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诺拉》 Prologue 女人光着脚丫子,一步步走上石阶,步伐从容,呼吸平和。 清冷皎洁的月光自女人背后洒下,她低首垂眸,映入眼帘的,是长满青苔与藤蔓的石阶,以及自己纤瘦窈窕的影子。 又走了会儿,石阶似乎永无止尽,她怎么也走不到尽头,但她还是继续往上攀爬。 忽然,女人发现眼前的景色发生变化,石阶上的藤蔓忽地剧烈颤抖起来。 女人停下步伐,嘴里呢喃着听不懂的语词,她伸手触摸那颤抖的藤蔓,食指一勾一拉,将一截藤蔓缠绕在指间。 她定睛一瞧,这其实是一条蛇,灰绿色的鳞片参杂零星白斑。 灰绿小蛇在她的右手上玩耍游戏,嘶嘶吐舌,她也跟着嘶嘶回应。 女人的姆指磨搓灰绿小蛇的头部,逼迫牠张开小口,让自己瞧瞧牠的尖牙,肆意玩意一番,才把牠放回原处。 目送灰绿小蛇摆动身躯,仓惶离去,女人笑了笑,感觉灰绿小蛇口中的腥臭还徘徊于鼻腔,十分浓稠,也不以为意,打算继续攀登石阶。 抬头往上瞧,一张血盆巨口出现在她眼前。 Chapter.01 梦魘 「小姐!小姐!你快醒醒啊!」 繆思?莫尔顿猛地惊醒,满头大汗,双手因恐惧而抽搐不已。 「小姐,你没事吧?」女僕克莉丝汀紧握繆思的双手。 繆思心有馀悸,竭力平缓急促的喘息,双手也因为克莉丝汀温暖的温度而逐渐平止抽搐,「呼……呼……我、我没事……」 这怎么看也不像没事的样子啊。克莉丝汀忧虑的想,但她没有拆穿自己主人的倔强,拿起湿毛巾,细心擦拭繆思额间的冷汗,微笑着说,「对了,小姐,你知道吗?巴洛索夫家那位紈裤三少爷可栽了个跟头呢!」 「哦,发生什么事了?」繆思心不在焉地问。 克莉丝汀一心想让繆思不再沉溺于噩梦,悉心为繆思盥洗的同时,开始抑扬顿挫讲述巴洛索夫三少爷的倒楣事,「凡是艾米菲兰的人都知晓,巴洛索夫三少爷好吃懒做,风流好色,贯来以狎弄美貌妇人、欺骗无知少女为乐,不知因此毁了多少女子、多少家庭,而他不仅不认为是自己的错,还为此沾沾自喜,是个徒有外表和家世的垃圾!但他这次可踢到铁板了!居然色胆包天到去调戏高贵的施法者!」 「什么?」繆思柳眉微蹙,「克莉丝汀,你说详细点。」 「好的,小姐。」克莉丝汀见繆思总算提起精神,心里欢喜,她将湿毛巾放回水盆,拉着繆思起身,把人带到穿衣镜前,拉开衣柜,让她挑选中意的服饰,嘴上继续讲述: 「这事情得从五天前说起,一位穿着华丽的女性搭乘飞行船来访艾米菲兰,她便是这个故事的女主角艾思拉法师阁下,传闻她拥有一头水蓝色的大波浪捲长发,琥珀色的桃花眸,右眼角有颗泪痣,肤若玉石,五官精巧,樱桃小嘴,美若謫仙,一顰一笑皆是万千风情,宛如深海而来的人鱼公主。 当时没人知道艾思拉阁下的真实身分,都以为她是来自某国的落魄贵族,好巧不巧,在她抵达飞行船基地时,巴洛索夫三少爷也在场,他刚送别他的父亲巴洛索夫子爵。子爵嘱咐他邻近成年礼,应当成熟自持,不该再耽溺于男女情爱,哦,子爵什么时候才会领悟他家三少爷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呢? 果然,巴洛索夫三少爷一回首,便见到姍姍走下飞船的艾思拉阁下,顿时惊为天人,对她展开热烈追求。小姐,你也知道那傢伙什么德行,人品不怎么样,却是一副奶油小生模样,甜言蜜语随手拈来,讨女孩欢心着实颇有一手。他与艾思拉阁下相谈甚欢,并自请作为艾米菲兰的导游,带领艾思拉阁下四处游玩……」 ★ ★ ★ 主僕两人一个说一个听,相处和谐融洽,却不知闺房外头,有两个男人正透过监视录像观察她们。 见繆思准备更换衣服,两个男人同时转身,非礼勿视。 其中一位穿着燕尾服的高个子男人,乃操持莫尔顿家族大小事务,上至贸易外交、下至家务琐碎,地位崇高,家主极其信任的执事克罗埃西亚。 只见他用中指抬了抬单边金丝眼镜,面无表情,淡然询问身旁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乔斯达医生,这一年来小姐屡屡梦魘,尤其是这个月,每夜噩梦缠身,身体也因此越发虚弱,不知你有何治疗办法?」 乔斯达医生捋了捋长鬚,「在此之前,我想询问一些问题,了解繆思小姐的病发诱因。」 「请。」 「梦魘是颇常见的睡眠病症,通常缘于病人失眠、焦虑、神经精神性疾病、饮酒、吸毒或遗传,不知在繆思小姐罹患梦魘前,是否有我方才所叙述的情况?」 「小姐一直以来作息规律,身体健康,没有不良嗜好,也没有心理疾病,莫尔顿家族祖上亦未有睡眠病症相关的病例,不存在家族遗传疾病一说。」 「那么可能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她感到压力,内心焦虑,进而引发梦魘。繆思小姐身边近来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执事克罗埃西亚略加思索,篤定道,「并没有,小姐是老爷夫人唯一的女儿,备受宠爱,日常生活无论大小事务,僕人保鑣都会告知我。」 「梦魘,俗称鬼压床,和病人的心理状况息息相关。有可能在繆思小姐幼时发生什么刺激到她的事情,当时的焦虑情绪一直潜伏在她潜意识,可能是大人不以为意的小事,却对繆思小姐造成了恐慌,并在她没自觉的情形下,累积至今才突然爆发。」 克罗埃西亚点头,「我会去查清楚的。那么乔斯达医生,能不能暂且提供让小姐安眠的药物或疗程?」 「这恐怕治标不治本。」 「我知道。但这样下去,小姐精神持续衰弱,对于她的身心健康都是极大损害,事实上,她现在已经比一年前消瘦许多。」 「你说得不错,但是,在我之前,你们应该找过其他医生来诊疗过了?」 「是的,但他们开的药方没有任何效用,反倒让小姐的状况越发严重。」 「可以把那些诊断书与药方给我看吗?」 「好的。」 克罗埃西亚对门口保鑣做个手势,对方转身离开,很快便拿着一本资料夹回来,恭敬地给乔斯达医生。 乔斯达医生快速翻阅病案本,除了医生们「连续作梦、充满恐怖情节、影响作息」等大同小异的批註与处方笺,首次为繆思˙莫尔顿作诊断的医生还问及她的梦境内容,并一字不差得笔录她的口述,那奇异的梦境引请他的注意: 去年生日,是我第一次作噩梦,醒来后仍记得一清二楚的噩梦,这是有史以来我收到最糟糕的生日礼物。 (你还记得当时的噩梦内容吗?如果觉得不舒服,我们可以跳过这个问题。) 没关係。我记得我梦见一座金字塔建筑,正方形的基石,四面阶梯由下而上延伸,非常高大,我想即便登上观星塔(艾米菲兰最高的建筑,574公尺),也瞧不见它的顶端……至少梦里的我是这么认为。 我不确定那座金字塔是用什么石料建造,兴许是黑玛瑙?在阳光照耀下能清楚瞧见上头不规则的花纹,以及由透明渐层变深的黑色,非常美丽。 梦里的我跪在金字塔前,除了我以外,还跪着许多人,我们黑压压地匍匐在金字塔前,对眼前的庞然大物敬之畏之,梦里的我……我难以形容那股情绪,简而言之,心潮澎湃。 旁边的人也不遑多让,非常激动地说,「总算到这一天了!我们已经等待太久!」 梦里的我回答,「等待是值得的!」 所有人都很兴奋,我观察他们,才发现他们……他们…… (喝口水吧。) 喔,谢谢。 我才发现他们根本不是人,是怪物。 他们同时具有人类与动物的器官,我左边的怪物,他的脸长在肚子上,笑咪咪得非常噁心,但负责说话的是他的羚羊头,他的下半身则是八脚蜘蛛腿,而且顏色非常鲜艳;右边的怪物比较像人,唯一异于人类的是,他有一个大象鼻子,长度甚至能垂到地面。 (看来每个怪物都长得各有特色。) 用珍兽猎人的话来说,他们都是绝无仅有的珍奇异兽。 (你很幽默呢。那么你是被这些怪物吓醒的吗?) 嗯,梦里的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和他们不同,我是醒来以后回想,才感到后怕。 (做梦时的认知不同于平常,这是常有的事。话说梦里的你有意识到自己在作梦吗?) 有。 (那么你是被什么事情吓醒的?) 因为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也是怪物…… (梦里的你是什么模样?) 我没有四肢……除了头部完整,整个身体都是,一条蛇。 正确来说,我上半身是人类,只不过我的双手从肩膀处被削掉,伤口被完美缝合;腰部以下是蛇尾,它与我身体的结合也非常完美,彷彿我天生就长着蛇尾巴。 当然,我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我意识到自己经歷了极其可怕的非人道手术,所有怪物都一样,他们、我们,都曾经是人类,而一切都回不去了。 我感到毛骨悚然,以及极度的悲哀荒唐,然后我就醒了。 接下来该医生又询问繆思的其他梦境,梦境内容各异,但都非常诡譎血腥,若把这份口述当恐怖小品阅读,可说是天马行空,让人拍案叫绝。 乔斯达医生一脸严肃,实则津津有味地看完后,发现这些梦境唯一的共同点,在于都有蛇出没,该医生自然也发现这一点,并在口述的末段提出: (从我们刚才的谈话里,你想必察觉到自己作过的梦都与蛇类相关,我想你很可能是因为对蛇类的恐惧而接连梦魘?) ……我不这么认为,我原本对蛇类就称不上畏惧……而且,最近随着做梦频繁,我渐渐觉得,牠们相当可亲可爱。 最终,该医生没有从繆思的梦境里找出诱发她接连梦魘的缘由,便只给她开了安眠药物,理所当然,没有任何用处。 之后的医生延续第一位医生的思路,开出的药方都有助眠之用,却无济于事。越往后,因为梦魘缠身,繆思还罹患了轻微的忧鬱症与被害妄想症,医生们不得不再另开出其它对症药方。 乔斯达医生看完后合上病案本,摸了摸鼻子,「克罗埃西亚先生,我想我没法做的比这些医生更好了。」 克罗埃西亚有些不快,「我以为乔斯达医生是医学界的权威人士。」 「克罗埃西亚先生过誉了,医学知识浩瀚无涯,我所鑽研的不过是九牛一毛。」乔斯达医生摇摇头,继续说道,「当然这些无关紧要,克罗埃西亚先生。我想说的是,不如我们换个思路?这世界上可不只有科学啊。」 乔斯达医生转身,再次看向监视画面,示意克罗埃西亚倾听主僕二人的对话。 ★ ★ ★ 此时,关于巴索洛夫三少爷与艾思拉法师的罗曼史已迈向尾声。 如果说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公主总会幸福美满的在一起,那么现实爱情里的痴男怨女便总会因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分道扬鑣,这个现实罗曼史亦不例外。 此时繆思已在克莉丝汀的协助下,换好一袭粉紫色的鱼尾长裙,因有马甲内衣塑身,她的身材瞧起来格外高跳曼妙,婀娜多姿,令克莉丝汀不住讚叹。 接着克莉丝汀将繆思安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为她盘发,「小姐,今天做个俏丽的造型吧!」 「随你。艾思拉阁下发现穆恩仍和其他情人眉来眼去后,她做了什么?」 「小姐,你还记得我刚才说过,巴索洛夫三少爷信誓旦旦地跟艾思拉阁下约定,会与她白头偕老吗?当时艾思拉阁下便告诉他,若他胆敢违背誓言,将会遭受对他来说最可怕的惩罚……」克莉丝汀神秘兮兮地凑到繆思耳边,悄声耳语,「据说,巴索洛夫三少爷不能人道了。」 「……」 繆思又好笑又无语,身为子爵之子,这居然是最可怕的事情,阴错阳差,所造后果仅由自己承担,倒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太好了,施法者的尊严不可侵犯侮辱。我本以为艾思拉阁下遭受背叛,她的怒火将肆虐艾米菲兰,再不济也不会饶过巴索洛夫家族,没想到她只惩罚穆恩一人……艾思拉阁下是个仁慈的人。」 「可不是,我也觉得太便宜那个王八蛋了,应该把他脱个精光,扔在中央广场,供人观赏!」 「呵呵,说得不错。」 不知不觉,克莉丝汀已为繆思梳妆完毕,与此同时,房内的电话铃声响起,克莉丝汀快步走去,将它接起,「您好?……没问题,克罗埃西亚先生,我们马上下去。」 繆思哼了一声,这通电话打来的时机可真凑巧。她站起身,冷淡地说,「走吧,克莉丝汀,不然执事先生要不耐烦了。」 Chapter.02 仪式 「我接连做噩梦是因为施法者的诅咒?」繆思错愕地重覆乔斯达医生的话语。 「我只是提出一种可能性,繆思小姐。」乔斯达医生食指轻点桌上的病案本,「你在这一年中已经受过最完善最先进的疗程,但病情却没有丝毫改善,那么造就你噩梦不止的因素,显然不能单以科学解释。为此,我与执事先生商量过后,决定邀请恰好来到艾米菲兰的艾思拉阁下帮忙。」 闻言,繆思与克莉丝汀不约而同看向端庄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女子,她确实拥有一头水蓝色的漂亮捲发,但是,其容貌绝对称不上美丽,顶多算五官端正,果然传闻不过是传闻。对此,刚才还在八卦人家的主僕二人面面相覷,繆思瞇着眼瞪视克莉丝汀,克莉丝汀则心虚地移开视线。 「感谢你的仁慈,艾思拉阁下。」在初见面的招呼后,繆思再次起身,提裙向艾思拉郑重行礼。 站在墙边的克莉丝汀没有资格和繆思一同对施法者致谢,只能在心里默默感激。 艾思拉微笑着点头,「不用客气,繆思小姐……嗯,我可以直接叫你繆思吗?」 「那我可以叫你艾思拉吗?」 「当然。」 待繆思坐下后,艾思拉保持着笑容,环视在场的人一圈,温声说道,「那么,进入正题以前,我希望大家放轻松,不要为我接下来讲述的事情感到慌张失措,如果觉得害怕的话,」艾思拉食指微动,所有人,包括克莉丝汀,面前都出现一杯盛满热红茶的茶杯,「就喝一口茶,放松一下。」 克莉丝汀瞪着在自己眼前旋转翻滚、红茶却一滴也没外露的古怪茶杯,完全不敢碰触;而繆思则直接用手接过来,迟疑地喝了一小口,原本因艾思拉的话语而紧绷的心情,竟奇异地平静下来。 首次体会到施法者的厉害之处,繆思总算明瞭无数人对于施法者的崇拜,她将茶杯放在桌上,郑重道,「我明白了,请开始吧,艾思拉阁下。」 「那么,先说结论,我没有把握解决繆思的困境。」 「阁下的意思是,你有方法让小姐恢復健康吗?」执事克罗埃西亚精神一振。 艾思拉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繆思身上的法阵、恩,也就是你们说的诅咒,很特别,寻常法师弄不出如此复杂精妙的法阵,根据我的观察,她更像是一种古老的仪式,而且是充满恶意、非常邪恶的仪式。」 「为什么要把这种邪恶的仪式施展在我身上?我甚至不晓得『仪式』是什么……」繆思又惊又怒,赶紧再喝口红茶。 「嗯,简单来说,」艾思拉在空气中比划,随着她的食指移动,一束水流随之出现,最终形成两个图案,她先指向左边笔画简单的几何图形,「这是施法者经常使用的法阵,通常用于施展耗费时间、威力强大或范围广的强力法术,基本上需要十人左右的法力,视施法者最终想要达成的效果而定,可能还要另外投入其他珍稀材料。十年前差点让尤利西斯国覆灭的汶沙大海啸,就是由十个地烈阵、五个狂风阵、五个暴风阵叠加的大法阵,所招致的人为天灾。」 「汶沙大海啸居然是人为製造的?」乔斯达医生一脸惊愕。 「是啊,总是有无知愚蠢的败类滥用力量肆意妄为。」艾思拉语带嫌恶地说,尔后指向右边笔画繁杂的多面图形,「别理会这些了,接着来说仪式。仪式的达成要件远比法阵苛刻,它和法阵最大的相异之处,在于仪式具有强烈的目的性与非常理性。目的性我们暂且不去讨论,重点来说非常理性。」 艾思拉慢条斯理地解说,「所谓非常理性,就是与自然法则相悖的特殊法则:比如回溯仪式,可使时间倒流;復甦仪式,可使亡者甦生;覆写仪式,可窜改命运,诸如此类。」 饶是自己被牵扯其中,繆思也不得不为艾思拉所说的话大开眼界,好奇地追问,「那么我身上的仪式是?」 艾思拉苦笑一声,「这我也不晓得,仪式其实非常少见,繆思。而且,准确来说,你身上的仪式,不过是一小部分而已,方才我说过,仪式的达成条件非常苛刻,一般来说,仪式需要准备『祭品』,我想,繆思就是被人挑选为祭品了。」 「祭品……是想要我的性命吗?」繆思面色一白。 「不一定,这要看仪式是怎么规定的。」艾思拉继续说道,「因为不知道仪式的全貌,我无法知晓它是否会危及你的性命,或者只是单纯让你做噩梦,更无法破坏仪式,从而解决你的问题。」 「仪式是可以破坏的吗?」克莉丝汀忍不住出口发问。 「那当然,无论是仪式或法阵,只要缺少它所需条件的任何一项,就会因此失败。」艾思拉笑了笑,「所以我的建议是,在仪式不知何时完成前,儘快找到仪式所在地,破坏仪式,这样繆思便不会再为噩梦所困扰了。」 ★ ★ ★ 日落时分,凉风徐徐,苍穹是蓝紫红色彩渐层的绸缎,在市民们三五成群、漫步休憩的中央广场上,一位吟游诗人正唱着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美丽善良的艾思拉~ 她是蔚蓝海洋的人鱼~ 她是海神波塞冬的宠儿~ 她的眼泪是最璀璨的珍珠~ 吟游诗人是最浪漫的骗子,因为他们总能把任何一桩无趣的事情,雕饰成面目全非的浮夸模样,博人一笑,引人热泪,赚人钱财。 在他高亢婉转的歌声里,恶德的贵族子弟是浪子回头的痴情人,强大的施法者是徒有美貌的傻白甜,男主角的出轨行径是因家族逼迫不得为之,而他随之遭受的惩罚,更被美化成立誓忠诚于爱人,永不背叛,守身如玉…… 「噗──!咳咳咳!守身如玉?这吟游诗人可太有才了!」 座落于不远处的旅店,能够俯瞰整个中央广场的二楼阳台,一个红发男子躺在摇椅上,嘴里的珍珠奶茶一不小心全喷出口,却见坐在他对面的黑发男子反应极快,一个眨眼,整个人连带摇椅瞬间消失,待地面撒了一地珍珠,他已扛着摇椅出现在红发男子的另一边。 「靠,臭企鹅,你也闪太快了吧。」红发男子倒打一耙地指责。 名字读音与企鹅(penguin)相似的黑发男子,佩吉(page),没好气地瞟了对方一眼,「快点去清理乾净,斯卡莱特。」 「知道啦,囉嗦。哼哼,刚好来试试我新学会的水球术!」 佩吉心说你直接拿扫帚拖把来清理不是比较快嘛,但也只是看着斯卡莱特放下饮料,从衣袖里掏出一截树枝……喔不、法杖,对着那一滩珍珠饮料碎碎念,「巴拉嘻巴拉拉呼嚕嚕,水球水球,快快现身,喝!」 什么都没发生。 「不是这样吗?」斯卡莱特挠挠头,换个方向挥舞法杖,「阿西巴嘛嘛咪呀,今天午餐真难吃,水球快出来,哈!」 「你忘记咒文了?」 「才没有,水球术作为不入流的戏法,本来就没有固定的咒文,完全随施法者自由发挥。」斯卡莱特随口解释,再次挥舞法杖。 「那也不能胡说……」佩吉话还没说完,突然脚底一滑,踉蹌着扶住栏杆,险些摔个四脚朝天。 他面色一黑,瞪向斯卡莱特,「你想打架吗?」 「哈哈哈,怎么会这样?笑死我……咳恩,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斯卡莱特毫无诚意的道歉,在佩吉忍无可忍前,用树枝……用法杖指着地面,命令道,「起来!」 语落,地上的珍珠奶茶恍如有了生命力,自四面八方往中心匯聚成液状的流动球体,随着树枝的指引,球体慢悠悠地往上飘,并随着斯卡莱特一声「落」字出口,一滴不漏地回到饮料杯里。 「……这什么法术?」 「水球术啊,你刚刚才没看到球吗?」斯卡莱特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少来,水球术是凭空生出水元素,而你却是改变物体形状,再移动它的位置,这两者的性质完全不一样,」作为一知半解的外行人,佩吉难以判断这两种法术的操作性哪个比较难实现,但斯卡莱特居然将之混淆,明显非常离谱,「还有,刚才攻击我的油腻术是怎么回事?」 「你还挺懂的嘛,」斯卡莱特无视佩吉最后一句话,树枝抵着右脸颊,懒洋洋地感叹道,「哎,真奇怪,明明是很简单的法术,怎么就施展不成功呢?」 话又说回来,他虽然没有想到要使用油腻术,但脑袋里确实有一瞬间觉得佩吉很吵,想让对方闭嘴……难道魔法会受施法者潜意识念头的影响?也就是说,我在施法的时候不能胡思乱想?斯卡莱特揣测。 「你如果对魔法有兴趣、又不想正经拜师学艺的话,干嘛不去请教艾思拉?」佩吉把摇椅放回原位。 「嘁,我才不想跟美丽善良的艾思拉扯上关係,要不然下一个浪子回头、守身如玉的倒楣蛋就是我了。」斯卡莱特指了指中央广场的吟游诗人。 水球术不就是跟艾思拉偷师的嘛……内心如斯吐槽,但思及艾思拉的古怪癖好,佩吉倒也理解友人的避之唯恐不及,不过…… 佩吉想了想,试探着发问,「你知道艾思拉今天去哪了吗?」 「她小男朋友家?」斯卡莱特在摇椅上摇来晃去。 「莫尔顿公爵的庄园,她被公爵千金僱佣了。」 「嗄?」斯卡莱特坐起身子。 佩吉拿出手机,拋给斯卡莱特,上头是他与艾思拉的通话纪录。 斯卡莱特先是咕噥一句「你们怎么联系地这么频繁」,手指快速往上滑,眼睛愈睁愈大,「卧槽,好多钱……」 佩吉毫不意外斯卡莱特口水直流、心神荡漾的表情,嘴上继续说道,「艾思拉现在是公爵千金的护卫,而且打算向雇主推荐几位值得信赖的职业强者,公爵千金也同意了,所以她来问我们有没有兴趣,如果你不想跟艾思拉接触的话,我就回绝了?」 「开什么玩笑,咱们身为职业猎人的基本素养是什么?那就是面临再险峻再艰难的困境,都要发挥冒险精神与聪明才智去解决啊!」 斯卡莱特正气凛然地说,同时替佩吉回復:『谢谢大美女的邀请,我们当然会去啦,价格详谈,比心』。 ★ ★ ★ 另一边,莫尔顿家族宅邸的待客厅,近来艾米菲兰吟游诗人们的灵感女神艾思拉,正与繆思等人分析仪式所在地究竟位于何处。 「繆思,你作为祭品,仪式已经开始在你身上运作,啊,仪式运作和仪式完成是不一样的,请放心。这一年来,你所做的噩梦想来都与仪式内容有关係,我需要你尽可能回忆梦境内容,越详细越好。」 艾思拉翻开病案本,指着繆思对于其噩梦的叙述,「比如你梦到的巨大建筑,可以请你把它绘製出来吗?我相信这会是有力的线索。」 「没问题,我记得很清楚。」 「小姐,纸和笔。」克莉丝汀特地选择彩色铅笔。 「谢谢。」 繆思埋首专心绘画,克莉丝汀则随侍在旁。执事克罗埃西亚走到一旁,打电话对属下另作吩咐调遣,而乔斯达医生早已告辞离去。 作为施法者,艾思拉拥有高于常人三十倍的感知力,于施法者中居于中流。此时,她若有所感,拿起手机一看,是佩吉的来讯。 「怎么了,艾思拉阁下?」克莉丝汀询问。 「好消息,我找来两个可靠伙伴了。」 「太好了!他们是怎么样的人?也是施法者吗?」 「他们不是施法者,但是实力不俗,非常可靠,也非常可爱。」艾思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Chapter.03 猎人 佩吉与斯卡莱特这对猎人搭档搭乘着由僕人驾驶的马车,在幅员辽阔的莫尔顿庄园走马看花,向来不知客气为何物的斯卡莱特更是肆意点评,「哇,莫尔顿这么喜欢动物吗?獼猴、驯鹿、犀牛、大象、白孔雀、红毛猩猩……卧槽!企鹅你看!我有没有看错?那不是狮子吗?我的天,把肉食动物和草食动物放一块,公爵的心也太大了吧!」 「放心吧,客人,狮子只要不饿肚子就不会进行掠食,牠们很散漫的。」前边的僕人笑着回答。 「我当然知道……可就算如此,一般人也不会把狮子跟其他动物养在一起吧……」 「哈哈哈,毕竟我们公爵大人有颗包容的心呀!」 「嘁,什么包容的心,应该是脑残吧……」斯卡莱特小声咕噥,尔后又被另一侧的小湖吸引,挤到佩吉那一边,大呼小叫,「哇赛!居然还养海豚!喂,大叔,这里该不会还有养企鹅吧?」 「哎,那倒是没有。」 「什么嘛,看来你们的公爵大人还不够包容……欸欸欸!你干什么!」斯卡莱特被佩吉强制拉回原先的座位上,不高兴地说,「搞什么,动手动脚的,你不高兴啦?因为这里没有你的同类?」 佩吉很想说你能不能安分一点,不要像个乡下土包子一惊一咋,真丢脸……然而,这些话要是说出来,更加没完没了,佩吉完全能想像斯卡莱特怎样无理取闹,喷得自己满脸口水。 故而佩吉只是薄唇微啟,问道,「你确定要接下这份委託吗?」 「不然呢?我们都来到这里了。」斯卡莱特一脸「你在说什么废话」的表情。 「一般来讲,一个贵族小姐会遭遇到的危险,有个作为职业强者的施法者当护卫,必然绰绰有馀,为什么她还想要雇佣其他职业强者呢?」 「有钱人特别怕死,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但艾思拉总不会怕死吧,她特地来邀请我们,不就是认为她可能需要我们的帮忙嘛。」 「哼嗯,」斯卡莱特歪头托腮,斜睨着一旁的同伴,阴阳怪气得说,「你可真聪明唷……那干嘛不早点说?」 「我……」 「『我其实早就想到了,但反正最近挺间,接个有挑战性的任务打发时间也不赖。哎唷!斯卡莱特这傢伙怎么老在那大呼小叫,好丢脸!真想装作不认识他!唉,随便找个话题吸引他的注意力,让他别再丢人现眼了,嘿!想到了!就找这个话题吧!』」斯卡莱特模仿佩吉的声线,极富感情地述说,语毕,不屑道,「我都帮你说完了,跟我说谢谢啊。」 「……我没那么想。」佩吉面无表情得心虚。 「呸!我瞧一眼,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而且你怎么会觉得我没想到这个任务的危险性?你没看到我想的讯息吗?我又没有答应艾思拉,说我们一定会接下这个任务!」 佩吉回忆斯卡莱特的回讯,『谢谢大美女的邀请,我们当然会去啦,价格详谈,比心』,呃,确实没有答应人家。 斯卡莱特摊手,「如果超出我们能力所及,待会就直接拒绝囉,难不成还能强迫我们。」 「说得也是,还是你考虑得周全。」佩吉拍他马屁。 「那当然……哦呼,总算到了。」斯卡莱特探出窗外,看着不远处的宅邸。 「总算到了。」不然天晓得你还得朝我狂轰滥炸多久。佩吉庆幸地想。 很快,马车绕过喷水池,停在宅邸大门前,佩吉与斯卡莱特甫走下马车,大门便打开了,迎接者便是他们所熟捻的法师艾思拉。 只见艾思拉十分热情地招呼,「佩吉!莱尔!你们来得好快啊!」(莱尔/lyre是斯卡莱特/scarlett的暱称) 「唷,艾思拉。」斯卡莱特随意地朝她挥挥手,一旁的佩吉则点头。 「艾思拉阁下,怎么能麻烦你呢?让我来开门就好啦!」女僕克莉丝汀惊慌得从后头赶来。 「我迫不急待与阔别已久的挚友重逢,这怎么叫麻烦?」艾思拉对克莉丝汀一笑,退一步将两人请入宅邸,甚至顶替克莉丝汀的职责,走在最前头引领两人走往待客厅,边走边说,「好久不见啦两位,上次见面是在两年前霍拿巴的拍卖会吧,你们两个还是这么英俊。」 「我也这么想,如果帅会杀人,我每天光是照镜子,就得死个千百次。」 呜哇,太不要脸了吧这位先生…… 克莉丝汀毫无存在感地缀在三人后,默默吐槽,却没想到艾思拉更是语出惊人:「呵呵,你还是这么幽默,莱尔,我可以嫁给你吗?」 克莉丝汀:??? 「不要,我是单身主义者。」斯卡莱特甩手,毫不留情地回绝。 「我也是。」佩吉说。 克莉丝汀目瞪口呆地看着艾思拉,她怀疑眼前的女法师是冒牌货,要不然怎么会变得这么轻浮,和方才宽慰自家小姐的可靠模样大相逕庭呢? 注意到克莉丝汀赤裸裸的视线,佩吉好心安慰她,「放心,她只会对我们这样子。」 克莉丝汀表情更古怪了。 斯卡莱特瞪他一眼,「你话能不能讲明白?这位女僕小姐,艾思拉有结婚癖,只要遇到有好感的男性,就会立即向人求婚。嘛,不过她不会强迫人,只是有点烦而已,在普遍有古怪嗜好的施法者中,算是无伤大雅了。」 「艾思拉对女孩子很好的,不用担心。」佩吉补充。 「这、这样啊……」结婚癖……在施法者中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嗜好……所以施法者到底是…… 克莉丝汀摇摇头,觉得再想下去,对于施法者太失礼了,不如说,她还是希望保持施法者在自己心中的光辉美好形象。 然而,克莉丝汀还是忍不住发问,「那么,艾思拉阁下和巴洛索夫三少爷究竟是……?」 「你说穆恩吗?我们是夫妻呀。」艾思拉理所当然地说。 「欸?」 斯卡莱特幸灾乐祸地解释,「答应艾思拉求婚的人,便等同于与她签订契约魔法,会成为艾思拉的所有物,终生无法背弃逃离她。顺带一提,那个穆恩是她第25任丈夫。」 「是第29任。」艾思拉纠正。 「呃……」 「说正事吧。」佩吉对艾思拉的风流史没有兴趣。 于是艾思拉简单说明公爵千金繆思被选作仪式祭品之事,言谈间,几人来到二楼的待客厅,佩吉与斯卡莱特眼前一亮,不约而同望向沙发上埋首作画的金发女性,一言以蔽之,是个美女。 「几位,先坐下吧。」克莉丝汀招呼道。 艾思拉同样为刚来的两人变出红茶,斯卡莱特一口饮尽后,凑到佩吉旁边,一同研究繆思刚绘製完的图画。 两人首先看向那座黑色的巨大金字塔,佩吉揣摩,「如果莫尔顿小姐的梦境确实如此,那此地应该是在巴尔诺文明的东边……东北边。」 「巴尔诺文明?」克莉丝汀面露疑惑。 「巴尔诺文明是3500年前的史前文明,遍布在热带、亚热带的群岛,他们虽然没有文字,但建筑技术发达,非常重视祭祀,会举一国之力建造巨型建筑举行祭礼。阶梯金字塔就是他们举行祭祀的场所之一。」佩吉说。 「古老的祭礼都非常血腥残忍,人祭、牲祭并不少见,」斯卡莱特拿起第二张图,上面绘製了诸多兼具动物与人类特徵的奇异生物,「就算他们真的把人弄成这模样……嗯,我也不惊讶。对了,你怎么知道那个金字塔在巴尔诺文明的东北边?」 佩吉指着金字塔上的花纹,「建材的纹路。他们使用的石料是柯比巴洛火山群的火山石,全世界只有那一地带有。」 「原来如此,长见识了。」 克莉丝汀也长见识了,没想到怪不正经的斯卡莱特与冷漠寡言的佩吉竟有还有如此专业的一面,她忽然想到一句俗语,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果真如此,她瞬间理解艾思拉为何会向这两人求婚了。 「艾思拉阁下,请问佩吉先生跟斯卡莱特先生是什么人?」