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春暮(民国NPH)》 倩影 适逢初春,申城微风正酣,曙光暖融融地透过窗子照进来,洒在窗边坐着的一个年轻人身上,他一身湖水色薄绸长衫,身材修长,此刻正攥着铅笔,神色专注地在纸上写写画画。微翘的睫毛低垂,承着落下的日光,被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静庐,又这么早过来?” 门被推开,一列人从外头鱼贯而入,七嘴八舌聊着天,闹哄哄的。许静庐抬头看他们一眼,匆匆把那张纸夹到了笔记本当中,回道:“家里离这儿比较近。” “整好你来得早,今天还是你去把清样交给社长罢。”其中一个男人把手里才印刷好的报纸放他桌上,许静庐拿起来,闻到一股淡淡的油墨味儿,随手翻了翻,应允道:“好,一会儿去。” 他们都是《时闻报》报馆的编辑,许静庐大学毕业没多久,再者年纪轻轻,还没打入他们这关系繁杂的报人圈子,因此虽然很被看重,但一些琐碎之事总无可避免地落在了他的头上。 他是个乐观豁朗的人,对此也只是一笑置之,况且,这对于他而言也不是什么苦差事。 他提前一阵子到社长的办公室等着。办公室里一张大写字台,台子上盖着一张澄绿色的玻璃板,一沓报纸堆迭在上面,像浮在平静无波的湖面上一样,触不着底。 很快,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黑底郁金香花样旗袍的女人走进来,正是他们报馆的社长梁笙。她看见他便笑了一笑:“怎么又是你。” 许静庐看见她,忽然有些窘迫,低声回道:“先熟悉一下报馆里的各种事。” 女人坐下来,她额前垂下一绺鬈发,被她随意地拨向耳后,手接过他递来的报纸。她一双洁白的纤手饱满地涂着红蔻丹,捏着报纸边沿一页一页翻看,又抬眼看他:“不错。不过你等会回去和他们说说,这个栏目的排版有点密了。” 他的眼神跟随着她的手指滑过纸面,轻轻应了一声。梁笙很快把报纸翻到末页,交还给他:“问题大致就这么些,拿好罢。” 许静庐垂眼接过,余光感觉到她含笑的眼神带着戏谑落在他的脸上,让他脸上起了些许热意,他只能逆着她的目光站起来:“那我先回去了。” “下次换个人过来,他们那群家伙,就逮着你这个新人欺负。”她一手撑着脸,倚在桌边,笑着对他说道。 许静庐从她的房间里出来,阖上门,手里拿着报纸,心一阵怦怦乱跳,也不知为甚么,几次和她说话竟是比读书时应付考试还紧张。 他想到初次见面时,是在息楼的一个小聚会上,她闲懒地斜身靠着沙发,耳边戴一对翡翠坠子,绿莹莹地在灯下散着光,一声不响地听他们一个个说自己的经历。 她的神色一开始是淡淡的,他一说话,她的眼神立刻到了他的身上,眼波盈盈,柔情似水,却又仿佛灼烫得能将他的心融化。 为何这般望着他? 他们或许从前认识过,但他的心里并没有留下关于她一丝半点的影子。 他一面疑虑,一面又只觉着是自己多想。 傍晚,已是天色欲暮,树和马路上都铺开一层浅浅的粉色。许静庐抱着一垛书和他那笔记本从报馆里出来,正好瞧见几个伪军扛着枪在他身前经过,他嫌恶地望了他们一眼,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走了没几步,他听到身后有人唤他,回过头一看,却是梁笙。她站在树影底下,身影被拉得老长,旗袍下摆被晚风吹得轻动,一下一下掠着她纤细的足踝。 她笑吟吟地指着他身后:“有东西落了。” 许静庐仔细一瞧,他的笔记本掉在地上,她离得很近,一下子走过去帮他捡起来。记起里面藏了什么东西,他脸一红,连忙过去道:“无碍,我自个捡。” 但太迟了,她已经弯腰拾了起来,顿时几张纸轻飘飘从笔记本里掉出来,上头笔触流畅地画着一些静物、景色,甚至还有人,是一个女人,弯弯的细眉,微笑的眼眸,脸庞每一寸线条都是鲜活的,自有迷人处。 他神色赧然,她却平心静气地收好那些纸给他:“下次莫要弄掉了。” 他俊秀的脸在鲜艳的夕照下,也笼着淡淡的红,像明净的穹苍染了余晖的颜色:“抱歉。” 背地里画人家的脸,显然是无礼之举。 “很好看。”她道:“我都不知道画出来是这个样子。” 余晖的颜色更深了。 他那天都不知自己如何回的家,浑浑噩噩的,到家了看到他妈妈坐在沙发上打着一只绒线手套,怀里揣着毛线球,他把书撂在桌上,坐到她身边。她拿着手套往他的手上比了比,继续垂头织着手套。 “妈,你之前在报馆听说过梁笙这个人么?”他若无其事地问。 他们家庭是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父母都做报业工作,人脉颇广。他母亲闻言沉思了半晌,尚未回答,他父亲端着茶走来:“认识,她的丈夫是不是就那个陆承堂?” “丈夫?”许静庐诧异地出声,他母亲瞥了他一眼,淡淡回道:“是,当时陆承堂的死也是轰动一时,整个城都知道。他是被梁笙的兄长几刀捅死的,似乎是一些金钱问题。” 他第一次听说这么骇人听闻的离奇事,难以和她联系上——不过,本身也不是她的错,都是她身边人的事,但他实在难以置信,看起来如此淡静柔和的她,会有一个这样凶神恶煞的杀人犯兄长。 他一整夜翻来覆去地失眠,满心都是她的音容笑貌和倩影,又思及她的家事,心中浮泛起一阵阵怜惜。等终于涌上睡意时,天色已然大白。 —————— 本来想全文存稿再发,但是一个人写文太寂寞了,我需要互动才能写下去555 希望大家能多和我互动555感谢! 玉镯 许静庐次日一大早起来,整个人蔫蔫的毫无精神气,他办完事后,趴桌上小憩了一会儿,没想到醒来时整个报馆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只远远地听见窗外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嘟嘟的一两声,仿佛仍在梦里一般。 他忙忙下楼,在门口又看见梁笙,她似乎也是才从报馆出来,很稀奇地看了他一眼:“做事到这么晚?” 许静庐几分不好意思,他移转视线到地上,回道:“不小心睡着了。” “方便一起吃个饭么?”她邀请道。 上司开口,岂能不从。但他没想到原来是去她家里吃饭,两个人直走到一个大宅子前,他没想到现今的申城还有这样的住所,仍然是前清的样式,瓦片旧损,屋上涂的漆也有些许剥落。 “我曾祖父就住在这里了。”她见他表情惊诧,解释道:“家里人死的死,逃的逃,现如今只剩我一个。” 一个老妈子在墙边把灰尘扫成一堆,一看到他俩一同进来,把扫把搁在一边,喜孜孜地过来迎接:“小姐,带朋友回来吃饭么?” 梁笙没否认朋友这一说辞,回道:“对。”又和他介绍:“这是赵妈,宅子里的老人了。” 许静庐微笑示意,心里暗暗想,她这样的女子,竟然是在这般陈腐老旧、鬼气森森的宅邸中长出来的,实在是不可思议之至。 她引他到会客室,甫一进去,一只圆滚滚的橘色大狸花猫忽然从榻上跃起,扑到了梁笙的怀里。许静庐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却只看到梁笙低眸浅笑,用纤长的手指捏着猫的圆脸逗弄,曼声一句句唤它“小杏子”。他也没再忍住唇边的笑意,开口道:“小杏子这名字可真贴切。” 梁笙抬眼,笑盈盈地望着他:“是么?我取的。” 她这么一看,倒让他的心跳漏了半拍,他没有和她对望,只是掩饰着摸了摸小杏子的脑袋,它咪咪叫唤了几声,用暖暖的头蹭着他的手,伸出粉色的小舌头,一下下舔舐着他的手指。 梁笙微笑道:“很少看到它这么喜欢一个人。” 许静庐讶然地“啊”了一声,梁笙只笑道:“真的,你多来陪陪它玩。” 心里不断往上涌着欢喜,他又揉了揉猫,垂下的睫毛掩去了满眼的柔情蜜意:“好。” 吃过饭,回到家,许静庐看到他母亲和他父亲坐在沙发上看书,遂问道:“妈,你昨天打手套用的那个毛线球是在哪儿买的?” 他母亲道:“别人送了我一大箱,你要这个做什么?” “朋友家养了猫,想找个小玩意儿给它玩玩。” “放在那里,你拿便是。”他母亲指了指客厅墙角,看到他眼角蕴着的笑意,又笑了笑:“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 他怕她打趣,连忙道:“男的。” 他从纸箱里拿出两个杏黄色的毛线球,和小杏子的毛色大差不差。他想到它定然会喜欢,如此,又能看见她的笑颜。 晚上,雾气渐重。梁笙坐在榻上托着本小说看,旁边点一盏油灯,外头笼着一个透亮的玻璃罩子,火焰的影子透过玻璃罩子闪动在她的脸上,几分朦胧欲碎的美。 赵妈端着安神药进门,看到她只穿件薄薄的单衣,叮嘱道:“才入春,好歹也盖条毯子罢?”梁笙扯了扯榻边上的毯子,又听她道:“戴副官来了,小姐见不见?” “让他直接进来。” 戴观澜推门而入,一眼便看见她衣衫不整的模样,他别开眼,把手上拿着的一个黑丝绒盒子递给她,全程低着头,不曾直视她一眼:“夫人,这是将军托我送来的。他明日回申城,望晚上与夫人一聚。” 梁笙接过,漫不经心地揭开,看了一眼里面的物件,随手搁在一旁:“嗯。” “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他道。 赵妈对这位恭谨沉静的英俊军官还是颇有几分好感的,热情接待道:“戴副官,不留下来喝杯茶么?” 戴观澜正欲推辞,却听梁笙冷冷说一声“他不喝”,才想好的推辞之语默默变成了哑然,他没有多说什么,和赵妈点点头,转身出门。 他走后,梁笙把那盒子推给赵妈:“赵妈,烦请你明天帮我典当一下,当得的钱你想拿多少拿多少去,剩下的都捐了。” 赵妈打开盒子一瞅,她是见过世面的,一眼就看出里头是水头极好的一枚翡翠手镯,灯光黯黄,它却依然晶莹剔透,灿灿生光,不知花多少功夫才能得来这样一件宝物。她连忙道:“这么好看一只镯子,当了可惜。” “冷冰冰的石头罢了,况且,我嫌脏。”她最后一个“脏”字说的极其用力,带着无尽的恨意,听得赵妈一时心惊,只得默然。 赵妈看一眼桌上的安神药,才想起她药还没喝,忙端过去:“药快凉了,趁热喝。” 那药又黑又浓,泛着丝丝的苦味,梁笙一口闷下,舌尖毫无知觉,只有无穷无尽的苦味在口中漫开,淹没了她的心,若真要比较,也不知是谁更苦些。 等赵妈走了,她再也没了看书的心思,只抱猫斜倚在窗边,眼神黑黯空洞,无声息地望着窗棂间漏下的一格格月光,冷清清照了满地。 流云(H) 日沉西山,夜色似浓雾一样弥漫开,唯有帅府点着电灯。在这点微漠的灯光下,可以瞧见一圈圈的卫戍在周围防守,禁卫森严。一辆汽车开进这重重包围的府邸中,梁笙从车上下来,一进门便是几个熟识的丫头,恭恭敬敬喊了声夫人,引着她往浴室。 沐浴后,她披了一条软缎的袍子,赤足踏在地毯上,亦未开灯。绿窗外的月光漫漫洒着,山林郁郁,几个士兵在宅邸下巡逻来回,以防夜间忽然而至的刺杀者。 “怎么不开灯?倒站在窗前看月亮。” 房里忽然响起男人的声音,随后灯被打开。璀璨堆砌的大吊灯,光线明明晃晃,还没来得及回头,她便陷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男人嗅着她颈间的芬芳,修长的手一寸寸向前,把她的腰搂紧。 “大嫂,几天不见,可曾想过我?”靠在她的耳边,他的声音几分喑哑。 “不想。”她平静地回道,话音方落,就察觉到腰上一紧,他把她的身子拨转过来,握住她的手腕,深幽的眸子直直盯着她,竟也没恼。 手腕上空荡荡的,陆承胥扬了扬眉:“没戴我送你的手镯?不喜欢么?” “俗物。”她依旧言辞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既然不喜欢这种俗物,那喜欢什么?”他问。 梁笙不欲与他多言,周身被他灼热迫人的男子气息包围着,也渐渐起了情欲。她伸手解开他的衣扣,微凉的手慢慢探入他的襟内,像一泓清水一样流过他滚烫的胸膛,反倒激起了更为强烈的渴意。 搂住她的双臂倏地收紧,他缓缓倾身,唇迫切而霸道地覆盖了她的双唇,气息汹涌地扑在她的脸上,恶狠狠地亲吻。 手指轻巧地穿过她腰间的系带,轻而易举地解开,手顺着腰上细腻的肌肤徐徐向上,握住一边饱满,轻柔地抚揉。 他的手是握惯了枪的,掌心带着粗糙的老茧,轻轻磨蹭着她敏感的乳尖,她轻微战栗,双手缠上了他宽阔的肩膀。 陆承胥顺势把她搂入怀中,贪婪地索取着她甘甜的津液,朝思暮想了数日的,她的馥郁,萦绕在他全身,像重重丝缕把他缠住,无从解脱。 魔障一样。 衣袍被掀得大开,他用膝盖分张开她的双腿,半蹲在地上,脸贴上她的私处,舌尖像一尾游鱼,灵活地在湿润的花瓣间来回穿梭,从容挑逗。 梁笙靠着墙,红唇微张,星眸开阖,眼角染上几抹欲红若有似无。纤细的指尖难以忍耐地插入他的发间,被他握住的大腿微微颤抖,内侧已是水光一片。 晚上忽有急客来访,说有军情要事要报,戴观澜认出他是南京某个部长的下属,犹疑了片刻,还是决定上楼去找陆承胥。 卧房门没关,想必二人已经平息下来。他走过去,正待汇报,满屋的旖旎春景忽忽闯入眼中,但见陆承胥站着,皮带半松着系在腰间,露出一截精健的劲腰,胯部一下一下向前摆送。而他身前的女人坐在桌上,两条柔白的大腿紧紧缚住他的腰,玉趾蜷紧,脚背绷出优美的弧度,伴随着男人顶撞的频率上下晃动。 两人交合处已是满满一片春露,丰沛透亮,淌了满桌。 戴观澜深吸一口气,立即转过身,背对着二人,一板一眼道:“将军,丁部长派人请见。” 陆承胥浓眉蹙起,下身抽送不停,回话十分不耐烦:“让他等着。” 戴观澜神情木然,声线仍然单调:“他说不能等。” 房内的暧昧声响陡然激烈起来,似烈火熊熊燃烧,只能听见男人遏制不住的闷喘,和女人声声破碎的娇吟,像魔音一样不停灌入他的耳中。过了一会儿,陆承胥方从房内出来,深邃眉眼间犹带几分尚未宣泄的不快,他用手理着脖颈间的衣扣,未发一言便扬长而去,从始至终看也不看他一眼,显然是对他搅乱了自己好事有所不满。 戴观澜正欲跟上,却闻房里一声轻唤:“戴副官。” 才要迈出的脚步停住,他抬眼一看,陆承胥已经走远了,四处寂然,只能听见他的心跳声充斥在耳边。 “夫人有什么事吩咐?” “我的衣裳落在地上了,可否帮我送过来。”她的嗓子像哭哑了,另有一种别样的妩媚。 他强忍着,闭了闭眼,准备离开,但竟然鬼使神差地走到卧房内,拾起了地上的素色缎袍。那样绵滑的料子,似乎还残存着女人的温香,水一样滑过他的掌心。香气杳杳盈于鼻间,平日深藏心底的悸动再无从遮掩。 他往床边走去,始终垂着眼,不敢僭越,帐内伸出一只素手,指尖不经意间划过他的手腕,才把衣裳带入帐中。 戴观澜转过身,走向门外,终究还是忍不住回眸望了一眼,只见床上的珠罗纱帐子被微风吹拂流动,她的身影映在上头,也随之飘摇翩然,像摸不着抓不住的一抹流云。 他的心无来由地猝然一痛。 想到某些已然逝去的,亦如风流云散,飘渺而不知所终。 —————— 我真的好i叔嫂文学 求珠珠和留言~~第一次尝试写民国背景的文,布吉岛大家喜不喜欢 簪花 许静庐依例去交清样,却在门口撞见许久未见的老同学,林琴咏,毕业后她也到了这报馆做事,不过是做记者,上个月跑前线去了, “近来如何?”看见他,她微笑着问。 他摇摇头:“没什么事,只盼望着下个月能把我分到记者那边去。你怎么样?” 她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不是去了前线么?战况很惨烈,我们这边节节败退,没几场胜仗。” 许静庐一时无言,还是清晨,走廊里的电灯坏了,光一闪一闪,外面电车轰隆隆的声响传远了到这里来,就像是杀人的枪声,听起来格外可怖。 梁笙恰好这时候过来,她穿了一件白色乔其纱旗袍,披了件淡蓝色的绒线衫,旗袍上两道浅色细香滚,印着雅致的玉兰纹样,衬得人淑静淡雅,她望着他们二人巧笑倩兮:“都有事?” 他一看见她,刚才笼罩在身上的战争阴云一下子被冲散了,谦让道:“琴咏先来的,我等下再来。” 林琴咏跟着她走进去,梁笙打开灯,拉开窗帘,左右望了望有没有行迹可疑的人,又把窗帘拉上,道:“什么事?” “申城不远处的一些山村藏着我们的军队,也有共党的。最近好像是有内奸走漏了风声,让日本人知道了。我们破译了南京发来的密电,南京那边要求陆承胥在一个月之内处理掉这些军队。” 梁笙想到那晚陆承胥匆匆离开,想必也是因为此事,她顿时明白了:“必须尽快解决陆承胥。” “是,然后让我们的人顶替他。” 梁笙透过窗帘间的缝隙瞥了一眼窗外,人渐渐多了,一个黑瘦的小贩赤着臂膀,扛了两筐鲜花在路边叫卖。已是叁月叁,路边桃李渐次绽放,红艳的碧桃随风摇曳——只有这些桃花不会受到战乱的影响,偏安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她回过头,眉眼间带着忧虑:“你们如何打算?陆承胥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刺杀的人,他的宅邸外有重兵层层把守,就连我进去也得沐浴,因为怕我在身上藏毒。” 林琴咏点点头:“这些都有必要考虑。总而言之,如有计划,我会提前同您说。” “好。”她警惕心很强,又瞥了一眼窗外,才道:“我身边眼线很多,之后谈话务要小心谨慎。” 申城沦陷后,在公共租界的报馆作为一个四通八达的地方,不知道被安插了多少耳目,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重庆的,南京的,延安的,甚至重庆还能分成军统和中统两拨人,有什么蛛丝马迹风吹草动,很快都能传到他们耳朵里。 林琴咏明白事情轻重,微微颔首着说:“先走了。” 林琴咏出去了,梁笙从香烟夹子里抽出一根烟,点上。镜子里,淡白色的烟将她的面容缠绕,氤氲飘渺,渐渐稀薄。 她是在申城沦陷后和军统联系上的,在林琴咏之前有过好几个联络人。军统很重视她这枚棋子,毕竟她是陆承堂的遗孀,可以直接和陆承胥打交道。 她看得出陆承胥喜欢她,所以陆承堂头七还未过,她就上了他亲弟弟的床。 陆承胥果然没有抗拒,国都能卖的人,睡嫂子算甚么大事? 她谈不上什么为革命献身,他是正统的野心家和投机者,城府深,又虚伪,叫人捉摸不透,但那时候的她亟需蚀骨的欢爱,好借以沉沦忘情,陆承胥给了她,尽管他是她在这世上最恨的人。 恨到只想让他死。 快了......快了......她如是安慰自己,又抽了口烟。镜子被烟雾笼着,昏昏的,只照出个形单影只的模糊人影儿,艳鬼一样。 门被敲响,梁笙喊了一声“请进”,还未消散的烟雾中,少年一袭青衫,斯文俊秀。她空蒙的眼睛望向他,眼神是依依的,柔软的,游丝一般在他身上纠缠。眼是情媒,心为欲种。他微红了脸,垂目,再不敢看。 她实在是个太贪心的女人——早就失去的东西,依然发了疯似的想要。 真可悲。 聊完公事,许静庐看着她,感到她和往常似乎不大一样,那是一种引人堕落的美,令人不安,又令人深深地被吸引。他就这样看着,也不言语,梁笙笑了笑,问:“怎么了?” 他明亮的眼睛温柔地凝视着她:“今天有空么?该我回请你吃饭了。” “好啊。”她答应的声气带着愉悦。 梁笙对吃没什么讲究,随便找了家饭铺子应付了一下。他送她回家的路上,有条小道在春日是专用来卖花的。到了傍晚,卖花人的花已经卖得差不多了,她很是遗憾地多瞧了几眼,许静庐忽道:“那儿还有个没卖完的,你想要什么花?” “你随便挑挑。” 其实是没剩多少花了,他全买下来,扎起来也就一束,但拿回去插在净瓶中正好。她掐了枝槿花下来,信手簪在鬓发间,问他:“这花没歪吧?” 两人离得只有几寸近,她发间那暗暗的花香一阵一阵袭来,让他有些恍惚,虚飘飘的。他伸手扶了扶她鬓边的花,笑道:“好了。” 卖花人站在一旁,花全部售空,他满心喜悦地夸赞道:“二位真般配。” 许静庐正想着否认,却听梁笙笑了笑,道了声谢,他尚未反应过来,已经被她拉着手走远了。 握着她的手,他有一种很不真实的快乐,好像不远处的地上有个空洞,稍不留意就会踩空。到了她家门口,他才停下来,留恋地松开她的手,低声道:“等一下。” 他从口袋里拿出两个绒线球给她:“给小杏子玩的。” 梁笙接过那两只绒线球,笑道:“你不进去亲手交给它?” 他望着她,眼睛像清水一样明澈干净。他很认真地说:“我不想你觉得,我在轻慢你。” 她拿着两只绒线球,听到他的话,有些惘惘的。他伸出手,轻轻地抱了她一下,一触即分。他思量着自己或许不该逗留这么久,于是道:“明天见。” 梁笙却蹙了蹙眉,拉住他的衣袍,又靠入了他的怀里。她很贪心......贪恋他的温暖,在黑暗中她不能没有这温暖,因她已经没了光。在他的怀里,她喃喃道:“别走。” 他没听清,回抱住她,轻声问:“什么?” 她重复了一遍:“别走。” —————— ps:陆承胥是大反派,so...... 申城的原型是上海 上海从1937年沦陷开始,到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为止,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不受日本人控制,所以形成一个很特殊的区域叫做“孤岛”,充斥着各种特务还有黑帮分子,然后也有部分新闻界以及文艺界人士还在这里宣传抗日,创办各种抗日报刊。这篇文的时代背景就是1941年的法租界。然后这里的南京政府就是汪伪政府 遗迹 在她家老旧的牌匾下,许静庐搂紧了她,温和地问:“怎么了?” “晚上一个人,总归是有些怕的。”她低声道。 他听懂她的言下之意,当下脸又开始发热,但不想拂逆她的心思,遂道:“那我陪你。” 进了门,他就看到赵妈搬了个椅子坐在院子里。她怀里抱着猫,依然是慈眉善目的样子,对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梁笙把一只绒线球丢地上,小杏子马上从赵妈的膝上跳下来,用白白的小爪子踩那只绒线球。它把一根绒线扯出来以后,就叼着线到处乱蹦,扯了满地都是绒线。 他们见它这副顽皮样,都笑开来。“这小家伙真是调皮。”许静庐道。 “那可不,这家里的人一个个都宠着它。”赵妈把那只绒线球捡起来,小杏子举起爪子生气地拍她的脚,赵妈只能指着它笑:“瞧它这无法无天的样子。” 梁笙由它闹够了,弯下腰把它抱起来,小杏子乖乖在她怀里躺好了,细声细气地喵喵叫着。他站在她身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它的脑袋,小猫闭上眼睛,任他揉搓了一阵。 赵妈忽道:“我还有些琐事。小许先生,帮我照看一下小姐。” 赵妈很快就走得不见人影,许静庐猜度她是不是看出来什么猫腻。此刻院子里只剩他和梁笙两个人,他看她低头逗猫,笑眼盈盈的模样,心头一跳,忍不住伸出手,将她搂到了自己的怀里。 她没有料到他忽然的动作,轻轻地啊了一声,抬起一对亮晶晶的眼眸望着他,眼波脉脉含情。他心跳如鼓,只觉得她鬓边的花愈发馥郁,叫人迷了魂失了神。两个人的嘴唇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碰在一起的,辗转来回,反复吮吸,直到小杏子喵地叫了一声,他才如梦初醒。但看到她偎在他的怀里,双颊晕红,眼里泛着水光,又不禁垂下头去,吻了吻她的脸。 到了晚上快要入寝的时候,赵妈同往常一样端着药进来,看见他坐在她的床沿,神色有惊讶,也有宽慰。她把药放到桌上后,贴心地阖上门走了。 许静庐起身,给她把药端过来,那药冒着丝丝苦气,闻得他也是眉头一皱,轻声问:“你的身子怎么了?” “我之前睡觉总被魇住,早上起来手脚都是冰凉的。”她一口喝完药,把碗搁在床边的小桌子上。许静庐握住她的手,即使天气转暖,这里也是冷的,像无温度的寒玉一样,他抬起她的手,怜惜地吻了吻她的指尖。 梁笙抽回手,摸了摸他的脸,笑道:“你不上来和我一块儿睡么?” 他摇摇头:“我睡榻上,你怕就喊醒我。” 两人相安无事地睡了一整宿,许静庐早早醒来,洗漱后实在无事,就到院子里转悠。他远远就看见赵妈在给那些花花草草浇水,走过去问了声好:“赵妈,早上好啊。” 赵妈背对着他,回了一句:“早上好,大少爷。” 大少爷?他心生疑虑,百思不得其解。但赵妈很快回过头来,看清楚他,连忙赔罪道:“哎呀!我老糊涂了!近来讲话总是颠叁倒四的,抱歉小许先生。” “这有什么。”他性子向来宽和,这点小事自是不会放在心上。 赵妈道:“小许先生来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要不要我带着逛逛?” 许静庐一笑:“也好。” 他们从后院最里头的那间屋子开始,清晨的日光淡淡地洒在敞开的木窗上,里面透出一股木头朽坏的,古老的、阴暗的气息。他瞧了一眼,只看见屋内墙上悬挂着数张画像,上面画着的,有身着朱袍,头戴乌纱的明朝大员,也有帽后拖着孔雀翎和大辫子的满清官员,面目肃穆庄重。而最里头摆着一张紫檀木大桌,竖了密密麻麻几十个牌位,像一个个黑色的小棺材立在桌上,夸耀着已然死去的煊赫门第。 他是纯然的民国生人,长于大都市,看这些不免有一种遥远又怪异的压抑感,瞥了一眼便不再看。赵妈又给他一间间介绍闲置的屋子,里面的物品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只是覆着薄薄的灰,屋外的人动静略大,就会浮起一片灰在空中,像尘雾一样消散。 但有间厢房十分古怪,空荡荡而无一物,格外荒凉。赵妈见他神色有异,开口道:“这是小姐她哥哥住的地方。” 他骤然想起梁笙家里那血淋淋的往事,觉得这间厢房也变得不祥起来,不怪她晚上一个人睡觉会怕。 赵妈压低声音提醒他:“小许先生,平日里不要在小姐面前提他,小姐听了会难受的。” 许静庐立马答应下来:“好,我记下了。” 赵妈听了笑了笑:“小许先生体贴又细心,往后小姐的事,我这个老妈子都不用怎么操心了。” 绕了一圈后,许静庐轻悄悄回到梁笙房里,看见她仍在睡着,半边脸陷在雪白的褥子里。珍珠罗帐子里透过隐隐约约的微光,照在她秀丽的脸上,让人不忍惊扰。 他实在无聊,坐在她桌边想找本书看,却发现她桌上有张照片,黑白泛黄,却遮掩不了少女鲜妍明媚的容颜。她眉眼弯弯,嫣然含笑,像早春似开未开的白山茶,手边挽着一个人,却不知道是谁——因为照片是残缺的半张,被人裁断,只有梁笙一个人在上面。 他翻过照片,背后写着一行清峻峭拔的字:“民国十八年春,与笙笙于落影楼拍照留念。” —————— 静庐的肉会有的,而且我打算写个他的3p......想写干干净净的少年为爱堕落 杯唯求珠珠and留言5555,偶的评论区简直比南极还凉 痴迷 许静庐把照片翻回来,放回原处。她到底有多少往事是他不知道的?他对此一概不知,也无询问的理由,万一戳中了她的伤心事,可就不好了。 等梁笙起来,两人一同前往报馆,发现隔壁书局围着一群人,租界警官也到了。许静庐找了个看热闹的人问情况,那人答:“这家书局老板好像出事了,他平常都挺精神的,今天却一大早趴桌上睡觉,有人过去一看,发现他脑后一个大血窟窿。” 他夸张地手舞足蹈,描绘自己未曾看到的场景。梁笙皱了皱眉,下一眼,便看见她熟识的那个书局老板被人抬出来,满脸血肉模糊,辨不清原本的相貌。 可能是日本特务干的,日本人看不惯他们这些在租界唱反调的人,这个书局老板亲共,之前主持出版过一批关于延安的报告文学。 但她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这命谁要谁拿去。梁笙漠然想。 或许因为租界几乎可以说是无政府状态,死人根本不稀奇。人们早已习以为常麻木不堪,围观了一阵,都作鸟兽散。 许静庐忧心忡忡地问她:“你把琴咏拍的那些前线照片刊出来,不会有事吧?” “左右不过一死,有什么好怕的。”她淡淡道。 许静庐哑口无言,梁笙叹了口气道:“走罢。” 报馆门口立着个小喽啰,一身皱巴巴的西服,手里抱着一大束玫瑰,正左顾右盼着。他一看见梁笙过来,就把玫瑰塞她手里,嘿嘿地笑:“小姐,这是我们家少爷送您的。” 许静庐没想到她会接过那束玫瑰,若无其事地对他说:“我先去办公室了。” 他怔怔地呆在原地,一颗心慢慢地沉落下去。他们不是在恋爱中么?