛也跟着隐退了,没人知道他去哪里。」 「所以,你跟我讲这个干嘛?」 「你还没进入状况啊,」阿鰻瞪大眼睛:「大家都在怀疑,过千帆就是杀生佛。」 这倒是让我有点兴趣了:「你有证据吗?」 「当然有。」阿鰻说:「证据就是,有人看到过千帆背后刺了千手观音。」 「是谁看到的?」 「『有人』啊。」 「那就是没有证据嘛!而且千手观音又不是只有杀生佛能刺,就算这样也不能证明他们是同一个人啊!这一定是哪个像你一样的无聊份子放出来的谣言啦。」 「但万一是真的呢!如果能干翻传说中的杀生佛,我们就出名了欸!你不觉得这很棒吗?可能还会上新闻喔!喔喔,不只上新闻,搞不好还会被当成不肖鸟二世,到时候全台湾都会有我的粉丝!」 「可是,你不觉得这样很奇怪吗?」我说:「如果过千帆真的是杀生佛,那他就是黑道杀人犯,不可能一个案底都没有啊,学校怎么可能会聘这样的人当老师?」 「也许过千帆有很多秘密管道,可以消除他的不良记录啊,黑社会都这样。」 「那董教官呢?董教官跟他从以前就认识啊,如果他真的杀过人,董教官一定会告诉学校的啊!」 「教官哪有可能比黑道厉害?一定是臣服在过千帆的淫威之下了!」 「……真的假的?」 我想起刚才董教官对我说的话,的确,身为教官,却拿一个一年一聘的老师没办法,这实在很奇怪。 如果,如果过千帆真的就是那个杀了一堆人之后消失在江湖里的杀生佛,那身为他弟子的我首当其衝,总有一天会被他叫去杀人,或者被他杀掉! 我终于察觉事情的严重性,紧张兮兮地问:「那我们要怎么办?」 「我不是说了吗?我们要调查过千帆的过去、寻找他的弱点!抢在所有人前面,揭穿他的真面目!」 「你要怎么揭穿?」 「很简单!」阿鰻笑了笑:「我们今天就跟踪他回家!」 放学时间,我跟阿鰻去福利社买了饭糰,在辅导室门口龟了两个小时,好不容易等到过千帆出来,我们跟他保持十公尺的距离,悄悄跟在后面。 过千帆一离开学校就往小巷子鑽,是真的很小很窄的防火巷,两边还堆满了杂物。我的身材算很瘦,鑽过去没问题,但阿鰻就没那么轻松了,他这个侧面跟正面一样宽的体型,让他不管直着走横着走都很痛苦,全程无语问苍天。我走在他前面,一边关注过千帆的去向,时不时拉阿鰻一把。 巷子走到头之后,我鑽出防火巷,把阿鰻从里面拔出来,两人躲到邮筒后面偷看。 这个地方我认得,是一条早就没落的商店街,小时候这里什么都有,好吃的东西一大堆,现在只剩下夹娃娃机和夹娃娃机还有夹娃娃机。最近这段时间台北的夹娃娃机多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程度,我偷偷发下宏愿,哪天要拿球棒把所有机台都砸破。 现在虽然是晚餐时间,但街上只有寥寥几个人,过千帆走两手插在口袋,走在路中间,非常酷帅狂罢跩。我们跟过千帆保持距离,不敢靠他太近,生怕他练就什么天眼神通,会突然回头用牙刷射爆我们的脑袋。 「过千帆到底还要走多久啊?」 阿鰻小声嘀咕,我也渐渐觉得疲劳,这条街其实没多长,但过千帆走得实在太慢,慢到像个八十岁的老头。我极度怀疑他根本知道自己被跟踪,故意拖延时间想让我们知难而退,但越是这样,我就越不想放弃,神神祕祕的,看了就讨厌。 在街上间晃半天,我的意志都已经不知神游到哪去,过千帆却忽然加快脚步,鑽进一间窄窄的店面里。那间店旁边有三色跑马灯,玻璃门窗上贴满了褪色的月历跟海报,几乎看不到里面的情况,我一看店名,大红色的书法字体写着「梅花三弄」。 第三诀-轰动武林,惊动万教的传说03 「梅花三弄?那是什么店?」 「那是按摩店,而且是做黑的。」阿鰻斩钉截铁地说。 「你、你怎么知道?」 「你听过我的绰号吗?道上人都叫我情色博士。」 救命啊。 不过比起阿鰻到底在哪个圈子里被称为情色博士,我更想知道过千帆为什么会进去?这间按摩店的名字取得那么煽情,要不让人想歪还真有点难哩!堂堂教职员到这种店来,而且还是离学校这么近的地方,真的没有问题吗? 我们心痒难耐,躲在「梅花三弄」对面的夹娃娃机台后头,过了差不多半小时,过千帆终于来了。他不是独自出来的,后面还跟着一个染时下流行雾面绿色头发、穿着黑色小背心搭热裤的圆脸女生。 看着圆脸女跟过千帆有说有笑,我眼睛瞪得快掉出来。 还以为过千帆只对人形木桩有兴趣,没想到他竟然跟一个这么年轻的女生在讲话,而且还是色情按摩店的小姐!他是不是在这里接受什么奇怪的人传功,所以才会这么厉害?我忍不住开始脑补他们的故事,谱出了一段惊心动魄的侠侣情缘。 那两人在店门口说话,我们离得太远,根本听不清楚。听那个女生讲话的时候,过千帆居然露出很温柔的表情,他们站在门口聊了几句,过千帆就走了,根本看不出他是来干嘛的。 我惊讶得不得了:「难道那就是过千帆的地下情人?」 「许飞,你还太嫩了。」阿鰻冷笑一声。 「什么意思?」 「惊讶个屁!」阿鰻说:「他们不是情侣,在我看来,他们应该是兄妹!」 「兄妹?不可能啊,如果是兄妹,那怎么一点都不像?」 「搞不好不是同个爸妈生的啊!」 「你、你是说没有血缘关係的禁忌恋情?这也太八点档了吧!」 「我们一直在这边猜又没用,直接去问她比较快!」 阿鰻说着站起来,跑到「梅花三弄」门口,站在那里不动了。我也跟着跑过去,看了阿鰻一眼,他整颗头都在冒汗,手搭在门上,迟迟不敢推开。 「你快开门啊!」 「我在调适心情。」 「啊你不是情色博士?」 「我只是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开门之后好像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白痴啊,我们只是来见那个女的,又没有要给她按摩。」 「我知道啦!」 阿鰻白我一眼,嘴里念念有词,可能是什么圣号。他好不容易唸完之后,屏住呼吸,把门用力推开,我听到掛在上方的风铃清脆的声响。 店里面很昏暗,就跟普通住宅的客厅没有差别,藤椅、矮桌、沙发应有尽有,墙上甚至还贴着春联。一张单人沙发背对着门,面前的电视正播放着歌仔戏,沙发上好像有人,但从我们的角度,只能看到一颗毛丛丛的后脑杓。 毛丛丛发现有人入侵,猛然站起来,是个穿着粉红色小洋装、擦绿色眼影、脸皱得跟葡萄乾一样的阿嬤。 「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我跟阿鰻二话不说,抱在一起失声尖叫。 「唉唷,妈,你吓到人家了啦!」 有谁从客厅角落的门帘后面走了出来,是刚才跟过千帆讲话的女生。 「对不起对不起,我妈妈以为她今年十八岁啦。」 把浓妆阿嬤请到房间去之后,那个女生给了我跟阿鰻各一杯苹果西打,招呼我们在沙发上坐下。阿鰻捧着杯子,迟迟没有去喝,看他那个样子,我也紧张了起来,跟他一样捧着杯子动都不动。 「我叫吴盼盼。」 女生在我们对面坐下,翘起二郎腿:「不敢喝?怕我在里面下药啊?」 我们连忙摇头。 「不喝就算啦,给我。」 吴盼盼一把抢过我的杯子,咕嚕咕嚕把苹果西打喝完了。 「那个……」我小心翼翼地开口。 「干嘛?你们华渊高中的学生跑来我这种破地方做什么?进来之前也不懂先把制服脱掉,小心被董教官抓去记过。」 「你认识董教官?」 「嗯,很熟啊。」 阿鰻的表情瞬间变得像看到鬼:「难道董教官他、他、他……」 「你想太多啦,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那你跟过千帆又是什么关係?」我抢在阿鰻前面问。 「喔──看来你们是他的学生。」吴盼盼笑了:「他是我表哥,我们是纯洁的兄妹关係。」 还真的是兄妹! 「哈哈!我就知道!」阿鰻得意起来了,接着问:「你一定很瞭解过千帆,对不对?」 「废话,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连他今天穿什么顏色的内裤都知道。」 「真的喔?」 「假的。」吴盼盼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苹果西打。 「其实我们今天来,是想请教你过千帆的事情。」阿鰻说。 「干嘛,我哥在学校欺负你们啦?」 「我们想知道过千帆的过去!他会这么强的秘诀!还有他的弱点!」 「弱点?」吴盼盼只愣了一秒就反应过来,随即露出诡异的笑容:「喔──我知道你们的企图了,你们也太天真了吧,居然跑来向站在敌人同一阵线的我求助,你以为我会这么简单就告诉你们吗?」 「那你有什么条件?」阿鰻的语气变得像是好莱坞电影的男主角。 「你们要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先说我们还未成年喔!」我机警地说道。 「呸,就你们这个德性,下海的话根本就是逼客人从良!麻将会不会打?啊?不会?摩托车总会骑吧!嗯,很好,来,帮我照顾我妈一天,她老人家要是满意,我就告诉你们。」 第三诀-轰动武林,惊动万教的传说04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我绝对不会选择再跟这个阿嬤出去玩。 本来要骑机车载阿嬤去逛街,结果阿嬤说我们无照驾驶,打死不上车,所以变成手牵手压马路。 不是我在说,这个阿嬤真的有够烦!看到卖衣服的就要进去逛,一逛就是半个鐘头,喜欢的都拿起来试穿,还要我们帮她拍照。我妈逛街都没她这么囉嗦,一路上还不停不停地讲话,简直像给我们做身家调查,连我舅舅的生日都要问,喵的咧! 等阿嬤终于心甘情愿回家,天已经黑了,我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梅花三弄」找吴盼盼,她看到我们,笑着点点头:「辛苦了,我妈很满意喔。」 「那可以告诉我们过千帆的弱点了吗?」阿鰻喘着气问。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们要答应我,不可以在知道他的弱点之后傻不隆咚跑去找他单挑喔。你们不要真的以为,只要抓住弱点就能打败他,我哥的战斗力比你们想得还要高。」 阿鰻虎躯一震,但还是装傻:「嗯?我们才不会那样咧!」 「是吗?那就好!进来坐吧,我慢慢说给你们听。」 吴盼盼带着我们走进店里。 你们不要看我哥现在这样,他以前很坏的。嗯?有多坏,他跟他爸爸打架,都是真的想 把对方打死那么狠,他每次都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他第一次说 这句话的时候,才国二而已。 其实他也不是真的有什么悲壮的过去,就只是纯粹日子过得太无聊而已,这也是他后来跟我说的。他笑笑地告诉我,待在家里让人喘不过气,外面的世界比较自由。 他说如果可以选择,下辈子要当一条鱼,这样他就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那时候他几乎不回家,一出现就是跟他爸爸要钱,全家人都把他当瘟神! 嗯?你问他是怎么变乖的?他有没有跟你讲过他那个「师父」?欸,没有喔?他应该算是我哥的贵人啦,我知道的也不多,没办法讲太详细。不过遇到「师父」其实不是我哥浪子回头的契机,他真心悔改,要从一个下大雨的晚上说起。 蛤?怎么好像所有这种故事都一定会有个下雨的晚上?没想过欸,不过还真的!可能是下雨的时候特别容易牵动机缘的齿轮吧。 我没有唬烂喔!那天晚上的雨真的好大好大,而且还一直闪电打雷。我那时候还是小孩 子,怕得躲在棉被里面哭,突然感觉有人把我抱住,原来是我哥回来了。他全身都是血,血 跟雨水混在一起,味道很刺鼻,我看到他的样子,连怎么害怕都忘记…… 他说盼盼啊,不可以因为打雷就哭,哥哥以后不能再保护你了,所以你要勇敢一点!说完这句话他就不见了,再看到他已经是两年以后,他瘦了一大圈,一根一根肋骨都看得到。那段时间他也不说话,也不吃东西,白天睡觉,晚上爬起来哭,他妈妈还以为他是中邪,带他去宫庙让道士餵他喝符水。 后来我才知道,他把人家一隻手剁掉被送去感化院了,在里面不知道碰到什么可怕的事情,问他也不肯讲。过了很久才听我爸说,他在里面认识一个朋友,好像常常被老鸟欺负,后来自杀死掉了,不对,是不是自杀的也不知道,反正人就这样不见了。 那件事好像给我哥造成很大的打击,他那样不人不鬼好一段时间,后来不知道从哪个朋友那里知道「师父」的事情,就去跟他学武功,性格又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嗯?你们问「师父」是谁?嗯……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但是我哥有大概讲过,他也是混过的,背后好像有一片刺青……哇!你们干嘛那个脸?是不是千手观音?嗯……我不知道,这个他没有讲,不然你们下次自己去问他啊。 嗯,我哥的过去大概就这样,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对吧?蛤?「怎么可以只讲一半」?啊不然你们还想怎样!喔,还没有告诉你们他的弱点,是不是?不要一直点头,人家还以为你嗑药。 唉,现在的小孩不好唬了,我还以为随便喇个赛你们就会把目的忘光光。好吧好吧,不要用那种表情看我,我讲就是了。 过千帆的弱点,就是── 吴盼盼说到这里,从屋子深处突然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盼盼啊──」 「啊!我妈在叫我了!」 「咦?」 「对不起啦,我现在没空,下次有机会再跟你们说!掰掰!」 吴盼盼居然就这样站起来,跑进房间里关心那个乾瘪瘪阿嬤了。我跟阿鰻整个下巴都快掉下来,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么刚好?你知道这有多扫兴吗?但是无论我们怎么叫,吴盼盼都不肯从房间里出来。 「看来她是真的不打算告诉我们。」我想了想说:「不过从刚才的故事听起来,过千帆应该不是杀生佛。」 「许飞,你错了。」阿鰻露出严肃的表情:「吴盼盼当然不会那么傻,她讲的故事一定有一部分是假的!不然以她跟过千帆感情这么好,不可能连他师父长什么样子都没看过。」 「但是她说了师父背后有刺青,搞不好师父才是杀生佛,这样比较合理。」 「不管谁才是杀生佛,过千帆一定跟他有瓜葛,我百分之一百确定!我燃烧起来了!明天就去找他单挑!」 「又不知道他的弱点,怎么单挑?」 「靠智取啊!」阿鰻又露出那种要干大事的表情,他用肥肥短短的手指指着我的鼻子:「明天是不是有家政课?」 「对啊。」 「俗话说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那要打败一个男人,也得从胃部下手!」 「你不要告诉我你要做黑──」 「没错,许飞!我要做黑暗料理给过千帆吃!等他吃了烙赛,我再趁机偷袭,这样我就能成为第一个打倒过千帆的男人了!」 阿鰻的表情就像是动画里面的疯狂科学家一样邪恶。 第四诀-江湖险恶,卧虎藏龙01 我讨厌家政课。 为什么?因为很无聊啊!整天拿着针线缝缝补补、煮一些根本就很难吃的东西,一点意义都没有,还不如教我们怎么清掉抽油烟机里面的污垢比较实在。 我不甘不愿地穿围裙,再戴上头巾跟口罩,非得把自己搞得像在无菌室里工作的人,老师才会放我们进烹飪教室。先不说到底有哪个谁会穿这样在家里做菜,这身装扮导致每个人看上去都长得一样,根本分不出来谁是谁,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许飞!你今天到得好早喔!」 是阿鰻的声音,我抬头一看,瞬间安心了,因为他的体型很有特色,就算包成这样还是可以一眼认出他。 只是…… 「你拿的那个……」我指着阿鰻手中的白色物体。 「这个喔?」阿鰻把那东西举起:「是章鱼啊!」 「我当然知道是章鱼!我是问牠怎么还在动!一副三分鐘前才从水族箱里拿出来的一样!」 「因为这真的是我三分鐘前才从水族箱里拿出来的啊,想说这样比较新鲜咩。」 我的天啊,这傢伙居然想生宰活章鱼!我光想到就头皮发麻。好在除了我之外似乎没有其他人注意到,大伙鱼贯进入烹飪教室,我把阿鰻拦下,刻意最后一个进去,我可不希望活章鱼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家政老师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她也穿围裙戴头巾,不过没戴口罩,我想这是因为她不希望自己花了一个早上化的妆被遮住。老师姓花,我们都叫她小花,她就是那种每个学校都有的「蝴蝶型」老师,走到哪里都有一群男生跟在后面。 「各组都就定位了吗?」小花用她银铃般的嗓音说:「先把高丽菜洗好喔!」 大家都开始洗高丽菜了,这时阿鰻凑过来跟我使眼色:「你还记得黑暗料理吗?」 当然记得。不过我没有回答他,继续洗我的菜。洗完高丽菜,阿鰻把水槽塞起来,往里面注满水,把章鱼丢进去。原本奄奄一息的章鱼在接触到水之后,又活了过来,快乐地游泳,不,我也不知道牠快不快乐,反正牠在游泳就对了。 我问阿鰻等等真的要把章鱼给剁了?他义正辞严地说,是! 「那你要怎么做黑暗料理?」 「我要在章鱼里面塞巧克力。」 阿鰻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两条巧克力,在我面前晃啊晃。 好喔,这真的满黑暗的,起码我光想像那个味道就噁心。我努力放空脑袋,搅拌麵糊,我不清楚麵粉跟水的正确比例,这是张婷禹从别组过来帮我们乔的,虽然不想承认,但她其实满可靠。 搅拌麵糊直到自然滴落,速度要快、力道要大,搅拌搅拌搅拌…… 「天啊,这是你们这组的章鱼吗?」 小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旁边,看着水槽惊呼。 「是我带来的喔!」阿鰻大喊。 「你们这么费功,想做给谁吃啊?」小花看着阿鰻微笑。 阿鰻说了实话:「过老师!」 「咦,真的啊?」小花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很开心:「要加油喔!」 「好──」阿鰻很有朝气地回答。 「好个头!你来宰章鱼,我可不想杀生!」 我用手肘督了督阿鰻的侧腹,他一把推开我,举起菜刀,露出日本节目里生鱼片职人般的神情伸手去抓章鱼。但是章鱼哪有那么听话?八隻脚紧紧黏在水槽边,任凭他怎么拔都拔不起来。 阿鰻不死心,用力抓住章鱼圆圆的身体:「喝啊啊啊啊──」 下一秒,章鱼上岸了。 请容许我用更华丽的方式来说明这个画面:在日光灯管的照耀下,滑嫩半透明的章鱼一跃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线,溅起的水花闪闪发光。 阿鰻丢掉菜刀,扑过去抓章鱼,章鱼蠕动牠的触手在流理台上蛇行。别组注意到我们这桌的骚动,全都围过来看,顿时尖叫声四起。离开水里的章鱼依然很灵活,咻嚕一下跳到地上,朝我的方向衝过来。 「许飞!快抓!」阿鰻大喊。 我连忙蹲下来,摆出足球守门员的姿势,重心放低,双手挡在前面,章鱼一撞上来,我立刻用力抓住。正当我因为抓到牠沾沾自喜的时候,有什么黑忽忽的东西从章鱼体内冒了出来。 该死,居然喷墨! 我手一滑,章鱼喷走了,喷得老高老远。 「啊──」 身后传来小花的尖叫,我一转头,发现章鱼居然不偏不倚地掉在她脸上。 「啊!这是什么东西!救命!救命啊啊啊!」 小花吓得全身发抖,用手去拔章鱼,但是越拔牠就黏得越紧,八隻脚鑽进头巾里,缠绕在她的头发上,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变得像克苏鲁神话里的怪物。 「喂!你们都愣着干嘛!快点帮老师啊!」 班长最先回过神来,勇猛地衝过去替小花拔章鱼,接着几个男生也都来帮忙,两个人架着小花,两个人抓着章鱼,像是拔河比赛一样,两边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场面顿时变得很热血,有力气的过去帮忙拔,没力气的就在后面加油,比我参加过的任何一场运动会都还要精采。 最后,在同学们的努力下,章鱼发出响亮的「啵」一声,被从小花脸上拔起来了。她的妆容早已糊掉,头发乱成一团,茫然地坐在地上,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大哭起来。 我们的黑暗料理最后没有做成,因为没人敢杀章鱼,只好把牠养起来,送给过千帆。得到章鱼的过千帆非常开心,还帮阿鰻加分。我想如果他知道我们是怎么对待小花的,一定会像上次一样把阿鰻吊起来,但我还是没说出口。 「对了,帮章鱼取个名字吧!」阿鰻说。 「要取什么名字?」 过千帆摸着下巴想了想:「嗯……就叫『亚歷山大二世』怎么样?」 「亚歷山大……二世……」 这什么俗到爆的命名品味啊!