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藏灵》 第二十五章 古船 墨鱼汁是乌贼在水下遇到危险时,从墨囊中喷射出的一股黑色的汁液,墨汁会把周围的海水瞬间染成一片黑色,墨汁中还含有麻痹猎物、抵御天敌的微量毒素,乌贼便在有毒的黑色烟幕的掩护下,趁机逃之夭夭。 旧时渔民在海底遭遇乌贼的毒墨时,便学会了这一遁逃的方式,在补获乌贼之后剖开取出新鲜的墨囊,将其中的墨汁收集起来灌入猪肠衣内,在潜水作业时随身携带,如果遇到凶恶的水族前来干扰,无法脱身,便挤破墨囊,学着乌贼的样子,借着黑色的墨汁逃出生天。 张瀛山掏出一只墨囊向鲨鱼群中投去,漆黑的墨汁瞬间将血红的海水又染做黑色,墨汁中所含的毒素短暂地麻痹了群鲨的感知,二人借着宝贵的逃命时间,一前一后,向着深海中的庞然巨物潜去。 此时月食已进行过半,月亮东侧陡然生光,如同悬挂在天上的瀑布,将冷冰冰的月光倾洒下来,直射进海水中,光影和人影在海水中折射扭曲,显得水下的庞然大物隐隐而动,仿佛呼之欲出。二人胸前的萤石受月光照射发出的绿光也更亮了几分,两种冷色光源交织在一起,照得人心里直发毛。 要说为什么张瀛山与有福二人难得有脱身的机会,却不往水面遁逃,却反其道而行,往那幽暗的深海中潜去,莫非是想不开,偏偏要把脖子送到铡刀下——自寻死路不成? 越往下潜海水的压强越大,海水浑浊不清,月光再亮也很难到达,光线幽暗昏黑,海底深邃辽阔似乎没有边界,压抑、紧张与绝望的情绪不免一齐涌上心头,饶是张瀛山英雄虎胆,对人类基因中本能的“密室幽闭恐俱症”也难以克服。 好在随着快速下潜,之前远观的“庞然巨物”此时逐渐显现在眼前,那庞然巨物不是海底水族,竟是一条沉没在海底的巨型宝船,那宝船头窄尾宽,船艏尖尖翘起,船身足有十多丈长,大大小小的船室不下十多个,船艏正面刻有形状怪异略显威武的虎头浮雕,两舷侧前部有片片海浪的彩绘,整体风格竟稍显异域格调。 明末清初时下令沿海地区“片帆不得入海,寸板不得离岸”,由此看来,此船未必是中原之属。 宝船船体不知因何整个从中间断开,甲板上部整齐地插着五支桅杆,正中央的主桅杆有三人合抱之粗,宝船倾覆沉底,桅杆全都寸寸折断,在水下东歪西斜地倒成一片,船身皆是木质,不止何年何月沉没在此,船身上已长出了片片海草与海贝。 张瀛山方才与那群鲨缠斗时耗费了大量体力,加上许久没有换气,感觉脑袋发沉、眼前一片模糊,一见宝船心中大喜过望,之前借着月光远远地瞅了一眼这水下的庞然巨物,断定此物不是水底的巨型水族,就是有大船折戟,下潜之举赌上他和有福二人的性命,没想到还真赌对了。 上下打量了宝船一眼,也顾不上多做观详,便掏出绑在腰间的猪脬,对准口鼻,用力呼吸了几个来回,只觉得肺内充盈,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 就在这时,张瀛山感觉背后的海水流速加急,一股阴冷的寒意直奔二人而来,不必多说,定是群鲨已经摆脱了墨鱼烟幕,追击至此。 张瀛山不由暗暗叫苦,心里也明白了大半,自己与有福已下水多时,即便是刚入水时身上有活人的生气与温度,此时也应该已经消逝了大半,群鲨发了疯一样如此群追不舍,一定是有邪祟之物在暗中作梗。 他们驾驶到此的小船之前早已沉没,方才趁机遁逃时如果选择不管不顾贸然出水,无船可成飘在水面上成了活靶子,与直接游进鲨口投食无异。 二人此刻后有追兵,暗有堵截,肺中缺氧,如同烈火灼烧,用来充作水肺的猪脬也早已干瘪,全凭一口憋着的空气活动到现在,身后的鲨鱼飞驰而来,已然将二人逼入绝境,眼看就要葬身鱼腹。 人在危难时刻求生的欲望是无限的,张瀛山在此之前暗中思量,茫茫瀛海中无遮无拦,既然浮到海面上没有小船可以栖身,那就索性鱼死网破,攻其不备,利用这水下沉没的宝船与群鲨周旋,坚持到月食结束时,群鲨受月光的吸引、纷纷游走,二人趁机离开,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说话间群鲨就游到了切近,张瀛山与有福二人不敢怠慢,手脚并用火速缩进距离他们二人最近的一间船室内,船舱内幽暗狭窄,看不清格局,二人身形一闪游进舱内,转身手脚并用,“啪嗒”一声关上舱门,于此同时,就听“咣当”一声巨响,为首的白鲨一头撞在了舱门上,这沉船不知道已在海底下泡了多久,被那白鲨一撞之下猛然摇晃,那木质的舱门却出乎意料的坚硬,一击之下不见破损,看那材质的纹路似乎是槭木所致。 张瀛山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若是船板松散,一击即破,冒险进入船室便等同于自掘坟墓,那白鲨撞门未果竟显得有些恼怒,也不顾身上吃疼,如同发了疯的公牛一般对着舱门一顿乱撞,群鲨经过方才的一番缠斗死的死伤的伤,此时剩下的也足有十多条,也学着白鲨的模样冲撞船舱,试图把舱门撞破。 二人心里大惊,这群畜生聪明到这种地步莫非是成精了,原本悬着的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有福透过船舱的缝隙向外一看,只见鲨群好像着了魔一样,个个双眼通红如被恶灵附体,宝船从中间拦腰折断,本就摇摇欲坠,在群鲨猛攻之下连接船体的龙骨又“咔嚓”一声突然断裂,二人所在的船舱也随着断裂猛然向下沉去,就地滚了几个来回,舱内的二人摔得七荤八素。 再看有福的脸上,已憋成猪肝色,两眼外鼓、脖颈出的青筋毕现,嘴边冒出一串串白花花的气泡,已然坚持到了极限。 张瀛山万念俱灰,难道自己真到死在此处,张某区区性命何足挂齿,可是千不该万不该,还连累了自幼命苦的有福, 舱外群鲨的攻势仍不停歇,张瀛山竖起耳朵一听,此时在他二人所藏身的幽暗船舱的角落里,竟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好似有人正在暗处悄悄低语。 wap. /110/110395/28655550.html 第二十四章 恶斗 那条白鲨鱼的速度极快,在水下迅捷程度不逊鱼雷,张开血盆大口眨眼间就游到了有福近前, 张瀛山心头猛然一震,肌肉比大脑率先做出反应,手上发力,将手中的分水刀向前一递。 这柄分水刀虽然称做短刃,但却足有一尺余长,刀身尖宽背厚,十分锋利,利刃在萤石的映衬下发出蓝汪汪的寒光,刀锋到处,顿时刺入白鲨体内,鲜红的血液滚滚冒出,把周围的海水都染红了,一击之下白鲨并未毙命,身上吃疼生出一股怪力,拖着张瀛山在海水中甩了起来,这时有福回过神来,见张瀛山与白鲨纠缠不清,拔出腰刀就要上前帮忙,可一人一鲨纠缠在一起,把周围的海水都搅混了,混乱中唯恐错伤了张瀛山,心中着急却只能干瞪眼。 混乱之中,张瀛山趁机一把将分水刀拔出,又在鲨鱼腹部猛刺了几下,一股股血水渗入水中,那白鲨原地扑腾了两下,就此丢了性命。 污浊的鲨血在海水中晕染开来,浓重的血腥味招来了附近的群鲨,还没等张瀛山反应过来,白鲨的鱼尸就被后来的鲨群撕了个粉碎。 张瀛山脑海中飞快运转,自己和有福下水前,明明各自携带了一罐驱鲨剂,一般按配方调配出的驱鲨剂最少也可以使用两个时辰,此时为何形同虚设,低头一看,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只见腰间那用竹片编织的小罐,不知何时中间搭扣的开关已被人打开,整个罐子一分为二,里面的驱鲨剂早已泄漏的丝毫不剩。 张瀛山心里暗暗叫苦,再看有福的腰间,装有驱鲨剂的罐子也同样空空如也,难怪群鲨毫不避讳直奔我们二人,可究竟是谁在暗中动了手脚,要引得我们葬身此处? 自己从小在海边长大,尽管海中的鲨鱼种类繁杂,可是主动伤人的却少之又少,潜水采贝的渔民中也很少有人被鲨鱼袭击丢了性命,为什么眼前的群鲨却像发了狂一样猛扑过来,又是什么把它们吸引到这里来的呢,张瀛山心里动了动,传说鲨鱼对血液极为敏感,见了鲜血如同疯牛见到红布,此处一滴血液滴进了海水中,远在十海里外的鲨鱼就能感知到人血的存在,难道是自己方才在船上咬破舌尖吐了一口鲜血,这才引得群鲨至此?还是说它们受那赤璇珠和“月霂”的精光吸引,抑或是受藏在暗处鲛人的蛊惑? 张瀛山对鲛人知之甚少,只是小时候在树下听胶东城里上了年纪的老人讲故事时提到过。眼下情况紧急也来不及回忆。 阴暗浑浊的海水中,鲨影绰绰,二人照明条件有限,只有胸前泛绿光、仅能水下照出五步有余的萤石,黑暗中也数不清有几条鲨鱼,水下空空荡荡无遮无拦,群鲨闻到血腥味,加剧了狂性,不分敌我,在猩红的血水中横冲直撞,张瀛山有心招呼有福趁乱离开,却见他和一头体积较小的青鲨缠斗到了一起,有福之前愣了半天,此时也回过神来,一改方才胆怯的模样,使出在那就九顶铁槎山上看瓜的本领,与那青鲨斗的有来有回,眼神里透出十足的凶悍,一刀刺进青鲨的肚腹奋力向外一抽,一股污浊的血水从刀口中冒了出来,还没等有福再刺第二下,青鲨便被冲上来的鲨群肢解分尸吞入口中。 张瀛山在一旁挥动分水刀,闪转劈刺,将冲上前来的鲨鱼一一击退,转头一看,有福独当一面骁勇能战,心里不由暗暗点头,此行虽然有诸多变故,但他在水中竟也身手敏捷、毫不畏惧,自己多亏带了个他这个帮手,否则眼前群鲨纵横,自己说不定早就葬身鱼腹多时了。 从下水采珠到群鲨并起,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却显得格外漫长,二人许久没换气,头晕脑胀体力渐渐不支,加上在水下活动阻力太大,此时早已筋疲力尽。 此时有福正与一头虎鲨纠缠在一起,只感觉头晕目眩五脏六腑生疼,肺里好像着了火一般,脖颈处的血管突突直跳,慌乱中手上失了准头儿,腰刀向前一刺被眼前的虎鲨灵巧的躲过,那虎鲨原地一转,张开大嘴,眼看着就要咬住有福的肩膀。 有福身体后倾想躲开这一击,可体力不支退无可退,在这危险万分之际,那虎鲨竟然“唰”地一声原地掉头,看方向直奔着张瀛山胸前而去,有福死中得活,心里咯噔一声明白过来,张瀛山取得那赤璇珠之后装入锦囊藏在胸前,那虎鲨本是畜生,为何到嘴边的肉不吃,却好像有自己的想法,偏要奔着身上藏着赤璇珠的张瀛山而去呢? 此时月食已进行过半,月亮的东侧生光,明亮的月色倾泻下来,射入海底的光线渐渐增强,人的眼睛适应了幽暗的环境,在月光的加持下海底的慢慢清晰起来,透过一层层被染红的血雾,海底的坡下不远处,似乎有一个庞然大物静静地趴在水下。 有福心底一惊,但脑中缺氧,脑瓜仁生疼,便不再多想,取出腰间拳头大小的猪脬,深吸一口,精神稍稍振奋,将干瘪的猪脬顺手一扔,抄起腰刀,游到张瀛山切近,张瀛山正与群鲨缠斗,此时也是渐处下风,顾前不顾后。二人此时已穷途末路、弹尽粮绝,双拳四手也招架不住群鲨猛烈的冲撞与撕扯。 有福趁乱拿手向下一指,张瀛山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此时月光更甚,纵使鲨血流干成了一片血海,水下的种种景物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只见那水底的庞然大物随着月光的照射隐隐而动,张瀛山心中顿喜,向有福比划了一个下潜的手势,从背囊中掏出一只加工后的乌贼墨囊,朝着群鲨中央投去,一股漆黑的墨汁瞬间将周围的海水染得通黑,张瀛山抓着有福向下一沉,二人一鼓作气,朝着水下的庞然大物潜去。 wap. /110/110395/28655548.html 第二十三章 鲨鱼 张瀛山与有福二人一前一后翻身潜入水中,沿着小船下沉的路径,大头朝下向着海底潜去, 二人胸前的萤石发出暗幽幽的绿光,有福原本嘴角出血、脸颊红肿,再被绿光一照,乍看之下形同鬼魅, 张瀛山暗暗咋舌,心说多亏自己了解这萤石是怎么回事儿,心里头早有准备,要不然深更半夜在黢黑的水下冷不丁的瞧见这么一位,不被吓死也得少了半条命。 越往下潜光线越暗,张瀛山感觉太阳穴处的血管突突直跳,一股莫名的恐惧感涌上心头,人在光线昏暗的环境中不免心情压抑,加上此时身处水下,只有自己和有福两处微弱的光点,二人对水下的情况一无所知,又想到小船倾覆、砗磲遁逃,如果错过今天这千载难逢的时机可如何是好? 就算是成功得手,茫茫瀛海中没有船只,他与有福二人又要怎样才能回到岸上? 平日里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的事,这时也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想了起来,压得张瀛山心里千头万绪、脑瓜子生疼。 定了定心神,张瀛山拿出猪脬换了口气,嘴边“咕噜咕噜”冒出一片片白花花的气泡,感觉心中稍微平静了些,对着有福比了个手势,表示自己状态良好,便继续向前搜寻。 就在这时,有福突然伸手向前方一指,一个灰白的影子静静的卧在海底的白沙上,沉没的小船落在它身旁不远处,正是那被张瀛山用绳索绑缚住的砗磲。 张瀛山为之精神一振,快划了几下水,来到了近前,定睛一看,砗磲与之前别无二致,上下两片的蚌壳紧紧闭合,那捆住砗磲的绳索稍稍松开,看似是方才在水下经过了一番挣扎却没能逃脱。 转头再一看,有福双目圆睁,面有菜色,不知道是在水中待的时间太久,还是初次见到眼前这比磨盘还大的砗磲受到了惊吓,张瀛山拿手一指腰间,示意有福不要硬撑,赶紧用猪脬换口气。 眼下张瀛山见到砗磲,好像找到失散多年的亲人一般,心中的紧张感也消了大半。 有福吐出肺里的浊气,深深吸了一口,脸色稍稍缓和,向张瀛山微微点头,表示自己还撑得住。 此时砗磲蚌壳紧闭、纹丝不动,张瀛山不由犯了难, 按照计划,只要那砗磲开口对月吐纳时,自己趁它不备,用锦囊中“月霂”换得它体内的“赤璇珠”,随后二人驾船逃出生天,等那“月霂”慢慢自行腐烂便大功告成。 可眼下已经错过了月食前的最佳时机,又要怎样使它开口呢? 时间紧迫,二人猪脬中的空气只剩下一半,藏在暗处的鲛人仍是巨大的隐患,此时月食已然食既,天地间一片漆黑,等到月食结束,砗磲必会再浮出水面,可方才在船上锦囊中的“月霂”泄出一丝精光,便引得海中水族争相追逐,想必那赤璇珠的气焰并不在月霂之下,如果等到月食结束,不免与诸多前来抢夺的水族有一场恶战。 所以在月亮复圆之前,一定要想办法将那赤璇珠拿到手方才稳妥。 水下压强过甚,憋得张瀛山心烦气躁,脑海里千头万绪,拿出分水刀用刀尖在砗磲背上来来回回的划动,发出一阵阵不详的声音。 猛然间,黑暗中一个微小的念头在张瀛山脑中一闪而过, 来前徐谱附耳交代他的四句诗, “靡音随风飘,挂低不挂高,鲛泣珠有泪,反把黄龙掏。” 自己被那鲛人迷惑陷入幻境时,前两句诗救了自己一命,两句诗文,“鲛泣珠有泪,反把黄龙”是什么意思呢? 鲛人哭泣,明珠落泪,反手才能直捣黄龙? 思虑至此,张瀛山向前游了一段,来在了砗磲背后,低头一看不由豁然开朗, 只见砗磲背后下半片甲壳的尾部,生着一把又粗又硬的钢毛,体积较小的砗磲用此将自己固定在石头上,以免海水冲击或者大鱼袭击,眼前这个老家伙,一千多年的寿命都快成了精了,漫说被大鱼袭击,不主动攻击别的鱼类已是万幸,自然是不用将钢毛挂在石头上来固定自身。 钢毛穿透蚌壳,直接与蚌壳内的蚌肉相连,这正是它的弱点所在, 摸出了此中门道,张瀛山毫不犹豫,招呼有福来到了切近,两人又分别用自己的猪脬换了口气, 自己抄起分水刀,将那捆住砗磲的绳索挑开,收起绳子放入背囊。 万事准备周全,张瀛山绕到砗磲背后,双脚没进海底的白沙中,如铁塔一般站定,双手抓住砗磲的钢毛,使出拔山扛鼎的力气向后奋力这么一拉。 只感觉眼前一亮,砗磲的蚌口应声而开,蚌肉因疼痛一阵阵颤抖个不停,千呼万唤始出来,牛眼大小的赤璇珠出现在了眼前,珠子上好像有人笔走龙蛇,画出了一道道水波似的花纹,通体浅蓝,发出凉森森的白光,在幽暗的海底光彩夺目熠熠生辉,好似太阳从海面升起一般。 张瀛山不由惊呼一声,看来此物果真不凡,手上也不毫不犹豫,当机立断,一把从蚌壳内将赤璇珠抢到了手中,精光从指缝中泄出, 再看那砗磲的蚌肉猛然剧烈地抽动,海底隆隆有声,张瀛山脚下一阵颤动,感觉地动山摇,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海底一跃而出。 千年砗磲失了赤璇珠,海中阴阳失衡,海水极速涌动,以砗磲和张瀛山为中心渐渐汇集成一个巨大旋涡, 张瀛山见此光景心知大事不好,攥紧赤璇珠不被海水冲走,自己伸手往怀里掏出锦囊,“月霂”的光芒迸射而出,张瀛山当机立断,取出“月霂”一看,瓜体通身发亮射出一道道白光,内部似乎有个通体鲜红的小螃蟹爬来爬去。 伸手向前一递,手上一松,“月霂”稳稳地落在了蚌肉上方,那千年砗磲以为赤璇珠失而复得,“啪嗒”一声,猛地合上蚌壳,向着暗处遁去。 眼下赤璇珠到手,张瀛山暗自送了一口气,不敢怠慢,急忙忙将赤璇珠重新装入锦囊,放入胸前的衣襟中仔细收好,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身前的萤石刚刚受到赤璇珠的照射,此时光线相较之前强了许多,张瀛山稳了稳心神,也不停留,转头招呼有福离开此地, 再看有福,此时竟然吓得噤若寒蝉,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吓得眼珠子都不敢转了, 张瀛山心里纳闷,顺着有福的目光往前一看, 之间一群通体灰白的鲨鱼,正迅速向他们游来,为首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直奔有福的面门而去...... wap. /110/110395/28655547.html 第二十二章 月食 前文书说到,张瀛山潜入海底发现了那千年砗磲的踪迹,刚用绳子将其捆好,就感觉绳子另一端传来一阵阵剧烈的抖动,原来是有福从船上发来信号,张瀛山不敢怠慢,想浮到海面上将其除掉永绝后患, 不料上浮中途被鲛人的歌声所迷惑,坠入幻境之中,千钧一发之际,从睡梦中醒来,浮到水面上打眼一看, 有福的表情如痴如呆,用锥子“咚、咚、咚......” 凿着船底,也不知道凿了多久,年久日深的木质的小船哪里禁得住他这种折腾,已然被他凿漏了, 海水涌进船中,没过膝盖,眼瞅着就要沉了。 一般的渔船在灌进一定的水量之后,都会失去平衡,直接倒扣过来,舟倾人覆,将船上的人压在船下、困在水底。 好在他们二人驾驶的小船体积不大,极易保持平衡,此时虽然海水已经涌入大半,但仍然坚挺在海面上,也是他有福福大命大,要是换做稍大一点的船,有福此时恐怕已经溺水多时了,看来取名字确实是门学问,有福这名字还真不是白叫的。 