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道祖文成武德》 第一章 人人有仙修,五德弘正道! 破旧的大门,桃木所制,画着虎头,写着聻字。 推开的时候,门轴“嘎吱嘎吱”的响着,如同是年迈老朽的呻吟,透着迟缓与沧桑。 阳光从深灰的天穹中照下,透过云层,撒在人间。或许是因为大寒的季节,也或许是因为还在清晨,不见温暖,反倒是带着点森森的寒意。 惨白的日光,争先恐后一般挤进渐开的门缝,楼户间的错综复杂,编织光与影的幻梦,有桃符在寒风中飘动,拉长的影子扭曲着投下,伴着日光刺入了门后的昏暗中。 “砰!砰!砰!” 跳动的声音,从门缝中挤出,随门户的推开而越发响亮,仿佛是怎样的恐怖大凶之物在迫不及待,要从最幽深的地狱中归来。 “好了,别闹。” 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带着难言的韵味,像是晨钟,又像是暮鼓,深沉而悠远,喧嚣之后,破碎了所有的魑魅与魍魉,让万籁俱寂,安宁长存。 “吱!” 大门被拉开到最大,惨白的阳光贪婪的挤进去,要占满门后的整个世界。 直至撞到了一身灰黑色的少年。 他十六七岁的年纪,脸色却显得有几分苍白,让本来不错的颜值大跌,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显而易见的“单薄”——他的人生一眼就能看到底,没有生机,没有活力,也没有……未来。 任何人见到这个少年,第一印象很难不生出这样的错觉——他没有想象力,没有创造力,也不存在亲和力,谈不上意志力……甚至于连生命力,也都是脆弱的。 他就像是世间最普通的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是一个缩影。 或许唯一不同的,是那双眼睛。 眼白太纯净,纯净的像是能容纳与反射天地间的一切色彩。 瞳孔却太幽深,如同最瑰丽的黑水晶,浓缩了人世间的所有光芒,直通到心灵的窗户。 这是一双宛如刚出生婴儿般的眸子,黑白分明,透着与人世格格不入的微妙。 因为人世不是非黑即白的,而是一抹精致的灰——这早已成了大人们的共识。 他们的眼睛苍白与浑浊中,间或带着血丝,有的是精致的利己者,贪婪的找寻鲜血淋漓的猎物;有的是无奈的奉献者,榨取出自己最后的血肉。 面对阳光,面对新的一天,少年的眸光灵动,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笑容,有一刹那勾起的唇角,透着飞扬与洒脱。 他似乎在这一瞬间整个人都鲜活了过来,也丰富了起来,不再单薄,破碎了灰色的世界。 不过,当他看到大门上的“聻”字,还有一连串的鬼画符般符号,却又知趣的敛去了所有的出格,做一个完美合格的普通人。 少年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不可能的。 纯净的眼神,淳朴的少年,他打量着外面的世界,眼中似有星河璀璨一闪而逝,才慢吞吞的回首。 他先是平视的转过头,目空一切后,才缓缓的低下头,看着个子才到他胸口的大凶之物。 少年的动作,每一个步骤都很清晰,标准且精致,符合一切人体力学,断然不会因此产生丝毫点滴的意外,如肌肉伤损、脊椎侧弯等等。 当然相对应的,矮小的大凶之物已经握紧了小拳头,在蓄力中。 并且,以少年随后的话语,点燃了喷涌的怒火。 “小龟苓膏啊……”少年语重心长,“假期已经过去,你去了少学府,要注意跟同学打好关系,知道吗?” “课业重要,不懂的问题就要问,不要拉不下面子……面子才值几个钱?” “你现在正是打基础的时候,根基越扎实,日后也就越轻松。” 他喋喋不休,像是一个老妈子一样,规训着大凶之物。 直到某一刻,其忍无可忍,发泄似的踹在了少年的膝盖上。 “嘶!”少年倒抽了一口冷气。 “任穹!”有少女轻喝,舌绽惊雷,“知道吗?同样的话你从昨天说到今天,我忍你很久了!” “还有,叫我大名——任苓……任苓!不要叫外号!我不要面子的吗!” 任苓一蹦三尺高,像是跃出了海面的鱼儿,从深邃的渊海中跳出。 日光打在她的身上,得见一个精致的少女。 生活还没有磨平她的棱角,在她的身上涌动着青春与生命,带着绚烂的活力色彩。 任穹瞅了她两眼,轻轻嘀咕着,像是窃窃私语。 只是他很没有诚意——面对面的情况下,哪有什么隐秘可言? “变了!你真的变了!某个疯丫头先前还是长流水路幼学府一霸,横行一时,自诩龟灵圣母,组建教派,排列左右护法三十余人,统治了整个学府的棒棒糖销售市场。” “并且还组织干员,群策群力,为学府争光,摘取禁糖模范幼学府桂冠连续三年!” “现在一升到少学府,却开始琢磨着跟过去彻底切割,化身成为幡然悔悟、上进刻苦的乖乖好学生形象,为日后进入道院做铺垫……这变脸的速度,可以啊!” “啪!啪!”少女用力拍着大门,双眼圆瞪,很愤怒的样子。突然,她伸出一根手指,使劲的点指着,“旺财!你在狗叫什么!你在狗叫什么!” 不远处天降横祸、被指指点点的无妄之灾狗子被吓到了,夹紧尾巴呜咽着跑到了一旁,甚至都不敢抗争那么一下。 指桑骂槐。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不过很快,紧张的气氛散去,两人重归于好。 “就应该是这样。”任穹一改先前的态度,“你能有这份上进心,清楚认知到时代的大势潮流,主动迎合着去改造自我,却是再好不过了。” 少年说着,轻轻一叹。 “据传道庭中有思潮涌动,要大刀阔斧的整治自古以来‘人人有仙修’的具体情况,严厉打击品行不端的风潮,将邪修扼杀在萌芽中,至不济也可以减弱其破坏能力。” “修仙人,修仙魂……修仙不能只修行个人能力,而忽视了道德品行的提升。” “年年宣传,月月宣传,日日宣传,这渐成了整个东胜神州赤阳仙国的共识,已是大势,无可阻挡。” “道院在这里面……首当其冲。”任穹漫漫而语,娓娓道来,“作为公共修学的最高学府,听闻已经开始摇摆不定,随时会出现收录学员要求的修正。” “或许往后,道院入学会越发不易。可能有朝一日,上等的一流道院成绩够了也不足以踏入其中。” “还得是有……五德!圣德、道德、阴德、福德、功德!” 任穹似笑非笑,“身怀五德,德行圆满,才能上得了一流道院,未来有一份光明道途。” “否则啊,就只有去力士院了。” “黄巾力士!” “嘿!” 任穹仰首,“人人都有仙修,可牛马仍旧是牛马……到哪都一样呢。” 他低下头,掩去了目光中的神采,“任苓,你能想明白这点,我很高兴。” “都是兄长大人教育的好!” 任穹认真了,于是任苓便也正经了,她点头哈腰,乖巧的不能再乖巧。 “路上注意安全。” 任穹眼底有光芒一闪而逝,“午时之前,你要回来,不能晚……不然我给你准备的饭菜就凉了,知道吗?” “好的!” 任苓点点头,掏出小本本记下。 “路上走路的时候要多看路,宁慢一刻,不争一刹,懂?” 任穹幽幽道。 “懂!” 小本本上又记载上了一条。 “多走堂皇大道,不要总想着走捷径,过独木小桥,明白?” “明白!” “好!上路吧!” 少年把路让开,顿时少女“咻”的就蹿了出去,身手矫捷,行动敏锐,在楼道间纵跃,一眨眼后就没了踪影。 任穹望着这一幕,嘴角就是一抽。 “跑的那么快,叫什么龟灵啊?” 摇了摇头,他摘下了门口的桃符,摩挲着上面黯淡的灵光,叹息着从身侧衣兜里取出另一个相同却灵光更盛些的桃符,替换了上去。 又是新的一天。 第二章 汪汪队立大功! “今日宜出行,忌婚嫁、动土……” 任穹咕哝着,轻轻撕下了日历的旧页。 纸张在他的手中翻折,变幻莫测,一点点脆弱的法力灵光流淌,画出莫名的纹络,依附在其上。 最终,一个小小的纸鹤成形,无风自动,悠悠荡荡飘到了客厅的正中央,就那么悬浮在半空。 纸鹤头指东,尾指西,像是在遵循着冥冥中怎样的规律,那是天地间最宏大的势,也被古老的先贤强行命名为道。 若有人目光如炬,仔细观察——前提是有足够的耐心,可以看见纸鹤其实在一直发生微妙的位移,如同日晷被阳光照射,随日升日落投下变幻的影。 这已算一道“灵符”。 虽然它被叠成了一张纸鹤。 哪怕制造者的法力浅薄。 纵使它都没有多么惊人的威力,仅仅是为了防贼预警。 自在有灵,合天地律! 便是灵符! 一张代表了逝去岁月的纸张,在固定的空间内长期契合,经过因时、因势的处理,它会与这片空间中的种种残留气息达成微妙平衡。 若有“异气”闯入——可以是人,也可以不是人——纸鹤便会自毁,郑重警告归家的主人要小心。 时限——十二个时辰内。 因为纸鹤的前身,便只象征了“一天”。 满意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创作,任穹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门,上了门锁。 一旁等候已久的狗子,早已迫不及待的蹦跶起来,摇着尾巴。 狗子很乐观。 哪怕被二主人指桑骂槐的规训了一番,但它忘的很快。 “旺财!走!” 任穹拍了拍狗头。 “嗷呜!” 旺财叫唤着,跟上了大主人的步伐。 走过楼道,踏出楼层,街坊邻里已经可见人们活动的气息。 旺财最喜欢这个时候,因为有许多它的同类都在此时开始出没。 “嗷呜!” “汪!” “嗷嗷!” 一条又一条的狗,嘈杂的叫嚷着,仿佛是互相致意,在问好。 是的,都是狗,还全都是黑狗。 每当看到这样的场面,任穹的表情总是有些许微妙的。 ——社区给养狗啊!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可以理解了。 “这个乱七八糟的仙道文明……” 少年嘟囔着。 这是一个仙道文明。 不知道从多么遥远的年代开始,就奉行“人人有仙修”的道理。 这个说法的由来,很玄幻。 传说古老时代的一位教主,为了打赢一场最惨烈的道统战争,与彼时身为天地主角的人族达成共识,要请来三位人族的圣人助阵。 作为支付的筹码,是在胜利后这位教主将广传道法于人族,无论高下尊卑,哪怕是奴隶,也有平等的修行资格,尊重每一个黎民百姓,将“万仙来朝”,变成“亿仙来朝”,乃至于是“兆仙来朝”…… 人族的圣人被打动了——这是怎样的大义! 他们是圣人,是人族的先贤,每一个后来诞生的人族都是他们的子民,被他们所爱。 于是三位人族圣人下场,带领苍生黎庶的汪洋大海,与那位教主联手,击败了不知名的敌人。 事后,教主兑现了战前的诺言。 他打进天道,裹挟大胜之势,为苍生截取一线生机,将修行的权利公平、公正的给予了每一个生灵。 这是前所未有的变革。 因为据说,在很久远很久远的从前,修仙不是那么容易的。 要有灵性。 要有慧根。 要有…… 等等一大堆的前置要求,才可以踏上仙路,有望长生。 