怎么她还会接受别人送的花?或许是某些不能拒绝的追求者,例如伪政府的人,但她连一句解释也没有就走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憋了一肚子的质问回到办公室,心烦意躁地在一张纸上写满了她的名字,思潮起伏,无数个念头自心底一个个冒出来,在脑中挥之不去。 梁笙打开门,把那束红得耀眼的玫瑰随手放到桌边,泡了杯茶,坐在桌边一页页翻着记者交过来的稿件。门忽然打开,她心知是谁,抬头望一眼,缓步踱入的来者是一个极漂亮的青年,一身挺括的藏青色西装,襟上扣着亮晶晶的钻石别针。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的一对眼眸,潋潋似水,如能溺人。 她抽出一支玫瑰,闻了闻它幽幽的香气,问:“你送的?” 段云琦两手插在裤兜里,一屁股坐在了会客的沙发上,从西服口袋里挑出一根烟,想起她在这里,把烟重塞了回去:“一个兄弟出的主意,说你们女人就喜欢被送玫瑰。” 梁笙神色冷淡地揪下一片玫瑰花瓣,手指轻碾,一瞬间甜丝丝的玫瑰香气袭来,她微阖了眼,遮住了眼中的厌恶情绪。 他每次一开口说话,都蠢得出奇,总能引起她强烈的厌憎,倒不是因为那些蠢话本身,而是因为它们会毁坏他那双眼睛带来的美感,那正是她喜欢的。 段云琦看她不说话,这和他在美国电影里看的女人反应不一样,她们在收到花后总会送上惊喜的亲吻,他甚至以为下一秒她就过来要吻他了。他“咳”地清了一下嗓子,再准备开口,却听到梁笙轻声道:“别说话。” 生怕她不亲他,他立马闭上嘴,只一对美丽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见她站起身,走到他这边,坐在他身上,捂住了他的嘴。 四目相对,她凝望着他的眼睛,神色渐渐温柔痴迷,以及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无限迷惘。望着她水润的双眸,他乌浓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像被风吹弯的稻苗。女人的吻一个个落在他的眉眼间,充满无限怜惜。 “我想你。”她轻轻道。 她缓缓俯下头,亲吻他的唇。 段云琦伸出手,搂住她的腰,唇舌与她死死交缠在一起。他对女人的了解仅限于他父亲娶的几个姨太太,他不懂她们为什么经常为他父亲争风吃醋、明争暗斗,好像也不尽然是为爱。对梁笙他更不懂了,他不懂她的冷淡,也不懂她突如其来的热情。他知道她有时候不喜欢他,但有时候又那样深切地爱着他。 “晚上到我家?”他的手拂过她身上那道袅袅的线条,不轻不重地爱抚着,她从他身上起来,语气重又变得敷衍:“嗯。” 许静庐又被托付了事去找梁笙,他自己也有满腹的话想要问她,他敲了敲门以示来意,握住门把手欲开门,未想到门从里面打开了,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俊美青年,衣着华贵,眼神很是不善,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他进去谈事,那青年却坐在沙发上,也不走,只是坐在一旁听他们二人说话。 直到他开口试探地问:“今晚一起吃饭么?”那青年才陡然站起来,说:“她今晚去我家。难不成你想和我抢人?” 许静庐心一沉,又见她容色淡漠,一副不欲分辩的样子,他眼眶发热,手指颤抖得厉害,心里一阵阵想,原来她是不喜欢我的。 这里他实在是呆不下去了,于是他转过身匆匆往门外走。回到办公室后,他看到那张写满她名字的纸,每一个名字都像是要印在他的心上,灼烧发烫。他表情有些麻木,把那张纸揉成一团,用力掷到了篓子里。 —————— 美丽废物小少爷出现,来个小小修罗场 我发现求珠则有,不求则无,再次求珠珠和留言嘿嘿 玉兰 那碍眼的人总算走了。 段云琦站起身,理了理西装下摆,走到她身边去,弓下身,脸偎着她的脸:“那人是你的追求者?” 梁笙推了他一把,他好脾气地向后,伸手理了理她被他蹭乱的鬓发:“不说也无妨,反正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对不对?” 梁笙垂着眼,没有理睬他带着痴意的一句话,自顾自翻了几页书,然后道:“我挺喜欢他的,可是你把他赶走了。” “那你喜欢我么?”他执拗地问,她不答,他又催促:“喜不喜欢?” 她偏过头望着他,耳下一点碧绿晃晃荡荡,他屏着气,听到她说话的腔调无比温柔:“自然是喜欢的。” 她又轻柔地在他的眉眼间印下一吻:“下次别送玫瑰了,我喜欢杏花。” 春色正明,天是极青的天,梁笙微抬着头,看见屋檐下一树杏花,大多花苞紧闭,唯有一枝斜斜伸出,花苞绽开来,露出淡粉的颜色。盯了那枝杏花良久,她漫无目的想,杏花又开了,年复一年。 可是有的人,永远不会回来了。风月无情人暗换。 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在她身前,打断了她的思绪。梁笙冷眼看着戴观澜从车上下来,一身戎装衬得他英气逼人,他拉开后边的车门,对她颔首道:“夫人,请上车。” 梁笙不紧不慢上了车,陆承胥坐在后座,亦是军装笔挺,神采焕发。他一对漆黑眼眸灼灼盯着她:“好久不见,大嫂。” 她并未搭理他,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眉目疏冷。他仔仔细细端详她良久,忽然哼地一笑,长臂揽住她柔软的细腰,扯到了怀里。她今天身上是一件藕荷色夹绒旗袍,上面是浅红色的芙蕖刺绣,他的手指便顺着布料上的花瓣绵延,滑过她的手臂、乳房,沿着腰线溜地落下去,把旗袍下摆撩起来,两只被玻璃丝袜包裹着的腿也没有放过,从脚一路摸揉到腿心。 梁笙靠在他的怀里,眼睛半睁着,亦是情迷。她缓缓吐了口气,洒在他的脸上,暖的,香的,靡靡的,也是荒淫的。 陆承胥盯着她两瓣抹了胭脂的唇看了一会儿,用力吻上去,吸吮着柔嫩的唇瓣,缠绕着她柔软的舌尖,狠狠舔吮,一时间车内只有两人微乱的吐息声,以及液体交换的水声。前面开车的司机,还有戴观澜都听得一清二楚,早习以为常。 他不断地吻着她的耳后和脖颈,一只强壮的手臂横在她的腰间,火热手掌在她身上游走,像是在调情。但她知道他是在搜身,怕她身上藏了什么武器毒药,毕竟能近他身的就她一个。 他对刺杀有着本能的先天恐惧,他的父亲和大哥,都因刺杀死于非命。 她忽地开口道:“摸够了么?” 陆承胥把头埋在她的肩上,闷闷笑了一声:“抱歉大嫂,我也是情非得已,不久前才被共匪刺杀过,若不是观澜帮我挡了一枪,我恐怕就见不到你了。” 梁笙闭着眼,脸上红晕尚未消退,语气却是单调无味的:“怎么没把你们俩打死?” 她声音不大,但足以每个人听见,那司机趁着车开得慢,偷偷瞥了戴观澜一眼,看他脸上仍是无动于衷的神色,心中暗暗佩服。 陆承胥唇边带着笑,一对深瞳却泛着冷冷的光,像刀刃上的光芒:“我死了,大嫂就好去会你那两个小情儿了,是不是?” 她知道自己身边有他的眼线,做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梁笙慢慢睁开眼,偏过头看向他,轻浮地浅笑,眼中闪过妖异而妩媚的一线光:“怎么?你想把他们逼死不成?” 陆承胥松开她,手指仍然搭在她的腰上,左右摩挲,细细描绘上面的芙蕖纹路,他悠悠道:“可以考虑......但他们不过是供大嫂取乐的小猫小狗罢了,用不着我大费周章去对付。” 车开出法租界,到了所谓的日占区,这一片城区以前被轰炸成废墟,缓慢地重建后,恢复成原来狭窄的弄堂房子,几个小孩儿在弄堂门口玩皮筋,蹦蹦跳跳,传来一片欢声笑语。 她坐在车里,懒懒地靠在他的怀中不作声。陆承胥垂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又往窗外看去,天气晴好,天色碧青得不太真实,恍如隔世。 初见时也是这样的一个天。 他是家里最不受宠的小儿子,早早就被送去军校,几年不回家一次,后来大哥要订婚,父亲想起来有他这么一个儿子,这才叫他回去。 据说大哥要娶的是个聪慧灵秀的美人,但他大哥那样的粗莽草包,空有一身好容貌,能娶到多好的媳妇儿,那女人大抵是贪图他家权势富贵。 他回到家,家里满是不相识的宾客,人挤挤涌涌,声响喧天,他被吵得实在受不了,索性走到后院去散心。 雨后初霁,庭院的白玉兰开开落落,清香馥郁。如有风吹过,那洁白的花瓣便片片凋落,翩然若云。在那轻颤的花影下,他忽然瞧见一个陌生的少女,看起来比他年纪大一点,穿条象牙白细褶纱裙,坐在庭院的秋千上,腿一伸一张,那秋千便带着她前后晃荡,衣袂飘飘,裙摆在空中轻盈飞舞。 她看到他,停下动作,低头掖了掖衣裙,眼里带着探究好奇的神色看过来:“你是谁?” 他随手摘了一朵白玉兰下来,在手中赏玩,回答的语气十分散漫:“不告诉你。” 她没再追问,蹲下身来——陆承胥这才发现秋千边上原来有只小猫,小到不过只有他的手掌那么大,她把小猫抱起来,转身要走。他这时还是孩子心性,有意逗她玩:“这是我家的猫,你带走做什么?” 她转过头,乌黑水润的双眸定定瞧着他:“这是我的猫。” “但它在我家院子里。” 她一下子气不过,走到他身边,却是狡黠一笑:“若是你家的猫,你怎么不碰它?” 陆承胥不假思索摸上去,手上骤然一痛,那小猫儿爪子锋利,一挠就叫他手指皮开肉绽。她没想到他真敢上手去摸,忙把猫放下,从腰边取下一张白蕾丝手帕,低垂着头,给他一圈圈裹着手指。 他也没想到有这一遭,只见她认真盯着自己的手指,长睫毛的影子一根根地落在眼下,头上缀着的一束流苏颤颤的,看得他心中一动,直泛着痒。 她包扎好,抬眼望他,毫无歉疚地轻笑:“我家猫只挠坏人,你究竟是不是坏人?” 他毫无恼意,只是微笑着盯着她:“你瞧我是不是?” “我瞧你是。”她把小猫抱起来,毫无留恋地转过身,又要离去。看着落花簌簌下,她亭亭的背影,他心旌一阵摇荡,不由自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回眸,嫣然一笑,万千花瓣飘落如雨:“你早晚知道。” —————— 知道民国文读者少没想到这么少,哭求珠珠~ 桃花扇 陆承胥存了个心眼,回到客厅时四下张望,看过每个宾客,她是哪家小姐?怎么就不见踪影了?他满心盘算着,等会见了她该说些什么,或许应该带个礼物。但张望良久,始终不见佳人踪迹。 最末还是见到了,陆承堂揽着她的腰过来,给他做介绍:“承胥,这是你大嫂。” 她轻轻推了他一把,俏脸微红,嗔道:“还没结婚呢。” 陆承胥微笑了笑,那笑却没往眼睛里去,一对黑眸仍旧是冷冷的:“迟早的事。” 他对大哥本就忌恨,嫉恨父亲对他的偏爱,嫉恨他生来就有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却弃之若敝履。 连自己一见倾心的女人也是他的。 所幸陆承堂早早死了,无福消受这一切,所有的一切,他顺理成章抢到手。连一直可望不可即的她,某天也穿着守丧的白绸旗袍,借醉撞入了他的怀里,酒意上脸,半昏半醉,身不由己。 他看得出她的虚情假意,她的暗暗杀机,但渴慕已久的人,岂可放手让她逃掉? 那一晚,他疯了一般地要她,贪婪又痴心,怎么也要不够,恨不得把她一寸寸烙进自己的身体里,变成他的骨,他的心上血,永生永世不分离。 车慢慢停在一座公馆门口,门外站着两列宪兵,手边提着步枪,整装待发,面目威严。梁笙从车上下来,他跟在她身后,手搭在她的腰上,她也乐于演好他的女伴,配合地挽住了他的手。 两人穿过花园里一片盛放的樱花林,走到厅堂里。厅堂早已布置好,地板上铺开一张黑底仙鹤展翅的地毯,置了好几张紫檀木的桌椅,一扇屏风将阳台和厅堂隔开,上面绣着一幅潇洒恣意的泼墨山水。 男女主人穿着传统的日式黑布和服,白色腰带,看起来倒都是和颜悦色,梁笙早听林琴咏说,日方从满洲新调来了一个主管申城“剿匪”工作的司令官,姓近藤,想必就是眼前这位。 她知道陆承胥能带她过来,那就不是什么重要的密会,于是拣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落座。那近藤夫人极为热情,端了茶果到她面前,和她寒暄了几句。 她隐隐约约察知到近藤夫人在暗暗打量她,这种打量是被礼貌包裹着的蔑视与窥探,梁笙视若无睹,捧起热茶,用茶盖拨了拨茶水,熟悉的茉莉甜香幽幽传来,让她心里翻卷的厌恶和憎恨平复不少。 近藤夫人对她温柔地微笑,弯着细长的眼睛,用蹩脚的中文道:“申城真是美丽的大都市,我和我的丈夫初来乍到,都被这里的风景给迷住了。听说现在申城流行听绍兴戏,是这样吧?” 梁笙略点了点头:“确实。” 那坐在沙发上的申城市长闻言,马上献殷勤,讨她欢心:“如果夫人想听,我倒是认识一个名旦,惯会唱绍兴戏的,现在可以把她叫过来助兴。” 近藤夫人掩嘴一笑,恭顺地向丈夫请示,获得首肯后,市长立刻传唤了一个卫兵去喊人。 梁笙百无聊赖,枯坐半晌,才见一个浓妆艳抹的美人,抱着琵琶姗姗而至,她的旗袍是深红色的,眼角也上了深红的胭脂,相映成趣。她落落大方地行了个礼,自称碧落,随后盈盈一笑,似能勾人。是古画里走出的人物。 那市长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思,让她坐在近藤司令的身边,两人挨得很近。梁笙斜过头偷睨近藤夫人一眼,只见她脸上仍挂着温柔谦卑的浅笑,这样的笑容像是画在她脸上一样,无论何时都分毫不差。 碧落斜抱琵琶,长袖半卷,玲珑剔透的指尖抚弦,略弹了几声,吟唱:“问秦淮旧日窗寮,破纸迎风,坏槛当潮,目断魂消。当年粉黛,何处笙箫。” 唱的这几句,分明是昆腔,不是绍兴戏。 梁笙听出碧落唱的是《桃花扇》,唱腔凄婉动人,令她心中怆然,顿生知己之感。但那市长和近藤司令皆是眯着眼,色迷迷地望着她;陆承胥和戴观澜却是正襟危坐,并未放松警惕;近藤夫人依旧是她那副笑脸......