张瀛山一见有福又惊又喜,自己刚刚在梦中受人蛊惑,把他误认为鸡鸣岛上的银达子,一刀将他的人头斩落在地,冲动过后心底难免后悔,此时见他安然无恙,心里不免稍稍宽慰了些, 他们二人驾驶小船来到海中,船就等同于二人的性命,要是船沉了,茫茫大海,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性命便时刻危在旦夕。 张瀛山奋力向前游去,来到了船边,此时的船舷相比之前已经低了不少,几乎与海面平齐,翻身上了船舱,从背后一把揪住有福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 再看有福却浑然不知,站起身来两只眼睛空洞无神,对眼前的张瀛山视如不见,行尸走肉一般,仍保持着方才凿船的动作, 只见他将两只手高高地举过头顶,月光一照,手中的锥子亮闪闪地泛着冷冰冰的寒光,双手铆足了劲奋力向下刺去,直奔张瀛山的面门而去,张瀛山心里一惊,手上却没乱了方寸,松开有福的衣领,出手迅捷如电,顺势插向他的腋窝,有福手上一松,锥子应声入水。 张瀛山扬起右手,“啪啪”两声,打了有福两个耳光, 再看有福,两只眼睛逐渐聚焦,慢慢回过神来,一看张瀛山站在身前,喜道:“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刚刚明明你明明在水下,被那砗磲吸进了蚌壳之中...” 低头再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带着哭腔喊道: “哎哎哎...我的老天爷,大哥这怎么了这是,你看到了吗,船要沉了...” 张瀛山刚才那两下出手太重,此时有福的脸上泛红,已经微微肿了起来,嘴角也渗出血迹,但好在他已从那幻境中脱离出来,眼下虽然船要沉了,但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人没事就好, 一看有福胸前鼓鼓囊囊,便伸手从他怀中把装着“月霂”的锦囊掏了出来,揣进自己怀里仔细收好,之前不敢带着它下水,担心那“月霂”精光太盛,引得水族前来争抢,使得自己的搜寻受阻,眼下船眼瞅着就要沉了,二人免不了都要落水,也就不必再放在有福身上了。 有福见他闭口不答,一言不发还把锦囊拿走了,以为张瀛山有古怪,伸手就要来抢锦囊, 张瀛山一愣,“哎...” 张口刚要说话,就觉得脚下一空,二人扑通一声坠入海中,低头一看,小船已然沉没,此时正以极快的速度沉入海中,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按理说,都是匀速慢慢地落入海底,没有加着速往下直窜一说,这小船年深日久,难道还成了精了? 张瀛山心中疑惑,抬头一看,斗大的月亮已经偏西,右下角不知何时已经缺了一个圆角, 月食开始了! 见此光景张瀛山豁然开朗,月亮属阴,那千年砗磲也是海中至阴之物,方才满月正是阴气最重的时候,想必那砗磲想浮出水面吸收阴气对月吐纳,没料想半路被我绑缚住,此时月食开始,月亮被遮挡,海面上阴阳更替,阳气渐盛阴气式微,所以那砗磲便向深海中遁去,因为将它捆住的绳索与小船连为一体,这才拖拽着小船潜入深海。 张瀛山本想速战速决,试一招偷梁换柱,取了砗磲体内的赤璇珠,他与有福立刻驾船返回,可没成想水下变故丛生,一来二去白白耽误了许多时间。 依照徐谱所言,那砗磲久居深海,只因今晚的月食千年不遇,这才引得它冒险上浮吸月精华,若是不把握住这次机会,下次再想让它自己浮上来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月食过后仍是满月,料想那砗磲不会错过这千年一遇的机会,眼下虽说它潜入深海,但肯定舍不得走得太远,除此之外,还有小船上的绳索牵扯,它想遁逃估计也不是那么容易。 此时月光的强度也已经大不如前,但张瀛山还是决定冒险一试,若是贸然下水潜入海底,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漫说是找东西,无异于自己游进鱼肚子里。 好在张瀛山在沉船前就把自己装点工具的口袋拿在了手里,伸手一探,取出两块萤石, 萤石是一种能黑暗中自发光的矿物,若是白天受到阳光照射则光线更强,虽说是这样,但发出的光线也是捉襟见肘,仅能照到五步开外,旧时连夜出海,若是在船上点灯笼遇到浪大或下雨就两眼一抹黑了,所以萤石是渔民常备的一种照明工具。 张瀛山将其中一块递到有福身前,焦急道: “快将此物绑到身前,你我潜入水底,去找那砗磲的下落。” 有福看张瀛山刚刚在船上行为怪异,落水之后一直对他有所防备,一听他说话,便知道自己多虑了,急忙按照吩咐做好,又将两个猪脬吹足了空气,分给张瀛山一个,自己的也别在了腰间。 二人大吸一口气,互相使了个眼色,张瀛山伸出大拇指下按,对着有福比划出一个下潜的手势, 此时月光微弱,海水漆黑如墨,二人不做停留,一前一后翻身入水,潜入幽深黑暗的海底,直奔那千年砗磲而去... wap. /110/110395/28655546.html 第二十一章 沉船 张瀛山面色如纸、心如死灰,扑通一声坐倒在地, 自己本想为民除害,除去那千年砗磲,保得一方平安,可谁成想竟遭人利用,城破家亡、十室九空,落到如此地步。 低头再一看有福的人头,方才嘲讽的神色竟一扫而光,此时仍然是一脸的淫邪之态,两只眼睛贼眉鼠眼的兀自盯着秀清的尸身上下打量,脖颈断裂处鲜血直流到泥土里洇开一片,两片惨白的嘴唇微微张开,流出涎水,似乎是在觊觎她的姿色。 张瀛山只感觉肚子里一阵阵翻江倒海,恨不得将有福叉挑油锅,站起身来,飞起一脚将人头踢出一丈开外, 这一脚用尽了浑身上下最后的力气,当即瘫倒在地,泪流不止 虽说已经手刃仇人,但已与自己的血肉至亲阴阳两隔,结发妻子命丧黄泉,未出世的孩子也胎死腹中,现在只剩下自己形影相吊,还孤零零地继续苟活于世,又有什么意思呢? 想到此处,张瀛山两手伸到腰腹间,鬼使神差地解下了腰带,颤颤巍巍强挣扎爬身起来,将手里的一端抛到房梁上,抓起两头抄在一起,挽成一个死结,搬了一把凳子,嘴里小声嘀咕道,“爹、娘、秀清,你们走慢些,瀛山这就来找你们了。” 说话间脚踩着凳子,伸着脖子就要往绳套里钻。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细微的念头如同漆黑的夜晚中的闪电一般,猛地在张瀛山脑中一闪而过, 昨天夜里,徐谱交代自己去取赤璇珠的时候,附耳时曾对说他小声过四句诗,让他好好记在心中。 正是,“靡音随风飘,挂低不挂高,鲛泣珠有泪,反把黄龙掏。” 当时不明白这几句是什么意思,如今看来, 自己要自挂房梁之上,上吊自尽,岂不就是在“挂高”? 那后面两句诗文,“鲛泣珠有泪,反把黄龙”又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说此事还有蹊跷? 话说回来,自己方才虽说悲痛难忍,可人死不能复生,其实也并没有动半分轻生的念头,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会不由自主地把脑袋往这绳套里钻? 物之反常者为妖,想到此处也不犹豫,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张瀛山拔出短刃猛地向上一挥,将手中的白绫一刀斩为两截。 原本料想手上没了支撑定会失去平衡,免不了一屁股摔到地上, 可没成想只感觉手上一吃疼,整个人如同让人从背后推下万米的悬崖,向幽深的黑暗中沉沉地坠去...... “啊啊啊啊.....” 那黑暗的尽头似乎有光,张瀛山向下急速坠去,眼前的光亮越来越大,猛然间一个激灵猛然醒了过来, 心底不由地一惊,嘴巴一张,喉咙气管立马呛进一口苦咸苦咸的海水,引得一阵剧烈的咳嗽。 张瀛山睁开眼一看,只见头顶月朗星稀,自己周身浸泡在海水中,方才用来捆住那砗磲的绳索,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缠绕在了自己的脖颈上,绳索另一端仍捆在水下不远处隐约能看见一个灰白色的影子上 ——月食尚未开始,此时仍是半夜时分,方才胶东城内的种种遭遇竟是南柯一梦,自己仍在海中! 原本已经用绳子将那砗磲牢牢缚住使它逃无可逃,准备返回船上取了“月霂”之后再做打算,可谁知刚到手的砗磲还没捂热乎,留在船上的有福突然摇动绳子发来信号,张瀛山料想必是海面上又生事端,本想自己顺着绳子返回船上,一鼓作气铲除作乱的邪祟,再下来从长计议也不迟,可谁成想竟然在上浮的中途莫名其妙地昏迷,好似做梦一般坠入幻境之中。 张瀛山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头顶海面上有规律地传来 “咚、咚、咚......”的声音, 张大爷不敢怠慢,吐尽了肺里余下的空气,快速往上游去,说话间破水而出,借着熹微的月光这么一看,就瞧见有福半弓着身子伏在船上,船舱中的水早已没过了膝盖,二人从码头开来,用来在海上栖身的小船,眼看是要沉了。 这时,张瀛山耳边又传来和方才一样缥缈的歌声,听罢脑袋昏昏沉沉,感觉一阵晕眩,如坠云里雾里, 张瀛山连忙咬破舌尖,一股甜腥的血液在嘴里弥漫,舌尖的血脉直通心神,阳气最盛,有驱邪避祟、稳心固神的作用, “呸” 张大爷吐净了嘴里的鲜血,顿时感觉头脑清醒了不少,猛然回想起二人刚到此处停船时,有福听到远处海中鲛人缥缈的歌声, 当时还在远处,自己不以为意,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传说鲛人善用歌声魅惑人心,想必自己刚才坠入幻觉定是受它蛊惑,原本以为鲛人性恶,善用歌声魅惑人心,都是坊间的传闻, 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真如此,真是好生厉害的手段,若不是谨记了徐谱嘱托,只怕自己此刻早已气绝身亡多时了。 “咚、咚、咚......” 凿击木船的声音把张瀛山拉回神来, 转头再看有福,只见他神色茫然、目光呆滞,两只眼睛空洞洞的对着前方,对眼前的一切彷如视而不见,与之前趴在船舷出的状态如出一辙,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还在抡着锥子, “咚、咚、咚......”,一下一下,凿着早已漏了水的船底...... wap. /110/110395/28655545.html 第二十章 手起刀落 低头一看,老蚌与之前一般无二并无异样,张瀛山心里暗松了一口气。 还没来得及反应,绳索又是一阵猛烈的抖动... 糟糕,自己刚刚神经紧绷,光将注意力放在这砗磲身上。 绳索晃动必是有福在发信号求助,看来船上情况有变! “哼哼”张瀛山心中冷笑, “怕是刚才暗中作祟之物见我已将砗磲找到,终于按捺不住了,如此正合我的心意,待我前去会会它,来个斩草除根。” 嘴上虽是这么说,但在心中仍不敢大意。 手脚不敢怠慢,口中缓缓吐了一口气,嘴边一阵白色的气泡向外翻出,手脚并用,顺着绳索的方向就朝着水面浮去。 向上光线逐渐亮了起来,就在即将破水而出的当口, 听见海面上忽然传来隐隐的歌声,声音缥缈缭绕,呼远呼近,好似远在天边却又像近在耳边,直勾勾地往人脑子里钻。 张瀛山闻声脑袋一阵眩晕,歌声好似一只看不见的大手,一把将他缚住,只感觉意识渐渐模糊,整个人仿佛陷入急速旋转的旋涡,被吸入神秘莫测的海底深渊...... 再一醒来,张大爷睁开眼四处打量,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海底,而是趴在海岸边的一块礁石上, 有福、小船和那千年砗磲此时已全都不见了踪影,刚刚海中的种种经历只在脑中留下了模模糊糊的记忆,好像发生在多年以前,浑身上下只剩下一柄分水刀还握在手中。 抬头望去,只见天地苍茫暮色沉浮,颇有斗转星移,两世为人之感。 此时张瀛山只感觉浑身关节酸痛,衣服也早已被海水浸润湿透,强挣扎站起身来,转过头一看,顿时如遭晴天霹雳,怔怔地望着胶东城,半晌不动,犹如僵死。 只见目力所及之处,不管水陆码头和还是远处的房屋,全都被海啸冲毁,淹没在滔滔洪水之中。 莫非是自己方才昏迷的空当,那砗磲对月吐纳已成气候?还是有福包藏祸心暗中作梗,趁我昏迷之时贸自取了赤璇珠,引得海气失衡,这才酿成大祸? 海啸掀起十几米高的巨浪凌空拍下,胶东城城邑墙垣都被拍的粉碎,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更别提舍间普通的村居民宿,也都被洪水冲的七零八落,海啸形成的巨大冲力如同巨人挥动一把硕大的铁锤,猛地砸向地面,胶东城内外遍布断壁残垣,往日的风光不可复见。 这时洪水已开始渐渐退去,混黄的水流汇成分支返流回大海之中,张大爷愣了半晌,猛然回过神来。也顾不上浑身疼痛难忍,纵身一跳从礁石上跃入水中,从上游迎面冲过来一块木板,被张瀛山一把抱住,使出浑身的气力,抱着木板朝着张家大院的方向奋力划去。 原本喧闹鼎沸的胶东城已被毁天灭地的海啸夷为平地,满眼尽是断壁残垣满目疮痍,张瀛山凭着记忆,跌跌撞撞一路返回家中。 跨步进了院门,只见一具男尸悬挂在院中的石榴树上,早已死去多时,从衣着辨认正是张瀛山的父亲老张员外, 张瀛山见此情形不由仰天一声哀嚎,声音如同受了伤的猛兽。 强打起精神,继续寻找母亲与秀清的下落,好在正屋还未被冲垮, 张瀛山心中默念老天爷保佑,但愿她母女二人平安无事。伸手推房门竟没有推动,用力向外一拉,只听得“唰”的一声,屋里还未退去的洪水冲着几具泡的肿胀发白的尸体破门而出,张瀛山一个趔趄,站起身来一看,不由悲从中来失声痛哭,只见那尸体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老母亲、秀清和几个家奴院工。 秀清怀胎三月腹部略微鼓出,此时也是一尸两命,未出世的孩子也已胎死腹中,张瀛山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肝胆俱裂。 这时,就听门外有人喊, “瀛山哥,你在家吗?!” 听声音十分熟悉,说话的语气也极为轻快,似乎尽管周围遍地狼藉,此人却全然不放在心上。 可一时却想不起来是谁,只听得噔噔噔脚步声音,那人已迈步进了庭院, 张瀛山抬头一看,来者不是旁人,正是与他在九顶铁槎山上结义,然后并肩去海中寻砗磲取明珠的——有福。 此时有福神采奕奕,整个人显的精神焕发,张瀛山正怀抱秀清的尸身失声痛哭,有福竟完全视而不见,撇着大嘴将刚在院外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瀛山哥,您在家吗?!” 语气暧昧甜腻,嗡嗡作响,似乎是从蜜罐中发出的一般。 再看有福脸色惨白,笑容阴森诡异,满脸的淫邪之态,竟与那鸡鸣岛上的银达子有十分的神似。 张瀛山心里咯噔一声,莫非那银达子的鬼魂并非是徐谱幻化而出,而是确有其人? 而有福在船上时早已被银达子上了身,难怪在出水换气时,见他行为怪异神色慌张。 莫非是为了报我将他化作牲畜变卖之仇,故意在我寻找到那千年砗磲之后加以阻挠,为的就是引得海气失衡海啸滔天,将胶东城毁于一旦,使得城破家亡,我的血肉至亲命丧黄泉? 思虑至此,张瀛山杀心顿起,将手按在自己随身的分水短刃上,唰地一声拔出,出手干净利索迅捷如电,对准有福的脖颈手起刀落, 只听得“咕噜”一声,血溅三尺,有福的人头当场落地,在地上兀自滚了几圈,两只眼睛死不瞑目,仍直勾勾地盯着张瀛山,两边嘴角却仍轻微上扬,神色好似是在嘲讽,惨白的脸色溅上鲜红的血迹,透着莫名的恐怖与怪诞。 wap. /110/110395/28655544.html 引子 “东有大海,螭龙并流,雾雨霏霏,白皓胶只。” 海上行船不比游山玩水,先不说汪洋大海中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神秘水族,单是凭一叶孤舟在大海中斩波搏浪,也是需要十足的胆色。旧时也不比如今,没有天气预报台风预警,全凭肉眼打量天色,再结合辈辈流传下来的经验来预测天气的好坏,倘若稍有差池,在海上遇到极端恶劣的天候,难免舟倾人溺,葬身鱼腹之中。 所以,航海之人最为迷信,自古便有北拜龙王、南拜妈祖之说,皆奉为海神。 传说龙王统领水族掌管行云布雨,深海中鲸鲵水族,硕大无朋。 清代《海洲志》中记载,嘉靖年间,九河下梢天津卫有一户姓马的渔民带着儿子出海打渔,在海中遇到狂风迷失了航向,连着好几天阴雨密布难以定位,放眼望去,四周一片汪洋,哪里还分的清东南西北?只得听天由命,认准一个方向往前开,连着漂泊几日,父子二人缺水少粮,饿得是面有菜色。突然,老远瞧见远处有一个黑黝黝的小岛,二人大喜,总算见着亲人了,急忙忙调整航向准备靠岸,驶到近前一看,岛上光秃秃一片一棵树也没有,如同一座煤山浮于海上,父子二人还没弄明白,突然被那小岛张开大嘴连人带船一并吞下。 原来那岛竟是一头蓝鳁鲸露在外面的脊背。直到后来这头鲸在岸边搁浅,人们才在它的肚子里发现了这艘渔船。所以自古每逢二月初二,渔民纷纷用猪牛羊三牲来祭祀龙王,一是祈求风调雨顺,二来也祈祷出海平安归来。 张家祖上世世代代都是胶东海岸的渔民,一直到了我曾祖父张瀛山这一辈,张瀛山早年间为救老母,夜探鸡鸣岛“鬼市”寻药,偶得上古相书——《连山》。 远古有三易,《周礼》云:“太卜掌三易之法,一曰《连山易》,二曰《归藏易》,三曰《周易》。 据传,《连山易》为盘古开天地后第一代君主天皇氏所创。三部相书在历史的长河中三足鼎立,但由于战火纷乱、伪作乱真,《连山易》与《归藏易》都湮没在历史的刀冰水火中不复传世,如今只剩下《周易》一脉相传。 几十年后,日月穿梭斗转星移,我退伍后意外习得《连山易》,远处观星而识龙穴,近出断纹以辩水色,掌握了瀛海之中的风水密码。后与战友黄花鱼机缘巧合之中加入了罗灵组织的海上探险队,远赴太平洋深处,试图寻找徐福东渡时携带的金银财宝,执行“最后的马克”秘密任务,却意外发现自己遭人利用,而埋藏在大洋深处的,竟然是控制整个世界命脉与人类命运的关键所在… 为了揭开秘密背后的真相,探险队足迹踏遍四海,徐福东渡的秘密,昆仑冰川下的千年不冻海,贝加尔湖中的史前巨兽,南海水下珊瑚森林美丽而致命的“时空断层”,一场擎天搅海、改天换月的探险之旅拉开了帷幕。 