这是很考验投胎技术的活。 天生可以修仙,你就可以修仙。 天生不行,努力一辈子也不行! 但在那位教主为苍生截取了一线生机之后,便人人都可以修仙了。 他解决了从“零”到“一”的问题! 当然。 要画个重点—— 这些东西,全都是据说,都是埋在故纸堆里的“神话传说”。 现在的人,不太相信这个。 毕竟,道庭从来没有肯定过这个“神话故事”的真实性。 而且,也没有真实的哪怕任何一点的线索,包括仙国之前一个个仙朝的正统史官记录,都没有记载过任何点滴的确切证据。 何况,人人有仙修……这是好事,但似乎好的不彻底。 因为都修仙了。 所以…… 道与魔同存。 人与妖共舞。 本来就很混乱了。 再掺杂上不知何时而起的变故,魑魅魍魉之流都冒出来。 事实证明,当修仙常态化,谁都会修仙时,人们并不能从中收获到多少喜悦和乐趣。 人人有仙修,却不代表人人都可以成仙,能走到很远的极少。 现实依旧是一款垃圾游戏,世间九成的人,都是给大佬提供游戏体验的平民玩家。 认为修仙很美好的,应该加一个前缀。 ——唯我独法的修仙,才是美好的! 平民玩家修仙感极差,牛马仍旧是牛马。 只是日子还要过。 苍生黎庶的智慧是无穷的,在时代变迁中淘汰掉了一部分人后,剩下的人会汲取失败者的经验教训,丰富自己的生存手段。 就像是对黑狗的豢养。 黑狗的用途,便在这里被发掘的很彻底,比狗自己还要了解它。 黑狗血可驱邪! 哪怕效果微弱,但好歹是有! 于是,黑狗走入了千家万户,几乎每个家庭都有养着一条黑狗,看家护院,驱邪避恶。 遇到鬼怪类的危险,还可以指挥,让狗子浴血奋战去断后,挡住一时算一时。 ——黑狗:我不是人,但你们是真的狗! “汪汪队立大功!” 任穹心底腹诽着,感觉这辈子真的是大开眼界了。 他唏嘘着,召唤旺财,带着狗子辗转过三条小巷,在某一处烂尾的废墟楼前驻足。 因为一场灾祸,坏了此地的风水,于是建设到一半的楼盘被废弃了。 后来有人收购,略微改建后开办了一所培训中心。 金灿灿的大字,沿着楼体一气呵成的写下来,很是眩目。 “狗德培训中心!” 任穹不知道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是第几次看到这一列金光大字了。 但,还是有些按捺不住心头的万马奔腾。 ——这世界,这年头,不止人难,狗也难啊! 尤其是黑狗。 它们上要驱鬼捉妖,下要看家护院,需得娴熟掌握十八般武艺——狗急跳墙、狗拿耗子、狗血淋头、狗眼看人、神狗摆尾、天狗啸月…… 除此之外,符箓要懂基础,简单的法器要会操作,甚至在炼丹制药的行业,还得考一个初级证书! 别问。 问就是狗鼻子灵敏,种族有天赋优势。 以上。 都能做到,就是“狗德培训中心”完美毕业的狗子了。 不可以歧视狗子。 毕竟足够努力奋斗的聪明狗子,在升学考试的时候说不定就坐你前排了——甚至,成绩上还能暴杀你! 对此,任穹的好妹妹深有感触。 小姑娘升学考试结束的时候,就气抖冷了三天,越想越气,最后迁怒于旺财,一天到晚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施展眼神压迫,吓得狗子都睡不着觉。 任穹想着这些离谱的日常,揉了揉眉心,带着旺财找到了“狗德培训中心”的主任,脸上客客气气的,“张主任,又来麻烦您了。” “呦!是小穹啊!”张主任笑眯眯的,一头白发,却不见多么苍老,很有精神,“一个月不见,精神气不错啊?” “听小苓说,之前你生病了,高烧不止,人都快烧傻了……现在好利索了?” “是啊,好利索了。”任穹颔首,“这期间还多亏了你们培训旺财,关键时刻派上用场,每天都给我烧个三菜一汤出来。” “哈哈!小事!”张主任大笑,“我们就是干这行的,这叫专业!” “倒是小穹你要保重身体,修业是重要,但不要把命给搭进去……”张主任唏嘘着,“你半工半读,还要考学道院,时间紧张,要注意把握尺度啊。” “我明白的。” 任穹脸上挂着笑容,就像一个最老实乖巧的孩子,聆听前辈的指点。 第三章 我的运气很不错 旺财依依不舍的告别了主人,走进楼道的深处。 它将在一整个上午,都接受“狗德培训中心”的教导,学会十八般武艺,掌握基础修仙常识。 任穹认真恭敬的告别了张主任,转身去做自己的正事。 即使是在这个迥异前世的仙道文明中,他也依旧是一个伟大的…… 打工人! 半工半读,勤工俭学……说的就是他。 真当修仙不要钱的咩! 修仙不止要花钱,还要花大钱! 一分钱,一分货! 就比如说,画符。 有道是——画符不知窍,反惹鬼神笑;画符若知窍,惊得鬼神叫! 好了,问题来了。 这“窍”……有没有什么掌握的捷径? 如果有。 别人凭什么教你? 学府授业,主讲基本,剩下的就要你自己去理解,去辩证分析天地鬼神的奥秘,把握重点。 这很吃悟性。 可真凭悟性,有几人能脱颖而出,晋升道院? 这就需要金灿灿的玄黄币去开路了! 画符尚且如此。 它算是最节省了,以一张符纸,制衡、喝令天地秩序。 若是看丹道、器道、阵道、蛊道、医道……等等,简直能让人疯。 丹道,要辨识百草——不,应该是百金千虫万草,一切种种,皆可炼丹。 即使抛去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那也有常规三百六十种炮制药材。 这些药草,学府中写的明明白白,任何人都能翻阅牢记,成为理论专家。 但是! 理论无用。 炼丹是要实战的! 各种药性配比,不炼坏个三五百炉,如何有最清晰的体悟? 丹道是这样。 器道,阵道……这些都是销金窟。 至于说蛊道、医道? 炼蛊为道……何为蛊? 养蛊一词,早已说明。 百虫相杀,活到最后的才是蛊! 这是基本。 再有不那么基本的地方——想要炼出大凶之蛊,是不是上些奇虫? 蛊道太烧钱,比起丹、阵、器三道远甚,可出货结果,上限可能很高,下限却也可能很低,这是氪金战士的天堂,不同情肝帝的眼泪。 而医道……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它虽然消耗的资源不多,但却是难度直追符道,最考验记性与灵性。 且,容易学着学着,人没了。 新手医修不被人信任,往往只能坐冷板凳……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得祈祷不会因为一时失手、眼瞎,把病人看死了。 修仙文明的医闹很恐怖的! 即使一路顺畅。 一个将“望闻问切”掌握精熟,走在路上看谁都没有隐私的猛人——知道这个阳痿,知道那个出轨…… 这样的人物,很可怕,也很容易因为嘴巴稍微不严,便在哪天喝水呛死了。 …… 修仙不易。 那会不会有人说——我不理会这些修仙百艺不就行了? 可以是可以,就是道院不招你。 于是便只能去力士院,还是最烂的那种……这却是没有什么要求了。 只要以后不看着价格年年攀升的灵丹灵符法器之流皱眉,一切都好说。 鬼祸横行! 就问你——要不要命? 唯有成为大修,才能傲视邪祟,俯瞰天下。 可想要培养这样的大修,实在是太难了。 年轻修士的悟性和资源,缺一不可。 除非能悟性逆天到什么学问看一眼就会,再看一眼就精,一上手就是熟练……那样的人,通常不被大众所考虑。 任穹之前都很艰难。 半工半读走到今天,取得优秀的成绩,有望道院……这已经是某种极限了。 不过现在,他已经脱胎换骨。 走出培训中心,出门左转,穿过九条小巷,上成华大道,转二仙桥。 一路上,他先是双手沾着点灰,均匀的涂在脸上,戴上帽子,压低帽檐,让面容自然的半掩,进了一家主打幸运事业的店铺,从兜里掏出一张符纸,上有密文——“九星彩”,再有一连串的数字。 他“啪”的一声,就把符纸拍在了桌上,“掌柜的!兑奖!” “唰”的一声,店铺里便有三五赌狗汇聚,“中奖了中奖了?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一时间,任穹的身边围满了人群。 “哦豁!” “对了四个数诶!” “厉害!” “一千块哩!” 吵吵嚷嚷的,大家都很高兴,像是自己中了奖。 满脸横肉的掌柜看着也高兴,核对无误后,兴高采烈的给任穹兑奖,一千块的玄黄币,就到了他的手上。 而后一转身,娴熟的从柜台下扯出一条横幅,让小二麻利的去挂在大门前,沾沾喜气。 “哈哈哈!”任穹点着到手的票子,声音略显沙哑,像是激动到了极点的赌狗,“老子终于中了,不枉我一个号码跟了几十期!” “咱今个儿高兴啊!” 他想了想,拿出两百块的玄黄币,拍给掌柜,“掌柜的,给每个兄弟上酒,一直到用完这笔钱……当我请大家一起沾沾喜气,去去霉气!” “兄弟大气!”顿时有欢呼声响起,连成一片。 很多人都很欢乐,却不知何时,任穹无声无息的走了。 不过大家也都不在意。 一个几十期才中一回奖的幸运兄弟,有什么稀奇的呢? 只是走出店铺后,任穹平静的抹去了脸上的灰,头上的帽子摘下一抖,灵光幻灭着,化作了飞灰——这也是灵符所成。 身上的大衣脱下,内外一翻,内衬成了表面,表面却到了内里。 换过内外,连衣服的颜色都变了。 不像先前的灰黑土气,这一次成了紫色,透着雅致与庄严。 一边走着,任穹一边实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与先前不同了。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无人关注的角落,是视线交错下偶尔一闪即逝的短暂盲区。 装饰变了,气度也变了,任穹的脚步不疾不徐,转过两条小巷,到了一家丹药铺的门前。 “掌柜的,上回的精气神丹药套装不错,给我再来两瓶。” “好嘞!” 掌柜应声,满足了他的要求。 不过结账的时候,两瓶丹药任穹却只出了一份的钱。 与此同时,还伴着一个瓶盖,上面写着—— 再来一瓶。 “客人您的运气不错啊!”掌柜的笑着,接过了钱款。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任穹微笑以对。 第四章 奠基起航,金丹无漏! 两瓶丹药到手,两百玄黄币就没了。 就这还是因为“运气”不错,省了一半。 任穹漫不经心的离开,走出了一段路后,轻描淡写的弹开瓶盖。 理所当然的,其中一个瓶盖上赫然写着“再来一瓶”。 四舍五入之下,他等于没花钱。 摇头失笑,任穹看了眼瓶中,各有一颗丹药饱满圆润,卖相很是不错。 不过他没有掉以轻心,甩了一张灵符掠过瓶口,灵光洒落映照在灵丹上,纯净清澈,不见杂质阴秽。 这是验灵符。 “还好,卖家没有赚生儿子没屁眼的脏钱。” 任穹满意的点头。 丹药,是不能乱吃的。 这个道理,就像小孩子不能随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哪怕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买卖。 