没几个人在真的听戏。 她又把那蛊茶呈起来喝了一口,泡久了,茉莉香片的味道清中带苦。手帕落在地上,她俯身去捡,看到那近藤司令的手在桌下放到碧落的大腿上抚摸,而碧落顺从地——其实也只能顺从地夹住他的手。 梁笙拎起手帕,缓缓起身,心头万般滋味,不知与何人言。 碧落正在唱那句“欺负俺贱烟花薄命飘飖”,忽然枪声如雷鸣般在头顶响起,天地在一刹那间颠覆,梁笙尚未明白过来,已经被坐在她身边的戴观澜推倒在地上。 枪声响了好几下,万籁俱寂,整个世界悄然无声。 她和戴观澜在这短暂的一刹那间对视,他拧着眉,神情凝重,两手撑在她身上。 他的军装面料是硬的,军人的精悍躯体也是硬的,就这样死死压着她的身子,灼烫气息落在她的脸上,让她面生红晕,吐息急促。 她晓得他是在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她,但她根本不稀罕。 她的手搭在他的肩上,欲推,但枪声正巧停息,戴观澜立即从她身上起来,梁笙鬓发散乱地躺在地毯上,胸口起伏。她慢慢撑起身,只看到好几个人躺在血泊里,有碧落,近藤司令,还有好几个日本宪兵。 是碧落先开的枪——她把枪藏在琵琶里,早有预谋,冲着在座几个人打了一圈,直到子弹耗尽。 近藤司令被一枪打死,近藤夫人脸上的笑终于崩溃,奔到她的丈夫身边,嚎啕大哭起来。市长瘫软在她身旁,吓得两腿抖若筛糠,赶忙爬得离尸体远远的。 梁笙面色惨白地站在一边,嘴唇颤抖。耳旁碧落婉转的歌声仿佛仍在缭绕,响彻在这寂寥无望的天地间。 “血痕一缕在眉梢,胭脂红让娇。 孤影怯,弱魂飘,春丝命一条。 满楼霜月夜迢迢,天明恨不消。” 李香君血溅诗扇,疏疏密密,浓浓淡淡,洒了一扇的桃花,生命亦如花瓣零落。 —————— 这一章比较丧,下一章开车。我之所以选择这个背景,就是想写那种扭曲的时代下,绝望者的放纵和糜烂,还有那种扭曲和癫狂的爱欲(当然结局是he) 所以很感激喜欢这篇文的读者,毕竟这不是爽文,也不是很讨喜的故事,我写之前就预料到了会很冷门hh 希望大家多给点评论呜呜呜 醉生(H) 快要到下班的时候,许静庐拿了满满一沓的报纸准备走,又被人告知社长要找他。 他这几天对梁笙是能避就避,一想到她心里是说不出的难过,更别说见她了。但眼下这情形看起来是推不掉了,他只好硬着头皮,走到她的办公室门口,预备敲门。 不过那门只是半掩着,吱呀一声自己朝后退,开出宽敞的一线,只见房间里未亮灯,一片阴暗,且凌乱不堪。矮几上摆了好几只玻璃杯,黄昏昏的阳光透过飘动的白窗帘照在桌上的翠绿色酒瓶上,闪烁着焦黄的光,像被太阳晒过头的绿叶的颜色。 她无力地瘫坐在黑绒的沙发上,头向后仰着,微微抬着脸,单薄美丽的脸承着窗外落下的暮色,朦胧凄迷。 见他来了,她挣扎着从椅子上起来,拎起酒瓶,向玻璃杯中倾倒,满斟了一杯。 “有什么事?”他勉强充出公事公办的语气问。 “想叫你陪我喝酒,不行么?”她轻笑了一声,自己捉住酒杯,仰头一倒,那酒一半被她咽下,另一半泼到她藕色的旗袍上,洇出一朵扭曲的花。 他看她这样,心中不免担忧起来,也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他走过去把那酒瓶放到一边,弯下腰,用帕子拭过她脖颈上,衣裳上的酒液:“别喝了。” 她一手抚摸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微笑道:“你不恼我了?” 许静庐敛眸,脸上痛楚的神色稍纵即逝,只是低低道:“你又不喜欢我,何必要来招惹我?” 她把酒杯用力按在桌上,回答的声音带着醉意:“谁说我不喜欢你?” “上回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她声音软腻,似在撒娇:“都喜欢......我最喜欢你的声音,他的眼睛。” 他震了一震,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简直......荒唐。” 她又笑了,描得细长的眉尾扫入鬓中,像钩子一样朝下弯着,姿态千娇百媚地拿回酒,再斟了一杯。 他以为她又要喝,未曾想到她把酒往地上一泼,自言自语喃喃道:“碧落,这杯酒,你喝到了么?我不能制止他们把你的遗体带走......他们说你是共党,抱歉,抱歉......” 他听不懂她颠叁倒四的话,只觉得她似乎无比伤心自责,只能借酒销愁,他轻轻把她抱在怀里,温柔地抚摸她微乱的头发,听到她忽然道:“你晓得,为什么人都爱喝酒么?” 他摇摇头,又听她说:“因为清醒时只觉得自己无力、无望,倒不如醉生梦死来得好。”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她,否认道:“不是的......总归是,有希望的。” “都做亡国奴了,有甚么希望?”她吃吃一笑,手抵在他胸口轻轻一推,把他推开,继续倒酒:“来,静庐,你也喝一口。” 她含了一口酒,慢慢地,脸朝他凑近。他只看到她绮丽的一对眉眼之间,仿佛水雾缭绕,如梦似幻。女人温热的唇瓣贴上了他的唇,缓缓将辛辣的酒液从口中渡过来。他从不饮酒,那滚烫的液体像无数小刀划过他的喉咙,蓦地激起一阵刺痛。 咽下去后,她又含了一口,再一次偎着他的脸,小口小口送过来。 酒是热的,她的唇是馨香的、柔软的,芳香袭人,让人迷醉。 黄昏的光线渐渐被夜吞噬,夜色弥漫开,房间里只流淌着窗外半昏半昧的光,他也晕晕沉沉起来,两人纠缠着吻在一处,酒液在唇齿间流连,浓烈苦涩的滋味。 她一对纤长的素手,微凉细腻,慢慢地滑入他的衣襟,柔柔地抚摸着他的胸口。他倾下身,用力地吻她,却不想把桌上的酒杯撞倒在地,酒杯劈里啪啦和地面相撞,摔得粉碎。 响亮的碎裂声中,暗红尘霎时雪亮,热春光一阵冰凉,他顿时清醒过来,满腔涌动的情欲冷却:“我们不能这样。” “不能怎样?”她的轻笑声仿佛从遥远的云端传来,是模糊不清的,暧昧的,那只手渐渐向下,隔着衣物握住了已然昂首的下体:“硬成这样了,还不能么?” 最敏感的前端被她轻捋着,胀痛难言,他痛苦地皱眉摇头:“不......不行。” 她转而把他压在沙发上,素手贴上他的胸口,一颗颗解着他长衫上的钮子,一面柔声诱哄道:“静庐,我们一起快乐罢......什么都别去想,把一切都浑忘了。” 衣物一件件落地,她手绕过胸口,利索地解开旗袍上云形的盘扣,露出圆润的肩膀,雪白的酥胸。只瞧一眼,他俊秀的脸便红了,赶忙别过脸去,不敢多看。 “有这么令人害怕么?我又不是老虎。”她低低一笑,纤手一扬,彻底把衣服脱下抛到一边,缓缓俯下腰,纤指抚过他发烫的脸颊、湿润的唇。轻扭着腰肢,细腻柔软的肌肤在他赤裸的身上轻蹭。 他的下身硬得肿胀,通红的一大根,她细细抚慰着,上下揉捏套弄。他闭眸承受,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忽然察觉到她从他身上起来,紧接着,潮湿绵软的触感从下体传来。他睁眼望去,只见她跨坐在他身上,露出一身玉雪似的肌肤,青丝披散在肩头,醉眼微阖,暗带无尽风情月意。 她洁白丰盈的大腿敞开,款摆着腰,用流着水的花户来来回回地蹭他的阳物。须臾,两人相互搓磨的私处皆是一片湿滑,在擦蹭间发出黏黏稠稠的水声。她在他身上上下起伏着,感受他的炙热在她的腿心处跳动、发硬,源源不绝的春水不断从穴口中涌出。 她抬起臀,微张的穴口含住他的前端,缓缓向下坐,一寸寸地把柱身吞入。身下的年轻人无助地喘息,仿佛误入陷阱的小兽,是懵懂的,茫然的...... 却只能臣服于老练的猎手,只能是她的,她的兽。 —————— 静庐惨被开苞 求珠珠嘿嘿 梦死(H) 她坐在他身上,等稍稍适应了,便开始在他身上像蛇一样放纵地扭动,身下的水穴紧缩着,一圈圈吸吮他挺立的坚硬。 他唇瓣微微张开,眼前一片迷雾,嘶哑地粗喘着:“梁笙......别动......” 她反而加快了速度,腰肢款摆,上下挪坐,娇笑着:“别动?你下面答应么?”她调皮地收紧穴,他喘得更大声,下半身也更加滚烫伟长,顶得她花心酸软,水流潺潺,也抑制不住喘叫出声。 “快活么?”她俯下身,两团娇软的丰乳碾着他的胸膛,温柔地问。 许静庐紧咬牙关,未答,面上一片酒晕潮红,小腹绷得极紧,整根阳物被她用穴来回裹吸着,寸寸吸附,像被无数条湿滑的舌头舔着,缠绵的、酥软的感觉直冲头顶。 她动了一会儿,再加之秘处一直被硬物捣插着,腰肢酸痛难安,遂缓缓起身,把体内阳物慢慢吐出来,低声道:“静庐,你来动罢。” 那根阳物被她绞缠许久,已是一片湿润淫靡的水光。许静庐低低喘息着起来,看她眼角染上一片情迷的绯色,大张着双腿坐在他面前,腿心一点嫩红湿润诱人,他喉头微微动了动,下半身直挺挺地翘高,正对着开阖的湿穴。他忍不住倾身向前,本能地用硬烫的阳具上下摩擦着她娇嫩的秘处,磨得一片淫水泛滥。“唔......”女人软软地叫出声,面上红潮更深,她两只莹白的玉臂揽住他的脖颈,低声催促道:“快些。” 他再难忍耐,膨大的顶端顶开两片深红的花唇挺送进去,直直顶入花蕊深处,开始前后抽送,她的腰肢被他入得猛然挺起,绷成柔韧的琴弦,很快扭身辗转迎合起来,忘情地高声呻吟。 两人像浮在芙蕖浪里的一对鸳鸯,只顾着酣畅交欢,那黑绒沙发被他俩重重撞着、荡着,光洁绒面沾了交合处淌下的粘稠体液,吱呀吱呀地发出响声,与二人共同沉入欲海深处。 那天结束后,许静庐告诉自己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想要的是光明正大的恋情,而不是做她见不得光的隐秘情人中的一个——甚至不是唯一,她究竟有多少情人?他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但她总是在下班后找他,约他到办公室,或是她家,之后发生的事情也就无力抗拒了。在她面前他的意志是软弱的。 他忽然理解那些鸦片烟馆里的人,起初只是抽一筒,美名其曰“试一试”,再之后又来一筒,等发现越抽越多时,早已烟瘾无法根除。 每日只能活在飘渺的云烟之中,吞云吐雾,把一切顾虑和道德抛之于脑后。 如果戒烟,那将比身处地狱还要熬煎痛苦。 两人总是在下班后的办公室,黄昏时分,光不敌黑夜的时候,阳光是蒙蒙的,天空是黯淡的,这种奇异的景象弗如寻常,像是在梦里才会有。 交欢前,她会把窗户关好,窗帘拉上半边。那窗户是绿色的,还有桌上那一大块绿色玻璃板。让人想到如果沉到水的深处是否也是这样,绿幽幽的,只有一点点微漠的阳光,不见天日。 他也像沉到水底一样,明知是在堕落,但什么也不愿听,也不愿想。 就这般任由没顶。 * 办公室内,梁笙翻阅着日占区的报刊,果不其然,这份报纸把碧落刺杀近藤司令一事,称之为“又一起租界缔造的恐怖主义行动”,目的在于摧毁中日友好关系,破坏大东亚共荣圈,并且提出日本驻军应当对租界的反日活动采取应对措施。 不过租界的报刊依然旗帜鲜明地支持碧落的举动,但她隐隐约约感觉到,日本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过几天,不出意外传来了日本人收买租界报纸发行人的消息,这是他们惯用的招数。 除开一些地下报刊,租界的报刊大多都是由外国人当发行人,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以“洋旗报”的身份来宣传抗日。但日方也能用金钱诱使这些外国人放弃发行人的职位。 她的发行人也在几天后找上门来,是个叫做洛尔的法国人,她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梁,我要回法国了。”洛尔神色略带紧张地说道。 她泡了杯茶,端到他的面前,不慌不忙问:“法国不是已经被德国占领了么?回去会不会有危险?” 洛尔满头大汗,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条白丝手帕轻轻擦拭着脸上的汗,姿态优雅,试图维持名流的风度:“我听说德国人对法国的非犹太人还不算差,应该没事的,你不必担心。” 梁笙心知他既然要走,她也无法挽留,只能退而求其次问:“洛尔,你有没有能够接替你的发行人推荐?” 他念着和她多年来的交情,在回法国前还是提供了几个可靠的人选,梁笙在心里也没有多责怪他,趋利避害本来就是人的本性,况且中国的苦难与他无关。 她决意先去拜访一位法国大使的夫人,这位夫人名唤阮燕容,原本是中国人,嫁人后入了法籍,在申城负责一个儿童收容所。梁笙记下那收容所的地址,去买了几盒她自己爱吃的点心,准备抽空上门去拜访。 —————— 静庐被玩坏的第一步(?) 求宝贝们的珠珠和留言,感谢~~ 故人 梁笙叫了辆叁轮车,那叁轮车夫是个高大活泼的年轻人,穿一身短打,骑车很快,载着她从马路上驶入了一条僻静的街道。等到终于豁然开朗时,她只瞧见一栋栋粉楼横排并立,楼下种着几棵矮树,零零星星几片小草坪上,好几个小孩子正在嬉闹,追逐着一只小小的球,笑着,撒着欢。 梁笙付过车钱,走到门口,和门房说明来意。那门房佝偻着背,闪进屋里,不过半晌就出来了,引着她进去。 她一进会客室,就看到了那位大使夫人阮燕容,穿一件阴丹士林蓝布旗袍,眉眼十分和善。两人握了握手,阮燕容便招呼她坐下。过了一会儿,有个小姑娘从门外走进来,看上去不过十几岁,背后甩着一根乌黑的大辫子,面色红润。她手里托着一张木案,案上是一只敦实的黄陶茶壶,几只小茶杯。 小姑娘动作麻利地给两人倒了茶水,笑嘻嘻地推门走了。 关于发行人一事,阮燕容答应得十分爽快,梁笙不免怔了一怔,微笑道:“夫人没有什么顾虑么?” “当发行人不过是个闲职,又能帮到你们,没什么好顾虑的。”阮燕容垂着头,手指抚摸着茶杯,把茶杯旋了个圈,里面澄黄色的茶水立刻晕开波纹:“而且,在您之前,也有好几家报馆找我做发行人呢,我也都应下来了。” 梁笙呷一口茶,轻轻道:“现在报馆确实很难做,日本人在租界那边虎视眈眈着,多亏有夫人您的帮助。” 