是与非,善与恶,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wap. /110/110395/28655522.html 第一章 鸡鸣岛 一夜北风寒, 万里层云厚, 长空雪乱飘, 改尽山河秀! 我曾祖名叫张瀛山,当年出生时天降异相,暴雨连降三日,山上的洪水如同一条条巨蟒一般,滚滚向东流入大海。 众人一瞅,心说坏了,这是天要塌啊,再这么下去,雨水冲垮了庄稼农田,来年一家老小可就要喝西北风了。 “一准是凡间有东西惹着了上天,所以老天爷降罪于此!” 正发愁呢,说话间,有人看见有打九顶铁槎山上的九龙池中,飞出一条金龙! 金龙借风劲凭雨势扶摇直上,只听“咔嚓”一声,憾天拔地的一声炸雷和婴儿的啼哭声同时响起,接生的妇人抱起孩子,就着窗外青紫色的闪电这么一看,当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从此以后口不能言,活活吓成了哑巴。 只见我曾祖浑身金黄天生一对赤瞳,虽说刚落生,但却不哭不闹,一声不响,双目如炬地打量着屋里的每个人,漫说是人了,鬼都吓得直哆嗦,那时候的人迷信,都传言说这孩子是金龙转世,渡劫遇了雷击,恐伤及无辜,为保一方百姓平安,索性就地投了凡胎。 正有道是:“无辜霪雨乱纷纷,紫电劈断黄龙根,奈何投胎目如炬,连山易中有死生。” 张瀛山自幼胆识过人,打小儿就知道孝顺父母,眼睛也由赤变白,三岁便能识文断字出口成章,五岁耍枪弄棒胆识过人。 等到十八岁,出落的是一表人才,称得上是文能提笔安天,武能上马定乾坤,有统领千军万万立与两军阵前的大将风范,出来进去的人没有不挑大拇哥的, 称赞道:“这要是咱大清朝还有科举,张家的公子一准是文武状元。” 老两口心里美的高兴,但身体却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为什么呢? 您想啊,龙子贵胄做儿子,凡人的命格哪里承受得住。 果不其然,这天老太太突然病倒,躺在床上出气多进气少。 张家上下可就乱了套了,把胶东城里大大小小的名医都请了一遍,可是脉也好了药也抓了,就是不见好,老太太躺在床上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眼瞅着是不行了。 张瀛山救母心切,急的如同是没有头的苍蝇,已然是三天没合眼了,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将什么名医、方丈老道全都请回家来,为老妇人诊脉诵经。 这天又要出去请大夫,刚一出门,有打对面过来一位老者,只见此人须发皆白,长髯浓眉,看岁数可是不小,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颇有出尘之态,手拿着一杆三五尺长的幡旗,上面笔走龙蛇写着四个大字——“悬壶济世”。 想吃冰下雹子,没有这么巧的了,张瀛山虽拎不清好坏,但眼下也不敢怠慢,急忙忙将老者请进家中。 老大夫来到床前一搭脉,稍作沉吟,眉头微微一皱,微笑道:“没大事儿,老夫人这是上了心火,我给您开一味祛火的方子,您让儿子照方抓药,三碗水煎做一碗,吃三天一准儿见好。” 迈步出来,老大夫便轻声对张瀛山耳语道:“抓紧给老太太筹备后事吧,也就这三两天的事儿。” 各位纳闷了,怎么回事儿呢,刚才这老大夫在屋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您记住了,医者父母心,天底下但凡给人号脉瞧病做大夫的,当着病人的面都是往好里说。 没有那愣头青上来一搭脉就嚷嚷:“哎哎哎,这不行了啊这,今晚就得死,活不过明天,咱也别费那劲了,赶紧准备后事吧!” 这边话没说完,再看那边,病人躺在床上两腿一蹬嗝屁着凉,那是病死的还是你吓死的呢?就说不清楚了。 所以说,在病人面前说的都是宽心的话,哪怕这人病入膏肓时日不多,再不济也图个心理安慰。 可出来和家里人就得如实相告了,也好提前准备好病人去世之后需要的应用之物,再一个做好心理准备,也省的真到了时候手忙脚乱。 张瀛山一听这话声泪俱下,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七尺高的汉子跪倒,如同塌了一面城墙。 跪下抱着老大夫的腿就不松开,直流着眼泪,哭道:“大夫啊大夫,您可得救救我母亲,有什么办法您说,只要能救回母亲的命,上刀山下油锅,千刀万刀把我活剐了都行!” 言罢泪如雨下。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话一说,搁谁心里都受不了。 老大夫沉吟片刻,严肃道:“办法倒也不是没有,只不过此去乃是龙潭虎穴,凶险至极,就看你有没有命去走个来回了。” “愿听老先生明示!” “小子,瀛海东去数十里有一座小岛,唤作鸡鸣岛,夜半子时时分,鸡鸣岛上有鬼为市,在那鬼市之上有卖一味龙须草,外观细长形同龙须,末端微红,你若有胆量取来,它就能救老太太的命。” “只是上了那鸡鸣岛之后,你切记要用布掩住口鼻,千万不可泄露出半点阳气,否则定将万劫不复,切记切记。” 老大夫说完扬长而去,张瀛山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等反应过来再追出门去,老大夫早已不见踪迹。 这正是:“医道慈心出良方,救母心切登鬼岛,此去九死一生难,瀛山卖鬼引龙蛟。” wap. /110/110395/28655523.html 第二章 银达子 说书唱戏劝人方, 三条大路走中央, 善恶到头终有报, 人间正道是沧桑。 前文书咱们讲到,张瀛山为救母亲,决定夜探鸡鸣岛鬼市,诸位看官要问了,这鸡鸣岛是个什么去处呢? 古时候的渔民设备落后,船在海上航行全靠徒手摇船桨,速度慢不说,安全性也极差,为了打鱼有个好收成,常常是要半夜子时就驾船出海,摇到几十海里之外,打些鱼虾。 为什么这么早出发呢,一是因为航程实在太远,走晚了当天晚上回不来。二是为了图早点回来傍晚能赶上晚市,拿着鱼获到集市上一卖,换个仨瓜俩枣的,够全家人一天的嚼谷,但这毕竟也是看天吃饭的行当,哪天天气不好了,或者汛期不对,一家人就得大眼瞪小眼的挨饿。 要是按现在的思路,天天鱼虾螃蟹山珍海味伺候着,那是王公贵胄一般的好日子,可毕竟一天到晚光吃这个它也不解饱,所以常常是饿得眼珠子发蓝,所以老话说得好, ——“宁嫁三顷庄稼汉,不羡万亩穷渔夫。” 海中山曰岛,岛也就是散落在海里的小块陆地。 那要说这鸡鸣岛是怎么来的呢? 渔民常年半夜出海,中途不乏有适合停船休息的小岛,长此以往有人就发现,在鸡鸣岛上,每到天蒙蒙亮时,借着月光,就看到岛上人来人往、影影绰绰。 可是要按常理来说,深更半夜的这海中的孤岛怎么会有人呢,大家都觉得甚是奇怪。 渔民中也不乏有胆大之徒,名叫贾三,这天他借着月光登岛观瞧,只见鸡鸣岛上房屋低矮错落,中间一条大路,路两旁各有人撂地摆摊,似乎是是一处集市。 街上虽然人影绰绰络绎不绝,却全都飘忽不定,显得极为模糊。 按说集市上人来人往吆喝叫卖,本应该人声鼎沸,可此处却万籁俱寂、鸦雀无声,只有银灰色凉森森的月光,冷冷地洒在摊位和行人头上,不由地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开弓没有回头箭,要说这位贾三爷确实胆色非凡,“唰”的一声撕下一片衣襟往脑后一系,掩住口鼻就上了这集市的大路。 三爷打眼一瞧,集市上卖个这些个东西称得上是五花八门,哪个是珍珠,什么叫珊瑚,金银玉器飞禽走兽经书典籍山珍药材是应有尽有,很多东西都是前所未见。 可定睛仔细一看,这集市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似乎全都脚不沾地漂浮在空中,脚下也全有没有影子,还有尖嘴猴腮却两腿行走,背后拖着一条大尾巴在摊子前讨价还价的,这竟是一群山精鬼怪! 饶是他贾三胆大包天,这会儿也吓得屁滚尿流,风紧扯呼,转身要逃活命去。 就在这时,只听得远处传来“咯咯咯”——三声嘹亮的鸡叫,贾三回头再一瞧,天光大亮,哪还有什么房屋集市,岛上只剩一片礁石荒地,连半个人影也没有了。 鸡鸣岛便由此得名。 贾三爷回家大病一场,没见多久便撒手西去,可这鸡鸣岛鬼市的消息却不胫而走。 转过头来,咱们再说张瀛山,追出门来老大夫早已不知所踪,心说想必老大夫乃是不出世的高人,看来我母亲这回有救了! 可此时正是中午,天光大亮,庆幸之余也是焦急难耐。 好不容易捱到了天黑,张瀛山救母心切,抬步便要往外走,只听得身后,“哎”的喊一声。 原来是妻子秀清在后面叫住他,张瀛山一回头,怀里被塞了一个物件,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捆红线。 “此行凶险,你孤身一人无人接应,不放将这红线系在船头,另一头拿在手里,大晚上黑灯瞎火的,你事成之后就算顺藤摸瓜也能返回船上,多多少少的也有个照应,不至于迷路,线上浸的朱砂乃是辟邪之物,定能保你平安归来。” 张瀛山心急如焚,也没仔细听,草草地将红线往怀里一揣,胡乱答应了一声,转头便迈步出了大门。 夜到子时,月朗星稀,斗大的月亮照的胶东大地如同白昼一般, 老话说得好,明灯不是人,明月不独行,常走夜路没有不碰见鬼的。 可张瀛山长这么大,从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个怕字。 一心着急到码头驾船出海,只顾低头赶路,“嘭”地一声迎头撞上一位。 只见眼前这位五十上下,衣着考究,但那衣服的样式却显得很古老,脸色惨白发青,如同白纸一般,可唯独两个脸蛋处各有一抹鲜红,冷冷的月光往脸上一照,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诞与诡异。 “哟呵,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怎么这么着急投胎去呢。” 那人说罢,两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张瀛山看,看的张瀛山心里直发毛, 可奈何自己有错在先,便拱手客气道: “对不起老人家,晚辈着急赶路脚底下没长眼,冲撞了您,您多担待。” “哼,这还像句人话,老朽不和你一般见识。”说完抬手一指,“小子,我看你衣着很新,怕是刚死没几天吧?” 张瀛山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声,怎么呢,自己心里知道自己可没死啊,这老头这么问自己,莫非…… 想到此节,张瀛山冷汗都下来了,索性顺着他的话茬说道: “您老人家慧眼如炬明朝秋毫,晚辈确实刚死三天。” 一听此言老头微微颔首,看样子似乎是在他意料之中。 “那这深更半夜的,你急匆匆的要到哪里去?” 张瀛山撒谎道,“晚辈听说那瀛海当中有一个去处,名叫鸡鸣岛,每到半夜时分是岛上的集市,卖的东西是应有尽有,为人时不敢前去,现在死了就想去长长见识。”边说着话边拿眼睛上下打量老头。 “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活着的时候胆子小,死后倒不是个胆小鬼!” 那老头儿见张瀛山对他说话极为尊敬,又处处以前辈相称,不由地飘飘然起来,又厉声问道: “我恰好也要去集市上逛一逛,你与我同去如何?” wap. /110/110395/28655524.html 第三章 凌迟 张瀛山一听这话,不由的暗自皱眉,倒也不是害怕,心说千万可别耽误了大事。 但转念又一想,眼下自己对鸡鸣岛上的情况两眼一抹黑,反倒不如将计就计,先从他的口中探得虚实,也好早做打算。 两人便搭伙上了路。 张瀛山拱了拱手,发问道,“老人家,您见多识广,不知这鸡鸣岛上的集市和人间的集市相比,可有什么不同之处?” 老头儿一听,捻着山羊胡子,嘿嘿尖笑两声,说道: “你刚死没几天自然是有所不知,这鬼市与人间的集市可是大有不同,一来不管是买的卖的,还是来来往往的客商都是鬼怪山精,听说这几年也有活人趁夜色登岛,但也全都掩住口鼻,将活气隐藏,虽说众鬼齐聚鬼气旺盛,掩盖了气息咱们也很难察觉。再一个就是鬼市上只能流通特有的钱币,叫‘诛’,要是没有诛,那就只能干瞪眼,和人间的穷光蛋一样,什么东西也买不到的。” 张瀛山心说这下完了,难不成要白跑一趟,自己一个活人哪来的诛啊,没钱可怎么给母亲抓药治病。 老头儿见他面有难色,对着张瀛山抬了抬手,张口说道:“瞅你的神色,怕也是个命苦之人,莫非连个烧纸钱的人也没有吧。你不必担心,你我好歹相识一场,待我到鬼市上寻几个妙龄少女的遗蜕,剩下的诛借你买点小玩意儿便是了。” “鬼市还卖死人?不知道您老人家买死人有什么用呢,难不成死人还能做丫鬟,侍奉左右不成?” “哈哈哈哈,黄口小儿不识人间乐趣,当然做鱼水之欢成就一番好事,老朽为人时常夜间拈花采柳,称得上是‘十里探花,海棠依旧,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遇到性如烈火的贞洁女子,便施些迷药,事后一刀送她们造登往生极乐,按理说爷们儿这也算是助人为乐做好事不留名了,谁知后来遇上几个不长眼的,竟然将老朽扭送官府活活打死。对了,说了半天还不知道你是怎么死的呢?” 老头儿说的一时性起,不由眉飞色舞,惨白的脸色上写满狰狞之态,令人不寒而栗。 张瀛山向来嫉恶如仇,一听这话不免便气血上涌,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两个眼珠瞬间血红。 随口敷衍道:“哦,我是出海打鱼时不小心淹死的。” 言罢心里开始盘算,怎么才能为民除害。 张瀛山心说,好你个作恶多端的老色棍,都死透了都不知悔改。 可他已经是死鬼一个,难道还能让它受两遍苦、遭二茬罪,再死一次不成?这也没听说过啊! 看来解铃还须系铃人,想罢定了定心神,又拱手问道:“老人家,我是刚死的新鬼,不知道咱们这行还有什么忌讳没有,还想请您多指点提携。” 话说到这张瀛山张瀛山也早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要说这老色棍不是别人,张瀛山也早有耳闻,生前是个作奸犯科飞檐采花的淫贼,绰号银达子。 早在几年前,胶东城里甭管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什么叫大姑娘哪个叫小媳妇儿,只要被他盯上了,不出三日,这家准得遭殃,光糟蹋女眷也就算了,完事儿还要杀人灭口,到后来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进屋施暴,手段凶残至极,一时间引起官怒民愤。 有道是善恶到头终有报,这天银达子又要行凶作案,恰好被早已埋伏好的众人逮了个正着,最后被官民合围——活活打死了。 消息传来,上岁数的老人都摇头叹气,怎么呢,太便宜他了!罪孽滔天到头了就受了几下拳脚,应该受千刀大刑,活活剐了他啊! 这位说了,常说活剐,那这到底什么刑罚呢? 常言道: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要说另外一个名字您肯定熟悉——凌迟,也就是一刀一刀割了罪犯。 《辽史·刑法志》中记载:“死刑有绞、斩、凌迟之属。来自于对契丹语“腐割”的音译,意思是让犯人缓慢地、极其痛苦地死去。 相传,历史上最后一位受凌迟酷刑的人名叫康小八,乃是清末混迹北京城一带的恶棍,犯过不少大案,在北京城到处掳掠强抢妇女、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最后被拿住,慈禧太后御审钦批,午时三刻推出菜市口凌迟处死。 但是老北京传闻,其实康小八行刑的时间不是在午时三刻,而是在黎明时分。 这天一早,牢头将鸡鸭鱼肉好酒好菜摆上,临行前伺候他一顿断头饭。 十有八九的犯人临刑前都会吓得体如筛糠屎尿齐流,牢头便拿起酒肉在犯人嘴唇上一抹,这就算吃了,黄泉路上也勉强做一个饱死鬼。 虽说康小八罪孽滔天,但却颇具英雄胆色,双手往腰后一背,迈着八字步来到桌前,甩开腮帮子喝酒吃菜,如同是在大饭庄子吃饭一般,神色怡然自得。 一餐吃得似风卷残云,酒足饭饱之后便要五花大绑披红挂彩,横穿闹事押赴菜市口,当时围观者把行刑台围得是里三层外三层那叫一个水泄不通。 满清后期刑罚废弛,连刽子手也说不明白凌迟的具体流程,相传说早些时候行刑时,一般都是先在受刑人的额头上下刀,用割下来的皮肤遮住眼睛,以减少犯人的恐惧。 可康小八却不让遮,告诉刽子手, “别遮八爷眼睛,老子倒要看着你怎么把我弄死。” 到了这般时分,康小八还敢如此猖狂,刽子手们一个个也不是吃干饭的,早就恨他恨得牙根痒痒,自然也不会手下留情。 第一天,三名刽子手轮流上阵,上来先对着他的胸脯开刀,每割十次,就对着他连泼水带大声吆喝,防止他疼晕过去,这天一共割了三百五十七刀。 当天晚上,康小八又被押回牢里,他居然胃口很好,还吃了两大碗粥。 等到第二天,行刑继续。依旧是每割十刀歇一会,京城百姓恨他入骨,纷纷拿钱贿赂刽子手说,一定要慢慢割,以解心头之恨。 这一次,康小八终于熬不住了,几十刀后,他就一命呜呼。虽然人死了,刑罚还得继续,太后老佛爷御笔钦批的刑罚,谁敢违抗,最后共割三千七百八十四刀。 他死后,围观的京城百姓仍不解怨,怒气难平,纷纷拿钱向刽子手购买康小八被割成细条的肉,必须要自己亲自啖其肉,敲其骨,吸其髓,觉得如此方才解恨。 wap. /110/110395/28655525.html 第四章 山羊 银达子见张瀛山为人谦虚,处处把将他以老前辈相称,心里不由没了防备, 便回答张瀛山道:“其实咱们啊,比做人容易多了,除了别在阳光下活动,再者就是别让人往你身上吐唾沫,其他的也就没什么事了。” 张瀛山疑惑道:“不让人往身上吐唾沫,这是为何呢?” 银达子摆摆手,不耐烦道:“这你不用问,你也不用操心,只要记住这两点就够了,保你穿行阴阳两界,脚下步步生风。” 