重点是他看起来还超满意!你不是武打迷吗?干嘛不取个像武侠小说人物的名字,这也太跳tone了吧! 「不过,为什么是『二世』,那『一世』在哪里?」我小声地问。 「哈哈哈,亚歷山大一世就在我的背后啊!这可是在下最强的武器呢!」 过千帆笑着指指自己背后揹着的纸伞。 我老早就察觉到了,过千帆非常保护这把伞,跟裤落落比赛的那天,也是为了捡掉下去的伞才会输。他说这是他最强的武器,可是我从来都没看他用过,先不提雨伞要怎么当武器,每次有人来找他挑战,他不是赤手空拳就是随手拿身边的东西应付了事。 会不会这把伞是「不到紧要关头不能用」的神兵?该不会伞柄里面藏着一把刀?还是这其实是机关枪?还是怎样? 我突然有个衝动,好想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把伞偷走,看看这把伞到底有什么秘密。 最强的武器……好想看喔可恶。 「过──老──师──」 就在我对着伞发愣的时候,忽然有个噁心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我回神一看,居然是天山老妖!她捧着饭盒、踏着沉重的步伐,一蹦一跳(真的是一蹦一跳)地朝办公室逼近。 「许飞!快跑啊!」 阿鰻率先反应过来,狂奔出去,我也顾不得什么伞了,赶紧跟着跑。开玩笑!那可是天山老妖欸,要是被她抓到,好好的午休就毁了! 嗯?你问我天山老妖是谁?嗯,这是个古老的传说…… 第四诀-江湖险恶,卧虎藏龙02 在过千帆出现以前,我们学校就已经卧虎藏龙。 除去丐帮,校园里还有许许多多饼乾屑一样的小帮派,散佈在所有你想像得到的角落,连厕所都有可能是他们的地盘。俗话说得好,上樑若正,下樑就不会歪,我们的下樑歪七扭八,上樑还能正到哪去呢? 在我们学校里,好老师就跟日本製造的压缩机一样稀少,多的是那种只会唸课文、上课都在混、嘴巴比臭水沟还臭的老师。这些牛鬼蛇神中,就属天山老妖最让人害怕,她是我们学校最资深的老师,年纪已经不可考(她总是自称一百二十岁),连校长看到她都要毕恭毕敬。 天山老妖是教歷史的,其实她脾气不坏,上课也不混,不会像董教官一样骂人,也不会出很难的功课为难学生。乍听之下还不赖对吧?但是,她的话非常多。 注意,是「非常」。 我发誓我从没见过像她这么爱讲话的人,而且同样的事情可以讲好几遍,一堂课五十分鐘有三十分鐘都在聊她的大小事,所以我们知道她去阿里山看日出、在便利商店看到帅哥、女儿送人参鸡汤孝敬她,但是不知道明天考试要考什么。更惨的是她还完全没有自觉,我们考试考烂了还会怪我们上课都没在听。 咱们阿鰻是姥妖的首要猎物,可能是因为全班他话最多、同性相吸的缘故。每次上歷史课,老妖都会缠着阿鰻讲话,从康熙皇帝讲到康熙来了,讲到昏天黑地,讲到你头晕眼花。如果不陪她聊天,她又会摆出小女生般的嘟嘴表情说:「讨厌,怎么这样~」直接给你一记爆击,所以阿鰻每次都很认命。 这样的天山老妖,竟然会捧着便当去找过千帆?这、这是什么情形? 幸好老天爷没有让我困扰太久,下午的歷史课,我的疑惑就被解开了。 「刚刚我跟你们过老师一起吃饭喔。」 一上课,姥妖就兴高采烈地宣布道。 全班譁然。 「过老师吃得好简单喔,今天他自己包海苔饭糰,里面塞肉松跟小黄瓜欸!」姥妖指手画脚地说着:「我担心他这样不健康、会吃不饱,就把我的鸡腿分给他,他一直说不用,我乾脆搬椅子坐到他旁边,结果他很绅士地起来坐到隔壁,跟我隔一张椅子,好靦腆、好可爱噢!」 爆笑。 「而且,我还看到他脸红红的喔!真的很英俊吶!吼,我今年一百二十岁了,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已经很难得啦,我都觉得心花怒放了说!」 继续爆笑。 姥妖一脸满足:「我决定了,明天还要邀他一起吃饭!」 全班立即报以热烈的掌声。 我总算懂了,这是一段跨越年龄的旷世恋情。 后座的阿鰻戳戳我的背:「你在跟我想一样的事吗?」 我点点头。 终于发现过千帆的弱点了。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如我们联合老妖一起去挑战过千帆?」阿鰻说完,随后又反驳自己的想法:「不行不行,她可能不会跟我们联手,因为她太老了,而且她很爱过千帆,不会有女人愿意伤害自己爱的男人。」 「……好噁。」 「啊──那这个弱点就没有意义了,我们得想别的作战计画。」 「总之,先让我们这边的人多一点吧,只有两个人,想干嘛都很困难。要是我们能组成一支大军,所有人一起上,就算过千帆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一次对付那么多人。」我说。 「有道理,那我们该找谁?」 「先把宪兵仔拉进来,他也算过千帆的弟子。」 「那也只有三个人啊。」阿鰻思索了会:「欸!我们可以去找丐帮啊!还是去找青龙帮、浴血天使、七星帮、奇莱帮……」 「你白痴啊?那些傢伙哪会理你。」 「唉,说的也是。」 阿鰻难得沮丧起来,我没说话,我们两个整堂歷史课就这样盯着窗外蓝蓝的天空发呆。 下课时间,我们到宪兵仔的班级去找他,还没靠近就听见的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不要再吃芦薈了──!」 咦?那不是王震远的声音吗?我跟阿鰻立马蹲低,躲在后门偷看,讲台上的中年男子正激动得口沫横飞,有个学生站在位子上,低着头挨骂。 是宪兵仔! 全校第一乖乖牌模范生,怎么会被骂?他一定很委屈,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双手握成拳头,不停发抖。 王震远还在继续碎唸:「我告诉你,芦薈有很多种,不是每一种都可以吃的!也许有毒欸!要吃之前先查一下植物图鑑,我求求你好吗?植物图鑑知不知道?图书馆都有,你哭什么?我又没有骂你!」 宪兵仔酝酿老半天,挤出几个字:「知道啦。」 「什么?」 「我说我知道啦!」 宪兵仔大吼一声,转身衝出教室,正好与阿鰻撞个正着。他一脸惊恐,连忙擦掉眼泪,我问他为什么要吃芦薈,他用一副要把我生吞活剥的表情哭着说:「因为大家都在吃啊!」 「你说的芦薈到底在哪里?」 我问,宪兵仔指向他教室外面的花盆,里面有好几株芦薈,有些已经被掰断,只剩下半截。 「人家吃你就跟着吃,那人家跳楼你是不是也要跟着跳啊。」阿鰻受不了地说。 「可是,真的很好吃嘛……」 宪兵仔说着又哭了起来。我们边安慰他边听他诉苦,才知道「吃芦薈」这档事,是他们班行之有年的传统。最初不晓得是谁先拔起来吃,吃了之后惊为天人,于是呼朋引伴要大伙都来吃。宪兵仔还是人见人怕的老兵时,就很想嚐嚐传说中的芦薈,只是如果被人知道全校最可怕的大魔王居然也吃芦薈,以后可能就没人会怕他了,所以他只好一直忍耐。 「我想说……既然现在大家都知道我是肉脚了,我就可以去吃了嘛……呜呜呜呜……」 宪兵仔用袖子擦鼻涕,他万万没想到,这天他才刚把一截芦薈塞进嘴里,他们的班导师王震远就出现了。 王震远是我们学校出了名的大嗓门,就跟他的名字一样,他骂人的声音可以传遍整个操场,比董教官还厉害。他还喜欢跳绳,将一招「一跳二回旋」练得炉火纯青,据说他还可以一边跳绳一边追逃跑的学生。 噢,除了跳绳之外,王震远还有个兴趣,就是种芦薈,这是宪兵仔今天才知道的。 「原来那些芦薈是他种的,难怪他会生气。」 我拍拍宪兵仔的背,说着不是安慰的安慰,边和阿鰻使眼色──宪兵仔都这么崩溃了,我们还要告诉他过千帆的真面目吗?阿鰻点点头,把宪兵仔拉过来:「不要哭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宪兵仔黏满鼻涕的脸上出现一丝微笑。 「过千帆其实是黑道,他还杀过人!」 碰! 宪兵仔整个人往后倒下,卒。 第四诀-江湖险恶,卧虎藏龙03 我们把昏倒的宪兵仔扛到保健室的时候,遇到了教健康教育的敏敏。 敏敏是我遇过最温柔的老师,年轻貌美,而且单身,皮肤好到像是天天用sk-ii泡澡,说句很俗的比喻,她就像天使一样。 我们虽然没有幼稚到像国中生天天想着吃她的豆腐,却也没有成熟到能够和她应对自如。刚开始的确是因为她太长得漂亮,跟她讲话会很彆扭,后来则是因为领教到她的恐怖。 稍微离题一下说她恐怖的地方好了。 敏敏以前家住市场,老爸是专业屠夫,手起刀落手起刀落,眼睛都不用眨一下,就可以完美地把猪的每个部位分离。她从小整天与肉为伍,什么大场面都见过,普通女生看到会尖叫的内脏、血、伤口这些东西,她完全不害怕。 注意,是「完全不害怕」喔,有一次她就在上课的时候播放「高清无码」的胃部肿瘤手术纪录片给我们看,从打麻醉到开肠剖肚到缝合,完完整整,没在跟你剪接的。这种鬼东西不要说女生看了会尖叫,恐怕董教官看了也要起肖,可是她竟然可以边看这个边吃午餐,还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 对了,她还放过抽脂手术、视力矫正手术、生產纪录片、口腔癌末期病患的照片等等,还说她那边影片很多,有兴趣欢迎跟她借。(听说后来还真的有人去借了,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如果有人知道请务必告诉我,我会离他远一点的。) 现在,敏敏正跟穿着白袍的护士阿姨窸窸窣窣讨论着什么,我们从她们背后绕过去,来到被布帘挡住的病床,把宪兵仔丢上去。如果是因为「照顾病人」,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蹺课,宪兵仔昏倒得时机真是好。 我们坐在保健室的小椅子上,吹着冷气玩手机,一边偷听隔壁的谈话,不知为何,总觉得她们聊的事情似乎很严肃。 「你觉得我这样真的可以吗?」是敏敏的声音。 「可以可以,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不要看台下的眼光。」阿姨说。 「天啊,我真的好害怕,第一次在那么多学生面前做这种事……」 我注意到阿鰻玩手机的速度慢了下来,他肯定也在偷听。 「老师,你可以的!假装他们都是西瓜和石头,看着我就好了!」 「啊──真的好丢脸喔,怎么办啦……」 「老师!你有什么烦恼,我可以帮你喔!」 「啊啊啊啊啊!」 敏敏发出尖叫,因为阿鰻突然掀开布帘把头探出去,再缩回来的时候,脸上多了一支拖鞋。 「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偷听的。」我代替阿鰻道歉:「只是,既然都听到了……我可以问一下老师到底要做什么事情吗?」 敏敏露出很为难的样子,稍微把身体转过来,我才看到她的大腿上放着一个东西。 「那、那是……!」 那个东西叫做屌,或称小鸡鸡,又或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称呼,无所谓,反正是鸡鸡就对了。 鸡鸡的模型,简称鸡鸡模。 从小学就开始上健教课,鸡鸡的插图在课本里出现不下几百次,却从没看过这么生动的模型。这模型还做得又大又粗,精緻得要命,顏色却是绿色,看起来乱噁心一把。 敏敏把那根海绵做的鸡鸡拿起来放在身旁的桌子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包四四方方的东西。 我们再度震撼。 那是一包保险套,保险套当然没什么稀奇,但我不敢相信敏敏手上会拿着这玩意儿。敏敏可是天使欸!天使是纯洁的象徵,怎么可以拿保险套? 「老师!你怎么会有这个!」我惊恐地说。 「学校要她做的。」 坐在敏敏对面的阿姨代替她回答,她似乎跟敏敏很熟了:「学校要老师教学生保险套的用法,所以下礼拜的课,敏敏要在全班面前表演套保险套。」 「这哪需要教?我们早就知道了啊!」阿鰻大叫。 「我知道你们知道了,可是学校要我这样做,我有什么办法?之后还要麻烦同学帮我拍照,我们老师也是需要缴作业的,不做的话我下次开会会很惨。」 敏敏无奈地说,表情几乎像是要哭出来,我发誓有一瞬间我真的很想告诉敏敏,不要怕!我来帮你!但在我讲出这句话之前,敏敏就重振精神,并且非常热血地宣布:「不然我先演练一次好了!」 「演练?」 「嗯,我现场表演一次,你们来当我的观眾。」 这……不好吧?我看着阿鰻跟护士阿姨,但是他们都很捧场,鼓掌叫好:「老师加油!」 「好,加油!」 敏敏拿着保险套站起来,豪迈地撕开,掏出小小白白的套套,拿起鸡鸡模,开始她的丰功伟业。她先把保险套用手指头撑开,试图套在鸡鸡模上面,可是鸡鸡模是软趴趴的海绵做的,左歪右歪,根本就套不上去。 啪! 保险套破了。 我们都很尷尬,敏敏更尷尬,她又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办法让保险套成功驻扎在模型上面,弄得满手都是润滑液。阿鰻看不下去,说老师我来帮你,敏敏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然后,敏敏把模型的底座顶在腹部,抬起一隻腿加以固定,两手撑开保险套。 「加油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我们的热血应援下,鸡鸡总算滑进保险套里面,敏敏终于成功帮这隻硬不起来的雕穿上衣服。 保健室里,四人欢声雷动,这时候宪兵仔醒了,看着我们的样子,不明所以地也跟着欢呼,完了之后才傻傻地问:「我错过了什么?」 打鐘后我们依依不捨离开保健室,恢復理智的宪兵仔问阿鰻刚才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我说那只是个传言而已,现在还没有定论。 「如果过老师真的是黑道,我们会怎么样?」宪兵仔发挥他的想像力:「我会不会被灭口?」 「哪有……」 「很有可能。」 阿鰻一脸严肃地阻止我的吐槽:「也许过千帆那傢伙,比我们想得还要阴险。」 「那怎么办?」 「要先增加战力,我们可以多拉拢一些人加入,组成反抗军!宪兵仔,你不是跟教官交情不错?去帮我们游说一下啊。」 「教官?可是……」 「我说的当然是董教官以外的教官啊!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有教官室支持的话,我们就等于有了学校一半的战力。」 阿鰻讲得跟真的一样,但我们学校除了董教官,就只剩下陈笙看起来比较能打,其他都是弱女子嘛。不是我搞性别歧视,但她们连一点点肌肉都没有,身高又那么矮,跟过千帆站在一起根本是冬瓜比豆芽菜啊。 「嗯……好吧,我会试试看的。」 然而宪兵仔还是点点头,接下了这个任务。 第四诀-江湖险恶,卧虎藏龙04 我以为保险套的话题已经结束了,没想到放学后,我又看见好多充了气的保险套在走廊上飞。 咦?这是什么情形?我揉揉眼睛,一颗保险套气球弹到我头上,这不是幻觉。 在保险套气球的包围中,有个肥肥短短的身影,正奋力地吹着保险套,脸颊因此涨红。 「……你在干嘛?」 「吹保险套啊。」阿鰻说。 「我是问你吹保险套要干嘛!你吃饱太间啊!」 「今天是嘉华生日,我想送他个小礼物,就跟敏敏要了剩下的保险套。」 「啊?」 嘉华,是那个嘉华没错吧?就是我们学校唯一的美术老师。 「欸你不要光看,也过来帮忙吹啊!」阿鰻突然大吼。 「靠么咧,鬼才要吹!」 「你不想让嘉华开心一下吗?」 「就算他再怎么喜欢讲黄色笑话,也不会高兴的好不好?谁看到保险套在天上飞会高兴,那个人一定不是疯子就是白痴。」 我忍不住反驳,不管阿鰻怎么想,至少在我心中,嘉华是个很正常的人。 他虽然是教美术的,可是对歷史也很熟悉,我想可能是因为许多名画都是以神话或歷史事件当主题。光是一幅《最后的晚餐》,他就可以讲整整两堂课,在我知道原来犹大的身后藏了一隻拿刀的手的时候,真的对达文西佩服到五体投地。 但是,这并不是重点。 嘉华有个绰号,叫矮版费玉清。 不是因为他很会唱歌,而是他超会讲黄色笑话。 忘记是怎么开始的了,好像是有一次上课大家昏昏欲睡,嘉华就说他要讲笑话给我们听。我们对老师的笑话都没什么期待,因为大部分都是比早餐店饮料杯还冷、跟bbs论坛差不多老的梗。 but,人生就是这个but。 嘉华拿起麦克风,清了清嗓子:「这是我当兵的时候发生的事,你们都知道嘛,那是最渴望异性的年纪,偏偏被丢到一窟全是臭男人的破地方,待久了大家都心痒难耐、慾火焚身,就在这个时候,我上舖的那个兵在营区里一个隐密的角落发现了一棵树,树上有个大小刚好的树洞……」 大小刚好的树洞是啥?有人窃窃私语。 「于是,我的上舖此后每天晚上都会消失一段时间,然后再带着满足的表情回来……某天晚上,他照例去树洞那里发洩,第二天早上才发现,那棵树居然已经被砍掉了!他惊恐不已,这样的话,他昨天晚上『用』的『树洞』,到底是什么?后来不知道是谁告诉他,那天晚上,有人看到连长往那棵树的方向去了……」 讲到这里,阿鰻哄堂大笑,其他人看他笑,也陆陆续续跟着笑,我很怀疑他们到底听懂了没有,但是对我来说,这与其说是黄色笑话,根本就是恐怖故事嘛!害我从此之后看到树洞都会胡思乱想。 从那以后,男生们每堂课都会要求嘉华讲笑话,嘉华每次都说「这是最后一个」然后下次照讲,有一次讲到一半还被路过的校长听见(他跟校长是好朋友),吓得嘉华赶忙解释说我们只是在聊大卫像。 这样的嘉华,理所当然跟阿鰻很合得来,因为他们骨子里都流着黄色的血。 每次上美术课,阿鰻就会把椅子拉到讲台边,坐在比第一排更前面的地方,瞪着他的牛眼目不转睛地听课。有时候他还会摸嘉华的小腿(或大腿),一边用很噁心的声音喊嘉华的名字。 如果是别的老师,大概早就巴下去了,但嘉华不一样。 他会用更噁心的声音说:「阿鰻,回座位坐好~」 然后阿鰻就会说:「不要~」 这样的对话每次上课都要不厌其烦来一遍甚至好几遍。 所以我可以理解阿鰻为什么这么重视嘉华的生日,但我依然不认为嘉华会喜欢飞舞的保险套。但是,我还是帮忙阿鰻一起把吹好的保险套绑一绑,带到他的办公室了。 推开门的瞬间,我就知道我错了。 嘉华笑得超开心。 超级开心。 我愣愣地看着嘉华把那些保险套气球绑在自己的办公桌旁边,因为那里面灌的是阿鰻吹出来的气,所以当然不会飘,只是病厌厌地拖在地上,但他还是很高兴。 「第一次有学生送我生日礼物欸!你们好贴心喔!」 嘉华笑瞇瞇地说,然后拥抱了我们,阿鰻朝我眨眨眼,意思大概是,你看,我就说他会喜欢吧! 嗯,看来跟阿鰻聊得来的人,都不是正常人。 我们离开办公室,夕阳已经西下,把整条走廊照得红通通的。阿鰻说他要回家看直播就先走了,剩我一个人在走廊上漫步。我忽然没来由地感伤起来,学校里有像天山老妖的妖魔鬼怪,但是也有像敏敏和嘉华一样的好老师,我本来以为过千帆应该是属于后者,没想到,他竟然是个罪犯…… 那天下午,我们在喷水池边的对话又浮上脑海。 「我只是在想──当鱼好像很轻松,如果我是鱼就好了。」 「看来我们是道中同人啊。」 「蛤?」 「曾经我也想当一隻鱼,徜徉在江湖之中,殊不知等我真正理解江湖,才发现这是一淌深不见底的浑水。」 会说出这种话的过千帆,莫非真的有比吴盼盼所说的更黑暗的过去吗……? 「许飞!」 「咦?」 我一转头,过千帆以非常标准的站姿站在走廊的栏杆上,正面露微笑看着我。 「过……老师?」 「许飞,在下看你一脸愁云惨雾,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如果遇到困难,请一定要告诉在下,千万不要自己憋着。」 过千帆跳了下来,走到我旁边与我并肩,我们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好长,几隻鸟飞过去,呀呀地叫着,应该是喜鹊吧,我们学校很多喜鹊。 「许飞,你还好吗?」过千帆用不同以往的温柔口气问。 「很好啊。」 「哈哈,你可能骗得过别人,但骗不过在下。在下知道你有烦恼,不需要因此而羞愧,毕竟人生那么长,哪有可能一帆风顺?大方地说出来,在下或许能替你分忧解愁。」 「……我没事啦!」 我忍不住大声反驳,过千帆的表情动都没动,从我认识他到现在,他不是微笑就是大笑就是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这是他真正的性格吗?就算再怎么乐天,应该也会有生气、难过的时候吧?怎么可能一天到晚都在笑?现实人生又不是漫画,不可能会存在那种极端个性的人吧。我越想越不对劲,过千帆这个人很不自然。 「老师。」我鼓起勇气:「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们?」 过千帆忽然不笑了。 我乘胜追击:「你……杀过人吗?」 「你认为呢?」 出乎意料,过千帆居然这样回答我,我有些慌,没说话。 