如果只是心理安慰的保健品还好,就怕不仅不保健,还要害你性命。 曾经,赤阳仙国发生了一件轰动整个丹道圈子的大案。 有无良丹企,为求利润,使用劣质材料成丹——这还算好,最恶劣时,废丹包装一下,就当做好丹去卖了! 其精通丹药化妆之术,那批灵丹一个比一个卖相好,等闲是看不出问题来。 甚至吃进肚子里,一时半会也察觉不出不妥。 因为,这些丹药只是卖给普通修士。 什么是普通修士? 人有三宝精、气、神。 精,不能魂魄混融;气,不能一气混元;神,不能坐照入微……这些,都叫做是普通修士! 简而言之,不能靠自己拥有的力量,去主动“掌控”身体上下每一个细节的,就是普通修士! 普通修士,正因为他们不能详细把握服丹后的细节,所以很难立刻察觉出丹药问题。 这是最可怕的。 那些劣丹、废丹,相比好丹,它们采用的原材料是相同的。换而言之,在某些方面的补益效果是同样的。 但是好丹除掉了毒性和隐患,劣丹、废丹却没有。 隐患潜伏,最终酿成大患,将根基侵蚀毁去,道途断绝还是好的,就怕最后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这场大祸绵延,数十上百万的普通修士遭劫。 到头来,一干罪魁祸首被抽魂炼魄,判了幽刑,以九幽魔火灼烧三百年,时刻苦痛不止,以安人心。 随后又有一代符祖横空出世,独创验灵符,让普通修士也能借此符而辨析丹药灵性纯粹与否,才算是勉强压制了祸患,不致流毒千年,崩溃了整个灵丹市场。 只要纯粹,要么好的纯粹,要么坏的纯粹,都能心里有底。 倒是不好不坏的,似好实坏的,才防不胜防。 劣币能驱逐良币,不是劣币得人心,仅是因为大家认不出良币而已。 当能一眼分出优劣真假,自然会用脚投票。 这是广大普修的福利。 当然,万事万物相生相克,验灵符横行一时,后来的牟利者会不会针对的将之破解? 很难说的准。 任穹想着符道往事,从一个玉瓶中倒出灵丹,吞服下去,让药性自然散发。 灵丹散发的很慢,用最平和的方式滋养人体的精气神,近乎是“食补”一般。 药吃多了,会有抗药性。 食物可不会。 一分钱一分货。 贵的丹药,永远有贵的理由。 这仙修的就很现实了。 现实到让普通修士蛋疼与无奈。 但这是必经的一道坎。 过了这道坎,就是真正的开始超凡脱俗。 那个境界,今朝称奠基,古法称“筑基”。 修仙的事摊开了讲,并没有多大的内幕秘密。 尤其是基础的那一块。 不为什么,不配而已。 你跟普通修士讲什么大罗天道,金仙不朽……不觉得扯淡吗? 奠基也好,筑基也罢,都说的明明白白。 就是打地基! 打地基,是为了盖房,这里面有讲究,但讲究并不多……最起码对一般人是这样。 ——你别挖出溶洞、挖出地下水就行了! 而奠基之后,就是盖房,建个三室两厅……这图啥? 就图一个“住”。 于是,这个层次的要求也不高——别漏光漏水,别被风一吹就跑。 风水日晒雨淋,都能挡住,就可以了! 所以奠基之后,是无漏! 古法则对此称之为——“金丹”! 金丹无漏!金性不朽! 不要偷工减料,不要是危房……做到了,就是一个合格的金丹。 奠基无漏,筑基金丹。 修士入门之后的两大境界。 至于更高的? 任穹接触不到,不太了解,多想无益。 他刻苦努力十几年,助学金年年拿,勤工俭学不止息,到现在也没有奠基呢! 无底深坑摆在面前,跨都跨不过去,遑论是更遥远的前路? 只是今朝,他抓住了一道光,点亮了希望。 他哼着小道,又变了衣裳,再度改头换面,换成了最初那个青涩而单薄的少年,纯真的眼神,朴实的特质。 ——什么中奖。 ——什么再来一瓶。 ——跟我这“三好学生”有关系吗? 脸上挂着纯良的笑容,他欢快的走着。 直到打工人走到了工作的地点——那是一家符店,以卖符为主营业务。 门口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爷,长须及腹,一大把年纪了,躺在躺椅上,任由清晨的阳光撒下,昏昏欲睡。 “器度真人,早啊!” 任穹笑眯眯的打着招呼,态度不能差。 这是他的掌柜,现在他是小二。 “小穹啊!” 器度真人抬了抬眼皮,“你上个月三十天旷工了十天,所以那个月的薪水只给一半,你没意见吧?” “没有。”任穹皱了皱眉,最后还是点头,平静的接受了结果。 他克制了嘴角一歪,喊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有朝一日战神归来”这些话,只在心底腹诽了一句“奸商”,小本本记下。 “那就好。”器度真人摸了摸胡子,挥挥手,打发他去制符。 任穹沉默了一会儿,走到案桌后,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他先制“除秽符”,其有天雷之意,可震慑邪祟,威压鬼怪。 “你这个符胆画的不对,重画。” 不知何时,器度真人施施然背着手站在任穹身侧,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不然再过一阵子,吓唬过去的‘鬼神’还可以,今朝的‘鬼神’可不怎么吃这一套。” “嗯?”任穹挑眉,很有些意外。 “天要变了。”器度真人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因为人变了。” 他也不解释什么,只是让任穹将符胆的格式变化一二,笔锋更见凶戾,恍惚间似有雷霆照血海,森寒恐怖。 透过这一幕一闪而逝的幻象,任穹若有所思。 他看了器度真人两眼,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说,平静的制符。 ‘扣钱就扣钱罢。’ ‘我打工,不是冲着钱去的,是人情世故。’ 任穹自我安慰着。 ‘真人嘛……总归是比我境界高一级,接收信息的渠道更广……’ ‘就当信息费了……’ 想着想着,他心气平和了,不再计较五天的工资问题。 而这一画,便是半个时辰。 停下符笔,任穹轻轻松了口气,揉着疲惫的眼角,松懈劳累的精神。 器度真人不知何时出去了一趟,又回来了,拿着个酒葫芦,悠哉悠哉的躺着,随手一招,就将任穹的工作成果拿去翻阅。 “不错不错!” 真人点头,“你最近这是开窍了?竟是跨过了门槛,演化灵符妙境。” 他喝了口酒,浅浅的点评两句,“换作过去,凭这一手入籍道院不是问题。” “哦?现在难道就是问题了吗?” 任穹趁着休息,拉着小板凳坐了过去。 “我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五德!”器度真人一张符给任穹记了二十玄黄币的薪资,转手却用五十玄黄币的价格挂在了架上,“什么叫五德,你懂不懂?” “阴德呢,就是传家千万年,誉满州郡,祖坟上到处都是青烟!”器度真人吧唧了两口酒,“这才能说庇护后人,才是阴德!” “福德嘛!这个简单一点——你去给道院捐个千八百万,那就是福德及格了……家里有钱!” “至于圣德?” “统帅有度,组织集体,契合道庭……这跟你半点关系都扯不上,得家里有个人上人帮衬!” “小伙子啊,你这一般人能琢磨的,也就是道德和功德了!” 器度真人不知从哪掏出一包五石散,往酒水里就洒,“不过这两个也玄乎。” “功德功德,得见义勇为,或有功于国度、文明。” “而道德……这里面的水太深。” “鬼都不知道,你得做成啥样,才算是道德楷模。”器度真人老神在在,“酒香也怕巷子深呢!” “得有人宣传,包装……你的道德才是真的道德!” “此五德并行,想要靠成绩硬考上道院……可是千难万难了,非不世出的奇才方可成功,你这技术不错,但很玄!” 真人感叹。 任穹无言。 ——好家伙! 这问题比他想象的还要困难! ‘算了,回去就给小苓加压!’ ‘一份痛苦由两个人共同承担,便每人只有一半了!’ 他内心深处的小人拍板。 器度真人看着少年愁眉不展的表情,忽然拍掌大乐,“怎么?心灰意冷了?感到人生无望了?” “哈哈哈!” “放宽心态!最起码……今年是不会实施的!” “看你那表情纠结的……乐死我了!” 器度真人笑道。 任穹感觉到,自己的拳头已经硬了。 要不是可能打不过…… “算了,不提这些伤心的事情了……”任穹叹息着,换了话题,“真人,我之前听你说那些‘神话传说’,什么教主无敌,教主威武,有鼻子有眼的,到哪能查啊?” 一讲到这个,顿时器度真人兴致就来了,唾沫横飞,大有讲个十天十夜的架势。 那模样,好像他当时就在现场,是路人观众,保存历史到了今天,只为给后人分享。 第五章 左河图,右洛书,此可刑也! 任穹津津有味的听着器度真人在那里“胡编乱造”,什么教主神威,暴杀“宁予外贼,不予同门”的混账。 什么教主无敌,一剑纵横,痛扁不守行业规矩、手捞过界的异端贼人。 还有一把雷锤在手,拳打首阳山敬老院,让倚老卖老的理中客吃了大亏。 …… 器度真人神采飞扬,那口若悬河的姿态,像是一下子年轻了五十岁。 不过,等任穹兴致勃勃的询问,这些“神话传说”是从哪里看到的?听说的?有没有具体证据? 器度真人就哑口无言了,只能吹着胡子圆瞪双眼,像是一个老顽童。 “哦……” 任穹拉长了尾音,那眼神很微妙,也很生动,很形象。 顿时让器度真人恼羞成怒,“滚滚滚!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咱要讲道理!”任穹笑嘻嘻的,“你这样胡乱编造历史,传出去是要遭殃的!” “给道庭的大人们头顶上安一个祖宗,那是在打着灯笼上厕所——找屎!” “别说你没证据了。” “就算有证据,时代变了,你也得记着谨言慎行呐!” 这回换任穹神采飞扬起来,俯视老小孩,教他做人做事。 “哼!”器度真人闷了口酒,咕哝着,“都是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多了,这世道才会这幅样子!” “等着吧!” “有你们哭的那一天!” 他像是气不过,嘟嘟囔囔的埋怨,声音模糊起来。 “寿籍被斩,轮回被崩,五德被破……成仙?万世牛马罢了!” 咕哝的话音,被吞咽酒水的含糊声给盖住,任穹都听不清楚。 最后能听个真切的,只有一句话。 “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器度真人忿忿。 “那有什么?”任穹笑笑,“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去顶着。” “哪轮得到我这入门级的修士去考虑?配吗!” 他颇有几分不以为意,没有太多愤世嫉俗的冲动。 “先过好眼下再说。” “鬼祸连绵,考学道院……自己的事情都是一头乱麻呢,操心别人的事情?” “只要我跑的够快,板子就打不到我的身上!” 