说话间就来到了海边,早些时候海边的码头极为简陋,只能打鱼归来卸货时暂时停靠,不出海时渔船都停放在浅水处,靠船锚固定住。 锚是一种铁制的停船器具,性能优良,有四爪或两爪,抛在水底锚爪勾在海底的礁石上,再用铁链连在船上,随着潮汐翻腾越勾越紧,便可以使船停稳。 船飘在潜海里,张瀛山与银达子只能涉水上船。 银达子对张瀛山小声试探道:“既然你对老朽处处以前辈相称,那你可得背我上船,老朽身上这身衣服是前些日子刚从鬼市上花了二十诛,高价买来的,可万万湿不得。” 张瀛山有心找机会除掉他,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于是俯下身子,让银达子趴到自己背上。 站起身来,只觉得背后轻飘飘的,虽然将银达子背在身后,却感觉似有若无,分量远比预想的要轻出许多。 抬脚走到海里,就听见海水哗哗作响,银达子眉头一皱觉得不对劲,猛地抓紧张瀛山的两腿,冷森森地问道:“老朽向来涉水都是没有声响的,你怎么弄出这么大的声音?你一定有问题,说!” 张瀛山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要是被识破了,自己哪里还有命在? 马上反驳说:“您老人家怎么这么一会儿就糊涂了呢,上了年纪忘性大,刚和您说了,我才死了三天而已,身子自然重了,您刚死的时候不也这样吗,要是不信的话,那我把您扔海里,您自己下来走得了。” 银达子一听要自己走,这可不答应,往常都是自己泅水游到鸡鸣岛,今天好不容易遇上个好欺负的能背着自己,哪里肯善罢甘休。 转念又一琢磨,张瀛山对答如流四平八稳,语气也毫不慌张,八成是自己想错了,手上送了力道,讪笑着解释道:“爷们儿你误会了,我是说你不像没说你不是,改天我教你一些方法,你多练练就好。” 张瀛山心中冷哼一声,心说:漫说老子没死,就算哪天真变得和你一样了,也不学你银达子这些伤天害理的野狐禅。 说话间就来到船上,银达子踩着张瀛山的背登上船舷,张大爷一翻身也小船,抄起船桨,直奔鸡鸣岛而去。 一路无话。 夜至子时,来到了鸡鸣岛岸边,借着月光,老远就瞧见岛上人影绰绰,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可虽说是人来人往好似一番热闹景象,但是却听不见一点声响,整个鬼市如同没有锣鼓点的驴皮影,在杂草丛生的荒岛这块幕布上无声的上演,被月光镀上一层冰冷的银色,只觉得鬼影森森,说不出的诡异与恐怖。 张瀛山心说,今儿个就是今儿个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眼下是前有群狼,身旁有猛虎,事到如今,就算是龙潭虎穴也要去闯一闯了,想到此处心生一计。 小船来到浅水区无法再前进,张瀛山俯身弯下腰,意思是还要背上银达子涉水登岛, 银达子有心自己走过去,刚想跳下船,见张瀛山主动要背负自己,心里不由乐开了花,嘴里也不闲着:“孺子可教也,你这后生倒是真会讨人喜欢。”言罢就要往张瀛山的背上趴。 只见张瀛山突然发难,伸手向后猛地一把揪住银达子的衣领,“咣当”一声,一个过肩摔扔在身前,“呸呸”两大口吐沫吐到银达子身上,丝毫不见犹豫,一手抓起银达子的衣服往背后一背,另一手用衣服捂住口鼻,抬腿就往鸡鸣岛的岸上走去,只听见银达子在背后鬼哭狼嚎,声音如同在十八层地狱的油锅中煎炸般凄厉痛苦,让闻者不寒而栗。 迈步来到了鸡鸣岛,果真如贾三爷所述,一条大路两旁房屋低矮错落,路两旁各有撂地摆摊。 可银达子却还不消停,仍在大喊大叫,在静默的鬼市上额外显得突兀又扎耳。 山精鬼怪一听全都站住不动纷纷侧目,一言不发的齐刷刷注视着张瀛山来的方向,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如同成百上千的泥塑娃娃。 张瀛山心说坏了,好你个银达子你,老奸巨猾的老色棍,竟敢骗你张爷爷。说好的怕被人往身上吐唾沫呢,没被就地消灭还自罢了,怎么还越吐越欢实了,照这么喊下去,漫说前面这么多山精鬼怪,就是没有也得让你喊出来。 再看眼前的山精鬼怪,仍像雕塑的石像一般冷冷地盯着自己,这些位当中也有类似银达子之流衣冠楚楚,更多的是耷拉着半拉脑袋的,拖着大长尾巴的,还有郎当着一尺多长猩红舌头的,张瀛山瞧上一眼便胆边生寒,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来生吞活剥了他。 张瀛山用力掩住口鼻,脑门上渗出汗来,一手抓紧背上的银达子,没想到银达子这时竟然不喊了,安安静静如同不存在一般,张瀛山正纳闷,只听背上“咩”的一声,吓得他手一松,背上的东西掉在地上,竟是一只山羊,看山羊胡子倒是与银达子有八分的神似。 “咩”声一响,眼前众鬼如同又突然通了电一样,转过身接着该干嘛干嘛去了。 张瀛山长吁一口气,来看这个老东西说得还真是实话,此时他变作牲畜,自己总算有惊无险。 缓了一口气张瀛山定睛观瞧,这才看清,鬼市上的交易都在用手指比划出价格,若是交易谈妥,便扔下贝壳一样的物件,拿起东西转身离开。 “这应该就是银达子说的诛了”,回头再一看银达子,已然完完全全变成一只山羊,正低头啃草呢。 “哈哈哈,老话说,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儿,果真天无绝人之路,正愁没钱抓药呢,今天干脆就来个一箭双雕,将你卖了换钱,一是为民斩草除根,造福一方百姓,二是救我母亲于水火,也算你张爷爷我替你死后积德了。” wap. /110/110395/28655526.html 第五章 天市 想罢,便也依样画葫芦,学着旁边的样子,也不敢吆喝,伸手揪住山羊角牵到身前,提心吊胆的等着买主上门。 书中代言,鬼市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呢,来来往往,做买的做卖的,莫非真的都不是阳间之物? 市,买卖之所也。说白了就是做买卖的地方,有买有卖,以物换物也好,花钱去买也好,是个固定做生意的去处。 据传说,这天地间的集市一共可分为三种,分别是:天市、人市和鬼市。 天市便是神仙做买卖的地方。 那要说这天上是不是真有神仙呢?不知道,反正谁也没瞧见过,神仙的出场也大多是在古往今来很多的神话故事里。 要说有,谁也没办法证明确实存在;可要说没有,谁也敢打拍胸脯保证说就是没有,世间很多事情原本就说不清道不明,也不是简简单单一两句话就能得出结论的,所以咱们暂且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传说天庭众神这天实在闲的无聊,为什么呢,您想啊,当神仙说白了其实没多大意思, 虽说是长生不老,可是却天条森严颇多禁忌,譬如一不准擅用法术,二不准下界与凡人私通,空有一身仙术,可施展的地方可少之又少,所以日子过得十分乏味。太上老君的能耐再大,不也是给玉皇大帝烧锅炉的吗? 话说这天,吕洞宾找太上老君借一粒仙丹,说是人间一个大孝子为救他人失足遇难,白白的枉死实在可惜,要拿着仙丹火速前去救人性命。 太上老君一听连连摆手道:“不给不给,人命确实金贵,可我这仙丹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倒不是老夫见死不救,可总没有红口白牙张嘴就要的道理吧,这么多年,你从我这儿顺走的仙丹可是不少,老夫炼多少仙丹也禁不住你这么个要法,不过要是真的想要也可以,不能白给,你得拿东西来换。” 要说太上老君怎么和小商小贩似的,还做上买卖了。 原来,太上老君早就瞧上吕洞宾身上的一件宝贝,唤作火龙纯阳剑,传闻此剑一断烦恼,二断色欲,三断贪嗔。千里之外可飞剑取恶人首级,乃至阳至刚之物。 物极必反,凡事发展到极致就不可避免地要走向颓势,太上老君担心此剑剑气太盛,日后难免荼害一方百姓,所以想将其放入八卦炉中用阴火炼制九九八十一天,使得阴阳调和,道法中庸,但是个中缘由却不足为吕洞宾道也。 倒是吕洞宾不拘小节,救人一命胜造七层宝塔,何况救得是十里八乡有名大善人,区区一口火龙纯阳剑何足挂齿。当即解下宝剑递予太上老君,接过仙丹转身便去救人。 回头再说太上老君,回到仙宅府邸,老君心想,仅仅用一粒仙丹就换得一把绝世好剑,这可赚大发了,虽说目的是为天下苍生考虑,但宝剑终归是属我所有。 转念又一想,区区一个吕洞宾身上就有如此宝物,要是天庭所有神仙都拿着各自的宝贝来和我换仙丹,岂不美哉,先不说这么多年被他们白白要走的仙丹有了回本,说不定还能小赚一笔。 于是广发请帖,邀请各路仙家带着自家宝贝于农历十五日到兜率宫集合,大家互相看上对方的什么东西,谈妥之后便可交换,参加——天市。 消息一传出去,各路神仙可是炸开了锅,天庭的娱乐生活实在太匮乏了,什么太乙真人、黎山老母、铁拐李、何仙姑、太白金星各路仙家一窝蜂似地就来了,还没等到十五日,十四日晚上,兜率宫门前就已经是门庭若市,就等着农历十五一到,天庭天市是鸣锣开市。 太上老君一瞧,“哟呵,这年头,买卖是越来越好做了。” 张嘴吆喝道童,“取仙秤来!” 说是仙秤,其实也不过就是一杆有秤杆、挂着秤砣的铁秤。 手拿着仙秤迈步来在了兜率宫门前。 太上老君拱手道:“诸位诸位,今日小仙初开天市,承蒙各位赏光,大家有喜欢的法宝请自由交换,但如果有想换取小仙所炼制仙丹的,咱们把话说在头里,明码标价,各位看见我手上这杆仙秤了吗,各位的宝贝,无论大小一律过秤,十斤宝物换一粒仙丹,价格公道合理,童叟无欺……” 众仙听了直撇嘴,暗骂太上老君真是个十足的奸商, 何仙姑有心想换粒仙丹,可自己的宝贝一朵荷花才几斤几两,掰开揉碎了怕也换不上半粒仙丹。 正发愁呢,张果老推开人群走出来, 拱手道:“老君别来无恙,小仙垂涎仙丹已久,可惜是囊中羞涩,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宝物,唯一上得了台面的就是胯下这头黑驴了。”说罢下了坐骑,“别看这驴年老体衰,有道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虽然驴和马比不了,但好歹是近亲,骑上日行八百里不是问题,来之前我是喂足了草料灌饱了清水,足足是有六百多斤,咱老哥俩这个交情,干脆零头直接抹了,就按六百斤算,也就是六十颗仙丹,老君我去哪领?” 一番话说下来,太上老君汗都下来了,脸上变颜变色,晃悠半天好悬站住了,心说老夫我要你个破毛驴干什么,我后院推磨可有的是驴啊! 心里正想辙呢,只见骑象罗汉推开人群走出来,“小僧有一头白象……” 太上老君一听如遭五雷轰顶,骑象罗汉说的什么也听不清了。 千算万算没算到众仙还有如此宝物,这么下去别说仙丹了,炼丹炉也得让人抬走,非赔死不可!心中暗自盘算,手里却一送,只听“啪嗒”一声,秤砣可就撒手了。 大秤砣骨碌骨碌滚到地上,坠落凡尘,落在贵州省安顺市这个地方,化作一座大山,世人唤作秤砣山,一直留到今天。 据清代文献记载,光绪三年京畿之地西北方向,天空云中有人熙熙攘攘恍若集市,疑为神仙天市,用如今的眼光来看,无非为海市蜃楼,不足多道矣。 wap. /110/110395/28655527.html 第六章 人市鬼市 人市,也就是人间的集市。 《周易》上有“日中为市,致天下之民,聚天下之货,交易而退,各得其所”的记载,民间俗称“赶集”。 古代山高路远交通不发达,信息也很闭塞。所以赶集的人有时不仅仅只是为了购买商品,还有交流信息,联络感情的目的,比如互相探问生意如何,今年地里收成怎么样,谁家的母猪下了几个仔,聊些家长里短的闲话。 这位说了,那这人间的集市可有什么故事,您别说还真有。 话说西汉初年,汉高祖刘邦手下有一心腹猛将,不是旁人,正是刘邦自己的同乡好友樊哙,还没起兵造反之前,刘邦本是沛县一名亭长小吏,樊哙则以屠狗卖肉为业。 现如今吃狗肉的人很少了,但在商周时期,吃狗肉只是贵族才能享有的特权,直到后来群雄并起、礼崩乐坏,到了秦汉之际,狗肉已经寻常可见。 孟子曾曰:“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 可见狗肉在古代等同于鸡肉猪肉,是传统饮食中不可缺少的肉类。 樊哙常在集市摆摊卖肉,煮的狗肉那堪称一绝,肉质鲜嫩可口肥而不腻,吃完唇齿留香绕梁三日。 常在摊前支一口大锅,锅底柴火慢煨,一开锅香气四溢、十里飘香,隔老远就能闻到香味。 亭长原本就是闲差,每次狗肉刚出狗,刘邦顺着香味就找来了,来到也不客气,坐下低头就吃,好不容易煮出来的狗肉到了他嘴里如长江流水似风卷残云不一会儿就下了肚子。 光吃还不要紧,关键是吃完了还不给钱,说是赊账过些日子再给,可也从来没见给过一次。 樊哙碍于面子也不好意思多说,可是本来就是小本生意,根本就经不住刘邦天天这么个吃法。 这天,樊哙听说泗河对岸还有个集市,心想惹不起我躲得起,便悄悄地把狗肉摊搬到河对岸去做生意。 这天,狗肉又煮熟了,刘邦老远就闻到了香味,可是在集市上转了左三圈右三圈,怎么找也找不到樊哙的所在,他原先摆摊的地方早已经人去楼空。 一打听,才知道樊哙的狗肉摊搬到了河对岸,刘邦有心渡河,可无奈身上没带着钱,渡口的船夫说什么也不让刘邦上船。 这时就看出刘邦实乃真龙天子,冥冥中自有百兽相助,正在河边发愁呢,河里一只老鼋浮了上来。 刘邦奇道:“老鼋,莫非你能驮我过河?” 老鼋竟学人的样子点了点头,随即将身子靠岸,刘邦拔腿跳上鼋背,竟安安稳稳的过了河。 到了河对岸,刘邦顺着香味又找到樊哙的狗肉摊,不免又是一顿风卷残云,吃罢一抹嘴——赊账! 樊哙心里这个恨啊,有苦说不出,心说还让不让人活了,话说回来,没钱他是怎么过的河,莫非是为了吃狗肉,涉水游过来的?他竟馋到了这个地步?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河里的老鼋暗中帮助了刘邦。 男子汉大丈夫,干脆一做二不休,樊哙提着刀便来在了泗河边,对着河喊道: “老鼋,我是刘邦,我要过河,你快出来!” 老鼋是真听话,急忙忙靠岸探出头来,左瞧瞧右看看,还没找到刘邦的人影,便被樊哙一把抓住,手起刀落做了刀下亡魂。 樊哙将老鼋拖回家,为解心头只恨,把老鼋大卸八块,放到狗肉锅里一起煮, 可万万没想到,加了鼋肉的锅中所煮出的狗肉味道更鲜更美,千里飘香,来集市上吃狗肉的客人更是络绎不绝,樊哙狗肉也因此得名。 后来,那锅老鼋狗肉汤祖祖辈辈一直流传到了现在,据说至今仍被樊哙的后人延用。 “半夜而合,鸡鸣则散”,相比于天市和人市,鬼市是三市中最为神秘的所在。 如果说天市上做买卖的是神仙,人市做买卖的是凡夫俗子,那这鬼市上来来往往、做买的做卖的,就说不清都是些什么东西了。 您要说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还是那句话,不能证明有也不没办法证明没有,还是姑妄言之姑妄听之,很多东西科学发展到今天也无法解释,但是你不能一口否定它确实不存在,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信则有不信则无,总之一句话——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据摩纳诘典籍记载,鬼市往往发生在乱葬岗、坟场或者远离人群这些地方上,卖的东西也是千奇百怪、五花八门,多是一些人间没有或者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踪迹难寻的奇物。 因此,鬼市不光吸引方圆百里的孤魂野鬼聚集于此,此外还有山精妖怪、和尚老道、阴间鬼差等等等等,更有胆大的凡人捂住口鼻掩盖住生气,妄想淘换出一件好东西撞个大运,从此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真正因此发迹的终归少之又少,绝大多数都白白送了性命。 要说这鬼市上到底究竟都卖些什么呢? 那可多了去了,大到开天辟地,小到鸡毛蒜皮,只有您想不到,没有它不卖的。 譬如不知道什么年代的金石玉器,早已失传多年的经书典籍,针石草药,沉船宝藏,沧海明珠,香烛纸马等等等等万象皆包。 但是要说其中最最抢手的东西,那便是刚死之物的遗蜕。 这是为何? 因为鬼怪除非有些道行的,绝大多都有形无质,其性极阴,但人间乃阳世。所以要想重回人世间,正大光明地在阳光下行走,必须附在刚死不久的尸体上,方能借尸还魂。 虽说是人死如灯灭,人世间的恩恩怨怨理应一笔勾销,但也有舍不得死或者心里有事儿实在放不下的主儿,便拿着家里烧的纸钱来在鬼市,企图撞撞运气寻一副遗蜕重回人间。 那活人到鬼市为什么要用衣服掩住口鼻藏匿生气呢。 书中代言,鬼市虽然新奇,但是绝对是个凶险的所在,不是普通人应该去的地方,如果活人出现在那种地方,就相当于就是一个行走的商品,身上揣满阳寿不说,还自带替死肉身,三魂七魄也能够用来修炼,如同万贯家财扔在了大马路上,自然是千人抢万人夺,哪里还有命在。 所以说,如果说活人来到鬼市千万不可泄露半点生气,否则必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大罗金仙也难以施救。 那么说张瀛山夜探鸡鸣岛鬼市,将淫达子变作的山羊卖出去了吗? 又是否寻得龙须草救回母亲?他又在鬼市中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历经九死一生最后能否从鸡鸣岛鬼市中逃脱生天,咱们下回分解。 wap. /110/110395/28655528.html 第七章 魂聻 马有垂缰之义,犬有湿草之仁。 羊羔跪乳报母恩,猿偷仙果自奔。 蛛织罗网护体,鼠盗余粮防身。 梅鹿见食等成群,无义之人可恨! 前文书咱们讲到,张瀛山为救母亲,依老大夫之言夜探鸡鸣岛鬼市寻药,老话说得好,孤灯不是人,明月莫独行,长走夜路没有不碰见鬼的。 果不其然,张瀛山行至半路,偶遇生前作恶多端的采花贼银达子所化之物。张瀛山有心为民除害,心生巧计套出他的话来,后智擒银达子,将其变作一头山羊,本来便苦于无“诛”给母亲抓药,索性就仿照他人模样,蹲在鬼市上想把山羊卖掉。 按说遗蜕乃是鬼市中的硬头货,尽管山羊不如刚死之人,但好歹也是一副躯壳,附在其中,烈日当空下也尚可藏身。 是夜,月大如斗,惨白的月光照向海面,如同在海上铺了层雪一般,照的胶东大地如同白昼,阴冷的海风夹杂着咸腥的味道吹来,如同饿鬼在耳边低声哭泣,让人不寒而栗。 