「在下不会辩解,但,时间会证明一切。」 过千帆说完,又跳上栏杆,双脚一蹬,不知跳到哪里去了。 我独自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上,一阵风吹过来,把我吹得好冷好冷。 第五诀-欲练神功,必先发疯01 过千帆最近越来越少出现在班上,以往午休跟打扫时间他都会回教室,现在只剩下早自习和辅导课能看到他了。而且他也不怎么理我了,不再像以前那样许飞长许飞短,对待我就像对所有学生一样,热情是热情啦,但就是少了一点什么。 我们在猜这是因为那些谣言,班长说过千帆不可能不知道我们私底下都怎么看他,所以他为了不要带给我们困扰,就选择乾脆不出现。我同意这个猜测,这很像他的作风。一些女生哭哭啼啼说过老师绝对不可能是坏人、散播谣言的都去死云云,但我知道她们一定也相信了。 总之,我们班的气氛一直怪怪的。 或许是为了缓和这种尷尬,最近班上吹起了一波怀旧风,大伙纷纷把自己小时候玩的东西带来学校,什么水火箭、铁砂、游戏机统统都来。我是很看不顺眼这些人,觉得他们都好幼稚,殊不知最幼稚的那个就在我后面。 「欸,许飞,你猜我今天带了什么?」 阿鰻用傻逼般的表情看着我,我冷冷地回:「不想猜。」 「是算盘喔。」 阿鰻把一块三十公分长的算盘丢到我桌上,我注意到算盘背面好像黏着什么东西,翻过来一看,居然是一颗马达,还有数条电线从里面延伸出来,缠绕在算盘的珠子上。 阿鰻说:「这个算盘改造过了,可以飆超快,用遥控器控制还可以转弯。」 我狐疑地看着他,随后想起了一段可说是很羞耻的往事──小学数学课有个单元教算盘,老师一下令,学生就得为了那几个小时的课去买算盘,上完课之后就没用了,于是我们就把算盘拿来赛跑。 算盘要怎么赛跑?很简单啊,放在地上撸就可以了,有的算盘可以跑超远,有的算盘跑两公尺就停下来,我们不断鑽研各种角度和力道,让自己的算盘能够胜出。我还记得我的算盘是全班跑最快的,有一次跑太远,掉进水沟,从此我就开始讨厌算盘了。 现在阿鰻丢在我桌上的这个算盘,若是出现在当年,肯定会被奉为神器。 问题是,我们都已经是高中生了,现在玩这个不会太── 「不会太蠢了吗?」 班长从我们旁边走过,说出了我心中所想。 「喂,你这个没有童年的傢伙!用算盘夺冠是每个男人小时候的梦想啊!这是荣耀!我手上的这个可是算盘界的zx14r!疾风火焰号!」 阿鰻愤愤地反驳,「用算盘夺冠」这句话听起来很热血,不明就里的人肯定会以为他是个热爱算数的好学生。 「拜託,现在玩算盘的就你一个,你是要跟谁比啊。」 班长说着摇摇头,回去他的座位唸书了。但比起到底要跟谁比赛,我想到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这个算盘是你自己改装的?」 「当然不是啊。」阿鰻傻笑。 「那是哪个谁那么无聊,帮你做这种东西?」 「什么叫『这种东西』啊?你是看不起我的zx14r吗!」 「好啦好啦,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到底是谁做的?」 「是阿宏!」 阿宏?喔──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教电脑的怪人嘛!我回想起了遥远的记忆,刚入学的时候,阿宏教过我们一段时间,他只是来代课的,所以我对他的印象说实话很模糊。 但,有一点我清楚记得,那就是,他超.级.厉.害。 别的电脑老师感觉起来都还没有我们强,打字都用仓頡输入法,找个存档按钮都要找半天,但是阿宏不一样。阿宏会改装电脑、架网页、写程式、破解别人的密码,甚至做病毒都难不倒他。 有一次上课他跟我们介绍他以前做过的病毒,大部分都是随着电子邮件附上的,只要打开档案就会中毒。其中一种的症状是,电脑桌布会被换成欧巴马,就算改回来,下次开机还是会变成欧巴马。另外一种是会把你所有的文件档都变成乱码,但是用解码器就可以救回来,所以其实都是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吧)。 这些病毒都会偽装成图片还是连结,把标题取得引人遐想,骗人点进去,那个欧巴马病毒的偽装是一张叫「美女走光图」的jpg档。我们都非常兴奋,起鬨着想要看美女走光,阿宏说我们绝对不会想看,但是我们不死心,卢了老半天,总算逼他打开档案。 萤幕里显示的,是一张纯白的图片。 「咦?美女咧?」 「没有美女啊,因为美女都走光光了嘛!咩哈哈哈哈……」 是的,阿宏就是这么机车的人。 这个机车人,居然会帮阿鰻改造算盘? 「阿宏帮你做算盘,他拿了你什么好处?」我问。 「没有啊!」阿鰻一脸莫名其妙:「他说这个算盘是他做来玩的,我说想要他就直接送我啦。」 「这么好!原来他也不是那么机车嘛?」 「阿宏本来就一点也不机车。」 「好吧,是我错怪他了。」我想了想,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等一下,你什么时候跟他那么熟的?」 「我无聊的时候都去他办公室找他聊天,慢慢就熟啦。」 「你没事都去人家办公室串门子喔?」我怎么不知道? 「不然你以为我是怎么每次都考那么好的?想要在这险恶的江湖混下去,就要跟老师打好关係啊!」 「你干嘛用过千帆的口气说话……咦?所以你的意思是,老师都洩题给你?」 「嗯──」 阿鰻的表情变得很曖昧,我衝上去揪他的领子:「你最好说实话喔!」 「嘿嘿嘿嘿……」 「下次也要把题目告诉我啦!你这兄弟怎么当的!好处都自己暗盖起来!」 「谁叫你说你要当边缘人,成绩太好的话,不就会很引人注目吗?这样就不边缘啦!」 「……」 好像有点道理?所以我这是被我自己的人生哲学给坑了吗? 或许我得认真思考一下继续当边缘人的必要性,我默默把这件事列入脑中的清单。 下课时间阿鰻拿着遥控器带着他的算盘在校园里大杀特杀,我再度对阿宏的能力瞠目结舌,算盘以极快的速度滑过女学生裙下,颳起一阵风,女生们纷纷按住裙子,对我们投以愤怒的目光。 我们在走廊上狂奔,算盘全速前进的时候会发出好听的马达运转声,简直就像隻机械怪兽。算盘越飆越快、越飆越快,阿鰻突然大喊,完蛋!遥控失灵了!只见阿鰻着急地狂按遥控器,算盘还是没有停下来,眼看马上要撞到墙壁,我都准备好要迎接算盘的末日了,突然一隻大手窜出,把算盘捞了起来。 「哈哈,算盘赛车吗?在下小时候也很喜欢玩呢。」 是过千帆,他捧着阿鰻的算盘,饶有兴味地打量。他这招空手捞算盘实在太强了,周围的吃瓜群眾都拍手叫好。 如果你们知道过千帆的真面目,就不会再喜欢他了啦,没看到我们班都已经愁云惨雾了吗? 过千帆把算盘还给阿鰻,风一样地走了,他还是没有跟我讲话,以往他就算在走廊上巧遇我,也会问些你最近有没有好好练功之类的。我呆呆地看着他走远,他不理我明明是好事,我却觉得心里空空的。 第五诀-欲练神功,必先发疯02 算盘坏了,我跟阿鰻乾脆翘掉下一堂课,去找阿宏修理。我从没有去过阿宏的办公室,连在哪里都不知道,阿鰻带我来到学校北侧的办公室区域,搭上教师专用电梯到五楼,走廊走到最底,面前出现一扇窄窄的门。 这扇门真的很窄,比厕所隔间宽不了多少,莫非里面的空间也跟厕所一样窄?这里就是阿宏的办公室吗? 「阿宏,我来了。」 阿鰻用他的大嗓门宣告自己的蒞临,连门都没敲一下就直接推开。 门里面的光景让我忍不住惊呼不可思议,目光所及之处都堆满了东西,电脑主机、萤幕、说不出名字的零件和纸箱积木般堆叠在一起,把四面墙壁全部挡满,就连地板也被错综复杂的电线覆盖,连踩的地方都没有。 杂物堆中间有一块凹进去的地方,放着一张旋转皮椅,上面坐了一个人,正是阿宏本尊。 阿宏正聚精会神盯着面前的电脑,双手在键盘上以飞速敲打,噠噠噠的打字声瞬间把我们给淹没,他戴着耳机,看来没有听到阿鰻的声音。 「阿宏!」 阿鰻又喊了一声,这次阿宏注意到了,他停下动作,连人带椅转过来,视线停留在我身上。虽然我被他教过,但因为我是边缘人,他肯定已经不记得我,我连忙自我介绍:「老师好,我叫许飞。」 「许飞?」 阿宏慢吞吞地说,然后笑道:「过老师的徒弟嘛!」 「你、你怎么知道?」 「全校都知道啊,你很出名咧。」 我差点哭出来,原来我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变成一个名人了。 阿宏笑笑地看着我,递给我一张便条纸:「大明星,帮我签名。」 「……」 我可以拒绝吗? 「不要摆那种脸啦,要是你以后变成跟过老师一样的武术高手,扬名海外,你的签名就很值钱了欸。」 「我又不想出名。」我彆扭地说,又补了句:「而且过千帆根本不是武术高手。」 「嗯?不是吗?」 我脱口而出:「他是黑道。」 顿时,办公室的空气好像冻结了。 我真想掌嘴自己,居然一个不小心就说出来,我到底在搞什么?我尷尬地看着阿宏,他露出有点微妙的表情:「你说过老师是黑道?」 「没有啦,我乱讲的。」 「他是黑道!而且还杀过人!」阿鰻突然大喊。 「喔?真的吗?」 「听说的啦。」 「嗯,这倒是让我有点兴趣了──」阿宏摸着下巴点点头:「你们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揪出这个谣言的源头是谁。」 「怎么揪?」我问,这听起来就是不可能的任务啊。 「我自有办法,你们等我消息就对了,我好歹也是这间学校的老师,有对学校不利的传言,当然要调查清楚。」 阿宏说完转回去敲他的键盘,不再理我们,阿鰻于是把算盘放在他桌上就离开了。我很意外阿宏会对这种事情有兴趣,还主动说要查清,但我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知道这是因为我在害怕,我怕他查到最后会发现这些传言都是真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紓解这种焦虑,只好拼命玩手机。 如果过千帆看到我又在打游戏,一定会像个老妈子一样训我,说什么「偶尔也要抬头看一眼江湖的风景」之类的吧。 想到这里,我连玩手机也没兴致了。 因为不想玩手机也不想上课,我突发奇想跑去顶楼。日本动漫中,主角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去学校顶楼发呆,我们学校的顶楼却永远都上锁,但之前听说有人把锁撬开了,所以现在谁都能进出自如。 我怀着疑惑爬上楼梯,轻轻推了下通往顶楼的铁门,没想到真的开了。 推开厚重的铁门,一个人影映入眼帘。 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大叔,在烈日和蓝天辉映下,挥洒着汗水,跳绳。 妈呀,是王震远! 为什么宪兵仔的班导师会出现在这里?我站在楼梯口,看着他卖力跳绳的背影。说起来以前他都在操场跳,后来一直被球砸,就渐渐没出现了,还以为他已经放弃,没想到居然是躲到这里来。 看大叔跳绳不是我的目的,我也该闪人了,正想关上门,王震远突然回过头,扯开嗓门:「站住!」 被这么一吼,我哪敢乱动?马上立正站好。 「你是谁?哪一班的?」王震远边跳绳边问。 我随口胡诌:「我是二年十班的王大华。」 「说谎!二年级只有八个班!」 嘖,可恶的少子化。 「我已经记住你的学号了,我会告诉董教官,无故蹺课、擅自前往顶楼,罪上加罪!」 「你不是也在顶楼吗?」 「我是老师,你是学生,所以我可以来,你不可以。」 这什么歪理? 我转身就跑,没想到王震远居然边跳绳边追上来,速度超级快,绳子像风火轮一样旋转。 喔喔喔喔好可怕好可怕,这就是传说中的跳绳追兇绝技吗!没想到我居然也有能亲眼目睹的一天! 「你干嘛追我啦!学号都给你看了还想怎样!」 「我有说你可以走了吗?我话还没说完噗呃#*$amp;!」 碰! 现场突然安静下来,我有不好的预感,战战兢兢回过头,发现王震远整个人呈现大字型趴在楼梯上,跳绳掉在脚边。 哇哩咧……边跳绳边下楼梯当然会绊倒啊!这傢伙到底对自己跳绳的技术多有信心啊?我来到他身边,试探性用鞋尖嘟他的头。 「……」 没有反应。 该不会死了吧!我全身都凉了,连忙把他搀扶起来,看到他的脸时吓了一大跳,因为他额头整个都肿起来,变得像拿破崙鱼一样。 「老师……你还好吧?」 王震远突然瞪大眼睛,吼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帮我叫救护车、救护车啊!」 「只是头肿起来而已,不需要救护车吧?」 「是脚!我的脚!你反应这么慢,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王震远大声嚷嚷,我才注意到他的脚踝,以不自然的方式扭曲着。 这下事情大条了,我拿出手机打119,这还是我第一次叫救护车。我结结巴巴地说明情况,掛掉电话,看了王震远一眼,他也瞪着我,我们两个互瞪半天,最后是我先认输了。我知道他是不会让我走的,虽然我不觉得我有错,但他是因为追我才绊倒这是事实,其实我大可自己逃走事后全盘否认,但是我的良心过不去啊。 我就这么尷尬地跟王震远窝在楼梯间,一直等到救护人员出现。 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那你就太天真了。 第五诀-欲练神功,必先发疯03 辅导室里有一间晤谈室,平常是不开放的,只有被学校「邀请」的学生才有机会进去。我一直认为那是个与我无缘的地方,没想到我也有坐在这里的一天。 晤谈室的墙壁是淡黄色的,上面还贴了很多小动物的图案,看起来很像幼稚园。沙发很大很软,只是有些破,我左手边是两颗心形抱枕,右手边是一隻比我还大的泰迪熊,正对面坐着过千帆。 再度和过千帆面对面,我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许飞,你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叫来吗?」 过千帆问,我完全不想回答,我什么也没做,就只是跑去顶楼看了一眼而已。我无辜地看着过千帆,希望他能够从我的表情得知我一点也不想被辅导,但是他显然不领情。 「在下知道你很无奈,但这是董教官的命令,就算是形式上的也好,你还是得姑且回答一下。」 「我什么都没做。」我铁了心要闹彆扭。 「许飞。」过千帆把语气放软:「王震远老师的脚受伤了,可能得坐半年轮椅,他说是因为你才会变成这样──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所以只要你老实告诉我当时发生了什么,我就能帮你平反。」 「……你不自称『在下』了吗?」 「啊。」 过千帆愣了一下,有点慌张地说:「总之,在、在下会替你说话的,毕竟你是在下的徒弟啊。」 我翻了个白眼,口口声声徒弟徒弟地喊,却什么也不肯告诉我,我问他是不是真的黑道,他连替自己辩驳都没有,这不就等于默认了吗?他难道不晓得,这样我也会有危险吗?虽然可能是我想太多,但我真的很想听他亲口否认。 「许飞,把头抬起来。」 「不要。」 「看着我!」 过千帆大吼一声,我抬起头,看见他紧绷的脸。 「……我说就是了。」 我不甘不愿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过千帆边听边做笔记,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是觉得丢脸吗?自己的徒弟居然被指控说是害老师受伤的兇手。我还以为他是那种不论碰到什么事都会露出微笑包容的老师,看来也是有脾气的嘛。 我把玩着泰迪熊,静静等过千帆写完他的笔记,然后他便起身带我出去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肯定已经对我失望透顶,未来大概也不会再理我了,我只求他之后不会因此恨我,故意找我麻烦什么的,被老师找麻烦这种事情,我已经受够了。 我走在人声鼎沸的操场,想起了讨厌的回忆。 国中的时候我完全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我成绩普通长相普通存在感普通人缘普通,就是这么普通的、随处可见的学生。我喜欢我的人生,并且曾经以为我会这样过一辈子,但我当时的班导师却把这一切都毁了。 那是个教英文的老太婆,刚入学的时候她对我还没有偏见,直到她发现我总是在英文课上睡觉、考卷都乱写一通,然后她就开始不停找我麻烦。 平均一堂课我会被她点名两次、每次都故意找理由让我当值日生、班会的时候当着全班的面数落我,说我是她教过最坏的学生、是脑子有问题的白痴。 从这里我学到了一件事,英文不好不是罪,但对她来说就是。在她口中,我彷彿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混蛋,一点活着的价值都没有。 但,我只是英文考不及格而已,就这样。 我曾为了得到她的认同拼命唸英文,也特别去补习了,但成绩还是没有起色。我想我大概天生就不是学英文的料,严格来说,这根本不是我的错啊?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能出口成章,随便来个美国人都能对话,但……臣妾做不到啊。 刚开始被骂的时候,我还会反驳我不是白痴,后来什么都懒得说了。 白痴就白痴吧,随你怎么讲。 只是被讲的次数多了,就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变成白痴了。 渐渐地,我感觉同学看我的眼神好像变了,原本还会跟我聊天的人也开始疏远我,甚至还会在我旁边冷嘲热讽。原本我还想装做没看到,后来他们却越来越过分,不是趁我不在的时候把我的课本考卷塞到垃圾桶,就是下课时间使唤我跑腿或是打扫,我不听话他们就对我拳打脚踢。 后来他们玩腻了,不再搭理我,于是我开始一个人吃饭、一个人放学、一个人写作业、一个人面对校园生活所有的事情。 我从一个普通的人,变成了一个普通的边缘人。 我放弃辩解、放弃面对他们质疑的目光,因为我害怕会受到更大的伤害。我告诉自己,当边缘人也没什么不好,你看,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人来烦你了,多自由啊。 但是,我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滚了下来。 就这样,我立志以后都要当边缘人,存在感越低越好,这样就不会被人注意到了。可是,过千帆的出现却坏了我的算盘,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真的有一瞬间觉得,其实过千帆也不坏,跟着他说不定会很有趣…… 我边走边胡思乱想,不知何时我已经来到阿宏的办公室。 那天阿宏说会帮我们调查谣言的源头,不知道他查出来了没?我犹豫了下,伸手敲门,传来阿宏懒懒的声音:「请进。」 我走进办公室,阿宏看到是我,有些诧异:「你怎么跑来了?」 「没啊,就无聊。」 「你想问我过老师的事?」 「算是吧。」 我故作漫不经心,阿宏却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拿出一块平板电脑丢给我:「都在里面了,自己看。」 我打开电脑,萤幕里出现一份文档,标题「过千帆事件调查报告书。」 我差点笑出来,感觉好像什么推理小说才会出现的桥段。我直接在地上坐下,开始读这份报告,第一页就大剌剌放着过千帆的大头贴,下面附註他的基本资料,有身高体重生日血型。 照片中的过千帆板着脸,双眼炯炯有神盯着镜头,明明知道这只是一张照片而已,我却觉得好像会被他看穿一切。 我翻开第二页,是某个网路论坛的截图,我记得那是匿名论坛,不需要註册就能发文,听说里面的用户都是国高中生。画面中这则贴文的标题是「我们老师是黑道」,附上一张模糊的照片。 那张照片很明显是从窗户外面拍的,看得到铁栏杆,窗户内好像是老师办公室,从配置来看应该是我们学校没错。被说成是黑道的老师就站在办公桌前,背对着镜头,没有穿上衣,背后是一整片的刺青。 虽然照片画质很差,但还是可以看得出来,刺青的图案是千手观音。 这张照片引发了广大的回响,无数的人在下面留言,说了各种难听的话,甚至也有人直接把过千帆的名字公布出来。有人说过千帆进出监狱好几次,不知道是怎么混成老师的。还有人说,过千帆白天当老师,晚上当黑道,双手沾满鲜血。 我茫然地抬起头,望着阿宏。 「这则贴文发佈没多久就删除了,是我去找到有备份的人,跟他们要来截图。」阿宏说。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 照片中的人虽然只有背影,但怎么看就是过千帆。