阮燕容叹息一声:“只是稍微解决了一下你们的燃眉之急罢了。我看日本人迟早会打到租界这边来,到时候整个租界的报馆都得被他们管控,您有什么打算?” “只能是且顾眼下了。”她放下茶杯,忽然发现她们坐的这张小茶桌,在木纹杂乱的桌面上,画了一大堆小人小动物,水浒传里的英雄人物、西游记里的妖怪之类的,还歪歪斜斜写了好几行字,一看就是孩子手笔。 看着这些画,梁笙忍不住一笑,阮燕容见她望着桌面,也跟着笑了:“这群小顽皮,趁我不在,就把桌子涂抹得乱七八糟的!” 又看她笑得眉眼生动,颊边浮起浅浅的笑靥,比不笑更添十分姝丽,忍不住道:“梁小姐生得真美,而且,还有几分像我以前认得的一个人。” 梁笙颇感意外,止住了笑,望着她问:“是哪个人?” “一时想不起来了。”阮燕容对她含笑点了点头:“等我想起来再和您说。” 梁笙看到放在一旁的点心盒子,想起来还没把点心送她,她把那食盒端到桌上,往阮燕容那边推了推:“夫人,这是我给孩子们带的一些小点心。” 阮燕容笑道:“梁小姐真是有心了,不如我们现在就拿去给他们吃罢。” 两人走出屋子,到了草坪上。阮燕容招呼那些小孩子们过来,梁笙蹲在地上,打开食盒,里面满满装着她最爱吃的杏花糕,其实就是寻常的甜糕做成杏花模样,粉粉白白,煞是可爱。那群小孩子倒也挺喜欢的,一个个拿在手里欢天喜地地吃。 阮燕容瞥见那杏花糕,脑中忽地闪过一个人,她立即脱口而出:“梁小姐,你认不认得梁煦梁医生?” 她见梁笙注目着那群小孩儿们不说话,以为她走了神,疑惑地问了一句:“梁小姐?” 梁笙偏过头,对她歉意地笑笑:“抱歉夫人,我刚刚走神了。梁煦......是我的兄长。” 阮燕容没想到还有这层因由,十分惊喜:“呀,原来梁医生是梁小姐的哥哥,我说怎么这么像!梁医生战前来这里给孩子们义诊过,也带了一盒子的杏花糕过来。之后再没来过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他去世了。”梁笙淡淡道。 阮燕容仿佛闷头一棍,感到不可思议。去世了?还这么年轻呢。不过这兵荒马乱的年头死人太常见了,她只是觉得唏嘘,想那梁医生,人温雅有礼,有旧时君子的遗风,生得又好看......只得低低道:“真是可惜了,抱歉梁小姐,戳中了你的伤心事。” “没事。”梁笙面容平静,抬眼极目远处,眼中无一丝波澜:“人都走了快四年了,再伤心也该到头了。” 暮色苍茫中,一辆光亮崭新的斯蒂庞克轿车开到梁宅门口,一两条经过的野狗冲着这车狂吠,车门一开,马上夹着尾巴跑远了。 段云琦看着那两条跑远的狗,懒懒地靠在车门上抽烟,一身昂贵的黑丝绒西服,打着精巧的领结。火星在烟雾中一闪一闪地发亮,坐在车里的司机絮叨着:“少爷,您又来这儿,小心挨老爷的骂!” “我挨骂挨多了,不差这一点。”他手轻轻一抖,一小撮烟灰落下来。司机仍然在唉声叹气:“我奉老爷的命照看少爷,您不怕挨骂我可怕。” “再说了。”他指了指这阴森森的老宅子:“您就不怕那美人儿是聊斋里的狐狸精么,专吸年轻男子精气的。” 段云琦偏过头来,眼神冷冷的,转往车内看,那司机以为他生气了,马上噤声,孰知他竟然问一句:“聊斋是什么?” 那司机无话可说,脸冒冷汗。他家这少爷啊,可以说是万分的风流倜傥,但论聪明才智,恐怕也就一分。 段云琦抽完一根烟,扬扬衣裳下摆,去去烟味,等自觉差不多了,便把车门啪地一声关上,走到宅子里,发现平日照料梁笙的那个老妈子不在。他到院子里去,忽然发现梁笙靠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偏着头,闭着眼,沉沉睡着了。 秋千畔种着好几棵杏树,早是花满枝头,随风飘坠出一片花雨,她想必是在这睡了有一会儿,青丝如瀑披在肩头,也沾了细碎的杏花花瓣,无限清灵秀美。 一看见她,他一颗心就在胸腔里怦怦乱跳,似要跃出来。 他情不自禁地快步走过去,一手揽过她,把人抱起来。偎在他的胸口,她惺忪而娇懒地睁开眼,眼睛润润的,对他笑了笑:“你来了。” 温软唇瓣碾过她的额头,他轻声道:“我来了。” —————— 依然ball ball 互动,孤独码字希望有人交流555想知道大家的阅读体验和看文感受,笔芯~ 三人幻梦(3PH) 他抱着她,一路走过回廊,推开门,把人抱到榻上。她坐在他膝上,两只温软手臂搂住他的脖子,他顿时置身于她身上淡雅的清香之中,耳边发热,什么也不顾地去找寻她的唇瓣,用力含住。他一面与她深深接着吻,一面挑开她的旗袍盘扣,内里还有一层西式印度绸内衣裹着乳房,后背一排精致细密的小纽子,他颇费一番功夫才解开。 他没有完全把她的衣服褪下,香云纱的旗袍料,印着粗糙的暗花儿,掩映着中间白腻的丰乳。他垂下头,搂紧她的腰,贪婪地吸吮着那片白腻。 梁笙抱住他的头,仰头难抑地吐出几声呻吟,一双长腿夹紧,一股情热涌上面部。 他吸得一对白乳红痕斑斑点点,娇红的乳头也肿了一圈,又把手伸入她的旗袍下摆,轻轻揉擦,触到一片湿润,问:“我帮你舔舔?” 她点点头,撤到榻边上,把短袴脱了,他也顺手帮她把两边丝袜褪下来,推开两边汗湿洁白的长腿,头缓缓埋入其中,熟稔地用舌尖挑开两边蜜唇,积蓄已久的花液流出,被他啧地一声吸进了嘴里。 女人秘处的幽香在他不断啜吸蜜穴的时候渐渐像花香一样漫开,旖旎撩人,他有些沉醉,舌尖拨弄的速度愈发加快,碾过凸起的花蒂,重重按压。 他这叫人欲仙欲死的嘴上功夫完全由她一手调教而成,若是在学业上有半分耕耘若此,也不至于是现在这样。 她用丰盈的大腿挤着他俊美的脸,手指穿过他的发间,把他的头死死往下按,腰肢因为汹涌而至的快感而轻轻颤抖。他手顺着她的腰肢向上摸索,两手揉上了女人颤抖的乳,嘴里也不耽误舔穴,在两边齐头并进的情况下,她很快在尖叫中泄了身,喷出一股股蜜液,全盘被他咽下。 他起身脱衣服,逐渐露出精健阳刚的身躯,一面垂眼看着瘫软如春水的她,旗袍半遮半露,堆在腰间,正巧露出乳房和私处。段云琦忍不住再度俯下身,把她困在自己的身下,一口攫住她的舌尖,细细地舔吸起来。 热烫的阳具抵着她的私处,在两瓣湿黏的花唇中抵磨抽送,不慌不忙地摩擦着蒂珠,她搂着他,热情地回吻着,小腹极为酸软,一波波快感从中心似波浪荡开。 她需要正是这样的快感,任她在情欲之海里漂流旋转,物我两忘。 日色消弭时,天边乌云聚集,夜色沉沉,下起了密密细细的小雨。 淫雨霏霏,四周雨丝成线,沾湿了少年单薄的春衫,许静庐撑着伞,借着路边淡淡的灯光,走到了梁家老宅。 是她下午打电话,说让他吃过晚饭后来。 他如寻常推门而入,走到走廊处收了伞,几个厢房皆是一片黑暗,唯有她那间隐隐约约有灯光,但也不亮,昏昏的。 四周阒寂无声,但随着他越走越近,听到了一些嘈杂的声响,不过听不真切,影影绰绰的,像梦里传来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也像是在做梦,浑浑噩噩的。门只稍轻轻一推,就自己吱呀一声旋开,风挟着雨丝吹入。那影影绰绰的声音霎时明晰起来,那是男女调笑的声音,她的声音在云雨时永远比平常要娇娇细细,带点急促的喘息:“我说过,不要舔这里......” 罗帐轻摇间,佳人玉体半遮半掩,但被风一吹,两边雪白的鲛帐便往两边分开,露出了两人交缠着的大汗淋漓的身体。她被压在一具精壮的男体之下,两腿缠在他的腰际,脚尖随着他顶送的节奏一上一下轻点着,而胸前的两团软乳亦随之颠出妖娆的白浪。 许静庐僵立在原地,身上血流几乎要凝滞,指尖深深掐入掌心,但毫无知觉。 他的伞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发出来的细微声响吸引了正兀自沉沦的两人。 梁笙偏过头,望向他,她的乌发香云似地堆迭在枕上,散发着情欲的芬芳,整张脸雨打桃花一样,汗光莹莹。 忽然,她缓缓地、缓缓地弯起眉眼,勾起唇角,眼角眉梢自然流露出迷离的妩媚。 “静庐......”在别的男人的身下,她曼声唤出他的名字。 他浑身一颤,表情木然地后退了一步。 ——“过来呀。” 她自帐中伸出皎洁的手臂,纤长的手指对他勾了一勾,眼波流转,艳色流泻。 这堕落又娇媚的美人。 仿佛一道深渊,诱使他坠下去。 他着魔似的,一步步朝她走去,终于到了床边,她推开身上的男人,段云琦不甘又仇恨地望了许静庐一眼,默默从她身上起来,坐到里边去。 许静庐弯下腰,一手捧起她的脸,她微仰了脖颈,目光游移,神情迷乱地望着他。 “你是存心这么做的。”他平静地说。 “是存心又怎么样?”她微微笑开来,笑靥冶艳中带了一丝癫狂。一双纤软的素手抚摸过他的脸,又摸向他已然胀硬的下体,轻轻嗔道:“好硬……还不过来。” 他颓然地松开手,低头吻上她香软的唇,不管不顾地吮吸她唇间的甜蜜,她在这疯狂的吻中逸出一声放纵的轻笑,两只汗湿的玉臂拥住他,把他往床上带。床顿时发出砰甸甸的响声,那罗帐因两人的动作摇晃得更厉害了,像女人的裙摆,摇曳着,原处飞舞旋转。 她靠在段云琦身上,沉沉的双乳被身后的男人两手揉着,肆意把玩。她修长的双腿缓缓对着许静庐分开,露出春水泛滥的湿红穴口。他跪坐在她腿间,体内正激烈搏斗着,终究还是把心一横,闭上眼,怒涨的性器就着淋漓的春水进了大半。 骤然进入,她绵绵地高叫了一声,仰头倒在身后青年怀里,段云琦立马吻住了她的唇,两人唇舌缠绵,轻动的唇间隐隐约约露出一点绞缠在一起的舌尖,闪着晶光的津液。看得许静庐又是嫉妒,又是情欲高涨,他把她的腿分得更开,一下子尽根埋入深处,腰臀耸动,带动着性器一前一后地在湿软花蕊间抽送。 许是今天实在太刺激了,她水淌得比平日还多,几乎像失禁般淋漓不绝,黏黏腻腻流满了两人的交合处,因为交合的下体相互撞击而发出湿润的、缠绵的啪啪响声。 梁笙被他们夹在中间,泛红的身子因为撞击而上下起伏,最是迷魂狂乱之际,她抓住了身下的锦被,那一层光滑细软的斑斓缎面在灯下泛着珠光,亦是翻转、起伏,色彩颠倒错乱,光怪陆离。 烛火摇曳,叁人的影子倒映在墙上。暗影幢幢,鬼魅一样的梦幻世界。 —————— 个人认为这章是我搞黄生涯中写的最好的黄,民国背景真的自带颓靡感,希望大家喜欢 忘了补充:此文女主不会怀孕,所以默认男主全员已绝育哈哈 山河残梦(3PH) 叁个人几乎厮闹了一夜,临近正午,许静庐浑浑噩噩醒来,大醉了一场似的。梁笙睡在他俩中间,淡淡的日光透过珠罗纱一点一点洒在她的脸上,像无数颗珍珠散落,让人觉得下一瞬间她就会寸寸碎裂。 他起来穿衣服,稍微动了一动,梁笙就醒了,神色慵倦地把手搭在他的手上,软语道:“要走么?” 她的被子被掀开了一点,露出了满是痕迹的玉白肌肤,许静庐看得脸一热,满脑子都是昨晚的荒淫景象,他连忙把她的被子盖好,低声道:“你好好睡。” 她用手指轻轻挠了一下他的手心,笑道:“还害羞。” 他回握住她的手,有些怅惘,想到和她交欢了那么多次,她的心依然是水中月,看似触手可及,但只要轻轻一碰,便顷刻间破碎成万千幻影,不过虚无而已。 他忍不住低声问:“这样,你快乐吗?” 她有些诧异地望着他,似乎在疑惑他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难道你不快乐么?” “每次都像是在做梦一样,很不真实。”他喃喃道。 她笑了笑,道:“如果真实是荒芜的,那倒不如沉浸在虚假的绮梦之中,毕竟梦是美丽的。” 段云琦早在他们说话前就醒了,他缓缓从身后抱住梁笙,把头搭在她肩上,问:“你们在说甚么梦不梦的?”梁笙戳了戳他的额头,笑着叹了口气,对许静庐道:“你瞧,当个傻子就有这点好处,甚么都不懂,也就没烦恼了。” 两人都笑开来,段云琦一阵不服气,往下钻到被子里,不知道做了些什么,她脸上渐渐涌上红晕,呼吸不稳,很快转变成了细细的娇喘,她水眸微漾地望向许静庐:“静庐,我们再试一试,好不好?” 他脸顿时红了,又见她乱发松松,红唇轻咬的模样,也忍不住心神一阵荡漾。他俯下身,两人唇舌再次缠绵到一处,她把锦被往上一拉,叁个人都被笼罩在被子下。 她眼前一片昏黑,嘴唇和小穴都被男人滚烫的唇舌伺候着,也不知道是哪个人把手放在了她的胸乳上,轻轻捏揉,情动的酥麻之感传遍四肢百骸。 那绣花亮缎被子蒙在她的头上,轻轻软软,柔柔滑滑,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反而加深了肉体的愉悦,她喜欢这种感觉,静庐说得对,这是一种令人绝望、令人窒息的愉悦,仿佛濒死者做的一个美丽的梦…… 午梦千山,窗阴一箭。 梦里有黄梨木雕花大床,曼曼晃摇的帷帐,华美铺张开的锦被,以及萦绕不去的情欲芳香。 像埋葬他们的荒冢,是没有光的所在。 叁人白昼宣淫,沉溺于这一方狭窄天地,抛却外头的乱世浮生,残破山河。 惟愿长梦不复醒。 申城是座繁华的大都会,荒唐的不夜城。尤其是租界,夜越深,也就越是繁华,赌场、舞厅、鸦片烟馆、跑马厅,俱是华灯璀璨,人声鼎沸,欢闹声响彻长夜。 但在无灯火的暗处,罪恶的一隅,死在街头的饿殍、难民、被刺杀者就无人问津了。 许静庐从梁笙家里回去,正好经过一家鸦片烟馆,远远便闻见了大烟甜得发腻的香气,他一嗅这气味就犯晕,忙捂了鼻子,匆匆快步走过去。没想到里头扑出来一个男人,趴在地上,把他吓了一跳。 许静庐下意识瞥了他一眼,一阵心悸,只见那人嘴里流着涎水,两手握成爪,满脸烟容。他一下一下抓着水泥地面,嘴里含含糊糊咕哝些什么,显然是犯了烟瘾又抽不着烟。 那人身后一个高壮的男人大声嚷着:“没钱还敢来烟馆!” 许静庐绕过他,沉默地往前走。 ——他在这个人脸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整个城市的人都像他一样,沉浸在醉和梦中,因为真实是荒芜的,国家是残破的,道德是虚无的,战争是失败的,不麻醉自己怎么活得下去? 他已然接受了梁笙那番话,他确实完完全全堕落了。只是他好奇着,是怎样的真实让她如此畏惧?他总觉着,她看起来快乐,但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无望得多,或许和她从前的经历有关。 