克莉丝汀小声询问正优雅喝着红茶的艾思拉。 「他们是寻宝猎人,为了探究宝藏线索、寻找藏宝地点,几乎走遍世界各个角落,在地理人文方面有很高造诣,而且对古遗跡保存也有卓越贡献。」艾思拉微笑解惑。 「好厉害,两位还这么年轻呢!」克莉丝汀感慨。 两人的讨论对象此时已看完繆思的梦境绘画,佩吉掏出一张世界地图,在桌上摊开,斯卡莱特则快速瀏览繆思的病案本,随口唸了一小段笔录: 那个男人对神灵不敬,罪该万死。祭司如此说道。 祭司将右手举高,做掌状,他嘴里发出嘶嘶嘶的声音,我曾未听过人发出如此刺耳、如此黏腻、如此毛骨悚然的声音。 大地在震动,群眾在怒嚎,男人在痛哭。 渐渐地,天地间只剩下嘶嘶嘶的声音,不是我们声音变小了,而是蛇,数以万计的蛇,从地底里,从树林里,从屋舍里,从我们的嘴巴里,爬出。 牠们回应祭司的呼唤,从任何地方现身了。 那场面过于震撼,我竟產生跪拜的强烈慾望。事实上,我也这么做了,我五体投地,所以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事,但听觉因而变得更为敏锐,我听到那个男人在惨叫,他哭喊着: 「不!救救我!不要吃我!啊!啊!好痛!好痛!杀了我吧!让我死吧!让我死!」 「……杀了我吧!让我死吧!让我死!──」 斯卡莱特彷彿化身梦境里的男人,嘶声力竭地惨嚎,眾人身临其境,不禁心生寒意。 佩吉抽过他手里的病案本,反手轻拍斯卡莱特的脑袋,「别闹了。」 「干嘛,开个玩笑嘛,怕啥──」斯卡莱特话还没说完,便瞥见对面一直埋首绘画的繆思已然抬起头,表情僵硬,两眼直勾勾地瞪视自己,湛蓝的眸彷彿没有温度的寒冰。 「喝!莫尔顿小姐?」斯卡莱特吓一跳。 繆思眨眨眼,困惑地回望他。 「繆思,你画完最后一张图了?」 「是的。」繆思坐直身子,将图画递出,温声说道,「麻烦两位再为我解惑了。」 「没问题。」 佩吉接过纸张,看见与第一张图相同的金字塔,然而它却变得陈旧破败,青苔杂草丛生,黯淡无光泽。 佩吉看向该建筑旁边的不明深红色块,提问道,「这是?」 「这张图是我今天早上作的梦,梦的最后,我看到的就是这个东西……我想这是一条巨蟒,我被牠一口吞食了。」繆思略感不安的说完后,喝了一口茶。 「所以你没看到牠长什么样子?」 「嗯。」 在佩吉与繆思对话时,斯卡莱特伸手拿过佩吉的红茶,再次豪迈得一饮而尽,惹得身旁人不快地瞪他。 斯卡莱特蛮不在乎地打了个嗝,指着纸张左下处的灰绿色小蛇,「贝利蛇……嘿,我晓得仪式是在哪里进行了。」 「在哪里?」繆思追问。 斯卡莱特手指点在世界地图上的艾米菲兰,从首都滑向东边国境线,再进入高山地段,止于地图没有标示名字的某一点。 「你们艾米菲兰的邻居,吉尔贝利。」 Chapter.04 委託 「吉尔贝利又被称作蛇人部落,拥有人与蛇和谐共处的部落文化。贝利蛇则是它独有的蛇类。而且,吉尔贝利就位处科比巴诺火山附近。」 「嘛,说是这么说,我们没见过贝利蛇,更没去过吉尔贝利就是了。」斯卡莱特伸了个懒腰,「怎么样,莫尔顿小姐?若是让我们带路的话,我们不一定能保证你的安全。」 「……如果我雇佣你们,两位会怎么执行任务呢?」繆思问。 斯卡莱特侃侃而谈,「自然要以你的人身安全为最优先。考虑到你作为仪式祭品,因为不知道仪式什么时候完成,我们得尽快抵达吉尔贝利,阻止仪式完成。所以我的建议是,分成两小队,先头小队负责探路以及清扫危险,后面小队则负责运输物资,当然,莫尔顿小姐你是在后面小队,会由强力护卫负责保护你,艾思拉就很合适,反正她也不擅长在深山野林行动。」 「小姐也要去?为什么?」克莉斯汀惊慌地追问。 「繆思也是仪式的一部份,我必须看到完整的仪式,才能想办法破解它。」艾思拉回答。 「但是让小姐前往仪式所在地,会不会反倒如对方所愿,使仪式完成呢?」克罗埃西亚质问。 「有这个可能性。」 「那么……」 「克罗!我待在宅邸,也不过是让仪式晚点完成而已。」繆思制止克罗埃西亚。 艾思拉点头,「繆思说得不错。」 斯卡莱特环视一圈,见几人都安静下来,「那我继续说了。为了不惊动执行仪式的人,艾思拉不能直接用法术暴力清路;同理,前往吉尔贝利的人也不能太多,不然容易暴露我们的目的,需要进行偽装,嗯……」 「研究贝利蛇的考察团队。」佩吉说。 「对,可以。」斯卡莱特赞同,尔后耸耸肩,「另外,以防万一,雇佣一位有去过吉尔贝利的人作为嚮导。大抵就这样了。」 繆思闭上双眼,思索一会,很快睁开,向克罗埃西亚比了个手势,「我想好了,无论如何,只要想解决我身上的问题,必然会遭遇危险,既然如此,在见识过两位的专业能力后,我相信两位有足够能力,护送我安全前往吉尔贝利,不知两位是否愿意接下这份委託?」 语毕,克罗埃西亚拿出任务委託书放在佩吉与斯卡莱特面前。 斯卡莱特逐字逐句看仔细了,满意地笑了笑,「交给我们吧,小姐。」 在莫尔顿宅邸的眾人事情进展如火如荼之际,自艾米菲兰往西约略8600公里的距离,不夜城霍巴拿,即将上演一场无声无息的杀戮。 不夜城霍巴拿,它的夜晚比白昼热闹繁华,绚烂的霓虹灯,靡靡的歌舞秀,慾望与野心交织,这里是无数人命运的转折点,有人一夜暴富,有人家破人亡;这里也是世界上贸易最兴盛之地,任何你想的到、想不到的商品都有人贩售,无论它是否合法、是否人道。 今夜和往常的夜晚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对于在不夜城小有恶名的尼尔来说,意义非凡。 此时,尼尔刚输了一大笔钱、连留得一下巴的络腮鬍也赔给赌场,形状狼狈的他行走于小巷,一边灌酒,一边谩骂,「妈的,一群死要钱的狗东西,真不是人……还有那个发牌的,发的什么烂牌,肯定耍诈了,要不老子怎么可能输这么惨……操,下次不去那家了,真倒楣……」 「抱歉啊,没有下次了。」一股清亮的少年音从他上方响起。 「嗄?谁啊?」 尼尔没好气地抬头,没看见任何人,只看见自己的破烂衣裤和露出一截拇指的皮靴。 等一下,为什么他明明往上看,瞧见的却是地面呢? 尼尔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啪地一声,血水飞溅,他再也不用思考了。 尼尔摇摇欲坠的身躯很快也瘫倒在地,落在瞠目结舌的头部旁边。 一位白发少年自上方跃下,拿着手机给尼尔的尸体拍了特写。 少年嚼着口香糖的嘴巴含糊不清地咕噥:「目标击杀成功,奴隶商人尼尔……传送。」 「叮咚」一声,对方马上回復:『收到,辛苦你了,卫玖。我这里有一份很有意思的委託,你肯定会有兴趣。』 卫玖不置可否:『说来听听。』 『这份委託本该在八十年前从吉尔贝利寄来,却不知为何耽搁到今天才送到我们这里。委託人你也认识,是下落不明的上上代家主月蚀。』 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月蚀? 卫玖挑眉:『吉尔贝利是什么地方?』 『一个与世隔绝的原始部落,听说这个部落还有吃人的习俗呢。顺带一提,那地方用不了电话,天网也没覆盖到那。』 天网是施法者建设的精神网路,只要具备一定程度的精神力(不需要具备施法者身分),便能输入法力,藉由天网与指定对象通话。 天网覆盖不了的地方……也就是说,吉尔贝利是连施法者也无法观测、无法掌控的神秘地带,这也表示此地充满未知与危险。 这反倒让卫玖有了兴致,追问道,『委託内容?』 『杀死诺拉。』 『?』 『就四个字,杀死诺拉。』 『诺拉是谁?』 『我也不知道,你得去吉尔贝利找找。不过,我这里有个线索。』 很快,对方传来一张照片,那是一个深紫色的菱形扁平物体,表面富有光泽,长度将近三米,乍看之下,实在难以判断那是何物。 『盾牌?』 『猜~错~囉~这东西由角蛋白组成,是某种生物的身体部件,要不要再猜猜是什么?』 『鱼或蛇的鳞片吧。』 『bingo!就是蛇鳞!显然它的主人是个大傢伙呢!再来猜猜月蚀为什么要寄这枚蛇鳞过来?』 『我没兴趣跟你玩猜猜看,有话直说。』 『哼,真没耐心,就这么不想跟姐姐聊天吗?』 『我们根本没有血缘关係,慕姒。』 『我们的关係可比徒有血缘关係的人亲密多了。行吧,说正事,我们认为这枚鳞片是月蚀支付给我们的订金,毕竟他也是数字的一员,自然知道我们的规矩,嘿嘿,这东西很值钱呢,对品味独特的猎奇收藏家而言,是可遇不可求的珍品;另外,这枚鳞片兴许是关于「诺拉」的提示,这一点,等你到达吉尔贝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居然还卖关子。卫玖撇嘴,却也懒得再计较。 紧接着,慕姒又传来一大段讯息:『顺带一提,吉尔贝利距离艾米菲兰王国很近,一般来说,若要前往吉尔贝利,必须先到达艾米菲兰,从它最东边的玛茵镇补充物资再出发,步行跨越一两座山才能抵达。』 慕姒贴出地图,又继续说道,『巧得很,艾米菲兰的莫尔顿家族正在招募职业强者,负责护送他们家小姐,安全抵达吉尔贝利,僱佣金勉强能看,你要不考虑搭他们的顺风车?就当赚个外快。』 『不用,太麻烦了,谁知道那种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到底要人做什么。』 『ok,那我直接帮你订通往艾米菲兰的飞船票,之后你大概得搭火车转三四次,再租车自驾,才能到达玛茵镇,嘖嘖,交通很不方便呀,你确定不去应徵莫尔顿小姐的护卫?他们肯定搭飞船呀,多方便。』 『囉嗦。』卫玖不耐烦地结束对话。 此时,天将破晓,夜色渐褪,天空愈发明亮,而卫玖已消失无踪,唯有尼尔身首分离的尸体还留在原地。 Chapter.05 玛茵 我看到一个女人在梳头发。 女人拿木梳悉心梳理黑瀑般的长发,她的肌肤惨白,不见血色,嘴唇却艳红恍若石榴,穿着玫瑰色的长裙,纤长的脖颈刺有两条交缠的贝利蛇纹身。 女人凝视着正对面的我,深邃的眸倒映她的姣好的身姿。 我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一面镜子。 忽然,有人在远处大声呼唤,女人转头应了一声。那是我听不懂的语言。 女人再次看向镜子,盯了许久,最后,终于拿起手边的黑色头纱戴上,在纱布遮盖她的面容前,她突然对着镜子灿然一笑,朱唇微啟: 「你来啦。」 繆思悠悠转醒,一睁开眼便看到,坐在床边的克莉丝汀关切的看着她。 「又做恶梦了吗,小姐?」克莉丝汀问。 繆思坐起身子,慵懒地微微一笑,「虽然又做梦了,但多亏艾思拉的安神药剂,这几天我都睡得很安稳呢。」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 「嗯,克莉丝汀,帮我梳洗吧。」 「好的,小姐。」 在克莉丝汀准备盥洗用品时,繆思凝望一旁的穿衣镜,左手轻轻地在自己脖颈上抚摸,喃喃道:「你来啦……」 此时,繆思等人正搭乘莫尔顿家的私人飞行船,飞往艾米菲兰的国境之东,与崇山峻岭接壤的玛茵镇。 玛茵镇是前往吉尔贝利的前哨站,自接下繆思委託那日起,佩吉与斯卡莱特便透过猎人协会的情报网,蒐集各种有关于吉尔贝利的消息,比如吉尔贝利是个连天网也无法覆盖、完全无法对外通讯的地方,另外就是吉尔贝利常见的毒蛇以及该部落的特殊风俗与禁忌等等。 可惜的是,并没有去过吉尔贝利的职业猎人,或者,精确地说,没有去过吉尔贝利且平安归来的职业猎人。 「猎人以外的职业强者呢?」艾思拉问。 他们三人坐在飞行船舱的大厅地板上,围在一块,边吃早餐边谈话。 斯卡莱特吞了一口三明治,咀嚼着说道,「除了猎人,谁会间着没事干,净往人跡罕见的深山野林跑……」 「但要是从未有猎人平安归来,那么这些关于吉尔贝利的情报,又是怎么流传出来的?」 「关于这点,我也问过协会了,他们的说法是,有人曾在前往吉尔贝利时,以飞禽向外界通信,另外,貌似有非协会的民间人士向协会提供情报。」斯卡莱特解释,「总之,等会咱们直接在玛茵镇找嚮导吧,要是再找不着,我跟企鹅就提前一天去探路。」 「好吧,也只好这样了。」艾思拉叹息。 这次行动为求人员精简、行动效率,成员仅有莫尔顿家的十位护卫,外加被雇佣的法师艾思拉、职业猎人佩吉与斯卡莱特,以及繆思跟她的贴身女僕克莉丝汀,统共十五人,虽说斯卡莱特认为那位女僕根本派不上用场,但雇主繆思执意让人跟着,他也无可奈何。 「有种当有钱老头的保镖,还得照顾他小蜜的感觉。」斯卡莱特私下跟佩吉吐槽。 现已即将抵达玛茵镇,在飞船缓缓降落时,繆思与克莉丝汀走出房门,只见其他人都已准备就绪,换上考察团的装备与服装,而艾思拉作为最高指挥,正对眾人叮嘱道: 「……以上是各组组员名单,往后任务分配,以a组为侦查组、b组为机动组、c组为后勤组、我隶属的d组则负责护卫莫尔顿小姐与克莉丝汀小姐,以上,有问题吗?」 「没有!」除了佩吉与斯卡莱特以外的十人高声应喝。 「为什么我这组人最少啊……」斯卡莱特小声咕噥。 没人理睬他。 艾思拉继续说:「那么,等会在玛茵镇,a组和b组先去打听有关吉尔贝利的情报,顺便寻找去过吉尔贝利,或者知道吉尔贝利大概位置的居民,而c组和d组负责整顿物资。最后,在下午4点在黄昏酒馆集合。没问题的话,解散!」 作为艾米菲兰的边缘地带,玛茵镇的建设落后,屋舍陈旧,且交通不发达,少有外人到来,居民们贯来过着自给自足的朴实生活,然而,今日也不知是什么日子,竟有一艘私人飞行船来到玛茵镇。 要知道,飞行船作为高级炼金用具,除却国家以及跟炼金术士公会交好的组织,想买入一艘飞行船,必然得花费鉅额钱财,还须定期保养维护,可以说持有私人飞行船之人,非富即贵,而普通老百姓,恐怕连搭乘飞行船都是妄想,他们大多乘坐电车、火车、公车等大眾交通工具。 所以眼下引起玛茵镇上下轰动自然也不奇怪了,镇上居民们奔相走告,凡是工作不繁忙的人都来到玛茵镇的郊地凑热闹,连官员与镇长史提鲁也不例外,一群人都一脸好奇地望着飞行船缓缓落地。 与此同时,在玛茵镇上唯一的一间旅店里,花了三天时日,紧赶慢赶,一路颠簸,直至昨日才辗转来到玛茵镇的卫玖,人还伏在硬梆梆的床铺上补觉。 不过卫玖作为杀手,其深入骨髓的警惕心不会允许自己在陌生的地方彻底睡去,是故,儘管他正闭目养神,但仍有一部分意识不由自主地被外界的喧闹所吸引,灵敏的听觉为他捕捉到「飞行船」、「考察团」等字眼。 搭飞船的人居然比又坐火车又坐巴士又步行的人还慢。卫玖不屑地撇嘴。 虽然他和这伙人一样要前往吉尔贝利,但卫玖嫌麻烦,没打算跟他们一同行动。 更何况,这些公爵千金护卫团既然偽装成考察团,显然是别有目的,想要低调行动,既然如此,还是别让他们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为佳,以免徒生事端。 这么思量着,卫玖睁开双眼,一咕嚕从床上爬起,以行云流水又从容不迫的动作收拾自己的行囊,戴上黑色鸭舌帽,下楼退房,顺道跟老闆买了一袋热腾腾的麵包,就这么往镇外走去。 卫玖昨夜便从镇上老猎户的口中,打探到如何前往吉尔贝利,他凝望远方浓密白烟冉冉升空的活火山,双眼微瞇,喃喃自语,「哼恩,希望距离不要太远。」 莫尔顿家(已经过偽装)的飞行船降落地面后,佩吉与斯卡莱特各自带领自己的组员下船,剩下的其他人则依照艾思拉吩咐准备前往的吉尔贝利所需的物资,一直在旁边观望的繆思,见艾思拉姑且算是间散下来,立即走到她面前,小声告诉对方自己方才的梦境。 「一个陌生女人?」 「是的,我梦到她在梳头发,跟别人讲着我听不懂的话……」繆思面色犹疑,「我想,她应该就是你们所说,举行仪式的人吧。」 艾思拉闻言,皱眉沉思,「我知道了。还有其他的吗?」 繆思回想梦中女子对自己的微笑招呼,心里突兀生出一念:如果告诉艾思拉,她会不会认为我们的行动已然暴露,为了我的安全,及时止损,选择取消这次行动呢? 「繆思?」 「哦,还有就是,那个女人的脖子有个刺青,是两条贝利蛇的图案。」繆思在自己脖子比划。 「我知道了。这是好事,代表我们推论的是正确的,」艾思拉轻拍繆思肩膀,温声安慰,「别怕,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的。」 繆思「嗯」了一声,微笑点头。 接着艾思拉又去忙其他事务,繆思则站在窗边,眺望东方的风景,脑子里一团乱麻。 我为什么要隐瞒艾思拉阁下呢?难道我内心深处并不信任她吗?……不对,我确实很信任她,我只是,一想到有可能无法前往吉尔贝利…… 繆思猛然醒悟自己竟是如此期待前往吉尔贝利,不,应当说是渴望!为此,她甚至不惜隐瞒重要情报!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因为身为祭品的缘故,影响了自己的思维?繆思揣测,直觉告诉她,就是这么一回事。 而她并没有打算把这个猜想告知艾思拉,甚至是其他任何人。繆思感觉自己整个人被劈成两办,理智在尖啸情况已然失控,情感却为这异常的状况而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感。 这种思绪与言行不一的状况,让繆思恍惚之间,產生自己仍置身梦中的念头。 或许我确实正在作梦,这恐怕又是一个噩梦吧。繆思心想。 下午3点,黄昏酒馆。 佩吉一踏入店内,便看到独自占据一桌的友人正狼吞虎嚥着,一手啤酒杯,一手烤鸡腿,满桌杯盘狼藉,好不逍遥自在。 佩吉挥挥手,让自己组员自由行动,便走向友人所在,拉开椅子,坐在斯卡莱特对面,吃了一颗小番茄,说道,「我和一些商家打听过了,吉尔贝利每隔几个月会有人来到镇上交易买卖,而根据那些吉尔贝利人所透漏的讯息,他们部落应当位于柯比巴诺火山山脚下,」佩吉指向外头,那座显眼的活火山,「就是它,不出意外,只要朝着火山的方向前进,就能到达吉尔贝利。」 「酱阿。」 「至于路上可能遭遇的危险,我去找过镇上的猎户了,」佩吉喝了一口酒,「如我所想,山里蛇类繁多,毒蛇、蟒蛇,但用上寻常方法就能应付,至于山路,因为猎户经常使用,倒不至于行动不便,不过这也仅限于最开始。等我们越过猎户们的狩猎范围,就得自己开路了。」 「嗷呜。」 「还有就是,在我们之前,有一个男孩也跟他们打听吉尔贝利的地点,大概是昨天晚上吧。之后他在镇上唯一一间旅店住一叶,隔天一早便独身一人前往山里了,据旅店老闆所说,那个男孩是在我们刚抵达时,立即动身离开的。」佩吉声音微沉,「时间点太巧,我猜想,他很可能与我们这次任务有所牵扯;刻意避开我们,更说明他对我们有一定瞭解……你说呢?」 「哼偶奥里。」 佩吉踹了他一脚,「别吃了,你饿死鬼投胎吗?」 斯卡莱特被他踹地险些呛到,艰难得把嘴里的东西咽进肚子里,对他怒吼,「急什么急?不会等我把饭吃完啊!人都没到齐,现在讲了,待会不是还得再说一遍?」 「我们两个总得先交流一遍吧。」佩吉皱眉反驳。 「嘁,虽然管道不同,但我瞭解到的事情和你相差不大。」斯卡莱特抽出纸巾,擦拭嘴巴,尔后又神秘一笑,「不过呢,我确实比你多知道一件事……」 Chapter.06 蛇人 在斯卡莱特同自己搭档卖关子之时,佩吉曾言及的「白发男孩」,卫玖,已然以匪夷所思的速度,自玛茵镇朝科比巴诺火山的方向,笔直前行,跨越玛茵镇猎户们寻常狩猎的安全区域,跨越盘根节错的巨木林,不曾稍作休憩,仅花费不到7个小时,便抵达海拔1200公尺的山巔,其登山速度之快,堪称闻所未闻。 儘管耗费如此大量体力,卫玖仍旧呼吸平稳,面色如常,脸色一如往常的苍白,只不过出了些薄汗,然而在兇猛的山风吹打下,白发凌乱张狂,汗水也很快乾涸。 卫玖右脚轻轻一踩,跃上一旁的油桐树,枝叶微微晃动,飘落点点白花。 他盘坐在粗壮的枝干上,从背包里掏出麵包,啃了起来。 「冷掉了……还硬邦邦的,真难吃……」卫玖乾巴巴得咀嚼着,食之无味。 他俯瞰山下,山嵐繚绕的迷雾森林,时隐时现的涓涓溪流,遥相呼应的鸣鸟不息,杳无人烟的蜿蜒纵谷……山峦另一侧的风光,与玛茵镇那侧全然相异,阴暗、潮湿、空灵,引人心慌。 但卫玖艺高胆大,随手扔掉手中的麵包,站起身子,再次细细观望下头的迷雾森林。 忽见卫玖双眼一瞇,与此同时,右手五指不规律地剧烈扭动,青筋毕露,指甲瞬间长度遽增,末端尖锐无比。 接着他弯腰躬身,犹如窥伺猎物的猫科动物,双腿一发力,整个人化身一道影子,往山下某方向射出,右手往前一伸,电光石火之间,穿透了微温的血肉,将瞬间一命呜呼地猎物死死钉在树干上。 那是一条顏色与枝干融为一体的蟒蛇,牠的身躯能把如卫玖这般大小的生物活活绞死,但眼下,最脆弱的七寸被卫玖贯穿,身躯虽仍反射性地抽动,却已死地不能再死了。 「还是来吃烤肉吧,烤蛇肉,应该不错吃。」卫玖自言自语。 他抽出右手,甩了甩血水,那条倒楣地蟒蛇软了身子,直接掉到地面,见状,卫玖也跟着跃至地面。 卫玖是个讲究的人,条件允许下,他绝不会在物质方面委屈自己,尤其在成为「数字」的顶尖杀手后,高风险高回报,手持丰富财產,且拥有任务选择权,他已经没再接过需深入荒野之地的委託了,这次打破惯例,除却对下落不明的月蚀的兴趣,更多的是(对他来说的)简单任务作腻味了,想找个有挑战性的,简而言之,皮痒。 儘管这是时隔多年后再次进行野外生活,卫玖生篝火、去内脏、刮鳞片等一系列的准备工作,仍进行地十分流畅,但兴许是他天生不擅于此道,烤好的蛇肉尝起来着实一言难尽。 水分充足,肉块结实,腥味有点重……很重。 卫玖的脸皱成一团。 「嘶嘶嘶嘶嘶。」 卫玖闻声,抬头一看,惊呆了。 卫玖不是容易受惊吓的人,可是出现在他眼前的生物,彻底刷新他的世界观。 照理来说,被冠以蛇人部落之名的吉尔贝利,随着越发接近,碰到的蛇类便会越多,即使卫玖已经升起篝火,但这处让多名职业猎人有去无回的危险之地,有不怕火的蛇类实在正常。 若是卫玖面对的是被蛇群包围的困境,或者是一条飢肠轆轆的巨无霸蛇怪,甚者是蛇头人身或人头蛇身的神话生物,卫玖都不会过于惊讶,然而,出现在他方才击杀蟒蛇的枝干上的,却是无数条小蛇组成的物体!那物体还酷似一个人! 卫玖又震惊又后怕,这玩意儿竟瞒过自己知觉,无声无息来到这么近的位置!要是它不出声,他很有可能还没发现! 「嘶嘶,嘶嘶嘶。」 小蛇们兀自爬行,相互交缠,彷彿各有流向的小河,让那个由小蛇构成的人形物体的头部,因而微微左倾,做了个疑似歪头的动作。 难道这就是蛇人部落的「蛇人」?卫玖警惕地观察「他」。 「嘶──嘶──」 突然,「蛇人」举起右手,僵硬地朝自己挥舞。? 卫玖心想,这些蛇居然还能模仿人类打招呼的动作,真有智慧。 但随即他反应过来,不对,不是蛇在打招呼,是人!这玩意儿不是由数以百计的小蛇组成的「蛇人」,而是被数以百计的小蛇缠绕覆盖的「蛇人」!对方是人类呀! 彷彿要映证卫玖心里所想,蛇人乾咳几声,居高临下,声调低沉压抑,彷彿蛇类,「我说,你少加盐巴了。」 「嗄?」 这别开生面的招呼,让卫玖又愣了,他觉得自己瞠目结舌的模样,就像搞笑卡通里大惊小怪的蠢猫。 「或者香料。蛇肉直接吃,味道太腥。」蛇人自顾自说着,「你没有事先处理过。」 「我没有盐巴和香料。」卫玖只能如此回答。 「没关係,往下走段路,有一块巨石,上面有盐巴。」蛇人建议。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卫玖决定不再跟着对方节奏走。 蛇人顿了一下,尔后挠了挠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哦,是该先自我介绍,我忘了。不好意思,你等一下。」 说着,蛇人又急促地「嘶嘶」几声,顿时他身上的蛇群如潮水般退去,蛇人的形貌逐渐显现,很快的,一个年纪与卫玖相仿的黑发少年出现在他眼前。 蛇人自枝干跃下,隔着篝火几步的距离,佇立在卫玖面前。 卫玖眉头微挑,因为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恶意,没有做出攻击行为,只是双手抱胸,一个典型的防卫姿势。 蛇人似乎没察觉到卫玖的防备,展顏一笑,如阳光灿烂: 「我叫阿冉,是往返吉尔贝利与玛茵之人,很高兴认识你。」 「……我确实比你多知道一件事,」斯卡莱特翘起二郎腿,手里的叉子指向对方,又神秘又欠揍的说,「求我呀~~让我满意了,我就告诉你~~」 佩吉瞄一眼菜单,朝服务生招手,吩咐道,「麻烦来一份奇异果牛排,五分熟。」 他回首表示,「我请你。」 斯卡莱特哈哈大笑,「挺上道的嘛!好吧,这事儿我是从一个小孩口中得知的,他还跟我a了一个冰淇淋(佩吉鄙视:你跟小孩子计较什么)……囉嗦!咳,你刚才不也有提到,吉尔贝利不时有人来玛茵镇买卖交易吗?那小孩也见过人,跟其他人的说法不同,小孩说,来到镇上的一直是同一个人,是个亲切大方的小哥哥。」 「但是商家们都说是不同人……?」 佩吉回想那些商家老闆的回答,上个月的中年汉子,上上个月的跛脚青年,上上上个月的妙龄女子……若有所思,「这么说来,外出採买的人一直更换,确实有些奇怪,何况其中还有行动不便之人。但若因此听信小孩子的说法,未免过于武断了。」 「我当然没有听信小屁孩的一面之言,可是,确实有这可能性不是吗?魔法、易容、香料之类的,想要改变外貌体型,实在太容易了。」 香喷喷热腾腾的奇异果牛排送上桌了,斯卡莱特立即切下一块品尝,只觉奇异果的酸甜滋味与牛排的爆香相融,牛肉更为软嫩有嚼劲,顿时幸福地眼角泛泪,「哦呜!太他妈好吃了!」 佩吉暗自好笑,也吃了一块,「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对了,关于莫尔顿小姐,你还有什么发现吗?」 「那倒没有……也许真是我的错觉……」 两人所谈论的,是四天前在莫尔顿宅邸,繆思首次同两人交谈前,带给斯卡莱特的诡异感受,用他的话来说,便是「彷彿变了一个人」。 当时斯卡莱特如此说道,「毕竟我们都没见识过、更没听闻仪式祭品之事,鉴于仪式的危险与神祕,她身上发生什么怪事都不奇怪,对吧?必要时候,我们的雇主说不定会成为我们的敌人呢!」 眼下斯卡莱特还是秉持同样观点,「不过,我还是觉得她挺危险的,基于多年来的第六感。嘛,反正艾思拉负责看人,我们也不需要太操心。现在比较重要的是……」 「嚮导。」 「是呀,难不成真要我们去探路啊?麻烦。」 「那个外出採买的部落人,貌似再一两天,就会来到镇上了。」佩吉提醒对方,「不管他是否一直以来往返玛茵镇之人,我们都可以考虑雇用他做嚮导。」 「一两天喔……咱雇主不知道等不等得及,我觉得她很着急。」 佩吉摇摇头,「那倒不是问题,反正人快到玛茵了,大不了我们直接去找他。」 「嗄?那不还是要我们去探路嘛!」 佩吉不理会他,「问题是那位白发男孩。我请人调查过了,但最远也不过追踪到,他在四天前从不夜城霍巴拿来到艾米菲兰的奥托市,往后搭乘火车、公车,最后在芙珥镇失去踪跡。」 佩吉喝了一口水,「芙珥镇和玛茵镇中间隔了一座山脉,唯有一条长约450公里的崎嶇山路相连,但那条山路在一个月前因造山运动而断裂了,现在仍在抢修。」 斯卡莱特态度不知不觉端正起来,「你的意思是……?」 「那个男孩从芙珥镇消失的8个小时后,便出现在玛茵镇。」佩吉抬眼看他,「他很强。」 斯卡莱特接过话头,「而且他在四天前就飞往艾米菲兰,刚好是莫尔顿决定前往吉尔贝利的日子,唔……对方的目的地必然是吉尔贝利,无须多言,重点在于他的立场,如果他是举行仪式者的协助者的话,很麻烦。」 他的身子向后倾,又开始吊儿郎当地摇椅子。 与此同时,佩吉的手机通知声一响,他立即打开手机信箱,快速瀏览来信。 「现在他又比我们先出发,凭他的速度,说不定已经跨越一个山头,没准还碰上那位嚮导……啊!他该不会跟我们抢人吧!」虽然还没见到人,斯卡莱特已把人家预定为己方的嚮导。 「我现在倒觉得,他会直接把人给杀了。」佩吉冷冷说道。 「什么?」 佩吉把手机画面给他看,上头是几日前的报导,即使画面多使用马赛克处理,仍可看出现场的血腥恐怖。 「同样是四天前,不夜城出了一桩连环命案,一支奴隶商队的基地被捣毁,里面的人全都死去,包括被关起来的奴隶,以及外出的商队成员,他们的尸体无一例外,俱是身首分离的样貌。」佩吉一手掐住自己的脖子示意,「从验尸报告来看,死者们没有剧烈挣扎动作,也没有其馀外伤,说明犯人没有让他们感受到痛苦,一瞬间结束他们性命,而且,是徒手。」 「嘖,职业杀手啊……而且年纪这么小……是『数字』吗?」斯卡莱特面色凝重。 「我也这么想。现在能确定了,他的目标不是我们,不然直接在镇上伏击……」佩吉隐去这个假设,直接断言,「我想,他的目标应该是举行仪式的人。」 「靠,那也不行!」斯卡莱特怒道,「仪式可不会因为举行者死去而停止运作!要是人死了,我们永远搞不懂完整的仪式了!绝不能让那搅屎棍得逞!」 「说得没错。」佩吉点头,转身吩咐自己队员,「雪伦,你现在马上让艾思拉来找我们!你们几个,东西拿好,马上要出发了!」 Chapter.07 盈月 斯卡莱特口中,万恶的搅屎棍与性命堪忧的苦逼嚮导,此时正坐在某块巨石旁,和谐地烹飪蛇肉。 阿冉一手拿着石锅,一手伸进里头搅弄,将蛇肉块、从巨石刮下来的盐巴、黄酒、酱油、薑泥,搅和一团。 卫玖看着他料理,又看向他身边的背包,其体积约有四个阿冉大小。 他询问阿冉,「你随时随地带这么多香料吗?」 「差不多吧。其实这些东西也没剩多少,我正打算下山买东西,旧瓶装新料。」阿冉抬眼朝他一笑,「没想到这么巧,路上看到你在狩猎,想说你应该是要吃它,便拐个弯过来找你囉!还能把这些东西用完,真是太好了!卫玖你呢?怎么会来这里?」 「我来杀人。」 「杀谁呀?」阿冉漫不经心地问。 这什么反应啊?卫玖瞪他,「杀你!」 「哦,可以了!」阿冉尝了口味道,非常满意,对卫玖说道,「来烤吧!」 「你当我在开玩笑?你没看到这条蛇怎么死的吗?」卫玖拿起准备好的树枝,开始串蛇肉。 「我看到了,你真厉害。但我们还是先吃东西吧,人以食为天。」阿冉把串好的蛇肉,一枝枝插在篝火前。 卫玖嘴角一抽,无言以对。 然而没察觉到阿冉接近这点,还是令卫玖耿耿于怀,让他忍不住发问,「……你在哪里看到我的?」 