我脑袋一片空白,真的是他吗?应该说,除了过千帆,我们学校还有别的老师有可能刺青吗? 所以,他真的是杀生佛? 第五诀-欲练神功,必先发疯04 「我只负责调查,信不信由你,你自己判断。」 我看完报告之后,阿宏这么跟我说。 「但仔细一想就会发现,这张照片疑点重重,为何那个人能那么刚好地拍下他脱掉衣服的瞬间?我认为这很有可能是蓄意的,目的就是为了败坏过老师的名声。」阿宏盯着我:「你捫心自问,真的相信吗?」 我不相信。 这些话听起来很恐怖,但仔细想就会发现根本荒谬得可以,根本就是为了唬烂而唬烂。我认为自己有足够的智商识破这些人的把戏,但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在说,真的吗?真的只是唬烂而已吗?照片都拍得那么清楚,会有那种刺青的人以前肯定混过,难说没有前科啊。 而且,过千帆不是也没有否认吗? 「可恶!」 我大吼一声,衝出办公室,要证实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把过千帆的衣服扒光! 「你要扒过千帆的衣服?」 阿鰻跟班长跟张婷禹跟宪兵仔听完我的说明后,异口同声地问。 噢,说明一下,我本来只想讲给阿鰻跟宪兵仔听,但是班长就坐在我隔壁,所以他听到了,张婷禹刚好路过,所以她也听到了。 「我觉得这样不好,学生扒老师的衣服,怪怪的。」班长说。 「那老师扒学生的衣服就可以吗?」阿鰻露出猥褻的眼神。 「当然不可以啊!两个都不可以!你们要是敢做这种事情,我就去投诉媒体!」张婷禹巴了下阿鰻的头。 「我觉得这样不好啦,过老师人那么好,我们却这样怀疑他……」宪兵仔怯怯地说。 「有什么不好?哪里不好?」我很不爽,这群人紧要关头都只会讲干话:「你们难道不会觉得没弄清楚很不舒服吗?」 「你要是想『舒服』的话,我们可以去梅花三弄找吴盼盼啊。」 阿鰻说完,又被张婷禹巴了下头。阿鰻很不爽说,不要以为你是女人我就不敢打你,张庭禹说好啊谁怕谁,然后……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 真没想到,都已经高二了还能看见男生跟女生打架,我懒得管他们,把目光转向唯一清醒着的宪兵仔:「你觉得呢?我说得对不对?」 宪兵仔皱着眉头,看起来很凶恶,其实应该只是在思考我的话。良久,他说:「……如果过老师是清白的,我们就要帮他,不能让别人一直误会下去。」 「这就对了嘛。」 我很满意,就是这个反应,虽然我的目的不是要帮过千帆洗白。但要是你问我到底为什么这么在意,我也不晓得,我只是不喜欢一件事情没弄清楚。还有现在过千帆对我这么冷淡,但难保他之后不会找我麻烦,他到底是白的是黑的,跟我未来的生活有很大的关係。 如果他是白的,那找麻烦的方式就跟我国中的班导大同小异;他要是黑的,我很有可能被灌水泥做成消波块丢到海边,这两者比起来,当然是前者比较轻松一点,起码熬一熬总会过去。 所以啦,这个婆我是鸡定了。 「揭穿过千帆真面目计画」又名「替过老师洗白计画」盛大啟动。 我们想了各种办法试图让过千帆脱掉衣服,比方说跟他比赛跑,让他热到不行,结果我们四个都累掛了,过千帆一滴汗都没流。又比方说,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把一大桶水泼到他身上,这样他就不得不去换衣服,结果我们泼水的同时,他突然跳起来,完美闪过所有的水,衣服完全没湿。后来又想到一招,跟他相约学校泳池,用五十公尺自由式一决雌雄,结果他竟然给我全程穿着衣服游,而且还完胜游泳校队的张婷禹…… 什么方法都试过了,过千帆就是没有脱掉他的衣服。 「我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的战术都太拐弯抹角了。」阿鰻说。 「那不然还能怎么办?」我很不服气。 「当然是蛮干!四个人一起扑上去,把他衣服撕了,看他还怎么嚣张。」 「但是,过老师那么厉害,我们怎么可能赢得了他?」宪兵仔很担心。 「不,过千帆虽然强,但每次都是在一对一的情况下胜利,从没有看过他一次对付好几个人吧?电影里面一个打十个都是神话,现实生活中,没有人可以一口气打赢那么多人。」 「那你们去吧,我可不奉陪喔。」张婷禹宣佈退居二线。 「没关係,你就在旁边帮我们录影存证就好,这歷史性的一刻,可不能被埋没啊。」 阿鰻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为了引诱过千帆,我用左手写了一封挑战书(因为怕笔跡被认出来,至于为什么是我来写?他们说因为我文笔最好),趁过千帆不在的时候,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假如过千帆有看到这封信,他肯定会来赴约,因为我在信里说,我们是校园四大天王,已经知道你黑暗的过去,如果不想曝光的话,下週五晚上五点半准时来学校顶楼。 看,是不是很有悬念? 我怀抱着忐忑的心情离开办公室,回到教室拿桌球拍,下一节是体育课。 边缘人如我,理所当然讨厌运动,而且我的体育神经又超级差,连跑一百公尺都可以垫底。虽然这个学期开始过千帆就不断强迫我运动,但我总是练得不甘不愿,所以并没有明显的进步。 但跟篮球、足球比起来,桌球算是难得我喜欢的项目,因为不需要跑。今天老师好像要考试,我一点都不怕,桌球嘛,很简单的,随便打打都能中,小球比大球还要好玩多了,更棒的是,被砸到不会痛。 我慢吞吞地晃到桌球室,抬头看了一眼门排,这块绿底白字的门牌年久失修,「桌球室」三个字只剩下了「口水至」。明明还没上课,里面却传来打球的声音,我探头一看,天啊!没戴假发的董教官跟过千帆隔着一张桌子,正在进行激烈的攻防。 「老过啊,你年纪都一大把了,要有个老师的样子,不要再跟那些小孩子瞎起鬨了!」 董教官说着向过千帆发了一球,强而有力的小白球高高弹起,在接触到桌面的下一瞬间,被过千帆狠狠接下,杀回对面。 「在下并非瞎起鬨,而是在引导他们对学习產生兴趣!」过千帆说。 这一球董教官没接到,狼狈地跑到后面去捡,回头骂道:「还顶嘴?你看你都引出个什么牛鬼蛇神来了,现在我几乎天天从学生那里没收双节棍跟武术教学书!」 「那是他们拿自己珍贵的零用钱买的,怎么可以没收呢?」 过千帆不知为何又发了一球,董教官本来已经要站起来了,那颗球擦过他的肩膀掉到后面,他只好蹲在地上继续捡。 「那是违禁品!」董教官气急败坏地吼着。 「那些东西本质上并不危险,危险的是使用它的人。同样一把刀子,能救人也能杀人,万物本无善恶之分,端看自己心中存的是善念还是恶念。」 「神经病……」 「对了,学长你今天打扮得好清凉。」 「嗯?」 董教官摸了摸头顶,总算发现自己没戴假发,在旁边偷看的我已经憋笑憋到快内伤。 董教官更愤怒了:「我在跟你讲正经事!不要给我转移话题!」 咻!又一颗桌球飞来,这次打中了董教官的秃头,发出响亮的声音反弹。 「过千帆!学长说话你还在玩啊!给我站ㄏ……」 这回董教官「好」字还没说完,一颗桌球不偏不倚飞进他的嘴里。过千帆一手拿着球拍,另一手在每根手指之间都夹了一颗桌球,挑衅地看着董教官。董教官用力把嘴里的球吐掉,朝过千帆走近,解开上衣的扣子。 「好小子,想跟我斗是吧?」 董教官伸手比了个「三」:「行!我让你三招。」 过千帆丢掉球拍,从背后把伞慢慢抽出来。 「那就恕我不手下留情了。」 此时我终于觉得不妙,过千帆要动真格了!他要用他的伞了!我还真想不出来这把伞除了用来挡雨之外还能干嘛,没想到第一次看他使用居然是要拿来对付董教官?我默默掏出手机,找了一张桌子躲在底下。 第五诀-欲练神功,必先发疯05 「过千帆,纳命来!」 董教官喊着老套的台词朝过千帆衝过去,我还想说这傢伙除了会吹哨子还会干嘛?没想到他突然高高跃起,一条腿缩上去、另一条腿伸得老直,尖尖的皮鞋在日光灯下闪闪发亮,是个姿势漂亮的飞踢! 眼看就要被皮鞋正面直击,过千帆轻轻往旁边一闪,董教官扑了个空,重摔在地。过千帆立马转身,以纸伞作长枪来了个突刺,伞尖距离董教官不到十公分的时候,董教官用两隻手把伞夹住了! 董教官的双手在颤抖,我想肯定是过千帆力道非常猛,光是要夹住这把伞,就用上了董教官九牛二虎之力。两人僵持了半秒,过千帆把伞往上一提,轻松摆脱董教官,接着他后退了几步,握住伞柄旋转了下,发出清脆的「喀啦」声响。 然后,「唰」一下,划过空气的声音,过千帆从伞柄里抽出了某样东西。 那是一把白森森、亮晃晃,即便我离得这么远,都能感受到压迫感的长剑。 我下巴几乎要掉下来,我先前的幻想居然成真了,真的是剑!过千帆真的一直都把凶器背在背后,而我们完全不知情! 看到这把剑,董教官的表情没有多大的变化,也许他早就知道了,这代表他默许了这种行为?我还在疑惑的时候,过千帆已经举着剑朝董教官衝过去了,看这架势,像是不杀了他都不会罢休,我还在想要不要跳出来阻止,董教官却挺着胸膛站了起来! 鏗! 金属碰撞的声音爆出,那把剑扎扎实实砍在董教官腹部,董教官却完全没事!董教官冷笑一声,默默脱下制服,露出的是一块铁板,这老傢伙居然绑着铁板来学校,我已风中凌乱。 「哼,看你这样子,我就知道我也要拿出真本事了。」 董教官把铁板拆下来,扔在地上,看到他的身材,我的下巴再度脱臼,那、那是六块肌吗?不、不只六块,应该有八块吧!董教官穿着制服的时候乾乾瘦瘦,怎么一脱就变成健美先生了?我还以为离开军营之后,再多的腹肌也会浓缩成一块,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董教官转动全身的关节,捏出一个拳头,就往过千帆脸上砸,过千帆抬起剑,适时挡下,但还是被这颗拳头的力道震得往后退。过千帆抿着嘴,目光如炬,剑刃划过空气,闪着银光像一轮半月,砍向董教官的小腿。 我本以为董教官的脚也会有什么东西防护,但这次剑砍下去之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看样子应该是扎扎实实砍进肉里了!我闭上眼睛,生怕会看见什么血肉模糊的画面,但又忍不住偷瞄,正好看见董教官跪下的瞬间。 只要腿受伤了,这场战斗应该也就会结束,但,董教官却笑了。他撩起裤管,露出的是被布条一圈又一圈缠绕起来的小腿……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绑腿吗?看来因为厚厚的绑腿,刚才那一刀并没有伤到董教官。 重新站起来的董教官来势汹汹,揍了过千帆的胸口一拳,接着用手臂勾住他的脖子使劲地勒!过千帆应该快要没气了,表情却完全没有变,连唉都没唉一声,大手一挥,以剑划破董教官的手。 这下总算见血了,我做梦都没想到会在桌球室看到血,而且还是老师跟教官打架流的血! 这一刀割得应该很深,董教官总算松了手,嘴里喃喃说着什么,但过千帆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再度举剑,这是瞄准的是他的头部! 不会吧!这是要斩首的节奏啊!我终于意识到不能再呆呆地看,从桌子底下衝出来,同时,董教官脖子一歪,千钧一发闪过了直奔而来的剑刃,剑砍在了他的肩膀上,又是一道血痕。 这场战斗应该还没结束,应该还要继续,但是他们都没有再动作。 因为我出现了。 我是如此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这里。 「你在这里做什么!」董教官朝我大吼。 「报告教官,我、我来上……桌球课……」 我举起手中的球拍。 事后董教官把我叫来,请我吃蛋塔跟饼乾,我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因为他穿着制服,也许制服的下面是绷带和胶布。董教官说了很多不明所以的话,简单说就是要我把看到的事情全部忘记,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想起来。天晓得我吃着蛋塔的时候,脑子里已经在盘算要怎么跟阿鰻说了,这么夸张的八卦,怎么可以就我一个人知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直接说吧,想要什么好处?」 董教官一本正经地问我,我差点笑出来,他居然为了过千帆,不惜向学生低头,真是一对好兄弟。但我当然知道,所谓的「好处」也只是个幌子,对方可是教官,我哪有可能那么白目,难不成还能说「我要一百万封口费」吗? 大概是看我没说话,董教官堆起笑容:「这样好了,上次你害王震远老师摔倒,本来应该要记两支小过,你如果答应不把事情说出去,就一笔勾销。」 咦?这个条件倒是不错,我本来还在烦恼如果被我妈知道该怎么办。我把蛋塔吞下去,考虑了十秒鐘就同意了,在董教官慈祥的目送下,踏着轻快的步伐离开教官室。 第六诀-武林也有连续剧吗?01 王震远坐着轮椅来学校了,我来不及躲开,他就出现在我面前,用一种很曖昧的笑容对我说:「帮我推轮椅吧!」 我还能说什么?我帮他推轮椅了,我推着王震远,跟随他的指示来到操场,他递给我一条跳绳,说,你跳给我看。 「什么?」 「你跳给我看,一跳二回旋。」 他妈的我怎么可能会?我知道这是王震远在整我,这跟被过千帆整的感觉不一样,是很不讲道理的那种。我拿着跳绳,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鞋子,我这时候也只能看着鞋子了,此时我居然开始想念过千帆,要是他在,一定会义不容辞替我解围。 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自从我质疑了他的身分,他就不再关照我,更别提我又把王震远搞残废了。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不是我干的,但是王震远说是我,董教官也说是我,所以也只能是我干的。 我无奈地开始跳绳,但无论我怎么努力,都只能一跳一回旋,一跳二回旋对我来说根本是神话。我试了几次,没成功,王震远在旁边喊加油,他喊得很大声,整个操场的人都听到了,全都转过来看我。 我努力把视线停留在脚尖,不断跳着跳着,还是被绳子绊倒了。此时王震远居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使劲大喊:「许飞,加油!」 然后整个操场的人都开始暴动,所有人都丢下手边的动作,跟着大喊:「许飞,加油!」 我发誓我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被一群人大喊自己的名字,原来是这么羞耻的事情。你们够了!我一点也不想加油!你们这些人就没别的事好做了吗!没看到我正在被老师恶整吗!就没有一个人想到替我说句话吗! 「许飞,加油!许飞,加油!」 「许飞,加油!许飞,加油!」 我痛苦万分地继续跳绳,脸上已经糊满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液体。 最后,终于,我在围观群眾热烈的呼喊下,达成了一跳二回旋。 我累得趴在地上,把跳绳还给王震远,王震远没有接下,他坐在轮椅上,笑笑地看着我,然后缓缓开口:「接下来,一跳三回旋。」 「……」 靠杯啦我哭给你看喔?!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教室吃午餐,一跳三回旋让我的五脏六腑都还在震动,我搅拌着便当盒里的炒冬粉,觉得人生无望。 今天放学就是我们跟过千帆约好的决战之日,这几天我从他的表现完全看不出异状,好像他根本就没有收到那封信似的。 我遵守与董教官的约定,没有把过千帆跟他在桌球室大打出手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包括阿鰻。刚开始我很想说,后来觉得就算不说也没关係,反正过千帆在我们心中的形象已经够诡异了,用不着再帮他添加恐怖感。 我吃着冬粉,想着过千帆不知道会不会来赴约,我猜他会,因为每个来找他挑战的人他都无条件接受了。再过几个小时就可以见证传说的真实性,我感到莫名的兴奋,这个长久以来的疑惑总算能有个了结。 我草草吃完便当,趴下来睡觉,剧烈运动让我睡得很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上课了,我一睁开眼睛,发现过千帆在看我。 该死,都忘了这节是辅导课。 过千帆正在对我微笑,我不知道要怎么反应,只好也对他微笑。我们两个就这样笑来笑去,最后还是过千帆先打破沉默:「许飞,要不要去洗把脸?」 「喔。」 我立刻站起来往外走,低着头去到厕所,把大把的水抹在脸上,才觉得舒服一些。我洗完脸抬起头,从镜子里看到过千帆站在我后面。 「干!」 我的反应几乎等于看到贞子,不,贞子还没有过千帆可怕,这傢伙不会发现那封信是我写给他的了吧!难道他想在这里把我灭口?这里四下无人、又没有监视器,是犯案的绝佳时机!不行!我的人生怎么可以断送在这里!救命啊啊啊! 「许飞,你不用怕。」 过千帆开口了,不知为何,听见他的声音,我立刻就冷静了下来。 「你最近总是闷闷不乐,有什么心事吗?」 「没啊。」 我说完才发现,同样的对话好像不久之前才在某处发生过。 「莫非是在下冷落了你,让你觉得失望?」 「咳、咳……!」 我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怎么会晓得?不,应该说我怎么可能会因为这样失望?我干嘛要失望?我又不是他的谁! 「抱歉,许飞,因为你似乎很讨厌在下,在下待在你身边反而会让你不自在,才刻意与你保持距离。」 「……」 我抬起头,盯着过千帆,他正用一种很诚恳的表情看着我。 这是他的真心话吗?我才是整件事情的主因?不是过千帆讨厌我,而是过千帆认为我讨厌他? 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我开口了:「不是你的问题,我也不讨厌你。」 此话一出我就后悔了,因为过千帆突然扑过来抱住我。 过千帆把我搂得紧紧的,我几乎不能呼吸,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要碎裂,一股檀香的味道窜进鼻腔,我依稀听见他细小的声音:「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干嘛啊,你也太夸张了吧?」 我无奈地说,但过千帆只是继续抱着我,我没办法,只好任由他,这时我突然想到,误会虽然冰释了,但是,放学后! 「那个,老师。」我姑且先试探一下:「你最近还有没有收到挑战书啊?」 过千帆总算放开我:「有啊!今天放学后就有一场比试,在下十分期待。」 唉唷,一上来就讲到重点,看来他还没发现是我写的。 「真的喔,这次的挑战者是谁?」 「不知道,但似乎不只一个人,而有四个。」 「四个?老师你能一次对付那么多人吗?」 我故作讶异,原本以为他会回答我「没信心」之类的,没想到他竟然大笑三声:「那当然!一个打十个都没问题!」 我们完了。 情况紧急,作战计画变更。 虽然我才刚跟过千帆大和解,但该打的架还是要打。 过千帆不是正常人,他敢说就一定敢做,所以他说他能一次打十个,十分有可能他可以打五十个。我把阿鰻等人叫来,告诉他们这件事,围在一起开了个会,最后一致认为四个人去打太危险,有必要增加人数。 「宪兵仔,你说服陈笙的事情怎么样了?」我问。 宪兵仔低下头:「不怎么样,他好像不相信……」 阿鰻说:「他不信也没办法,再说只多他一个人也不会有什么帮助,最好我们全班一起上,三十六个人,看他怎么打。」 「全、全班!」班长脸都绿了:「怎么可能全班一起?」 「对啊!而且我根本不会打架。」张婷禹嘟着嘴说。 「女生不用真的打,只要在旁边当啦啦队就好了,反正重点是要人多。」阿鰻说得很认真:「班长,这个工作交给你了。」 「什么?」 「你帮我们说服全班,跟过千帆打一次架。」 第六诀-武林也有连续剧吗?02 全班集体斗殴! 天底下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人热血沸腾? 打扫时间,班长发挥班长的威严站上讲台的那一剎那,我就知道此刻必须不凡。 「你们想不想挑战过千帆?」班长问。 全班:「想!」 「想不想看他惨败的样子?」 「想!」 「想不想成为校园的传说!」 「想!」 全班暴动了。 我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嗜血好战,连女生都跟着起鬨,我到底进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班级?