张瀛山稳了稳心神,有心先去找龙须草,一是看看到底有没有自己所找之物,二来也问问价值几何,卖羊时心里也好有个计较,省的卖得了诛不够,还得再生事端。 但是打眼一瞧,周遭鬼影森森,虽说是夏天,却如同坠入冰窖一般,稍不留意恐怕泄露生气,到时候群鬼并起,一起来抢夺自己这副躯壳,饶是他张瀛山浑身是胆,刀枪剑戟样样精通,恐怕也难逃一死。 思虑至此,张瀛山心说,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一头山羊换一味草药按常理说是绰绰有余,要是实在不够,那就只能从长计议,再想别的办法。 心里虽然是这么想,但是这只山羊可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卖了。 说话间,张瀛山的摊子前已经里三层围满了大鬼小鬼,几十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张瀛山身前的山羊,也都一语不发,气氛诡异到了极点,胆子小的当时就要吓破了胆,张瀛山只感觉周遭温度凭空降低,仿佛空气都要冻住凝固一般。 为首的老鬼,年龄估摸着得有八十往上,身穿绛红色的长衫,脚蹬千层底布鞋,脸色惨白,双目无神。 只见老鬼向前迈出一步,站到张瀛山跟前,直勾勾地伸出两个拳头,在张瀛山面前凭空比划了一下。 张瀛山心底一惊,心说这老东西难道是要打架不成,莫非事情已经败露,自己已经被老鬼识破了身份? 再拿眼左右一扫,只见周围众鬼皆是一惊,然后眼神迅速地黯淡下去,有的默默摇头,有的半张着嘴一脸诧异。 张瀛山恍然大悟,想必是这红衣老鬼是在告诉自己给的价格,估计是出价太高,引得众鬼惊讶。也怪自己做贼心虚风声鹤唳,还以为露了马脚,好在方才没有乱了方寸。 沉吟中正想该如何还价呢,有打外围来了这么一位,分开众鬼迈步到了张瀛山眼前。 好家伙,只见此鬼腰身有两人合抱之粗,仿佛水缸成精,身披绫罗绸缎,手上的戒指珠宝不计其数,两手伸到张瀛山眼前,一手五指张开,一手握拳,看意思是要出价五十诛。 张瀛山心中大喜,老天爷保佑,看来母亲今日命不该绝,这下可有救了。 虽说自己不懂那龙须草在鬼市中行情几何,但看这大鬼小鬼的神情状态,料想五十诛肯定是不少,别的不说,买几株龙须草回去应当是绰绰有余,也不妄自己以身犯险,来这龙潭虎穴中走上一遭。 张瀛山刚想点头成交,水缸鬼眼看胜券在握,手已经伸进·怀里掏钱了。 就在这时,突然不知从哪窜出一个虬髯大汉,身穿锈迹斑斑的凤翅夜明盔,身形魁梧,如同半座小山,冲到人群中揪住水缸鬼的脖领子如同抓小鸡仔般一把拎起,一抬手举过头顶,张开血盆大口,手上一松,竟活活一口吞了下去。 事发突然,大鬼小鬼连同张瀛山在内全都愣在原地,等反应过来,众鬼如同糟了瘟疫一般,作鸟兽状四散逃开,眨眼间方圆五百米连半个鬼影也没有了。 来者何人? 书中代言,《聊斋志异·章阿端》中曾提及,“人死为鬼,鬼死为魂聻。鬼之畏魂聻,犹人之畏鬼也。”意思是说,人死后变成鬼,鬼死后变成魂聻。鬼害怕魂聻,就像人害怕鬼一样。 传闻书此字贴于门上可辟邪祟,谓之辟邪符。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总有天敌,魂聻为鬼中之鬼,鬼见了害怕三分,所以魂聻偶尔吃一两个鬼打打牙祭,自然是不在话下。 那魂聻吃罢,抬眼观瞧,偌大个鬼市净了街了,唯独张瀛山还在愣原地,魂聻定睛看了张瀛山一眼,眼神似笑非笑有轻蔑之意,双手一伸,身上的凤翅夜明盔是咔咔作响,伸手从怀里掏出十诛,扔在地上,回头抄起山羊转身便走, 这不是强买强卖吗,呛行不要紧,明抢可不行! “哎……”张嘴喊了一句, 这“哎”字儿一出口,张瀛山心里咯噔一下,心说我怎么能犯这个错误呢,这不等于是自己趴在案板上等人切——自投罗网吗,明知鬼市上不能说话,更不能泄露半分活人的生气,这一喊岂不是暴露了目标,求着众鬼来抓自己了。 自知不小心语失,急忙忙重新蒙住口鼻。 好在周围这些个大鬼小鬼刚刚都被那魂聻吓跑了,有惊无险,张瀛山长出一口气。 若是此时被发现,一路前来功亏一篑事小,恐怕性命也要丢在此处。 回过神来,捡起地上的十诛钱,回头再看那魂聻和山羊的去处,早已不见了踪迹。 wap. /110/110395/28655529.html 第八章 连山易 抬头一看,张瀛山就觉得眼前朦胧一片,模模糊糊,如同眼睛被糊上了一层薄薄的细雾。 稳了稳心神,张瀛山定睛仔细观瞧,眼前的景象逐渐由浅变深,先前被吓走的众鬼都慢慢显出轮廓,再看那鬼市依旧人影绰绰、熙熙攘攘一派热闹景象,如同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 见此光景,张瀛山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轻轻地长吁了一口气,颠了颠手里的十诛钱,心想道, “好在鬼市没被那魂聻吓散,否则那龙须草今天怕是要无处可寻了,可是也不知道这味药究竟价值几何,十诛钱可千万要足够才好。” 心里一边盘算,一边迈步在鬼市上搜寻。 刚走没两步,就见前面一个摊位上摆满了草药,都是些张瀛山从没见过,更叫不上名字的药材,在这堆药材的正当中,有一味外观细长,末端微红形同龙须 ——就是它了! 张瀛山心说,为了寻你我今天也算踏破铁鞋, 定了定心神,学着那水缸鬼的样子,一指那龙须草,伸出两根手指头在摆摊那位面前晃了晃, 只见那摊主点头应允,张瀛山心中大喜过望, 扔下两诛钱,一把抓起拿龙须草,放在怀中贴身细细收好,也不犹豫转身便走。 张瀛山救母心切,一路小跑,只觉得脚下呼呼生风, 快要走到鬼市头上,有一大汉坐在路中央,身前也有一处摊位, 张瀛山纳闷,心说好狗还不挡道呢,怎么做了鬼就这么没规矩了呢,挡人去路意欲何为? 仔细一看,张瀛山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前面摆摊的大汉不是旁人,正是刚才一口吞了水缸鬼,扔下十诛抢走他山羊的魂聻。 只见那魂聻也同张瀛山一样,用布掩住口鼻,两眼似笑非笑地盯着地面,低头不语,好似没看见张瀛山一般。 张瀛山恐再生事端,不敢打草惊蛇,一手用衣服掩住口鼻,一手捂住胸前的龙须草,打算轻手轻脚神不知鬼不觉的从那魂聻身旁绕过。 “站住!”魂聻大声喝道, 声如洪钟威严可怖,但却又遥远空灵,虽在耳边似从远处传来,好像只有张瀛山一人能听到,身侧众鬼全都不为所动。 常言道,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只见张瀛山面不改色,心里盘算到, “这厮想干什么?按说我俩井水不犯河水,若是要有心取我性命,早在之前就该动手才是,也不必等到如今,我且先听听他怎么说,再和它周旋也不迟,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十诛钱买了你山羊乃我万不得已之所为,如此这般,你从我这摊前随意挑选一件东西,也算你我之间两清了。” “原来如此。” 张瀛山有心直接告辞,但又担心那魂聻不依不饶,万一再惊动了这一岛的老小,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索性便依了他。 俯下身一看,张瀛山不由暗暗咂舌,心说,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同样是鬼市上做买卖的,和之前小鬼儿们卖的东西和这魂聻摊儿上的东西一比,如同是三代贫农家里祖传的耳挖勺比上紫禁城里太后老佛爷的翡翠玉白菜, 什么叫龙肝凤髓,哪个叫金蟾玉叶,通体透明的珊瑚宝树,上古的兵刃,灵纹符篆,深海明珠,金银玛瑙,敢说只有猜不到,没有他摊位上不卖的,各路奇珍异宝是应有尽有。 饶是张瀛山乍见心惊,但从头到尾看下来,却不免暗暗摇头, 虽然眼前都是稀世珍宝,但却也全都不足为奇,即便拿回家,也不过是多一件压在床底的摆设,要是真将如此珍宝拿出来摆在家中,或者出去典当,恐怕难免会引来一场祸端。 那魂聻似乎早就料到张瀛山作此反应,不易察觉地轻轻点了点头, 一伸手从身后掏出一本古籍,封皮上笔走龙蛇写了两个篆体大字——《连山》, 张瀛山顿觉如遭五雷轰顶,如同三九天站在风口上让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冰水,当场呆立于此。 据传,《连山易》为盘古开天地后第一代君主天皇氏所创,为三易之首。 远古有三易,《周礼》云:“太卜掌三易之法,一曰连山易,二曰归藏易,三曰周易。其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 其中连山易和归藏易,两千年来历代典籍鲜有记载。此二易也成为中华文化领域里的一件千古谜题。 不同于《周易》中八卦从乾卦开始,《连山易》以四季六气为旺衰指引,以六甲值符为吉凶判辨之坐标,以三元九运为时空转换。不同于用金、木、水、火、土五行生克的客观论来指导概念论的辩证方法。 其先天八卦图,以艮(山)为首,主要讲阴阳卦的对峙。如山之连绵,故名连山。 千百年来,人们将其发挥运化,用于观山说水、择宅选坟,逐渐演变出一些有关峰岭骨象、地气结穴、藏风得水,虎踞龙盘之说。 那魂聻似乎对张瀛山的表现很满意,似笑非笑的上下打量了几个来回。 张瀛山接过书来,躬身行罢了礼,转身便要走。 “慢着!”魂聻喝道,“见你仪表堂堂,气度不凡,似腹有诗书却如此不知礼数,一册失传的上古相书换你一只山羊,岂不是讨了天大的便宜,哪有一声不吭转身就要走的道理?” “有劳壮士处事公允,将此等宝物赠予瀛山,瀛山有礼了。”张瀛山躬身大声道,声音铿锵洪亮直插云霄。 “哈哈哈……”那魂聻仰天长啸,阴鸷的看了张瀛山一眼,竟连同地上的摊位凭空消失。 没等张瀛山来得及反应,顿时感觉背后瞬间寒冷刺骨,如同三伏天坠入冰窖一般。 “不好!中了这厮的奸计!” wap. /110/110395/28655531.html 第九章 借刀杀人 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尽管张瀛山一路上心思使尽,处处小心提防,没想到此刻竟然遭人暗算。 所谓欲成非常之事,必有非常之度,冥冥之中早有定数,也该是张瀛山他命中注定有此奇遇,才引得上古奇书重新出世。 只听得“呼”的一声,背后一阵阴风吹来,张瀛山直觉得后脊梁发凉,一股恶寒袭遍全身,不由地打了个冷战。 心想,自己一路隐踪匿迹,唯恐泄露了生气,没想到大意失荆州,在阴沟里翻了船,看来要想虎口拔牙果真没那么简单, 也怪一路之上风平浪静,虽有惊但无险,龙须草也顺利到手,自己心里少了防备,这才掉以轻心,坠入彀中。 说话间只觉得身后阴风阵阵,不用回头也知道,必然是群鬼并起,直奔自己这副躯壳而来,若是让它们抢得了肉身,自己还哪有命在? 前文书咱们说道,张瀛山奈是两军阵前冲锋陷阵,统领千军万马,气吞万里如虎般的人物。 与生俱来的胆大,从来不知害怕为何物,无论遇到什么危险,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如今大敌当前,依然毫不惊慌。 只听得心中冷笑:“哼哼,点子来了!” 要说这张瀛山如此胸有成竹,竟不躲不藏,莫非早有脱身之法? 百鬼夜行暴起发难,莫说是人了,大罗金仙都要怵上三分。 难不成他张瀛山的嘴能变成机关枪,用口水把这鸡鸣岛上的大鬼小鬼全突突成山羊不成? 话是玩笑,只见张瀛山也不纠缠,知道身后来者不善,头也不回,一个鸭子加俩鸭子撒丫子便往停船的方向快步疾行。 终日习武之人脚下跑得飞快,只觉得耳畔呼呼生风。 来在了登岛处,眼前是一片狭长的洼地,周围松树林立,树木之间似有网罗密布,好似一片片蜘蛛网般交织纵横,挡住了前路。 张瀛山身手灵活敏捷,弯腰穿过了树丛的瞬间,就听身后嗷的一声惨叫,紧接着一阵阵鬼哭狼嚎此起彼伏, 那叫声如同是三九天里用指甲挠玻璃一般,凄惨尖利,直入骨髓,令人毛骨悚然。 书中代言,原来张瀛山登岛之前,早已在此处设下埋伏。 傍晚临出门时,妻子秀清塞给他的一捆浸过朱砂的红线,让他系在船头,事成之后按图索骥回到船上,一来可以辟邪防身,二来不至于迷路。 来的路上便已经凶险至极,张瀛山心里有了计较,登岛时便索性改了主意, “到时候真要是露了破绽,还顺着绳子往慢慢回倒腾,那岂不是自寻死路?料想那鬼怪也并非不识水性,如果被发现,就算逃到船上恐怕也难逃一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直接在此处设下天罗地网,定能保我脱身。” 想罢,便将红线拴在洼地两侧的松树上,前前后后绕了多个来回,形同渔网,若是不事先知晓误入其中,定是有进无出。 红线上的朱砂乃是经由日月精华的矿脉中采集,因吸收天地之正气,带有极强阳气的磁场。 墨斗、线绳之属的衡器自古就可做辟邪之用,漫说上面还浸满了朱砂。 此时众鬼被红线困住,虽说是缓兵之计,但身后也已经再无威胁,料想等到鸡鸣破晓之时,便会烟消云散,这中间的时间也已足够张瀛山驾船远走,逃出生天。 死中得活,张瀛山不免长舒一口气,转身下了洼地,正要上船, 就在这时,余光一撇,突然一个人影闪到了身前。 张瀛山心底一惊,莫非说方才布下的天罗地网百密一疏,有漏网之鱼还想来冲身夺体不成? 定睛一看,张瀛山心里不由暗暗叫苦,只见来者不是旁人,竟是登岛时被张瀛山略施巧计变成山羊卖掉的银达子,此时不知因何又变回鼋形。 再看银达子的脸色比之前更阴冷了几分,满脸惨白如纸,可两颊处仍各有一处猩红,如同是寒冬腊月里洒在雪地中的两捧鲜血,说不出的吊诡和恐怖。 银达子此时也不像之前,处处以前辈自恃,没完没了地说个不停,双唇紧闭一言不发,双眼发出两道冷森森的精光,直勾勾地盯着张瀛山。 瞅得张瀛山心里一阵阵发毛,心说,今天出门怕是没看黄历,此番真称得上是才出龙潭,又入虎穴。 回想自己来时一路上虚与委蛇,把银达子骗得团团转,不光是从他的嘴里套出话来,还用计将他变作牲畜变卖,真真堪比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张瀛山心中暗暗盘算,眼下自己赤手空拳,怀中仅有一株草药,肉体凡胎怎么能是他的对手,眼下背后的众鬼虽被红线挡住,怕是也撑不了一时三刻,真乃前有追兵后有堵截,自己今天怕是要交代在此处了。 银达子此时似乎胜券在握,也不着急动手,似笑非笑地盯着张瀛山,只顾来回踱步。 张瀛山定了定心神,厉声正色道: “好你个不知死活的老色棍,爷爷我有心为民除害,黄泉路上顺手再送你一程,让你到那阎罗殿里叉挑油锅受够十八般大刑,也好早日赎罪静思己过,你却不知反省迷途不悔,变回人形不赶紧逃命,还敢来找你爷爷的麻烦不成?” “嘿嘿嘿嘿嘿……”银达子一阵冷笑,声音如同从幽深黑暗的井底发出一般,阴阳怪气。 “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死到临头倒还敢嘴硬,要不是那魂聻大人慧眼如炬,替我解了封禁化作人形,让我来取你性命,咱们的账一时半会儿还真算不清楚。” 张瀛山心里咯噔一下,原来如此! 那魂聻先是于鬼市之上诱导我说话,使得活人的生气泄露,引得百鬼暴起。 没料想此计哑火,自己早有防备竟死中得活,这才引得连环计中的第二环——银达子来堵我的后路。 既然如此,那魂聻何必如此拐外抹角,近在咫尺时,直接取了我性命岂不简单, 难不成,他是维护这阴间鬼市秩序的鬼差,不便自己动手? 莫非这鬼市当真不是活人能来的所在,自己今夜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此大闹一番,才引得他出手借刀杀人? wap. /110/110395/28655532.html 第十章 叫魂 思虑至此,张瀛山已无暇多想,稳了稳心神再一看,只见面前空空如也,银达子竟凭空消失,不见了踪影。 张瀛山心中暗叫不好,不知道这厮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与那魂聻要是真想取我性命,为何迟迟不动手? 莫非我身上还有它们忌惮的东西不成? 猛然间,张瀛山想起早年间流传在胶东城中的一个故事, 俗话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胶东大地虽然地广人稀,但多为丘陵地貌,古代生产力低下,想要在丘陵上开垦出一块耕地,用来供养一家老小的吃喝用度的难度堪比愚公移山, 而且胶东地界上多为退海之地,盐碱性极大,土地贫瘠,即便开垦出了耕地、洒下了种子,也往往连年歉收,入不敷出。 不过倒是也有肥沃连片的耕地,但往往绝大多都在地主们或者官府的手里把着,平头百姓无权耕种,只能充作佃户,一年到头交完租基本上也所剩无几。 所以,虽然靠山面海,风水俱佳,但山是吃不上了。 好在瀛海广阔,应有尽有,出海打渔虽然难以大富大贵并且需要承担极大的风险,但总比每天守着几亩薄田忍饥挨饿强,另外再加上多年来祖祖辈辈积累下来的航海经验,也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出海的风险,所以胶东渔民靠海吃海,虽然不富裕,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倒是也怡然自得。 话说当年胶东城的西郊,有户姓李的人家,男人名叫李猛,因小时候生过天花,落得满脸麻子,坊间便给他起了个绰号,唤做李麻子。 别看这李麻子面向欠佳,却独有一技之长,两只胳膊长得如常人大腿般粗细,天生神力,膂力惊人。 李家上上下下共有五口人,李麻子上有年迈的老母,膝下共有一儿一女。 他除了天生神力,做的活计也是胶东城独一份,当时的渔民按照潮汐的时令,都是清晨天不亮就出海,傍晚临了太阳落山时才驾船归来。 岸上的人一天当中如果想吃点新鲜的鱼获,最早也要等到下午,要是有哪位达官贵人在中午时宴请宾朋,想吃些新鲜的海鲜也照样无处可寻。 李麻子不光四肢健壮,也颇具经商头脑。 他每天天光大亮吃饱喝足之后,也和旁人一样驾着渔船出海,可是却一不带渔网二不带渔具,空着船舱光是到海上收购别人的鱼获,然后仗着双臂神力,甩开膀子奋力摇桨,中午之前撑着船回到岸上,将所得的鱼虾卖到当时胶东城里最大的饭庄子——泰山楼,低买高卖赚取中间的差价。 