可能是叁人的淫乱对他刺激性太大,他忽然下定决心要弄清楚这一切。 他回到家,父母已经习惯了他这段时间总是神出鬼没,早出晚归,他们对他的教育一向包容,并不多问。许静庐一到家就开始翻以前的报纸,陆承堂是申城战争爆发的那一年,即民国二十六年死的,月份不详。 他先翻出他母亲那家报馆的报纸,民国二十六年,从一月到十二月,简直是厚厚一沓。许静庐耐着性子,从一月开始,一页页翻阅起来。 他这厢埋头苦读,另一厢梁笙却被人找上门来。林琴咏拿着一些文件做掩饰,暗夜中敲了敲梁宅的大门。一个老妈子过来帮她开了门,她走进去,只感觉这老宅气氛凄清,比外头稍冷些,偶尔传来几声隐隐的猫叫。她毕竟还是个大学才毕业的女孩子,没到过这种地方,不禁心中称奇。 终于摸索到了梁笙屋里,林琴咏看她抱着猫坐在榻上看书,一袭黑袍,露出纤白的脚踝,美得有些鬼魅之感。 “这么晚过来?有甚么急事?”梁笙搁下书,淡淡问。 “日本人最近要举办一个晚宴,陆承胥也会去。”林琴咏道:“您会去么?” “或许。”梁笙沉吟半晌,问:“你们的人已经潜伏好了么?” 林琴咏略点了点头,然后道:“其实申城的高层也有我们的人,不过是做情报工作的,不是搞暗杀的。陆承胥身边就有,到时候他应该会配合。” 梁笙没料到陆承胥身边竟然也有军统的人,毕竟他如此狡猾谨慎,她疑惑地问:“是谁?” 林琴咏摇摇头:“这种身居高位的人,只有少数人知道。” 怀里的小杏子忽然轻轻咬了一下她的指尖,梁笙安抚地摸了摸它的头,低声道:“无妨,到时候陆承胥有什么动向,我再与你联系。” 许静庐翻报纸着实翻得昏昏欲睡,等终于翻到十二月的报纸时,他找到了陆承堂那个案子的报道,说陆承堂遭其妻兄梁煦暗杀,且分尸数块。尸体两月后才被发现,原因不明,疑是经济纠纷。 其妻兄梁煦,罪迹败露后畏罪自杀。 他从头到尾又把这个报道看了一遍,泛黄脆弱的纸张上,铅字甚至出现了重影。有句话极为鲜明,写着:“几十年来,申城梁家,非死即疯。”大意是从晚清开始,梁家的人要么惨死要么发疯。 非死即疯。 明明没有刮风,他却平白无故从脊梁起了一身的寒意。 ——————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真实 桌上落了油灯一点黯淡摇曳的焰影,许静庐把油灯挪远了一些,又翻起了别的报馆的报纸看,内容也都是大同小异。他有些困倦,正欲阖上,蓦地发现版面上印着一个人的照片,分外熟悉。 那是一个眉目如画的青年,但更引人注目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他温煦文雅的气质,朗朗如日月,濯濯如春柳,是一种古中国的、旧时的男子风致,叫人过目难忘。 他只觉得在哪儿见过,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恐怖念头从内心深处浮出,他手指颤抖起来,甚至连着嘴唇也在颤抖,慢慢地,他把手贴到报纸上,挡住了那青年的脸,只余他一对英秀眉眼。 这双眼睛,和段云琦的眼睛 青年的照片下方模糊不清印着他的名字:“梁煦”。 许父见夜已深,把客厅里的灯都灭了,准备入寝。经过许静庐房间的时候,他心想这孩子最近越来越像是变了个人,没了以前那种天真的孩子气,也不知道是不是谈了恋爱的缘故。正想着,他听见房里传来清脆的碎裂声和书册落地的闷响,便疑虑地推门去看。 只见房里没点灯,濛濛的月光中,一地的油灯玻璃碎片,还有散落的报纸,在温软的春风中页页飘拂。而桌上趴着个人,安静地动也不动,倒像是了无生气了一样。 许父担忧地望着他,问道:“静庐,怎么了?” “不小心把灯弄倒了。”他微微抬起头,回话的声音沙哑而混沌。 梁笙第二日去报馆,经过编辑部时有意无意向里边看了一眼,发现一贯早来的许静庐没来。 昨天的淫乐对他来说可能太无法接受了,或许她需要收敛一点,毕竟第一次他去她家连床都不肯上。思及此,她忍不住摇头微笑,真是个小傻子。 房间很闷,她把脖颈边系着的黑丝巾扯下来,挂在架子上,又泡了一杯清茶。才泡完,茶叶在白沫中起起宕宕,像浪里漂浮的小舟,门就被人敲响了。 林琴咏从房外溜进来,关好门,对她笑了笑:“有什么情况么?” 梁笙捧起茶杯,站在窗边,背对着她望向窗外,清晨的马路上依旧是行色匆匆的行人以及赶早卖货的商贩。 “陆承胥让我过几天和他一起去试晚宴上要穿的礼服。” 林琴咏连忙问:“是哪家?” “公共租界一家法国人开的时装店,叫明窗,在鸿远戏院的对面。” 林琴咏默默暗记下来,想到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打开门,却听梁笙问了一句:“静庐今天怎么没来。” “听说他请了一天假。” 林琴咏阖上门,隐隐约约觉察到她和许静庐关系的不同寻常之处,又想到报馆里四处流行的他俩的风言风语,一时间也将信将疑起来。 许静庐又去了梁家一趟,明明昨日还呆在这里,他已经觉得陌生了起来。雨停了,春天的阳光照在她家里的杏树上,杏花被风雨吹落了大半,一地的落花堆。还剩下一些残花,在阳光下闪烁着淡淡的光。 走到里头,他看见赵妈坐在屋檐底下做针黹,暗红色的布面上,已经绣了半只粉蝶,小杏子盘起尾巴窝在她脚边闭着眼,打着轻轻的呼噜。赵妈听见动静,抬头望了一眼,笑着说:“小许先生怎么来了?小姐现在在报馆。” 许静庐摇了摇头:“我是来找您的。” 赵妈停下动作,惊讶地瞧了他一眼,“哦”了一声。 他想开口,但心里又翻江倒海地难过起来,强忍了半晌,终于问:“我的声音,和你们家大少爷的声音,很像么?” 赵妈呆住了,手里那根银针轻轻落地,她忙折下腰去捡。他见她这副模样,猜测落实了七八分,耳边轰然一声,只能听到自己血液流淌的声音被无限放大,轰隆隆地响了一阵,他有点眩晕,感觉自己快站不稳,就要被击倒在地。 赵妈捡起针,把针在裤子上擦了擦,竖着插到布里,抹了一把含泪的眼睛,低声喃喃道:“真是冤孽冤孽啊。” 他面色苍白,惨然一笑道:“我明白了。” 太阳照着他浑身发冷,他转过身想走,忽然感觉裤腿被什么东西扯着,低头一看,原来是小杏子跑到他腿边,咬着他的裤腿不让他走。 他慢慢蹲下来,温柔地抚摸着它的毛发。小猫仰起头来,对他咪咪叫,小舌头舔着他伸过来的手指,眼睛在阳光下亮晶晶的。他微微笑了一笑,小声问它:“你这么喜欢我,也是因为梁煦,对么?” 它当然不可能回答。 ——————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旧衣(微H) 今年春季雨水很多,但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洒在常年黯淡的走廊里,一片朗亮。梁笙走到办公室门口,看到许静庐站在门边上,看起来等了有一会儿了。 她一边用钥匙开门,一边微笑道:“昨天没见你来,今天来这么早?” 他一言不发,沉默地跟了进去。 他今天是罕见的沉闷,她走到他身前,两只碧蓝的袖子搂上他的脖子,头埋首于他的颈间,柔声道:“静庐......我知道上次有些太放纵了,下次还是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他依旧不作声。她心生疑虑,淡笑着问:“今天怎地不说话了?” “我不说话,就不像他了是么?”他开口。 她沉默了,这样的沉默变成刀子一样捅向他的心口,让他又是一阵痛苦。他推开她,看到她怔忡失神的模样,终于吐出了那个名字:“梁煦。” 这个名字毫无疑问对她而言是禁忌,他看到她的脸色唰地一下惨白,连笑容也变得僵硬起来。“不要提他。”她的语气也一下变得十分冷漠。 他低低问:“为什么?” 她坐到沙发上,从烟夹里抽出一根烟,用洋火点燃,小口小口抽着,脸上慢慢带上了无动于衷的神气:“我不想解释。” 他自顾自道:“你一边扔掉他所有的东西,不让任何人提他,一边又在别人身上找他的影子......” “够了!”她不耐烦地打断他,手指夹着烟,脸别过来,露出一副妩媚的、略显轻浮的笑容,这是她惯用的伪装技俩。“你到底想做什么?”她轻笑着问,一小撮白色的烟灰从她的手边落下来。“找我算账?想报复我?是不是?” “我什么都不想做。” 他倏地站起来,快步往门边走,自嘲地微笑:“只是觉得,你和我一样可悲。” 可悲。 她摇摇头,嗤笑一声,没有回话。 他打开门,春天微凉的空气一阵阵涌进来,美丽的阳光跃动在地面上,像湖面上迸溅的水珠。虽然这美丽已然与他无关。他忍不住回头最后望了她一眼,她仍然在微笑着抽烟,没有被他的一番话扰乱情绪,手随意地、懒懒地搭在沙发上。 他关上门的最后一刻,瞥见她仰起头,直勾勾地望向天花板,不知道在看什么。 忽然,有一滴泪从她的眼角边坠落,在熹微晨光中明明灭灭。 夜晚,庭院深深,满地清霜,唯有杏花悄无声息地凋落着。 房内却是鸳帐香暖,锦衾密覆,那轻飘飘的帷帐不住地摇晃,床架子都快被摇散了。 段云琦沉下腰,两手锢住她不断扭动的细腰,前后挺送,热汗顺着他俊俏的脸一滴一滴落在她赤裸雪白的胸乳上,盘转滚动。他忍不住低下头,含住她肿红的乳尖,大力嘬吮。身下的女人搂住他的肩,纤纤十指穿插过他浓密的乌发,身子随他顶撞的幅度辗转起伏。 秘处被捣得发出叽叽咕咕的隐秘水声,不断升腾起一股快美之感,她夹紧他的窄腰,意识一阵颠倒沉浮,逐渐攀升向快感的顶峰。 一切欲望冲决之际,他从她的双乳间抬起头来,死死地望着她。 刹那间,她泪眼朦胧地和他对视。 这双眼睛...... 她忽然开始狂乱地扭动,两手像溺水者一样死命攀在他的肩上,绝望地挣扎,无望地求救:“别走!——” ——不要走。 为什么丢下她一个人? 因她的索取,他一下子进到她的最深处,被甬道绞吸得发出一声闷哼,喷出精来。两人交合处淫液汩汩,把被褥弄得狼藉一片。 欲火好不容易被浇灭,段云琦从一旁拈了只雪青色丝绸帕子,细细地给她擦拭身上的汗水和淫液。梁笙倦乏无力地倚在他的怀里,突然低声道:“以后别来了。” 段云琦呆了半晌,抓住她的肩膀问:“什么?” 梁笙促的笑了一声,垂下头,指尖在锦被上勾勾画画:“你虽然傻,但皮相好,性格也不差,找个真心相待的人不难。” 段云琦不懂她为何忽然抛弃他,他长睫一阵簌簌乱颤,无端地恐慌,只得用力地拥紧她,喃喃道:“我只要你。” 她漠然道:“但我不要你了。” 纠缠了一番,他总算是走了,梁笙披上一件织锦袍子,和猫一块儿坐在榻上,她随手扯了衣带下来,一圈一圈地绕在自己的手指上,怔怔地望着它。 情枷欲锁,勾缠缭绕,不知困住了多少痴男怨女。 睡前赵妈又过来送安神药,看见房里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人抱膝坐着,神色怅然,寂寞如影,明明那个小段少爷晚上来过,好生奇怪。她把药碗递给梁笙,随口问了一句:“小段少爷呢?” 梁笙喝一口药,因药酸苦,她蹙紧了细细的眉,回道:“他不会再来了。” 赵妈叹气:“又赶跑了一个,那小许先生我看也不会再来了。” 梁笙听在耳里,并不作声。她把药一饮而尽,用帕子拭去唇边浓黑药汁,问道:“赵妈,我记着之前让你把梁煦的衣物全部烧掉,你是不是私藏了几件?我知道有些衣服你没拿过去。” 赵妈陡然一惊,忙卫护自己辩解道:“哪有这么一回事!” “拿过来罢。” 赵妈硬着头皮,翻箱倒箧寻了一件出来,拿在手里犹犹豫豫给她:“小姐,少爷总该要留点遗物罢,你都这么烧了,他泉下有知会伤心的” “死人怎么会伤心。”她冷冷道。“只有活人才会。” 那是一件普通的浅蓝旧绸长衫,在灯下照着色调泛白,仿佛被回忆一遍遍浆洗过,只剩下苍白的颜色。小杏子倒是认出来是从前主人的衣裳,把毛茸茸的脑袋埋在里头轻蹭,喵呜了一声。 赵妈生怕她烧,一直盯着她看,没想到她和小杏子一样,缓缓把那件衣裳抱紧,埋首其中,深深嗅那过往遗留的气味。慢慢地,她唇边曳开一丝淡淡的微笑,孩子般天真,仿佛春日开得最烂漫的一枝桃花,明媚动人。 她轻轻唤了一句:“哥哥。” 声音欢喜中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怅惘。 庶见素衣,我心伤悲。 赵妈鼻头一酸,忍不住背过身去,偷偷抹了一下眼角。 真是冤孽。 —————— 我知道大家很多疑惑,比如哥哥为啥弄死老公,没事之后都会慢慢揭开的!当然也可以猜究竟为啥hh 下一章继续小叔子线 刺杀 过几天,陆承胥按时来接她去试礼服。 下车的时候,梁笙瞥了一眼对面的戏院,一个女声正在唱绍兴戏,声音隔得远远地传过来,像在空中宛转的云烟,余音袅袅,可惜片刻就消散了。 待会儿的暗杀可能就是从戏院那边狙击。 误伤是不可避免的,她就在陆承胥身边,可能也会死。 陆承胥跟在后面下车,墨浓的头发向后梳着,露出一对英挺深邃的眉目,意气风发。他今日穿着深色的呢子军服,皮质腰带紧束窄腰,军靴漆黑锃亮,裹着修长笔直的小腿。他从她身后跟过来,自如地揽住她的肩膀,把她颊边垂下的一缕碎发捋上去。 他微笑道:“大嫂想要什么,随便挑便是。” “嗯。”她淡淡回道。 两人一同走进那家时装店,身后跟着几个卫兵,而外面更是围着一圈。时装店其他的顾客也提前被请走了,几个店员诚惶诚恐地躬身在一旁接待。 气氛十分肃静,和租界其他热闹的地方一比,显得格格不入。 这家店叫明窗,可能是因为它的店面是几个大玻璃窗,窗内展示着各种款式的华服,在明亮发黄的灯光中越发超凡脱俗。而店堂里都是好几面落地大镜子,晶亮无比,纤毫不差地映出他们的脸。 她走在前面看衣服,他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含笑望着她专注的侧影。 她其实不太喜欢穿洋装,随意试了一件黑缎子礼服,便选定是它。陆承胥嫌过分简朴,还叫人去隔壁珠宝店包了一根凤簪,那凤簪乃是以一枚枚钻石镶嵌出一只凤凰。中间一枚豆大的火油钻,以充凤眼,流转着微蓝的火焰似的光,明亮耀目。 “这算不算俗物。”他笑着问她。“我对女人的东西不太了解,只会买最贵的。” 她摇头,他立即就要给她簪上。两人对着镜子,她散下头发,他的手抚摸过那如瀑的青丝,流连了好一会儿,才给她簪上。 