但不管怎么样,有人加入是好事,计画敲定,接下来就是武器了。 高中生所能搞到的武器,除了美工刀跟球棒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别的东西,但我们班很有想像力。有人拿扫把,有人扛折凳,还有人拿板擦。板擦可以用来干嘛?抱着一堆板擦的吴信哲说,用力拍一拍就会有很多粉笔灰,可以阻挡视线,形成烟幕弹,我确信他是天才。 至于女生?女生们喔,有人自愿当啦啦队,有人负责牵制张婷禹,因为她们相信她一定会中途倒戈去跟教官打小报告。剩下的都是些斯巴达女战士,带上她们的篮球足球棒球桌球随便什么球成为后援,定位是远程攻击手。 我在教室角落看着他们忙碌的样子,觉得有些感动,我记忆中本班级从未有过一刻如此团结。 嗯?你问我在这场战斗中要做什么?说实话,我很不想参战,暴力一直都不是我擅长的领域,但这次我还是带了一把蝴蝶刀装装样子,这刀当然不是我的,而是阿鰻友情赞助。这把刀是他从抽屉里掏出来的,还顺带挖出了几个变成绿色的麵包、空牛奶瓶、打火机、开山刀、玩具枪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早就说过了,他的抽屉里除了课本,什么都有。 我把玩着蝴蝶刀,心想等会要怎么面对过千帆,他抱我的时候就像是在拥抱他的亲人一样,其实他一直都对我不错,只是有时候有点夸张而已。如果等一下他看到我举着蝴蝶刀对他张牙舞爪,不知道会不会再次受到打击──但是一个习武的人心理素质应该不会脆弱,这不合理啊。 我把蝴蝶刀摆进抽屉,再次将它拿出来的时候,已是放学鐘声响起时。 我们带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前往顶楼,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严肃,颇有上战场赴死的架势。但我相信绝大部分的人都不懂得这场战斗真正的意义,他们只是觉得好玩才附和,他们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多么可怕的怪物。 过千帆与董教官对决的那天,如果不是我突然衝出来,董教官可能真的会被他打死。我看见了他那时候的表情,那不是正常人类该有的表情,简直就像个杀人犯,也许那些传闻都是真的、张照片也是真的。 过千帆的清白,只是我一厢情愿地相信罢了。 我捏着蝴蝶刀,拖着沉重的脚步踏上楼梯,领头的班长跟我使演色,我点头,他把铁门推开,宽广的顶楼出现在眼前,正中央站着一个高挑的背影。 几乎是班长推开门的瞬间,过千帆就转过头来,朝他丢出一支细长的东西,这招我见过,肯定是牙刷。我扑上去把班长推开,长形物体「咚」一声插在门上,一看,居然是筷子,银色的,应该是不锈钢。 上次是塑胶,这次是金属,过千帆使用的武器居然会进化。 过千帆发现挑战者是我们,表情闪过一瞬间的震惊,不过很快就冷静下来。 「写信的人是你们?」他问。 我们点点头。 「哈哈哈……虽然在下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不过没想到居然这么快!」 「……」 沉默。 「在下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但有些事情不能说,一说就破,所以,恕在下无法告诉你们真相。」 「老师,」张婷禹说话了:「如果那些谣言都不是真的,那你只要否认就可以了啊!」 听了这句话,过千帆露出有些阴险的笑容:「就算在下否认了,你们会相信吗?」 全班安静了一下,交头接耳老半天,有些人说,不会。 「那就对了。」 过千帆说完,摆出备战姿势:「儘管上吧!」 瞬间,全班同学像是什么开关被打开了一样,举起武器朝过千帆衝去。我本来也想衝的,但是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把我撞倒,然后另一个混蛋直接从我背上踩过去,然后第三个混蛋、第四个混蛋……我被一群混蛋当成地毯踩了几百次。 好不容易等他们都踩完了,我趴在地上,慢慢朝安全的角落爬去,在那里我可以尽情观战不受影响。我爬呀爬,视线中出现一双白白的小腿,顺着往上看,原来是李宛昀。 李宛昀一头俐落短发,戴着眼镜,制服却皱巴巴的,看起来很像因为跑新闻三天没睡觉的记者。她拿着一台摄影机,把镜头移向我,另一手握拳做出麦克风状放到我嘴边:「许飞先生,请问你对这场战斗有什么感想呢?」 我站起来,面对镜头发呆。 「许飞先生?」 「我真的没什么感想啊。」 「这不是你策划的吗?」 「算是吧,但是,我真的想不到可以说什么。」 我叹了口气席地而坐,李宛昀也坐下,她很礼貌地跟我保持了一个人宽的距离。 李宛昀是我们班的怪咖,她每天都抱着摄影机,在校园里跑来跑去,一有新闻就四处採访别人。我们班应该每个人都被她採访过,奇怪的是,她似乎没有跟任何人感情特别好,如果你问其他人,李宛昀是不是你的朋友,十个有八个都会说不是。 我老早就注意到她了,她跟我有点像,都很边缘,只不过我是刻意与别人保持距离,而她则是看起来跟每个人都能聊得来,私底下却总是一个人。 「你不跟他们一起打?」 李宛昀侧过头来问我,她说话的同时阿鰻试图对过千帆使出泰山压顶,却被俐落闪开,他的大肚子整个撞在地面上。 「你看我像是会打架的样子吗?」我瞪了她一眼。 女子军们用棒球狂砸过千帆,好几颗都被他空手接下,反丢回去,她们尖叫着跑开。 「叫人家去打仗,自己隔山观虎斗,你好像将军。」 「哈哈……也许我真的有当将军的料。」 「那你哪天要是当上了将军记得跟我说,我来帮你写一篇专访。」 手拿板擦的吴信哲和王海卫反覆横跳,拍出一堆粉笔灰,整个战场顿时白茫茫一片。过千帆却完全没有受影响,两个后滚翻翻出了攻击范围外,留下一群人在粉笔灰里互殴。 「你以后想当记者喔?」 「有点想。」 「只是『有点』而已啊?」 「因为很好玩。」 「有吗?现在不都说什么『小时不读书、长大当记者』之类的吗?」 「那是偏见,我总有一天要扭转这个偏见。」 李宛昀推了推眼镜,非常认真地说。我最烦这种为了梦想一头热的傢伙,倒也不是说讨厌,只是觉得他们身上的光芒太过耀眼,不忍直视。 「那你呢?」李宛昀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以后想要干什么?」 体育健将赵宏宾拿着球棒一阵乱挥,没有一下打到过千帆,反而力道太猛,把整个球棒甩出去,敲到后面的宪兵仔。宪兵仔二话不说开始大哭,阿鰻衝上去揍了赵宏宾一拳,赵宏宾捡起球棒痛殴他的肚子,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说起我以后想要干什么嘛…… 「我小学的时候想当火锅店店员。」 「蛤?为什么?」 「因为可以天天吃火锅啊。」 「那现在咧?」 「现在喔,没有欸。」 互殴的两人越打越激烈,有些人过去劝架,也被打了,于是跟着加入战局。现在战场分为两边,一边是与过千帆的对决,另一边是自己人打成一团。 「你这个人好奇怪。」 李宛昀笑了笑,重新扛起摄影机,对着人群猛拍。 阿鰻率领男生们扑向过千帆,这次总算抓到了他的袖子跟裤管,过千帆的动作被牵制了!他们当然不放过这一刻,伸手扒掉他的上衣,一颗颗扣子被解开,过千帆精壮的肉体完整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武器,盯着过千帆的背后看。 那是一尊好美、好庄严的千手观音。 第六诀-武林也有连续剧吗?03 那张照片是真的。 我不由得开始想起阿宏说的话,的确照片来得太过凑巧,到底是谁、又为什么可以刚刚好拍到过千帆把衣服脱掉,都让人觉得奇怪,但是,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 因为,过千帆真的是杀生佛。 那个杀人无数的黑道,居然一直在我们身边,却从没有人注意到。 光想到这点就头皮发麻。 把那一幕完整拍下的李宛昀,失去力气跪在地上,过千帆笔直朝她走去,在她面前蹲下。 「李宛昀,把头抬起来!」 李宛昀泪眼汪汪地抬头,从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中望着过千帆。 「你做得很好,替全班录下了证据。」 「老师……我会把这段影片删掉,我不相信你是杀人犯。」 「请不要忘记你的梦想,要当一个报导真相的记者,我希望你可以把这段影片公布出去,让所有人知道。」 「为什么……」 「我过去的确犯下许多无法被原谅的错误,我是个失败的人,没有资格担任各位的老师。」 「老师──」 「够了。」过千帆淡淡地笑了,回头看着我们:「你们都很了不起!在刚才的战斗中,我已经充分了解了你们的实力……但是,最后请听我一劝……」 我们都屏住气。 「请把你们的力量,用来守护重要的人。」 说完这句话,过千帆就走了,他这次没有耍任何花招,慢慢地离开顶楼,没有人出声,没有人去拦他,现场只有李宛昀抽泣的声音。 我注意到的却是,他真的没有自称「在下」。 过千帆真的没有再来学校。 他就这样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去哪里,似乎也没跟学校请假。 李宛昀还是没有把影片公布出去,这件事情就只有我们班和宪兵仔知道而已。说也奇怪,先前怀疑过千帆的人看到刺青后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开始帮过千帆说话,全班一致认为,过千帆不可能杀人。 「毕竟没有人规定只有杀生佛可以刺千手观音。」赵宏宾说。 「但是,杀生佛不是也擅长武功吗?会武功又有刺青的人,应该没这么多吧。」吴信哲小声反驳。 「干嘛,你怀疑过老师吗?」 「没有啦,只是……只是在想,光我们挺过老师没有用,我们虽然没有证据说他杀人,但那片刺青看在别人眼里,就代表杀生佛啊。」 「也对,而且过老师都因为这样离开学校了,我们到底还能做什么?」张婷禹沮丧地说。 「啊!我想到了!」 阿鰻突然大喊:「我们去找吴盼盼!」 继「全班打老师」之后,我们班的第二个集体活动是「一起去按摩店」。 如果让别人知道,一定会被投以鄙视的眼神,但我用阿鰻的鼻屎担保,我们的目的真的非常纯洁。 如果吴盼盼当初没有说谎,那过千帆就不可能是杀生佛,但他必定跟杀生佛有过什么瓜葛。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要问出他们的渊源,只要证明过千帆不是杀人犯,他就有可能回到学校。 当然,如果她知道过千帆去了哪里的话更好,我们就能一起用感情攻势劝他回来。最怕的就是吴盼盼也帮着隐瞒过千帆的行踪,如果连她都不帮忙,就真的没輒了。 「她要是不帮忙,就逼供!」 有几个比较暴躁的傢伙已经按捺不住了,还好班长连忙制止,他表示我们形象要好,吴盼盼才有可能帮忙,所以让大家出发前都把衣服扎进裤子、扣子扣好、头发梳整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要去参加合唱比赛。 放学时间,除去几个胆小的和真的没空的,同学们浩浩荡荡穿过小巷子来到「梅花三弄」,说辞都准备好了,却发现铁门是拉下来的,门口坐着一个男人。 此人穿西装戴圆眼镜,非常削瘦,长得有点像国语课本里的徐志摩。 徐志摩在看书,没发现我们,班长走过去跟他搭话:「我们来找吴盼盼小姐。」 徐志摩抬起头来,视线停在我身上,恍然大悟地说:「你们是过老师的学生!」 「对呀,你怎么也叫他老师,难道你也是?」我望着年纪看起来比我们大好几岁的徐志摩。 「你就是许飞对吧!」徐志摩对我伸出手:「幸会,我是你的二师兄。」 瞬间,一段遥远的记忆浮上脑海……过千帆好像、的确、貌似说过,我有大师兄跟二师兄。只是他讲完之后我就忘记了,没想到如今二师兄真的出现在我面前,而且他居然还认识我,这未免也太奇幻了吧? 「过老师有给我看过你的照片。」二师兄说:「我一直很看好你,你一看就是聪明人。」 「哈哈……是喔……」 这句话不知道多少人对我说过了,都说我看起来很聪明,所以一定很会唸书,问题是我就真的不会啊!在他们发现我根本超废之后,居然反过来骂我说我不用功,拜託,这都是你们自己要这样以为的,关我什么事啊! 衝着这句话,我决定我要讨厌二师兄。 「许飞,我已经等你们很久了,跟我一起把过老师带回来吧!」 二师兄的铜铃眼炯炯有神地看着我,我酝酿到一半的讨厌情绪突然中断。 「相信我,我知道所有的真相。」 二师兄认真地说。 二师兄站在店门口,用生动的语言搭配肢体动作,跟我们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发生在过千帆的学生时代。 跟吴盼盼说的一样,那时的过千帆是个不良少年,每天都在找机会打架,一开战不是把人家手骨打断,就是把人家鼻子打歪。在那时,过千帆是最屌的太保,所有人都怕他,他的实力几乎可以封王。 但是,好运并没有持续太久,在一次打斗中,过千帆搞砸了,他不小心把别人的手掌整个砍下来,彻底超越了未成年的他们能够处理的范围。因为这件事,过千帆被丢进少年感化院,然后……然后后面的故事,我们大概都知道了。 问题是,「师父」到底是谁。 在过千帆最落魄的时候,「师父」出现了。 看上去只是个普通中年人的师父,背后居然有千手观音的刺青,证明了他的过去不单纯。师父开了一间道场,专门收没地方去的年轻人,他看过千帆很投缘,就把他拉进来,跟大伙一起练武功。 过千帆在师父那里学到的,不仅是打架的技巧,还得到了心灵上的平静。师父教导少年们如何处世、如何看待生死、如何在险恶的江湖中生存,更重要的是,他教会了过千帆一个道理── 要把自己力量,用来守护重要的人。 这,便是过千帆转变的契机,他甚至还因为崇拜师父,也在自己背后刺了千手观音。 那时的过千帆,以为自己的人生会永远地平静下去,可以一直和「师父」学武,没想到,暴风雨还是来临了。 那天过千帆跟平常一样在道场跟其他学员练武,突然一群恶煞带着武器闯进来,二话不说把道场砸个稀烂。学员们都吓傻了,连反击都忘了,「师父」这才出现,严肃地告诉眾人,自己其实是被黑白两道通缉的犯罪者,如今身分败露,以后不能再教他们武术了。 说完这番告白,「师父」被恶煞们带走,从此不知去向。 一个月后,江湖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戴着斗笠的神祕男子,仅仅凭着一把武士刀,在各大黑帮堂口大杀特杀。 因为他背后的千手观音,人们给了他一个封号: 杀生佛。 第六诀-武林也有连续剧吗?04 这个男人,既是自己的师父,又是被眾人唾弃的罪犯。过千帆第一次觉得混乱了,明明师父对他们说的那些话,是那么真实那么感人肺腑,但是,现在表现出来的模样,却是那么暴力又那么残酷。 后来,过千帆从眾人口中得知了杀生佛的真面目。 很久以前,杀生佛还不叫杀生佛的时候,他在一间有黑道背景孤儿院长大,是个街头混混,中学读到一半,被组织吸收,成为杀手。未成年开枪罚得很轻,所以每次有什么事情都是他提枪上阵。死在他枪下的人,已经多到他记不起来,驀然回首,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早已沾满鲜血。 杀生佛成为了江湖上的传说,有了自己的帮派,事业扩张到北中南,声势如日中天之际,他却越来越害怕。 眼下所有的名利,都是拿别人的血换来的。 这样的生活,到底有什么意义? 这么想着,杀生佛顿悟了,他离开帮派,整了形,隐姓埋名开起道场,收留各路落魄少年,希望将他们导回正轨。 但,身分还是曝光了。 杀生佛不得不再度回到那片血海江湖,但是这一次,他要亲手把自己犯过的罪终结。 于是,他的第一站,便是当年唆使他成为杀手的帮派。 好几年的时间,杀生佛在台湾黑社会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所到之处必然有人丧命。这样的杀生佛,最后来到的地方,是一间孤儿院。 这里是他长大的地方,也是带领他进入江湖的地方。 杀红了眼的杀生佛,将院长一刀毙命,这时的他,早已分不清到底谁才是该怨恨的对象。 被惊动的孩子们围过来,好几个人都亲眼目睹院长断气的一幕。 也许是这些纯洁的目光,唤醒了杀生佛心中仅存的温柔吧,在杀死院长之后,杀生佛持刀切腹。 救护人员赶到时,杀生佛仍有一丝气息,弥留之际,他喃喃着过千帆的名字。 过千帆来到杀生佛的病床边,看着自己久违的恩师。 师徒二人相顾无语,最后,在过千帆的陪伴下,他嚥下了最后一口气。 杀生佛传奇的一生,终于落幕…… 「呜呜呜……好可怜喔呜呜%*@#……」 宪兵仔语焉不详地哭着,同样哭得乱七八糟的阿鰻用他粗壮的手臂抱住他,说:「不要哭,鰻哥给你秀秀。」 「原来过老师真的不是杀生佛……」李宛昀脱下眼镜擦眼泪,问二师兄:「但是,既然这样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 「因为过老师以前是真的混过,他虽然没杀过人,但曾经搞出很多问题,这是事实。而且他身上有着跟杀生佛一样的刺青,如果被人知道他是杀生佛的徒弟,一定也会衍生很多奇怪的传言,到时你们肯定也会受到伤害,他离开是为了保护你们。」 二师兄说完,望着沉默的我们。 「就算有传言又怎么样!」阿鰻大喊:「我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过千帆是个大好人!」 「对啊!」其他人附和:「实际做出来给他们看,让他们都闭嘴!」 顿时大伙情绪高涨,吵得不亦乐乎,二师兄花了很多时间才让我们安静下来。 「好,我知道你们的决心了,过老师有你们这班学生真是不错……既然这样,你们就跟我来吧,我带你们去找过老师。」 「真的吗?过老师在哪?」张庭禹双眼放光。 「在淡水老街。」 二师兄微笑。 「为为为什么过千帆过带吴盼盼去淡淡淡水啊啊啊。」 「因因因为他想散心的时候都会到那里去去去啊啊啊。」 「二师兄你你你不会觉得这辆车太震震震震了吗吗吗吗……」 我、阿鰻、宪兵仔三人坐上二师兄的老爷车,出发前往淡水老街。 我发誓我这辈子没有坐过这么烂的车,从头震到尾,让我上面下面牙齿狂打架,讲话都会咬到舌头。因为车只有一台,出发找过千帆的人就只有我们几个,我很乐意让出位子给别人,但二师兄说我非去不可。 「你可是他的徒弟啊!师父有难,徒弟哪有旁观的道理?」 唉,我都说我从来没有承认过我是他徒弟,为什么没有人理我? 我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想到自己好像很久没去淡水了,不知道等会见到过千帆我应该跟他说什么?我想我们都追来这里了,他应该不会真的那么不给面子,打死不回去吧!虽然他很烦,但是我也不希望他就这样离开。 想着想着,二师兄忽然把车停下,原来淡水已经到了。今天不是假日,街上却人山人海,根本不知道过千帆会在哪里──才刚这么想,就看到不远处有一群人,在那群人中间,过千帆踩着高蹺,轮流拋接三颗橘子。 这、这傢伙丢下学生……居然是跑来这里表演特技?! 我再也忍不住,衝上前大喊: 「过千帆──你给我回来──」 过千帆猛地转头看向我们这边,然后丢下他的高蹺跟橘子就跑,三两下跃上人家的遮雨棚,飞快地逃走了。一个穿着小背心的绿头发女生,从人群中窜出来,捡起地上的橘子,准备去追过千帆。 脚最长的二师兄大步跨到女生后面,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盼盼姊!」 吴盼盼回头,看见是二师兄,嘴巴张得大大的,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我们趁机跑上前,把吴盼盼团团包围,她嘴唇动了动,露出一副「本来想说点什么但还是算了」的表情,问:「你们要不要吃蛋糕?我请客。」 「好!」 宪兵仔大声欢呼。 「我哥虽然金盆洗手了,但是这种衝动的个性却没有改变。」 一家三角窗的咖啡厅,吴盼盼搅拌着卡布奇诺,宪兵仔在嗑草莓蛋糕,阿鰻跟我捧着甜甜圈,用舌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舔着。至于二师兄?他躲到外面去抽菸了,我很讶异他长得这么斯文居然也会抽菸。 「他没有恶意,真的。」吴盼盼诚恳地说:「他只是很害怕而已。」 「害怕蛇摸?」宪兵仔满嘴蛋糕。 「他害怕你们会因此不接受他,也害怕自己会再次像以前那样被人唾弃。」 原来吗?除了二师兄说的那些之外,没想到过千帆会离开,还有这么多深层的理由。真看不出来他心思还满细腻的,哪像阿鰻,要是他的话就根本没在管的,谁敢唾弃他谁就吃拳头。 