「嗯……离这里大概,三十棵树的距离?」阿冉不确定的说。 「什么鬼?你不能用公尺吗?」 「唔唔,我不太会算数……」阿冉心虚。 卫玖叹了口气,行吧,暂且搁置这个话题。 他转而询问,「你知道怎么去吉尔贝利吧,能带我去吗?」 「可以呀,但我得先去玛茵镇一趟,你赶时间吗?」 「很赶。」 月蚀的委託并没有限定时间,只是卫玖贯来追求高效率,总是尽可能在最短时间内完成任务,这也是他被选为数字排行前十的顶尖杀手的主因。 「嗯……从这里到玛茵镇,来回我最少得花上三天……」 「那你给我画地图,前往吉尔贝利最短的路程。」 阿冉盯着卫玖,略加思索后,改变主意了,「算啦,我还是先带你去吉尔贝利好了,背包先藏在这……不过你这时候去吉尔贝利,是为了……?」 「我来杀人。」 「杀谁呀?」 「……杀你……这对话重复过了,所以你刚才根本没在听我说话!」 阿冉把蛇肉翻面,笑瞇瞇道,「真的要杀我?为什么?」 「呸!今天之前我根本没见过你!」眼露嫌弃的卫玖摸着肚子,瞄了烤肉一眼,「还不能吃吗?」 「再等一会。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欸,不能说?」 「一个叫诺拉的傢伙。」 卫玖边说边正视阿冉,这样能让他捕捉对方任何一个细微举动,即使阿冉有意隐瞒,卫玖也可以瞬间察觉。 但这注定是无用功了。 只见阿冉一呆,双眼微睁,全然没有顾及对方安危的意思,重复念叨,「诺拉?」 「你认识?」 「当然。」 说完,阿冉突然抬头,发出蛇的声音,「嘶嘶嘶──」 卫玖见状愣了愣,顺着对方的视线,往后方树木的枝干瞧去,一条灰绿色小蛇盘踞在那儿,尾巴左右摇摆,似乎在跟阿冉打招呼。她兴许是方才缠绕在阿冉身上的一条。 诺拉是一条蛇?卫玖灵光一现,却稍纵即逝。 阿冉不知自己给卫玖带来什么啟发,只是指着那条蛇,说道,「她就叫诺拉。今年5岁。」 「……她应该不是我要找的诺拉。」 「哈哈,我也这么觉得。」 卫玖扶额,「别逗我了。除了这个诺拉以外,还有谁?」 阿冉无奈耸肩,「这我就不晓得了,部落里没人叫诺拉。」 没有诺拉这个人……要嘛目标根本不在吉尔贝利,要嘛目标已经死了。再怎么说,这委託也是来自八十年前……阿冉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不认识人很正常…… 思及此处,卫玖顺道问一句,「阿冉,你几岁呀?」 「14岁。」 跟我一样大嘛,说起来,我好像是第一次遇到能和平相处的同龄人……嗯,数字里那些神经病不算,他们都不是正常人。卫玖思忖。 「吉尔贝利的人都像你一样,会讲蛇语吗?」 「虽然大家和蛇很亲近,但会蛇语的只有我和祭司。」阿冉托腮回想,「但我也只是听说,我没有见过祭司。」 「这么神秘?」 「是啊,我连他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阿冉说。 卫玖盯着阿冉的脸,「该不会你们祭司就是诺拉吧?」 「有可能喔。」 「……喂喂,搞什么?有人打算杀害你们祭司耶?你就这个态度?」卫玖突然觉得这傢伙也不太正常。 阿冉嘻皮笑脸,「要是其他人听到你这么说,自然就不是我这种反应了。到时候你肯定很满意。」他看着尚且明亮的天空,以及高高掛上的月亮,咕噥一句,「快要满月了呢……」 卫玖正翻弄蛇肉,没有注意到阿冉的喃喃自语,「应该可以吃了吧。」 他拿起一串,大口咬下,霎时眼睛一亮,「好好吃!你手艺真不赖!」 「是吧~~」阿冉不再多想,开吃。 ★ ★ ★ 在卫玖与阿冉大快朵颐、和乐融融之时,已从猎人搭档口中得知,「数字」杀手亦和任务有所牵涉的艾思拉,柳眉倒竖,不高兴地嘀咕,「麻烦啊……」 此时,佩吉与斯卡莱特已经出发,追寻白发男孩的踪跡,一路狂奔。至于他们的a、b组组员?被斯卡莱特嫌弃动作太慢,给拋弃了,直接扔给艾思拉,任凭处置。 「什么是『数字杀手』呀?」克莉丝汀问。 回答她的是d组组员亨伯特,他是除了艾思拉以外,另一位负责全程保卫繆思与克莉斯汀安危之人,只听亨伯特解释道,「数字杀手皆出自于同一个强力的杀手组织,该组织的真名不详,但因为里头的顶尖杀手,名字都有数字一到十的谐音,所以我们都叫它『数字』。」 「是很可怕的组织吧。」 「是的,他们目无法纪,手段兇残,犯下无数命案,却因为其强大实力,至今仍逍遥法外。」亨伯特恨恨道。 「原来如此……那这位数字杀手,来到此处,是为了什么呢?」克莉丝汀不安道。 「繆思小姐、克莉丝汀女士,请放心,亨伯特我会拚死保护你们。」亨伯特信誓旦旦。 「嗯,麻烦你了。」 「克莉丝汀,过来一下。」马车里的谬思将手伸出窗外,朝克莉丝汀招手。 「马上来,小姐。」克莉丝汀立时小跑,赶到马车窗户边,「有什么事吗,小姐?」 「发生什么事了?」 「小姐,情况是这样子……」 克莉丝汀嘰哩咕嚕地把事情始末娓娓道来,最后总结,「现在佩吉大人与斯卡莱特大人已经去追击那位数字杀手,而艾思拉阁下备好食物武器后,会带着我们所有人,沿着两位大人留下的记号追上去。」 「告诉艾思拉阁下,别管偽装是否完美,也别管东西是否准备好,请马上出发吧。」繆思声线冷硬的说,「也许是因为身为祭品……我觉得有事情要发生了,别再拖拖拉拉的。」 克莉丝汀第一次见到自家小姐如此强硬的姿态,有些惊吓,结结巴巴地说,「我、我知道了,小、小姐……」 然后她赶紧向远处的艾思拉跑去。 马车里的繆思没有将丝毫目光投注于仓皇离去的女僕身上,她双手抚摸着脖颈,眼神深邃迷惘,似乎注视着不在眼前之物,语气缠绵地呢喃: 「来不及了……时间,就要到了……圆月……」 ★ ★ ★ 「不敢相信,那小子是直接蹦上去的?都不走弯路的啊?」斯卡莱特仰望不远处75度角度的垂直山坡,颇有自知之明地感慨,「这高度……就算我真的爬上去,腿也软了。」 「直接往上攀爬,并不会比较快,吉尔贝利又不在山顶。」佩吉和斯卡莱特一般,也踩在一棵巨木的顶层树冠上。他四下张望,研究周围山势,「那样对我们来说,太费体力了,往左走吧,说不定能比他早绕到另一边。」 斯卡莱特自然没有异议,跟在佩吉后头,一前一后,于巨木林的枝干间跳跃疾行,有些好笑道,「那位白毛小弟还真是脑子简单、四肢发达,是怕迷路,所以选择直线前进吗?」 「没准呢,你瞧。」佩吉指向前方,「开始起雾了。」 「喔,这时间确实差不多了。喂,可不要你在这嘲笑人家,结果却自个儿反倒迷路了,那可丢死人。」 「当然不会。顺带一提,嘲笑人家的人是你。」 「干嘛这么计较?我们什么关係,分这么清楚作什么?」斯卡莱特无耻道,接着又提议,「如果待会真的搞不清方向了,那你就放个火,直接把森林烧了。」 「这个主意非常烂。」佩吉批评,「你有留标记吧?」 「当然,但我不认为他们能有多快追上。」 「别想那么多,我们把份内事做好就行。」 「是是是。」 由于佩吉在前头领路,斯卡莱特还有心思注意周遭环境,虽说温度正快速下降,森林逐渐被浓雾笼罩,他的视野亦逐渐缩减,但斯卡莱特抬头仰望,仍隐约可见万里无云的晴空,以及…… 斯卡莱特奇怪地「咦」了一声,「企鹅,今天几号?我是问农历。」 「8月20日……怎么了?」 「你看天空!那不是盈月嘛!」 佩吉皱眉,抬头往上看,只见空中的月亮皎洁明亮,离圆月只缺一块角。 「这……?」佩吉有些错愕。 盈月是每个月里10日至14日的月相,往后的15、16日则是的满月;而今天已经是20日了,他们怎么可能会看到盈月呢? Chapter.08 迷踪 两人双双停下步伐,斯卡莱特小声嘀咕,「怎么回事?幻境?」 「这浓雾起好快……莱尔,你过来,我快看不见你了。」 斯卡莱特登时起一身鸡皮疙瘩,大呼小叫,「我不是让你别这么叫我吗?每次这么喊,准没好事!」 「过来。」 佩吉又喊一声。 「知道啦,少催我。」斯卡莱特撇嘴。 现在他已经看不清佩吉的面容了,只是隐约见着对方的身影,估量着彼此树干间的距离,立定起跳,轻巧落在佩吉身旁…… 「哎唷,卧槽!」 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斯卡莱特虽成功踩在枝干上,但却没站好,滑了一跤,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倾倒,眼见就要从树上跌落,摔个倒栽葱,幸好佩吉眼疾手快捉住他的手,把人给拉上来。 「谢啦……不对,应该是你要谢我才是,要不是我自愿跳过来,说不定摔跤的就是你了,你应该感谢我,代替你出糗。」 佩吉懒得理睬他,没有回应。 「与时序脱轨的月相、突如其来的大雾……这些都跟仪式有关係吗?」斯卡莱特再度抬头仰望天空,天色黯淡了些,「虽说这雾大到我连你都看不见,但是竟然还能看到天空,真奇怪……」 说完后,斯卡莱特意识到对方还捉着自己的手,有些异样,「放开啦,你要牵到什么时候?很噁心耶。」 没想到佩吉不但没有放手,反倒摩娑两下自己的小指,进而十指紧扣,斯卡莱特整个头皮都炸了,「我靠,你有病啊!放开我!」 儘管嘴上骂骂咧咧,但斯卡莱特总算发现,佩吉已经许多没出声,而且手的触感冰凉滑腻。 要知道佩吉持有一支名为「焚天」的火属性神武,长年与「焚天」相伴,其结果便是佩吉体内的火属性魔力因子异常活跃,不仅不畏寒冷,体温更是高于常人,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摸起来一片冰凉。 妈的,那傢伙什么时候被掉包了? 斯卡莱特暗骂,想甩开这个冒牌货,却发现对方力大无匹,将自己的左手十指死死紧錮,怎么也挣不脱,且随着对方越发使劲,十指连心,疼地斯卡莱特哀号连连。 「住手!住手!我错了,我错了,你想牵就牵吧,这又没什么,咱们什么关係啊呵呵呵……」 斯卡莱特嘴上讨饶,另一手却悄声伸到大腿侧,甫触及枪套,瞬间抽出枪枝,朝对方脸部一顿乱射。 砰!砰!砰! 没有想像中的鲜血飞溅,子弹彷彿穿透冒牌货,无声无息地没入浓雾中。 斯卡莱特的攻势没有止歇,在开枪的同时,他将两人相牵的手猛地拉向自己,屈膝朝对方腹部全力一顶,这次的攻击似乎起了效果,冒牌货发出一声闷哼,后退几步,反把斯卡莱特带过去。 斯卡莱特醒悟子弹对冒牌货没有作用,乾脆顺势衝入冒牌货怀里,脑袋撞及对方头部,大略弄明白五官分布后,先是用拿枪的那隻手,肘击对方咽喉,紧接着前臂一挥,手腕一转,枪口撞进冒牌货眼眶,同时指头快速运动,枪口懟着冒牌货的眼珠子使劲开火。 「啊啊啊!!!」 即便子弹对冒牌货无甚威胁,其猛烈衝击力,仍让冒牌货忍不住惨叫出声,也让他从树上狼狈跌落,连带斯卡莱特也被拉下去。 斯卡莱特早知事态会如此发展,在坠落前,便转而将枪口塞入冒牌货口腔里,阻遏对方摔落地面后,顺势翻滚落跑的举动。 砰地一声,两人前后相差无几地跌落地面,斯卡莱特藉着坠落的重力,膝盖狠狠撞上冒牌货的胸腔,冷笑一声,「想逃?想得美。」 「啊呀啊啊啊!!!」 「操!别用我搭档的声音在我耳边尖叫!你这假货!」斯卡莱特怒吼,毫不留情地又连开几枪,「说!这里是哪里?你把我搭档弄哪……」 啪唰! 剎那间,某样巨物从后偷袭,速度之快,待斯卡莱特喉咙一甜,头晕眼花地栽倒在地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后脑勺被打了。 「呕呃,什么鬼……」 斯卡莱特吐了口血,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便反被翻起身的冒牌货扑倒,压制在地。 同时,斯卡莱特感受到一条表面顺滑的冰凉绳索,从脚踝往上缠绕,儘管左手总算被放开了,但脖子以下的所有部位,都被紧紧捆绑住……日,这该不会是蛇吧?佩吉被一条冒牌蛇顶替了? 斯卡莱特骂了句极难听的脏话,使劲挣扎,却也无法摆脱冒牌蛇的压制。 冒牌蛇低下头来,缓缓贴近斯卡莱特,直到他冰凉的吐息喷在斯卡莱特脸上,斯卡莱特才看清他的容貌──居然是佩吉的面瘫脸! 斯卡莱特狂翻白眼,这种情况下,看到搭档的脸,并不会让他感到比较好过。 假佩吉的瞳孔并非纯黑,而是金黄的竖瞳,瞧着令人心寒。 斯卡莱特突然想起繆思?莫尔顿也曾这般盯着自己,那股冷血又隐含暴戾的视线…… 还没等他想明白,假佩吉已经把嘴巴咧到耳朵,对着斯卡莱特的咽喉大口咬下。 ★ ★ ★ 「啊!」 卫玖惊呼一声,他的拇指被诺拉咬了一下。 「姑娘,你生气啦?」卫玖戳揉小蛇诺拉的头。 「放心,她这是喜欢你的意思。」阿冉开怀一笑。 此际两人已经把整条蟒蛇吃吞下肚,正为了消食而稍作休憩。 阿冉抬头望着天空的盈月,「卫玖,你还打算继续赶路吗?」 卫玖早留意到周围以不可思议速度凝结的浓雾,「嗯,能见度太低了,继续前进确实不方便。」 「我不是那个意思,而是现在乱走的话,容易碰上麻烦的傢伙。」 「猛兽?」 「差不多吧。」 「那又没什么。」卫玖哼哼几声,不以为然。 阿冉知道卫玖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故而不多作解释,只是又问了一句,「卫玖,你是一个人进山的吗?」 「是呀……为什么问这个?」 阿冉转头朝向某个方向,彷彿能穿透浓雾,望见卫玖看不见的远方,「唔嗯,有两个人被逮到……其中一个挺危险的……」 卫玖有些懵,自己可什么也没感觉到,难不成这小子还是个法师? 卫玖不禁问道,「阿冉,你三围多少?」 「咦?我没量过耶。」阿冉摸着自己的腰。 「不是问你的身材!我是指你的法力三围,也就是精神力、感知力与智力。」 法力,也可称作魔力,是与生俱来存在每个人体内的精神能量,随着个体成长和歷练而消长。 除了法力总容量、法力回復力及法力最大施展量,人们将其粗略分作三类: 精神力,对于法力的操纵使用能力。个体越能精确、微观、随心自如地操纵法力,则精神力越高。凡是职业强者都可凭藉武器、道具,来驱使法力战斗,故而精神力都不低,当然,距离施法者还有一截差距。 感知力,以自己为中心将法力外放,代替五感,探查周遭环境的能力。且不像常人的视线会被障碍物遮挡、听闻会被噪音扰乱,能将感知范围内所有事物尽收脑海。但若接收资讯过于庞大,个体也会承受不住而头疼,更甚者会因此发疯癲狂或痴傻一生,故而感知力再高的人,也极少会将法力外放到太大范围。 智力,也就是智商,含括理解能力、逻辑思维等,可依据个体的后天学习而大幅增加。鉴于中高等以上魔法咒文施展的复杂性,强大的施法者智力绝对不低,尤其是施法者的分支,符咒师与阵法师。 而眼下听了卫玖的问题,阿冉困惑地歪了歪头,啊了一声。 卫玖扶额,「唉,当我没问……我想你应该只是感知特别高,」看着就不太聪明,怎么可能是施法者,「话说,你头不疼吗?」 「不会啊。」 阿冉没弄明白卫玖的意思,也不放心上,他伸长手,从旁边的背包里,找出两个绳环,转身把其中一个递给卫玖,「给你。」 「做什么?」 卫玖接过绳环,这是用细韧的稻草粗糙编结而成,上头掛着一个铃鐺,每一晃动,都会发出清脆的铃声。 「送你的,就当见面礼吧。」阿冉回答。 「什么啊,怪不好意思的……」虽是这么说,卫玖也没有推拒的意思,立即把绳环戴在左手。 他察觉阿冉站起身子,抬头想说什么,却发现阿冉居然手持长弓、揹着箭袋、里头装满弓箭,一副全副武装的模样。 「你要一起去吗?」阿冉低头问他。 「……去哪?」 卫玖真的不想再懵逼了,但阿冉这人说一齣是一齣,常让他反应不及。眼下他最大感想只有:这傢伙使弓啊…… 「去救人啊。你如果懒得动,不如在这等我?」 卫玖扒扒头发,「不,我跟你一起,我想见识你的战斗手段。」 「哈哈,好啊,肯定要让你大开眼界。」 ★ ★ ★ 「知道啦,少催我。」 听闻斯卡莱特嚷嚷的抱怨,佩吉不再多说。 很快,斯卡莱特便从对面跃至他身旁,佩吉侧头一看,大雾已经浓密到他连近在咫尺的斯卡莱特都看不清了。 「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佩吉问。 斯卡莱特哼了一声,音调飘忽。 佩吉有些奇怪,但还是说下去,「这些应该是仪式运行引起的异象,我们恐怕距离吉尔贝利很近了……而且对方兴许已经发现我们,接下来一定会碰上更多怪事……」 嘴上连篇累牘的念叨,佩吉心里的异样越发强烈,他的搭档实在太安静了,居然没有嫌自己废话。 「你的想法?」佩吉再一次试探。 斯卡莱特仍然没有回答。 佩吉挑眉,从异空间武器库里抽出神武焚天──在外人看来,彷彿凭空变出一支长枪──他以左脚为轴心,人往后转了四分之一个圈,同时两手握住长枪,对着冒牌货连连突刺。 在彼此不知情的情况下,两位搭档对待假冒的同伴,反应十分一致,毫不手软的,打! 看不见对手的模样,佩吉只好凭藉自己对斯卡莱特的印象,来判断冒牌货身高体形,从而往他的头、胸、腹部接连刺击,而冒牌货确实难受地发出闷哼,连连闪避,想要佩吉的攻击范围。 枝干轻微晃动之际,佩吉的一记突刺也落空了,他瞬间意识到,对方为了躲避他的攻击,跳下树了,二话不说,人也往下跳。 「嘶哈──」 一股让人作呕的腥臭从下往上衝入佩吉的鼻腔,他想也不想,激发焚天的法阵: 「焚天˙星火燎乱!」 剎那间,无数个灼热的火苗出现,呈圆球体将他包裹其中,并照亮佩吉的视野,让他清楚看见那冒牌货,对方居然还顶着斯卡莱特的脸,躺在地上,朝自己张大嘴巴。 骇人的是,冒牌货的下巴完全与他的脸分裂了,嘴巴竟大到足以将佩吉整个人吞嚥下肚! 佩吉念头一转,半数的星火犹如收到指令,眾志成城,纷纷往冒牌货的嘴里衝去,与此同时,佩吉把焚天往前一送,抢先抵住冒牌货的下顎,腰一扭,做出颇具撑竿跳神韵的动作,将自己送离冒牌货的巨口,紧接着,一个发力,焚天已然刺穿冒牌货的左胸。 冒牌货的致命处似乎与正常生物相异,仍旧活蹦乱跳地哀嚎。 即使闭上嘴巴,他的口腔依然被星火肆虐,根本顾不得一旁的佩吉,只能胡乱甩动头部,持续且猛力得撞击地面,想藉此摆脱嘴里的灼烫。 佩吉故意摆弄焚天,将冒牌货的伤口弄得更大更深,为数不少的星火尚且环伺于佩吉身后,将他的表情隐于阴影中,看着比平时更阴沉。 「我的搭档去哪了?不想整颗头都烧没,就快说。」佩吉面无表情地睨着对方。 「啊啊啊!!!」冒牌货只是痛苦惨叫。 「嘖,不应该烧嘴的。」佩吉骂了一声。 然而,即使他身为主人,也无法控制或收回焚天放出的火焰,更罔论熄灭了。 咻── 那是箭矢的破空声。 佩吉闻声闪避,却听到箭矢刺入血肉的声音,尔后是树干被撞击的巨响,与树叶落下的沙沙声响。 所有事都发生在佩吉闪躲、转身连贯动作的极短时间内,待佩吉转身望向那棵发出巨响的大树,一切皆已尘埃落定。 最终呈现在佩吉眼前的景象,是一条三尺长的肥硕蛇尾,被三根箭矢自上而下,死死钉在树干上,即便如此,它仍旧抽动不止。 佩吉这才发现冒牌货的下半身不知何时竟变成这副模样,狠狠踹了他一脚,骂道,「你可真是贼心不死!」 语落,又是一连串星火袭向冒牌货的身躯。 冷眼看着冒牌货浑身燃烧,耳边回盪着他刺耳的尖叫,佩吉心底正覆盘刚才千钧一发之际,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察觉不到弓箭手的存在,看来对方距离此处很远,不打算现身吗?还是离开了? 在没有掩护的前提下,从越远的地方射箭,越容易被目标发现,从而躲避;反之,越近的距离发动奇袭,越容易成功…… 思及此处,佩吉看向已被烧成焦炭的肥硕蛇尾,被它往后脑狠狠一抽,肯定不好受,这应该是牠的杀手鐗了,一般情况下,没准能要人的命。 是谁救了我?为什么?佩吉心想。 佩吉走近树干,拔出那三支箭矢,看着不过是随处可见的款式。 他吐了口气,薄唇微啟,「星火,把箭都烧了。」 顿时,三支箭矢都被燃烧殆尽,但剩下仍游离于他四周的星火还不甘寂寞的跃动。 它们绕着佩吉手中的馀烬几圈,尔后,全数往佩吉的右后方飞驰而去,于这弥天大雾中,划出一道灼人的赤色流星。 Chapter.09 劫后 噹噹噹,噹噹噹。 卫玖算是弄明白阿冉为什么突然要彼此戴上绳环了,在这片弥天大雾中,他仅能隐约看见眼前人的轮廓,若非铃声指引,在两人疾速行进的过程里,确实容易失散。 那两个遇难的傢伙,应该就是不小心走散了,尔后接连遭遇阿冉所说的猛兽了吧。 突然,阿冉双手有了动作,似乎是从箭袋里抽出箭矢,然后面朝右方,拉弓射箭。 咻──咻──咻── 三连矢。 卫玖暗自估量,阿冉这一连串的动作迅速流畅,于树枝间跳跃前行的动作更没有受到影响,变得迟缓。 「是猛兽吗?」啥也没感觉到的卫玖问。 「是蛇人……的一种,」阿冉轻笑一声,「那边已经没问题了,不用管他。」 「哦,看来有个傢伙这那边阿。」 随着两人越跑越远,卫玖奇怪地呢喃,「他们两个怎么会离这么远?」 「……因为这座山的时间和空间都紊乱了。」阿冉说。 卫玖还来不及深思,突然感受到身后有一股气息暴戾的法力,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个红点往两人疾速靠近。 「什么鬼?火球术?不对,一般火球术移动速度没这么快,」卫玖否定自己的猜想,分析道,「这些特殊火球能够长距离进行追踪,速度和热度不低,其中蕴含的法力规则的复杂程度肯定不低,施法者起码是中阶法师……或者他有一把火属性的神武……呃,阿冉,恐怕再30秒以后,我们就要被追上了,真是的,那傢伙居然恩将仇报……」 「卫玖,他是怎么追踪我们的?」阿冉不慌不忙地询问。 「你问这个……是想甩掉它?」 「总觉得很危险。」 卫玖亦赞同阿冉的话,此刻,他脑袋转得飞快。 一般来说,凡是天网所及之处,都在法师的视线里,无所遁形。不过这里没有天网,属于特殊情形。 法师在如斯特殊情形下,若要完美施展追踪类法术,最好的法子,便是直接在目标的灵魂烙下精神印记,这样无论目标逃到何处,都能找到他。 但是,想烙下精神印记,目标必须被法师触碰到,或者…… 「我想到两个可能,其一,他曾感知道我们两个其中一位,给我们的灵魂打了标记。」 阿冉马上否定,「不可能,他感知也不强。第二呢?」 卫玖心说是你的感知太强了吧,话也没停,「其二,他持有我们的身体部件或物品,依循残留的气息……」 卫玖话还没说完,阿冉便再次拉弓射箭,箭矢往右后方飞去。 如卫玖所言,追寻箭矢气息的火球们转了点方向,往那支箭矢飞去。 「看来是第二个呢。」求证成功后,阿冉如此说道。 卫玖稍微放慢速度,观察那瞬间被燃尽的箭矢,又赶紧跟上被浓雾掩去身影的阿冉,朝他喊道: 「很有意思啊!那些火球只会烧箭,不会波及树木呢!看来对方并没有想伤害我们!」 「那太好了!」阿冉的声音隐约传来。 又跃至下一根枝干,阿冉奇异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被蛇人缠绕全身的男人。 男人被蛇人的尾巴紧勒住,动弹不得,脆弱的咽喉颤动不止,眼见蛇人的尖牙就要落下,将其撕碎,阿冉暗叫不妙,赶不及了! 他不甘放弃,死马当活马医,把所剩无多的箭矢全拿在手里,搭在弦上,略微侧身,一记拉弓,尽数射出。 但这些箭矢彼此间的距离亦有所差异,射击前不到一秒的瞬间,在阿冉中指、无名指及小指精妙的拨弄下,所有箭羽呈现微妙的等差排列,这让箭矢射出后,前后恰好差距一个箭身,同时,阿冉持弓的手以极其微小的距离上移,从而使箭矢们呈一条直线射出,后头箭矢的前端抵着前头箭矢的末端,使其加速,如此递近,最前头的箭矢以正常情形下的倍速飞去。 ★ ★ ★ 斯卡莱特眼睁睁看着嘴巴咧到耳朵的假佩吉俯下身,尖牙刺入他的颈肉,那瞬间,斯卡莱特只觉血液倒流,他彷彿听见自己血肉逐渐被撕裂分离的声音,以及西方极乐天堂的鐘声,时间过得异常缓慢,脑海开始跑起人生走马灯。 啊,好想这吃一次奇异果牛排! 斯卡莱特决定把这念头当作自己此生最后的念想。 咻──咻──咻──咻── 接连不断的箭矢精准射在假佩吉的右眼,让对方刺痛地咬得更用力了。 「呃……呃呼……呼……呼吸……」斯卡莱特气若游丝。 几乎是箭矢刺入的下一瞬,一连串的火球紧随而至,熊熊燃烧着箭矢,也灼烧着假佩吉的眼睛,以及近在鼻息之间的斯卡莱特。 「啊啊啊!!!」假佩吉惨叫一声,因此松了口,放开斯卡莱特的脖子。 ……好险啊!侥倖生还的斯卡莱特馀悸犹存,但还被蛇尾缠绕住的他,仍旧动弹不得,无法逃离。 此刻箭矢全都被烧成灰烬,假佩吉的右眼珠子已经破裂,右半脸也被烧伤,血液不住从眼眶流淌而出,如此惨烈的伤口彻底激发他的兽性,只见他瞠着一明一盲的双目,恨恨瞪着周围的游盪的星火,嘶嘶发声。 斯卡莱特自然认出星火,这是独属于佩吉的招式,他心里訥闷,佩吉明明就在附近了,怎么还不赶快干掉这个冒牌货…… 唰。 惊变就发生在一眨眼。 寒光一闪,假佩吉的头掉了,他凶狠的表情还留在脸上,威吓地在地面滚了一圈。 脖子的切口相当整齐平整,大量血液从那儿喷洒而出,溅得斯卡莱特满脸血污。 即使知晓这货不是自己搭档,可好歹顶着对方的脸,眼睁睁看到他被斩首,还是慑地斯卡莱特脑子一片空白。 「你没事吧?」阿冉走上前,蹲踞在他身边。 斯卡莱特迷茫地望着眼前的黑发少年,虚弱地问,「你不是白毛吗?」 「?」 将武器收入衣袖,卫玖落在几步之后,懒懒地应和,「白毛在这呢。」 「你们认识?」 「不认识。」 「现在认识了!麻烦快点把我弄出来,两位好兄弟!」斯卡莱特哀求。 ★ ★ ★ 待佩吉追寻零星火光以及时有时无的铃鐺声来到此处,三人正围着篝火,大啖烤蛇肉,恢復元气的斯卡莱特已经和两个少年混熟,喋喋不休: 「……我知道啦,你就是九号杀手,数字里实力第九强大的杀手。」 「哇喔!好厉害!」 「才不是,少道听涂说。还有,阿冉,你干嘛对着他感叹?你应该要看我才对吧!」 「那你说说是怎么回事?」斯卡莱特反问。 卫玖无奈解释,「也许最开始,确实是以实力定排位,但杀手这职业是有风险的,再强大的杀手,都可能因为意外英年早逝。为了不造成紊乱,我们并非以排位前移的方式,而是后来人直接顶替死去杀手的位置。」 「所以,你是在前一位九号杀手死后,顶上他的位置,而这并不代表你比其他前面排位的杀手弱。」阿冉恍然。 「没错。」 「呼唔,我们都不知道呢。」斯卡莱特边吃边感叹。 卫玖摊手,「倒也正常,世人对我们存在各种误解。」 卫玖话刚说完,阿冉便转头看向刚巧现身的佩吉,朝对方招手,「你来啦,这边坐。」 斯卡莱特则气呼呼地对佩吉喝斥,「太、慢、了!有没有搞错,你竟然现在才到!要是真的指望你,我早被这玩意嚼巴嚼巴吞了,等你来时,正好消化完毕,变成一坨大便让你收尸!」 卫玖咬着烤蛇肉,险些吞不下去,嫌恶地说,「能别在吃饭时说这个吗?」 佩吉早已习惯搭档满嘴跑火车,对此倒不以为意,但对方和另外两位少年相处地和乐融融的场面,让身心尚处于戒备状态的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佩吉外表仍颇为镇定,面无表情地走到斯卡莱特与卫玖中间坐下。 他刚才见到斯卡莱特的第一眼,他便留意到对方脖子上的绷带,此时便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简单来说,他们俩救了我一命,为了庆贺劫后馀生,我们一齐把这条蛇人剁了,烤来吃。顺带一提,这条蛇人长得跟你一模一样。」斯卡莱特嚼着肉,含糊不清地说。 「……说正经些。」 「那晚点再说,先吃!」斯卡莱特大手一挥,不再理他。 佩吉不乐意了,一把抢过斯卡莱特手里的蛇肉串,「还吃什么,艾思拉他们呢?万一也跟我们一样被困在雾里头,怎么办?」 「那你去救啊!如果你找得到他们的话!」斯卡莱特怒道。 「你吼那么大声干嘛?」佩吉莫名其妙。 「因为我很不爽!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掛了,都是因为你有事没事喊我小名!跟你讲千百次了,不要喊不要喊!每次你喊老子就要倒大楣!」 那不过是碰巧……虽然想这样吼回去,但过往诸多惨痛教训,让佩吉有些心虚,不敢回嘴,只能忿忿地一口咬掉整块蛇肉。 「啊啊啊!我的蛇肉!你这混帐!」斯卡莱特一记直拳送出。 佩吉躲过他的拳头,赶紧取过另一把肉串,塞进对方嘴里。 「你们很吵欸。」卫玖埋怨。 「……感知敏锐的人,大概不会被迷雾所迷惑,嗯……你们那边有施法者吗?」阿冉询问。 「有一位。」佩吉说。 「那应该没事。」阿冉思索,「虽然我不清楚迷雾形成的原因,但吉尔贝利里,能在其中自由行走的只有我和祭司。感知敏锐是我们的共通点。」 「你不是没见过祭司吗?」卫玖问。 「我听人家说的。」 「这么说,那个前往玛茵镇的商人,就是你囉?因为其他人会在迷雾中迷失或被袭击。」斯卡莱特问。 阿冉有些犹豫地点头。 佩吉看了自家搭档一眼,对方没有透露镇民们的描述与小男孩的证言之事,藉此套出了阿冉有改头换面的手段。 即便是对待刚救过自己一命的恩人,也不妨碍这傢伙耍心机啊。佩吉心想。 斯卡莱特无视佩吉意味深长的隐晦视线,温声请求阿冉: 「那么阿冉,能拜託你担任嚮导,带我们前往吉尔贝利吗?啊,我说的『我们』并不只有我跟佩吉,还有跟在后面的同伴,加上我们俩总共15人。当然,我们会给出让你满意的报酬。」他信誓旦旦。 「卫玖,你觉得呢?」阿冉看向旁边的白发少年。 卫玖莫名其妙,「什么我觉得?」 「我已经先答应你啦,如果你不想跟他们一块行动,我就拒绝掉。」 ……自己确实不乐意跟着一群累赘行动,这小子可真敏锐。 卫玖哼了一声,在斯卡莱特期期艾艾的恳求眼神中,对阿冉说,「但他们愿意支付你报酬呀,相反,我可没那么多钱(撒谎),你根本不用理会我。」 「跟金钱没有关係,我只是对我自己负责罢了,」阿冉一脸理所当然,「凡是我作出的承诺,我都会做到。」 「这样啊……」卫玖暗自钦佩,高兴地说,「既然如此,等吃完这顿,你就带我……」 「等等!卫玖小弟……不对,卫玖大哥!先听我说!」斯卡莱特见情况不对劲,当机立断插嘴,「我们可以提供你需要的情报!」 卫玖挑眉。 斯卡莱特不给他质疑的机会,继续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为了执行什么任务才来到此处,但你应该碰上瓶颈了对吧!