有人看着这桩生意眼红,也想照葫芦画瓢来赚这份钱,可是奈何技不如人,收购了满船的鱼虾,好不容易把船撑到岸上却早就过了饭点儿,一船的鱼卖不出去,还白白折了本钱。 所以说李麻子这份活计是胶东城独一份,虽挣的也是辛苦钱,但往往没有空手而归的时候,二来赚的钱也不少,一家人倒也其乐融融。 这天,清早起来,阴云密布,整个胶东城如同被一只巨碗倒扣住了一般,天色阴沉昏暗,密不透风。 李麻子如往常一样,清早便驾船出海去了。 一直等到了中午,泰山楼后厨的小伙计可坐不住了,怎么了呢, 昨天和李麻子说好,今天让他在海上收两尾鲨鱼翅,中午之前把货送到,可眼瞅着马上就到中午了,却还不见他半个人影,没了鱼翅是小,得罪了主顾是大,心说这李麻子往酒楼送了这么多年货,往常也不这样啊,今天这是怎么了? 小伙计不该怠慢,一路小跑出了酒楼,直奔胶东码头而去。 泰山楼在胶东城南城门大街北头,正对着南城门,位于交通要道,每日高朋满座,猜拳行令,颇有几分《水浒》中狮子楼的风采。 小伙计横穿城区,来在了码头边抬眼望去,只见海上浓雾密布,虽然此时乌云遮蔽了太阳,可依然酷热难耐,空气里一点风丝儿都没有,憋得人难受。 说话间只觉得一股腥腐之气直往鼻子里钻,熏得人脑仁生疼,好像三伏天里将臭鱼烂虾放在烈日底下暴晒散发出的恶臭。 小伙计急忙捂住鼻子,再抬头一看,老远望见李麻子的船慢慢悠悠地从海上飘过来,他的船和别的渔民的船还不一样,两支船桨设计的又长又高,老远看去如同两支桅杆。 眨眼间船飘到了近前,只见李麻子呆坐在甲板上,双眼无神目光呆滞,怎么叫他也没反应,船舱里的鱼虾按说是上午刚打上来的,可此时却早已腐烂变质,发出恶心的臭气,好像夏天在船舱中存放了半月之久。 小伙计心中大骇,急忙忙跑到李麻子家中通禀,众人手忙脚乱地将李麻子抬到了家中。 请来郎中一瞧,全都默默摇头,脉象四平八稳、沉浮有力,再看李麻子本人就像睡着一般,请的郎中都快踢破了李家的门槛,可全都诊无可诊,就是不见他人醒来。 一家老少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也无可奈何。 闻听城西破庙中住着一位老道,晓阴阳通八卦,虽落魄的紧,但确是位不出世的高人,急忙忙请到家中,老道来在床前,问罢了李麻子的生辰八字,手上掐诀念咒,心中便有了分晓。 对李麻子的内人说道:“今夜子时,你让老母亲带着两个孩子到码头上,对着大海连喊三声李麻子的大名,喊完就往家走,一路之上,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切记不可回头,也千万不能说一个字,到家之后让老母亲和女儿分别躺在他左右两侧,儿子横躺在头顶,你们四人之间,莫听莫言莫问,只管闷头睡觉,明天一早,鸡鸣三声之后,他自会醒来。” 夜至子时,月朗星稀,胶东城内外一片静谧,只听得呜呜的风声。 李麻子的老母带着两个孩子出了家门,直奔水陆码头。 两个孩子小名叫大宝二宝,今年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也都有十来岁。 可是大半夜出来对着漆黑的海面大喊大叫,况且喊的还是自己至亲的名字,他人丢了还自罢了,现在明明好端端地在家躺着呢,这事儿搁谁身上心里都得犯嘀咕,可是奈何回天乏术,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把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wap. /110/110395/28655533.html 第十一章 周旋 来在了码头边上,三人无暇多想,按照道爷的吩咐,对着海深处大喊道: “李猛!李猛!李猛!!!” 三声呼喊一声高过一声,喊罢一言不发,转身低头朝家中疾行。 隐隐约约中,就感觉背后仿佛有什么东西跟了上来。 三人也不敢回头,只顾快步往家走去。 这时,只听得身后响起一声凄厉的叫喊:“娘!大宝!二宝!”竟是李麻子的喊声。 三人吓得浑身一个机灵,如同三九天站在风口上让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冰水,他李麻子现在明明躺在家中,刚才临出门时看他还是出气多进气少,可是身后这人又是是谁? “别走了,儿子求求您了,回头看我一眼!” 声音虽然不大,却悲怆入云,沁骨入髓,直直地往人脑子里钻。 老太太一听儿子的声音如此凄惨,不由地悲从中来,心里一软,下意识就要回头去看,却被身边的大宝一把攥住手心。 大儿子虽年龄尚小却极有定力。 祖孙二人目光交汇,大宝对着老太太默默摆手,然后指了指眼前。 意思是说:“奶奶您莫要轻信,身后那人不知是哪路妖魔邪祟,一定不是我的父亲。如今他性命危在旦夕,我们三人依那老道所言,只管快点回家便是,迟则生变!” 老太太看大宝如此坚定,便也稳了稳心神,打定了主意不再回头观瞧。 三人不敢停留,一路疾行,小跑起来,就听得身后的喊声更加悲惨凄厉。 回到家中,李麻子的内人见三人面色凝重,心知事情有异,但也不敢多说话,急忙忙铺好床铺,祖孙三人左右和头顶各一个躺好。 “砰砰砰”砸门声音,“娘、媳妇儿、大宝二宝,快开门让我进去,我回来了。” 屋中四人面面相觑,看看身边躺着的李麻子,又看了看门口,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们休要听信那妖道的谗言,如此这般不是救我而是在害我啊!想不到我李麻子堂堂七尺男儿,到最后性命竟是断送在你们手上!” 一番话说下来,偌是旁人听得必定声泪俱下,反观屋中的四人一听,心中却瞬间明朗,索性不再理会屋外的李麻子,躺下闷头便睡。 门外这主儿一瞧没人搭理,便开始破口大骂,众人不为所动,一夜无话。 转过天来,天色大亮。 众人一觉醒来,抬头一看,床上哪里还有李麻子的影子? 急忙忙下床寻找,只见李麻子撩开门帘闪身进来,满脸堆笑,与之前一般无二。 多亏你们机智,昨晚没中门外那厮的奸计,要不我李猛此时怕是早已过了奈何桥了。” 婆媳二人会心一笑,老太太道, “我儿脸上虽有麻子,但却从没以李麻子自称,昨晚屋外那人虽然声音和你一模一样,可是一张嘴便漏了馅。” 说话间老道迈步进了屋,见李麻子恢复如初,也不免大喜过望,问道:“那日你出海收鱼,究竟因何昏迷不醒,你可还有印象?” 李麻子一听眉头紧皱,面有难色,回忆道, “那天海上大雾弥漫,天色昏暗,我答应泰山楼的小伙计中午之前把货送到,可是漫天大雾,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哪里是个去处儿?心里正着急呢,突然听我那去世多年的老爹在身后喊我,心中大骇,老爷子可是已经死了好些年了。可回头一瞧,仍是白茫茫一片汪洋,哪有半个人影?恍惚间只觉得身上一阵阵阴冷,眼皮都抬不起来了。迷迷糊糊中后听身后有人喊我,强打起精神转头看了一眼,后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 道爷手中捻须,沉吟道, “传说活人头顶一把三昧真火,肩膀上有两盏明灯。皆是指的人的阳火,邪祟为阴,阴阳相对,两者没有天生谁怕谁的说法,气重的就压对方一筹,仅此而已。 想必你出海那日大雾遮蔽日光,阳气渐微,邪祟之属才敢白日横行,此物有形物质,除非数量众多,否则无法直接害人; 若想冲身夺体,除非数量众多,或者先将人身上的三把阳火全都吹灭,它从背后喊你名字,你从哪边回头,肩膀上的明灯便应声而灭,好在它道行尚浅,你才死中得活。” “那昨晚叫门的,便是此物?” “凡人皆有三魂七魄,你虽性命无忧,却只剩下三昧真火锁住的一魂三魄,三把阳火乃衍衍共生,灭了两盏,不出三日便会形神俱灭,那鬼物知道此节,所以一到夜里便在你家门外等候,那日看你母亲与两个孩子带着你的魂魄回来,自知大事不好,但他们三人已按照阵法躺下,想暴起抢夺却无计可施,这才又出诡计,求饶不成又破口大骂。等到鸡鸣三遍,魂归原位,门外那厮便魂飞魄散了。” 李麻子死中得活,一家五口的日子又有了盼头,不免感激涕零,急忙忙撩衣跪倒感谢道爷救命之恩,再抬头一看,老道早已悄然离去,众人眼前了无踪迹。 张瀛山思虑至此,还没来得及细琢磨,平地无风起浪,只听“呼”的一声,一股阴风直冲面门而来。 习武之人骁勇敏捷,张瀛山心底一惊,想必是那银达子突然发难,虽然还没弄清什么情况,身体却率先一步做出反应,脚下瞬间变换,使出一套青蟹行滩步,奇迹一般地绕开了这一击,此乃是张家不传秘法,除非情急之下,轻易不肯施展。 “青蟹行滩步!嘿嘿嘿嘿...真看不出,你小子还有两下子。” 话音刚落,洼地的松树林中簌簌直响,好似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张瀛山暗叫不好,银达子怕是要把树林中那缚住众鬼的红绳吹开,本想他有形物质,兴不起大风大浪,偌是真发起难来,无非水来土掩罢了,等与他周旋到鸡鸣天亮时,他便自会退却。 可万一要是让他放出众鬼,群鬼暴起,直接上来抢我这副躯壳,那我张某人就算再多十条命,今夜怕是都要交待在此处了。 wap. /110/110395/28655534.html 第十二章 黑龙 张瀛山心中乱了方寸,不由地要回头去看。 银达子等的就是此时,呼的一声,风卷着沙子直吹得张瀛山满头满脸,眼睛被沙子迷住,视觉失灵瞬间失去了方向感,只能听见耳边呜呜的风声。 “瀛山,你可算回来了,龙须草可取回来了?” 听声音竟是妻子秀清,张瀛山大喜过望,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看着这回有救了! 转过头去刚要应声,只感觉后背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身上被抽离出去,只感觉眼前一顿眩晕。 “轰”的一声倒在地上,张瀛山猛然醒悟,抬头一看,压根就没有秀清的影子,自己仍身处鸡鸣岛之上。 “刚才的喊声多半是那银达子那厮的诡计。”张瀛山心中暗骂, 正所谓兵不厌诈,也怪我自己风声鹤唳,才给了他可乘之机。 小时候常听胶东城中老人说,活人的头顶上有一把三昧真火,两个肩膀上各有一盏明灯,倘若有人这三盏灯火全都熄灭,便会灯灭人亡、阳寿到头,就等着下去听阎王爷点卯吧。 自己刚刚情急之下一回头,肩膀上的明灯估计是已经被银达子吹灭了一盏。 如今我在明处敌在暗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况且那银达子诡计多端,要如何才能捱到天亮? 当断则断,张大爷人倒架子不能倒,只听“唰”的一声撕下一片衣襟,单独扯下两个小块将耳朵塞住,余下的蒙住眼耳口鼻,直接把脑袋囫囵个儿包上——先将五感封闭再说,不管你在背后佯装是谁,就算喊出花儿来,反正我听不见,任凭那厮叫嚣,我自岿然不动,就算喊破了喉咙,他又能耐我何? 等耗到鸡鸣三声天亮时分,我与他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到那时候谁还能拦得住我不成? 这么一想,索性往地上一坐,以不变应万变。 话说张瀛山也实乃至情至性之人,颇有几分大侠风范,眼下前有追兵后有堵截,对他来说却如同虚设,丝毫也不慌张。 若不是此时头晕目眩,恐怕早已将银达子的十八辈祖宗重新问候了个遍。 再看这边银达子也愣了,自己做鬼这么多年,被他从背后喊丢了魂儿的大姑娘小伙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哪个不是吓得面色惨淡、屁滚尿流。 今天这位爷却有点看不懂了,好像既不害怕也不打算逃走,把自己包成粽子往地上一坐是什么路数? 莫非是见识到了爷爷我的威风吓破了胆,只能如此坐以待毙? 心里虽然这么想却也不敢轻举妄动,谁知他张瀛山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瀛山,你看看娘,已经能下地走路了。”银达子佯装成张母的声音在他背后呼喊道, 张瀛山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 “世人虽都说鬼精鬼精,此人活着尚且如此精明,死了那还了得。”银达子这才醒过味来, “老朽有心黄泉路上送他一程,报了那一箭之仇,以解我心头之恨,然后借他的躯壳去人间逍遥快活一番,魂魄交由那魂聻大人发落,可现在看来,眼下单凭老夫一己之力喊魂,要说此人尚且有些手段,竟能善施巧计,拦住那群鬼暴起,罢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言罢,一股旋风平地而起直冲洼地松树林间的红线,那红线虽浸了朱砂,但原本只是女子闺房中所用的俗物,拦住众鬼多时,早已是强弩之末,只听“咔哒”一声,红线应声而断。 在鬼市上众鬼见了活人,便像是一群饿狼瞧见了肉一般,恨不得生吞活剥, 可是没想到打了一辈子雁,到张瀛山这儿却被雁啄了眼睛,恼羞成怒之下,群鬼暴起,来势汹汹,倘若被众鬼直接冲身躲体,肉体凡胎哪里还会有命在? 饶是张瀛山洞悉了银达子背后喊魂的手段,可却单单忽略了此节,眼下众鬼已近在咫尺,张瀛山仍五感封闭浑然不觉,说话间众鬼齐刷刷伸双手,如同深海中百足章鱼的触手一般,直奔张瀛山面门而来... “咯咯咯!!!”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三声嘹亮的鸡鸣, 雄鸡每天早上总会迎着第一缕阳光而啼叫打鸣,只要鸡一打鸣,到了凌晨三四点钟,天就要亮了。 太阳缓缓上升,阳气就会越来越旺,鬼怪邪祟偌是被阳光一照便要魂飞魄散,所以鸡鸣声也是一天二十四个时辰中,划分阴阳交替的象征。 雄鸡乃天地之间至刚至阳之物,传说取公鸡鸡冠之血涂在眼皮上,有驱魔辟邪的功效。 三声鸡叫过后,鸡鸣岛上一片肃静,一眨眼的功夫,众鬼已销声匿迹,银达子也不知道夹着尾巴跑到哪儿去了。 偌大个岛屿万籁俱寂,只剩下潮汐冲击海岸的波涛声。 张瀛山虽封闭五感,但毕竟身处龙潭虎穴,心里不得不时时刻刻保持警惕, “这么长时间过去,银达子为何没一点儿动静?周围也如此安静?莫非天色已经大亮?可按理说为时尚早。” 侧耳细听,除了海浪,空气里竟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张瀛山不敢怠慢,疑心顿起,想那银达子诡计多端,莫非方才一计不成,又要用这种手段引我上钩? 人心难测,若是银达子此时仍在耳边叫嚣,张瀛山有十足的把握与他耗到天亮,可此时偏偏偃旗息鼓悄无声息,张瀛山却反倒心里打鼓坐不住了。 索性一把摘掉面罩,打眼一看,玉盘似的月亮挂在天边,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 一路上艰难险阻,虽说折腾了半宿,可才过去区区一个时辰,此时仍是半夜辰时。 再仔细一看,眼前已不见银达子的踪迹,张大爷壮着胆子回头观瞧,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只见刚刚绑在松树林间的红线已尽数断开,被红线缚住的众鬼也不见踪迹。 张瀛山心中大骇,自己好不容易设计的陷阱,让那众鬼陷入彀中,如今鬼门大开,何处是我的逃生之所? 心里正着急呢,猛听得头顶“咔嚓”一声炸雷,宛如憾天拔地之势、排山倒海之威。 张大爷闻声抬头观瞧,不由惊得双目圆睁,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半空云层中游动着一条庞然大物,周身水气弥漫,若隐若现,蛇身牛首头上有角,周身鳞片开开合合,宛如金石相击,铿锵作响,定睛一看,竟是一条蜿蜒盘旋的黑龙。 wap. /110/110395/28655535.html 第十三章 徐谱 怒气雄声出海门,舟人云是子胥魂。 天排雪浪晴雷吼,地拥银山万马奔。 上应天轮分晦朔,下临宇宙定朝昏。 吴征越战今何在?一曲渔歌过晚村。 前文书咱们说道,张瀛山用巧计将众鬼困住,眼看就能逃出生天,谁知冤家路窄,就在此时,被张瀛山变成山羊卖掉的银达子却前来阻挠, 张大爷一介凡夫俗子,哪里是孤魂野鬼的对手?眼瞅着就要归位点卯,可就在这时响起三声鸡叫, “咯咯咯~” 鸡鸣声如及时雨一般,救张瀛山于水火之中,再一看,银达子早已被鸡鸣声吓得不见了踪影。 张瀛山先前将五感封闭,听周围静的出奇,本以为天光大亮,可抬头一看,却只见一轮冷森森的明月高悬夜空,时辰仍是半夜。 心里正纳闷呢,侧耳一听,只听得空气中铿锵作响,宛如金石相击,。 转过身借着月光抬头仔细这么一瞧,半空中竟盘旋着一条黑龙,奔腾在云雾波涛之中。 眨眼间那黑龙便盘旋到了近前,海碗一样大小的鳞片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如同在鳞片上镶了一层金箔,周身鳞片开开合合,身似长蛇,四爪遒劲,双目圆睁睥睨天下,如同从画轴中飞出,降世临凡,不怒自威。 张瀛山惊得呆立在当场,半晌说不出话来。 只见那黑龙一改盘旋的姿态,直起身子如站立般停在半空中,龙首处一人衣衫飘飘孑然而立,再定睛一看,竟是张瀛山白天请到家中为母亲看病,后来指他夜探鸡鸣岛求药的老大夫。 书中代言,老大夫何许人也,竟有如此大的来头? 说起此事,称得上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 胶东地界东端有一半岛,古称天尽头,乃是整个齐鲁大地陆地的最东端,当年秦始皇自咸阳城出发,一路向东寻仙朝圣,直至东临碣石,最远就到过此处。 秦王在位时,曾派徐福率三千对童男童女驾船出海,寻仙岛,求长生灵药。 可没等徐福寻药归来,秦王就在返程途中暴毙而亡,徐福一去不返,从此下落不明。 有人说他在海中遇难葬身鱼腹,也有人称徐福在日本登陆,为三千童男女结为婚配,后代一直延续至今。 可他究竟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那他到底有没有寻到仙岛,求得长生不老的灵药? 唐朝徐懋功编撰的《徐懋功家谱》中曰:“徐福者,又称徐巿或希,字君房,其父讳猛,曾祖讳长,从曾祖讳延,曾曾祖讳仲,高曾祖讳诜。