「我哥已经是成年人了,当然不能跟你们这些小鬼一样。」 吴盼盼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笑着说。 我没有回话,一口一口啃着甜甜圈,这家店的甜甜圈有够甜,吃完可能会得糖尿病,但是还满好吃的。说起来,我还不知道过千帆喜欢吃什么,如果他喜欢甜食,等一下买几个甜甜圈送他,看他会不会因此被我感动而愿意回来。 「你别想用甜食贿络他,他喜欢吃辣的。」 嘖,又被看穿了。 「所以我们可以用辣的贿络他。」阿鰻举一反三。 「也不行,他是正经人。」 「我怎么觉得他一点也不正经?刚才还在那边踩高蹺。」我嘟囔着。 「那是他的兴趣,他一天不搞怪就会死掉。」 「所以就说他不正经啊。」 「好啦,你们到底是来干嘛的?如果只是为了抬槓,我带你去菜市场,每天抬到爽。」 吴盼盼拿叉子敲了下我的头,我只好闭上嘴,乖乖想让过千帆回来的办法。 「啊!偶想到惹!」宪兵仔再度抬头,依然满嘴蛋糕:「偶们口以在过老师面前哭啊!哭得越惨,表素偶们越有诚意。」 阿鰻无情吐槽:「这招也太烂了吧!」 「不对喔,搞不好可行。」 吴盼盼严肃地说:「因为连续剧都是这样演的,我哥最爱看连续剧。」 第六诀-武林也有连续剧吗?05 吴盼盼打了电话,要过千帆到咖啡厅来找她,如果过千帆来了,我们准备一看到他就大哭特哭。 要哭到什么程度? 大概就是你妈死了你爸残了你爷爷打麻将输了十万块你女朋友跟小王跑了那么惨。 我们蹲在墙角,想着这辈子最悲伤的回忆酝酿情绪,宪兵仔最厉害,眼泪信手拈来,阿鰻就不行了,半天挤不出一滴,我也没好到哪去,老半天眼睛都还是涩涩的,比便秘还要难过。 「欸,我哥快要来了,你们要哭喔。」吴盼盼掛上电话。 「知道了啦!你不要吵,我就快出来了!」阿鰻说。 真是的,没想到要流眼泪居然这么困难,但为了过千帆,也只能拼了啊! 过千帆一看到我们就想跑。 如果不是吴盼盼拼死抱住他的小腿,如果不是吴盼盼是女生,如果不是……反正,过千帆没有对吴盼盼动粗,真的停下脚步,站在店门口,默默盯着我们。躲在旁边以防他开溜的二师兄见状,也放下手中的绳子,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 「老师!你不要走!」 宪兵仔说话了,他老早就把满脸的眼泪跟鼻涕准备好,过千帆一停下来就大爆发。我和阿鰻也不甘示弱,把水泼在脸上假装是眼泪,皱着眉头张大嘴巴「啊呜啊呜」地叫喊,比五子哭墓还凄惨,好像这样就可以打动自己一样。 但是,过千帆没有反应,他甚至没有开口说几句励志的台词,他的表情相当冷漠。 冷漠到……我觉得自己现在像个白痴。 过千帆盯着我们哭了五分鐘,平静地说:「我不能回学校。」 「为什么?」我问。 「我……一直都在骗你们。」 「骗我们?」 「许飞,对不起。」 过千帆冷不防对我深深一鞠躬,把我吓得连哭都忘记了。 「我不该强迫你当我的徒弟,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如果是以前的我,听到这句话绝对会大笑三声说「想不到你也有今天」,但我却完全没那个心情。虽然当过千帆的徒弟很烦,但不可否认自从他来到班上,每天都有好玩的事情发生,看阿鰻那群白痴练双节棍也很有趣,日子变得不再无聊了。 「……老师。」 我艰难地开口:「老师,你不要走,我……还想继续当你的徒弟。」 过千帆抬起头,一瞬间似乎很讶异,但很快又变回面无表情。他摸摸吴盼盼的头,轻轻把她抱住自己小腿的手拨开,转头看着躲在沙发后面露出半颗脑袋的二师兄,又看看脸上糊满液体的我们。 「请你们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下礼拜就会跟学校提出辞呈……今后,就让我们相忘于江湖吧。」 过千帆说完,转身离去,这一次,吴盼盼没有追他,二师兄也没有绑住他,因为,他们都已经哭成了泪人。 过千帆这次一走就真的不见了,打手机也都关机,我们坐在咖啡厅里,气氛一片愁云惨雾,没有人有心情说话,只有宪兵仔在啃刚才剩下来的蛋糕。 「我想到了,还有最后一招。」 二师兄突然开口,他拿出手机,给我们看一个号码。 联络人的名字是董健荣,我花了很多时间才想起来这好像是董教官的本名。 「董教官是过老师的学长,只有他能帮忙了。」二师兄说。 我很不安:「那如果,连董教官都拿他没办法的话……」 「我们就……听天由命吧。」 二师兄露出像是在祈祷的表情,按下拨号。 第七诀-老师,快回来啊!01 我第一次看到董教官穿便服的样子,他穿粉红色polo衫,戴着鸭舌帽出现在夜晚的公园,看起来非常可疑。 二师兄联系董教官,希望可以借他之口劝过千帆回来,这是属于大人之间的祕密谈话,所以我和阿鰻等人只能躲在树丛后面偷听。董教官与二师兄坐在路灯下的长椅上,先寒暄了一些近况,然后开始聊起学校发生的事,最后二师兄才提起过千帆。 不得不说,二师兄想得很周到,他虽然说我们打了架,却没有说主谋是谁,对细节也都轻描淡写地带过。董教官听了没有什么表情,我以为他会发飆,但他只是静静地点点头,跟在学校的样子天差地远。 老半天,二师兄终于进入重点:「董教官,你跟过老师感情很好。」 「哪有?都是他在给我添麻烦。」 「过老师要离开学校,你知道吗?」 「……知道。」 「可不可以拜託你,叫过老师回来?」 二师兄突然转过身,握住董教官的手,董教官满脸错愕。 「他那个人很固执的,你以为我去说他就会回心转意吗?」 「但是,你是最有可能说动他的人啊!」 二师兄认真地凝视着董教官,董教官愣了一下,才说:「好吧,我会试试看。」 然后他们对着手机窸窸窣窣一阵,董教官就走人了,二师兄跑过来拨开草丛,说董教官会约过千帆见面。宪兵仔很担心,说不晓得过老师会不会赴约,二师兄很有信心地说,一定会。 「过老师一辈子唯一不敢违抗的人就是董教官。」 「但是董教官在学校明明都被过千帆整。」阿鰻说。 「那是表象、表象。」二师兄推了推他的眼镜:「事实上,过老师还是很尊敬董教官的。」 真的假的? 我们把疑问藏在心里,跟二师兄道别。 班导师闹失踪,学校只好安排代课老师,这个代课老师居然是小鲜肉陈笙。 可能是因为过千帆跟董教官关係匪浅,陈昇又是董教官的小跟班,才会被派来代课吧。有他在,我们班的女生总算比较开心一点,一下课就缠着他嘰嘰喳喳说个不停。我突然想起之前有叫宪兵仔拉拢陈笙入伙,不过好像失败了,不知道他对这件事情怎么想? 「许飞。」 陈笙居然点我名字,被他发现我在恍神了吗?我抬起头:「蛤?」 「听说是你叫同学们跟过老师打架的。」 「……」 不会吧,现在是要拷问我的意思吗?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 「我是不知道你们跟过老师什么冤什么仇,但是打架也太离谱了,你们又不是小学生。我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一直不敢相信是你做的,因为你看起来很乖,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可以到教官室来,我们都会帮你……」 哇,陈笙居然开始碎碎唸,果然整天跟在董教官旁边,连性格也变得跟他一样了。去年的陈笙,还是一副什么都不懂的菜逼八的样子,不敢骂人也不会训话,看到谁都只会傻笑。我突然好怀念那个时候的他。 真是看错人了,亏我当初还想把陈笙拉过来,结果他居然这么正直。 咦? 这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陈笙怎么会知道是我? 我们跟过千帆的决斗,应该就只有我们班跟宪兵仔知道,再来就是董教官了,董教官会把这种事情告诉陈笙吗?不对,董教官会知道是二师兄告诉他的,而他根本没说我的名字,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先怀疑阿鰻,然后才是我。 陈笙为什么会直接指名我? 是谁? 还有谁有可能说出去? 这时,我脑海中浮现一个人。 跟陈笙关係最好、最管不住嘴巴的人。 「许飞,我已经打电话给你家长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陈笙冷冷地说。 「干!你是存心想陷害我吗?」 我在楼梯间堵到宪兵仔,二话不说把他按在地上揍了一顿。我不会打架,连揍人都揍得乱七八糟,我的拳头跟阿鰻比起来,肯定一点力道都没有,但是宪兵仔还是被我打到一直狂哭。 在楼梯间哭实在太难看了,我把他拖去厕所,问他为什么要跟陈笙讲。宪兵仔抽抽噎噎,一副很委屈的样子:「我不是故意的……」 「那到底是怎样?」 「昨天阿笙把我叫去教官室,问我过老师怎么会突然不见……董教官有说我们打架了,因为我之前有跟他提过,他觉得我应该也在现场……我之前常常跟他聊天,所以我以为告诉他没关係……」 我有点心软。 其实我也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可是我就是有气。 我气陈笙多管间事打电话到我家、气宪兵仔傻傻地把情报告诉敌人、气我自己贸然提出这个决定、气过千帆这个死脑筋居然玩消失。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如果过千帆从来没有出现在我面前,一切是不是都没事了? 「许飞……」 宪兵仔在叫我,可是我没心情理他。 我只想要过千帆回来,回到学校,继续当我们的老师。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真的好想他…… 远远地,宪兵仔的声音传来: 「许飞,你不要哭了,好不好啦……」 回到家我被老爸骂得很惨,印象中他已经好几年没有骂我了。我在家里一直都很听话,至少不会抽烟赌博杀人放火,连女朋友都没交过,所以我爸一直都对我很放心。养了十几年的儿子第一次打群架,居然就是号召全班一起打老师,任何一个作家长的听了应该都会昏倒。 我低着头,安份地接受老爸没完没了的责骂,如果我告诉他过千帆的事情,他一定不会相信。在他们那个时代,老师是传授知识给别人的人,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流氓就一定是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的文盲,一个流氓当老师,怎么可能有这种事情?虽然他们那时候的老师常常会打人,可能比流氓还要恐怖好几百倍,但我要是敢这么顶嘴,老爸绝对会把我打包在垃圾袋里丢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爸终于安静下来,我默默地回到房间,没来由地打开作业本,第一次有了想要写日记的念头。 小学的时候老师规定每个礼拜至少要写三篇日记,我每天写的都差不多,早上起来刷牙、吃饭、上学,然后放学、吃饭、睡觉。我当初就觉得,这一模一样的人生,到底有什么好记录的? 我握着自动笔,从跟过千帆相遇的第一天开始写起,从那一天开始,我的生命变得不再是千篇一律。因为过千帆,我走出了自己的茧,他半强迫地叫我做许多事,却因为这样,我不再只是一个人孤单地待在教室角落。 其实我的生活中一直有许多有趣的事情发生,只是我从来没有注意过,因为过千帆,我才有了抬头看世界的慾望。 「因为每个伟人在成为伟人之前,也都觉得自己是废物。」 过千帆说的话在耳边响起。 我就这么写呀写的,写满了一整本作业本。我的字很丑,像蚂蚁似的爬满格子,有些字不会写还写成注音,这个故事根本就乱七八糟,一点逻辑都没有,就跟我的人生一样。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七诀-老师,快回来啊!02 二师兄打电话通风报信,今天就是董教官跟过千帆会面的日子。我本来想告诉阿鰻他们,但是二师兄叫我自己去就好,因为他们约在一间酒吧谈话,那里的气氛不适合高中生,太多人去的话可能会被发现。 放学时我照样跟阿鰻出校门,先回家吃了晚饭,晚上七点换了套衣服偷溜出门,来到这间叫「四海一家」的酒吧。 这间店一定是某个文青开的,外墙有原木栅栏,种满小巧的红花,木製自动门上方还刻着一行小小的字:我有酒,你有故事吗? 我这人什么都可以,就是讨厌文青,我觉得他们都只会装模作样,一副狗眼看人低的样子。我按下按钮,门缓缓打开,大叔们还没有来,店里客人小猫两三隻,原来是间生意很差的店,难怪不能一次来太多人。 应该是老闆的人从吧台里走出来,很有礼貌地问:「小弟弟,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瞪了他一眼,他跟二师兄一样也戴圆框眼镜,不过居然染蓝色头发,这傢伙怪怪的。 「我已经高二了。」 「这样啊。」 老闆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可恶,我看起来就这么小吗? 「我、我来喝酒。」我假装已经是老江湖的样子:「不行吗?」 「可以可以,随便坐。」 老闆笑着招呼我,我有种被看扁的感觉,这傢伙心里一定在想「啊又是隻毛都没长齐的小菜鸟,让我来好好坑他一笔吧」之类的吧。 我接过菜单,走到最里面的位子坐下,这些酒的名字没有一种我认得的,所以我只好硬着头皮问老闆有没有果汁。几分鐘后,老闆微笑着递给我一杯用高脚玻璃杯装着的柳橙汁,看起来还满有那个味道的。 我喝着柳橙汁,才在想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来,董教官就出现了。 一样的鸭舌帽、一样的polo衫,看来这就是董教官标准的便服装扮。只是,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人是谁啊? 穿着白色t-恤、五分裤,头发还乱七八糟,有点像不红的乐团的吉他手……这傢伙,这傢伙难道! 「学长,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听见他的声音,我终于确定他是过千帆。 不会吧,我认识的那个绑发髻、穿功夫装,一脸正气的过千帆去哪里了?这个邋遢大叔是谁啊! 「我看你最近好像心情不好,带你还喝酒解闷啊。」 董教官说着,带过千帆坐上吧台,也不等老闆给菜单,就熟练地点了饮料,看来董教官应该常来这种地方。 「学长,我没有心情不好,只是……」 「没有心情不好,为什么蹺班?」 「唉。」过千帆苦笑了下:「我发现当老师不适合我。」 「开玩笑,你不适合当老师,那天底下就没有人适合了!你不是很有教学热忱吗?你比那群站着茅坑不拉屎的公务员好几万倍!」 「学长,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一直以来的做法都是错的。这段时间我自己想了很多,但是我没办法继续偽装下去了。」 「什么意思?」 「看就知道了啊!这才是真正的我。」过千帆张开双臂:「我一点也不是他们想的那个样子,我只是个普通人,也会累、也会生气、也会哭的普通人!」 我躲在一旁看着,完全没想到,这才是过千帆的真面目! 原来他所呈现在我们面前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 「学长,我没办法!」 过千帆的眼神中充满惶恐:「我已经尽力了,但是现在……我再也装不下去了,学生们总有一天会知道我以前做过的事,到时他们就会觉得我是个骗子!这不是办法啊!」 「老过,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什么要骗他们呢?」 「我以为这样就可以拋弃过去的自己。」 过千帆摇摇头:「但那是不可能的,就跟我师父一样,他们会找上门来。」 「你的意思是──」 「学长,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为什么我都已经这么努力了,还是摆脱不了我的过去呢?」 过千帆说着,居然哭了起来。 那之后好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有再说话,董教官默默坐在一旁,时不时抽面纸给过千帆。 我感到很混乱,过千帆居然也会哭。 我以为他是没有七情六慾的超人,每天都跟装了金顶电池一样有用不完的活力。没想到他就跟我们一样,会笑会哭、会有烦恼。 只是,过千帆说的「他们会找上门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第二天一早我接到了一通意想不到的电话,是阿宏打来的。我很惊讶他居然有我的号码,还以为是阿鰻给他的,没想到他居然说「你以为入侵学校的资料库对我来说是很难的事吗?」 阿宏说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要我在午休时一个人去他的办公室。 到底是什么事,还得要一个人去?我实在好奇到爆,好不容易捱到午休,捧着便当就杀过去了。阿宏看到我,露出很满意的表情,把地板上的电线跟零件踢开,清出一小块地方给我坐。 我没有坐下,捧着便当问他:「你要跟我说什么事?」 「什么『你』?我是老师,你要叫我宏宏老师。」 「宏宏老师……」 「好啦,我开玩笑的,不要那样叫我,很噁心。」 ……你也知道很噁心。 阿宏笑了笑,把桌上的电脑萤幕转过来,画面中有一张像履歷表的文件,有附小小的大头照,照片里的人长得歪瓜劣枣,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个人是谁?」 「他就是把照片po上网的人。」 「什么照片?」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来他说的应该是过千帆的背影的照片。我又仔细看了那个人的长相,觉得有点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想不起来?」阿宏说:「他是阿树,嗑药的,上个月被停学了。」 喔喔,有点印象。 「照片就是他拍的,虽然他用匿名发文,但是照片中窗户反射出来的影子放大一看,可以看到他的学号。」 「你告诉我这个人的事情,是要我去打爆他吗?」 「不是喔,是别的原因……等我一下。」 阿宏说着拿出一条巧克力啃了起来,我本来以为他会问我要不要吃,结果等了半天,他还真的只是自己吃而已。 「老师,到底是什么原因啊?」 「你见过你的大师兄吗?」 「蛤?」 「过老师收过三个徒弟,你上面还有两个人,二师兄你不是见过了吗?」 「你连这个都知道?」 「世界上没有我不知道的事。」阿宏又在装神祕。 「你该不会……窃听了我的手机什么的吧?」 「我才没有那么间,是你二师兄自己跑来找我的。」 阿宏说前几天二师兄有到学校来找他,二师兄好像有从过千帆那里听说阿宏的事,知道他很擅长蒐集情报。二师兄的目的跟我差不多,也是想要调查谣言的起头,结果居然意外跑出了新线索。 「这个阿树,你二师兄认得。」 阿宏压低声音说:「他是你大师兄的手下。」 第七诀-老师,快回来啊!03 「大师兄的手下?」 我第一次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大师兄感到好奇,他是哪跟葱,为什么还会有手下?他手下又为什么要故意揭穿过千帆? 「你的大师兄,现在是个大角头,在西边那里很多赌场都是他开的。」阿宏说。 「真的假的……」 「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忘记过老师,他把『大师兄』当成自己的绰号,你去西边一问,应该大部分人都有听过他。」 「过千帆的第一个徒弟……是角头?」 「对,我不知道详细的情况,但是,他恨过千帆,这是肯定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张照片只是整个行动的一小部分,他一定很快会开始报復,所以过老师才要离开学校,如果他继续跟你们混在一起,连你们都会变成他的目标。」 阿宏说得很严肃,我却觉得有点想笑。 这个发展太诡异了,简直就像是小说剧情一样天马行空。 我总算知道了过千帆在酒吧里说的话的意思,他知道大师兄会来,他以为只要装成武打明星的样子,就可以逃避掉自己的过去,但是那些东西还是阴魂不散地跟着他。 事到如今,我能做什么? 我茫然地望着阿宏。 「看我干嘛?要怎么办你不会自己想吗?」阿宏恨铁不成刚地说:「你找个机会把你二师兄叫来,把这些事情告诉全班,你们要帮过老师挺过这一劫。」 「这、这有可能吗?」