如果我们能向你提供有用的情报,就让我们一起同行如何?」 卫玖冷声说,「我没有碰上什么瓶颈。就算有,我大不了问阿冉。」 「事实上,我们来吉尔贝利的原因,跟你的任务息息相关。」斯卡莱特从方才两位少年的对话,便猜到卫玖的目标是吉尔贝利的祭司。 「他总是这般不听人话吗?」卫玖质问一旁安静的佩吉。 「向来如此……呃!」 斯卡莱特用力一捏佩吉的大腿,以此抗议对方到底是站哪边的。 「我们俩受莫尔顿家的千金雇佣,需要将她安全护送到吉尔贝利。这位千金想要前往吉尔贝利的原因,并非出于她的兴趣,而是迫不得已的。」 见卫玖面露不耐,但姑且还是抱着胸,认真倾听,阿冉亦是一脸好奇,斯卡莱特卯起劲,接着说道,「莫尔顿小姐打从一年前,便被噩梦缠身,其内容怪诞诡奇,而且都隐射与吉尔贝利有关的事物……」 斯卡莱特费了一番功夫,说明他与佩吉这几天的见闻与分析,包括仪式之事与繆思的异样,都如实道出,仅隐去具体的梦境内容、艾思拉的实力和其他无关紧要之事。 良久,斯卡莱特讲得嗓子都冒烟了,接过佩吉递来的清水,一口饮尽后,问道,「怎么样,应该对你有帮助吧?」 「并没有,根本是你一股脑说个不停。」卫玖一脸无情。 然而,阿冉一语拆穿他,点头肯定,「确实是有用的情报。」 「这么说?」斯卡莱特眼冒星星。 「阿冉!」卫玖想喝止他。 「难道不是吗?卫玖你只知道对方叫诺拉,其他都一无所知,我也不知道。如果把莫尔顿小姐当作祭品的人就是诺拉,你岂不是额外获得了许多情报?而且听斯卡莱特的说法,诺拉是很不好惹的人,那么你越了解他,就对你越有利啊。」 「你怎么把名字说出来……算了,这倒无所谓,问题是,诺拉又不一定是他们说的那个人。」 「你觉得呢?不是吗?」阿冉反问。 「我觉得……可能性蛮大的……」毕竟是月蚀点名要暗杀的人,肯定不简单。 「是吧?」 「喂喂,你不是只肯带我一个吗?」 「带其他人也无所谓呀,我只是遵从你的选择。」 「可我怎么感觉,你都要替我决定了呢?」卫玖不信。 阿冉笑着耸耸肩,「我只是发表意见,作决定的还是你嘛。」 「你这傢伙……」 斯卡莱特听着两人对话,自信一笑,「我事情还没说全呢,要不要再听听啊?但在那之前,卫玖大哥,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资格与你同行呢?」 「……你们的同伴什么时候到啊?」卫玖这话算是同意了。 「我们一路走来,都有留下标记,以他们的速度,差不多快到玛茵镇猎户们狩猎圈的边界了……」 Chapter.10 追忆 在繆思的催促下,为了加快脚程,艾思拉从一开始就给眾人施展风行术,减轻重量、增强速度,一路疾行,待夜色正浓、繁星闪烁之时,他们已经依循斯卡莱特一路留下的标记,来到浓雾的50米外。 如阿冉所言,拥有高感知力的艾思拉并不会为迷雾所惑,她忍住不适,将感知范围稍微扩大,立即「看」到了一隻在迷雾森林里游荡的蛇人。 不同于佩吉与斯卡莱特所各别遭遇,拥有彼此容貌的蛇人,艾思拉所看见的蛇人俱是人身蛇尾,脸部一片平滑,宛如无面鬼。 光凭外表难以判断此物的实力,艾思拉收回感知,杵在原地以平復晕眩,心里暗自估量:佩吉与莱尔已经进去了,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碰上这种怪物,希望他们不要有事…… 「艾思拉阁下,快来吃晚餐吧。」 克莉斯汀走过来招呼,她顺着艾思拉的视线,望向不远处的浓雾,不知其凶险地说,「哎呀,果然起雾了,幸好我们有带上足够的衣服。晚上还要赶路吗?视野不太好呢,而且阁下施展那么久的魔法,应该很累了,不休息一下吗?」 「没关係,这对我而言,不过小事一桩。更要紧的是,繆思现在状况怎么样了?」 「小姐的身体没有问题,可是心情似乎不太好……」克莉斯汀唯唯诺诺地说。 「是吗?」艾思拉的双眼微瞇,「等她吃完晚饭,我会去看望她,顺便讨论接下来的行程,可以麻烦你先去通知她吗?」 「当然没问题。阁下也快去吃晚餐吧。」克莉斯汀微笑行礼后,转身离去。 目送克莉斯汀进入繆思的帐篷,艾思拉又凝望浓雾,若有所思,尔后走向护卫团休憩之地。 「雪伦、安娜、安琪拉,今天辛苦你们了。」 艾思拉首先和三位坐一块吃饭的女性招呼,她们是护卫团里唯三的女性,在登山路途中,负责轮流揹着繆思与克莉丝汀前行。 她挥手阻止三人站起身行礼的意图,提问道,「不用行礼,太见外了。我想问你们几个问题。」 「请说,阁下。」原隶属a组的雪伦作为代表发言。 「今天你们揹着繆思登山时,她有没有跟你们说什么?或者有什么特别的举动?」艾思拉直截了当的问。 三人互看一眼,雪伦想了想,率先说道,「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阁下。最开始小姐很亲切地跟我们聊天,不久后就因为行进速度太快而头晕,我们就让她睡一会。因为阁下施展魔法调养,小姐的病情已经缓和多了,没有出现被噩梦惊扰的情况,也没什么特别的言行举止。」 「所以繆思睡着的时候,没有出现任何反应?」 「是啊。」 「啊,等等,我好像有听到小姐的梦话。」旁听的安娜突然想起来,「她似乎在呼唤谁,呃,好像叫萝拉?或者是……诺拉?」 ★ ★ ★ 我又梦见那个黑发红衣的美丽女子。 我的视角分成两面,一方面,于高空中俯视,看她端坐在绿草茵茵的山丘,艳阳爱抚她娇美的脸蛋,微风牵起她乌黑的发丝,她仰望着蓝天白云,目光落在遥远的某处,似乎在凝望着什么。手如柔荑,轻抚大腿上蜷曲的灰绿小蛇。 另一方面,我发现自己变得好小,眼皮懒懒一抬,恰好瞥见她的下巴,在阳光照耀下,形成一抹朦胧的光圈。 「嘶嘶。」 我不自主地吐舌,看来这次我变成一条蛇。 女子低头看了我一眼,尔后再度望向天空,斯文地说,「你又来啦,繆思˙莫尔顿。」 「嘶嘶嘶。」你就是实施仪式的人吗?为什么要选我为祭品?我哪里惹到你了? 儘管很想如此质问她,可是,我仅能嘶嘶吐舌。 没想到,女人居然听懂了,「不是我选中你,而是我们拥有同样的资格。」 (以下用对话代替蛇语) 我不懂她的意思,「什么资格?」 「自然是成为神使的资格。」女人理所当然道,「神使,是神灵在凡间的代言人,是神灵最宠信之人,能够服侍神灵,并受到神灵的祝福。」 「神灵?这什么荒谬之言?」 显然,女人要嘛是个鬼话连篇的神棍,要嘛是疯疯癲癲的宗教狂热分子,她说的话,我全然不信。 对于我的轻鄙,女人不以为意,只是嗤笑一声,「我曾经也像你一样,对神灵的存在半信半疑,直到我遇见了我的神。」 「那是八十年前的事了,当时我不过是5岁的小姑娘,成天挨饿受冻,不是被父亲打骂,就是被村民嘲笑,日子过的浑浑噩噩,那天,我上山採水果,却在回家途中被人抢走,再全部砸在我身上。我浑身脏兮兮,水果也没了,我害怕回了家又被父亲拳打脚踢,便决定离家出走,寧可死在外头,也不愿意被父亲打死。 「我一个人来到这个小山丘,悲从中来,嚎啕大哭,我嫉妒他人幸福美满的家庭,憎恨哀怨自己的不幸,我大声咒骂我父亲以及所有人,希望他们全部不得好死。 「没想到父亲居然出来找我,因为我没有带吃的东西给他。他听到我的谩骂,怒不可遏,举起锄头,打算砍死我……当时我真的是闭眼等死,可想不到的是,我的神出现了。」 女人的脸逐渐染上薄红,充斥着虔诚的狂热。 「那真是难以置信的景象,天上传来阵阵雷鸣,盖过我父亲的怒吼,而下一瞬间,我的神出现了,祂的身躯雄伟而美丽,穿梭于云彩间,无法看见全貌,祂低下头,与我平视,是的,祂是看着我的……接着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口吞掉落荒而逃的父亲,呵呵……对年幼的我来说,父亲是最可怕的梦魘,而我的神为我杀死了他……那带给我非常大的震撼,也让我非常痛快。 「然后,祂开口了,祂询问我,愿不愿意追随祂……」 我忍不住打断女人的追忆,「你说的祂,该不会是一条巨大的蛇?」 女人的狂热神态褪去,回復矜持高傲的姿态,微微頷首,「祂以蛇的姿态降临凡世,又被凡人们称作……」 「小姐,艾思拉阁下来了。」克莉丝汀在帐篷外知会。 繆思补上最后四字,朝外头扬声说,「请进。」 艾思拉一掀起门片,便看见繆思闔上笔记,把它与笔搁在一旁。繆思察觉艾思拉的视线,靦腆一笑,「我在记录今天做的梦,毕竟你说过这些与仪式有关係……」 「原来如此,可以借我看吗?」 「等我写完,一定给你阅读。」繆思欣然答应,然后询问对方,「艾思拉,你想跟我说什么呢?」 「我听克莉丝汀说,你最近心情不太好,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吗?」艾思拉坐在繆思旁边。 为了便于携带,护卫团准备的帐篷是轻便弹性、抗风避雨的二人帐,帐篷里除了衣物与睡袋,并没有其馀大型用具,故而两人坐在一块,倒也不嫌拥挤。 「克莉丝汀这么说呀……」繆思的脸上混杂着愧疚、无奈与不安,她叹了口气,反问道,「艾思拉,你是否也觉得我近日来阴晴不定?」 「我被雇佣来保护你,自然时刻留意你的一举一动,不会随便将你身上的异常轻易归结于仪式作用。」艾思拉正视她,「老实说,我们见到你的第一天,便察觉到你有时候会变得如同另一个人。」 繆思美目微瞠,有些激动,却说不出话来。 艾思拉彷彿知晓繆思的难言之隐,她牵起繆思的右手,慢条斯理地述说,「也许该早点告诉你,才不会让你这般担惊受怕,我们光想着观望那个人究竟能控制你到什么程度,又想藉由你做什么,嗯……是我没考虑周全,对不起。」 艾思拉的手不似寻常女性柔软娇嫩,不仅大了一圈,且骨节分明,指腹长着薄茧,温暖而有力,繆思感受到对方传来的热度,眼眶微红,小声呢喃,「没关係……我还以为……哦,我无法控制自己,又说不出口……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艾思拉递给繆思一张纸巾,没再瞧她,待繆思平復心情后,艾思拉开口问道,「你现在好像说得出口了?」 「是的,这次我又见到她了,那个女人……」繆思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些许匪夷所思,「她说,我跟她是同一种人,我们都是被神灵选上的『神使』,生来拥有服侍神灵的资格,是万中无一的幸运儿。」 「神灵……神使……」艾思拉神色诡异。 「她根本是个疯子。」繆思篤定道。 「除此之外,她还说了什么?」 「还有八十年前她初次见到神灵的故事……若真是如此,她已然85岁了,可事实上,她年轻美貌,看着不过二十几岁,除非……」 「除非,你见到的只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而非现实的她。」 「没错。」 「不过,那女子若仍保持二十几岁的样子,也并非不可能。」 「那怎么可能?」繆思不相信。 艾思拉没有立即解释,反倒风马牛不相及地提问,「繆思,你听过神祕学吗?」 繆思不知这问题的用意,迷茫的说,「是指超自然的知识?」 艾思拉点头又摇头,「你说的确实是一般人对于神祕学的认知,但在我们施法者中,还有另一种涵义,也是它最初的涵义。」 艾思拉手指上方,「神祕学,便是攸关神灵的知识。研究神灵们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力量,以及祂们带给人世的美好与灾厄。」 Chapter.11 神秘 用施法者的话来讲,人类所生活的世界是个结构完整、魔力因子稳定、屏障坚实的位面,又称作「主物质位面」。 它的结构是目之所及的山海天地,阴阳五行,相生相剋,自成轮回;魔力因子是万物生灵的生命能量,是不可或缺的空气,总量固定,不会无故增加或减少;屏障存在于位面之外,隔绝其他位面的干扰侵袭,是位面的防护罩。 简而言之,「主物质位面」便是一座防御坚实又安逸和平、适宜(尤其是人类)居住的城堡。 主物质位面之外,自然还存在无数物质位面,那里的环境与主物质位面截然不同,该位面的主宰也是其他未知生物,当然,这并不重要,除非遭受入侵从而发生位面战争,否则人类与其他物质位面的生灵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 除了热衷侵略的好战分子,还有一种存在时常破坏位面屏障,入侵物质位面,那便是超脱于物质位面的存在,神灵。 在无数传说与逸闻里,时不时会出现魔鬼、恶魔、妖怪之说,那兴许就跟神灵有关,甚至是神灵的分身。 神祕学里的神灵,并不像普通人寄予美好幻想的圣洁存在,祂们游荡于位面之外,长相千奇百怪,拥有人类无法与之抵抗的诡秘力量,或强大或弱小,却都一样贪婪无厌,妄图吞噬所有能够吞噬的世界与生灵。 主物质位面,人类主宰的世界,是位面屏障坚实牢固的世界,神灵无法直接破坏,然而,漫长的人类歷史上,亦时不时有神灵入侵之事发生(不然那些传奇故事里的妖魔精怪是怎么来的),盖因神灵入侵位面的方法不仅止于暴力破坏屏障(这其实是最low最没效率的法子),还能回应凡人的愿望,以此发展信徒,并藉由信徒来传播宗教,凝聚信仰之力。 当信仰之力足够昌盛繁荣,便代表被信仰的神灵为该位面的多数生灵认可,亦即被该位面所认可,那么位面屏障对于这位神灵被不再是阻碍,神灵可以轻而易举出入此位面。 「所、所以说,她说的都是真的?那条巨蛇是神灵?」繆思难以置信。 艾思拉摇头,「足够让神灵现世或者投影分身的信仰之力,光仰赖一个小小的吉尔贝利,既使那里的人再虔诚,也不可能做到。那条巨蛇应该只是没被世人发现、活得过于长寿的生命……但是,对方能够施展我未曾听闻的仪式,这点确实古怪,说不定这里头另有隐情……说到底,人类绝不可能与神灵近距离接触后,还安好无损,她肯定欺骗了你。」 繆思不知该紧绷或安心,只能长叹一声,「我本来就不相信她。」 艾思拉微微一笑,「我原本还担心你被她的言词迷惑呢,看来是我多心了。」 「你太小看我啦,坚定的意志力可不是高贵的施法者专属的。」繆思调侃。 「哈哈,确实,不能小看常人的力量,是我太高傲了。」艾思拉回以一笑,「对了,那个女人还有跟你说什么吗?」 「她说我很快会变得和她一样……我觉得她不止是危言耸听,事实上,我这几天的确……嗯,你也知道的。」繆思面露忧愁。 「放心吧,我会一直盯着你,不会让你出事的。只要赶紧破坏仪式,你就不会再被她操控了。」艾思拉捏了捏繆思的手,「现在心情好些了吗?」 繆思有些害羞,「好多了,谢谢你。」 艾思拉拍拍她的肩膀,「说什么谢谢,太见外了。那我先走了,你赶紧休息吧。」 「好,你也是。」 艾思拉离开后,原本驻守在外的克莉丝汀立即进入帐篷,对自家小姐嘿嘿一笑,「小姐,你不生气了吧?」 繆思噗哧一笑,「你要是再不着调,我就再兇你,不知道你是不是又会落荒而逃呢?」 「哎唷,千万不要,下午的时候我可被你吓死了。」克莉丝汀淘气地吐舌头,又凑近看着繆思的脸蛋,「小姐还会被那个坏女人附身吗?」 「附身……你当人家是鬼吗?」 「阴魂不散、纠缠不清,可不就是鬼!还是个兇残的女鬼!」 「那么,被兇残女鬼附身的我,也太可怜了。人家有名有姓,是活生生的人。」 克莉丝汀撇撇嘴,语调忿忿地说,「你干嘛要帮她说话啊,小姐……」见繆思眼神一厉,克莉丝汀赶紧改口,「好好好,我的错,那这个女……女人叫什么名字?」 繆思嘴一抿,沉默半晌,才回答,「丝娜裘莉。」 「丝娜裘莉……好拗口的名字。」 「她是吉尔贝利的祭司,在部落中有绝对的话语权……也许是八十年前那天,她从那位『神灵』得到不可思议的强大力量……」说着,繆思拿起方才搁置在一边的笔记。 「小姐,明天还要赶路呢,你还是赶快休息吧。」克莉丝汀劝道。 「我想把丝娜裘莉说过的话都写下来。」繆思固执己见,挥挥手让女僕别再多话。 (方才从艾思拉口中,粗略了解神祕学一事,接下来,我不会再以全盘否定的态度,看待对方的发言,而是以神祕学的角度,研判真偽──无论如何,我都会一字不漏地復述彼此的对话) 「啊,只有我知道你的名字似乎不太公平?毕竟我们以后就是同伴了。我叫丝娜裘莉,你可以叫我裘莉。」 我根本不想喊她的名字。 「不会如你所愿的……我绝不成为你的同伴。」 「哦,你确定?」丝娜裘莉语带嘲弄,「你觉得那些傢伙能救你?一个三级法师、两个无星级猎人还有一堆杂鱼……呵呵,真不知该说你是盲目乐观,还是愚昧无知。」 我不想示弱,却还是脱口而出,「你都知道?」 「我能透过你的双眼见识你的世界,就如同你能藉由梦境见证我的过往,与我对话一般。我们是彼此最亲密的伙伴。」丝娜裘莉抚摸我,语气温柔,「即使那些人知晓你的遭遇又能如何?他们根本无法阻止我。」 我不想再顺着她的话说,那只不过是助长她的气焰,转而询问,「我梦见的都是你的过往?」 我有些疑惑,我做过的许多梦都没有丝娜裘莉的踪影。实际上,我是在决定前往吉尔贝利的那天起,才开始频繁梦见她的。 「没错。」 (据佩吉先生所言,我做的第一个梦,是关于3500年前古文明巴尔诺的祭祀现场,鉴于吉尔贝利十之八九保有巴尔诺文明的传承,我姑且认为,丝娜裘莉所谓的”过往”,不限于她所歷经之事,还包含认知、知识、记忆。想来她对我的了解程度亦是如此。) 我回想一年来折磨我的梦魘,还未消化完,丝娜裘莉又拋出一枚重弹,「话又说回来,你已经见到祂了不是吗?我们的神。」 「疯子!别把我算在内!我根本不相信这种事!」我激动驳斥。 丝娜裘莉并不生气,笑了笑,「大家都曾像你一样排斥……但是,相信我,你很快就会明白,你是我们这边的。」 远方传来他人的呼喊,我以蛇的身分无法理解他们的言语,但从第三视角,这次我总算听清楚了。 他们说的是,「祭司大人」。 「我的子民在呼唤我。」丝娜裘莉摀住我的双眼,轻声说道,「现在,你该回去了。」 写到此处,梦境结束。 脱离了回忆,繆思一时之间脑子一片空白,茫然的她被帐篷里唯一的噪音来源吸引了注意力,头一转,便瞧见不靠谱的女僕克莉丝汀竟然没顾及奋笔疾书的自己,拿睡袋当抱枕,蜷在她身旁沉沉睡去了。 「真是的,居然还打呼嚕。」繆思好气又好笑。 她抽出克莉丝汀怀中的睡袋,摊开铺在旁边,再把克莉丝汀滚过去,在对方含糊不清的梦话中,费劲地把人塞进睡袋里。 「呼,睡得好死,真让人羡慕。」 繆思摇摇头,回到原位,略加沉思后,开始写上自己的揣测。 (“大家都曾像你一样排斥”。”大家”应该是指吉尔贝利的居民们?看来他们都已经成为信徒,并推选丝娜裘莉为祭司。也许是因为她亲眼见过”神”?或者,只是迫于她的神秘力量?又或者,他们也见到了”神”,因此对丝娜裘莉所言深信不疑。就是不知道曾经反对该信仰的人,下场如何……) (她说我已经见过”神”,我想,应该是四天前做的梦吧,破败的祭祀金字塔,被吞食的祭品、一隻巨大无匹的蛇……牠就是丝娜裘莉信仰的”神”,蛇母诺拉) ★ ★ ★ 隔天,克莉丝汀顺应生理时鐘醒来,天色渐亮,太阳尚未昇起,便睁开双眼,睡眼惺忪地坐起身,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人在睡袋里。 我昨天有打开睡袋吗……难道是小姐把我弄进来的?喔,我太失职了! 她有些着脑,望向仍熟睡着的繆思,确定对方没有因噩梦而不适后,鑽出帐篷,才发现其他人都已经起床做事,无声无息,或料理早餐,或收拾帐篷,一切事务进行地有条不紊。 工作又被抢走了,总觉得自己好没用……克莉丝汀愣愣地看这周围,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克莉丝汀。」 克莉丝定回首,来者是艾思拉,对方手捧热茶,朝她打了个招呼,「早安,昨晚睡得好吗?等一下雾就要散了,你赶紧去喊繆思起床,随便吃点东西,我们马上要出发赶路了。」 「好、好的!」 「等一下,」艾思拉塞个她一根能量棒,「先用这个填肚子。」 「谢谢。」 克莉丝汀离去后,艾思拉徐徐啜饮热茶,望着不远处逐渐稀薄的雾,心想:待会就见面了,佩吉、莱尔,你们两个可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此时的艾思拉自然不知,她惦记着的两个猎人,儘管曾遭遇九死一生的险境,但意外被好心人救下后,度过吃香喝辣的一夜,还为他们的护卫团找来一位可靠嚮导,以及一位实力强悍的顶尖杀手。 Chapter.12 契约 日正当中,艾思拉带领护卫团眾,总算与前头的猎人搭档会合,他们寒暄几句后,便引领艾思拉与繆思主僕与两位少年见面。 「这是卫玖,别看他是个小孩模样,事实上,他隶属于传说中的杀手组织『数字』,还是里头实力数一数二的厉害人物。」 「你好。」繆思朝他伸手。 卫玖无可无不可地点头,没有理睬繆思,繆思也不介意,反倒是后头的克莉斯汀小声咕噥「没礼貌的臭小鬼」。 见雇主不介意,斯卡莱特更不会介意卫玖的态度,他手一伸,揽过正在自製箭矢的阿冉,热情洋溢: 「这是阿冉,是吉尔贝利联络外界的商人,熟知前往吉尔贝利的捷径,也知道如何规避这一路上的风险,昨晚我和佩吉的小命,就是由他和卫玖救下的。」他得意洋洋地邀功,「我已经获得阿冉同意,只要支付80万通用币,他就愿意带领我们前往吉尔贝利。」 繆思一震,双手握成拳头,语气激动地质问,「你是吉尔贝利的人!?你、你们不是全都……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是丝娜裘莉派你来的吗?」 「丝娜裘莉?」阿冉迷茫地重复。 「等等等!莫尔顿小姐,别激动,冷静下来,好好说。」斯卡莱特没想到繆思会是这种反应,他给了艾思拉一个眼神,意思是「这姑娘被仪式的副作用搞的更疯了?」 艾思拉白了他一眼,示意斯卡莱特闭嘴,走上前轻拍繆思的肩膀,「丝娜裘莉,是那个女人的名字吗?」 「就是她,吉尔贝利的祭司……」 「祭司不是诺拉吗?」卫玖突然插嘴。 另外三个男性也有些懵,他们昨晚可是就这位诺拉展开一连串讨价还价。 「姊姊,你知道诺拉是谁吗?」阿冉好奇地问。 繆思心怀戒备地瞪着阿冉,「你怎么会不知道……是了,你们祭司或许没告诉你们,诺拉就是你们信仰的神灵,那条巨大的蛇!」 「哈?诺拉居然真的是蛇!」卫玖难以置信。 在与阿冉初见面时,卫玖的脑海就曾闪过这抹念头,那源于他饱受歷练的第六感,但过于匪夷所思,卫玖马上将之拋弃,然而,眼下繆思的说词竟是应验了他的直觉。 思及此处,卫玖的目光落在阿冉身上,神色莫测。 「神灵是怎么回事?那不是幻想中的生物吗?」佩吉问。 「准确来说,吉尔贝利人将那条巨蛇当作神灵来信仰,但我认为,牠不过是活了太久的蛇类。」艾思拉补充。 卫玖面朝阿冉,「要是这女人没说谎,我要刺杀的对象就是你们的『神』了……既使如此,你也愿意协助我?」 阿冉目光闪烁,沉默半晌,方不疾不徐地说,「你们误解了一件事,我并不是吉尔贝利人。」 「欸?」除了卫玖眉头紧皱,几人异口同声。 「你们说我是吉尔贝利与外界沟通的桥樑,并不算错,但那是半年前,我来到吉尔贝利才开始的,」阿冉悠悠说道,「我根本不是吉尔贝利的居民,只是个暂住的过客。」 佩吉与斯卡莱特面露惊愕,面面相覷,职业强者都无法全身而退的禁忌之地,这小鬼不仅来去自如,听他此前的叙述,在吉尔贝利的日子似乎还过得颇为滋润……他究竟是什么来头? 「那你为什么来吉尔贝利?还住了这么长的时间。」繆思追问。 「为了研究贝利蛇啊。」阿冉一脸无辜。 「企鹅,他跟我们一样欸。」斯卡莱特打哈哈。 「你快闭嘴吧。」佩吉说。 繆思仍旧半信半疑。 「那边那位,你是法师吧?」卫玖突然开口,「会使用契约魔法吗?」 「当然。」艾思拉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覆后,卫玖面向阿冉,一脸真挚地提议,「阿冉,我看再这样僵持下去,也不过是浪费时间,你要是还想当他们的嚮导,不如直接跟他们签订契约,证明你没有欺骗他们?」 阿冉眨眨眼,「契约魔法是……?」 「在两人必须合作方能达成彼此目的的情况下,为了防止对方有意或无意地违约,而签订的契约;违背契约者,将遭受惩罚,至于惩罚为何,则视具体的契约规范而定。」艾思拉解释。 「就这样?」 「是的。」艾思拉微微一笑,「你千万别认为这很容易,因为违背契约而下场悽惨的人,我可见过太多了。」 「大多数都拜你所赐。」斯卡莱特不禁吐槽。 阿冉想了想,望向沉默的繆思,「姊姊,你希望我签下怎么样的契约呢?」 「……必须将我们所有人安全无伤地带到吉尔贝利,期间不许有任何加害我们的行为或意图……而且,除非有我允许,你不许和丝娜裘莉有任何联系。」繆思用缓慢而坚定的口吻说道。 卫玖闻言,语气冰凉地嘲弄,「你的护卫团都是摆设吗?你怎么不乾脆让阿冉不眠不休、全时段贴身看着你们?」 斯卡莱特奇怪地说,「不是你逼阿冉签契约魔法的嘛,干嘛还阴阳怪气的?」 「逼他的是这个女人吧!简直得寸进尺!」卫玖指着繆思。 「就像你刚才说的,阿冉大可拒绝,只不过我们不会请他当嚮导罢了。」佩吉说。 「这样我就拿不到仲介费了。」斯卡莱特哀叹道,介绍好手可是能从中赚取奖赏呢。 佩吉无语,「敢情你还惦记这档事啊……」 另一边,卫玖嘁了一声,没有反驳佩吉。 在得知诺拉的真面目是吉尔贝利信仰的神灵时,卫玖便意识到阿冉从一开始便在欺骗自己……准确来说,阿冉与他接触是怀抱其他意图的。 这让卫玖很是着恼,才会提出让阿冉与他人签订契约魔法的损点子,毕竟,如艾思拉所说,契约魔法是个坑,即便契约者主观上不打算违背契约,但只要客观上(包含受外因影响)发生与契约目的相悖的结果,契约者就会受魔法反噬而遭受厄运。 但是,见繆思如此咄咄逼人,又让卫玖忍不住为阿冉打抱不平: 阿冉连契约魔法是什么都不知道,贸然签约,肯定会吃亏的……而且还是『保障所有人安全无伤』这般意涵曖昧的誓约……怎样算『安全无伤』啊,给我说清楚啊!被蚊虫叮咬算受伤吗?掉根头发算受伤吗?就算魔法的判定没这么严苛,那么这群人内鬨打架或是无故自残呢?这臭女人存心为难人吧!话说阿冉这笨蛋到底有没有想明白?可别傻呼呼地答应人家呀! 显然,阿冉没有想明白,立即点头,「可以,即便不签订契约,我也会这么做的。」 天哪!卫玖无声仰天长啸。 「除了我还需要另一位契约者吧,是姊姊你,还是……」阿冉看向站在繆思身旁的人。 艾思拉微笑,舔了舔嘴唇,「你想的不错,是我。儘管契约当事人,不一定要是施展魔法之人……但保护所有人安全,本来就是我的职责,最重要的是,我很欣赏你,能够与你签下契约,感觉一定很棒。」 「喂喂,阿冉可是未成年耶。」斯卡莱特一脸嫌弃。 「你对我有很大的误解,莱尔,」艾思拉的眼眸犹如波光瀲艳的湖,满脸迷醉地审视懵懂的阿冉,「我追求的不是世俗的男女情爱,而是纯粹的灵魂交融的快感,其他性别年龄什么的外在因素,根本无关紧要。」 繆思闻言一怔。 克莉丝汀以为繆思和初见到艾思拉不为人知一面的自己一般,对性格匹变得艾思拉感到感到衝击又错愕,便弯下腰,悄声对繆思说,「听斯卡莱特先生说,艾思拉阁下有结婚癖,见到有好感的男性,就会想要追求对方,具体表现就是向人求婚。」 「是嘛……」 繆思心想,与其说是结婚癖,不如说艾思拉是迷恋于跟人签订契约的快感……只要是她欣赏的对象都可以? 另一边,真正遭受衝击的卫玖嘴角一抽,终究还是压下心底的彆扭,凑到阿冉耳边,碎碎念道,「这女人太诡异了,你确定要跟她签约?」 阿冉瞥了他一眼,不禁打趣,「你心情好起来啦?」 「囉嗦,现在不是管我的时候。」卫玖微恼。 「放心吧,签约过程不会对你我有伤害,一般来说,根本不会有感觉……不过阿冉你的感知能力不赖,应该会有……嗯,像是泡温泉的感受,很舒服唷。」艾思拉劝诱道。 「那真令人期待。」阿冉爽快地说,一边的卫玖只能狂翻白眼。 艾思拉满意一笑,手指在空中比划,登时,一张莎草纸卷浮现在她与阿冉中间,而后自动展开,阿冉定睛一看,只见上头白纸黑字的写着: 契约者阿冉、艾思拉˙旺度 立誓 1.在繆思˙莫尔顿愿意支付80万通用币的前提下,护送她及其护卫团安全抵达吉尔贝利(安全的定义为身心健康与契约成立之时相差无几),期间不可有加害上述之人的行动或意图(适当自卫之特殊情形例外)。 2.未经繆思˙莫尔顿允许,不可主动与丝娜裘莉进行任何形式的接触。若为丝娜裘莉先行接触誓约者,必须让繆思˙莫尔顿知晓此事,并如实告知详情,同理,经繆思˙莫尔顿允许,则可选择不告知。 「慢着,阿冉的部份我没意见,但艾思拉你不能跟他一样。」佩吉提出异议,「随着我们越来越接近她的地盘,丝娜裘莉对莫尔顿小姐的骚扰,必然是变本加厉,你作为莫尔顿小姐的贴身护卫,随时都会与她发生衝突,就这方面,最好别被契约给束缚了。」 「说的也是,那么我的第二项改掉,不过契约魔法哩,双方承担的誓言分量必须相当……」艾思拉在纸上重新涂写,期间抬眼望向黑发少年,「阿冉,提个要求吧,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只要繆思点头,我就会尽全力达成。」 「那么,请你们把关于诺拉的所有情报无条件分享给我或卫玖。」阿冉毫不犹豫地说。 「成交。」繆思说。 与此同时,艾思拉也将契约书涂改完成了。 阿冉接过来重新看过,只见前半部分,除了誓约者只剩下自己名字,其他地方一字不差,而后半部分则是艾思拉的誓约,跟自己的相异处,在于第二点的改动: 凡是得知任何攸关诺拉的情报,须在一日以内,无条件告知阿冉或卫玖。 最后,契约书的最后一行字写着: 以上契约内容,仅在繆思˙莫尔顿前往、停留吉尔贝利期间生效。 「如何?」在阿冉阅读完后,艾思拉又一一展示给在场所有人看,「还有什么意见吗?」 眾人都没多说,阿冉则另外呼唤卫玖一声,卫玖也没找到什么漏洞,故而仅是冷淡道,「随你高兴。」 两位契约者达成共识后,契约魔法自动生效,浮在半空中的莎草纸无中生火,自燃成灰烬。 在那白色火焰燃尽之际,阿冉突兀感受到一股浪潮如滚烫的岩浆将自己吞没,他有一瞬间彷彿要窒息而死,但下一秒,他又被一道强劲力量纂紧心脏,整个人被扯出水面,重返人间。 