福之长兄讳谱,福率振男女各三千人入东海祖洲。谘居琅邪,今山东徐氏者为徐偃王二十九裔孙徐谘之后。徐福一支入东海祖洲,不复返也。” 大致意思是说,徐福家族庞大,父亲名为徐猛,兄长名为徐谱,徐福率领三千对男女和徐氏一支老小入东海,再也没有回来。 此时夜半驾驭黑龙至鸡鸣岛搭救张瀛山的老大夫不是旁人,正是徐福的胞兄徐谱。 徐福当年率船队行至荒岛,发现此岛男女已习得长生之道,但却全都年事以高。 便答应将三千对男女留下,才换得三枚长生丹药。 三千童男中有一人唤做雷信,此人极为聪颖,对徐福说道: “三乃易数中极好的数字,有道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法自然,大行衍衍。” 徐福闻听此言眼前一亮,又见雷信聪颖乖巧。对其喜爱有加,索性留在身边做一个小厮,只在岛上留下两千九十九个童男。 随后,徐福便率领父亲徐猛、兄长徐谱和小厮雷信驾船,按原路返回秦国复命。 可岂料养虎为患,雷信看似机敏,实则包藏祸心,早已觊觎长生灵药许久。 这天夜里,夜深人静时,雷信摸到近前,打算趁着徐猛打盹儿的功夫,将长生丹药偷走,谁知行窃途中徐猛突然惊醒,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雷信一刀刺死。 徐谱听见异响闻声赶到,但却为时已晚,雷信已服下一枚丹药,慌忙中跳入海中遁逃,生死不明。 兄弟二人悲痛万分,又于半路听闻秦王驾崩,徐福心灰意冷,将剩下的两枚与哥哥徐谱分而食之,自己回到荒岛,与三千童男童女为伍,徐谱却从此下落不明。 张瀛山一愣神的功夫,眼前白光一闪,黑龙已不见踪影,只见徐谱身穿长袍白发飘飘站立于眼前,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与白天所见时并无二致,唯独手中多了一支拂尘,举止潇洒从容,海风吹来,白袍随风而动,好一派出尘之态。 俗话说,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上跪天地下跪父母。张瀛山心知自己死中得活,全凭徐谱相救,此时见徐谱如同是再生父母一般。 “晚辈多谢老先生救命之恩,请受晚辈一拜。” 说完撩开衣襟纳头便拜,刚要跪下,却被徐谱一把扶住, “要跪老朽可以,但时机未到。” 徐谱捻须道, “老夫听闻你是那九顶铁槎山上金龙所化,为人行事一身正气,气度不凡,有两军阵前率部杀敌之勇,故设下计策引你前来。如今看来,此言不虚,真乃后生可畏。” “依先生所言,今夜鸡鸣岛上的种种,莫非全都是假的?”张瀛山疑道。 “哈哈哈哈哈,不错,漫说这一岛的魑魅魍魉,那黑龙也是老夫拂尘上的一根麈毛所化,不过都是幻象而已。”徐谱沉吟道。 张瀛山惊的半晌说不出话,回过神来,忙问:“那我母亲...” 徐谱闻听此言微微点头道,“她早已无恙,你不妨看看那龙须草还在不在?” 一摸怀中,龙须草果然已不见了踪影。 但手中却摸到了一卷硬物,抽出来一看,竟是从那魂聻手中拿到的古籍——《连山》。 只听徐谱正色道:“如今即将天下大乱,老夫不忍生灵涂炭,虽略懂阴阳之道,但早已发誓不问世事,现如今将《连山》传授与你,有心收你为座下弟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张瀛山闻听此言,心中不胜欢喜,纳头便要行拜师之礼: “承蒙先生不弃,收录门墙之内,实乃瀛山三生有幸,恩师在上,请受弟子三拜。” 徐谱摆摆手道:“莫要着急跪拜,老朽让你夜探鸡鸣岛,一是看看你的为人品行,二来考验你的胆色,但此乃一节,闻听得你智勇双全,浑身的能耐,却不知若是到那深海中为老朽取一枚物件,你可敢去否?” wap. /110/110395/28655536.html 第十四章 赤璇珠 到海底取物件,难不成是去打捞那海中的沉船不成? 张瀛山心里嘀咕,若是如此倒是不在话下,自己打小时候就天天泡在海里,游泅潜水如同在平地上行走是一样的,好像是没生鱼尾的鱼,潜到水底去捞个把物件儿对他来说如同探囊取物,自然是不在话下,便应声道: “但凭先生吩咐,只要能拜入先生门下,莫说海中取物,纵是刀山火海,瀛山也敢走一个来回。” “哈哈哈,好小子,英雄虎胆,果然名不虚传,你且不要自大。” 徐谱严肃道:“你且听仔细了,老夫也不为难你,鸡鸣岛西去十海里,水下藏有一千年砗磲,周身大如磨盘,口含明珠,称作赤璇珠。 如今那老蚌年深日久受日经月华,加上体内有那赤璇宝珠,已然成了气候,夜间打开蚌壳吞吐赤璇珠时,光芒已敢与月华相争,吸引无数水族前来。 此物如不除去,日后必定贻害一方,但若直接贸然取走,必会使得海中阴阳失衡,到时恐怕引发海啸山崩,沿岸百姓便要大祸临头了。 明天夜里丑时恰逢天狗食月,此乃百年不遇的良机,如那老蚌吞吐赤璇珠,则必会引得百里之内的水族前来膜拜,你且听老夫之言。”徐谱附耳低声道,“明夜子时,你如此这般如此这般.....定能将其拿下。” “此事千万不可为外人道也,切记切记。” 张瀛山在心里一一记下,便点头应允。 言罢,徐谱冲着张瀛山将手中的拂尘轻轻一甩。 张大爷再一醒来,已经躺在自己家中了。 花了几分钟,回过神来,张瀛山急忙忙起床,跑到母亲房中查看。 刚一进门,与母亲迎面撞上,母子二人皆是一惊,瀛山道:“娘,您身体可好了?” 张母惊道:“我的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可让为娘和秀清担心得紧。” 书中代言,张瀛山前脚刚走不久后,徐谱便前来为药到病除替老太太治好了恶疾。 一家人满头雾水,既然大夫您有如此灵丹妙药,为什么还要让瀛山以身犯险?徐谱笑而不答,转身便走。 老太太有心差家丁去叫他回来,奈何张瀛山心里着急,脚下呼呼生风,待追到码头去,张大爷早已与那银达子驾船出海多时了。 张家就这一个儿子,可谓是千顷地一根苗,老爷庙旗杆独一根啊,这一走不要紧,可把老太太给急坏了,好悬没又一病不起。 张瀛山只得将昨夜种种情况粗略一讲,可对徐谱所交代的今夜要办之事却只字未提,众人一听恍然大悟。 “也是有劳徐先生费心了,我儿平安归来就好。” 众人喜悦之下,无心多想,对张瀛山昨晚的种种经历也没有细问。 张家平日里待人宽厚,在胶东地界内有口皆碑,亲朋好友闻听老太太身体康复、张大爷平安归来,纷纷前来祝贺。 当晚张家门庭大排筵宴,人逢喜事精神爽,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一顿饭吃下来宾主尽欢。 张瀛山心里高兴,也喝了不少酒。 赶等一切收拾妥当,安顿好家人睡下,张瀛山自己却不敢耽误, 只见他忙将绳索、分水刀、猪脬等一切应用之物装点好,背在身后,趁着夜色,轻轻合上家门,直奔东南方向的九顶铁槎山而去。 要说这九顶铁槎山是个什么去处?莫非山是真是铁做的山不成? 实则并非如此。 “槎”字古代做“筏”字解释,也就是“船”的意思。 此山位于黄海之滨,春夏初秋之时,海上的雾气漫上岸来,聚集在山坳沟壑之处,如轻烟缕缕,随风袅袅浮动。 此时的山峰宛如仙山琼阁,时隐时现,九座封顶如同叶叶扁舟漂浮于海上, “山如海上槎”,故得名槎山。 其中铁槎山的九顶分别为桌子顶、狼虎顶、龙井顶、红花顶、大刀顶、香炉顶、凤凰顶、茶叶顶和清凉顶。 每个峰顶名字的由来皆有典故,暂且按下不表,相传此山乃是道家的发源地之一,桌子顶便是八仙漂洋过海前将此峰当做桌子,在此休息饮酒作乐的所在,酒酣饭饱之后,铁拐李提议将各自的法宝投于水面各自过海,这才有了那“八仙同过海,独自显神通”的故事。 坊间传闻,张瀛山乃是九顶铁槎山上九龙池中的金龙所化,九龙池的位置,在槎山山巅一块奇伟瑰怪的硕大岩石上端,散落着九个大小不一的水池,恰似天外飞来,大的深不可测,小的宛如茶杯,彼此相对独立水脉却紧密相连,个个池水清莹秀澈。 旱不干涸,涝不溢出,据传说是龙之九子洗澡的地方,故称“九龙池”。 那么说张瀛山大半夜喝完酒不睡觉,反倒往这九顶铁槎山上去是为何, 莫非是想要故地重游,去那九龙池中洗澡不成? wap. /110/110395/28655537.html 第十五章 月霂 此事说来一言难尽,张瀛山此行不为别的,唯独想来山上寻一颗西瓜。 在那九顶铁槎山山脚处有一片土地,土层深厚沙土松软,当地有人在此种了几亩瓜。 这块地得天时地利,山上早晚温差大,水质清冽,长出来的西瓜,个顶个的瓜皮翠绿、瓜瓤鲜红,西瓜籽如玉般黑中透亮,甘甜多汁,一口咬下去能从头顶甜到脚后跟,吃过一块三夏不忘。 西瓜为蔓生藤本之物,长在地上抱阳俯阴,受阳光照射的地方通体翠绿,压在下面不受光照的地方则呈金黄色, 世间万物,内部的运行规律。皆是相生相对、阴阳调和。 就拿西瓜来讲,外表翠绿色为阳,金黄色为阴,瓜瓤内鲜红的瓜瓤为阳,黑玉般的瓜籽为阴。 可偏偏在槎山脚下这片瓜地里,出了一个外表通体金黄的西瓜,唤做“月霂”, 您可瞧仔细了,不是瓜瓤是黄色的,而是瓜皮通身金黄,浅色的表皮上有一道道如同闪电一般的深黄色花纹,周身细长,形同一只黄金怪蟒。 那么说为什么天底下所有的西瓜都是绿的,唯独他张瀛山寻的这个瓜是黄色的呢? 话说不凡之地,其物必异。 这乃是因为那月霂中里孕有一只小螃蟹。 有人说这可就胡说八道了,常言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瓜和螃蟹风马牛不相及,差着十万八千里呢,西瓜里怎么可能长出螃蟹呢,这压根儿也没听说过。 空气无处不在,可您见到过吗,所以说,没听过没见过的东西,不能代表它一定就不存在。 其实这月霂中的螃蟹并非自己长出来的,而是母蟹产卵所致。 槎山瓜地的瓜苗乃是用海滩上挖的沙土培制,恰好将苗秧在那蟹卵之上,母蟹产卵数达百万。这些卵在母蟹腹部孵化后,幼体即可脱离母体,随著沿岸潮流到处浮游。 螃蟹依靠磁场来判断方向,在瓜里推着瓜转动,白天藏在瓜叶下面,夜晚推出来受月光照射。 所以月霂其性极阴,张瀛山半夜至此,来寻的正是此物。 那千年砗磲中的赤璇珠终年藏于海底吸收月华,同样是至阴之物,倘若贸然取走,海底必会阴阳失衡、乾坤颠倒。 所以,徐谱便指使张瀛山先到此处寻得“月霂”,随后驾船潜水到海底,使一招偷梁换柱之术,将那赤璇珠用“月霂”代替,即便那砗磲有千年的道行,却也没有人的心智,全凭体内的赤璇珠作祟。 如此一来,老蚌失了法宝却浑然不知,“月霂”虽名头响亮,但说到底也终究不过是个黄皮儿西瓜,经时累月日渐式微,总有烂掉的一天,到时候那千年砗磲便如同被拔了毛的凤凰一样,再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了。 可有一节,徐谱特别交代,“拿到那月霂后,切记不可落到地上,其中的小螃蟹乃天地间的一股灵性所孕,被藤蔓牵制无处遁逃,但若掐断瓜蒂后再掉到地上,便会如同泥牛入海一去不返,再也无迹可寻了。” 来到了铁槎山脚下,周遭静得出奇,只能听见不远处海浪冲击沙滩发出的“唰唰唰”的声音,张瀛山定了定心神,迈步便朝瓜地走去。 说话间就来到了切近,此时已到子夜时分, 抬头一看,月亮大得渗人,如同就在头顶,蟾宫玉兔仿佛伸手就能够到一般,斗大的圆盘上泛着青绿色的冷光,阴气森森让人胆寒。 张瀛山也不迟疑,从昨晚到现在一路走来,遇到的怪事数不胜数,眼下只顾低头寻找,别无二心,慢慢往前一边走一边看,猛然间突然感觉前面瓜地里隐隐约约发出阵阵微弱的金光, 顺着光源蹑手蹑脚的走到近前,低头一看,不由自主地惊呼一声, “我的个亲娘,这...”, 只见眼前一颗拳头大小的金色西瓜,纹路颜色略深,如同用遒劲的笔锋画上去的一般清晰可辨,周身呈半透明状,一团螃蟹状的黑影在其中静止不动,月光一洒,这个瓜身熠熠生辉,造化钟神秀,此物正是那“月霂”无疑。 张瀛山不敢怠慢,双手托起金瓜,就感觉手感冰凉如玉,似有阵阵凉气透过皮肤直入骨髓,腾出一只手轻轻的把住瓜蔓,手起蔓落, “哒”的一声,连接那金瓜与土地的藤蔓应声而断,那金瓜中的小螃蟹似有察觉,被掐疼了一般一阵阵抽搐,作势就要挣脱开来,滚落在地,张瀛山眼疾手快,手上一使劲一把攥住,心说,“哼哼,想跑?门也没有啊!到手的鸭子岂能让你飞了?” 不由感叹道,看来此物当真有灵性,如此掐断似乎有点可惜,但眼下开弓没有回头箭,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只是千万不能任由它胡闹,万一再掉到地上,那可真就万事休矣。 一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枚锦囊,拳头大小,漆黑如墨,上走金线,正面绣阴阳五行图,反面绣周天八卦,此物也是徐谱所赠,嘱托张瀛山拿到“月霂”将其装入其中,因为那金瓜同那赤璇珠一样乃是天地间至阴之物,活人长久接触阳气必会受损,这枚锦囊唤做“混沌乾坤袋”乃是徐谱遍历天下时偶然所得,天下万物无论阴阳性情,只要放入其中,外界便不会在受其侵扰,若是再用到拿出来时,也不会有损伤,如同被囚禁在混沌初开的天地之中,称得上是一件难得的宝物。 张瀛山直起身来,正要将锦囊放入怀中细细收好,突然就觉得,身后有人用手在自己肩膀上轻轻的这么一拍。 吓得张大爷一个趔趄,金瓜都好悬没掉到地上。 何至于害怕成这样? 深更半夜荒郊野外的来这么一下搁谁都得害怕。 另外再者说,习武之人五感都强于常人,耳聪目明,单凡是有点风吹草动也会第一时间察觉才会不至于被敌人先发而制,可此时身后这人都悄无声息走到背后了,他张瀛山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难不成是这山野荒地中的妖怪不成? wap. /110/110395/28655539.html 第十六章 有福 电光火石之间无暇细想,张瀛山身形一低,腰上发力,旋转半圈侧身绕到此人身后,一把抓住拍自己肩的手,反手使出一套虎爪擒拿,一抬腿猛然压在此人肩头, 一套动作瞬间发生,如行云流水一般,身后这位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制服在地, “啊啊啊啊,疼疼疼疼疼....” 听说话是人的喊声,张瀛山心里的石头落下了三分,再仔细一听,声音似乎还有点耳熟, 定睛一看,不是旁人,原来是这片瓜地里看瓜的小伙子——有福。 有福如今十七八的年纪,早年间是由爹妈逃难时带到胶东地界来的。 两口子一路奔波、餐风露宿,早已落下顽疾,在胶东安顿下来之后没多久便双双撒手人寰,乡里乡亲可怜孩子还小,便东家一口饭西家一碗粥,将从小他拉扯到现在,又给他重新取了个名字叫做有福,就算是个命运多舛的孤儿命格,好赖不济也能为了图个好彩头。 张家乃是胶东城中的大户,赶上光景不好的年份,常常搭起粥棚,施粥布道自然是不在话下,所以有福从小便于张瀛山相熟。 这小子一副四方大脸,跟谁都乐呵呵的,为人和善,在邻里乡间中也颇有口碑,坊间一直流传着张瀛山的事迹,所以有福最佩服的也是此人。 张大爷以为背后有人偷袭,手下没有轻重,捏的有福龇牙咧嘴哀嚎不已,急忙忙松开了手脚,伸手将有福搀起身来。 有福揉着肩膀佯怒道:“你可真行啊大哥,这大半夜的您不睡觉,跑我瓜地里来干嘛了,莫非是老妇人想吃瓜,那您言语一声,我明天直接送到府上去便是了,也犯不上半夜来瓜地里和我动手啊。” “没有没有,你别瞎猜。”张瀛山摸了摸鼻子摆手道, “倒是我还没问你,深更半夜的这么安静,你是怎么人不知鬼不觉的摸到我身后来的?莫非你也学过轻身屏气的功法不成?” 有福挠头道, “您可别拿我开心了大哥,我哪会什么功法,估计是从小在瓜地看着西瓜,常有野兔刺猬之属趁着夜色前来糟蹋,年深日久,这些东西都学精了,放夹子下套子都不管用,只能悄悄接近抡起棍子,一棒子打晕,要是没有这个手艺,一夏天过去,我这一地的西瓜,怕是早就不剩几个了。” 张瀛山闻听轻轻点头, “没看出来你还颇有天赋,是颗练武的好苗子,如今都什么光景了,天下这么乱,你埋头种瓜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改天有机会,下山来我教你一招半式,以后不敢说行走江湖锄强扶弱,自己拿来防身也是足够了。” 有福一听,大喜过望,忙点头应允,上前撩开衣襟就要跪倒在地行拜师之礼, 张瀛山赶忙拦住:“不必如此,你我二人年岁相仿,我也比你大不了几岁,不必拘泥于礼节,就算我教你一招半式,以后你我还是仍以兄弟相称便是了。” 二人当时歃血为盟,天地日月为鉴,就地结为异姓兄弟。 有福这才问道:“大哥你深夜不睡,到我这瓜地里到底是所为何事呢?” “既然如今你我二人以兄弟相称,我也就不瞒着你了。” 张瀛山沉吟道,把如此这般,将自己昨夜的奇遇和徐谱的吩咐讲给有福听。 又从怀中掏出黑锦囊,打开一看,那“月霂”此时竟如月亮一般熠熠生辉,二人惊呼一声,忙将锦囊重新收好。 “大哥,听你刚才所言,莫非你今夜就要去那海中取赤璇珠不成?”有福疑道。 “正是。那千年砗磲口含宝珠,如今已成气候,如不在趁今夜月食之时除去,日后恐怕很难再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此去前途未卜,凶险艰难。我和兄长同去如何?” “这...” 张瀛山稍作迟疑,心说这可不行,此去不比在平地上赶集买菜,能不能成功自己心里都没谱,虽说自己从小在水里泡大,可千年砗磲漫说从来见过,就是听都没听说过,若是此去有来无回,白白多搭上有福一条性命岂不是作孽? 有福见张瀛山眉头直皱,犹豫不决,似乎是在想怎么回绝是好,忙抢着说道: “此番凶险,有福自然心知肚明,但若大哥你孤身一人前去,暂且不提那将船摇到深海和用那水肺上下换气的难处,那千年砗磲岂是轻易就能找得到的?多带个人多双眼睛,我从小穿胶东城的街巷听着海里稀奇古怪的传闻长大,深知瀛海广阔,深不可测,谁知道水下藏着什么?你我兄弟既然已义结金兰,便理应共同进退,大哥有事,做兄弟的即便赴汤蹈火也不能推辞。”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张瀛山便也不再推辞。 加上有福所言确实句句在理,便索性答应了他,二人稍作准备,趁着夜色来到码头边,驾船便向深海驶去。 wap. /110/110395/28655540.html 第十七章 鲛人 文章谩说自天成,曲学偏邪识者轻。 