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打老师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打大师兄应该不难吧?看你们要怎么办,决定好了知会我一声,我会联络警察,不会让你们遭受危险。」 我终于意识到此刻自己摊上的事件有多么重大,我做了好几次深呼吸,坚定地对阿宏点点头:「好,我会努力的!」 「哇靠,那个大师兄,就是你的大师兄喔!」 阿鰻做了个摔倒的动作,原来他早就听过大师兄的大名。我跟他说了过千帆最近有可能会被报復,他二话不说就答应参战,理由是,亲手打败大师兄,一定很爽。 「但是,过千帆一定不会让我们插手。」 「而且我们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 阿鰻摆出困扰的样子,我忽然想到那天过千帆落魄的样子,想着要不要跟他说,又觉得现在好像不是说这种事情的时候。 「啊,我想到了。」阿鰻眼睛一亮:「我们来写故事。」 「写故事?」 「我们把过千帆跟杀生佛的事蹟写下来,po到网路上,既然对方想抹黑他,我们就用同样的方法帮他洗白。」 「蛤,万一越洗越黑怎么办?」 「该死的,总要试试看吧!」 「你叫我来写喔?」 「废话,不是你写难道是我写啊?你文笔不是不错吗?我看你每次写作文都可以拿高分,你就写写看啦!」 阿鰻用力打了一下我的背,我总觉得他会突然提出写故事这个手段,好像看穿了我昨天晚上的作为。我该不该告诉他我昨天就写好了呢?算了吧,昨天那个根本不能算是故事,充其量只是废文,废文要变成文章,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不过,既然都有故事了,那是不是也要放几张图片呢?想到这个,我立即去找李宛昀,她不知躲到哪里去了,我跑了大半个校园都找不到她。最后,我居然在垃圾场发现她,她正扛着相机,站在一堆摇摇晃晃的纸箱上面,对着垃圾不知道在拍什么。 「李宛昀,你在干嘛!」 「哇!」 被我这么一喊,李宛昀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后倒,我赶忙衝上去,原本想要接住她,却被她撞倒,两个人跌成一团,我完全成了她的肉垫。 「许飞!对不起!你还好吗?」 李宛昀把我拉起来,奇怪,明明是我害她摔下去的,反而是她跟我道歉。我摸了摸背后,有点痛,但应该没受伤。 「你刚才在干嘛?」我更关心她到底在拍什么,垃圾有什么好拍的嘛? 「从那个角度看下去,很像一张脸喔,千年难得一遇的巧合欸。」 李宛昀笑着把刚拍的照片给我看,结果只看到一团糊糊的东西。可能是镜头晃到了,没拍到她想要的画面,她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我想安慰她再拍一次就好了,可是她用来垫脚的箱子已经全部倒掉,应该是没輒了。 「哇……对不起……」 这回我真的应该跟她道歉了。 「没关係,反正再等一千年,还会有别的巧合。」 喔,真是乐观。 「对了,你是专程到这里来找我的吗?」 「啊。」 差点忘了我原本的目的,我把阿鰻的计画说给李宛昀听,问她有没有拍过千帆的照片,最好是有趣一点的。我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问问,没想到李宛昀还真的拍了很多过千帆,一眼扫过去起码有百来张。 「哇,这么多,你都什么时候拍的啊?」 「有机会就拍啊。」 「我怎么都没看到你?欸,像这张,他在爬树的时候你也在旁边吗?」 「我一直都在喔,只是我存在感很低,你才没看到我。」 哇咧,世界上居然有存在感比我还低的人,真是一山还有一山高。不过也有可能是我自己的问题,因为我从以前就对自己周遭的事情漠不关心,导致几年前的我连台北市长是谁都不晓得。 不过重点不在那里。 「太好了,有这些照片,应该可以说服很多人。」 我拿出手机,跟李宛昀交换联络方式,要她晚上把照片传给我。我还是第一次拿到女生的联络帐号,虽然李宛昀头发短短的、身材也平平,看起来不太像女生的样子,不过我还是有点开心。 回到家我迫不及待连上网路,等待李宛昀的讯息,结果等到半夜都没有动静。 她该不会忘记了吧? 其实我大可直接发讯息问她,可是我不敢,不知道,我就是不敢主动去跟别人讲话。在学校除了阿鰻,我几乎没有跟任何人打交道,我们会变成损友,也是开学那天他主动贴过来的。 「欸,你的便当看起来好好吃。」 当时坐在我隔壁的阿鰻笑瞇瞇地把椅子挪过来,摸着自己的肚子说:「我忘记带便当了,好饿。」 我警觉到此人可能想要抢我的便当,便低着头猛扒饭,视他为无物。 「跟你讲话欸,你怎么都不理我?」 「……干嘛啦。」 「唉唷,兇喔,没啦,我不是想吃你的便当,只是想跟你借个二十块,让我去福利社买麵包。」 原来是来借钱的。说也奇怪,我怎么就那么简单把钱借他了呢?我应该要叫他去跟别人借、去死、滚,之类的,但是我没有,我乖乖掏出钱包,从里面摸出两个硬币给他,他拿到之后如获至宝地走了。 十分鐘后,抱着麵包回来的阿鰻笑得非常灿烂,把袋子撕开,拨了半个麵包给我。 「为什么?」 「感谢你借我钱。」 阿鰻说得理所当然,我很想问他,半个麵包吃得饱吗?看你的身材,应该要吃十个麵包才够,为什么要分给我半个,半个欸,这是你一半的财產,你难道都不心痛吗?更重要的是,我自己有便当啊…… 我满脑子奇怪的想法,最后还是把那半个麵包收下了。 就是这个瞬间,我跟阿鰻结下了不解之缘。 全班最边缘的人跟最高调的人结成同盟,怎么想就很不可思议。 后来我再提起这件事的时候,阿鰻说他那时只是觉得我看起来很边缘,与生俱来的正义感告诉他,应该要关怀可怜的人,所以他才会跑来找我搭话。 「那给我麵包也是吗?」 「对啊,我看你那么瘦,觉得你应该常常吃不饱。」 唉,还真是善举啊。 想到这里我又忍不住笑了,好一个关怀可怜人,原来那时的我在别人心中,是很「可怜」的。 说也奇怪,我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生气。 还当初有借钱给阿鰻,不然现在我也不会受他鼓舞开始写故事。 我把昨天晚上的那堆文字输入到电脑里,删掉很多累赘的片段,想办法安排成一个有头有尾、前后连贯的故事。我慢吞吞地敲着键盘,这件工作实在很无聊,又很花脑筋,我好像很久没有这么动脑了。 故事好不容易爬到两千个字的时候,李宛昀终于发讯息来。一打开我就傻眼了,因为她一口气传了三十几张照片过来,每一张看起来都像电影剧照,我总算明白这整个晚上她都在干什么。 『你修过图了?』 『对啊!我想说既然要发给大家看,就弄得漂亮一点,怎么样?』 我想了很多形容词,最后只说:『嗯,屌爆了。』 第七诀-老师,快回来啊!04 我花了一个晚上,好不容易写完整个故事的一小部分。 写文章实在太难了,要不打错字也太难了,那些作家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把半成品发给阿鰻还有宪兵仔看,本来也想给二师兄看,但我没有他的帐号。虽然二师兄有给我手机号码,但他已经是大人了,随便打电话给他好像不太好,我一个人纠结老半天,最后决定发简讯。 这年头还发简讯感觉上就像原始人,听说简讯是有限制字数的,超过了要多收钱,所以我势必不可能把整篇故事发给他看。我斟酌了下用词,最后用连我自己都觉得噁心的口吻说,二师兄,您好,我是许飞,我知道过老师的事情了,我们全班会一起帮忙对抗大师兄。我写了一些故事想请您过目,由衷希望过老师可以回到校园…… 简讯发出去没多久二师兄就打电话来了,劈头就是一句「许飞你疯了吗」。 『你在想什么?对方是道上的人,你这样只是加快他们找到你而已!过老师那边我会想办法,你们不要插手!』 我有种做错事被抓包的感觉,但又忍不住反驳:「但是……」 『没有但是!有些事情不能勉强的,你只要知道过老师离开学校是为了保护你们就好,他不是讨厌你们,而是真的很重视才会这么做的!这是最安全的办法了!』 「那大师兄那边就不管了吗?过千帆有危险了欸!最起码,我也要让大家知道,过千帆不是坏人,免得他像杀生佛一样被人唾弃!」 『……许飞,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见这个问题,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就回答: 「因为我是他的徒弟啊!」 不顾二师兄的反对,我们的计画盛大地展开了。 我把我写的故事在班会时间朗读给全班听,获得了满堂喝采。噢,附带一提,班会的时候陈笙不在,虽然他是我们的代理班导,但是除了早自习、午休跟放学之外,几乎不会出现。 国文成绩最好的张庭禹和赵宏宾帮我校稿,赵宏宾明明怎么看就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傢伙,却意外地有文采,他装模作样地说出「苍穹」之类艰涩的词语时,我差点被他吓死。 「这边不能用『身无分文』,应该是『手无寸铁』才对。」张庭禹说。 「你的心境转折不对,这里应该要更细腻一点,可以试试看情景交融的写法……」赵宏宾说。 「或者是用蒙太奇……」 「意识流……」 「魔幻写实……」 他们谈论的名词越来越莫名其妙,我要是再听下去我就是猪。我把耳朵关掉,想着接下来的打算。 我的文章跟李宛昀的照片加起来,没有一百分应该也有八十分,虽然光照片就佔了六十分左右吧。把这些故事放到网路上,让之前抹黑过千帆的人知道,过千帆根本就没有他们说得那么坏,同时也是警告大师兄,与过千帆为敌就是与我们全校为敌! 虽然就二师兄的说法,大师兄会为了报仇不择手段,但他再怎么样也只有一个人,不可能打得过过千帆吧!要是再加上董教官就稳赢了,咦?董教官?对喔!怎么都忘了他呢! 都说董教官是最关心过千帆的人,本来我是不相信,直到那天在酒吧里亲眼看见过千帆在他面前哭得唏哩哗啦,他居然没有生气,还耐心地陪他哭完,这不是爱情是什么?啊呸,这是纯洁的兄弟情啊! 班会还没开完,但我已经坐不住了,三步併两步跑去教官室,非常幸运地,里面没有其他人,董教官埋头改着悔过书。 咦?你问我为什么会知道?因为写悔过书的人就站在他旁边,双手背在后面,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悔过书同学见到我,转过来跟我说哈囉,我认出他是丐帮帮主,就是那个为了十块钱出卖自己尊严的傢伙。 「啊!你是那个!」帮主也认出我了:「披萨男!」 「谁是披萨男啊!」 这什么鸟名字! 「安静!」 董教官大喝一声,帮主马上闭嘴。嗯,这才是我认识的董教官嘛。我就站在门口等董教官把悔过书改完,又碎唸了一大串,包括衣服要穿好、指甲剪乾净、不要在校园里乞讨……好不容易等他唸完,帮主一溜烟逃了。 「许飞,你找我什么事啊?」董教官总算正眼看我。 「我想问你过老师的事情。」 「你的『报告』呢?」 「报告教官,我想请问你过老师的事情。」 「唉,他躲起来了,我也找不到他。」 「报告教官,我知道过老师为什么要躲起来。」 「什么?」 「报告教官,我知道……」 「讲重点!」 「……」 唉,是你自己要我「报告」的吔。 我叹了口气:「过老师是因为担心被大师兄寻仇,才会躲起来的。」 我发誓我讲完这句话的同时,董教官的假发滑下去了一咪咪,好像他的假发比他本人还震惊一样。接下来我花了很多时间,总算让董教官明白过千帆、大师兄、二师兄、杀生佛这几个人的关係,董教官傻傻地听我讲,嘴巴都忘记要闭起来。 「老过……从来没有告诉我这些事……」 董教官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打击,我也很错愕,没想到他居然完全不知道!我以为他跟过千帆认识这么久,知道的事情应该最多,没想到过千帆连他也瞒着。 「报告教官,可以请你帮我们吗?」 我报着必死的决心,问了这个问题。 董教官看着我,眼神中闪过一瞬间的茫然,但马上又恢復到平常严肃的样子。他把假发扶正,缓缓站了起来,他的身影在我面前,显得异常高大。 「身为教官,保护学生的安全为第一要务!教官会不遗馀力提供协助,直到过老师回来为止!」 董教官洪亮的声音,响彻整条走廊。 「谢谢教官!」 我也以不输给他的音量回道,并且行了一个军礼。 然后我们两个都笑了,董教官笑起来真难看,但是比他不笑的时候好多了。 第八诀-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01 事出突然,我被绑架了。 事情发生在三十分鐘前,我刚结束该死的朝会,跟同学们浩浩荡荡准备回教室的时候。 我敢肯定他们不是本校的学生,因为眼前这三个人虽然穿着我们学校的制服,但光长相就已经超越高中生的范围,而且每个人头毛的顏色都不一样,分别是绿色、黄色、红色,站成一排就像红绿灯。我们学校美其名没有发禁,但还是禁止学生染这种顏色太鲜艳的头发,如果真的要染,大概只有咖啡色能过关。 红绿灯三人组的红灯彬彬有礼地问:「你是许飞吗?」 我点头。 「你跟我们来一下,有人找你。」 说也奇怪,当时我只想着「是谁找我」,居然完全没有怀疑他们的身分,明明一看就知道有问题啊。我大概是早上没睡醒吧。 总之,我被他们带走了,准确地说,是我自己跟着人家走的。 我一直走到学校后门才发现不对劲,那里停着三台机车,改装得很瞎趴,跟他们的头发一样夸张。在我逃跑之前,绿灯忽然从后面扣住我的手,让我动弹不得。 「你们想干嘛!」 「我们没有要干嘛,只是想请你出来跟我们兜兜风。」 应该是老大的红灯说。虽然他的语气很诚恳,但是后面那傢伙抓住我的力道却一直在加强,好像我拒绝的话就会死得很难看似的。 「你们到底是谁啊?」但是该问的问题还是要问。 「你还不知道我们是谁?用你的脑子想想看啊!」 用脑子喔…… 嗯…… 会干这么莫名其妙的事情的人…… 「你们跟过千帆有关係?」 「宾果!」 红灯看起来很高兴:「过千帆现在不回学校,我们就绑架你,逼他出现,懂我的意思吗?」 「你们难道……是大师兄的人!」 「算你聪明。」红灯点点头。 「所以我现在是被绑架了喔?」 那你们不是应该先海k我一顿,或是用电击棒电晕我,然后用绳子还是手銬把我五花大绑、在我头上套布袋之类的吗?就这种程度也好意思说绑架,这我也是笑笑。 「笑屁喔!」 唉呀,不小心真的笑出来了。 「反正你跟我们走,等到过千帆出现之后就会放你自由了。」 「我可以拒绝吗?」 手腕的疼痛代替了回答。 没有别的办法,虽然他们完全没有动用武力还是什么道具,但光是这样我就没办法反抗了,大概是他们早就知道我只是隻弱鸡吧。 他们跨上机车,我也跟着上去,坐在黄灯的后座。黄灯给了我一顶粉红色的安全帽,上面还有某隻无嘴猫,我闻了一下里面,超级臭。 「那,你们要带我去哪里?不把我绑起来,不怕我跳车跑掉吗?」 车子上路后,我忍不住问。 「你跑得掉就试试看啊!」绿灯挑衅地说。 嗯,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跳跳看囉,反正他们飆得再快,总会碰到要停红灯的时候吧,只要趁那时候跳下来就可以了,一定可以的。 我打着小算盘,一路忐忑地来到红绿灯下,终于逮到机会,我一个转身跳下车,衝上人行道,用尽全身的力气狂奔。 天啊,没想到这么顺利!我回头一看,他们正卖力地追着我,恰好前方有一群人在排队买车轮饼,我衝进人群中,再鑽进防火巷,这样应该可以甩掉他们。 我喘着气靠在墙上,很好,这样他们就找不到我了,马上我就可以回学校,然后继续我的日常生活── 咦? 这时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我逃掉了,然后咧? 过千帆一样不会出现、大师兄的事情没有解决,一切都不会有改变。 就这样逃掉,真的好吗? 想到这里,我忽然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如果我乖乖跟他们走,过千帆知道我被绑架,应该不会弃我于不顾吧!我之前好像想错了,过千帆离开学校,是为了不让大师兄他们对我们班的同学出手,而不是因为害怕。他现在在做什么呢?会不会是闭关修炼绝世武功,准备跟大师兄决斗?我认识的过千帆,绝对不会逃避,我想他一定是在等待。 等待时机到来,他就会出现。 现在就是那个时机! 「神啊!保佑我吧!」 我抬头对着天空大喊,衝出防火巷,与红绿灯三人组撞个正着。 这一次,他们决定把我绑起来,我听话地伸出手,让他们在我的手腕上绑胶带。但是这样我就没办法抓着后座,他们又飆得超快,我一定会被甩出去。我跟他们提了这个问题之后,他们决定把我的双手反绑之后,再跟黄灯绑在一起。 「唉……就没有文明一点的做法吗?」 我整个人都贴在黄灯的背上,感觉很不苏胡。大师兄的手下怎么智商都这么低,莫非他自己智商也不高? 红灯和绿灯听了,把我的嘴巴也贴起来。 他们好像电视剧看太多,以为只要贴一张胶带就能让人没办法张嘴,事实是,只要稍微用点力,挣脱胶带一点都不难。 我张开嘴巴:「没有用。」 于是他们贴了两层胶带。 我还是张开嘴巴:「这样不行,如果你真的想让人没办法说话,一定要往他嘴里塞点东西,比方说……」 一团不知道哪来的毛巾被塞进我嘴里。 干!好噁! 红灯和绿灯带着坏笑,用胶带把抹布跟我的嘴捆在一起,这下我真的没办法说话了。 终于安份的我,被红绿灯三人组带往未知的远方。 因为他们忘记把我的眼睛遮起来,我完全知道他们把我带到哪里──那居然是片场。 一座巨大的、看似已经废弃的,古装剧片场。 第八诀-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02 他们从哪里找到这个地方的啊? 我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条红砖舖成的古色古香的街道,两旁的木造房子都长得像庙,有屋簷还有匾额,还掛灯笼。一眼望去,有米舖、酒馆、服装店、水果摊,各种生活机能一应俱全,好像随时都会跑出几个穿古装的人来招呼我们一样。 我觉得这条街的景色有点熟悉,我确信自己绝对在什么地方见过,有可能是很小的时候看的武侠电视剧,当年台湾似乎拍很多这类的戏。我不知道这个片场废弃多久了,空气中瀰漫着霉味,到处都是蜘蛛网。 我们一路走到街道最底的一间应该是民房的小木屋里,里面只有简单的椅子跟床之类的家具,门上还贴着破烂褪色的春联。 「呜嗯嗯嗯呜呜嗯嗯?」 我说的是「你们要把我关在这里?」 红灯好像听懂我的话了,说:「在过千帆出现之前,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吧!」 「嗯嗯嗯呜呜嗯。」 我挣扎了几下,示意他们把我的手解开,反正这里远离市区,就算放我自由,我靠一双腿也没办法跑多远。红绿灯三人组围在一起讨论了下,最后大发慈悲帮我把嘴上的胶带和抹布拿掉,但没有要把我的手放开的意思。 「为什么?」我不满地问。 「免得你给我跑出去啊!这里这么大,你要是躲起来,我们也很难找欸。」 红灯说完,往我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拨电话给过千帆,丢在旁边的桌子上:「你跟过千帆求救,越激动越好,这样他才会快点出现。」 「打电话没用啦,他根本不会接。」 说是这样说,其实过千帆消失后,我根本没有打过电话给他。你问为什么?因为别的老师打给他都找不到人,我来打就更不可能了,而且我也不知道打给他要说什么,难道要我说「老师我好想你」吗?我会先被自己噁心死。 电话响了半天,转入语音信箱。 「我就说他不会接咩。」 「那怎么办?要怎么联络到他?」红灯气噗噗地问。 「我哪知道?不然你打电话到学校,请董教官来接好了,他会带兵来救我的。」 「谁管那个董教官是谁啊!我要找的人是过千帆、过千帆!他没有出现,我们绑架你就没意义啦!」 「说的也是。」 我正是为了要见过千帆才跟这群白痴走的,怎么办呢?唉,真想回家,我的小说还没写完欸!我昨天才把第一篇po上网,都还没看到网友的留言、还没引起大家力挺,大师兄的人就找来了。 我们完全失算。 可恶,你们动作也太快了吧! 我望着红绿灯三人组,他们也看着我,大眼瞪小眼两分鐘后,正当我想着要不要沟通看看让他们把我放开我们一起去吃个饭时,电话响了。 红灯立刻接起来,打开扩音,过千帆的声音传了出来。 『喂,许飞?』 「老师!」我使劲大喊:「老师,我被绑架了,快来救我啊!」 『许飞,你说的是真的吗?』 过千帆的声音听起来很慌张,红灯对着手机说:「是真的,我们是大师兄的人,他一直很想见当年的恩师一面,谁知道你居然躲起来了……我们不得已才绑架了你的徒弟,只要你肯来,我们就立马放人,不然的话……」 红灯给绿灯和黄灯使了个眼色,他们两个马上衝过来,把我按在地上狂揍。 