任穹振振有辞。 “呵!天真!”器度真人嗤之以鼻,“年轻人,当年有很多人都跟你一样的想法,结果他们吃了大亏!” “到头来才知道反抗……但话语权早没了,被打成邪修,人人喊打。” “那您呢?”任穹打了个哈哈,“您又做了什么呢?” “能不能提供给我一个掀桌子的工具?哪怕是指导纲领?” 他反将一军。 顿时,器度真人不说话了。 他郁闷的坐着,喝着闷酒。 “现在不错了。”任穹砸吧砸吧嘴,“人人有仙修,出了问题,道庭也会及时处理……卖假丹的被点了天灯。” “你看我这种,父母抗衡鬼祸牺牲,道庭也年年有补助到位,大点的追求不好办,成为大修不好说,生活还是不成问题的。” “如果活的腻歪了……呐!你我在这里胡说八道,算是过错吗?” “即使被逮到了,也最多嘴上批评两句,根本不在乎你讨论这个讨论那个,不会因言获罪。” “哼哼……”器度真人哼哼唧唧的,“你什么都不懂。” “我不懂,那你倒是教啊!”任穹摊手,“没有人生来就懂!” “你不教,不把话说明白,让人一头雾水,另一边又大批特批,这个无知,那个蠢货……这怎么能让人理解你?” 任穹撇撇嘴,“你这种人,别说去搞事了——那肯定是搞一个破产一个。” “就算是造谣,你都造谣不到点上!” “哦豁?”器度真人不爽了,也不知道是踩在他哪条痛脚上了,斜着眼看来,“那你很行喽!” “哼哼!那是当然!”任穹勉强克制了,但还是有些得瑟,“论修行,我肯定不如你这样的人……但是搞事嘛!” “我个人觉得,我还是很可以的!” “什么挑拨离间啊!什么带节奏啊!什么左右横跳啊!什么神神兔兔啊!” “我有丰富的从业经验,至少——二十七年!”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破不了防的对手!” 他拍着胸膛。 “吹牛不要钱,你大可以多吹点。”器度真人戏谑的说道,“不到十七岁的小年轻,吹出二十七年的工作经验,你怎么这么能编?” “看!”任穹也不恼,只是指着他笑,“你这不就进坑了吗!” “呵!”器度真人不理会他了。 不过这回,却是换任穹不放过他,“唉!再聊聊神话传说嘛!” “你不是不信吗?”器度真人瞥了他一眼。 “不信跟听故事……那是一回事吗?完全是两码事嘛!”任穹摇头,意味深长的说道,“难得糊涂!难得糊涂!” “即使假设这些故事是真的……但只要有人来问我,我也一定会说我不信!” “不管是谁来问!” “我任穹,对于相关话题,不相信,不理解,不曾参与讨论,全是您老人家主动推送给我的……我也是受害者啊!” 他这般说道。 这生生憋的器度真人气喘起来。 不过他缓和之后,却异样的看了任穹一眼,“你这样的人,能活的不错。” “谢谢夸奖。”任穹接受了“赞美”。 “您说的那些神话传说,我并不多么感兴趣……只是呢,我对其中的一些东西有想法。” 任穹摩挲着下巴,眼底有一丝异色闪过,“那什么……河图洛书?我没记错吧?” “这东西,那么神奇的吗?” “谁知道呢?”器度真人无所谓的道,“道听途说,倒是感觉很厉害。” “不过传说的东西,早埋在了岁月之下……影子都看不到。” “哇偶!”任穹双眼圆睁,“没人找到过?那这种东西要是出土了,不得卖个百八十亿的?” 他目光憧憬,这一刻像是幻想发财的少年。 “等我上了道院,我要学考古!如果能有朝一日,我左手河图,右手洛书……这行吗?” “嗯哼?”器度真人瞥了他一眼,冷笑道,“行不行的,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那时候的你一定很刑!” 第六章 反贼竟是我自己?! “很刑?!” 任穹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 “凭什么呀!” “我寻思,这也不是什么大规模杀伤武器。” 少年的眼珠转动,“按照你的那些神话传说,不过是一件研究万事万物规律,以此检索过去、推测未来的灵宝而已。” “哼!年轻人!无知了吧!”器度真人可算是找到机会了,嘲讽着先前跟他抬杠的小年轻,宣泄心中的郁闷,还有被踩到痛脚的无奈,“天道渺渺,天道悠悠!” “这个世界上,谁能彻底掌握所有的道?” “没有人!” “所以,总有意外发生,让哪怕再渺小、再不可能的奇迹上演,此谓之一线生机!” “只是这一线生机虽有,但谁能把握?” 器度真人摇头,“太难了!” “河图洛书的存在,代表‘易’之大道,便是将这一线生机放大!” “而这对于掌握了大势的那些人,却是不允许的!” “‘易’,就是变易,是变化,是调整……它代表一种打破旧有格局、塑造新势力的力量!” “当这股力量,契合了天下亿万万黎庶苍生憧憬美好的愿景、积极向上的精神,引导着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便是横推一切,神挡杀神,魔挡杀魔!” 器度真人沉声道,“世人没有力量吗?错!大错特错!” “人们是拥有力量的!” “只不过,无法用在正确的地方……他们不知道怎么做是对的,走哪条道路一定可以成功!” “你修行符道的,难道还不明白吗?” “力量并不是唯一,我们取象天地,仅用了微小的力量,却撬动了世界的本源,创造了需要的结果。” “符道如此,阵道又何尝不是?” “你可知九曲黄河阵?”器度真人说道,“九曲黄河阵,能失仙之神,消仙之魂,陷仙之形,损仙之气,丧神仙之原本,损神仙之肢体,神仙入此而成凡,凡人入此而即绝!” “这阵法厉害吧?” “可就是这样的大阵,布置的时候,也不是一味的堆积材料和强度。” 真人博古通今,此刻细细道来,“它的立下,包含诸多妙理,契合天地人之法,需要一部分普通军士的参与,列阵其中!” “这就是道!” “道,不是一味的强大,祂是包罗万象、相生相克的。” “弱者道之用,反者道之动!” “再弱小的力量,只要存在,也必定会代表一种本质的真实……这是一种平等!” “弱小,不代表卑微……只是世易时移,被人们扭曲了,认为弱小即卑微,这大错特错!” 器度真人哼哼两声,“世人眼里的弱,跟天道眼中的弱,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因为完整,因为自洽,所以麻雀并不弱小,有潜力走的更远,可以传承千秋万世!” “偏执而强大,如燎原的烈火,凶猛不可阻挡……但在天道的视角中,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等烧尽了草木,它便将熄灭!” “天地的视角,是用千年、万年来计算的……在无限的时间尺度下,再弱小的生命靠碰运气,也能走上强大之路。” “只不过这概率太低,往往是应在整个种族、整个文明之上,而非一人……或许,就为他人做了嫁衣。” “弱小者负重前行,让幸运者岁月静好。” “试错的成本太高了,渐渐斩断了苍生的心气。” “他们沉默,他们无言,低下了头颅,妥协于时势。” “即使有不甘者,也逐渐消磨在红尘万象中。” “红尘……那尘,就是每一个生命,那红,是无数迷茫者、不甘者、失败者的血!” “直到有那么一天!” “有人持着河图洛书,窥破了玄妙,对着整个天地、整个时代,说了一句话!” “努力一定可以成功——这是多么让人震撼的一句话!” “再弱小的生灵,只要努力了就能收获……这一收获,便增强了自己的力量,有了更多的筹码。” “只要不自甘堕落,永远奋进、向上,一直胜利下去……总有一天,弱小者不再卑微,而是会登临绝巅!” 器度真人说着,目光闪闪发亮。 这一刻的他,似乎有了无限的豪情,如利剑出鞘,让任穹都有些难以直视。 “传说中,拥有过这件‘易’道至宝的生灵,都建立了无上的功业。” “一位位传说中的天帝——太一!帝俊!” “也有人族的圣人——伏羲!帝鸿!” “他们建立了不朽的功业,开创了璀璨的时代!” 器度真人梦呓的说着,不过很快,他的话音变得有些森寒,“不过你是聪明人,你应该能想象的出来——这些人的功业,他们开创的时代,是踩着什么的尸骨前进的?” “自然是……堕落的、腐朽的纪元啊!” “更新换代,怎么可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和平让渡?” “太多的怨要宣泄,太多的利益要重新分割……星海被颠覆了!” “山河都破碎了!” “九幽之下,鬼神哭嚎,渡过千劫、万劫的冥府帝君,被新的英灵镇杀,磨灭在轮回中……” “于是,在所有既得利益者的眼中,河图洛书便是最大的恐怖!” “因为它就是一柄刀!” “一柄悬在所有堕落者头上的刀!” “掌握这件灵宝的人会被视作是什么存在……年轻人,你明白了吗?” 器度真人从那种梦呓般的状态回醒过来,瞅着任穹。 “咕噜!” 任穹干咽了一口唾沫,“懂了!造反头子!” “那哪天我考古出来,一定上交给道庭!” 他这样说道。 “哼!”器度真人嗤之以鼻,“懂不懂什么叫有杀错、没放过?” “懂不懂什么叫做杀人灭口?” 真人抿了口酒,“有的事情,一旦发生,就决定了结果。” “上交?” “那就是赌命,把生死存亡寄托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间。” 器度真人咂咂嘴,“所以,别想那么多!” “这是个大麻烦,别考古出来!” 真人说了很多。 但到最后,任穹已经听不清楚了,整个人都有些模糊。 ——反贼头头竟是我自己?! 第七章 小富即安,神秘来客 任穹沉默着,内视识海,得见有两位大爷。 两道黯淡的灵光显化,一个演绎天地生成,黑白两色的光点排列成数阵,白点二十有五,黑点三十,共同围绕着中心旋转,像是两条黑白二色的长龙在拱卫,阐述阴阳,又有浩大星空奇景,呼应大地,在天成象,在地成形,演化天地之数五十有五! 另一道灵光,则是表述天地变化,阐述天地空间变化脉络,演化九宫,变动万象,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一个大魔方,其以最质朴的方式去描述。 两道灵光各自独立,又有交融,天地的生成与变化,似乎都因此而一目了然。 万物有气即有形,有形即有质,有质即有数,有数即有象,气形质数象五要素,被两道灵光统合,化作阴阳五行八卦九宫,模拟演化世界,混元唯一,建构一个宇宙时空合一、万物生成演化运行的模式! 看了半天,各种各样的高大上似乎都呈现出来,让任穹顿悟了,飞仙了,超脱了。 不过一转身,什么都忘的干净。 每一个细节拆开了,他都看得懂。 可一旦组合起来…… 这是啥? 我是谁? 我在哪里? …… 少年头大。 此物不请自来了有一阵子,让任穹恍惚间有黄粱一梦,蝶梦庄周,物我两忘,他是他,他又不止是他。 是有妹有房,又是独在异乡,是轮回,是穿越,也是继承,是背负。 