强辨钨刑非正道,误餐鱼饵岂真情。 好谋己遂生前志,执拗空遗死后名。 亲见亡儿阴受梏,始知天理报分明。 是夜,月明如镜,银灰色、凉森森的月光洒在海面。 张瀛山与有福二人驾船直奔那千年砗磲所在的海域而去,一路无话。 行至半路,突然有福隐隐约约听到远处似乎传来女子的歌声,声音飘飘扬扬、若有似无,好像是从幽远的山谷中传来一样,声音不大却直入人心。 有福疑道:“大爷,这大半夜的海上怎么会有歌声,莫非是有鬼怪作祟不成?” 张瀛山在家排行老大,老年间按照家中男子的出生顺序,大爷二爷依次往后,有福如此称呼张瀛山属于一种敬称。 张瀛山侧耳一听,不由暗自皱眉,心里有了分晓,低声对有福说道: “大半夜的别胡说八道,世上哪有鬼呢。听那声音,只怕是海中的鲛人作祟, 传闻鲛人居于海底,人身鱼尾、面目狰狞,心性极恶,善用歌声魅惑人心,渔民视其为不祥之物,唯有鲛人的油脂是极好的燃料,可做灯油,话虽是这么说,但是活人家也几乎没有用的,嫌不吉利,自古倒是有帝王就在墓中用鲛油点长明灯一说,据传可以千年不灭。 你不必担心,听声音那鲛人离我们很远,你我速战速决,大可不必害怕。 但还是多加小心为妙,我心里隐隐感觉此行不会太过顺利。” 有福闻听此言不敢大意,虽说此时是夜半凌晨,但也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紧盯着海面远处起伏的波涛。 说话间,二人便来在了徐谱所说的海域,刚刚还波涛汹涌的海面,此时竟然出奇的平静,小船如同航行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当中,月光一洒,二人的影子清清楚楚地倒映在海面上。 事出反常必有妖,张瀛山暗自点头,正是此处没错,看来这片海域水下面果然藏着猫腻。 附耳对有福轻声说道, “你我二人驾船行至此处,看来恐怕已经打草惊蛇,那水中的砗磲似乎已有察觉,如今敌在暗我在明,月食在即,耽误时间与我不利,倒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下水一探究竟。” 打定主意,解下背后的背囊,依次清点随身的装备——分水刀一柄、猪尿泡一对、长绳一捆、竹制小罐驱鲨剂两个,以及等等应用之物。 张瀛山自幼在海边长大,一个猛子扎下去能在水中呆七八分钟,那猪尿泡吹大后如同气球一般,在水中起到水肺的作用,用它来在水中换气。有此物相助,一次在水下潜上一刻钟不成问题。 再看这柄分水刀,乃是张家祖传之物,周身暗中发蓝、寒光四射,也不知多少年头了,已然是一件古董。 刀身尖宽背厚刃儿飞薄,前端内弯形如寒月,在水中可劈可刺,阻力极小,柄上皆是龙鳞古纹,刀柄尾部有锤击块,可以锤击贝壳类生物或者鱼蟹的头部,中者非死即伤,历经多年沧桑变换,死在这柄分水刀下的水族早已不计其数,此物一出,周围的磁场也随之变化,原本平静如镜的海面突然一阵震荡,似乎是水下的庞然巨物应声而动。 张瀛山将一条绳子的两端左搭右、右搭左绑在一起,打一个平结系在腰间,这种打结方式牢固可靠轻易不会挣开,水下情况难料,万一要是遇到什么危险,只管双手握住绳头,朝两边用力一拉,就可轻松解开。 绳子另一头绑在船头,将装有月霂的锦囊交给有福,嘱咐他在船上盯着水面,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赶紧摇动绳子给自己发信号, “此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速去速回。”张瀛山叮嘱道, “另外切记要将锦囊收好,万万不能放在船上或者掉入水中,否则你我二人今夜前功尽弃不说,放虎归山是大,待我到水下找到那千年砗磲,便上来取此物。” 有福闻听,慎重的点了点头,将那锦囊贴身细细收好。 言罢,张瀛山背靠着海坐在船舷处,将驱鲨剂别在腰间,取一瓢冷水从头到脚淋遍全身,身形一底,整个人往后一仰,便一头扎入水中。 此时已月至中天,依照徐谱所言,已经离丑时的月食不远了,抬头一看,只见苍穹广阔、月朗星稀,高悬的玉盘如探照灯一般,将水下照的明亮透彻。 张大爷憋着一口气翻身入水,奋力向下潜去, 刚潜入水底,只觉得后背被狠狠的撞了一下,如同冷不防被人从背后打了一记闷棍,瞬间乱了身形,从口中冒出一大片白花花的气泡,憋住的的一口气咕噜咕噜地泄了大半。 定睛一看,一头小型的逆戟鲸正逃命似的向前死命游去,如同在躲避灾难一般匆匆遁逃。 不必多说,刚才撞自己的正是此物,可是按说自己临下水时已经用凉水泼遍全身,活人身上的热气早就掩去了大半,下水后不该有水族主动袭击才是, 鱼虾之属居于海底,感觉敏锐,它们对水下危险的预知远超过人类。 貌似这水下除了那千年老蚌,似乎还藏着某种可怕的危险。 眼下分秒必争,张瀛山无暇多想,好在刚刚入水,下潜不深,索性直接吐出肺里的空气,缓缓浮出水面,准备重吸一口再潜入水中。 既然时间紧任务重,为何还要缓缓浮出水面? 因为在水下停留一定时间后,在回到水面过程中,如果上升幅度过大或者速度过快,压力的急速改变带来的潜水病会使血液中出现气泡, 极端来讲,如果不注意减压,体内的压强与大气气压的差额太甚,人会直接像被吹开的气球一般从里面爆开,“嘭”的一声,就如同破肚的深海鱼一样丢了性命。 张瀛山返回海面深吸了一口气,正要下潜,猛然间一个激灵, 此时海面上万籁俱寂,静的出奇,仿佛天地间此时就他张瀛山一个活物。 举目四望,海面平静如镜,只有被他出水时激起的浪花向四周泛起,目力所及之内,却瞧不见有福和小船的半个影子。 张瀛山不由头皮发麻、心中大骇,老话说得好, 人走时运马走膘,这两天出门真是没看黄历, 这么多年来,自己没遇着过什么邪门儿的事,怎么这两天全都赶上了? wap. /110/110395/28655541.html 第十八章 真假 从他刚刚潜入水下到破水而出,前前后后不过抽两口烟的功夫,他有福难道和船一起插上翅膀飞了不成? 张瀛山只觉头皮发麻、心中急躁,情急之下,别无他法,双手合拢放在嘴边对着空旷的海面,放声大喊道, “有福!有福!!!” 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响起哗哗的水声,只见明明刚才万顷无波、空无一物的海面,一人一船竟在身后凭空出现。 再看有福,像落汤鸡一样浑身湿透,似乎是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浑身湿透,背对着张瀛山,一言不发地趴在船的左舷边。 双眼无神、目光空洞地盯着海面,听见张瀛山在背后一喊,有福慢悠悠地把头转了过来,动作迟钝,像一只发条松了的钟表,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张瀛山,神色怪诞诡异,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怪笑。 “有福!!!” 张瀛山一声大喊,声音如黄钟大吕一般响天彻底,再看有福,突然一个激灵,猛地站起身来,如同是三伏天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冰水, 定睛再看,刚才的样子已一扫而光,与之前在九顶铁槎山上的状态别无二致。 “大哥,你总算回来了,你没事儿吧哥,可让我好找啊!”有福语气焦急、声音热切地问到。 一句话问得张瀛山如坠云里雾里,心说咱俩这到底是谁找谁呢,我还以为你小子连人带船被海里的大鱼一口吞了呢。 张瀛山心中暗自思忖,眼下明月当空,万顷无波,刚刚海面上明明一个人影都没有, 此刻有福却又如同变戏法一般突然出现不说,他还满嘴胡言乱语。 只怕是我下水这一眨眼的功夫,海面上已经生变故,可是有福刚刚究竟到哪去了?为什么浑身湿漉漉的,他也下水了不成? 此时眼前这个人,究竟是与我在那九顶铁槎山上结义的金兰,还是这海中鳖精海怪所化的怪物? 思虑至此,张瀛山心中早已有了八分的戒备,伸手抓住有福递过来拉他上船的手,从水中翻身先上了小船,站稳身形,手上也没撒开,反手势如闪电使一招虎爪擒拿,同时飞起一脚踢在他腿窝的委中穴上。 有福只觉得腿上一麻,扑通一声单膝跪倒在船板上,胳膊也被制住反剪在背后,浑身已动弹不得。 张瀛山大喝一声,厉声问到,“说!你是何人!” 他的这套擒拿手是得鲁东名家郑松涛的真传,出手迅捷如电极其狠辣,漫说是区区一个有福,纵使是有十几年功底的练家子,冷不防吃上这一招也无力招架。 再看有福,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五官都拧到一起了,豆粒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滴了下来,早已说不出话来。 “锦囊在哪里?!” 有福颤颤巍巍抬起手,指了指胸前,张瀛山伸手一探,果然藏在怀中,不过此时锦囊已然进了水。 张瀛山单手抓住锦囊,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瞧,只见一道精光迸射而出,引得海中小鱼纷纷跃出水面,张大爷暗暗点头,心说如此看来,此人确实是有福不假,可他为什么搞成这幅样子,刚刚究竟又去哪里? 想到此处,张瀛山手上一松,有福顺势得脱,跌倒在地。 有福趴在船底半天缓不过劲来,揉着肩膀佯怒道:“一回生二回熟,我今天算是彻底见识了大哥你这虎爪擒拿的厉害。” 为什么还两回呢?在九顶铁槎山上的瓜地里还有一回呢。 张瀛山摸摸鼻子道,“不是说好让你在船上等我吗,怎么刚刚海面上到处也看不到你的影子?” “你还问我?”有福怒道,“你刚刚一入水,我还没反应过来,船头上系的绳子一瞬间就绷直了,我还以为你被恶鱼缠住难以脱身,想拉绳子拖你上来,然后从长计议,可谁知道那绳子却像是在水下生了根,怎么也拉不动。 我担心你已深入险境难以得脱,便抓起短刃纵身入水驰援,可刚到水下还没分清东西南北呢,又听见你在船上大声呼喊,只能又急忙浮出水面,打眼一看你站在船头,可刚等爬上船抬头一看却不见人影, 我低头一看见绳子垂入水中,以为你回船上取了东西又重新入水,好在这次那船头的绳子这没有绷紧,我有心趴在船舷处想看看水下的动向,脑袋却突然混混沉沉,到最后眼睛都睁不开了,整个人恍恍惚惚如坠入梦中,若不是你猛地喊我一声,怕是现在早已昏睡了过去...” 张瀛山一听此言,心里咯噔一下。有福所言之事与自己刚才的种种遭遇大相径庭,但是从他言辞中透露出的真诚恳切来看,似乎也并不是伪装,可为什么自己却对他说的毫无印象,也未曾见他入水? 从张瀛山刚刚入水到出来换气,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难道是有福故意隐瞒真相,实则另有隐情? 要么就是脚下这片海中仍有古怪,海底情况有变,可是没有依据,他自己也不好妄加推断。 张瀛山本想出水换一口气,然后重新潜入水底去寻那千年砗磲,可谁知一来二去又在船上耽误了不少时间, 眼下的情况扑朔迷离,思前想后也理不清头绪,抬头一看,月亮又西斜了一大块。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眼瞅着距离月食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如果不在月食完成之前取走那赤璇珠,拜师之事难成是小,日后那砗磲成了气候,祸起萧墙,危害一方百姓是大。 时间不等人、分秒必争,要是水中真有妖物暗中作祟,必会露出马脚,到时再作打算也不迟, 张瀛山打定主意心里一横,眼下用人不疑,姑且先相信有福所说的确有其事。 便重新嘱咐几句,告诉有福自己将速去速回,他在船上千万不要再生事端,也不能离开船半步,若再生有变故就摇绳子发信号给他,说完,一背身扑通一声,重新潜入海底。 一入水中,张瀛山只感觉水温骤升,虽说眼下是六月三伏,可海水温度却与刚才入水时相比明显升高了许多,就好像是在海底加了把点着的柴火。 时间紧迫,张瀛山此时已无暇多想,此时目力所及之处并没有那千年砗磲的影子,便只顾奋力向水下潜去。 wap. /110/110395/28655542.html 第十九章 砗磲 张瀛山常说自己从小泡在海里,浮游潜水如履平地,如同是没长尾巴的鱼,此言并非自吹自擂,除了游得快潜得深,张瀛山的眼睛也与常人不同——角膜之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眼翳。 一般来讲,海水中盐的浓度会高于人体体液中盐的浓度,要是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睁着眼在水下长时间活动,眼睛必然会有所损伤,在早年间也没有泳镜一说,潜水采珠捞贝全都是耗损人的买卖,没几个人愿意做。 可是张瀛山天生体质异于常人,眼睛在眼翳的保护下不受海水侵扰,在水中目力惊人,加上在水下身手矫健,丝毫不逊于平地。 但此时黑灯瞎火的,自己又对水下的情况又一无所知,茫茫汪洋中去寻一颗老蚌,无异于大海捞针,张瀛山心里也难免有些打鼓。 此时虽然已经时至夜半,但好在明月高悬,斗大的月亮如同是悬挂在头顶的高倍探照灯,虽说不比白天时清晰可辨,却足以视物。 砗磲海蚌之属,每逢月圆之夜,都会悄悄上浮靠近水面,张开蚌壳对月吐纳,以吸收月华之精来滋养内丹。 早在江浙地区有一出蚌精戏书生的戏曲,说的就是古有一书生,半夜孤枕难眠,自己拿着扇子一步三摇到湖边散步,刚走了没几步,就看见前面不远的一颗大槐树下站着一位青衣女子, 这姑娘头戴明珠、秋水剪瞳,要多好看有多好看,千娇百媚说不尽的万种风情。 二人两眼一对,便好比是腊月里的萝卜——动了心了, 从此,书生便夜夜与那青衣女子弹唱歌舞,过了有一两个月的光景,单有一节,两月以来无论书生如何哀求,那女子却一直百般推诿,迟迟不肯委身于他, 架不住书生的软磨硬泡,这天女子附耳告诉他,并非自己不情愿,只不过无名无分害怕被他人耻笑。 “不如这样,今夜十五月圆之夜,我驾船到湖心等你,你我二人在湖心野和岂不美哉?” 好不容易盼到天黑,色胆包天的书生果然依照吩咐如约而至,驾船来到了湖中, 可左等右等,迟迟瞧不见姑娘的影子。 书生心灰意冷,抄起船桨打算驾船返回, 就在这时,湖底突然精光一闪,湖心猛然间掀起巨浪,一只青绿色的老蚌破水而出,书生当即愣在当场、犹如僵死,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老蚌一口吸入蚌壳之中。 直到多年之后,天下大旱,湖水干涸,青蚌搁浅而死,三伏天暴晒之下,恶臭随风飘出十里有余,使人三日不敢近前。 等到气味散尽众人上前撬开蚌壳一看,只见腐烂的蚌肉中,含着一颗牛眼大小的珍珠和几副成年男子的骨架, 如此硕大的珍珠稀世罕见,只可惜藏于腐质中太久,精光已失,不可复得。 今夜也恰逢农历十五,半空中的月亮大得吓人,张瀛山料想这海中的千年砗磲也不会藏匿得太深,必定会借机浮出海底对月吐纳,来滋养体内的赤璇珠。 虽说月光穿透了海面,但也不过只能照几米深罢了,低头一看,海底仍是一片幽深昏暗的所在,好像墨汁一样在水中晕染开来,向下也不知道有多深,漆黑的海水如同深海中的怪物张开深渊巨口,要将人吸入海底一般。 张瀛山感觉有一座大山不知何时悄悄的压在了背后,不由地心慌起来,人身处黑暗的环境中难免会紧张害怕,感觉没有安全感,这是刻在基因里对未知的本能恐惧,是人骨子里的东西。 好在此时抬头尚且能看到月光,张瀛山心里这才稍稍有些安慰,此时水温好像已经越来越热了,冲得人头脑发胀。 张瀛山不敢有丝毫懈怠,用猪脬换了口气,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继续向前游动、慢慢搜寻。 猛然间—— 只觉得左前方有一只灰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张瀛山精神一震,四肢发力加快速度向前追去, 游到近前定睛一看,眼前一只巨蚌大如小山,贝壳略呈三角形,壳顶弯曲,壳缘呈波形锯齿状,表面呈灰色极为粗糙,上有数条深沟,像是被车轮辗压过的沟壑,若不是那千年砗磲,又还能是何物? 按说砗磲之属,一般多生长于热带海域的珊瑚礁内,胶东海域属黄渤海域,怎会生有此物? 海洋中的海水受到风力、温度和盐度等一系列因素的影响,会沿着一定途径的进行大规模流动,如果流出的水温比到达海区的水温高,便称之为暖流;若流出的水温比到达海区的水温低,便称为寒流。 在东海的东北部海域,有支北向、东北向的海流,通过朝鲜海峡东、西水道进入日本海,称做对马暖流。 对马暖流向东的一个分支在济州岛的西南方伸入黄海,变成黄海暖流,它大致沿黄海槽向北流动,带来高盐和高温的水文条件,众多热带的海洋生物因此得活。 张瀛山本以为这次行动一波三折,要想找到砗磲并非易事,在水下难免会经历一场恶战,可没成想踏破铁无觅处, 如今砗磲就在眼前,张瀛山甚至有点不敢相信,不由伸手去触摸砗磲的甲壳,一股厚重雄浑之感不禁油然而生,此物跨越千年,要拔了它的翎毛还真是于心不忍,可转念一想,凡事物极必反,此番只是取了它体内的珠子又并非伤它性命,自己也算是替天行道了。 找到砗磲事情便明朗了许多,此时只要取下锦囊,再想办法让这老蚌开口,使一招偷梁换柱,用“月霂”换出赤璇珠即大功告成,向后胶东海湾再无隐患。 张瀛山唯恐老蚌趁自己返回船上取回“月霂”的当口借机遁逃,再也无处可寻,有心一不做二不休,抽出分水刀,索性用刀把的锤击块将蚌壳击碎,来一个杀蚌取珠, 可转念又一想,万万不可如此,依照徐谱所言,砗磲体内的赤璇珠乃是天下至阴之物,眼下取了砗磲的性命易如反掌,可必然会导致海底阴阳失衡,海中阴气下沉阳气倒灌,到时候引得山崩海啸,那可真就通了大篓子了。 想到此节,张瀛山索性双手握住腰间的绳头,朝两边用力一拉,绳结应声而开, 手拿着绳子头,绕着比磨盘还大的砗磲上上下下游了几个来回,给它来了个五花大绑,防止它趁机遁逃, 刚刚绑结实,还没来得及撒手,就感觉手中的绳索突然一阵剧烈的抖动,张瀛山心里一惊, “莫非此物真有灵性,知道自己被绳子缚住,性命朝不保夕,要作势求饶不成?” wap. /110/110395/2865554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