那剧变发生在极短的时间,短到在外人看来,无论阿冉或艾思拉,都没有丝毫变化。 阿冉长呼一口气,这就是所谓的泡温泉?艾思拉也过于美化了。 他看向艾思拉,发现对方浑身舒爽的表情,难道对她来说,契约魔法确实就像是泡温泉?这么说,不同人会有不同感受? 阿冉又抚摸自己的左胸,凝神一看,隐约有一条细线将自己与艾思拉相连接。 「这个是……」 「你竟然看得到?你的感知能力真是惊人。」艾思拉感慨,向他解说,「这是契约魔法的具象化,只有契约者双方才看得见,对现实生活没有任何影响,当契约失效,自然就会消失了。」 是吗?但自己在艾思拉身上看到的可不只一条线…… 阿冉不经意地扫过艾思拉的胸口,自他与艾思拉由细线相连结后,他便能感知到数十条细线自对方心口处向四面八方延伸,至他感知范围外的远方。 斯卡莱特方才说过,艾思拉经常与人签定契约魔法,果真如此。 阿冉没有说出他所见之物,多亏他超乎常理的高感知,他自小便能看见诸多寻常人毕生接触不到的异常之务,而为了自保,他早已学会沉默。 于是,阿冉故作不知,开口道,「既然契约成立,事不宜迟,我这就带各位前往吉尔贝利吧!」 Chapter.13 传说 恐惧源于无知,儘管护卫团眾人各个对吉尔贝利心怀忌惮,但阿冉作为在此地居住有半年之久的人,只觉得吉尔贝利人淳朴和善,憨厚可爱,虽说他们有着独特的宗教文化与风俗习惯,却没做什么伤天害人之事。 「怎么样的独特法?」 「简单来讲,他们把蛇当作人一样相处……」 「我们这几天尽吃蛇肉,岂不是……」斯卡莱特首先关注饮食方面。 阿冉望了他一眼,没有即刻回答,反倒卖起关子,「待会我们抵达吉尔贝利,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我们快到了?」繆思心情复杂。 「依现在的速度,再一个小时。」 与阿冉相处了一天一夜,繆思对阿冉的戒心已有所消减,又因为她在梦境里意外习得蛇语,阿冉是这群人当中唯一通晓之人,让她倍感亲切,与之应对的态度也温和许多。 此时听了阿冉的回答,繆思低头用蛇语对身上的小傢伙说,「快到家了,你高不高兴?」 「嘶嘶嘶,高兴。」 小蛇诺拉圈着繆思的脖子,犹如一条復古典雅的围巾,仰起头回覆。 繆思不知道除了迷雾与蛇人,通往吉尔贝利的路途中,还有什么危险,兴许是因为阿冉作为嚮导过于称职,不仅带领眾人走最佳捷径,更避开所有危险,故而这一路上平安顺遂,除了猎人搭挡你来我往的拌嘴,其馀人亦是聊天说笑,彷彿是出门郊游。 最后的一个小时也走到尽头,隐约听见人声的繆思一脚踏出森林,便看见数栋木屋与茅草屋,没有规律的混居在一块,石头铺成的小径上,穿着暴露的村民三两成群,言笑晏晏,他们或扛着木头,或拿着油漆,或张灯结綵,于部落各处来来回回快步奔走,似乎正在装饰房屋与街道。 村落各处,还可见到大小不一的贝利蛇,牠们有些跟着村民移动,有些四处游荡,有些窝在阴影处酣眠。 「这是怎么回事?」克莉丝汀好奇道。 「对了,今天是吉尔贝利一年一度的感恩日,大家会在晚上举办祭典。」阿冉忽然想起来,「我也是第一次参加呢!」 「看来我们来得够巧,」斯卡莱特东张西望,「会有什么好吃的吗?」 「你怎么老想着吃东西?」克莉丝汀忍不住吐槽。 「阿冉!你回来啦!」 不远处,克尔贝利的村民们在16人浩浩荡荡地出现在村门口时,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射过来,其中一位眼尖的黑皮小伙子一眼认出为首的阿冉,兴冲冲地衝到他面前,给人一个熊抱。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赶不上感恩日,很是遗憾呢!」 「我说过我会准时赶到的,普布。」阿冉同样兴奋地拍着普布的后背,力道不轻。 普布赶忙挣开,吃疼地揉着后背,「哎唷喂,你真不客气……对了,这几位是谁?」 「他们是我的朋友,前几天在镇上认识的。」阿冉大大方方的介绍。 「你好。」几人七零八落地问好。 「他们比较害羞。」阿冉补充。 普布无所谓的挥手,随意地观察一圈,见眾人衣着统一、设备专业,「喔」了一声,「你们也是来观察贝利蛇的?」 艾思拉接过话头,「是的,另外,我们也对吉尔贝利甚感兴趣。刚才你提到感恩日,那是什么节日?」 「当然没问题!这事说来话长,我们边走边聊,顺便带你们逛逛村子。」普布非常热心。 ★ ★ ★ 前面说过,吉尔贝利是人与蛇和谐共处的部落,此处所说的蛇,特指全世界唯有该地才有的贝利蛇。 那么贝利蛇又是从哪冒出来的呢?这要是细究一番,肯定得扯到地理环境、气候异常、生物演化等专业学术知识,不过对于普布等半文盲的原始部落居民来说,这问题在他们的神话传说里便能找到解答。 虽然不晓得为何询问感恩日的内涵,会让普布扯到贝利蛇的起源,但眾人仍然认真倾听。 一如其他神话传说,首句话是眾人十分熟悉的开场白: 很久很久以前,人类尚未出生之时,没有山、没有海、什么都没有,天地尚未分开,世界只是一颗蛋。 随时间流逝,这颗蛋开始不安分地动起来,它完好的外表裂开一道小缝,渐渐地,这条细缝越裂越大,最终,蛋分裂成一上一下,那便是天与地。 从蛋诞生的生物是一条身材苗条、浑身鳞片的无足生物,我们将牠称作蛇母。 蛇母的身躯非常庞大,佔据绝大部分的大地,即是后来的人类赖以维生的陆地。 (斯卡莱特:所以每次地震或海啸都是因为蛇母翻身是吧?嘖嘖,神话的套路) (佩吉:蛇母叫什么名字?) (普布:蛇母就叫蛇母呀) (繆思:那为什么她会称呼牠为诺拉……) (艾思拉:因为关係更亲密?) 作为天地间唯一的生物,蛇母非常寂寞,于是牠生下一条蛇,与这条蛇结为夫妻,繁衍生子,再与生下的孩子交欢繁衍,一再重复,不知不觉,天地间充斥数不清的蛇,所有蛇都是蛇母的后代。 (克莉丝汀:喔天,这这、这是乱伦啊!) (佩吉:很多物种都是这般繁衍后代的) (斯卡莱特:尤其是低等物种) (艾思拉:惹怒当地人有什么好处?拜託别逼我把你嘴巴封起来,莱尔) (阿冉:后来呢?人类又是怎么出现的?) 后来,许多蛇萌生野心,他们想去世界各处冒险,甚至佔地为王,临行前,牠们纷纷来向蛇母告别,蛇母虽然离情依依,但还是选择祝福牠们,赐予牠们便于行动的双手双足……这便是人类的由来了。 讲到这里,眾人集体沉默,唯有阿冉捧场地拍手,「原来我们都是由蛇演化而来,蛇母是我们共同的祖先……这么说来,感恩日就是感恩蛇母的节日对吧!」 「为什么阿冉可以毫不芥蒂得说『我们』呀?」斯卡莱特凑到佩吉耳边吐槽。 「所以他才能在这里待上半年,还跟居民们混这么铁囉。」佩吉目不斜视地回嘴,「你话真多啊,何必跟这虚无飘渺的神话较真。」 「你说得倒也不错……」 前面普布手舞足蹈地肯定阿冉,「没错,一年当中月亮最圆最大的夜晚,便是感恩日,我们人与蛇都会参加,共襄盛举,感谢蛇母的仁慈与恩赐……」 「具体会举办什么活动呢?」繆思问。 「这位小姐,你想参加祭典吗?」普布反问。 繆思面露豫色,「我有点好奇……」 「你当然可以参加!不,你们都可以!我们都是蛇母的子民,是同胞啊!欢迎各位参加今晚的祭典,不,是请一定要来!」 「我们会去的。」艾思拉应下了。 「普布,故事讲完了吗?」阿冉疑惑道,「你还没讲到贝利蛇欸。」 你可真兴致勃勃。卫玖面无表情地想。 「哦喔,别急,接下来便要说到了。」普布清了个嗓,继续讲述: 「大部分的蛇都化形为人,离开蛇母,但是,也有少数的蛇选择留在蛇母身旁,随侍左右,他们虽然没有手脚,却在蛇母长时间的耳薰目染下,拥有不俗的智慧,那便是贝利蛇。」 普布看着形似繆思围巾的小蛇诺拉,得意地笑道,「你们不认为他们特别聪明吗?」 斯卡莱特意有所指的微笑,「我们已经见识过牠们的聪明才智了,让我们大开眼界。」装神弄鬼不够,还差点把我吞了。 普布不知其深意,欢喜地不住点头,因他人对贝利蛇的讚美,深感与有荣焉。 「普布,你还有工作吧?我来带他们去空屋子休整一番,你赶紧去忙吧。」阿冉说。 「好,那就拜託你了,祭典快开始时,我会来通知你们。」 「ok。」 两人挥手暂别,阿冉目送普布离去后,朝反方向继续前行,对眾人道,「大家,跟我来吧。」 ★ ★ ★ 吉尔贝利的建筑都只有一层楼高,眼前的几栋石屋亦同。它们背朝山林,屋顶铺设如蛇鳞,由高至低、井然有序地排列;屋体为横长形,有一门三窗,内部分三部分,中央为走道并且放置工具杂物,左右边为粮仓,平时堆叠穀物及醃渍蔬菜或烟燻鱼肉,但眼下却是一间间落灰的空房,唯有角落处放置一大叠稻草。 「这些空房本是部落贮存粮食的仓库,只是恰逢感恩日,为了举办祭典,消耗了不少东西,空出三栋石屋,够我们17人睡舒服了。」阿冉指向最偏僻、最接近山林的石屋,「不像我刚来时,只能勉强挤最偏僻的屋子。」 斯卡莱特率先走入眼前的空房,四下打量,「空间蛮大的,看着还挺乾净……嘿,居然有火灶,这不是仓库吗?」 佩吉跟着搭档后头,先是打开窗户通风,接着看了眼馀温尚存的火灶,「里面有蛇。」 跟随其后的几人定睛一看,确实有一条贝利蛇藏身于灰烬里头,因那不显眼的灰绿色外皮,不仔细观察,还真发现不了牠的存在。 「蛇还会跑进屋子里……」克莉丝汀起了鸡皮疙瘩。 「村子里到处都是贝利蛇,在哪见到牠们都不稀奇。」阿冉向眾人科普, 「白天时在阴凉通风处比较常见,入夜后,牠们则喜欢待在暖和的地方。因此,在吉尔贝利无论是什么作用的建筑,村民们都会建造火灶。」 阿冉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除此之外,牠们也很喜欢人的体温,时常我半夜醒来,会发现几条贝利蛇跟我睡在一块。」 克莉丝汀脸色难看,「天呀,我不能接受!」 「不如在屋子里搭帐篷吧,反正空间够大。」女护卫雪伦提议。 「好主意,就这么办。」艾思拉击掌,「女孩们一屋子,男护卫一屋子。我肯定要跟繆思待一起的,至于你们四个……」 她拿手指虚幌阿冉等人一圈,「跟阿冉住同一屋子吧,怎么分配房间自行决定。」 「还能怎么分。」肯定他跟企鹅一房,两小鬼一房囉。斯卡莱特撇嘴。 「那么就地解散,大家各自休息!」艾思拉宣告。 Chapter.14 暗潮 卫玖跟在阿冉身后,走入他的房间。 相比其他闷热且充斥异味的空房,阿冉已居住半年之久的房间显得乾净又凉爽,布置则过于简陋:稻草堆铺在地板充当地垫,上头有两块不同大小、花色绚烂却过时的布料,折叠成歪斜的豆腐块,卫玖揣测那是阿冉跟村民要来,当作枕头与棉被使用的。 真是简便的寝具。卫玖心想。 果然,阿冉回头告知他,「卫玖,我帮你去借枕头棉被吧。」 「不需要,我铺稻草就好。」卫玖摇头。 「不怕着凉吗?」 「这里又不冷。」卫玖坚决拒绝使用那些破旧棉布,谁晓得原本是做什么用途? 见卫玖坚持,阿冉自然不勉强,又问他,「我想去帮忙准备祭典,你要一起吗?」 卫玖从角落处拿取稻草,随意地铺在地上,「你可真热心。」 「毕竟我挺有兴趣的,从没听说过的节庆嘛!你不好奇吗?」 「可以啊,我跟你一起去。」铺好稻草后,卫玖左手插口袋,慵懒地瞥了他一眼,「但在那之前,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阿冉沉默几秒鐘,如释重负地说,「当然可以,这一路上你都不怎么说话……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卫玖灿烂一笑,突然发难,眨眼间闪现到阿冉跟前,左手掐住对方肩胛骨,指甲锋利无比──那便是他把手藏于口袋的缘由──卫玖抬起食指,轻轻划过阿冉的咽喉,血液随之流出。 「卫玖?」阿冉面露惊愕,没有挣扎。 「我不相信世界上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卫玖悠悠说道,彷彿玩弄猎物的猫,漫不经心地用指尖轻挠阿冉的颈部,划下一道道血痕,「诺拉是一条蛇,这么巧,你身边也有一隻叫诺拉的蛇……你早就知道诺拉是蛇,还特意提示我, 不是吗?」 「嘶,好痒……」阿冉喉咙颤抖,不自觉仰起头,满脸无辜地辩解,「世界上巧合的事可多着呢,你是不是想多了?」 「是吼?我独身一人在山里走着,你凑巧就遇到我,还特地出现在我面前。」卫玖嘲弄,「如果不出声,我还不会发现你……也许你根本暗自跟踪我好一阵子了……凭你的感知能力,肯定做的到。」 「我说过,我是被蛇肉的味道吸引。」阿冉无奈叹气。 「……这事本来我没有放在心上,但你曾经神情复杂得看着月亮,还说过时空紊乱的话……」 卫玖双眼微瞇,左手加大力道,按着阿冉的穴道,几乎要在他的左肩戳出血洞。 这是任何人都难以忍受的力量,但阿冉只是面无表情地承受着。 见阿冉没有哀叫求饶,卫玖有些愤怒,却也有些讚赏,但表面上还是笑吟吟地说,「显而易见,你知道吉尔贝利的感恩日是什么玩意儿,我猜,恐怕不怎么样?你是打算阻碍它?」 「是又如何?」阿冉苦笑,终究松口了,「我如你所愿,签下魔法契约,不是证实了我对大家没有恶意吗?」 「那个『大家』可不包含我。魔法契约不过是证实你就是衝我来的。」 阿冉一愣,回想契约内容,「护送繆思及其护卫团……你不是也被雇佣了?」 「我可没有答应。」 阿冉挑眉,「但我不知道,我主观意识上一直在遵守契约条文。」 「你究竟知不知道,很难说。」 「这说不清……」阿冉懊恼。 「无所谓了,反正你刚才得话,也等同于承认另有隐情。」卫玖上前一步,眼对眼已极近的距离、直勾勾地盯着阿冉,「看不出来,你可真会演……托你的福,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卫玖脸色渐寒,语气越发冰冷,「把一切从实招来,劝你别再欺骗我,一旦被我发现,我绝对会杀了你。」 ★ ★ ★ 同一时间,阿冉卫玖对面的房间,佩吉与斯卡莱特总算把房间打扫乾净,后者热出了满身大汗,哀嚎连连,「受不了!好热,好饿,好渴!快出去找东西吃!」 「出去更热呀,顶着大太阳。」佩吉懒洋洋地说。 「但我受不了饿肚子!」斯卡莱特把扫帚扔开,不住用手推着佩吉的后背,催促人往前走,「走走走,去找吃的!待在屋子里也不会凉快到哪去……靠,你身体怎么这么烫!」 佩吉白了他一眼。 「哦,我懂了,因为焚天……」斯卡莱特訕訕然,「嘿,我热糊涂了。」 「走吧,四处逛逛,瞧瞧这部落有什么古怪。」佩吉说。 一踏出房门,他便恢復沉稳寡言的模样。 「这里又没有别人,少给我作死人脸。」斯卡莱特嘴上抱怨,一手敲着对面房门,「你们俩好了没?」 没有回应。 「先走了?」 「什么嘛,太不够意思了!」 「本来就不熟。」佩吉不以为意。 「多相处就熟了唄。」斯卡莱特耸肩,与佩吉并肩走到屋外,「还想着让阿冉带我们到处玩,真是不称职的嚮导。」 「那你就是不称职的雇佣兵。你以为是来观光的嘛。」 已走入部落的主干道,斯卡莱特向忙碌的吉尔贝利人爽朗一笑,挥手招呼,嘴上嘖嘖几声,低声道,「你个傻子,就因为我们怀抱不为人知的目的,才更要假装成游山玩水的样子阿。」 说得挺有道理。虽然佩吉这么想,但他绝不会轻易出口称讚对方,免得这货屁股又翘起来。 他用同样的音量,另行指出,「阿冉只负责把我们带到这里。再说,跟他待一块反而会成为眾人的焦点,你没看到他人缘有多好?反倒不利于我们行动。」 斯卡莱特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可是我总觉得阿冉不对劲,想要看着他……啊!那是!」 斯卡莱特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的注意力被其他事物吸引了。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准备祭典美食的烹飪区,斯卡莱特闻到美食的香味,魂都被勾走了,兴冲冲地快步走到一整隻烤乳猪面前,口水直流。 佩吉眼睁睁看着斯卡莱特随手拉过一名路过的吉尔贝利人,用最真挚的表情讚美他们的手艺,一连串浮夸词汇砸的那人头晕眼花,最终晕呼呼地答应把整隻猪送给斯卡莱特,并附赠一篮水果与一桶酒。 佩吉叹为观止,走过去提起一桶酒,抬头逡巡,「我们去远一点的屋顶上吃。」 「敖喔,口以。」斯卡莱特已经开始吃猪肉了。 来到远离部落中心、较冷清的地段,两人轻松跃上屋顶,三两下解决一头烤乳猪后,放慢步调,慢慢啃起水果。 「这是什么水果?」佩吉问。 「蛇果,因为长得像蛇蛋……嘖,太甜了,吃多了有点腻。」蛇果的汁液不住从斯卡莱特的嘴角流下,他舔了舔嘴唇,皱着眉头抱怨,并将水果篮推给佩吉,「剩下给你吃。」 不爱吃的就扔给我。佩吉双眼微瞇,却没有抗议,反倒重提方才的话题,「为什么你觉得阿冉不对劲?」 斯卡莱特先灌了一口酒,而后开始数数,「首先,他人太好了,千里迢迢赶来救人,却被我们怀疑别有居心,不但不生气,反倒二话不说签订魔法契约……若当事人是我,气的气死了,更别提为人带路哩。更何况他这个年纪,是中二病的年纪!所以我一直在想,这小鬼脾气太好,他干嘛无缘无故对我们这么好呢?非常可疑!」 这就是好心没好报。佩吉无语的想,但他只能捧场,「还有呢?」 「其次,他立场不明、目的不明,我们这些人是为了破坏仪式,白毛是为了杀死他们的神,都与那个女祭司有牵扯,我不信阿冉是唯一的例外……你别告诉我,你相信他说的话唷,『研究贝利蛇』什么的。」 「你撒了个谎,然后见到其他人跟你说一样的话,就认为人家也撒谎啊。」佩吉忍不住开嘲。 「是滴,我就是这么认为。」斯卡莱特吊儿啷噹。 佩吉顺着斯卡莱特的思路,「但阿冉比我们早半年来到吉尔贝利。他若另有目的……按你揣测,与女祭司有关之事,怎么会半年都没有行动?」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行动?」斯卡莱特鄙视地瞟了他一眼,「你刚刚不也说过,阿冉在吉尔贝利的人缘很好……你真觉得这种与世隔绝的原始部落,会对外来人这般亲切和蔼?」 佩吉恍然大悟,「如果不是阿冉事先与吉尔贝利人打好关係,那么我们这群人初来乍到,必然会引起他们的警惕心。」 「没错,找到卫玖、救下我们两个、带领整个护卫团来到吉尔贝利,阿冉所做的一切,说到底,是因为他需要我们,为了某个我们不清楚的目的,他这半年间都在等待我们。」斯卡莱特一脸严肃,断言道: 「也就是说,他在半年前就知道我们这群人会来到吉尔贝利了。」 Chapter.15 物殤 「小姐,那条小蛇呢?」 「一个不留神牠就不见了,我也不晓得牠跑哪去了,但这里是牠的家乡,应该不会有事的。」 「哈哈,那就好。」 克莉丝汀嘴上打哈哈,心里却着实松口气,要是繆思一直带着那条蛇,她可不就得跟一条蛇睡一个帐篷了嘛。 当繆思与克里丝汀在三名女护卫的协助下搭好帐篷,走出屋外时,其他人都已经离开房间,去往他处,唯有艾思拉佇立在屋外等候她们。 「阁下,有什么吩咐?」女护卫雪伦问。 「你们三人一组,到部落各处走走吧,刚来到这里,先熟悉环境好了。」艾思拉悉心叮嘱,「不清楚祭典会发生什么,最好别参与进去。」 「是!」三名女护卫异口同声。 待三人离去,克莉丝汀才出声,「祭典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吗?」 「不晓得,我只是给大家打个预防针。」艾思拉微笑摇头,「想要去走走吗?还是留在这休息?这几天下来,你们两应该很累了。」 克莉丝汀望向繆思,「我听小姐的。」 繆思苦笑,「我脚很痠……真丢脸,一路上分明都让别人背着。」 「一直维持同样的姿势,脚当然会痠,真是辛苦你们了。」艾思拉走到两人面前,分别牵起一隻手,温声询问,「有惧高症吗?」 繆思摇头,心脏怦怦直跳,她预感到艾思拉要做什么了。 只见艾思拉嘴唇快速蠕动,说着她无法理解的语言,紧跟着,阵阵疾风匯聚在三人脚下,将她们轻轻托起,伴随主僕二人的惊呼,不一会,她们便来到足以俯瞰整个部落的高空。 「啊!啊!啊!」克莉丝汀双脚发颤,无法自制的尖叫,却不知恐惧多些,还是兴奋多些,「我在飞!天哪!我飞起来了!」 微风伴随落霞吹过繆思的发梢,她将飘逸的鬓角捎到耳后,由高空俯视吉尔贝利,将它的样貌看得特别清楚。 吉尔贝利坐落于崇山峻岭间的纵谷平原,蜿蜒的河流各自从东西两侧的高山奔流而下,匯聚于纵谷地势最低处,形成一汪碧绿色的湖泊。 依普布所言,吉尔贝利最初的屋舍是沿湖岸建造的,并以此为基准,往远离湖泊的方向接续盖房。因此,离湖泊越近的房屋,年代越久远,却也住着地位越崇高之人。 丝娜裘莉该不会就住在湖泊边上吧。繆思当时心想。 以湖泊为起点往上数,约略四分之三的位置,便是部落的主要道路,它是一条被折凹的铁丝,左右两端分别是东西村门,西村门是繆思等人到来时经过的门,若从另一侧的东村门再往深山前行,则可通往柯比诺巴火山。 铁丝的弯折处,自然是邻近湖泊的广场,因应即将到来的感恩日祭典,那儿已搭建了两层楼的高塔,周围还有数座大型篝火,火焰正熊熊燃烧,让因日落而逐渐沉寂的部落焕发出别具风采的勃勃生机。 「你们看,祭典好像开始了!」克莉丝汀指向广场,「我看见有村民在跳舞了??是肚皮舞吗?他们跳得真好!好性感!个个都是水蛇腰!」她感慨连连。 繆思也瞧见了,村民们围绕着篝火手舞足蹈,脸上尽是欢快的神情??与繆思最初想像的,封建迷信、恶习盛行的未开化野人,全然不同。 也许只有祭司丝娜裘莉一人为恶,而这些淳朴的村民并不知情。 甫想到丝娜裘莉,繆思就想起对方在梦里对她说过的话,「你很快就会明白,你是我们这边的」,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所谓的「我们」,指的并不是村民? 繆思紧纂艾思拉的手,彷彿能因此获得勇气。 「繆思?」 「啊,不好意思。」繆思赶忙松开艾思拉的手。 「没关係啦,但你刚才是怎么了?」 繆思还未整理好思绪,故而没说出自己的疑虑,紧紧是推託道,「我只是有点紧张,虽说曾搭过飞行船到更高的地方,但现在脚下却是空荡荡的。」 「就是这样才有意思呀,小姐!」克莉丝汀跳脱地说。 「说的也是,真的很有意思。」繆思暂且搁置她的愁虑,转而对艾思拉说, 「在这使用魔法不要紧吗?」 「除了『风行术』,我还施展了『光影术』,这是一种操弄光的折射製造幻象的法术,嗯……就是海市蜃楼,所以村民们看不见我们的。」 其实还有「千里眼」,要不繆思与克莉丝汀这两个普通人,怎么可能身处千米的高空,还能将地面之人的神情型态瞧得一清二楚呢? 艾思拉解释,「但要是有施法者,八成会察觉到法术施展过的痕跡,比如那位丝娜裘莉……不过,我巴不得她发现,只要她有所动静,我们很快就能她揪出来。」 「丝娜裘莉也是施法者吗?」克莉丝汀问。她总算不再尖叫了。 艾思拉点头,「执行仪式的人必然是施法者。因为仪式的绘製与运行,都需要执行人一定程度的感知力、精神力与智力。」 「这就是你曾经说过,无知愚蠢的败类滥用力量肆意妄为。」或许是因为身处高空,目下所见变得如斯渺小,又或许是这一年来精神上的折磨间接磨练她的意志,繆思徒生感慨,「就好比世俗中的位高权重者,掌握越大权力,越贪婪腐败。」 艾思拉朗声大笑,「没错,施法者并没有高尚尊贵到哪去,不懂约束自身慾望之人,与那些王公贵族的败类并无二致!」 克莉丝汀小声道,「小姐,你也是位高权重的贵族耶……」 「但我不是里头的败类。」繆思斜睨她。 艾思拉笑得眼眶泛泪,对繆思说,「是呀,但我真没想到你竟然记得我说过的话,还一字不差。」 闻言,繆思面颊一红,言谈訥訥,「不小心记住了而已……」 克莉丝汀古怪地盯着繆思。 「我真高兴。」艾思拉收了笑容,观察脚下来来往往的人们,「如果那些身怀强大实力或权力之人,都如你这么想就好了……」 「那样未免太无趣了,」繆思突然打断艾思拉的话,「天才不善用自己的天赋与能,岂不是一种浪费。」 「小姐?」 克莉丝汀还未反应过来,便见自家小姐转头对她一笑,那熟悉的笑顏却带有一丝幸灾乐祸的恶意,令她感到毛骨悚然。 「克莉丝汀,为什么这样看着我?」繆思歪头。 「你、你不是小姐……」克莉丝汀恐慌地说,「你把小姐怎么了!」 「这话说的,我不就在你眼前吗?」繆思噗哧一笑,看着实在俏皮可爱,她望向艾思拉,「艾思拉,你瞧克莉斯汀再讲什么胡话,该不是你用魔法迷惑她的神智了?」 艾思拉冷瞪谬思,「仪式还没完成吧!这么着急地冒出来显示存在感,该不是我们的行动比你想像中迅速,威胁到你了?」 繆思掩嘴轻笑,「可真不谦虚,你分明连眼前这女孩都保护不了……呵呵,还口口声声说会让她摆脱成为祭品的命运,现在罪魁祸首就出现在你面前,艾思拉阁下,你为何什么都不做呢?这女孩正在我体内哭泣唷。」 艾思拉抿唇,她因谬思的灵魂与肉身掌握在对方手里,一时之间,确实不知该如何是好。 「还、还不是你拿小姐当人质!你这卑鄙下流的老妖婆!」克莉丝汀又气又怕地大叫。 繆思的眼里闪过一丝狰狞,嘴巴吐出克莉丝汀从未听她家小姐说过的脏字,「你这该死的贱……啊啊!」 艾思拉无徵兆出手,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掌打在繆思的头额,手与额相碰触的位置爆发灿烂的绿光,刺目至极。 直面光芒的克莉丝汀只能闭上双眼,待光芒退去,克莉丝汀睁开双眼,便见到乏力软倒的繆思被艾思拉搂在怀里。 「小姐,你没事吧?」克莉丝汀凑到繆思面前,焦急地关心。 繆思长呼一口气,「唔,虽然头还是有点晕……但没问题,我感觉好多了。」 「头晕是正常的,」艾思拉的脸色有些苍白,「我刚才直接把丝娜裘莉的灵魂从你的身躯驱逐了,本来还担心你的灵魂会不会遭受波及……」 艾思拉双手抓住繆思的手臂,拉开两人的距离,仔细观察对方,「看来没有问题……太好了,我对灵魂系法术比较手生。」 克莉丝汀扑到繆思怀里,嚎啕大哭,「天哪,小姐!吓死我了!我真的好怕你从此消失不见!」 繆思苦笑着回抱她。 「多亏克莉丝汀转移丝娜裘莉的注意力,我才能偷袭成功。」艾思拉说。 「嘿嘿,我说的都是实话,是那老妖婆太自以为是了!」 「谢谢你,克莉丝汀。」繆思轻拍她的背,接着,神情一肃,望向艾思拉,「你刚才说,仪式快要完成了?」 艾思拉脸色凝重地頷首,「我想,她很快就能彻底佔据你的身体……恐怕这就是她的目的。」 克莉丝汀大惊失色,「那个老妖婆想要取代小姐?」 作为当事人的谬思却颇为镇定,慢慢悠悠地推论: 「丝娜裘莉曾经跟我说过,『你是我们这边的』,我原先以为,『我们』指的是吉尔贝利的居民,我将会跟他们一样对不知所云的神灵疯狂崇拜……但是当我来到这个部落,见到这里的居民,我开始对原先的推想產生疑问……」 察觉艾思拉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繆思有些紧张地吞了口水,继续道,「直到方才丝娜裘莉突然出现,我终于明白她究竟想做什么了。」 繆思眼神一厉,「就如艾思拉你说的,丝娜裘莉的最终目的是我的身体、我的一切,她所施展的仪式,其功效便是『夺舍』!而按她活过的年岁,与至今仍年轻貌美的容貌,如我这般的祭品,这八十年间怕是不少……」 「往者不可追,眼下最要紧的是你的安危。」艾思拉眼见繆思的情绪越发激动,明瞭繆思是心生兔死狐悲之情,赶忙出声打断她的悲愤,「既然知道丝娜裘莉的目的是夺舍,那么想要演绎仪式的全貌便简单多了,我们可以从具有相似功用的法阵逆推回去。」 「什么意思?」繆思问。 「其实许多法阵都是由仪式演变来的,毕竟仪式的施展条件过于苛刻,非常不便。因此我们施法者在漫长岁月中,经过各种试验推演,将它们逐一简化改良。」 「那赶紧推演仪式吧,艾思拉!」克莉丝汀急切地说。 「我做不到。」艾思拉摇头。 在主僕两人颓然之际,接着说下去,「幸亏我在最开始得知此事涉及『仪式』之时,以防万一,特地邀请那傢伙来,」艾思拉笑了笑,「虽然法术使得一塌糊涂,但他在法阵上的造诣堪比符文师与阵法师呢!」 Chapter.16 友情 屋顶上,猎人搭档对于少年嚮导的剖析已届尾声,对于斯卡莱特的推断,佩吉没有因此產生多少担忧的情绪,冷静地说: 「即便阿冉对我们有所隐瞒,那又如何?他种种行动都是在帮助我们,显然立场与我们雷同。既然如此,他的真实目的就不重要了。」 斯卡莱特摊手,「确实如此??可是你不好奇吗?」 「你怎么老是这么无聊,连别人底裤的顏色都想看穿。」 「我这叫谨慎好不。」斯卡莱特抗议。 佩吉懒地跟他争辩,站起身子,眺望不远处喧闹欢快的广场,「我想去参观吉尔贝利的祭典。」 「懒得动~~刚吃饱饭呢!」斯卡莱特抚摸微鼓的肚子。 佩吉轻拍他的右肩,「那你就在这休息一会。」 说完,佩吉便消失在斯卡莱特的视线里。 「哎,好一个尽责的雇佣兵,真是可靠……不对,这么讲不就显得我既没责任心又不可靠了嘛?应该说,真是爱管间事、间不住的傢伙,恩恩,就是这样……」 虽说已拉开一段距离,佩吉仍可隐隐绰绰听闻斯卡莱特刻意为之的大嗓门,哭笑不得。 但佩吉很快便回復波澜不惊的心境,于阴影处疾速潜行,仅用时三十几秒,便抵达热火朝天的广场左近的屋舍。 他隐匿于广场人群的视线死角,隐讳观察祭典活动,在环顾广场一切人事物之时,他同某人眼对眼对视了。 ★★★ 阿冉与卫玖相偕同行,一抵达广场,便被妆容妖冶、穿着诡异的普布看见了,他立马哟呵一声,「阿冉,来得很及时嘛!这位新朋友怎么称呼?」 「他叫卫玖。」 「卫玖你好,希望你玩得开心!」普布乐呵呵说。 「谢了。」 正凝视某个阴暗角落的卫玖闻言,视线短暂回到普布脸上,敷衍一笑。 这次他察觉到盘踞在普布头顶的活物,心想牠为什么偏偏要待在那个位置?背对火光,乍看之下,旁人瞧不清普布的容貌,但绝对会对他的大便发型大为震撼。 「其他人呢?」普布自然不知卫玖对他的评价,接着问阿冉。 「不知道呢,也许他们已经来了。」阿冉打太极。 「哈哈那就好!」普布拍拍两人的肩膀,「那我与我的小甜心去玩了,你们俩也好好享受!」 「原来你都是这样误导人啊。」普布走远开后,卫玖在阿冉耳边小声挖苦。 