他又静静地凝望了半晌镜子,那亮晶晶的小凤凰别在她乌黑的发上,展翅欲飞,光芒闪烁,衬得她一对乌眸越发澄若秋水,令他想起初见时,玉兰树下,她也是这样一对黑溜溜的眼眸,或颦或笑,灵动娇美。 梁笙却神经十分紧张,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动手,但面上仍然竭力维持淡然,亦不敢左顾右盼。陆承胥交待一个军官付了钱,交易马上结束,她不免疑心起来,难道暗杀被取消了么。 他继续搂住她的肩膀,也不顾及旁人,把头偎在她耳边,柔声道:“大嫂戴那根簪子可真好看。” 她伸手抚过头上那根凤簪,待要说话,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那玻璃窗被炸开,无数玻璃碴子四处飞溅,雪白的玻璃屑落了一地。 开始了。 陆承胥反应极快,拽住一边士兵衣服,将他一拖,挡在两人前面。一面用手护住梁笙向后退,怒吼道:“还不快把刺客抓住!” 他抱着她躲在柜台下,耳边是砰砰砰数声枪响,两边都在开枪,梁笙看着那挡在他们前面的士兵软塌塌地倒在他们身前,满身是玻璃碴子和弹孔,汩汩流着血,已经没了声息。 她看得一阵心惊肉跳,唇上毫无血色。 这次暗杀看来是失败了。 枪声很快止住,一个卫兵过来高声汇报道:“司令,那几个人已经抓到了。” 陆承胥把面色苍白的她打横抱起,站起来,脸色阴沉,结了一层寒冰似的,满眼戾气横生。 他冷冷道:“这些人送到76号,酷刑审讯。” 他环顾四周,视线逡巡了一圈身边的人,又冷笑:“还有这几个店员,鬼鬼祟祟的,也一并抓过去,看看有没有人和特务勾结。” 梁笙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角,低声道:“别牵连无辜的人。” 他垂头望着她,声音嘶哑,压抑着怒火:“这些人该庆幸没伤到你,不然我让他们一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那几个店员都被卫兵和赶来的警察用手铐铐住,神情仓惶,瑟缩着,明明是无妄之灾。梁笙想到坊间诸多关于酷刑的传闻,心中愧疚不忍,再次恳求道:“承胥,放过他们罢。” 陆承胥正抱着她往车里走,闻言闭了闭眼,终于妥协,命令道:“把那些人放了。” 一上车,幽暗的车厢内,她被他抱在怀里,他低下头,强势地含住了她的唇,用力卷住她的小舌,疯狂汲取她口中的津液,在她嘴里攻城略地。 她两只手慢慢地环上他的脖子,轻柔地抚摸他的头发,他总算稍微平息下来,松开她的唇,把头埋在她的脖颈间,深深地呼吸着,嗅着她身上淡雅清甜的香味。 “还好你没事。”他忽地低声道。 “我倒无所谓,若伤了你,我恐怕真的会发疯。” 陆承胥把头抬起来,深深地凝视着她,眼中似燃着熊熊的火焰。 她长睫微垂,避过他的眼神,心里却思绪千回百转,盘算着下次应当如何行动,才能一击必中。 但她这低眉垂目的神态在他看来,反而别有一种不胜娇羞的情态,叫人爱怜。他抬起她的下颌,眼神幽深地逼视着她,气息灼热急促,热风一样扑在她的脸上,让她又酥又麻。她抬目望着他,双颊桃花隐隐,眼中水光盈盈,让他心神欲醉。 他的唇很快又霸道地覆盖下来,急切地,狂乱地,印在她的唇和脖颈间,欲将怀中美人尽数占有。 —————— 哥哥还没出场人气就这么高,震惊脸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怀疑(H) 到了帅府,车缓缓停下来,坐在前头的司机忍不住用后视镜望了一眼,只见夫人坐在将军腿上,衣裳半褪,露出霜雪一样的肩背,轻轻颤动着,被一只修长的大手给牢牢扣住。而将军埋头在她的胸口,看不真切在做什么,只能听到啧啧的吮吸声,和他起伏的粗喘。 “滚出去。”他忽然抬起头望向他,黑寒的眸中掠过一丝杀意。 司机收回视线,吓得脸色苍白,忙不迭踉踉跄跄下了车,两条腿直直发软,被一旁的卫兵扶住才没有摔倒。 这尊煞神可真的是会要人性命的。 车上,梁笙喘息着推开他,衣襟间露出来的一只白腻软乳上,乳头被吮得嫣红湿润,泛着淫靡水光。她垂头下望,看到重衣层迭之下,他挺括军裤上嚣张的隆起,便伸出一只手去揉捏。 他鲜少见她如此主动,不由得满心欢喜,垂首轻啄了一下她娇红欲滴的唇,微笑道:“就在车上好不好?” 她点头默示,他便呼吸急促,一把撕扯开她的衣裳,露出内里一片柔软香肌。钮子绷掉了好几个,一颗两颗飞落在车上,梁笙气得轻轻锤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握住她的手腕,放在鼻间深嗅,迷恋地望着她轻颦浅嗔的模样,低声道:“回去赔你新的。” 他拨开她遮挡下体的布料,倾下身,俊脸贴在她的私处,流连辗转,任由脸上沾染点点淫液,他低喃道:“大嫂流了好多水都是我的。” 她红着脸,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拂乱他的发。陆承胥低笑一声,柔软舌尖抵在她两片微张的阴唇间,磨磨弄弄,恣意淫亵,又将舌插入穴中,前后抽送,勾出一片春液出来,沾在车座上。她随着他抵弄的动作吐出一声声轻吟,抚着他的脸,低唤道:“承胥” 他起身,舔了舔唇边的淫液,又凑上前吻她,含住她的舌尖咂弄。梁笙两手虚笼笼地拢住他的肩,忽然被他的大手捉住两边纤细手腕,扣在车窗上,丝毫动弹不得。 他一只手紧扣住她两只手,一面慢条斯理地解开皮带,扯开裤纽,弹出一根筋脉分明的熟红性器,紧贴在她水光淋漓的腿心间,反复擦蹭,满沾了淫液后,才缓缓挺入穴中,抽送起来。 他在她身上腰臀猛送,带着粗大的性器在阴内急力抽插,抽出一片连绵不绝的叽叽水声。梁笙仰着头,鼻间嘶嘶呼着气,手被他牢牢锢在头上,泛粉的娇躯被他撞得前后颠晃,云鬓松松散下来,青丝披了满身。 陆承胥仍是一身军装整肃,他防备心极重,两人行房时连衣服都鲜见脱,但只露出裤间肌线分明的下腹,和茂盛毛丛间一根昂然竖起的骇人性器,在她腿心挺送,没头没脑,油光发亮,留两只鼓大的囊袋在阴户上拍打,啪啪作响。 整辆车因为二人动作猛烈摇荡,晃动作声,几个卫兵站在一旁看守着,皆是低垂着脑袋,不敢多看。 徐昱和戴观澜到帅府时,正好撞见陆承胥抱着梁笙从车里出来,但见陆承胥衣襟微乱,额上犹自带着细汗,怀里的女人倒是披着宽大的军装外套,窈窕身段尽掩,只在他手臂间倾泻下鸦黑的青丝,令人浮想联翩。 两人伫立在一边,并不言语,等陆承胥带着梁笙走远了,徐昱才低低道:“司令未免太明目张胆了罢,这可是他大哥的未亡人,他也敢染指,不怕招惹是非么?” 他们二人之前都是陆承堂的部属,关系算得上不错。徐昱以为戴观澜会为陆承堂这个旧主说些什么,没想到他只是道:“少说闲话,司令还等着见我们。” 戴观澜丢下这句话后,便直直往屋里走,再未多瞧他一眼。 徐昱被哽了一下,心里暗骂了一句“没见过这么忠实的狗”,马上跟到他身后一同进去。 两人到了客室,原本是富丽堂皇的客室,因为未开灯,只有窗外迟暮时分的黯淡日光照进来,显得格外沉闷压抑。陆承胥早已收拾齐整,一个人坐在背光处抽烟,面容冷肃,脸上覆着一层森黑的阴影。 “那几个特务招了么?”他缓缓吐出一口烟圈。 徐昱连忙塌下腰道:“其他人差不多都自尽了,就一个人招了,说是军统的人。至于为何发动暗杀,就不得而知了。” “招了的人还没死吧?”陆承胥揿灭手中的卷烟,沉声问。 “还有气儿呢,不过可能撑不到明天了。” “好,你现在去问问他,夫人和这次暗杀有没有关系,然后尽快回来告诉我。” 徐昱一呆,不可思议重复道:“夫人?” “就是我大嫂。”陆承胥陡然抬眼,冷冷望着他,漆黑眼珠里没有半分表情,只有淡淡的寒意:“去罢,观澜你也一起去。” 戴观澜微微垂首,回道:“是。” 暗杀 76号的审讯室,常年散发着潮湿、阴冷的气息,掺杂着浓浓的血腥气,腐化成怪异的恶臭。尽管徐昱来过无数次,但里面的日本宪兵一打开门,那股秽恶瞬间传来,让他立即捂住了鼻子。 被反手捆在椅子上的刺客,衣衫破烂,浑身血污,像一滩烂肉,已然失去了意识,只是在那里微弱的呻吟。 徐昱命人往他身上泼盆冰水,那刺客眼睛缓缓睁开一线,气若游丝道:“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快让我死.......” 徐昱拿了一张梁笙的照片,呈在他眼前:“这人你认不认识?” 那人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照片,看了良久,忽然道:“我只知道,上头的人让我们尽量别伤到她。”他多说了几句,嘴里霎时涌出一口鲜血出来,全身剧烈的痛苦让他在椅子上挣扎:“你们快杀了我罢,杀了我!” 徐昱面色发青,满身冷汗。 夫人和这帮人还真有关系哪! 戴观澜瞥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刺客,偏头问徐昱:“这人该问的都问了罢?留着还有什么用?” 徐昱也被这人吵得有些不耐烦,他向来审讯速战速决,见盘问半日,该问的也都问了,索性拿出枪把人给崩了,急急出门道:“快些回去给司令报告。”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司机启动引擎,一下子把车开出半里路。 徐昱欣赏着窗外风景,手指因为兴奋止不住地颤抖。 谁知道一审就审出个大新闻,这可是跟过陆家两兄弟的女人,竟然和军统有说不清的暧昧关系。 车越走越远,戴观澜忽然道:“停下,我去买包烟。” 买包烟耗不了多长时间,徐昱点点头,催促道:“你快些,迟到了司令可不会轻饶我们。” 戴观澜打开车门,下了车,走入一家门面狭窄的小店,曲起手指,叩五下柜台的玻璃板:“来包哈德蒙。” 看店的女人走过来,把烟从玻璃柜里取出递给他:“先生,您的烟。” 戴观澜付过钱,对她使了个眼色,视线投到店门外、正下车出来透气的徐昱身上。那女人瞥了一眼徐昱,又对旁边一个帮佣的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等那帮佣的走了,她才转过头对戴观澜殷勤地说道:“您现在要不要试一试,这可是新货。” 徐昱从店门外探个头进来:“抽什么抽,戴观澜,你到底走不走?烟瘾就这么大?” 戴观澜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随后斜斜靠在柜台上,深吸了一口,吐出烟雾,对徐昱道:“抱歉老徐,等我抽几口解解瘾。” 徐昱无可奈何,他在门口转了几圈,又欲开口,忽然听到一声枪响,胸口一阵剧痛袭来,他猛地跌倒在地上,难以置信地垂下头,发现自己胸口上一个巨大的血窟窿,正不断向外涌着血。 他抬头,对着朝他冲过来的戴观澜道:“有刺客......”话音未落,他头一歪,顷刻间陷入一片漆黑,晕了过去。 戴观澜把他拖到车上,沉声对司机道:“快,去医院。” 那司机马上上车,掉转车头,向医院开,又听他无比惨痛地说:“他已经咽气了,不必了。” 晚上,帅府西边的小客厅里,因为倒春寒,暖气又临时开了,发出丝丝的水响声。地上仍然铺着咖啡色呢子地毯,沙发旁摆着一只小矮几,矮几上是形状精巧的各色西点。 梁笙素颜白衫,坐在沙发上,用小刀切了半块蛋糕吃。陆承胥坐在她边上,手绕在她的腰间,时不时探头过来要她喂一口。两人姿态亲密,倒是难得和谐。 突然,戴观澜拉开门,出现在二人面前,他军服上沾了大片大片的血渍,神情严肃,搅乱了客厅里静谧的气氛。 陆承胥没想到他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揣着满腹的疑问,当即把梁笙支开:“大嫂,有人送了我一套明时的文房四宝,就在书房里,你要不要去看看。” 梁笙知道他的用意,从沙发上起身离开。经过戴观澜的时候,她多看了他身上的血一眼,不禁嫌恶地皱了皱眉。戴观澜注意到她的神情,心中黯然莫名,但等她走了,他还是打起精神对陆承胥道:“徐昱在回来的路上遭人暗杀死了。” 陆承胥把手中的茶杯重重按到桌上,里头浅褐色的茶水顿时被震出来,洒了一圈,星星点点,他质问道:“怎么就死了?” “刺客潜藏在暗处开枪,把他一枪打死后就跑了,我也没找到刺客。” 陆承胥揉了揉额角,把手搁在沙发椅扶手上:“罢了,那你们去76号问出来了什么?” 戴观澜面容平静:“刺客不认识夫人。” 陆承胥嗯了声,端起茶杯,浅啜了口茶,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我记得你战前和大嫂关系不错,如今她怎么就对你避如蛇蝎?” 戴观澜知道他起了疑心,仍旧淡淡道:“夫人爱憎分明,若是讨厌一个人,便不会与他来往。我和她不是同路人。” 陆承胥放下茶杯,不动声色地,他挥了挥手:“你走罢,把你这身衣服给换了。” “是。”戴观澜关上门,走在回廊上,他思忖着陆承胥话中的深意,又想了想是否有什么遗漏。 今日确实不该大胆行事,惹陆承胥怀疑,但只要涉及到她,他总是方寸大失,甚至铤而走险。 幸好她没事。他如是想。 —————— 在线求珠珠~ 狂草 陆承胥见过戴观澜后,走去书房找梁笙,远远在门口便见她伫立在桌畔,手执象牙管毛笔,蘸墨写字。 她目光极为专注,已经写满了一张纸,他就靠在门边望着她,她竟毫无知觉。 待她停笔,他才笑问道:“大嫂,写什么呢?” 她转头望向他,神色一阵恍惚,又望向那张纸,神色渐渐恢复如常,似是才反应过来自己写的什么。 “没什么。” 他走过去欲看,没想到她把那张宣纸从桌上揭起来,重重揉成一团,丢在桌边的篓子里。更是直直把笔搁在桌上的四卷荷叶洗上,看也不看他一眼,扬长而去。 陆承胥不知她怎地就忽然生了气,他静静望着那只被她搁在笔洗上的毛笔,上头的墨滴滴落在清水里,瞬间将水染成一片污浊。 他弯下腰,从篓子里拾出那只纸团,展开来看。但见字迹满纸,却从头到尾,来来回回,只反反复复写了一句话。 是柳永《斗百花》的第一句“煦色韶光明媚”。 