当然这个过程中伴随苦恼,大病一场,人都差点没了。 好不容易熬过来,认真研究后,让他想到了某一件神话传说中的器物——河图洛书。 心怀忐忑——这是不是改变他人生轨迹的推手? 如果是,为什么会是他? 过去一切,是梦?还是真? 不过很快,他抛下了心中的疑惑,奔赴阳光大道。 ——金手指到位了! ——我开挂了! 任穹有了“前知”之能,是对天地变化的一种把握,不时能预见短暂未来,窥得时间线上未来的一种种可能。 ——我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 ——我不这样做,事情会如何发生? 等等等等。 两道灵光相融,它们并不能决定未来,但是可以大致推算未来。 当然,这受限于少年自身的能力。 即使接驳了宇宙根源——道,可自身若认知片面,得出来的结果便也必然会有问题。 大数据运算是有了,检索宇宙。 但客户端太拉胯,一点条理都没有,让人苦不堪言。 想查什么东西,还要自己去主动输入,不存在消息提醒就算了,得来的答案时限性太强,自身还是最大的变量! 就像是算命的,一般不算自己的命……变数太大! 今日之我,非昨日之我。 所以,能辅助,能参考,却不能视作绝对的一锤定音的王牌……不过,这也让任穹满意。 要啥自行车啊! 这些功能,足够他成长了。 他也没有太大的野心,没有想过称王称霸,只想做一个小富即安的普通修士。 任穹已经预计好了。 每天中奖中他个一千——这个数字刚刚好,不多不少,不会太引人注意——只要不经常在同一个地点兑奖,每次都改头换面一下。 一年下来,几十万是有的,可以作为未来人生的启动资金。 再有偶尔捡漏,占一占道庭的便宜,每一步都踩在文明发展的节奏上,成为时代的弄潮儿。 今天炒房。 明天风投。 后天响应道庭法令,分新产业的一杯羹。 …… 开了预知挂,等同于时光下游的生灵逆反重生。 有道是时势造英雄。 个人的努力,相对于时代的大势算什么? 站在风口上,猪都能起飞。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当他想着解决一些弊端、优化一下两位大爷,同时探索查找这个世界的古老神话,听个乐子,也会有这么大一个“天降横祸”? ——少年,就决定是你了! ——去吧! ——由你去开创一个新的时代! ‘这锅我不背,背不起,告辞!’ 任穹经过三秒钟的思索,在一番慎重的考虑后,他做出了决定。 保密! 这是无奈的举动。 进也不能。 退也不能。 如何是好? 杀人灭口啊! 少年心底唉声叹气的,打算着走一步看一步。 脸上保持着后怕不已的神色,从容镇定的转移话题,从河图洛书上扯开。 器度真人很有意思,在某些方面表示出对他的质疑——尤其是质疑他所描述神话传说的某些细节,使用“你怎么知道人家是这么想”的大法,立刻就能转移注意力,引发一场激烈的讨论。 直到某一刻,这场激烈的争吵才被打断。 ——那是一个客人来了。 “去去去……你一边待着去,把符给我画好了!”器度真人挥手,像是赶苍蝇一样,把不讲武德气他这个老人家的小年轻赶走,“休息休息够了,别想偷懒!” “嘿!”任穹撇撇嘴,他漫不经心的瞅了那客人一眼。 ——灰黑的衣服,领子很高,有些破旧,衣不蔽体谈不上,但是可见生活的朴素。 压低的帽檐,遮住大半的面容,仅露出的下半张脸庞,有些许泥灰。 他?她? 形体上难以分辨,不过略显瘦小。 漏在外面的一双手臂上,沾着许多的灰尘。 很正常的一个人。 只是当任穹的目光垂下时,有一刹那的犀利。 不过,他什么都没有说,很正常的样子。 “好好好!画符就画符!就知道压榨我……说好一柱香的休息时间呢?” 他伸着懒腰,跺了跺脚,像是要将身上所有的慵懒都散去。 法力激荡着,在周身溅起零星烟尘。 一步一晃的,他远去了,去做打工人应该做的事情。 提起符笔,他下笔如龙蛇蜿蜒,描绘世间的真理奥秘,凝结天地大势,玄之又玄。 不过,任穹的一颗心却不全在这上面。 笔尖灵光隐隐,他的耳畔亦有灵光,听到了什么。 “掌柜的,给我来三张验灵符……规格要三寸三分的,时间要九天九夜的。” “用过的人,不能超过三个,最好最好,都还是上等的。” 那是一道悦耳空灵的声音。 第八章 坏了!我进贼窝了! “掌柜的,给我来一打十二张除秽符,便宜的就好……嗯,就那种符师学徒的制品就可以。” “真人出品的不要……我,我钱不够。” 这又是一道沙哑的声音,为任穹所聆听到。 一道男声。 一道女声。 他们交织在一起,混响重鸣,一个应在少年的左耳,另一个应在了他的右耳。 左声道和右声道打了一架,容易让人感觉整个世界都不真实,会怀疑自己精神分裂了。 可任穹知道,这一切都是真! 他克制着转身转头望去的冲动,只是一双眼睛微微睁大,瞳孔紧缩。 他的手依旧稳定,笔走龙蛇,灵光不乱丝毫。 …… 很“正常”的交易在继续。 一个饱经沧桑的男人,在与一个市侩的掌柜讨价还价,需求除秽的符箓,试图以最低的价格购入。 器度真人不甘,磨磨唧唧的表示——我这里是做生意的,不是做慈善的! “我就招了一个学徒工!” 他说道,“四十块!给他发薪资,我都要发四十块玄黄币!” “这成本那么高,你说我还能便宜卖给你吗?” “再算算物料成本,符纸朱砂,符笔耗损……五十块的价钱,我真的已经不赚你什么钱了!” 器度真人呐喊,像是天底下最良心的商人。 “啪嗒!” 符笔掉落的声音响起,是心情激荡的少年。 “嗯?”器度真人飞来一个威胁的眼神,像是在威胁他不要多嘴。 但凡敢把人工成本只有二十块钱的事情说出口,明天就滚蛋! 任穹咧咧嘴,看起来从心的收起似乎被冤枉了的震惊表情,低头捡起了符笔。 只是,震惊是真的,却不是因为冤枉。 相比于这左声道听到的信息,右声道可太劲爆了! …… 天地被扭曲,一丈见方,声色迷离。 在外,别人所聆听到的是一个男人在与掌柜讨价还价。 哪怕是对口型,也都能对的上。 然而在这一丈方圆的小天地之内,却是另一番交谈。 “客人你在说什么?”器度真人一脸认真,“我们这店,百年老字号,不卖二手货的!” “我加钱。”悦耳的女声很和气。 “加钱啊……好好好!”器度真人连声道,“不过仅这样还不够,你得来十张半,多一张不行,少一张也不行。” “妥当!”女声悠扬,应允了。 两个人像是在对暗语一般,进行着地下情报工作的交接。 见不得光。 也见不得人。 当各种信号对上,确认对方身份无误,他们紧锣密鼓的交换情报。 “这一个月以来,驻防的严格程度在提升,癸巳府道兵更加活跃。”器度真人压低了嗓音,语气肃杀,不复先前与任穹玩笑时的不正经。 或许,那就是他的一层皮肤,是伪装。 “驻防图的变更,我稍后予你。” 他爆出一条重要信息,上来就是大新闻。 ——什么样的人,会去研究道兵驻防? 让知情者心惊胆战。 “好。”女声平静,随后反馈,“我这边进展良好,组织已经分析出了玄黄币上变色油墨的制造工艺,以及敬拜鬼神的序列所演化出的防伪标识。” “哦?确定?”器度真人眼神波动,“有道是财可通神,也有人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玄黄币,赤阳仙国之隐秘。” “它有诸般妙用,不止是人间交流,鬼神也要为其所号令,听从调遣。” “甚至,还能号令天地灵气道则,使之达成种种妙用,心想事成……数量够多,一起焚烧,移山填海亦不无可能!” “天地人神鬼共同认可,是人道气数之所依。” “一直以来有符道圣手想要仿制,却始终无人能成功……即使模仿的像模像样了,但是成本比币值本身都要高出百倍、千倍!” “天地之力好说,鬼神之驱使难做,变色油墨是关键,大有玄机。” “没想到,今日竟是被破解了。” 器度真人感慨。 “说到底,何尝不是道庭变质,有人无耻无德?”悦耳女声中带着愤怒,有热血在烧一样,“若非如此,我们怎能有机会破解?” “玄黄币,映照人道气数,冥冥中锁定大运,一分钱,便是一分货。” “而今有人要越过红线,大肆制造,透支仙国未来……既然如此,也不要怨我们窥破空隙!” 愤怒之后,她平静下来,“玄黄币,不止是符道的运用,还有香道、丹道的玄机在其中!” “人争一口气,鬼神争的便是一炷香!” 她娓娓道来,“变色油墨中,掺杂了许多礼敬各方鬼神后的香灰。” “不同材质制成的宝香,祭祀各路神明,延续古老神圣的契约,护佑仙国安定和谐。” “香灰便是见证。” “调和各种香灰,以不同的顺序、份量,用丹道的手法整合,熔炼为一,才成就变色油墨,显化防伪标识。” “最终以符道手段,烙印符纸上,化作另类灵符,以驱使天地人神鬼!” 她爆出大秘。 器度真人悚然,又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难怪……难怪!” “这样一来,很多事情就都说得通了。” 真人喃喃低语,“符道、丹道、香道……” “这么说,我们完全可以绕过道庭的管制,仿制玄黄币了!” “难!”女声响起,带着些许无奈,“祭祀各路鬼神的香好制,难者不会,会者不难。” “唯有祭祀我人族的三位圣人,那需要举国公祭所焚烧的宝香,这无解!”她叹息着,“那时烧的不止是材料,还有仙国的气运……这可谓是气运之香!” “一年仅一次就算了,除却道庭自身,谁还能调用气运?” “好在据组织调查发现,祭祀先圣的香灰也不全是用在变色油墨中……甚至可以说,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用来做一个引子,催化油墨,让各路鬼神安分听令。” “再多也无用——因为三位圣人是不会被号令的!” “所以剩下的大部分会被分配到各府道院,用作对新晋学子入门的洗礼,寓意古圣对教育的重视。” “道院为何强盛?为什么踏入其中者,未来道途总比常人宽阔?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女声中透露出的深意,显然其深谙道院的种种内幕。 “故此这关键部分的香灰材料,我们届时可以直接抢夺护送此物至道院的宝车!” “若有挡者,格杀勿论!” 这无比的杀伐果断! 惊吓到了窃听的少年,让他持笔不稳,掉落在地上。 好在彼时恰逢幻术之外,器度真人谈及敲骨吸髓压榨打工人,任穹面露吃惊之色,合乎情理。 器度真人揭过了。 不过,另有两道目光注视而来,带着十万分的审视。 任穹心头警铃大作,透过河图洛书,他看到了一种又一种的未来—— 但凡他有任何不妥的举动,都将被劈头盖脸的一掌轰杀成渣! 死的老惨了! 一滴滴冷汗便要渗出,此乃事关生死存亡的时刻。 任穹嗅着死亡的气息,精神无限的紧张与凝聚,恍惚间打破了冥冥中的某种自身界限,元神视角不断拔高,如同神灵高坐于九天之上,俯瞰茫茫红尘大世。 这一刻,他的元神便是这个神灵,肉身这人身小天地,气血运转反复,那便是茫茫红尘。 