「足够精明的人就不会被糊弄啦,比如你。」阿冉边走向摆满大餐的长桌,边朝卫玖说。 「少拍马屁!我警告你,最好兑现你的承诺??」卫玖语带威胁。 「不然就杀了我?你威胁人的法子真单调。」阿冉失望的摇头叹息, 「唉,传说中的杀手也不过如此,手段可真单调乏味!」 卫玖好气又好笑,「单调又如何?有效不就行了。」 「就像套路千篇一律的狗血八点党,儘管能轻而易举猜到它的剧情发展,但人们就是爱看,是吧?」 「是个屁!别扯开话题!」卫玖给了他不轻不重的一拳。居然把他比喻作狗血电视剧! 阿冉无奈地笑了笑,「我当然会兑现承诺,只是时间问题,你可真没耐性??」 阿冉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抬手示意卫玖坐在自己身旁,卫玖眉头微挑,倒也顺着阿冉的意思坐下,并接过他递来的酒杯。 他豪迈却不失优雅地一口饮尽,爽快地噗哈一声,「好辣,挺够劲的!」 他有些惊讶,由于儿时所受的训练,他对酒精免疫,堪称千杯不倒,却也无法体会美酒的韵味,没想到在这破穷酸地方竟让他有了初体验。 阿冉笑嘻嘻道,「嘿嘿,我就知道这个适合你,这酒其实是经过特别手法提炼的毒蛇血液,名为『彼岸』,顾名思义,喝了会让人歷经死亡??当然不至于真的死去,不过这种险死还生的刺激,很容易让人上癮,而且一次性饮入过量,真的会被毒死。」 「所以你就给我喝毒啊。」 「毒对你无效吧!」阿冉啜饮一小口彼岸,「我的直觉告诉我,你肯定会喜欢的。」 这不是第一次被对方猜中心思,卫玖已然有些习惯,身旁这位与自己同年龄的小鬼,怕是比他自己与他的家人们还了解他,「哼,直觉,真是玄乎的玩意儿??」 阿冉的双眼直勾勾仰望广场中央的高塔,无徵兆地接续方才未完的话语: 「只要确保大家性命无虞,我就会帮助你杀死诺拉,毕竟这才是我来到吉尔贝利的缘故嘛!我的直觉告诉我,必须这么做,」阿冉朝卫玖灿烂一笑,「所以囉,麻烦你再耐心等待一会啦!反正你的任务又不着急完成??就算再久等,又能久过我的半年吗?」 「你话里的意思,就是那些人肯定会遭遇生命危险,而你管定这事了,对吧??」 卫玖瞪了他一眼,尔后无奈地塌了双肩,「行,你又说服我了,要是你食言而肥,我就、」卫玖拿手里的空酒杯轻敲阿冉的,挑衅一笑,「跟你对吹『彼岸』!这次的威胁是不是比较有新意了?」 「必须有啊!这可是普通人模仿不来、杀手卫玖独有的威胁!」 阿冉哈哈大笑,也用酒杯回敬卫玖,因力道略大,杯中的酒水溅出少许,两人手腕上绳环的铃鐺亦噹噹作响。 卫玖看向自己的绳环,「你送我这东西,不只是为了防止我在迷雾里迷路吧?」 「当然,」阿冉一本正经地点头,卫玖见状洗耳恭听,阿冉如此说道,「这还是我们俩友情的证明。」 「??你认真点行不?」 「我很认真啊。」阿冉托腮,饶有兴致地端详卫玖,「你这么一提醒,我就想起来了,即便是刚刚你气得想杀我洩愤,也没有摘下我送你的礼物,这难道还不能说是『友情的证明』嘛!」 阿冉眼神充斥着感动,情感丰沛地说。 卫玖神情呆滞,盯着他良久,脸色慢慢胀红,倏地转头看着高塔,尔后又用双手摀住脸,浑身颤抖。 在阿冉希冀的目光中,最终,卫玖还是忍无可忍,抬起头衝阿冉怒吼: 「我要是杀你之前还特地在你面前摘掉手环不是蠢毙了嘛你这白痴!!」 哦,还以为人家害羞呢,结果是气的,真失望。阿冉摀着耳朵,遗憾地想。 躲在暗处的佩吉忍俊不住,无声地笑起来。 他原本不打算偷听两位少年的对话,只是碰巧撞上,又被卫玖一眼逮出他的存在,于是佩吉抱持着「既然洗不掉嫌疑,乾脆坐实罪名」的光明正大姿态,理所当然地偷听两人对话,权当打发时间了。 这么听下来,莱尔对阿冉的忖度没有分毫差错呢,他脑袋着实厉害??呃,糟糕,不至于我在心里喊他小名,也会让他倒楣吧?不不不,那不过是斯卡莱特倒楣时迁怒的胡言乱语,我不能当真?? 佩吉在心底篤定地自我喊话,额间却不自觉流下一滴冷汗。 ★★★ 斯卡莱特颓背盘坐,无精打采地瞪着眼前的「人」,眼皮子都懒得眨,混杂着不可置信与哀怨的情绪说道,「不是吧,同样的招使两遍??当我是白痴吗?」 「你在胡说什么?」对方用斯卡莱特无比熟悉的声线说道。 「哎唷喂,居然学会说话了,给你鼓鼓掌。」斯卡莱特致以稀碎的掌声。 与斯卡莱特对峙之人,赫然是理应身处祭典广场的佩吉,此时他正无奈地看着斯卡莱特,「别闹了,是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斯卡莱特话也不说了,抽出手枪,胡乱对假佩吉扫射一通,然而,一枪也没射中对方。 假佩吉咧开嘴,双眼剎那间化作竖瞳,面色狰狞地吼,「敬酒不吃吃罚酒!杀了你!」说着,佩吉朝他扑来。 「真想让那些女人看看你现在的模样,看她们还对你有没有兴趣??」 斯卡莱特小声咕噥,压根没理睬假佩吉的兇猛攻势。 却见假佩吉像是撞上一面看不见的墙壁,因猛烈的反作用力狼狈跌倒在地,与此同时,方才看似失准、镶在屋顶各处石板的子弹倏地闪烁着耀眼光亮,彼此相连成线,最终构成一个六芒星图案,将假佩吉囚禁于其中。 假佩吉挣扎着想爬起身,却是动弹不得,只能愤怒的吼叫。 此乃「六芒星封魔阵」的改良版,「六芒星禁錮阵」,是斯卡莱特简化前者繁复的冗赘结构,从而独创的辅助型法阵,相较于专门针对鬼怪类魔物的封魔阵,禁錮阵可限制任何魔物的行动,并大幅削弱牠们的实力,且所需耗费的法力与精神力也减少许多。 如此,精神力差劲(以职业强者的水准来说)如斯卡莱特,便能事先在子弹上刻画符咒,并以此为锚点迅速绘製并施展各种法阵,从而出奇制胜。 「上次碰到你,没有马上使用这招,是因为刻划符咒太费心费力,我不想浪费子弹,而后来即便想用,却被你死死缠住,用不了??」 斯卡莱特面若寒霜地摇摇头,「真是惨烈的教训,这方面我得跟企鹅学习,最开始就拿出真本事把对手干掉,毕竟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嘛。」 Chapter.17 觉悟 「莱尔,你没事吧?」 艾思拉携着繆思与克莉丝汀,在半空中显现出身影,从容不迫地落在斯卡莱特身旁。 「看不就知道了。」斯卡莱特对着枪口吹一下,「一得知我能推演仪式,就赶忙现身要把我解决掉,嘖嘖,那女人是狗急跳墙了吗?对了,艾思拉你赶紧叫企鹅回来,我一定要让他看看这条蛇。」 「我看是来不及囉。」艾思拉看着被困于法阵的假佩吉逐渐显露出本相,「不过我还是喊他了,他说待会就回来。」 「靠,现在才叫他回来有什么用!」斯卡莱特一脸憾恨。 鉴于丝娜裘莉可以藉由繆思身体,得知所有繆思知晓之事,险而又险将她驱逐出繆思身体后不久,艾思拉便隐瞒主僕二人,暗地里使用「灵魂传音」通知猎人搭档演戏,于是才有佩吉藉故离开、留斯卡莱特独身一人的情景,三人默契配合,给丝娜裘莉创造绝佳的偷袭时机,果真引诱她上鉤。 直到斯卡莱特用禁錮阵将蛇人困住,主僕二人方从艾思拉口中,得知三人所布置的陷阱。 克莉丝汀双手摀眼,却又耐不住好奇心,在指缝间偷看这个无面、人身、蛇尾的奇异生物,「这就是你们说的蛇人吗?好可怕??为什么牠会变成佩吉先生的模样?」 「因为他是斯卡莱特最信任的人啊。」繆思说。 艾思拉不禁轻笑,「我也这么想。就和佩吉遭遇到的蛇人,也偽装成斯卡莱特一样。」 斯卡莱特闻言,一股彆扭劲油然而生,故作不以为然地反驳,「蛇人不过是变成碰巧在目标身边的人罢了。我比较在意的是丝娜裘莉袭击我的手段,若她真能够随意驱使蛇人??算了,不管这些,咱们老闆的性命安危更重要,我先来推演仪式吧,你们俩可要保护好我。」 举着从衣服口袋掏出的笔,前后指向艾思拉与佩吉,斯卡莱特如此吩咐后,便埋首开始计算法阵了。 佩吉见斯卡莱特平安无事,暗暗松了口气,果然叫小名就会倒大楣的话,全是瞎扯。 繆思望着骤然现身的佩吉,暗自惊叹对方的速度,从广场返回此处的距离可不短,他竟然这么快就抵达了??真不愧是赫赫有名的职业猎人,名副其实的强悍。 「佩吉先生,你觉得丝娜裘莉除了驱使蛇人,还有什么攻击手段?」繆思毫无徵兆地问。 在场眾人都颇感讶异,这是繆思头一回跟艾思拉以外的人商量事情。尤其是斯卡莱特额外分出的一丝心神,正暗搓搓不爽:为什么面对佩吉就会尊称他一句先生嗄! 佩吉早察觉到繆思颇具审视意味的视线,却故作不知,除非是必要场合,否则佩吉绝不会主动跟不熟的人交谈。 这点在他人与斯卡莱特同时在场的时候,尤为明显,因为话都让斯卡莱特讲去了,他只要当个安分安静的花瓶就好。 即便自己搭档正繁忙于要事,佩吉也没兴趣接替他平常的角色,但雇主既然询问与任务相关之事,他还是尽可能为她解惑: 「虽然丝娜裘莉覬覦你的身体,并拥有实现的手段,但三番两次与她打交道后,你大概也能感觉到,她其实不具备多少危险性,只是擅于使用小伎俩,引起你的恐惧,迷惑你而已。」 「比起攻击手段,丝娜裘莉更棘手的是她隐藏踪跡的本领,直到现在,我们都找不到她的踪跡。可既然已经有办法破坏仪式,那么找不找得到她,便无所谓了。」佩吉淡漠道。 「破坏仪式后,丝娜裘莉会死吗?」繆思问。 「不会。」佩吉看着繆思,「你担心她故技重施?绘製仪式非常困难,在你已有所警惕的情况下,想要再把你定为祭品,成功机率非常低??」 「即便不是我,也会是别人对吧?」繆思打断佩吉的话,躑躅却坚定地说,「若非我足够幸运,家底殷实,贵人襄助,现在的我恐怕便不再是『我』了,就和以前的祭品一样??我不希望再有人遭遇这种事,我希望,彻底剷除丝娜裘莉,让她不再为非作歹!」 克莉丝汀反应过来,声音微颤,「小姐,你在说什么,你想要??」 艾思拉与佩吉二人则面色如常,佩吉更是直接将克莉丝汀的话补全了,「你想要杀了丝娜裘莉?你有夺取他人性命的觉悟吗?」 繆思咬紧嘴唇,十指搅成一团,「我不知道??但要是就这么放任她,从而使更多人遭遇悲剧,更使我无法忍受。」繆思的神情越发坚定,「如果我额外给予更多报酬,你们愿意为我杀死她吗?」 「这事,让你的护卫们去干吧。」斯卡莱特插话,没好气地说,「给钱指使我们去杀人,把我们当杀手吗?到底有没有常识。」 佩吉没有表态,却也没有制止斯卡莱特,显然赞同他的观点。 「喂,你好好说话啊!」 即便不赞同繆思的决定,对于斯卡莱特的阴阳怪气,克莉丝汀仍旧分外气愤。 繆思勉强一笑,「说得也是,让各位见笑了。」 斯卡莱特不客气地继续数落,「说到杀手,那个白毛不就是嘛,但你应该出不起委託他的费用??哎唷!你干什么!」 「讲个没完呀你!还不快做事!」艾思拉一拳往斯卡莱特的后脑杓砸。 斯卡莱特翻了个白眼,说好的保护我呢? 「繆思,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杀人会打破作为人的底线,在用尽办法之前,不要只想着凭藉杀人解决问题。」艾思拉严肃地看着她,「否则,一而再、再而三,你会变成自己最讨厌的人,就像丝娜裘莉一般。」 繆思一愣,晓悟艾思拉言下之意,是刚才她们对于不懂约束慾望的强者的批判,顿感羞愧不已,自己的思想简直与那些人别无二致。 另一头,斯卡莱特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 「你弄好了?」虽是疑问句,但佩吉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是啊~~凑过来,让本天才我跟你们解说一番!」 斯卡莱特将纸张铺在跟前,待眾人聚集到他身边,便见到由诸多几何图形与线条构成的不规则图形,旁边还附註数条潦草的字符串。 斯卡莱特先是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确认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后,这才将手放在纸张上开始比划,侃侃而谈: 「这个未流传于世的仪式,我暂且称呼它为『掠夺』,其功用并不仅只于我们所以为的『夺舍』,除了他人的身体,也可掠夺指定人物的灵魂、寿命、容貌、财產、爱人、记忆等等,是个可以依据自己所求,支付不同程度代价,运用十分便利灵活的仪式。」 斯卡莱特指着不规则图形最外围、最突刺的角,「这边代表着『被掠夺者』,此处并非仪式的绝对位置,而是相对位置,意味着『被掠夺者』游离于仪式之外,却又跟仪式有着难以觉察的密切连系。嘛,也就是说,『被掠夺者』不需要身处仪式范围内。」 「在这个仪式中,莫尔顿小姐就是『被掠夺者』,与具献祭意味的『祭品』截然不同,不用保证她安好无虞。也就是说,若是真把丝娜裘莉逼急了,她可能会不惜伤害莫尔顿小姐,也要达成自己的目的,毕竟,丝娜裘莉需要的只是繆思的身体。」 他抬眸看了眼认真聆听的繆思,对方看起来很冷静。 艾思拉则想到不久前丝娜裘莉狭繆思为质,肆无忌惮地嘲弄自己,确实不像对待祭品的态度。 「原本丝娜裘莉对待繆思挺温和的,怎么如今态度匹变?」艾思拉问。 「因为时间要到了。」 这次斯卡莱特指着包裹着大半几何图案的碗豆状圆圈,「『掠夺』仪式需要充沛的月阴之气,嗯,也就是晴朗无云的满月夜,也就是今晚。」 而后他比向天空那又大又圆的月亮,「这也解答我们先前的疑惑,为何这地方的月相与外界相异?想来确实是因为仪式运作而產生的异相,上面那玩意儿,不是真正的月亮,而是月阴之气匯聚于此处的具现化。」 「若非艾思拉是最擅于治癒的水系法师,这几天不间断施展法术安抚莫尔顿小姐的情绪,月阴之气早就侵蚀她的灵魂、摧毁她的精神了,丝娜裘莉自然能轻而易举佔据莫尔顿小姐的精神。」 「总之,若是在月阴精华最盛之时,也就是天亮以前,丝娜裘莉仍未成功掠夺莫尔顿小姐的身体,仪式就会彻底失败,莫尔顿小姐自然就逃过一劫了。」 「也就是说,接下来丝娜裘莉的手段会越发激进??」艾思拉呢喃着,然后问道,「还有什么重要情报?比如突破口什么的?」 「嗯,还有就是,想要施展这个仪式,需要大量的法力,光凭她一人不可能做得到,我实在很疑惑她是怎么支撑『掠夺』仪式的运作的??」斯卡莱特皱着眉头,「我挺在意这点??难道是倚靠她的『神』,这样倒也能解释她为何称说神给予她祝福了。」 「倘若真是如此,那条蛇就不是单纯活得久了。」佩吉说。 「是啊,也许是魔法生物??非常棘手呀!」斯卡莱特感慨。 繆思脑中灵光一闪,张口欲言,瞄了艾思拉一眼,却保持沉默。 「怎么了,繆思?」艾思拉察觉到繆思的异样,「你想说什么?要是怕这小子乱说话,放心吧,我会帮你揍他。」 「喂。」斯卡莱特出声抗议。 「如果支撑仪式运作的法力,确实是由蛇母诺拉供给的,那么杀死诺拉??」说到这,繆思又偷瞄艾思拉一眼,颇为在乎她的看法,「是否就能避免往后丝娜裘莉再使用『掠夺』仪式作恶呢?况且,卫玖也有这个打算。」 「这法子倒是可行。」艾思拉沉吟。 才怪!谁要去对付不晓得活多久的魔法生物啊!还不如让我去宰了丝娜裘莉! 斯卡莱特想大声驳斥,却发现自己没法开口说话。 艸!竟然对我用「缄封咒」!这个死婆娘! 斯卡莱特咬牙,转而对佩吉使眼色,希望对方能发挥两人多年搭档的默契,去阻止艾思拉乱来。 但佩吉却是一脸疑惑,心想斯卡莱特干什么要对自己拋媚眼??难不成他眼睛抽筋了? 显然这对搭档的默契得打个问号。 Chapter.18 祭典 不知是不是「彼岸」喝多了,卫玖有些心浮气躁。 难道这就是醉酒的感觉?卫玖疑惑地想。 卫玖环顾四周,突然发觉村民们的状态不太对劲。 他知道感恩日是吉尔贝利的盛事,知道他们非常重视这个庆典,甫来到吉尔贝利,所有人都因为即将到来的祭典而兴奋不已,照理说,村民们再怎么狂欢,卫玖都不会感到意外,可现在,卫玖不得不承认,这个与外界隔绝、据说与神灵为伴的部落,是真有些让常人不解的古怪之处。 他看到蛇与人在接吻。 卫玖咽下嘴里的酒水,外表镇定,内心呆滞地想,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蛇吻」啊! 他视线下移,留意到那一人一蛇的影子,在篝火照耀下,居然相差无几,俱是人身蛇尾的轮廓!交缠在一起,看着宛如一对恩爱的恋人。 这对跨种族的恋人在祭典广场上并非唯一一对,卫玖紧接着见识到成双成对的人蛇、人人或蛇蛇的爱侣,激情地拥吻缠绵,整个广场被这些人或蛇搞得气氛异常旖旎,热度都上升好几度,也衬得自己与阿冉这俩单身狗,分外格格不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是不是不应该在这里?卫玖默默怀疑人生。 突然,阿冉坐得离他更近了,整个人贴着他的身子,并且侧过身搂着他。 「阿冉!?」卫玖瞪大眼睛,身子彻底僵硬了。 阿冉将头埋进卫玖的颈窝,闷声道,「别紧张,都来参加祭典了,不能看起来太像正常人。」 「你他妈的是什么意思?」 卫玖恶声恶气追问的同时,瞥见竟有几对情侣开始躺地上滚来滚去,进行动物最本能的运动,大受震撼,乾脆把头贴在阿冉肩上,眼不见为净。 「嗯,你还记得普布说过的故事吗?就某方面来说,并不算错,吉尔贝利人是蛇变的。」阿冉冷不丁扔出重磅炸弹。 「嗄?」 「反过来,吉尔贝利人也可以变成蛇,也就是贝利蛇,所以说到底,儘管外表相差甚远,他们都是一个种族。」 卫玖恍惚间觉得自己在听天书。 「你知道蛇母诺拉的权能是什么吗?」阿冉问。 「你知道我最讨厌别人跟我卖关子吗?」卫玖反詰。 「我早就知道了??」阿冉咯咯一笑,如卫玖所愿,直接揭晓谜底,「我想你应该猜到了,蛇性本淫,蛇母诺拉的权能就是『繁衍』,祂可使全然不同的两个生物打破生殖隔离,繁衍生命,从而创造新的物种??也就是如今的吉尔贝利人。」 卫玖皱眉,「这能力有什么用?感觉很弱。」 「神灵的权能与祂的实力无干,是祂个性的展现??大概吧,我也不清楚。」 「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卫玖挖苦。 「那可太多了。」阿冉无奈摇头,「况且神灵不是普通人能够窥伺的,否则会被侵蚀污染??唔,不过蛇母诺拉确实很弱,就诸多神灵里来说。」 「你怎么知道?」 「因为越强大的神灵,越难来到这个世界,蛇母诺拉可以在这个世界佔领这么大地盘,可见本身实力之弱,」阿冉笑道,「所以委託你杀死诺拉的人,不一定是在坑你。」 卫玖因这句话陷入沉思。 月蚀??八十年前也曾来到吉尔贝利,遭遇蛇母诺拉吗?他是在二十几年前才失踪的,其原因必然与多年前的吉尔贝利之旅无关。 想来月蚀当年与蛇母诺拉对峙,不仅全身而退,还从对方身上掰了一枚鳞片当作伴手礼,相当嚣张??可月蚀要是想杀掉蛇母诺拉,自己动手就好,干什么另外委託「数字」的其他人呢?给我们提升业绩吗? 这时,有其他村民来招呼他们两。 「阿冉,你怎么还杵在这?」卫玖不认识这人,只听得这位女性用她那又软又哑的嗓音邀约,「还不快来跟我们玩耍?我老公技术很~好~唷~咱们三人一起玩,会很爽的~~」 卫玖怀疑这女人嗑药嗑嗨了,然后,他感觉到阿冉抬起头,懒洋洋地说,「抱歉,哈娜,我有人陪了。」 「这个小男孩吗?嘻嘻,看起来很可爱,让姊姊摸一下??」说着,哈娜的手朝卫玖的脸蛋伸去。 在卫玖出手前,阿冉率先抓住哈娜的手,「不行啊姊姊,这是我的人,而且他都醉了??」 不知自己在鬼门关前晃一回的哈娜动了动鼻子,「这味道??难道是『彼岸』?天哪!你们这些胡闹的小鬼头!」 「姊姊别管我们了,今晚是感恩日呢,让我们疯一回吧。」阿冉嬉皮笑脸地说。 哈娜哎呀呀地感慨,嘴里念叨着「现在的年轻人哪」,婀娜多姿地走开,继续猎艳去了。 「呼,矇混过去了。」阿冉松了口气。 「原来这才是你邀请我喝酒的目的??」卫玖抬眼看他,「她看我喝那么多『彼岸』,应该觉得我快掛了吧!」 阿冉狡诈一笑,坐回原位,「这样大家就不会想靠近我们了。」 卫玖朝离开的哈娜望去,发现她的身驱变得异常柔韧,彷彿没了骨头,脖子也逐渐变长、长、长??呃,这是吉尔贝利人的种族特性,不要再大惊小怪了。 「你为什么不惜这么做,也要留在广场,参加祭典?」卫玖凑到阿冉耳畔,咬牙切齿,「这里简直是淫乱派对!」 阿冉苦笑,有些愧疚,「对不起啦,卫玖,让你难受了。但保险起见,我实在想要尽快见到她。」 「她?」 「吉尔贝利的祭司,丝娜裘莉。」阿冉今夜数次看向高塔。 卫玖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高塔上不知何时佇立了一名黑发红衣的美丽女子,其外貌特徵,与繆思描述的一致。 「祭司大人!」 「是祭司大人!终于又见到她了!」 「喔!她还是那么美丽!」 塔下的村民们也发现丝娜裘莉的身影,纷纷欢呼起来,甚至不顾及进行正酣的情事。 「看来,丝娜裘莉的威望不小呀。」见状,卫玖如斯判断。 「是呢,听听她要说什么。」 只见高塔上的丝娜裘莉右手一抬,村民们立时没了声响,整个广场鸦雀无声,万籟俱寂,唯有篝火燃烧的劈啪声。 丝娜裘莉张开双手,清脆婉转的声音响彻整个广场,「我亲爱的子民,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感恩日,承蒙蛇母庇佑,我们再次平安喜乐地度过一年!」 这次卫玖不仅听见村民们的欢呼,还有喧天的嘶嘶声。 「嘶嘶嘶。」 两人同时回头,与缩在水果篮里的灰绿小蛇大眼瞪小眼。 「牠是??」卫玖有些犹疑。 「你没想错,牠是诺拉。」阿冉伸出来,让诺拉爬到自己的手掌心,「你不是跟繆思姊姊待一块吗?怎么跑来这里?是要参加祭典吗?但你还这么小,这活动不适合你??」 尔后阿冉便转换成蛇语,于是,一旁的卫玖听着人蛇之间热烈的嘶嘶嘶,半个字也听不懂,只好一面喝酒,一面听丝娜裘莉无聊的演讲。 话说阿冉这小子,不是说想见丝娜裘莉?结果只是瞧人家一眼,就不理会啦!? 丝娜裘莉对蛇母诺拉的讚美词彷彿没有止尽,卫玖已经不知道打了第几个呵欠了,整个人昏昏欲睡,总算,阿冉与诺拉嘶嘶完了,卫玖没好气地斜睨阿冉,「长舌公阿,话讲个没完。」 「卫玖要不要学蛇语?这样你就听得懂我们讲话,不会待在一旁,那么无聊了。」 「嗄?才不要,太麻烦了。」 「很简单的,我们从基础的问候语学起吧:首先是『嘶嘶』,意思是『你好』;再来是『嘶嘶』,意思是『很高兴认识你』;还有『嘶嘶』,意思是『再见』。」 「??有什么差别吗?」卫玖一脸冷漠。 「哎呀,说看看嘛,说不定你很有天赋!」阿冉央求道。 卫玖为难地看了小蛇诺拉,不情愿地出声,「嘶、嘶嘶。」 结果,阿冉率先喷笑,他手心上的小蛇诺拉更是反应激烈,弓起身子,节奏急促地对卫玖嘶嘶乱叫。 「靠,怎么回事?妈的,臭阿冉,别笑了!」 「哈哈,你怎么骂她『丑八怪』??哈哈哈!」 「我就说我不想学??你到底要笑到什么时候?」 若不是怕引起他人注意,卫玖真想把手上的酒杯倒扣阿冉头上。 「??我们绝不能放过那些妄图伤害我们母亲的外来人!」 待两人回过神,高塔上的丝娜裘莉正在激情高亢的呼吁眾人。 随着她的话语,卫玖发现村民们的越发面红耳赤、眼神阴毒,身躯逐渐异化成巨大的怪物,庞大的阴影将他与阿冉笼罩,火光似乎变得渺小,而他已经看不见丝娜裘莉的身影了。 更有不少人回头瞪向自己与阿冉,却又马上移开视线。 「我们身上毒蛇血的味道太浓,在他们眼里,我们已经是半脚踏入棺材的死人了。」阿冉说。 「那个女祭司也这么认为?」 「没关係,她的眼中钉不是我们。」 ★ ★ ★ 「那些蛇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斯卡莱特指着那群约略十五米高的贝利蛇,瞠目结舌地问。 没有人能解答他的疑问,惟有佩吉的心脏依旧强大,冷静地回答: 「是祭典广场。」 「我当然知道是广场!我是问牠们怎么出现的??哦操!现在不是咬文嚼字的时候!」斯卡莱特抓狂地耙头发,让他那艳红短发好似烈焰熊熊燃烧,「牠们是不是往我们这边爬啊?」 「是的。应该是丝娜裘莉的把戏??喔,有些蛇往其他方向前进了。」佩吉凝目远眺,「那方向??是雪伦她们。」 艾思拉嘁了一声,用风行术让自己飘浮在半空中,「我和佩吉分头行动,能救多少算多少。莱尔你就留在这,保护她们两个。」 说完,艾思拉便往雪伦等人的方向飞去。 佩吉亦朝艾思拉的反方向离去,接连在石屋屋顶间跳跃奔驰,很快便化作一个黑点。 本就畏惧蛇的克莉丝汀瞪着来势汹汹的蛇群,简直要罹患密集恐惧症,屏气失神,看上去要昏倒了。 繆思支撑着她,焦虑地问斯卡莱特,「怎么办,我们该躲去哪里?」 「哪都不去,我可带不动你们俩。而且,不管去哪,都无法摆脱那个老女人的监视。」 斯卡莱特抽出枪枝,另行给它换上刻有防御符文的银色子弹,尔后绕着屋顶外簷走一圈,每走五步就朝地面开一枪,直至返回原点,统共开了二十枪。 在第二十发子弹打入地面之际,银色子弹打出的二十处阵眼,相辅相成,形成一朵二十花瓣的纯白花朵,尔后花朵散发出柔和的白光,笼罩住整栋石屋。 繆思眨了眨眼,发现这束白光一点也不刺目,反倒让她感到分外舒适,彷彿被包裹在母亲的羊水里,仔细一闻,还能嗅到隐隐约约的花香。 不知是否错觉,繆思感到心情平静许多了。 但没等繆思享受这片刻安寧,便听到身边的克莉丝汀惨叫一声,原来是衝在最前头的一条巨蛇已朝他们三人扑来,张开大口,眼看着就要将他们一口吞下。 繆思甚至还来不及感到惊慌,便见到那条巨蛇狠狠撞上白光,被彻底隔绝在白光之外,恼怒不已地嘶嘶恐吓。 后头的其他巨蛇也未能免于第一条巨蛇的下场。 最终,主僕二人面临的,便是一群巨蛇或绕着石屋爬行、无可奈何的模样,或持续衝撞白光、再被弹开的执拗劲,蔚为奇观。 被一群巨蛇围观的现况,让克莉丝汀反胃,想要转移注意力,于是询问已经躺下休憩的斯卡莱特,「这又是什么法阵?」 斯卡莱特懒洋洋地回答,「『花之绝壁』,防御型法阵,越多阵眼,防御力越高。」 「真酷。」克莉丝汀强打起精神。 「『花之绝壁』很牢固的,不用担心被这些怪物突破??大概吧(小声)。」斯卡莱特见克莉丝汀脸色难看,真诚建议对方,「所以,你若是想吐,赶快到边上去,你不想自家小姐被你的呕吐物熏死吧?」 「你!关你什么事!」克莉丝汀气道,「还有,你以为放低音量别人就听不见了吗?『大概』是什么意思啊!」 「这么多条大蛇,要是牠们撞个没完没了,我当然没法保证『花之绝壁』会不会破裂。」 斯卡莱特耸肩,用他那彷彿事不关己的气人语气说道,「反正我们现在也算是被困住了,没法逃走,不如放轻松??嘿,这难道是我困住你的现世报吗?」他看向仍被囚禁于禁錮阵的蛇人。 蛇人只是凶狠地嘶嘶叫嚣。 「切,真不可爱。」 繆思与斯卡莱特的心境相似,搀扶克莉丝汀坐下后,还一脸关切问她,「真的不需要去吐一下吗?」 「当然不!小姐,你不要听他乱讲话!」 Chapter.19 惊变 艾思拉赶到雪伦等人的身边时,追击三人的巨蛇群已是近在咫尺。 话不多说,艾思拉一句「浪潮」吆喝出声,从自己的位置无中生出一道巨浪,随着她右手一挥,波涛汹涌地朝巨蛇群拍去,将他们冲离十来米外,狼狈倒地,压垮了为数眾多的房屋。 艾思拉藉此间隙,飞到三位女性身边,对她们施展风行术,把三人带离此地。 她回头看着巨蛇们爬起,很快重整阵势,气势汹汹地追击她们,喃喃自语,「因为体型变大,防御力也变强了嘛??」 艾思拉思及斯卡莱特的推断,心想身后这些巨蛇,兴许是魔法生物?登时颇感棘手。 「阁下,这是怎么回事?」三名女护卫面色惨白。 「丝娜裘莉出手了,她想一次性将我们所以人一网打尽。」艾思拉一句话道尽局势。 「小姐呢?您怎么不在小姐身边?」安娜焦急追问,语气有点衝。 「放心,有莱尔保护她们。」 艾思拉指向爆发柔和光束的不远处??难以数清的巨蛇们正前仆后继地聚集在那,四人完全看不到繆思的人影。 「这、这叫我们怎么放心!」第三位女护卫,安琪拉,眼前一黑,只觉自家小姐已经被那些怪物给分食了。 艾思拉也有些不放心,但为了安抚三女,表面上仍端着一副从容作派,安抚他人也安抚自己,「没担心,繆思待在十分强力的防御法阵里,可比我们要安全许多。我们还得去救其他人呢!」 言谈间,艾思拉风行术的速度也未慢下来,拖着一长串巨蛇群,赶去救援其他护卫们。 想要找到其他护卫很简单,往巨蛇们行进的方向走就对了,果不其然,艾思拉等人很快便找到人,安娜率先呼喊她的同伴,「修奇!纽特!杰克!」 艾思拉手一抬,施展风行术将地面上仓皇逃窜的三人抬到半空中,与她们的高度齐平。 「你们没事吧?」安娜问。 「没事,幸好阁下及时赶到。」三位男性参差不齐的回答,皆是一脸心有馀悸。 短时间内接连施展精神魔法「灵魂衝击」与高级水系魔法「浪潮」,又为了营救诸位护卫,短时间耗费大量法力加强「风行术」的力度,以加快速度跟承载他人,饶是法力续航优异的艾思拉也有些吃不消。 她面带微笑,看着眾人彼此关怀,实则不动声色地微喘。 其他人由佩吉援救,我只需要负责保护这些人??嗯,没问题的。艾思拉心想。 「艾思拉阁下,我们赶紧去救其他人吧!」修奇急迫道。 艾思拉摇头,「剩下的人交给佩吉,这种场合,他比我可靠多了。」 说着,她带着眾人飞到巨蛇群远不能触及的高空。 护卫们无不吞着口水,脚没踩着的东西的感觉,真让人腿软。 「哼哼,刚才我带你们的小姐玩,她可是适应良好呢。」艾思拉恶趣味地夸大实情,「你们总不会表现得比她还差劲吧?」 眾护卫笑得很勉强。 轰!! 距离「花之绝壁」要更远的地方,一道道烈焰如喷泉般炸起,凡是被波及到的巨蛇,即便只是沾到零星火花,亦在眨眼间被焚烧殆尽,只来得及留下一声短促的尖叫。 六名护卫望着那幅火光冲天、生灵灭绝的地狱绘卷,无不目瞪口呆,惊骇不已。 艾思拉则暗自感慨,佩吉的火的威力真是越来越可怖了,想来他与那把长枪的契合度也更高了。 身处「花之绝壁」里的繆思与克莉丝汀虽被眾多巨蛇围困,不晓得外头情况,却也听见那惊天动地的爆炸声,繆思顿时紧张地问斯卡莱特,「怎么会有爆炸声?艾思拉他们是不是出事了?」 「我看是那些怪物出事了。」斯卡莱特打呵欠。 斯卡莱特太熟悉佩吉的招式与威力,知道他肯定在狠削那些不长眼的怪物,一点也不担心。 真可惜看不见呀,一定比大电影的特效场面还精彩。