「啊啊啊……好痛!」 「你听到了吧?」红灯说:「你每晚一分鐘,许飞就要多痛苦一分鐘。」 『你们在哪里?』 「谷山影视中心,需要我给你画地图吗?喔,对了,你最好一个人来,要是被我发现你报警还是带了帮手,许飞的人头就不保了!」 『……嘖,卑鄙小人!』 嘟! 电话被切掉了,看来过千帆真的会来救我。 绿灯和黄灯把我放开,假惺惺地问:「对不起,会不会痛?」 「痛死了!你们根本是故意的吧!」 「要讲求真实嘛。」 他们哈哈大笑,把门锁上之后就出去了,留我一个人在房间里无聊。 虽然他们把手机留下来,但我的手被死死绑住,也不能滑手机。我思考着刚才他说我人头不保到底有几分是真的,本来我觉得他们只是狐假虎威的蠢蛋,可是刚才那顿揍真的很狠,我的肋骨好痛,希望没有断掉。 不知道过千帆要多久才会到,刚才摩托车骑了大概一个小时,要是开车的话应该可以更快一些,只是…… 过千帆会开车吗? 我好像从没有见过他有什么交通工具,因为他一直都是那个古代大侠的样子,他要是真的开车我反而会觉得很搞笑。最适合他的座骑应该是马吧,不,还是轻功比较帅,他平常在学校都用轻功飞来飞去,这次不晓得是不是也会这样。 我想像着过千帆在市区里飞簷走壁,只为了赶来救我,忽然觉得好热血。 啊……不管怎么样都好,拜託过千帆快点来吧…… 我睡着了。 他妈的我居然在这种危急时刻睡着,到底是有多放松啊? 我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是身在原来的小房子里,外面静悄悄地,一点声音都没有。窗外的太阳还很大,应该是正中午,我全身都是汗,这里也没个空调什么的,快闷死了! 刚才我来的时候还是早上,算一算过千帆应该也快到了,可是他们会在哪里决斗呢?难道我真的只能像是童话故事里的公主一样,被困在高塔里等人来救?我也想旁观啊!至少也要让我看一眼大师兄到底长什么样子嘛。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试着活动了下手腕,还是被绑得很紧,有没有办法扯开啊? 「喝啊!」 我模仿过千帆的样子用力一扯! 啪! 胶带破了!我喜出望外,居然有效! 原来只要稍微用点力,手上的胶带也难不倒我,我又花了一点时间,把胶带全部扯断,现在我的手自由了。 该出去看看吗?这个门好像是从外面上锁的,不知道能不能打开? 我偷偷摸摸往门口走去,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砸中我的后脑。 我回头一看,差点没吓死,阿鰻的大脸几乎塞满整个圆形窗户,他用嘴型说:「哈囉!」 「怎么是你啊!」 「过千帆带我们来的啊!」 阿鰻退开一步,宪兵仔跟李宛昀凑过来跟我挥手。 真的是过千帆?他回来了?不过,刚才红灯明明叫他只能一个人来啊!他居然还带一堆人,这真的不是故意要害我吗? 「许飞,不要发呆了,快点出来吧!」阿鰻催促道。 「门锁着,我要怎么出去?」 「我们早就把锁拿掉了!快点快点,等一下他们就来了!」 我听了赶忙跑去推门,真的可以打开,我感动地走出户外,阿鰻拉着我往回跑,来到整排房子的后方。那里有一片空地,旁边都是竹林,看起来就像随时会发生武术对决的场景。 「带我来这里干嘛?」 「不知道,过千帆要我们把你救出来之后就在这边等。」 唉,又要等!既然过千帆都这么说了,也只好安份地等囉……只是,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 「啊!」 李宛昀忽然盯着手机大叫,她把萤幕转向我们:「过、过老师……在这里……」 第八诀-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03 那是一个直播视讯。 像道场一样的空间,光滑的木头地板、竹子墙面,还有几尊佛像什么的,一看就是这座片场的一部分。 画面中有五个人,一个是披散着头发的过千帆,他没有穿功夫装,而是一身白衬衫牛仔裤的休间打扮。此刻的他正跪在地上,双手被反绑,一根竹子从他的腋下后面横过去,另一根横在膝盖后面,红绿灯三人组分别握住竹子的两端,用力收紧,过千帆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过千帆对面站着一个高大的胖子,身穿西装、满脸鬍渣,手指头戴满戒指,一看就知道,他就是大师兄。 『过千帆,好久不见啊。』 大师兄的声音透过萤幕传出来,过千帆轻轻抬头,但才刚动作就被红灯甩了一巴掌。 『我有说你可以抬头吗?』大师兄怒吼:『过千帆,你还记得你当年是怎么折磨我的吗?我今天要你嚐嚐我当初的痛苦!』 『我没有……折磨你……』过千帆断断续续地说:『我只是……希望你可以……体会到……江湖里……并不是只有名利……』 啪! 又是一巴掌。 『过千帆啊过千帆,你应该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今天吧。』 大师兄悠哉地在过千帆身边漫步:『我现在正在直播喔,你这个样子,会给全校、全国的人们看到,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国家,居然有这种老师啊。』 『许飞……』 『什么?』 『许飞在哪里?』过千帆的声音突然变大:『把许飞放了!』 『你说的许飞,就是那个新收的徒弟嘛?他好像很喜欢你。』大师兄笑了笑:『我不会放他走的,我要让他亲眼看见你死。』 大师兄冷不防转过身,面对镜头:『许飞!你应该已经逃出来了,正在看直播吧!好好享受这一刻啊,哈哈哈哈哈……』 说完,大师兄用力踹了过千帆的胸口一脚。 我寒毛直竖。 过千帆怎么可能会输给这个胖子?以他的能耐,应该轻易就可以挣脱红绿灯的压制吧!他为什么要乖乖挨揍呢? 「怎么办?我们一定要去救过老师!」宪兵仔又快要哭的样子。 「冷静一点,他们还在片场,我们只要报警就好了,警察会找到他们的!」李宛昀说。 「这里那么偏僻,等警察来就来不及了啦!」阿鰻急得跳脚:「我们自己去找啦!」 「可是,我们又没有武器,怎么能打败大师兄?」 「是这样没错,连过千帆都打不过了……」 「不对,老师不是打不过他。」我说:「他是故意的。」 「故意的?」 「他一定是故意被打,绝对是!」 「他干嘛要故意被打,被虐狂喔?」 「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但我就觉得过千帆是故意的,拜託,大师兄那团肥肉,随便打都能赢吧!除非他不想打架,是因为对象是自己曾经的徒弟?还是他真的做了什么愧对大师兄的事情?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子! 「许飞,别想了,我们还是快点去找过老师吧!」 李宛昀把直播关掉,手机按了几下,跑出一张地图:「这是这座影视中心的地图!看一下他们有可能在哪里!」 喔天啊,我还以为这里就只有一条街,原来这么大!根本是个主题公园了嘛!废弃真的很可惜欸。不过现在不是讚叹的时候,我们凑在一起研究地图,比对直播画面,试图找出可能的地方。 「天啊,这里居然还有青楼!」 「在哪在哪?」 「青楼是什么啊?」 「蛤?你连青楼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个肉脚兵!青楼就是……」 「你们这些臭男生可不可以快点找啊!」 「……」 我们把地图反覆看了好几遍,最后一致认定直播里的地点,应该就是位于园区最里面的「藏经阁」。虽然听起来完全不像,但是也只有那里看起来跟武术有点关係,现在的问题就是这个园区实在太大,要去藏经阁得花不少时间。 「要是有车就好了!」宪兵仔哀号。 「哪来的车?就算有,我也不会开啊!有人会吗?」 阿鰻问,我们全都摇头。完蛋了,再这样下去,过千帆真的会死得很难看,我感觉自己也快要变得像宪兵仔一样神经兮兮了,怎么办?怎么办! 轰轰轰轰…… 嗯?什么声音? 轰轰轰轰轰…… 越来越近了! 我们回头一看,一辆大货车正以极快的速度朝这里衝过来! 「哇!」 货车真的太快了,我们手足无措地闪边,下一秒,车子就在我们面前紧急煞车。 「过老师叫我来这里接你们,你们还好吗?」 「大哥,你飆太快了啦!我都快吐了!」 两个人头分别从货车的左右车窗探出来,居然是二师兄和吴盼盼。 我完全没料到这两个人会同时出现,但是他们就是同时出现了,并且在我发问之前,匆匆把我们丢上车。我们坐在货车后面的平台上,二师兄说副驾驶座是女生的专利,所以不让我上去。 二师兄根据我的指示,再度马力全开,奔向位于片场最深处的藏经阁。 我们破门而入的时候,过千帆并没有被竹子架着,而是被绑在柱子上,全身伤痕累累,好像失去意识的样子,似乎已经被凌虐很久了。大师兄蹲坐在旁边,跟红绿灯三人组边抽烟边聊天,完全把过千帆当空气。 「喔,许飞,你来啦!」 大师兄转头看着我,又看看我身后的一大坨人,摇摇头对过千帆说:「我不是说过只能一个人来吗?这群人是怎么回事?」 「我们自己要跟来的,不行吗?」阿鰻呛声。 「喔,那你们来这里干嘛?」 「我、我们来救老师啊!不行吗?」宪兵仔有样学样。 二师兄走到我们前面,喊了声:「师兄。」 「是你啊……好久不见,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面……嗯,最近生意怎么样啊?」 「我现在是无业游民。」 惊! 没想到二师兄一副高知识分子的样子,居然会轻松地说出这种爆炸性发言。 「哈哈哈……当初我拉你入伙,你就偏不要,我就说跟着过千帆没前途嘛。不过既然你都来了,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要不要来我这里工作?只需要坐在柜檯收钱就好了,很轻松的。」 「我不想赚那种脏钱。」 「啊?」 二师兄稍微放大音量:「践踏女人的尊严换来的钱,我死都不屑去碰!」 「这你就不对了,那些女孩都是自愿到我这里来的,我也没有欺负她们,不要拿你的标准去衡量别人……你就是这样,太耿直了,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把过老师放了,我要带他回去。」 「为什么?他都还没跟我道歉呢。」大师兄睁大眼睛:「刚才不管我怎么打他,他都不肯说一句话,我只是要他跪下来跟我磕头,那我就放他走,这么简单的事情,他为什么做不到呢?」 「他没有做任何愧对你的事情!」二师兄动怒了。 「没有吗?当年如果不是过千帆,我也不会进警察局、不会搞得被家里赶出去,不会被眾人唾弃!如果没有他,我搞不好会变得比现在更有钱,也早就有了完美的家庭!是他害惨了我!」 「你做的本来就是犯法的事情,毒品、援助交际、赌场,你哪一样没碰?过老师是给你改过向善的机会,他内心一直有一线希望,希望你能够回到正途,你是白痴还是什么?你真的不懂吗!」 二师兄终于忍不住衝上前,揪住大师兄的领口,红绿灯三人组见状,马上扑过去把他拉开,我们也上去助阵,两边人马打成一团。 说也奇怪,刚刚还蠢蠢的红绿灯,居然像发狂的猛兽一样,对我们又抓又咬,连阿鰻这种身经百战的老江湖,都被打得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我被红灯压着打,视线角落瞄到吴盼盼,她正在按手机,应该是想报警,可是在电话接通之前,绿灯跟黄灯就衝过去,一拳把她打倒在地。 过千帆跟我说过,无论什么情况都不可以对女人跟小孩动手,这是江湖规矩,显然红绿灯们并不吃这套。二师兄看吴盼盼被打,也不管大师兄了,慌张地过去抱住她,喊着她的名字,这时,红灯拿着一个破酒瓶缓缓靠近…… 「二师兄小心!」 我大喊,但是太迟了,酒瓶已经砸在二师兄的后脑,鲜血流了出来,吴盼盼失声惊叫,二师兄却再也没有回应。 不出五分鐘,我方人马完败,所有人的手机都被搜刮走,显然是不想让我们报警。我吃力地爬起来,望着大师兄等人,从这个角度看,他们非常巨大,好像只要一根手指头就能把我压扁的巨人。 「大师兄……」我缓缓开口,嘴角破了,好痛。 「你已经这么有钱了,身边应该也不缺女人,你想要的东西都有了……到底为什么还要这样对过老师……」 「你想知道吗?」大师兄蹲下来,笑瞇瞇地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这人的座右铭就是,只要得罪我的人,不管多久,我都要向他讨回来,不然我一辈子心里都会有个疙瘩。」 「这样……是不对的……」 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突然,过千帆的身体扭动了一下,他抬起头,喊了一声:「小王!」 大师兄回头,过千帆的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他。 第八诀-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04 「小王,我知道了,我会跟你道歉,请放过我的学生。」 「喔?」 大师兄喜上眉稍,跟红绿灯使个眼色,那三个傻瓜就跑过去把过千帆的绳子解开了。获得自由的过千帆踉蹌了下,好不容易才站稳,他瞪着大师兄,眼神很坚毅。 「我跟你道歉。」 「好啊,我洗耳恭听。」 大师兄一直都保持着微笑,过千帆咬着牙,缓缓地跪了下去,双手放在膝盖上,不断颤抖,却什么也没有说。 「怎么了?快说啊!」 「……对不起。」 我的天啊!没听错,过千帆真的说了「对不起」,这不是我认识的过千帆!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向恶势力低头!我很想衝上去质问他,但是我动不了,我全身都好痛,我只能愣在原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对不起,是我没有把你教好。」 过千帆的下一句话让整个情形大逆转,啊,原来他不是屈服,而是悔恨! 「你说什么?」大师兄的嘴歪了一边。 「……是我的错,是我的教育失败,让你变成这个样子,我很抱歉。」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大师兄怒吼:「过千帆!你还不懂吗!」 「……当年你第一次叫我『师父』的时候,我很开心,那一刻,我长久以来的梦想终于实现了。」过千帆没头没脑地开始想当年:「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那样的?是什么契机让你走上歪路的?我一直很后悔,要是我早点发现就好了,要是你做决定的时候,我在你身边就好了……」 「闭嘴!给我道歉!一句『对不起』有那么困难吗?」 大师兄用力打了过千帆一巴掌,过千帆茫然地抬头看着他,忽然又看向我。我不知道他此刻正在想什么,但我似乎有点可以体会他的心情,包括他为什么不还手的理由。 因为是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徒弟。 因为有当年快乐的回忆。 因为心有愧对,所以,无法还手。 明明眼前的人,早已不是当时天真的小孩了,过千帆依然用慈悲的心包容着他。 但是,已经回不去了。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我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最后的绝望。 「……」 风的声音。 远处有风的声音。 我猛然睁眼,一道刺眼的强光袭来,硬撑着身体爬起来一看,门口不知何时停着一辆巨大的摩托车。 没有车牌、蓝色的头灯,纯黑色的外表、宛如猛禽类的流线形曲线,车身侧面大大写着金色的「隼」字。 跨坐在其上的,是一名穿着黑色长风衣、头戴全罩式安全帽的男子。 「你、你是……」 大师兄指着那个人,全身颤抖。 男子从车上下来,缓缓走向大师兄,他手里握着一条沉重的锁链,拖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过千帆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呆然地看着男子。 「不会吧……」 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阿鰻,说出了他的名字: 「不肖鸟!」 数年前讨乏各路罪犯,犯下多条伤害、杀人罪,在社会掀起了一股巨大波涛后,从这座城市消失无踪的黑暗英雄。 不肖鸟一步一步地,离大师兄越来越近。 这段时间,无数的人都在猜测,不肖鸟是活着呢?还是已经死了? 大师兄整个人跌坐在地,不肖鸟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举起手中的锁链,划破寂静的空气,狠狠地鞭打下去。 大师兄发出惨叫,翻着白眼昏了过去,裤档湿了一片。红绿灯三人组见状,丢下自己老大不顾,全都跑了。 过千帆站了起来:「不肖鸟!」 不肖鸟转过头。 「您……您还活着……」 过千帆全身都在发抖,不过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激动,他的眼眶已经充满了喜悦的泪水。 不肖鸟向他点头。 过千帆问:「您是来拯救我的吗?」 不肖鸟指着一旁放在矮椅子上的手机,我都忘了现在还在直播,也就是说,不肖鸟是看了直播以后才过来的。 但是,不肖鸟不是杀生佛的死对头吗?他怎么会想要来救过千帆呢? 「那些都是谣言。」过千帆看穿了我的疑惑:「我师父和不肖鸟,是多年的挚交。」 不肖鸟点头。 也就是说,不肖鸟跟过千帆早有渊源! 「不肖鸟!我现在已经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男人了!你看,他是我的徒弟!」 过千帆激动地衝过来,把我推到不肖鸟前面,不肖鸟一言不发地看着我,然后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摸摸我的头。 这时,远方传来警笛声,看来警察们总算姍姍来迟。 「是谁报的警?」 我忽然想到这个问题,后来才意识到,可能是看直播的人吧,虽然大部分人都只是看热闹,但总会有些人像不肖鸟一样想要伸张正义。 不肖鸟看向门外,似乎要走了,也对,他要是被警察抓到可就糟糕了。过千帆好像觉得很捨不得,还想跟他多说几句话,但不肖鸟拒绝了。临走前,不肖鸟把他别在胸口的一个金色骷髏徽章拆下来给我,我实在消受不起,但过千帆叫我收下,我就收了,恭恭敬敬地跟他说谢谢。 不肖鸟没有表示什么,转身离开,我看见了他的风衣背后,金色的书法字体写了两行诗: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不肖鸟跨上摩托车,与警车擦身而过,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 不知道下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有机会一定要问清楚不肖鸟和杀生佛是什么关係。 不过,他还活着,只要知道这点,就觉得很感动。 原来这座城市里依然有英雄的存在,只要有罪恶的地方,不肖鸟就会出现,就像以前一样。 「许飞。」 过千帆在叫我,我转头一看,他露出松一口气的微笑。这个笑容跟他平时那种硬装出来的不一样,是货真价实、发自内心的笑,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个表情吧,我居然有点感动。 「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不还手吗?」过千帆问我。 「是不是因为你捨不得打自己的第一个徒弟?」 「不完全是。」过千帆指着仍在直播中的手机:「因为大家都在看,如果我身为一个老师,却被拍到公然跟别人打架,那我就没办法回学校了。」 我差点没昏倒,居然是因为这种理由?! 「你可以说你是正当防卫啊!」 「哈哈哈……」 「又来!又用这种假笑敷衍我!」 讲到最后,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该死,我怎么会遇见这种老师。 我突然觉得好累,一屁股坐下来,警车跟救护车陆续停在门口,好几个警察慌张地衝进来,弃倒在地上的伤患们不顾,四处寻找着早已不见踪影的不肖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