他于其中镇压全局,将一切新陈代谢都把握入微,调控的恰到好处。 冷汗将流未流,气血平稳运转,心跳恒常如一……一切都是那么的寻常,一如先前。 生死关头,有大定力。 任穹蹲下身,面不改色的捡起符笔,低眉顺眼的,很普通的样子。 除却嘴里咕哝两声“黑心老板”之外,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而原本凝聚在耳畔的灵光更是早已散去,左右声道合一,唯有幻术所照见的种种,全是忽悠人的画面场景。 他继续原本的工作,将失败的符纸撕毁,重新绘制。 笔下如走龙蛇,号令天地四方,行云流水的描绘,自有一种妙境演绎。 任穹本身便在符道上算是一个小天才——不然他也不可能找到这一份工作,成为一个光荣的打工人。 而当他再有河图洛书的加持——虽然他整体看不懂,但是一个细节一个细节的去“认字”,还是马马虎虎的,连蒙带猜的认知了许多,扩宽了视野,由此带来符道层次的巨大蜕变,是基础的极尽扩展与升华! 此刻,他认认真真的工作,凝定心神,绘制符箓……那水平彰显出来,端是玄奇梦幻,大势磅礴。 一张除秽的符箓,却是硬生生画出了万雷天降、绝灭鬼帝的神韵! 毋庸置疑,这是顶尖天才的水平展现,超凡脱俗。 任穹斯以为,即使是辣娘们心狠手辣,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看在他有“天才”这个加分点上,也许……可能……应该,不会将他直接打死吧? 废材死的快。 但天才……或许会被关在小黑屋里调教?将之变成那不知名的组织的形状?一天到晚零零七加班工作? 以任穹的认知来说,天才往往是有特权的。 只要不那么头铁,能识时务,大多不难活下来。 ‘艹……’ ‘我为什么管不住自己的眼?管不住自己的手?’ 任穹心中有悔恨的泪水滴落。 他有犀利的眼神。 那个客人走进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微妙的不对劲。 谁让任穹先前就有过类似的装扮? 刚刚做了些鬼祟的事情,对于同类很敏感。 ‘有趣的同行……’ 任穹来了兴趣。 看不到脸,看不出胸,只能看腿了。 意外发现,有一小截白生生的颜色一闪而逝。 颜色单摘出来没问题,但是跟暴露在外的手臂对比就有问题了。 顿时。 犀利的目光,老司机的灵魂在燃烧。 借着伸个懒腰的功夫,他以周身的诸多尘埃为笔墨,以自身法力为灵光,以脚下大地为符纸,在最短的时间内画出了一张符! 这还是从器度真人那里得来的灵感。 这位真人告诉他,弱小并不等于卑微,天地一视同仁。 于是在那一刻,他灵光一闪,举一反三就地取材,将自身天赋才情演绎得淋漓尽致,用河图洛书之妙理辅助,绘制了一张隔墙有耳之符! 并且堂而皇之的激发,就以自己在一旁工作画符的灵力混淆感知。 任穹承认,这是他的不道德,好奇心过盛。 一个妙龄少女,藏头缩尾,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的登门……这是要做什么? 况且,器度真人不简单。 刚刚他与少年掰扯了一些“神话传说”,涉及到任穹安身立命的法宝。 任穹怎能无视? 关注吧。 结果这一关注,就出了问题。 窃听风云,让他收获很多,却也因此走在了悬崖峭壁的边缘,有生死存亡之灾劫。 ——坏了!我进贼窝了! 听听! 那是一般组织能做、敢做的事情吗? 都要动摇国本了! 仿制玄黄币。 夺取道院资源。 观察驻防情况。 卧槽! 任穹心头拔凉拔凉的。 他只是潜在的反贼头头,但这里已经疑似一个在造反进行中的反贼势力组织! 任穹怀疑人生中。 胆战心惊中,他强自控制自己保持镇定。 不管如何,这一劫要应付过去。 或许是他的表演足够出色,透过河图洛书,任穹感应冥冥中注视在其身上的目光从冷漠变得柔和,带着几分欣赏。 …… “这个小家伙是谁?” 少女询问道。 “他?”器度真人淡笑,“一个上进的符道天才,本身不差……最近更是开窍了,符道水平突飞猛进。” “除了喜欢跟我这老人家抬杠,别的方面没有太大问题。” “我怜惜他的努力上进,故此他来求职时应允,偶尔指点他一些符道技巧,让其打好基础,未来能走得更远。” 真人感叹,“这年头,平民天才越来越难出头。” “各种技艺不断推陈出新,升华质量与产量,这本是一件好事。” “但是学习技艺,却需要资源……家中底蕴浅薄,怎能供应的起?连练手都难,更不要说扩展全新知识。” “道院招录的学员每年就是那么多,别人进步了,你没有进步,那就是落后……哪怕公平竞争,旁人也挑不出错来。” “落后,就注定上不了道院,除非是真正的绝顶天才!” “长此以往,恐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 器度真人长长叹息一声。 “不用长此以往,现在就快开始了。”女声也透着些许无奈,“大势已变,就拿我所在的道院来说,监丞崇德,司业尊技……一个个说的好听,掌管校纪校规的监丞号召道院学子要有德行,掌管学子技艺的司业,宣称要提高对入学的能力门槛。” “哼!”少女轻哼,“他们想做什么,心底什么勾当,真当外人不明白?” “奈何!” “他们口号喊的响亮,等闲挑不出问题,理由十足……祭酒大人纵然有心反对,也无法成功,只能勉强靠一时的威望制衡。” “可这已经拖不了多久了!” 第九章 符祖,清风 “江河日下,大势倾颓,谁可力挽狂澜?!” 器度真人幽幽一叹,“罢了,我等走一步算一步罢。” 真人失去了先前那股昂扬向上的精神气,这一刻像是一个真正垂暮的老人。 “仙道贵长生,哪怕昔日曾有寿籍被斩,但是日积月累,还是有隐患留下。”少女轻语,“老一辈的人物不肯挪位置出来,又渴求更多,于是便成了一座座大山,压在后来者的身上。” “会有那么多狗屁倒灶的事情发生,这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年轻人’要多多奋斗……这种话都能说的出口,简直让人心寒。”少女说到这,凌冽杀机升腾,“要请这样的人退位,组织任重道远。” “我们要招揽更多的年轻天才加入,从岁月积累下的黑幕下撕裂一线光明!” 她斗志昂扬,落在任穹身上的目光渐由冷漠审视变成了温和。 “你觉得,他怎么样?符合我们组织的要求吗?” 少女上下打量着任穹画符时的表现。 ——这是一个天才。 “他的才能很符合要求,甚至如今来说都超越了很多。”器度真人淡淡道,“不过,我不建议这么做。” “他还没有对这个时代清醒而明确的认知,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小滑头。” “不……不对!”真人又否定了先前的说法,“应该说他其实很清醒,知道怎样去追求自己的目标。” “权利,财富,力量……这些都是他的追求。” “在未来,他是我们可以争取的一个群体的缩影,但不是现在。” “上升的道路没有断,他就不会跟我们的组织走到一条路上……这个问题,需要交给我们的敌人去自作孽。” 器度真人脸色莫名,“何况我们做的事情,生死悬于一线,贸然拉人入伙,不是害人吗?” “我们是救人的,是抱着牺牲的决心来力挽狂澜,是殉道者……可我们不能强制要求别人也殉道,这是底线!” “也是。”少女闻言默然。 片刻之后,她才重新振作精神。 “古圣香灰,我们势在必得!”她的话音铿锵有力,“变色油墨,不会再成为桎梏!” “至于玄黄币的载体,那符纸……” 少女看向器度真人。 “这方面你大可放心,论及符道,本真人就没怕过谁!”器度真人傲气升腾——他当年也是一代天骄! “玄黄币的载体,符纸源头,灵木选材很重要,但也不重要。” 真人眸光炽盛,“我钻研多年,在其中发现了些许玄机,多了一份材料!” “社稷之土!” “祭祀皇天后土的天坛边缘,沟通天地,人为枢纽……这样的程序之下,洗礼出的土壤,便是社稷之土!” “这是象征三才大运,以此催化灵木灵材,让玄黄币的载体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玄机,故而能最大程度增幅其号令天地人的威能,成为公认的交易货币。” “再有变色油墨,于是真正的成为了号令‘天地人神鬼’的造化神物!” 符纸沟通天地人,变色油墨号令鬼神……最终不正是天地人神鬼皆通? “好!”少女赞叹,“不愧是当年那位一代无双符祖的嫡传,竟是窥破了其中玄机。” “……”器度真人的脸色黯淡下来,不发一言。 “我错了,不该说这件事的。”少女知趣,表示歉意。 “你没错。你能有什么错?”器度真人幽幽一叹,“当年我被老师以学艺不精的名义逐出了门墙……我从来不曾怨。” “因为我知道,那是在保护我……” “数年之后,老师莫名遭劫,横死于符王殿中。” “一代神符验灵宝符,再没法继续改进下去,成为绝唱。” 器度真人冷笑起来,“时间……快到了吧?” “三百年,只是幽刑而已,而非杀刑!” “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他叹岁月如逝水,一去不复返。 “老师当年就察觉到了问题,知晓自己身陷劫中,走不掉了。” “于是索性深入调查一些内幕,并且不断表现出孤僻特性,对学生各处挑刺体罚,看似不近人情。” “之后驱逐开革,顺理成章斩掉我等与他的联系……只有独自一人,面对一些隐藏至暗的黑手。” “然后,他就死了。” 器度真人脸上没有悲伤。 或许,悲伤都已经消耗完了,再没有悲伤的力气了。 “一位符祖,一位得人心拥护的符祖,死的那么不明不白……不,死的明明白白。” 器度真人呵呵笑着,“手法无需在意了,知道大概的凶手便足够了。” “我会加入你们的组织,何尝不是想借刀杀人呢?” 真人坦白自己的心思,语气幽幽难测,“我命不久矣啊!” 他的一只手在脖颈上一抹,像是去掉了什么伪装,有一道道血线在蔓延,从胸膛下方往上交织缠绕,成为一张血丝大网,要将头颅都包裹进其中。 不过,有一道散发柔和光芒的灵符在脖颈上绘制而成,云纹万千,演绎北斗七星、南斗六星之生死玄微,将血网阻住了。 只是似乎因为时光浸染,此符有大半已经被染成了红色。 “双斗生死符,生死转换,却也只能拖延。”器度真人眸光深沉,“动手的咒道人物,实力太强大了。” “老师预先防备,将我等逐出了门墙,斩断了因果,却还能造成如此伤害……佩服!佩服啊!” 真人说是佩服,内里却有无穷杀机。 咒道,古来最莫测的杀伐手段之一。 其脱胎于杀道,将隐秘性发挥的淋漓尽致,难以阻挡与地方。 什么刺客相比于此,都弱爆了! 刺客杀敌,还要辛辛苦苦的探查情报,去踩点,去绕开各种防护,才有机会接近目标,斩首而去。 修仙的命长,往往也因此怕死,各种保命的手段层出不穷,活的越久就越难杀。 甚至有的老阴逼,他们在外活跃的神主都不是真身,而是一个化身而已! 