起初她写的是规整的小楷,之后随着思绪飘飞,字越写越飞扬,最末变成了凌乱不堪的狂草。 ——写字者似乎被执念纠缠,几乎陷入无药可救的疯狂。 他本是疑惑不解,但视线聚集到那个“煦”字时,突然明了。他心中霎时起了一阵狂烈的妒火和怒火,汹涌燎原。 他立马把那张纸撕得粉碎。 等清醒过来时,他忽地嗤笑一声,把桌上的碎纸扫入篓子里 人都死了,他犯得着计较什么。 要是活着,才是心腹大患。 陆承胥重又回到小客厅,看到她吃了一半的蛋糕,又是一阵郁结。他掏了一根烟出来,靠在窗边神情漠然地抽。窗户缝里时不时漏出一点风,将那墨绿斜纹窗帘吹得摇曳,擦在雪白的墙壁上,似乎都留下了淡淡的绿痕。 烟雾缭绕,他想起篓子里那堆碎纸,前尘旧事,蓦地如烟如雾,在他眼前弥漫开来。 曾经也如此愤怒地撕碎过一张纸,不,准确说来,应该是一张照片。 当时陆承堂尸体被发现后,申城上下俱是一片哗然,作为继任者的他,必须给军队以及大哥的部下一个交待,不然难以在军中立威。 重重调查后,凶手是谁,已经是昭然若揭。他带着一行士兵气势汹汹闯到医院去捉拿凶手。门是被一脚踹开的,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里头的病人和护士都吓了一跳,靠在墙边,惊恐地望着他们手里的枪。 然后他见到了梁煦。 梁煦倒是十分沉静地从桌后站起来,直直望着他:“你如果是来找我的,请把他们放出去。” 黯淡的灯光下,他的眼睛依然很亮,可以说是目似寒星。不由得让他想到,梁笙的眼睛也有这么亮,果然是亲兄妹。 陆承胥闲闲倚在门框,摆了摆手,命士兵让出一条道,把里头其他人一个个放出去。 等人走后,他才轻笑一声,缓缓道:“我大哥失踪那天,只见过你和梁笙。分尸手法也相当娴熟,梁笙肯定一个人做不来这事。” “是我做的,和梁笙无关。”梁煦道。 “为什么要杀他?” “为什么?”梁煦反问了一遍,眼中掠过几分讥嘲,声音珠玉一样澈润,却又有棱有角,带着锋芒:“你们陆家替日本人做事,难道不是人人欲诛之?” 陆承胥感到自己才是被审问的一方,这种话语上的弱势瞬间激起了他的怒意,他从腰间抽出军刀,直接掷在地上:“既然如此,你就赔一条命给我大哥罢!你今天走不出这间屋子。” 尖刀落地,发出铮铮一声轻响,在灯下闪耀着明亮的光芒。 梁煦捡起那把刀,低垂着眉目,凝视刀身半晌,容色依旧是淡淡的,无甚悲喜,也无对死的恐惧。 然后手起刀落,让人只能瞥到银白色的一道刀影,他干脆利落地把刀刺入自己的心口,动作快得惊人,也很快就死了。 ——好像“死”对于他而言,只是微不足道、早有预谋的一个举动,陆承胥甚至怀疑自己进了他的圈套。 他杀过不少人,只有梁煦没有让他得到一种彻底毁灭他人的愉悦感,这不禁让他有些恼怒。 人死了,也没必要在这里多做停留。他正准备带着士兵走,忽然发现梁煦桌上有张照片,拿起来一看,梁煦和梁笙两个人在上面。她挽着梁煦的手,依恋地偎在他的身上,笑意灿然,便是早春诸花齐齐绽放,亦不及她半分明丽。 照片背面写着一句:“民国十八年春,与笙笙于落影楼拍照留念。” 陆承胥从未见过她这么笑,心里的恼怒更掺上无数嫉妒,他当即把照片撕成两半,梁煦那部分被他撕成碎末,撒了一地,随着窗外刮来的风飘起那么一两片,无论怎么拼凑也无法恢复如初。 这时候,他才体验到那种彻底摧毁人的愉悦感。 死人永远不可能成为胜利者。 ——————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痴心 梁笙一大早被陆承胥的人送到报馆,和风乍起,她望着天边淡淡的云,估摸今天是一个晴好天气。 段云琦又守在报馆门口等她,带着几个陪他解闷的小喽啰。一见她下车,他的目光就跟烙在她身上似的,紧跟着不放。等她经过他身边,他嘴唇微动,想要说话,她只作不认识,冷眼越过他,兀自入了报馆去。 报馆里人声嘈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梁笙走去一看,发现办公室里的打字机都被砸烂,报纸洒了一地,上面都是凌乱肮脏的脚印。 不用说,又是日本人指使特务做的事,叫租界警官也没用。上回有个好心的租界警官把几个作乱的人抓起来,结果当天晚上就被刺杀死了,家里还有一个尚未学会走路的孩子。 烧杀劫掠在这个时代不是道德问题,而是政治问题。 她默然蹲在地上,和身边的人一起收拾满地的报纸。 她的手忽然碰上了另一只在收拾报纸的手,抬头一看,是林琴咏,暗杀失败后,她脸色也颓丧了许多,和她打招呼也是有气无力的。 收拾完残局,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梁笙泡了杯茶给她,在办公桌后坐下,轻声劝慰道:“还有机会,晚宴那次一定会成功,我已经有了对付他的办法。” 林琴咏总算脸上恢复了一些生气,问:“是什么?” “到时候再说。对了,你之前说过陆承胥身边有个人,我能不能同他联系?”梁笙问。 林琴咏有些为难道:“这......需要请示。” 梁笙知道会是这样的回答,只是道:“尽力就好。”她拿过一旁的账本,开始记录报馆被砸的损失,忽地想起什么,抬头问:“怎么这几天都不见静庐?” “记者那边临时缺人,他调职过去了,现在应该已经到了湖南那边的前线。” 梁笙怔了一怔,心里难免有愧疚,她知道自己对他伤害很深,但她有太多无法纾解的痛苦,像山一样重重压在身上,不能不去找些温柔的安慰,尽管那只是假象。 例如,沉浸在淫乱的幻梦之中。 傍晚,天色又变得阴黑,开始下起小雨来。段云琦撑着伞站在报馆外,眼睛直勾勾盯着里头,望眼欲穿。 报馆里走出一个个才下班的人,都用惊奇又暧昧的眼神望着他,他依旧视若无睹,旁边跟着他的司机可就站不住了,燥得慌:“少爷,你都在这里等了好几天了,人家又不搭理你,何必自讨没趣!” 段云琦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报馆的大门,怔怔道:“那她为何不搭理我呢?” “可能是......少爷你不会哄女人。” 段云琦闻言一愣,视线总算从报馆大门挪到司机身上:“怎么哄?没人教过我。” 司机摸了摸鼻子,道:“我哄我家那位嘛,都是给她唱首歌,送束花。” 段云琦灵机一动,催促道:“她跟我说过喜欢杏花!你快去给我弄一束来。” 司机叫苦不迭,没想到自己说的话还得自己来兑现,赶忙随便找户人家,买了满满一束人家种的杏花回来。 段云琦接过他手中的杏花,又借着车窗理了理头发和衣襟,不错,他还是挺俊的。端详了半晌,司机忽然推推他肩膀:“少爷,人出来了!” 段云琦往报馆一看,只见梁笙撑了把油纸伞从屋檐下出来,雨丝如雾,缠绕在她的眉目间,几分若即若离的意味。 只一眼,叁魂六魄就丢到了爪哇国,他马上拿着花朝她走过去,但她看也未看他一眼,叫了辆叁轮车坐上去。 段云琦疑心她没看见他,于是把伞丢到一边,跟在那辆叁轮车后面跑起来,喊了一两声她的名字。 梁笙置之不理,但坐在前头的叁轮车夫问了她一句:“小姐,那人在车后跟着呢,不停么?” 她把伞搁在车上,捋了捋微微湿润的头发,音色冷清:“不必理他,骑快些就是。” 那车夫使力蹬了一会儿车,瞥了一眼车头上的镜子,发现那人竟还跟在后面跑,不由得又和梁笙说了一句:“哎!我跑叁轮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痴心的。” 梁笙心头一震,她探头去看,发现段云琦果然还跟在叁轮车后面跑,整个人浑身湿透,西服皱成一团,一贯精细打理的黑发也弄得乱七八糟的,淋得像满身泥水的流浪狗,被主人遗弃了的。 她终究心软了,叫那叁轮车夫停下,打伞下了车。 段云琦喘着气追上来,却不敢靠近她,只站在伞外,细密的雨滴洒在他的身上,悄无声息地。梁笙正欲说话,他却先开了口,连珠炮说了一大堆,把一肚子的话全部倒了出来:“我知道,你嫌我不会说话,嫌我胸无点墨,但我已经开始认真看书了,他们都夸我学得快。而且你若真的不喜欢,我也可以什么都不说......” 他边说着,边把藏在衣里的杏花拿出来,递到她眼前。尽管他身上又湿又乱,一片狼藉,但那杏花因被他衣服挡着,依旧是颜色白如新雪,散发着清幽的芳香。 雨水顺着他的眼眶流到唇边,倒像是心碎的眼泪,他却仍然痴痴望着她:“只是别把我丢了,好不好?” 梁笙抬眸看了眼他,又垂眸看了眼那束杏花,唇瓣轻启,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得走到他的身边,接过花,把伞举过他的头顶,轻轻叹了口气。 “本来就傻,淋多了更傻可怎么办?” 他湿漉漉的手掌覆上了她握着伞的手,眼眸亮晶晶的,一派欢喜:“你聪明就好了。” —————— 流浪小傻狗返家 惊痛 到最末还是没有坐成叁轮车,而是和段云琦去了他家。 而且鬼使神差答应了第二天也去。 下班从报馆里出来,梁笙果然看到段云琦在报馆外翘首以盼,手上还拿着一把黑色大洋伞。这春天雨总是停一场,下一场,此时整好雨停了,水泥马路被浸成深灰色,地上浮着浅浅的水洼,映出昏昧不明的天光。 他拉住她的手,笑着低头看她:“累不累?等会儿看电影么?最近新上映了几部。” 梁笙准备答应下来,突然发现他身后慢慢开来了一辆黑色轿车,这辆车她认得的,是陆承胥的车。才到嘴的应允马上被她咽了下去,她把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摇头道:“临时有些事,我不去了。” 段云琦的眉毛耷拉下来:“不去了么?好罢” 她没怎么注意他,只顾着注意那辆黑色轿车,窗户是暗色的,看不见里头,可她感觉陆承胥在窗户后盯着他们。阴冷的感觉像蛇一样顺着她的脚踝攀援而上,梁笙推着他的肩膀赶他走,低声道:“你先走,改日再约。” 被她推着,他终于挪了几步,但又极为不舍地走上前,垂头吻了一下她的唇,笑意恬然:“我走了。” 他走后,梁笙拉开车门,看到陆承胥坐在车的另一边,黑黯黯的阴影下,他垂着眼帘,手夹着一根烟,灰白的烟雾徐徐迷转在他和她之间。他转过头对她笑了笑,问声好:“大嫂。” 他唇边带着笑,眼睛却冷冷的没有温度。她知道这是他即将发怒的征兆,他就是这么虚伪的人。她自己不怕惹事,只是怕牵扯了段云琦。 也不知道他看到了多少。 梁笙沉默着不作声,陆承胥掐灭了烟,突然靠近她,影子像沉沉的山一样落在她的身上。 他温热的呼吸细细密密地落在她的脖颈间,虽然是热的,但她只觉得一阵寒飕飕,起了一脖子的鸡皮疙瘩。 他伸出手,把她搂到了自己的怀里,便什么也不再做。 车厢里陷入长久的寂静之中,只有一缕缕蜜丝佛陀的香氛,在空气中微漾,无声无息地渗入二人衣里。 车开到了帅府内,陆承胥此前命人在这里种了一片玉兰,春雨后已然尽数绽放,洁白馥郁。两人坐在二楼露天的小阳台上,离玉兰树更近了,偶尔可见那么几片花瓣轻飘飘坠到地上。 为什么陆承胥这样的人,会喜欢玉兰这种至清至洁的花?她一直弄不明白。 女佣端着摆在白瓷碟子上的小蛋糕过来,陆承胥往她的方向一推,笑道:“你喜欢吃甜的,最近请了个西洋厨子过来,你试试他的手艺。” 她切了一小块蛋糕下来,却迟迟不送入口中,只觉得这是场鸿门宴,实在食不下咽。 陆承胥透过淡淡的阳光看着她,脸色微沉:“怎么,不喜欢?” 梁笙见他这神情,把叉子撂在盘子上,发出噔的一声轻响:“没胃口。” “没胃口?”他忽地冷笑一声:“莫不是因为梁煦?” 他今天方知道梁笙那小情儿长得有几分像梁煦。 如果说他对陆承堂的嫉恨随着他的死亡随风消散的话,那么梁煦即使是死了,他也恨不得把他的尸体挖出来挫骨扬灰。 梁笙没有回话,只是望着他,眼里涌出滔天的恨意,袖子外两只手攥紧了,一阵又一阵地颤抖。 陆承胥却置之一笑,他两手撑在桌上,缓缓靠前,一只手轻拂过她的发丝,笑意更浓:“我知道你因为梁煦恨透了我” “但是”他收回笑容,手抚过她的侧脸,轻之又轻,仿佛她是他唯一看重的珍宝:“其实,你最恨的还是自己罢。” “因为害死他的人不是我”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忽然闭上眼,整张脸痛苦地扭曲起来:“别说了!” 陆承胥面无表情望着她,突然又轻笑出声,慢慢道:“害死梁煦的人,明明是你啊。” “你以为我不知道,杀死我大哥的人是你,梁煦不过是替你顶罪而已。”他啧了一声,摇摇头,咬牙切齿地微笑:“他可真豁得出去,为了让所有人都以为刺客是他,还分尸数块,这样没人会怀疑到你身上。” 她脸上痛苦的表情逐渐变得麻木,嘴唇被咬得苍白,他却仍然不打算放过她,继续道:“不过他肯定也乐意把我大哥碎尸万段哈哈” 陆承胥忽地放声大笑,眼神古怪地望着她:“因为他嫉妒,大哥这样的人都可以娶你,谁都能光明正大爱你,独独他永远不可能!” 梁笙木然听着,手忽地在桌面上一推,盛着蛋糕的碟子倒地碎裂,而那切蛋糕的锋利小刀,也忽然划过她的手心,她的手顿时血流如注,染红了一片白蕾丝桌布。 可也并不感觉到疼似的,她神情恍惚,慢慢把流血的手放到心口——这里的痛苦才是经久不衰。 陆承胥没想到她会伤了自己,忙站起身,握住她的手腕,用帕子堵住伤口,沉声道:“别乱动。” 他在那边手足无措地叫人过来处理她的伤口,她却头靠在椅背上,仰起脸,怔怔望着晴好的天空,好像那手根本不是自己的。 苍青的春空下,她好像看到少年时候的梁煦倚坐在杏花树旁,穿深青色的衫子,袖口挽得很上。杏花一花一叶地落在他的身上,他也不顾,只顾低垂着头,拿根草叶一折一折地编织蟋蟀,因为她闹小性子,他想方设法要哄她。 她轻悄悄走到他身边,他若有所觉地抬头,笑吟吟望向她,轻唤了一声她的小名。春天太阳的光是那样的柔和,那样的明亮,而他的眼神比日光还要温柔。但这温柔的韶光始终是易逝的,如浮云聚散,如杏花开落,只因风月无情,流年易度,几番春暮。 后来她宁肯不要想起他,因为每想起一次,她就又失去他一次。于是她把他的遗物统统付之一炬,冷眼看着它们燃烧,化为乌有。灰烬随风飘扬,就像梦一样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