斯卡莱特遗憾的想,自己是不是该去学水镜术呢? ★ ★ ★ 时间稍稍微前拨,佩吉刚与艾思拉分道扬鑣之后,很快便找到形状凄惨的三名护卫。 佩吉手中的神武焚天反应其主人的情绪,战意沸腾地颤动着,他纵身跳下,落在三名护卫中间,一声令下,「待在原地,别动!」 接着他高举长枪,喝道,「焚天˙星火燎乱!」 无数个火苗出现,以佩吉为正中心,将四人包裹住。 「别跑出去,更别碰到这些火球,我可不想先把自己人给烧死了。」语毕,佩吉跃出火苗构成的防护圈。 奇异的是,火苗对于佩吉彷彿是不存在的,不仅没有伤害他分毫,更没有因为佩吉的穿透而消失。 三名护卫见状,又惊诧又鬱闷,这火圈真的能保护好他们吗?既使火苗能伤害巨蛇,可是巨蛇那么大隻,随便动一动就能把他们三给压死了!如今他们被困在火圈里,想逃跑也没办法!佩吉真的是来救他们的吗? 已衝出火圈的佩吉自然不知三名护卫内心多崩溃——就算知道也不在意——他衝到离他最近的一条巨蛇跟前,朝牠全身上下相对柔软脆弱的腹部,一枪刺入,顿时,水蓝色的血液溅得他满身,嘶嘶冒烟,他的皮肤很快变得焦臭。 佩吉立马意识到巨蛇的血液有强烈腐蚀性,但他没有退却,反倒往前迈近一步,将长枪插得更深,犹如宣判死刑地说: 「焚天˙红莲业火。」 这是佩吉在近身战中最常使用的招式,霸道暴戾的火焰犹如其名,彷彿炼狱中惩戒消灭罪恶的业火,燃尽长枪可及的所有敌人??不,是不分敌我的任何人事物。 红莲业火四字一出口,埋在巨蛇肚腹的枪头便爆发出灼人的火焰,猛烈的业火以无法抵抗之势,灼烧巨蛇的五脏六腑,将牠的内里吞噬殆尽。 「嘶嘶嘶!嘶嘶!」这条巨蛇发出惨叫。 佩吉以横扫千军之势,将焚天往巨蛇的左侧横向切出,再给巨蛇搞出个大伤口。但这点伤势,在红莲业火的痛楚下,实属不足为道。 佩吉用了不到十秒的时间解决一条巨蛇,儘管速度已非常快,但他还是惹得其他巨蛇群情激愤,转眼间将他团团包围,接二连三地扑向他。 「智商真高,可惜,这是个愚蠢的决定。」佩吉的双眼倒映火光,亮的惊人。 即便他不再指示,焚天的红莲业火仍然猖狂燃烧,战意沸腾,佩吉的双脚不规律地前后来回跳动,他轻巧划一个圈,在周围画了个妖冶的红色波浪线,与之而来,是四处喷溅的水蓝色液体,以及在生灵躯体上肆意挞伐、扩张领土的红莲业火。 轰!! 见佩吉没几下功夫解决周围的巨蛇,被星火呵护的完好无损的三位护卫,除了瞠目结舌,实在无法做出其馀表情。 纵火烧死数条巨蛇的佩吉走向三人,他背朝火光,藏在阴影里的表情惯常淡定,在三人眼中,却好比恶鬼修罗,竟让他们一时之间不敢直视。 「你们叫什么名字?」佩吉问。 他留意到三人眼底的恐惧,对此,他习以为常。 「我是修奇,」个子最高的男子强作镇定,对于佩吉把他们的名字忘得一乾二净一事,根本不敢表示不快。 然后,他先后比向身旁的两位同伴,「这两位是纽特与捷克。我们与安琪拉都隶属于c组。」 佩吉点头,「我再去找其他人,你们先待在这。晚点我再来接你们。」 艾思拉拿他的火没办法,他也不愿带着三个拖油瓶,时间紧迫,只能再委屈他们了。 与此同时,艾思拉用灵魂传音询问佩吉进展如何:『我这里已经找到六个护卫,用风行术带在身边,你呢?』 佩吉一边朝下个巨蛇聚集处奔驰,一边回復,『正好,我找到三个,你去顾一下,我继续找剩下的一位。』佩吉顿一下,忍不住多问,『斯卡莱特那边还好吗?』 艾思拉施展的是最简单的灵魂传音(法力耗损少),只能让施术者与另一人通话,也就是说佩吉与斯卡莱特无法互相通话,仅能藉由与施术者艾思拉对话,以传递讯息。 当然,这状况利大于弊,佩吉可不想聒噪的斯卡莱特在自己脑袋里废话连篇。 『好的很,虽然被一群巨蛇围攻,但他的法阵很牢固??这你应当是最清楚的吧!话说,你都不担心雇主安危呀?』 『既然知道他没事,就更不用问另外两人了。』佩吉轻描淡写带过,『我到了??呃,好像来不及了。』 他只看到巨蛇们聚在一块,没有其馀大动作,显然剩下几个护卫,不是被巨蛇辗压成肉泥,就是被生吞或分食下肚了。 前者不用说,死的不能再死了,就现有条件,繆思雇佣的几位职业强者都无计可施。 他们唯一存活的可能性,便是后者之一,刚被生吞。他得趁那个衰鬼在巨蛇体内还未窒息前,把他救出来。 如此一来,他便不能使用焚天的火了。 当然,即便不使用焚天的火,单靠长枪本身,也能解决这些巨蛇,只是得费些时间??不巧的是,佩吉缺的就是时间。 很快想通事情关窍,佩吉从异空间武器库掏出另一件武器,百变神兵「幻祸」。 名符其实,百变神兵幻祸可随使用者心意,变化成任何武器,前提是使用者须对该武器足够熟悉。 大多时候,佩吉会将幻祸变作一把匕首,辅助长枪焚天较难施展开的近身战,然而,不同以往,这次佩吉面临的难题,是如何辨识出吞了人的巨蛇是哪隻??或哪几隻。 「幻祸,x光望远镜。」 顷刻间,一台双筒望远镜出现在佩吉手中。 佩吉心情微妙地使用,顿时,好几副蛇骨架映入眼帘。x光望远镜的功能很正常,不知该不该庆幸自己早些年经常跑医院。 话说,幻祸竟然连望远镜都可以变啊?? 佩吉很快就发现其中一条巨蛇的体内,有四个完整的人骨头。 多出的三人??应该是村民吧。 毕竟变故发生地过于突然,佩吉直到此刻,才有间暇心思去思考,这些从湖畔的广场突兀现身,前来捕猎他们的巨蛇,应当是先将参与祭典的村民们给吃了吧?可为什么巨蛇体内却见不着他们?或者该说,数量太少了。 也许他们大多数被压扁了吧,或者被不在此处的其他巨蛇吃了。佩吉只能作出如此猜测。 也不怪他的推测与事实相差十万八千里,毕竟真相实在过于匪夷所思。 阿冉与卫玖也在祭典广场??不过凭他俩的能耐,至少逃跑没问题。 总之,揪出目标蛇后,佩吉一样使出红莲业火率先将其他巨蛇烧死,再用焚天将目标蛇切了好几段,不顾该巨蛇断裂的身躯仍活蹦乱跳,逕自把昏迷的四人拖出来。 本来还担心四个衰鬼已经窒息而死的佩吉看清几人的衣着后,愣住了,他不禁呢喃,「这是怎么回事??」 这四个人,分明都是护卫团的成员! 虽然记不得四位衰鬼的名字,但佩吉好歹觉得他们眼熟。护卫团统共有十人,艾思拉救下六人,他方才救下三人,这里却有四人,多出的三人究竟是??糟糕,是蛇人! 佩吉赶紧在内心呼喊:『艾思拉!艾思拉!』 一片寂静。 是正在战斗没有空回应,还是中招了? 佩吉跳上屋顶,四下远眺,除了还在围攻「花之绝壁」的巨蛇群,没有在空中见到任何人影,也再不见其他巨蛇。 奇怪,巨蛇都被自己跟艾思拉解决了吗?数量有那么少? 接二连三无法解释的疑惑让佩吉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戒,但眼下还是艾思拉的安危要紧,他暗自思忖:带着累赘的艾思拉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三个偽装的蛇人就近对她发动奇袭??成功率不低。 轰!! 爆炸声响起的同时,佩吉也感觉到他放在某人身上的防御机制被触发了,他惊愕地望向爆炸声响之地──花之绝壁「里面」! 「怎么会??」 话还未出口时,佩吉便往花之绝壁的方向赶去,险些忘记昏迷不醒的四名护卫,他直接在路上施展星火燎原,指使星火去保护他们。 「??我懂了,是那个蛇人。」 方才那三字出口,佩吉立时想通事情是怎么回事,斯卡莱特的「花之绝壁」以物理方式极难突破,但若是从内部?? 思及最开始被斯卡莱特困于六芒星禁錮阵的蛇人,佩吉这才明瞭,牠既是丝娜裘莉用来偷袭斯卡莱特、可有可无的砲灰,却也是必要时刻,绝地翻盘的奇兵! 佩吉也跟自己搭档一般,骂了一句「老女人」,同时脑袋接着快速运转。 至于那位蛇人如何突破禁錮阵??牠肯定,是变成巨蛇了。佩吉的第六感告诉他。 巨蛇由蛇人变成,蛇人可以偽装成人??吉尔贝利人就是蛇人! 这次可真是误入蛇窝了。佩吉努力自我调侃,心火却越发旺盛。 他面若寒霜,双眼却杀意充盈,宛若千年玄冰下沸腾着岩浆,随时会衝破寒冰,带来末日灾厄。 Chapter.20 嚮导 佩吉猜的不错,原先被六芒星禁錮阵囚禁的蛇人突然化身成巨蛇,面临这突然其来的变故,繆思与克莉丝汀两位手无搏鸡的千金小姐与贴身女僕都吓傻了,反而是躺着假寐的斯卡莱特迅速反应过来,在蛇人彻底变成巨蛇以前,想也不想,跳起身而后把两女推下屋顶,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可他也就只能做到这样了,为了保护两女,他成为离巨蛇最近之人,还来不及开枪攻击,冰凉的蛇鳞就贴到他脸上,恐怕再下一秒,他就会成为蛇身与石屋间的夹心,被持续巨大化的蛇压扁! 吾命休矣! 斯卡莱特只来得及这般在内心吶喊。 可万万没想到,他竟人体自燃了。 轰!! 无端生出的火焰将斯卡莱特包裹住,却没有伤及他分毫,然而,凡是与他接触的任何事物,巨蛇、屋顶、衣服、背包,甚至是他的枪!却都被火焰的高温烧焦烧融烧没了! 「卧槽!」斯卡莱特当机立断,把枪和背包扔出去。 可惜,直到它们撞上纯白的花之绝壁,都没有遏止它们被火焰烧毁的悲剧。甚至连花之绝壁都被烧出一个洞,而这个洞还在持续扩大。 「啊啊啊!我的枪!我的钱!去你的佩吉!搞什么鬼呀!?」 「天哪!怎么办!斯卡莱特你搞什么鬼!」 克莉丝汀凄厉尖叫,瞪着外头蛇视耽耽的巨蛇群,又回头瞪向在后头肆意蔓延的熊熊烈火,头不怕扭伤地飞速前后转动,只觉得天要亡自己与小姐。 繆思也很害怕,但克莉丝汀创新纪录的高分贝,让她只得先顾及自己的耳朵,恐惧心都得往后排。 「克莉丝汀,闭嘴!」连繆思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现场一片混乱,还来不及变成巨蛇的蛇人死的不能再死,石屋也将被焚烧殆尽,惟有斯卡莱特还活绷乱跳、哭天抢地。 以这火焰之可怖,繆思觉得她们根本不需担忧巨蛇,反正她们绝对先被烧死,兴许连痛楚都来不及感受。 轰!! 又是一声爆炸,而且声响之巨,彷彿就在咫尺之间。 繆思与克莉丝汀都在心底哀叫:又怎么了!? 斯卡莱特则暗自松了口气,他知道是自己搭档赶到了。 映证他猜想的,是花之绝壁里的火焰逐渐消退,直至熄灭。 唯独他身上的火焰还在燃烧,虽然不痛不痒,却也让斯卡莱特不敢轻举妄动。 熟悉的红莲业火将外头的巨蛇群都烧没时,花之绝壁也摇摇欲坠,原本纯白的柔和光芒变得一暗一亮,犹如故障的电灯泡,让花费大把金钱与时间才得以佈置该法阵的斯卡莱特心疼地滴血,没好气地看着法阵外踩在一片灰烬上的冷面杀神。 无论是谁,见到轻而易举夺去数条性命的人,即便不心怀畏惧,也必将心生忌惮、敬而远之,但斯卡莱特的着眼处比较奇特,他在意的是自己千辛万苦弄出来的防御法阵,三两下就被对方破坏了。 我一定要创造出这混帐的火也烧不坏的法阵!斯卡莱特暗暗发誓。 经过一番垂死挣扎,花之绝壁终究被破坏了,在屏障消逝的瞬间,佩吉就衝到斯卡莱特面前,把对方紧抱在怀,一丁点心思也没分给另外两人,其中一位甚至是他雇主。 「我就知道他们有一腿。」克莉丝汀小声嘀咕。 繆思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斯卡莱特可还一丝不掛呢! 「你有受伤吗?」佩吉稍微冷静下来。 「你说呢?」斯卡莱特翻白眼,「给我把火焰收走,热死人了。还有,衣服借我。」 还挺有精神的。佩吉这才把人放开,心念一动,斯卡莱特身上的火焰瞬间熄灭了,尔后,佩吉从异空间武器库翻出一套迷彩服。 「没有内衣裤。」 「无所谓。」 毕竟保住小命一条,斯卡莱特也不是女孩子,倒不会介怀被迫裸体,他介怀的是自己的武器还有钱全没了,哦!想到就心痛! 「你什么时候在我身上设下法阵的?」 斯卡莱特一面着装一面询问,他自认为精通阵法的大师,没想成居然让只会藉由神武施展法术的傢伙无声无息地设下法阵(当然也有自己对他不设防的缘故),这使斯卡莱特感到很没面子,却又很好奇。 佩吉拍一下他的右肩。 斯卡莱特恍然大悟,是在对方即将去往祭典广场之时! 「以防万一。」佩吉补充,「那是『烬灭』的另一种使用方式,只要有人攻击你,就会发动。」 竟然用上烬灭??发动条件还设的那么简单! 斯卡莱特嘴角抽搐,指向不明所以的繆思与克莉丝汀,「要是那两个女人事先抽我一巴掌呢?」 「??你干了什么事要被她们抽巴掌?」 「靠,你的意思是她们也会像那条蛇一样被烧死是吧!」 斯卡莱特没有回答佩吉的问题,反而是愤愤斥责他,「她们可是我们的雇主以及雇主的小蜜耶!(克莉丝汀:喂!)佣金还没给全??呸!我的意思是,不管对方是谁,都别使用这种伤人伤己的蠢招!」 在雇主面前把佩吉训一顿,无论两女心里怎么想,态度算是做足了。 尔后斯卡莱特拉着佩吉走向繆思与克莉丝汀,此时,斯卡莱特才微微撇过头,将自己的嘴型藏在两女的视线死角,以低不可闻的声音说: 「这玩意儿酷毙了!可惜太不可控,之后我再帮你改良。」 斯卡莱特的言语中满是心痒难耐。 ??就知道这傢伙不会有怜香惜玉的心。佩吉面无表情地想。 「佩吉先生,艾思拉呢?」繆思心生不详,她知道自己遭逢危险时,艾思拉绝不会无故缺席。 「她应该是被蛇人偷袭了。」佩吉回答,接着把三个蛇人冒充护卫团成员一事简单向三人说明,「??等我意识到事情不对,已经联系不上她了。」 繆思咬牙,脸色发白,尽显焦虑不安之情,「她的目标不是我吗?为什么要对付艾思拉?」 「解决艾思拉,就等同解决你。」斯卡莱特一语道出关键,「没有艾思拉的法术缓和你的负面情绪,你很快就会被月阴之气摧毁神智,沦为丝娜裘莉的傀儡。」 事实上,眼下繆思的情绪便有些失常了,但为了不刺激她,斯卡莱特没有说出口。 「那怎么行!难道你们没有其他办法吗?」 克莉丝汀激动的质问。她紧抓繆思的手臂,彷彿一松手,就会永远失去对方。 斯卡莱特皱眉,一时之间,他还真想不到什么办法,繆思精神方面的问题一直是交由艾思拉负责的,眼下突然要他们接手艾思拉的工作?? 「我们去救艾思拉吧。」 率先提出解决办法的人竟是佩吉,这法子简单粗暴,甚合繆思心意,繆思登时点头赞同。 佩吉继续阐述,「以艾思拉的实力,不可能被区区三个蛇人打败,应该是顾及被挟持的人质??另外,从被蛇人偷袭直到现在,艾思拉都没有分出心思用灵魂传音与我们通讯,所以,我倾向丝娜裘莉在对艾思拉发动奇袭之前,便用了某种方法,阻断艾思拉与外界的通讯。」 「就跟这个与外界隔绝的部落一样,对吧?」斯卡莱特很快想到连天网都无法触及的吉尔贝利,稍加思索,他推测道,「儘管丝娜裘莉表现得对艾思拉不屑一顾,但她为了施展仪式,必然需要艾思拉的帮助,无论是法力供给,或是施法者不传于外人的秘密知识。如此想来,艾思拉暂且性命无虞,最多是身受重伤,被囚困在某个隐密地方。」但是,那几名护卫就不会这么好运了。 繆思心知肚明斯卡莱特的未尽之言,心情更抑鬱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艾思拉阁下被囚禁于何处。」克莉丝汀说。 「??我们需要对吉尔贝利很熟悉的人。」斯卡莱特有点不情愿地说,接着转头看向右前方,「你该不会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吧?出现的也太凑巧了。」 繆思与克莉丝汀回首,来人正是阿冉与卫玖,只听闻卫玖嘲弄地对阿冉说,「看吧,不只我一个人怀疑你,你的演技实在拙劣。」 「世界上精明的人实在太多了。」阿冉耸肩。 几人听了阿冉的话都提起戒备心,除了佩吉,他因为阿冉先后救了自己与斯卡莱特而对他颇为感激,况且对方与卫玖的相处模式,让佩吉想起他与斯卡莱特,加上其实力之强悍,综合各方面要素,使他对两位少年颇有好感。 因此,佩吉极罕见地主动与他人搭话,「在广场上,你们曾说过,『那些人肯定会遭遇生命危险』,是指那些由村民变成的巨蛇吗?」 斯卡莱特错愕地望着佩吉,「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没告诉我!」 「没有时间。」 先是蛇人偷袭,接着是鏖战巨蛇,最后是重要战力艾思拉下落不明,吉尔贝利的感恩祭典,对于他们这群外来人来说,着实是印象深刻、别开生面的节庆。 斯卡莱特自然也明白,无奈地叹了口气。 待两人结束对话,阿冉才回答佩吉的问题,「不只如此。你们人数少了许多不是吗?虽然尚未有人死去,可他们的状况都非常危险。」 「你怎么??」 斯卡莱特话还没说完,就被繆思打断: 「你知道艾思拉他们被关在哪里?」 「我知道。」阿冉语气篤定,他气地神间地望向满脸狐疑的斯卡莱特,「我甚至能带你们去,只要你们愿意相信我。」 斯卡莱特撇嘴,「少挑衅我,最终做出决定的是我们的雇主。」 「当然要去救她!」繆思直截了当地说。 阿冉点头,「那我们快走吧。那地方距离这里有点远,嗯??两位姊姊都要去吗?」 「我要去!」 「我、我跟着小姐!」克莉丝汀努力隐藏自己的害怕。 「不是我说话难听,但你们两个真的很碍事??」斯卡莱特毫不客气,「何况丝娜裘莉能透过莫尔顿小姐了解我们的情况,有她在队伍里,就等同于安插一个内奸。」 繆思眉头皱起,她理智上知道斯卡莱特所言极是,可情感上,她实在放心不下艾思拉,满心思只想即刻确认对方的安危,并让她脱离苦海。 在繆思的理智与情感两相拉扯之际,阿冉正闭目沉思,没过多久便睁开双眼,凝视繆思,语气坚定地说,「别担心,我一定会带他们救出艾思拉姊姊。」 「这么神通广大呀?」斯卡莱特口吻凉薄,「你究竟是真有本事,还是花言巧语的骗子?」 屡次遭受斯卡莱特的冷嘲,阿冉都不以为意,将其视若过耳清风。但面对这个质疑,阿冉却是很认真地说出令所有人摸不着脑的话: 「都不是。我是『嚮导』,天生能看见命运的轨跡,并从中找到最正确的道路。」 阿冉灿烂一笑,「我们『嚮导』的天职,便是引领青睞之人,实现他的梦想、野望或者任何他渴望的事物。」 「嚮导?」眾人异口同声地呢喃。 佩吉与斯卡莱特对视一眼,连他们这般见多识广的猎人都未曾听闻,这位名为阿冉的少年,真的不是在哄骗他们? 「嚮导是一种职业,跟预言师很像,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一直在旁聆听的卫玖说话了。 他耐心给眾人解释,「跟我们杀手一样,是隐匿于世俗的人。但杀手需要接单暗杀,嚮导却从未有其特定行动??唔,也不是,硬要说的话,嚮导多半有救世救人的圣母心肠,他们的身分有先知、摄政、皇帝甚至是受人膜拜的神祇,所作所为经常影响家国命运,改变歷史重大歷程,从而被世人神化。」 「许多我们所熟知伟人,其来歷多半无法考究不是吗?那么,他很有可能就是嚮导,而他的过往早被人为抹去。」 「因为嚮导欲望淡薄、来去无踪,是传说中的存在,我也只是听闻过他们的存在,如今是第一次见到。」 说到这,卫玖意味深长地瞟了阿冉一眼。 阿冉靦腆一笑,「我还年轻,没有前辈们那样了不起。但我们确实不喜欢受到世人关注。」 「我了解了,那么拜託你再一次为我们带路吧。」佩吉说。 「喂!」斯卡莱特没好气地唤了佩吉一声,「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我还半信半疑呢!」 佩吉瞟他一眼,「你也没什么好办法不是吗?而且我觉得阿冉没有骗人。」 就连不把这个团体放心上的卫玖都对斯卡莱特的无力与抓狂感同身受,只见斯卡莱特歇斯底里地指着佩吉的鼻子大骂,「你觉得你觉得!你觉得有个屁用!」 佩吉撇头避开斯卡莱特的手指,义正严词道,「我的直觉可没有出错过。」 斯卡莱特嘴角微抽,无言以对,佩吉看人眼光确实不赖。 「随便你吧!」他勉强被搭档说服了。 斯卡莱特目光微沉:除此之外,阿冉在玛茵镇容貌多变的事跡,也确实像他所说,是嚮导隐瞒过往的一种手段。这才是他姑且相信阿冉的主因。 对于所谓「嚮导」,由于佩吉与斯卡莱特多年来在各个稀奇古怪的遗跡探索歷险,遭逢诸多诡譎之事,因而两人对未知事物的接受程度颇高,也就没再对这个首次听闻的职业,大惊小怪地质疑了,就当作在漫长冒险生涯中,再添一笔奇闻軼事。 至于繆思,她不在意阿冉的真实身分,甚至不关心对方是否别有用心,只要对方能够拯救艾思拉。 「事不疑迟,我们赶快出发吧!如果还有其他问题,可以路上接着问我。」 似乎听见繆思的心声,阿冉果断下指示,然后望向她,目含歉意,「在那之前,为了不让丝娜裘莉窥伺我们的行动,繆思姊姊,很抱歉,得请你睡一会了。」 繆思有些勉强一笑,「没关係,我也很清楚,绝不能让丝娜裘莉窥伺你们的行动??唔呃!」 还话未说完,谬思便感到后脑勺一疼,隐约听闻克莉丝汀的惊呼声,紧接着便失去意识了。 Chapter.21 恋心 繆思陷入沉睡后,如她所愿,透过丝娜裘莉的双眼见到了心之所系之人。 眼前是一处阴暗潮湿的石室,艾思拉蜷曲在石室墙脚,衣衫襤褸,气息微弱。 哦不!繆思在心里惊呼。 繆思走到艾思拉跟前,由上而下,面无波澜地察看对方的凄惨模样。 水滴自天花板不住滴落,沾湿艾思拉的秀发、脸庞与衣裳,最终于地面积攒一滩水??不对,是一滩血! 竟然流了这么多血??时间才过去多久,艾思拉就遭受这般非人的折磨! 繆思又惊又怒,只想尽快搞清楚艾思拉的伤势,尽己所能治疗她,但是,自己却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因为现在「她」是丝娜裘莉。 「艾思拉阁下,你有什么想说的话吗?」丝娜裘莉终于开口了。 她的语气是繆思所熟悉的,诸事尽在掌握之中的悠然,但身处此情此景,却又无可避免地多了几分恶意。 丝娜裘莉饶有兴致地打量她的杰作,一名重度伤残、奄奄一息的高贵施法者。 繆思深刻感受到丝娜裘莉对艾思拉的憎恶,毕竟,若非艾思拉从中作梗,丝娜裘莉早藉由仪式,成功夺取自己的身体了。 思及此处,繆思感到分外对不起艾思拉,儘管罪魁祸首是丝娜裘莉,可繆思仍觉得是自己害了对方。 那边,艾思拉身体微颤,嘴唇开合,却只说了几个模糊的状声词。 此时,丝娜裘莉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豁然醒悟,「哎呀,我忘记了,你现在说不清楚话,毕竟我把你的舌头割去了。」 什么!? 「还砍断你的手??呵呵,没了嘴巴和双手,你作为法师,跟废人有什么差别?」 ★★★ 「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她!唔呃!」 繆思因愤怒至极而梦醒,隐约瞧见朦胧的灯光,接着后脑勺一疼,转瞬间又昏厥睡去了。 「下手不用这么重吧!」克莉丝汀忿忿地对卫玖抗议。 毫不手软下手敲晕繆思的人,正是卫玖,他听了克莉丝汀的话,小嘴一撇,「难不成要功亏一簣,让敌人知晓我们的行动你才高兴?再说,莫尔顿不都同意了?」 「但是??」 「莫尔顿小姐刚才说的话??」斯卡莱特打断克莉丝汀的怨言。 他望向佩吉背上的面色惨白、嘴唇嫣红的繆思,注意到她脖子上多出一双贝利蛇的图腾,忆起繆思曾提过,这是丝娜裘莉拥有的刺青。 斯卡莱特神色凝重,「情况不妙啊??」 「往好的一面想,我们的推测没有出错,艾思拉还活着。」佩吉以为斯卡 莱特指的是艾思拉,出言安慰他,然后询问拿着手提灯、跑在最前头的阿冉,「艾思拉是被囚禁在什么样的地方?」 「蛇狱。吉尔贝利专门用于关押罪人的牢狱,也是他们祭祀神灵的场所。」 「神灵??也就是吉尔贝利神话传说中的蛇母诺拉吧!祂真的会现身,吃掉吉尔贝利人献上的祭品吗?」比起提问,斯卡莱特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但阿冉还是认真回答他的问题,「偶尔会出现,尤其当祭品是男性时。」 「为什么?」克莉丝汀问。 「因为蛇母是女的。」 「呃??」 因为理由过于人性,眾人一时之间陷入沉默。 克莉丝汀乐观地打哈哈,「幸好艾思拉阁下是女孩子,蛇母对她不太会產生兴趣。」 然而,佩吉与斯卡莱特皆神色诡异,面面相覷,互相明瞭对方的心思:恐怕现实正好相反哪! ★★★ 繆思坠入相同的梦境。 当重伤的艾思拉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繆思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从梦里惊醒了,而那正是丝娜裘莉喜闻乐见的。 『我不会再让你得逞了。』繆思愤恨地想。 丝娜裘莉叹了口气,「顽固的小丫头??到了这地步,你还妄想自己能逃过我的手掌心吗?」 『我寧愿死了,我绝不把身体给你!』繆思怒吼。 「呵呵,你要敢那样做,我就把这个法师杀了。」丝娜裘莉此言一出,立时让繆思禁声,不敢再乱说话。 见状,丝娜裘莉掩嘴闷笑,忍不住打趣,「这么一来,这位法师岂不是与你殉情了,这样不好吗?」 繆思闻言一愣,又羞又恼,『你在胡说什么?我对艾思拉没有那种心思!』 丝娜裘莉不以为然地置之一笑,突然说起毫不相关的事情,「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成为『传承』仪式的『继承者』吗?」 「什么?」 「就是那个红发小子所说的『掠夺』仪式。」丝娜裘莉冷哼,「不过是略懂皮毛的门外汉,怎能懂得『传承』仪式的伟大与奥妙。」 繆思在脑里转换,传承仪式的继承者,等于掠夺仪式的被掠夺者。 『名字取得挺好。』也就名字好听。繆思暗讽。 丝娜裘莉没察觉繆思的话里有话,颇为满意,继续跟她说明,「我每次举行『传承』仪式,都会事先挑选多位候选『继承者』,花费一段时间进行筛选,直至找出最合适的那位。」 「『继承者』必须符合多项条件:一、二十到二十五岁的女性;二、美丽的容貌与卓越的才智;三、强悍坚定的精神意志??」 「前两项很简单,才貌俱全的女性还是很多的,但要符合仪式所要求的坚定意志,就需要我悉心测试了,我想你应该猜到了,没错,就是你持续一年之久的恶梦。」 听到这,繆思马上反应过来,『其他继承者候选人呢?』 「死了,或者疯了,谁让她们精神那么脆弱。」丝娜裘莉轻飘飘地说,毫无愧意。 『??你这混蛋!』繆思咬牙切齿。 丝娜裘莉宛如受到讚美,得意得笑了,「第四项,热烈专一的爱意。通常符合第三项要求的候选人,基本上就被我内定为『继承者』了,通常我会不择手段,让她爱上某个人??」 『什么?你是什么意思!?』繆思悚然。 「哈,你在害怕什么?你害怕根本没有『艾思拉』这个人,而是我弄出的假象吗?」丝娜裘莉调侃她。 繆思冷静下来,『艾思拉不可能是假的,她的事蹟与成就,无论是猎人协会的情报网,还是施法者的天网上,都有纪录。』 「就算确实有艾思拉这个人,但你遇到的艾思拉,兴许不是真正的艾思拉。」 丝娜裘莉用脚勾起墙角边艾思拉的脸,似乎不屑于触碰她,「你到底喜欢她什么?你甚至不了解她是怎样的人。」 『跟你无关!你别这样对她!』 见到艾思拉两眼无神的模样,繆思无比心疼,对丝娜裘莉更是怨懟至极。 丝娜裘莉放下脚,没再做出更出格的举动,「你知道『她』其实是男人吗?」 『什么?』繆思一呆,『你为了摧毁我的心智,什么离谱的谎都扯!』 「我可以证明给你看呀,正巧他人就在这,任我宰割。」丝娜裘莉蹲下身,伸出手,打算脱掉艾思拉的衣服。 『等等!给我住手!不管艾思拉是男是女我都不在乎!』 「是个男扮女装的变态也不在乎?」 『不在乎。而且艾思拉扮作女孩子,很可能是性别认同障碍,别用那种粗俗字眼形容她。』繆思冷冷说道。 「哼嗯,你可真护着他。」丝娜裘莉嗤之以鼻,「那么他与诸多男性有情感牵扯,甚至肉体亲密关係之事,你也不在乎?不可能吧。」 『??那是她的自由。』这次繆思沉默半晌,却还是站在艾思拉的角度说话,『没有始乱终弃,没有辜负对方,既然如此,旁人有什么资格对她的私生活评头论足。』 「呵呵,你可真大方,我万万忍受不了所爱之人被别人占有??这倒是我们最大的不同。」丝娜裘莉神情诡譎,「不过,已经足够了。我想得没错,你拥有热烈专一的爱意,就如同我对蛇母??我无论如何都不愿离开她,所以我要更长更长的寿命,不论沾染多少鲜血,我都要永远和她在一起??我这么说,你能理解我吗?」 『我理解个鬼啊!』繆思忍不住骂人。 突然,繆思浑身一颤,心脏彷彿被紧捏一般难受,她不知自己的灵魂正遭受未知力量的侵蚀,徒劳地挣扎不已,『这是、怎么、回事??呃啊啊啊!』 「条件达成,仪式成功了。『继承者』必须与『传承者』有相似之处,所以我这八十年来,总是在物色与我相似之人呢,而你是第八个。」 在繆思痛苦哀叫之际,丝娜裘莉仍在絮絮叨叨,「接下来你将继承我的意志,包含我的情感、学识、记忆与灵魂??呵呵,这压根不是『掠夺』对吧?别担心,虽说往后将由我的意志主导『繆思』,但你的灵魂并不会因此消逝,而是存活于我的灵魂之海,就和先前的几个女人一样??」 随着丝娜裘莉的话语,繆思的意识逐渐模糊,彷彿整个人沉入深海,四周是空荡荡的寂寥,一切皆离她远去,而她也不再在意。 我是谁?我在哪里? 沉入丝娜裘莉广袤的灵魂之海,繆思无悲无喜地思索人类哲学的千古命题。 ★★★ 「仪式成功了。」 月明星稀,眾人前往蛇狱的路上,阿冉突然开口。 「什么?」 除了惊愕的克莉丝汀,其馀人都不感到意外,斯卡莱特更是一脸理所当然,「没有艾思拉压制,丝娜裘莉果然很快便成功了??我们该拿她怎么办?」 他望向仍沉睡不醒的繆思,「她现在已经是丝娜裘莉了。」 「只要她一醒来就马上打晕,这样丝娜裘莉即便得到身体也使用不了。」卫玖说。 「这么做根本无法解决问题。你怎么不说,直接取莫尔顿性命,便等同把丝娜裘莉杀掉了呢。」斯卡莱特轻嗤,确信卫玖压根儿不在乎繆思的死活。 「你的主意不错。」卫玖果真表示赞同。 「你、你们在胡说什么!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克莉丝汀在斯卡莱特的背上剧烈挣扎,「放开我!我就知道我看错你们了!」 「欸,别乱动!蠢货!以现在的行进速度,我要是真的松手,你肯定会摔个半残好嘛!还有,什么叫『我就知道』?对我们这么没信心吗?」 