真身呢? 就躲在洞府中,禁制大开,远程操控! 这足以让所有的刺客抓狂。 咒道高手却不同了! 他们诡秘难测,跨越时间、空间杀伐,防不胜防,绕过所有的防护,直击本尊! 只有千日捉贼,哪有千日防贼? 咒道高手就像一柄刀,即使他们咒杀一次不成,往后还有无数次……哪怕他们不出手,也能给目标造成无数心理压力。 搞不死你,也能恶心死你。 想想看,当你有房事、便秘等等事情的时候,对面来诅咒你一下……这受得了? 谁都受不了! 就这,还仅仅是普通的咒道修行者……各种高手,更是可怕无比。 相传在古老的时代,哪怕大罗神仙,也要殒落在此道之下! 钉头七箭书、六魂幡……等等,在岁月的角落中留下了可怕的影子。 “真人无需担忧。”少女劝慰,“组织中已有医道高手在研究了,或许您所中的诅咒不久便会被破解。” “我无所谓了。”器度真人平静道,“我只想要某些人付出代价,仅此而已。” “待我传下师门传承……”他轻语,“我将会给这时间一个巨大的‘惊喜’。” 真人如是而语。 少女无言。 “好了。”器度真人说道,“你们搞定变色油墨,我来搞定符纸与印染符印。” 他眸光深邃的吓人,“届时,组织大可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这是癸巳府的道兵驻防图,你且收好。” 说罢,他取出一卷宝图,上面详细表明了各处节点,还有不同时序的轮换。 少女恭敬的收下,“真人,确认没有问题,未曾打草惊蛇吗?” “你放心。”器度真人洒脱,“我虽远不如我师,但我浸淫符道多年,也算是一代大师了,胜过那些徒有虚名的专家教授不知多少。” 他垂下目光,看了一眼那先前任穹所站立过的地方,以及一些弥漫在空间中的尘埃,嘴角勾起意味莫名的笑容,“我指天地为符纸,何处不可成符?” “一缕清风,都可成为我的符箓,逍遥天地间,御六气而行。” “论修为,我不如某些人,但论技艺上的境界,他们又怎么能懂我的寂寞?” “只要我愿意,整个癸巳府,便没有秘密!” 真人抬手虚握,抓住一缕清风。 清风变幻着扭动,编织出梦幻的光影,成了一张符箓。 它汇聚后又散开,化作了千丝万缕,于是整个空间中便到处都是了! “可惜。” 真人忽的一叹,“我总有千眼千目,可遍观一府之地,可奈何?” “心神之力寥寥,无法承负起全天候的观察检测。” “别说一日,就是一时片刻也不行。” “除非有亘古传闻的洛书灵宝辅助,我方才能有质变……” 器度真人说到这,便是自嘲一笑,笑自己白日发梦。 洛书早已埋在岁月中的不知哪个角落,去哪里找寻? “真人你可惜了。”少女不知道第几次叹息了,“不过,感谢您的赠予。” 她起身,“关键情报我将送呈上级,你我单线联络,下一次的口号将变,请您记住。” 少女肃穆,与器度真人对好了下一次交涉的暗语。 做为一个隐秘组织,他们十分的谨慎。 或许也正是因为足够的谨慎,才能在轰鸣大势的碾压下,保持着自身的完好。 …… “哧!” 无声无息间,扭曲的小天地散去了。 幻象与真实重合,被破旧帽檐半遮半掩的穷困客人在一番艰辛的讨价还价后,拿下了勉强满意的符箓,转身匆匆的离去。 “呼!” 任穹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的宣泄,似乎是因为一张新符的制成,他又可以赚到人工费了。 又或许,是因为某种压迫性眸光的移开,并且彻底的远去。 ‘危险解除了。’ 少年有种久困黑暗中骤见光明的感动。 吓人! 太吓人了! 竟然身在邪恶组织中! 简直离谱! 这一刻,他心中有万千思绪闪过。 任穹总算是明白,为什么有的时候,“知道的太多了”也是一种错。 当自身的实力和信息不匹配,知道了巨大的恐慌性消息,就是在给自己的心灵增添压力。 就像这一次。 如果他什么都不知道,又如何会有那么大的恐慌,以至于出现了失误,导致离小黑屋只有一步之遥? ‘从来没发现,我竟然还有演帝的天赋才情。’ 任穹心底腹诽,感叹自己先前的表现,硬是糊弄了过去。 ‘辞职!’ ‘一定要辞职!’ 他下定了决心,不管怎样这里是呆不下去了。 这里就是龙潭虎穴啊! 他要远离这世间的风险,平平安安的去成长。 至于所谓的善恶是非? 对于恍若轮回的少年来说,这些并不重要。 有多大的能力,做多大的事情。 这是修仙的世界,是单体称尊的文明,而非集众的制度。 一个人,走到巅峰,能横扫世间,拨乱反正也不过是等闲。 相反,哪怕再有一腔热血,可自身实力不济,妄自出头……那恐怕会被一击天降神掌,轰杀的骨灰都不剩下零星半点。 ‘我还有个不让人省心的妹妹要养……我真的死不起啊……’ 任穹心底轻叹。 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即使世界坏了,文明病了……’ ‘那也得等到我无敌了,证道成祖,再去拯救世界吧!’ 左手握河图,右手掌洛书,任穹在等时光流逝,暗中发育,成为最大的黑马。 不过…… 还没等他想出什么理由,来跟器度真人辞职,并且尽量不引起他的猜疑。 器度真人便先蹬鼻子上脸了。 “你这符……不怎么行啊!” 真人开始挑刺,生生的点出了一二三四五个小缺点来,让少年深受震撼,感慨学无止境。 “从今天开始,你跟我学一个符。” 真人摸着胡须,手一抖,一本金册便掉在任穹的身前。 那是一种全新的符箓。 “清风符?” 任穹上看下看,“这算什么?” “好像很简单的样子……有学的必要吗?” 他深深怀疑。 “没有简单的符,只有简单的人。”真人平淡道。 第十章 七真水,剑修,毁灭! 器度真人指点任穹,不要小看了任何一个简单的东西。 “正因为简单,所以它们往往是基础。”真人告知少年,“它们广泛的深入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无处不在。” “强大者孤傲独一,弱小者柔弱广泛,这是天道的本质。” “还是那一句话,弱小并不卑微。” 器度真人幽幽轻语,他看着任穹的目光微妙,“我相信你的符道层次若能更进一步,当是可以明白我的意思。” “一草,一木……乃至于一滴水,一道火焰,一缕清风,一捧沙尘,都可以做为符箓的载体,演绎出最恢宏的道,将心中的景烙印在这人世间。” 器度真人呵呵笑着。 任穹被这样的目光、这样的笑声,弄得是头皮发麻,两股战战,几欲逃离。 这一刻,他几乎生出了感觉——先前暴露了! 可他一想,又觉得不对。 这种都敢对道庭下手,挑战权威,制造玄黄币伪币的邪恶组织,一旦发现了有泄密的情况,不是应该立刻将隐患扼杀在萌芽中的吗? 各种软硬兼施安排上,敢有不从,大刑伺候! 哪还会这样和声和气的说话,还在进行教学指点? 一时间,少年心中惊疑不定。 他拿捏不住,坐立不安。 要说自己是不安全吧,他现在还好端端的坐着,没有被当场制伏,器度真人也没有逼迫他加入什么组织的样子。 可要说自己是安全的吧…… 器度真人讲解的符法,可太有意思了! 与任穹先前灵光一闪的领悟,指尘土为符,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是远胜于他。 他只是临时的创法,在思路上的突破,很稚嫩,很简陋。 但器度真人的《清风符》,初始看起来简单,可往后却是层层升级,有无穷妙用。 能打辅助,能打输出……关键的,还能跑! 有这样的符道造诣,会不会洞察到先前他的破绽? 任穹有些坐不稳。 但他不能表现出不妥——万一对面是试探捏?那岂不是不打自招了? 他只能强自镇定,做出一副乖乖好学生的样子去听讲。 而这一听,却入迷了。 不得不说,器度真人还是很有水平的,将一道符箓深入浅出的讲解透彻。 “……我这《清风符》,妙用无边。”器度真人娓娓道来,“你看这名字就应该知晓了。” “一般的符箓,俱是以功用命名。” “除秽符,就是除秽。” “驱鬼符,就是驱鬼。” “验灵符、回春符、化雨符……等等,不外如是,有具体指向。” “可我这清风符,却与这些有所不同。” “所追求的,不是表象,而是深入天地的法理,探索风的本质。” 器度真人说道,“风从何来?本质为何?” “这是世间一等一玄奇的妙道,它是无为而天成,近乎无中生有一般的玄微。” “阴阳寒暑杂糅,天经地纬交错,周流六虚,变动不居!” “某种程度而言,它是近道的,是诸多道象的共同演绎。” 器度真人讲阴阳,讲寒暑,由一道清风符展开,渐渐描绘向整个浩大的世界。 任穹听的津津有味。 前世今生,他所学不一定精,但涉猎一定很广。 风是怎么来的? 他前世便有所知一二,无外乎大日照射地表,温度升高,空气受热膨胀、密度变小、质量减轻,扶摇而上。入侵了冷空气的地盘,受到影响,冷却变重,沉坠降下……这一来一往,反复循环,便成了风。 水在这过程中也掺合了一脚,助推了一波,水汽、云层,膨胀收缩,推波助澜,等若踩下了油门,谁也别想下车。 于是最后,便有了狂风席卷,扫荡人世。 当然,这只是前世的说法。 在今生,显然要复杂许多,带上了修仙文明的特色。 各种阴阳的交错,物形的变幻,让情况超乎想象的繁复。 风也不是单纯的只有风速大小了,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属性。 最出名的有三昧神风。 此风一出,天地皆暗,鬼神俱愁,裂石崩崖。 但纵然如此,也有些共通的地方,有助于任穹理解。 风,源头是阴阳寒暑,是水火生克,在宇宙的秩序中是运动与变化的主要推动象征。 而想要绘制《清风符》,想要将此符由照本宣科的绘制中跳脱出来,不断升华与改进,便要认知清楚这些背后的隐秘,知道要号令哪些天地力量,驱使哪些鬼神。 ——这是重中之重。 等若是道尽了大秘,是真正的真传! 世人常言。 真传一张纸,假传万卷书。 说的便是这种情况。 真传所授,是本质,是直指开拓创新的道路。 掌握了真传,就等于掌握了技术革新的方向,可以无限的提升。 而假传么,就是只教授技巧与方法,却不告诉前路何在。 同样一张符箓,为什么有的细节要这样绘制?是要走哪位鬼神的关系?为什么要走它的? 如果哪天这个鬼神嗝屁了,换人了,又该怎样替换? 知其然,而知其所以然……这才是真传的本质! 其余的,不过是包装在外的表象,是糊弄人的罢了。 任穹听的入迷。 他本就是一个在符道上的小天才。 再得河图洛书,这认知世界、解析世界的灵宝,那便是超乎想象、匪夷所思的天骄了! 他一边听课,一边在河图洛书中模拟,便学什么都快。 一听就懂,还能举一反三。 器度真人很欣喜。 人们总说良师难寻,可良师又何尝不苦恼,自己为什么总要面对苦痛,教授一群榆木疙瘩? 此时此刻,教学相长,学的开心,教的满意。 “来,你来绘制一下试试。” 器度真人推过符笔,让任穹练习。 初上手时,任穹磕磕绊绊,总是会遇到关卡。 不过两三遍后,他就了然全局了,挥笔走龙蛇,阴阳寒暑云水共鸣,渐有清风无中自生,环绕身畔。 