虽然在吉尔贝利之行,数度因实力不济而遭遇生死危机,但想要单纯凭藉力量压制一个普通女子,对斯卡莱特来说还是轻而易举的,克莉丝汀的扑腾没有掀起丝毫波浪,反倒是斯卡莱特一脸不痛不痒的欠扁模样令她更生气了,「你可真没幽默感,瞧不出来我和卫玖在开玩笑吗?」 「玩笑?」克莉丝汀傻傻地望向卫玖。 卫玖神秘一笑,「调节气氛呀。」 「杀手开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克莉丝汀将信将疑。 「你这是对杀手有偏见。」卫玖端着小脸,严肃地说,「真正的杀手是不会乱杀人的,没有好处的事干嘛要做。」 佩吉询问斯卡莱特,「如今丝娜裘莉掠夺了莫尔顿的身体,那她原本的身体呢?已经成为空壳了吗?」 「还有小姐呢!真正的小姐该不会已经??」克莉丝汀不敢道出自己的猜想。 「不要抓我头发!」斯卡莱特摇摇头,挣开克莉丝汀的魔爪,呲牙咧嘴,「莫尔顿现在的情况??简单来讲,她就像是被附身一样啦!儘管身体被脏东西操控,但灵魂仍旧存在于体内,没有受到损害。至于丝娜裘莉原来的身体??」 听闻斯卡莱特的话,儘管只不过认识人家几天,但已知晓斯卡莱特不会在正经事上欺骗隐瞒,克莉丝汀这才勉强松口气,眼眸一转,恰好瞥见自家小姐正悠悠甦醒,双眼迷濛,「这是怎么??呃!」 然后又被卫玖双手合掌给敲晕了。 「喂!不是让你温柔一点嘛!」克莉丝汀气急败坏。 「我真的很温柔了。」卫玖真心实意地说。 毕竟他只要用上三成力道,就能把繆思的脑袋给轰烂。 「嘖嘖,真是坏心眼哪!故意慢半拍下手,让丝娜裘莉知晓她被我们蒙骗,再打晕她,让她毫无作为的空间,只能待在莫尔顿的身体里生闷气。」斯卡莱特一脸幸灾乐祸。 「坏心眼的人是阿冉,欺骗莫尔顿,进而蒙骗丝娜裘莉的人是他。」卫玖毫不犹豫地甩锅。 「哪有欺骗她,我不是承诺一定会救出艾思拉姊姊吗?」阿冉目不斜视地反驳。 「你的原话是,『我一定会带他们救出艾思拉姊姊』,是『他们』。」 自从被阿冉的文字游戏给晃点后,卫玖便对阿冉的一字一句分外较真。 阿冉厚着脸皮,理直气壮道,「有什么不对吗?我方才虽然没把繆思姊姊算进去,可不代表不带她一起呀!」 「你这傢伙??」卫玖咬牙。 「况且,一直以来,丝娜裘莉都藉由窥伺他人,来伤害无辜之人,早该被其反噬,品尝如此恶行的苦头了。」阿冉无情地说。 其他三人想起卫玖对嚮导的评语──嚮导多半有救世救人的圣母心肠──还挺有精准的。 卫玖加快步伐,蹓到阿冉旁边,盯着他即使被灯光照耀、仍显得冷情淡漠的面孔,新奇道,「你还会生气啊?」 「有一点。」 「我还以为你只会嘻皮笑脸呢。」 「我哪里嘻皮笑脸了,你到底怎么看我?」阿冉立马笑开怀,「这么说来,我原本也以为你只会生气。」 「那不都是你害的!」 看着两位少年嘻笑怒骂的模样,佩吉会心一笑。 斯卡莱特特无语地看着他,不禁吐槽,「你是他们的老父亲吗?干嘛用这种慈爱的眼神看人?怪噁心的。」 佩吉斜睨他一眼,语带嫌弃,「对于自己没有的事物,看到别人拥有,总会格外羡慕啊。」 「嗄?」 Chapter.22 蛇狱 因为大量失血,周围还没有光线,艾思拉无法视物,只能朦朦胧胧听闻一个悦耳的女声断断续续地说话: 「??我会不择手段,让她爱上??」 「??你甚至不了解她是怎样的人??」 「??你知道『她』其实是男人吗?」 听到此处,艾思拉陡然清醒,压下失去双手与舌头带来的剧痛,她已然明瞭藏身于黑暗的女人的身分──丝娜裘莉! 虽然对于丝娜裘莉竟然知晓自己的生理性别感到诧异(繆思并不知道啊),但艾思拉并不在意这点,她意识到丝娜裘莉正在与繆思对话。 太危险了!跟丝娜裘莉交流得越频繁,就越加速仪式的进程啊! 艾思拉心急如焚。 儘管艾思拉提起精神,但她的身体状况过于糟糕,聆听丝娜裘莉的话语十分勉强,儘管对方不知为何突然蹲踞在自己跟前,喷在自己脸庞的气息如兰芝芬芳,但对方与繆思的交谈,艾思拉依旧听得缺字漏句,但这也足以让她了解情况有多坏了: 「……你拥有热烈专一的爱意,就如同我对诺拉??我都要永远和她在一起??」 「??条件达成,仪式成功了??」 「??你将继承我的意志??你的灵魂并不会因此消逝,而是存活于我的灵魂之海??」 最终,丝娜裘莉冰凉的手抚摸艾思拉的脸庞,原来她业已明瞭艾思拉恢復神智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了??艾思拉阁下,你真是值得尊敬的人物,若非你阻饶我,我绝不愿让你变成这副模样。」 丝娜裘莉语带悲悯。 谁稀罕你猫哭耗子假慈悲。艾思拉不屑地想。 丝娜裘莉不在乎艾思拉怎么想,她心情绝佳,轻笑一声,「也就是这样的你,才会让我可爱的继承者心生爱慕之情,我还得多谢你呀。」 继承者?是说繆思吗?心生爱慕之情??这女人在说什么? 艾思拉有些后悔没跟斯卡莱特问清仪式的所有事项,要不然也不会对丝娜裘莉所言摸不着脑了。 「为了感谢你,我会把你们与这具身体,献给我的爱人诺拉,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丝娜裘莉自然没间情逸致为艾思拉解惑,她抚摸心口,接着说道,「我相信繆思也会高兴的,虽然她已陷入沉睡,但她对你的感情仍残留于她心底。」 「往后,每当我与诺拉相见,便是她与你相见之时,我与诺拉相亲相爱,就是她与你相亲相爱,想必她会很高兴的。」 好不容易,艾思拉能听清楚丝娜裘莉的话了,却是这般不知所云的疯言疯语。 一般来说,艾思拉肯定得感慨碰上个专门祸害旁人的恐怖情人,但繆思居然暗恋自己的巨大信息量让艾斯拉脑袋当机了,一时半会,甚至没心思担忧繆思的境况,更别说去吐槽丝娜裘莉与蛇母诺拉的人蛇恋了。 直到丝娜裘莉躺在自己身旁,艾思拉才回过神,惊疑参半地瞪着丝娜裘莉(发出声音的位置)。 这女人又想做什么?艾思拉心想。 她小心翼翼地释放出感知,用来代替视力。 她「看见」丝娜裘莉躺在自己面前的地板上,双手置于腹部,十指紧扣,双眼闭合,犹如睡着一般。 艾思拉观望半晌,突然醒悟到哪里不对劲:丝娜裘莉的胸口没有丝毫起伏,难道她死了!? 艾思拉艰难地匍匐前行到丝娜裘莉身旁,先是用手感受她的鼻息,没有呼吸;而后触碰她的脉搏,没有动静;最后将耳朵贴到她的胸口,没有心跳声。 同时艾思拉也感觉到这幅身躯只是一个空壳子,里头的灵魂已然消逝无踪了。 是跑到繆思那里去了嘛??方才丝娜裘莉似乎有说繆思的灵魂将沉溺于她的灵魂之海,也就是与丝娜裘莉共生,至于她的身体最终的结局,必然和这位可怜女子一般,被丝娜裘莉拋弃后停止所有生命跡象,并被蛇母诺拉吞食吧! 但如果在丝娜裘莉找到下一个被掠夺者前,想办法将繆思从丝娜裘莉的灵魂之海救出,想来那时繆思的身体还未死去??我该怎么做呢? 艾思拉不是遭遇挫折便自暴自弃的性子,儘管作为一名施法者,除却傲人的感知能力,她已然施展不出任何法术,威胁性甚至比不过老弱妇孺,但她无论如何都不愿坐以待毙。 艾思拉将感知范围扩及石室之外,忍受杂乱资讯量带来的重荷,她已对这陌生之地有初步瞭解。 果不其然,这是一间囚室,而且还是用于关押死囚的牢狱,从石室往外走出门,会来到一个狭隘的长廊,长廊的两边是若干间相同的石室,自己所待的房间并没有比较特别。 其中一间石室关押着昏迷不醒的六名护卫,他们的伤势与自己比起简直无足轻重,这让艾思拉松了口气,若是有任何一人性命垂危,以自己眼下的情状,根本无计可施。 她与六位护卫被关押的石室皆位处地下二楼,沿着陡峭的楼梯往上爬,首先见到的便是佈置雷同的地下一楼,只是相比地下二楼更为宽敞;而后再向上穿越一层幽蓝的透明薄膜,应该就会抵达地面了——会说应该,是因为艾思拉的感知无法穿越那层薄膜,它似乎有消去精神力的作用——因此,艾思拉无法知晓自己的具体位置,不过应该是在吉尔贝利的某处吧? 往下探索,她最远能触及地下五层之深。这几个楼层的佈置大同小异,而随着楼层越深,佔地也越小。 就好像一座倒立的金字塔! 艾思拉忆起曾出现在繆思梦境的金字塔建筑。 据佩吉所言,那是远古文明进行祭祀的场所,而方才丝娜裘莉说过要把他们献给蛇母诺拉,想来这里也有相同作用。 似乎要印证她的猜想,艾思拉很快发现毋论囚室内外、墙面或地板的缝隙处,都残留血液乾涸的污垢,以及数不清的毛发屑碎与碎布料;没有找到明显的骨头,想来是死囚整个人被蛇母诺拉直接囫圇吞食掉了。 艾思拉感到疑惑,如果真是蛇母诺拉吃掉那些死囚,凭藉牠庞大无匹的身躯,是如何在石室里移动的?或者牠跟吉尔贝利的村民们一样,身躯能变大变小? 不过,村民们能够变成巨蛇应当是由丝娜裘莉操踪,而非自己控制的,但作为神灵(这得打个问号),蛇母诺拉不可能受人类意志所操控——同理,艾思拉也不相信蛇母诺拉是丝娜裘莉的爱人,毕竟神灵与人类是不同维度的生物。 打个比方,你可能会喜欢甚至关照蚂蚁这个族群,但你会对某隻蚂蚁產生爱意吗? 丝娜裘莉对蛇母诺拉的痴迷,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狂信徒对神灵的疯狂崇拜。 艾思拉长叹一声:不想了,现在我根本顾不上丝娜裘莉,得自救救人,带其他人从这里逃出去才是,不然真撞上蛇母诺拉,那六名护卫先不说,自己绝对不死也疯! 事不宜迟,艾思拉马上展开行动,她背靠墙壁,盘腿而坐,尔后艰难地抬起右腿,打算拉开自己的衣服,从内侧口袋掏出几样炼金道具。 万幸随身物品没被搜走……丝娜裘莉大抵不认得这些东西有何用途。 但是这个动作实在太为难她了!筋好痠!而且脚根本抬不起来! 突然艾思拉用头敲一下墙壁,懊恼道,「这样不行,得换个办法。」 然后她笨拙地站起身,开始原地跳跃,企望能藉此把口袋里的炼金道具给震出来。 幸好身旁没有其他人在,不然我真是丢脸丢到家了!艾思拉暗暗苦笑。 「嘶嘶嘶。」 在艾思拉与她的炼金道具斗智斗勇时,于她感知范围之外的更深处,传来了蛇的低语。 ★★★ 「我们到了。」阿冉宣布。 「你认真的?」 斯卡莱特左顾右盼,「我只看到树和树和树……这里跟我们一路跑来的任何地方有何不同?」 「准确来说,这里是进入蛇狱的入口,至于进入的法子……就需要问她了。」阿冉指向仍昏睡着的繆思,或者说,丝娜裘莉。 克莉丝汀从斯卡莱特的背跃下,皱着小脸,凑到自家小姐面前,「丝娜裘莉不可能告诉我们的吧!」 「如果艾思拉在就好了,她能用精神系魔法读取丝娜裘莉的记忆。」斯卡莱特叹气。 「直接严刑逼供吧。」卫玖提议。 「绝对不可以!这可是小姐的身体!」克莉丝汀厉声反对。 「有用的上的符咒或法阵吗?」佩吉不抱希望地问斯卡莱特,他心里清楚对方若真的有办法,早就提出来了。 「就算有,我身上用来绘製符咒的材料也不够用。」果然斯卡莱特满脸无奈地摊手,然后望向阿冉,「只有丝娜裘莉晓得进入蛇狱的方法吗?」 「我想是的。」 「以你作为『嚮导』的能耐,也不晓得吗?」 「嚮导并非无所不知,我们只是拥有极其精准的第六感,但光凭这点,是无法解决所有难题的,比如眼前的困境。」阿冉摇头,继续说回蛇狱,「以我这半年里在吉尔贝利的见闻来判断,蛇狱是离蛇母诺拉距离最近的地方,丝娜裘莉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当然,献给祂的祭品除外,可我从未见过他们活着回来。」 「不允许任何人靠近……那么人类以外的生物,丝娜裘莉总归管不到了吧!」卫玖点醒他,「这地方不是叫『蛇狱』嘛,肯定有不少蛇对不?」 阿冉恍然,轻拍脑门,「是啊,我竟然没想到!」 说完,阿冉便开始发出「嘶嘶嘶」的声音,让除却卫玖以外的人看得一头雾水。 斯卡莱特向来嘴快,这次也替眾人说出心声,「你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我靠!哪里冒出来这么多蛇!」 闻言,佩吉与克莉丝汀也环顾四周,只见无论树梢上、草皮中,一下子冒出了大小不一、数量可观的贝利蛇,各个用带有审视意味的目光盯着他们,似乎具备人性的智慧与情绪,却也更让人不寒而慄。 「我的天哪……」怎么又是蛇!这么多蛇!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克莉丝汀欲哭无泪,紧抓着斯卡莱特的肩膀,即便对方不住大叫抗议也不理睬,尽可能地把自己缩在对方背后,最好一点衣角也别露出来。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 整片树林里,回盪着贝利蛇扰人心弦的低语。 阿冉眉头微蹙,表情严肃,嘴里也嘶嘶出声,时不时摇头或抿唇,好像跟贝利蛇们的交涉并不顺利。 「他竟然还会蛇语……简直比珍兽猎人还厉害!」斯卡莱特感慨,「但能不能翻译一下呀?不然我们不了解情况,未免太被动了,毕竟牠们的态度似乎不友善。」 阿冉点头,言简意賅道,「牠们确实知道如何进入蛇狱,但引领我们进入 蛇狱的条件,是必须将丝娜裘莉还给牠们。而且进入蛇狱后,不会保证我们的安危,更不用说带我们离开了……唔,后者不是问题,但关于丝娜裘莉,」阿冉望向眾人,「你们怎么想?」 佩吉表情严峻,「放走丝娜裘莉,就等于放弃莫尔顿最后一丝生机,绝不能那么做。」 「但一定得先救回艾思拉,否则光凭我们无法找回莫尔顿的灵魂,」斯卡莱特看一眼手錶,「距离天明还有三个小时,若在那以前我们还没成功,丝娜裘莉就会彻底佔据莫尔顿的身体了。」 阿冉想了想,再度与贝利蛇交涉: 『可否换个条件呢?』 『少得寸进尺,讨厌的人类,要不是因为你会说我们的语言,我们早就将你们吃掉了!』 『你们就这么需要吉尔贝利的女祭司吗?』阿冉不解地问。 『祭司?原来她叫祭司嘛。我们才不在乎她是谁,但她能够治疗蛇母,我们需要她。』 『治疗?蛇母受伤了?』 『对,被两个可恶又可怕的人类打伤的!』贝利蛇们激动地嘶嘶乱吼,骤然拔高的音调让几人都忍不住摀住耳朵,『其中一个人类,还和你很像!』 『!!』 「喂喂,要不要紧?这是打算干架吗?」斯卡莱特嘟囔,手已经摸上枪柄。 所有人都面露戒备,而卫玖见阿冉愣神,多问一句,「怎么回事?」 「牠们说,曾经有个人类重伤蛇母诺拉……你知道怎么回事吗?」阿冉没有提及另一个据说与自己相像的人。 卫玖眉头一挑,对此他早有预料,没有多少诧异之情,「唔嗯~你猜?」 「哈,我懂啦。」阿冉朝他嘿嘿一笑,又回首跟贝利蛇们谈话。 见阿冉谈笑风生的模样,卫玖突然有些懊悔没有跟阿冉学蛇语……不,他在瞎想什么?这么短的时间根本学不来。 虽说如此,他还是认真倾听阿冉与蛇群的对话,将语调死死记下。 『你们认为多年前伤害蛇母的人是我?那怎么可能,我们人类可没办法活那么久。』察觉到贝利蛇骤然提升的敌意,阿冉为自己鸣不平。 『这么说也是……』 『其实,我有办法治疗蛇母唷!』阿冉说。 『什么?少骗蛇了!』贝利蛇们又是一阵骚动,『你只是不想把那女人交出来,才随便编个理由!』 『我没有欺骗你们!』阿冉信誓旦旦地说,『同样是人类,并非只有祭司能治疗蛇母。事实上,我的办法能让蛇母回復身体健康。』 『……证明给我们看。』 听闻此言,阿冉知道贝利蛇动摇了。 他暗自松口气,牠们确实不在乎丝娜裘莉的死活。接下来,只需赢得牠们的信任,就能见到蛇母,进而达成自己的目的了。 阿冉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不,是一个生物,小蛇诺拉。 Chapter.23 诺拉 从卫玖等人的角度来看,阿冉不过是双手捧着小蛇诺拉,嘴上嘶嘶几句,就引起现场所有贝利蛇一阵轰动,纷纷抬起上半身,做出扭动的动作,彷彿在跳舞似的。 斯卡莱特皱眉盯着这幅群蛇乱舞的奇观,困惑地歪头,「看来是谈妥了?」 「是的。」 阿冉将小蛇诺拉放在肩上,小蛇倏地游动,在阿冉的脖颈缠绕两圈,从阿冉的左肩处探出头来,嘶嘶吐舌。 「牠们愿意带领我们进去蛇狱,相应的,我必须治疗蛇母的重伤。」 「……」眾人陷入一片沉默。 斯卡莱特揉着太阳穴,抬手做了个暂停的动作,「等等等,信息量太大了……蛇母不是神灵吗?你说你能、呃、治疗祂?不对,从你刚才说到有人类重伤了神灵我脑子就……哦,我世界观有点崩……」 卫玖听了这话,嘴角微抽,敢情这货从一开始就不把自己「杀死诺拉」的宣言当一回事。 他对于阿冉的言论倒没什么反应,毕竟在吉尔贝利的仓库里头,自己就逼迫阿冉说出其真实意图了。 「我们也不是没接触过神灵……或着说,神灵残留的痕跡。」佩吉接过斯卡莱特逐渐支离破碎的言语,「当时我们团队里的施法者没有前兆地疯狂,而我跟他,」佩吉前后指着自己与斯卡莱特,「因为感知不高而逃过一劫,但也遭受神灵残留力量的侵蚀,有时会变得……嗯,狂暴嗜血。」 「胡说,狂暴嗜血的只有你。」斯卡莱特撇嘴。 克莉丝汀想到佩吉在吉尔贝利乱杀一气的疯狂,那原来是遭到神灵侵蚀的后果呀……话说「侵蚀」是什么呢? 佩吉没理睬斯卡莱特,接着说道,「可你居然说要治疗蛇母……这必然要与祂近距离接触啊!就算蛇母是个弱小的神灵,我也不认为你会平安无事,尤其你的感知能力比艾思拉高出许多。」 阿冉心生感动,儘管他与佩吉没怎么交谈,但对方却对自己非常关心,无论是先前无条件付出信任,或是眼下长篇大论劝阻自己远离危险──他知道佩吉除了与搭档独处的时候,一般情况下是不喜说话的。 「感知越高的人,在接触神灵时确实越容易发疯,但也是有特殊情况的。」阿冉真挚说道。 「跟嚮导的能力有关?」克莉丝汀问。 「不,是曾被神灵标记过的人。这类人可以免于其他神灵的侵蚀。」阿冉指向昏睡的女人,「比如丝娜裘莉,以及被她困住的繆思姊姊。」 「你也是吗?」佩吉问。 阿冉微笑以对,没有正面回答,「等会在蛇狱撞见蛇母的机率很大,安全起见,大家就待在这里接应我们。」 嘶嘶嘶。 见贝利蛇一再催促,阿冉语速加快,对佩吉与斯卡莱特说,「时间要来不及了,我们必须马上进去,不过在那之前,我需要两位帮忙!」 ★★★ 艾思拉气喘吁吁地跌倒在地,她及时撇过头,避免脸直接撞上地面。 「呼……呼……」 她抬头望着眼前滚动的三颗圆球,那是她仅有的三样辅助战斗型炼金道具: 红球,蕴含毒素,使用后可释放大范围毒雾,使用者须事前服用解药,否则会干出被自己毒死的蠢事。 绿球,最常使用的道具。平时可储存法力,在法力匱乏时,便可抽取以补足,也可以当作高度浓缩法力的炸弹来使用。 白球,一次性道具,非常昂贵,但眼下艾思拉只觉得物超所值。因为它能够瞬间治癒所有物理性伤势,甚至白骨生肉,是她目前最需要的。 艾思拉嘴一张,用牙齿把白球咬碎,顷刻间,艾思拉感受到双手与舌头的断裂处在发烫,忍受着高温,艾思拉亲眼目睹她两手的骨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紧接着是筋肉、皮肤、纤毛……没过多久,艾思拉便恢復原本的模样。 「真是神奇呀……」 艾思拉反覆紧捏拳头。这刚长出来的双手,活动起来竟没有任何不适,就彷彿自己从未失去双手一般。 她犹豫一下,没有把红球收起,反倒给它设了个倒计时。尔后使用绿球,瞬间补足法力,一抬手,水流自掌心射出,狠狠衝击石门,犹如将水滴石穿的进程加快一千倍,没一会,水流便将石门冲破了一个洞。 艾思拉快步走向护卫们被关押的石室,使用同样的招式破坏石门,尔后使用风行术,托起昏迷的六人,加速往上层楼飞去。 飞行的同时,艾思拉也以自己为中心,感知半径十公尺以内的一切事物。 虽说以她的能耐,能够感知到更远,但同样是作为施法者的感知能力,让她感受到不远处有「某样东西」在靠近她,艾思拉很清楚,自己绝对不可以「看见」祂。 蛇母来了。 这个认知让艾思拉头皮发麻。 而想要逃离的她,最终被那层幽蓝色薄膜阻挡下来。 艾思拉对薄膜发射水弹,却在甫一碰触到薄膜就被吸收掉了。 「该死,怎么办呢……」艾思拉心生焦躁。 嘶嘶嘶。嘶嘶嘶。 艾思拉心头一紧,是蛇母……不对,这声音是从薄膜里头传来的! 艾思拉想也不想,后退好几步,召出一排排水弹,遍布整个长廊,蓄势待发。 嘶嘶嘶。嘶嘶嘶。嘶嘶嘶。 蛇群的声音越来越大了,艾思拉的心绪也随之平静下来,眼神冷酷,待蛇群接二连三、一条条从薄膜里爬出之时,她心念一转,手指一挥,数以千计的水弹纷纷砸在蛇群身上,顿时,长廊上血肉飞溅、尸体横陈。 令艾思拉诧异的是,跟随蛇群之后,穿越薄膜的两人,阿冉与卫玖。 这是怎么回事?艾思拉很是困惑。 「我靠,这是怎么回事?」卫玖惊呼,说出艾思拉的心声。 他踮起脚尖,尽可能採在乾净的地面,满脸嫌恶,「呕,好噁心!」 阿冉奇怪地看着他,「你不是杀手吗?」 「我才不会弄的这么脏。况且我自己杀的跟别人杀的,能一样吗?」卫玖斜睨阿冉,「你做了什么?」 「我刚才不是一直跟着你走?你倒是说说看我做了什么。」阿冉满脸无辜,扫视一圈死状凄厉的贝利蛇,把卫玖刚说过的话还给他,「况且,自己杀的跟别人杀的,能一样吗?」 卫玖一噎,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与此同时,阿冉向十几步之外的艾思拉招手,「艾思拉姐姐,我们来救你了!不过你似乎已经没事了。」 艾思拉飞到两人身前,笑道,「谢谢你们啦,其实我正烦恼该怎么离开呢。」 阿冉将掛在自己脖子上的小蛇诺拉递给艾思拉,「她会带你们出去的。请照顾好她。」 艾思拉双眼一眨,迟疑道,「那你们两个呢?卫玖,我记得你说过要杀了蛇母……」 卫玖明白艾思拉想说什么,打断她,「审时度势可是杀手的职业素养,我要是没有杀死诺拉的把握,现在就不可能待在这里。」 阿冉也点头,「卫玖已经被其他神灵标记过了。」 施法者比世人更瞭解神祕学,艾思拉一听就明白卫玖能免疫蛇母诺拉的侵蚀,转而望向另一位少年,对方活力四溢地说,「我没事的!不过艾思拉姊姊,你现在得赶紧出去,不仅大家需要你的帮助,繆思姊姊也还没脱离危险。」 此时听闻繆思的名字,艾思拉心情有点复杂,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頷首说道,「我知道。那么我先带其他人走了,你们俩小心。」 说完,艾思拉便在小蛇诺拉的引领下,带着六名护卫,穿透幽蓝色薄膜离开了。 阿冉目送几人离开后,便听闻身旁的卫玖冷哼,啐了一句,「你这骗子!」 阿冉回头,一脸无奈,「又怎么啦?」 卫玖没好气道,「从头到尾你就没正面回答他们的问题……你根本没被标记过吧。话说连我都不晓得自己被神灵标记过,你怎么知道啊?」 「不是这样的话,怎么会让你来进行这项任务。」 阿冉一面说,一面掏出一把银色短匕,将它变成巨弓与成堆的箭矢──这是方才跟佩吉借来的百变神兵˙幻祸。 卫玖想到突然给自己安排这项委託的慕姒,那女人,早就知道了吗? 阿冉说完后,掏出一把银色短匕,将它变成马克沁重机枪──这是方才跟佩吉借来的百变神兵˙幻祸──调整位置,将枪口对准地下一层正中央的地面。 「我要开始囉。」 阿冉姑且通知卫玖一声,也不等对方回应,闭上双眼,开始射击。 马克沁的威力并不比艾思拉的水弹弱多少,很快便打通前往地下二层的捷径,而后是地下三层、地下四层…… 卫玖毫不畏惧砲弹威力,马克沁的子弹自他左侧扫过,且随着阿冉位置的调整,离他越来越近,到后来简直要把他的衣服点燃,但卫玖自始至终都踩在石砖边缘,一动不动,目不转瞬地往下看。 终于,他移动了。 只见卫玖开口,「够了,我看到──」 话还未说完,卫玖便往洞口纵身一跃。 闻言,阿冉立即封闭自己的感知,断绝五感,此时的他看不见、闻不到、听不了、嚐不得、触不觉,唯有逆天的第六感让他保持心境通明。 阿冉将马克沁幻化成他最擅长的武器,弓箭,他遵循直觉,走到卫玖方才佇立的洞口边,对着卫玖不断放箭射击。 「我靠,不是吧!」 下面是蛇母诺拉的血盆大口,上面是漫天箭雨,卫玖心里大骂阿冉猪队友,手上动作毫不含糊,瞬间解开缠绕在手腕上的银鍊,将银鍊尖端甩到某个楼层的地面石砖钉住,接着于落在蛇母獠牙的剎那,脚一踢,手一扯,整个人往银鍊的另一端飞去。 蛇母可没有卫玖身手敏捷,躲不开漫天箭雨,但牠的身躯过于庞大,以致这点攻击虽然全落于祂口舌,祂却没有任何感觉。 诡异的是,阿冉的箭掉了个方向,竟然还是往卫玖的所在处射,卫玖真是日了狗了,搞不懂阿冉究竟想帮忙还是添乱。 卫玖再次甩出银鍊,但锐利至极的银鍊能乾脆俐落切断人的脖颈,却没法刺入蛇母坚实的鳞片,卫玖心想自己怕是得跟月蚀一样亲自上手,才能把那些鳞片给扒拉下来,便纵身一跃,再次攀附在蛇母的背上(应该是背吧?)。 此时的卫玖却没留意到,他方才暂时停留之处左近,有一颗玻璃珠大小的红色圆球,就在卫玖离开后不久,一支箭矢将它射穿,随即,破裂的红球开始散播艳丽的红雾。 蛇母似乎感受到身上多了个不长眼的小东西,剧烈挣扎起来,东摇西晃撞地四周楼层接连崩溃,破碎石砖捲着沙土,扑簌簌直往下坠落。 「该、死……根、本本、动不了了了……」 卫玖头还没晕,舌头就先被晃结巴了,这么下去根本不是办法啊! 卫玖死命攀紧蛇身,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摇呀晃的,不知过了多久,卫玖突然闻到一股浓郁的罌粟花香,他四下观望,这才察觉四周瀰漫着似有若无的红雾,他知道这是经过提炼的剧毒,对卫玖自然是没有用的,可对蛇母诺拉…… 果然,蛇母的动作变迟钝了些,想来这毒雾对蛇母也没多少效用,可却足以让卫玖自由行动,好好收拾这不知活了几千年的老怪物了。 ★★★ 蛇狱的入口处,本应是枝繁叶茂、杂草丛生的森林景致,此时却被烧个光秃秃的大圆圈,还有一名红发男子跪在旁边,正在画着不知所云的诡异图腾。 「呼!总算画好了!」 斯卡莱特松口气,往有草皮的地方一躺,大喊道,「这他妈真不是人干的活!就算我再怎么天才,要我短时间内改造刚认识没多久的仪式,也太难为我了,那个阴险的臭小鬼!」 「你这不是做到了嘛。」佩吉观摩斯卡莱特绘製的仪式图腾,眉头微皱,「看着好不舒服。」 「当然,仪式都这样,可不是我画工的问题。嗯,丝娜裘莉说她的仪式叫作『掠夺』,那我的就叫『掠夺』吧。」甭提改造仪式有多费脑细胞,但成就感却是槓槓的,斯卡莱特非常自得,甚至张狂大笑,「接着就要你两输送法力了,加油阿哈哈哈!」 「知道,吵死了。」 佩吉看向或蹲或躺在一旁的三女,其中,艾思拉正触摸繆思的额头,面无表情,看来情况没好转。 「莫尔顿小姐还有救吗?」佩吉问得很直接。 艾思拉睁开双眼,头转向佩吉,手倒没离开繆思的前额,「还在持续恶化。我探寻不着繆思的灵魂,倒是跟丝娜裘莉打了个招呼,呵呵,她很热情呢。」 艾思拉皮笑肉不笑。看来两人的交谈甚是友好。 「想要找回繆思,还是得破坏仪式,在这种对丝娜裘莉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充裕的月阴之气、至今找不着的仪式绘製场地、已然被佔据的繆思的身体,「最釜底抽薪的办法,果然还是断绝仪式运行的法力来源,也就是蛇母诺拉,看来现在也只能等了……嗯,话说你们为什么要画这个仪式?」 「嗯~因为臭小鬼跟贝利蛇交换条件,说只要能治疗蛇母,就得带他进去蛇狱。」斯卡莱特嘿嘿一笑,「就用牠们最自豪的掠夺法阵,还给蛇母一副健康无损的身躯囉!这可真是最高明的医术了!」 「这么说来,我在蛇狱里宰了一大群蛇,就是跟你们约定的蛇吧……」艾思拉神情微妙,「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呸!放屁!你做得太好了!」 艾思拉真搞不明白斯卡莱特是在骂她还是讚她。 只听对方仍躺在地上,大咧咧地说,「那群蛇本来就不怀好意呀,说什么只负责带人进去,不保证安全回来……嘁,怕不是一把人领进去,转头就把人围住吃了,话说那么露骨,把我们当白痴呀!」 「『蛇狱』是人类最早发明的酷刑之一,具体操作,就是把活生生的人扔进满是蛇的坑洞中,让人一口一口地被蛇吃掉。」佩吉慢悠悠说道,直听得克莉丝汀头皮发麻,「吉尔贝利这儿,想来也差不多,只不过贝利蛇聪明一点、又大了一点。」 「蛇母可不只是大一点而已。牠可以在蛇狱里行动自如,应当是因为蛇狱里头有设置空间魔法。」艾思拉托腮思索,「还有你们遭遇迷雾时,时空也產生紊乱,这恐怕不单纯是掠夺仪式伴生而来的月阴之气……奇怪,我不觉得丝娜裘莉有能耐布置这么大范围的时间与空间法术,究竟是什么人……」 突然,天地间回盪着巨兽的惨嚎,几人浑身一震,佩吉与艾思拉不约而同运起全身法力往诡异图腾输送,掠夺仪式已然啟动。 掠夺仪式与继承仪式相似,都需要充裕的月阴之气与一方神智损毁方可运作成功。不过掠夺仪式运作的时间远短于继承仪式,『掠夺』来的东西,相比『继承』要不完整。 但这正是眾人想要的,若是蛇母诺拉完好无缺的灵魂来到小蛇诺拉体内,那等同于他们与神灵近距离接触,大家一起完蛋吧! 小蛇诺拉早被放置在掠夺仪式正中央,随着仪式运作的光芒越发耀眼,牠也伸展开身体,直挺挺地站立着。 仪式的周遭自四面八方颳起猛烈的颶风,克莉丝汀抱着谬思伏倒在地,负责输送法力的佩吉与艾思拉不能任意移动,双双使出千斤坠的下盘功夫,在暴风里死死钉住自己。 佩吉相较艾思拉更悲催点,因为有个赖皮无尾熊不仅掛在他后背、勒着他脖子,还在他耳边大吼大叫: 「唔啊!牠该不会也要变成巨蛇吧?要是跟蛇母一样大,我们岂不是要被压扁!」斯卡莱特的情绪异常高涨,啊,没想到第一次自己改造的仪式竟运作的这般成功,他果然是天才! 佩吉忙于输送法力,只能侧过头,骂一句闭嘴。 而克莉丝汀虽然距离仪式最远,但她也是眾位职业强者里唯一的普通人,她一面护着自家小姐,一面死揪着杂草,感觉头发连带头皮都要被掀飞了。 「呜呜呜,请神保佑我、保佑我家小姐,我再也不背后偷说别人坏话了呜呜呜……」 克莉丝汀眼含泪光地碎碎念,与此同时,她瞥见怀里的繆思竟然泪流满面。 「小姐!?」 克莉丝汀第一次见到繆思落泪,整个人都傻了。 难道是做恶梦? 因为一年间的折磨,克莉丝汀下意识这么认为,她定睛一看,发现繆思嘴唇蠕动,似乎在呼喊着: 「诺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