这清风,看起来没有点滴杀伐力量。 但,这不过是因为他初学。 据器度真人的描述,清风符的潜力无边。 能打辅助,可以输出,最关键的是,非常能跑路! 辅助控场,无需多言。 神速无双,也是正常。 至于输出…… “不要不以为然,觉得风之道术多是靠速度切割,远比不上剑修执掌金道的杀伐之力。” 器度真人嘿嘿笑着,“你看这力量属性,涉及到了什么?是……水!” “而这世间,有七种先天真水!” “天一真水,为万水之母,能化和万物。” “玄冥真水,为万水统帅,能以水御水,至阴至寒。” “无形真水,为万水之贼,能侵蚀他人法力,模拟他人法力特性,无孔不入。” “一元重水,为最重之水,沉重无边,摧山崩岳,化生瀚海,无穷无尽。” “万化雷水,为生命源头,自雷霆中而生,主掌生机,让万物生长。” “血河真水,此为至邪至秽之水,流淌黄泉,浸染地府,通幽至极,诡秘难测。” “宙光真水,这是时间长河之水,无始无终,亘古通今!” “看到没有?七种!” “这都是我这《清风符》升华的踏脚砖石!” 器度真人此刻洋洋自得,这是他开创的路,穷尽了无数心血。 谁说剑修无敌? 就那一柄破剑,我这边集齐七种先天真水,足够把你头给拧下来了! “风水相生,所以炼化一种真水,亦可助涨这清风符一层威力。” “理论上,七种先天真水齐出,将能上升七层威力,为清风符的杀伤力叠加上七种属性!” “什么剑修,头都要被打掉!” 器度真人振振有辞。 不过随后,他话锋一转,没有把话说到最满。 “最起码,打修行金道的剑修是不成问题的……因为五行之中,金生水!” “这是属性压制!” “就像是木法的修士,去对战火法的修士……拿头打?” 除了送人头,再没有其他好评价的了。 因为真的打不动。 ——正常情况下。 如果非要说特例,那就没意思了。 总有些人物,不是某一条道成就了他们,而是他们成就了那一条道,将其升华演绎到无止境的地步,哪怕属性克制也压不住他们,会被反杀! 但显然,正常的剑修是不在此列中的。 世人憧憬剑修,多是有偶像光环原因。 真正的性价比并不高。 破坏力有余,生产力不足。 哪像是水道的修士,生杀皆可。 而说完正常的剑修,就该说到不正常的了。 “不过,非正常的剑修,就要小心了。” 器度真人说的清楚,“那些由金道而悟,从肃杀、破灭中升华,走上了毁灭大道的剑修,就不行了。” “他们是一剑破万法!” 器度真人说到这,又自我安慰一般的补充,“只是你也不需要太在意这个……他们是破万法,又不是只破谁。” “只能说在那种人眼中,不是针对谁,而是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连世界都能送葬的毁灭大道,天克世间一切秩序……这就如同是五行生克一般恒常的大道本质。” “对上这种人,你不要想着去打,而是赶紧跑……他们越级杀敌如喝水吃饭。” 器度真人指点。 “跑?”任穹震惊,“这专业这么牛逼的吗?” “那我现在转专业还来得及吗?” 他的第一个念头竟是这个! 这震得器度真人心头天雷滚滚。 “转专业?”器度真人欲言又止,欲止又言,“说的这么轻松……你的道心不会哭泣的吗?” “他哭啥?”任穹莫名奇妙,三观特立独行,“我这是为了他好啊!” “再说了……慕强,这是人之本性!” “道心再大,难道还能比我的本心还要重要吗?” “活都活不下去了,还要道心做什么?” “不慕强,我修行做什么?不挑个好专业,将来有的是苦吃……”任穹振振有辞,“不要歌颂苦难,这是一个人的基本良知!” “走错路了就回头,哪个专业活的滋润就去哪个专业,不要看轻了自己,也不要太看重自己……世界没了谁都还在运转,纵然是天地大劫,换掉的也这是生存在上面的蝼蚁。” “我死之后,哪管那日月沉坠、诸天破灭?” 任穹拍拍桌子,“毁灭道,这个好啊!” “我觉得吧,我也是一个天才,临时转金融……呸,转剑修什么的也不是不行!” “你想多了!”器度真人无言,没想到一时的歪楼,把一个符道的天才都给带歪了。 “毁灭道的杀伤力强是强,但却是有代价的!” “毁灭,不止是毁敌,也毁自己!” 说到这里,他神情似乎有瞬息的迷茫与愣怔,像是远古遗音的回响。 “唉。” 叹息一声,器度真人慢慢吐出一口气,“传说中,似乎有某一位教主,便是进行过超越极限的毁灭,摧毁了一整个时代完整的秩序,叫日月换过新天,重定地水火风。” “不过毁灭了对手之后,便是自毁……” “这条道的水太深,年轻人你把握不住的!” 器度真人身上此刻多了些暮气,“这天底下,没有只占便宜不付出代价的好事。” “古往今来,早已是定论。” “这个定论,便叫做平衡,也是天道的载体。” “啊……这样呀!”任穹从心了,这个专业收益高,但却有猝死的风险? 算了算了,换另外的专业好了。 “那我觉得,符道还是挺好的。” 他顺理成章的退却了。 “年轻人,你总算是明白了。”器度真人抚了抚胡须,“符道,才是永远的神!” “什么剑修剑道,什么一剑破万法,那都是邪路!” 真人感叹一声,“更何况这些邪路,你也走不上去啊!” “嗯?”任穹疑惑。 “你好好想想……”真人循循善诱,“你在学府中修学,里面有剑修这一门选修功课吗?” “你看!” “没有是吧!” 器度真人老神在在的说道。 任穹一听,从记忆中检索,发现……还真是这样! “你们现在学习的科目,杀伤力最强的,也就剩一个蛊道了!” 第十一章 时代变了!我失业了? 任穹哑然。 他竟是半句话都辩驳不得。 剑修……在学府中他所学所见的科目中,还真的没有这一门! 别说剑修了。 似乎任何专精杀伐的领域,都不存在于教学中! 除却蛊道。 可这一道又很特殊。 蛊,不是那么好养的。 它要钱,要很多很多的钱。 并且,它还看脸,要很好很好的运气。 没有钱,找不到上好的毒虫,让它们互相吞噬,养出虫王。 运气不行,养出的虫王就不强……毕竟这种养蛊的方式,看起来充满了弱肉强食的意思是吧? 可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强者可不一定能笑到最后,或许两败俱伤之下被第三者捡了便宜。 蛊道,充满了对贫穷修士的巨大恶意。 比赌狗还要赌狗的修行方法,让一般人敬谢不敏。 即使有人有心去修行,可能修到一半,人就没了。 因为没钱去买,就只能自己去抓……但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去各种密地采集毒虫,确定不会哪天就失手了,被毒物给祸祸了? 这其实也是一条绝路。 没钱硬修蛊道的,是在作死。 有钱有关系的……又何必去修呢? 综上所述,大饼而已。 “明白了吧?” 器度真人轻笑,“现在的你们,想要学坏都没有办法学坏。” “不止是剑修。” “其余的课程,教材也都多有改编修正。” 真人幽幽说道,“符道中,许多杀伐类的符箓,已经被禁了。” “阵法中,如今的教学只剩下防御守护。” “炼器?” “各种简单又杀伤力够强的器械,已经被列为了禁止,不允许私造和持有……” 器度真人呵呵笑着,让任穹感觉有一股凉气,寒到了他的骨子里。 “这人世间,杀伐手段众多。” 真人咂咂嘴,“可惜啊!不知道从何时起,这些手段都隐秘了,从人世间消失,不为大众所知。” “据小道消息,天地下有一元之数的杀伐手段,共记十二万九千六百种,合则为先天杀戮大道。” “在其中,有很多都是能跨境界征伐的神通。”他说到这里,摇了摇头,“这么说不准确……因为境界这种东西,只是用来约束正常人,甚至只是约束废材的。” “真天才,从来不在乎所谓的境界。” “有人一朝顿悟,立地成仙……这样的人在顿悟之前,你能说他很差吗?” “想要顿悟,那也得有足够的智慧底蕴才行,不然只能叫做被天地大道同化与夺舍罢了。” “常人走的慢,于是为了鼓励自己,划下台阶,再口口相传,于是就成了境界。” “但境界是境界,杀伐的手段可并一定与境界充分对应。” “杀伐,只看结果。” “一个金丹不还手,照样能被筑基找到破绽砍死……如何让他不还手?这方法就多了去了。” “至于破绽,更是不成问题。” “没有人能面面俱到……最起码低层次的修士做不到。” “你元神强大,那敌人就斩你的肉身;你肉身不朽,那对手就杀伐你的元神;你灵肉合一,那便用咒术坏你的本源……若你登峰造极,万道俱通,还有毁灭大道,破世间诸法,让尘寰无常。” “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 “曾经是这样。” “但如今,一种种容易修行掌握的杀伐手段,都渐渐的消失了。”器度真人眯着眼,“符箓中的攻伐符箓,似乎是在五百多年前从学府授业中消失的。” “这是最廉价的杀伐手段,被禁绝的也越早。” 他为任穹讲解符道的历史,让少年很认真的倾听。 “一张符箓,那时便可能是一道雷霆,一道焰火,一束神光,简单易携带,便于存储,人手一沓。” “后来,道庭开始整治……以一场恶性事件的发生为根源,将风吹遍了整个赤阳仙国。” “此后,杀伐符箓的制作便渐渐隐藏。” “学府授业中删除,即使是道院……也罕见教学。” “这只是开始。” 器度真人目光悠悠,“四百多年前,阵道也被影响了。” “有一个大修,苦痛亲女被人凌辱而死,自己却无能为力,于是耗费数十年苦功,布下了一方杀阵,将一整个州府笼罩其中……那一日,红沙漫天,所有的道兵被戮尽,州牧也横死!” “事后,举国震动。” “道庭追责,严惩了当时徇私枉法的包庇者,公之于众,平稳人心。” “不过有趣的是,事后没多久,各类杀阵的教材就下架了,想找都找不到。” “然后三百多年前,炼器也麻烦了……有天纵之才,融汇符道和器道和剑道,突发奇想,将符箓的结果,用器械来表现与释放,追求极致的一个‘点’的攻击杀伐……” 器度真人说到这就停住了。 任穹很上道的端起了一杯茶,奉上给器度真人。 “你知道,剑修的技艺技巧吗?”真人满意的饮了一口茶,反问道。 “不懂不懂。” 任穹连连摇头。 “巧了,我懂。”真人笑眯眯的说着,“剑修的层次就那么点……如剑气雷音,剑光分化,练剑成丝……等等。” “剑气雷音,指的是剑速之迅捷,如雷霆划破长空,天马行空一闪而逝,对手还未反应过来,便已中剑。” “若再有一柄好剑配合,剑手贴近金道之肃杀破灭,甚至都会有几分大毁灭剑道的风采,无物可挡!” “剑光分化,则是虚实难测,多点共击,防不胜防。” “而练剑成丝,切割破灭,近战至强,擦着就死,挨着就伤!” “这样的剑道,很厉害对吧?” “但那融合了炼器、制符的天纵之才,硬是做到了!” 器度真人感叹,“他用器械与符箓的配合,做到了许多剑修专注一声的效果,甚至还简化了太多,简化到只需要动动手指的地步。” “最终成品,使用时有雷鸣生炸响,声势无边,弩箭划破长空,真如电光急行。” “也有的,铺天盖地,弩箭如雨,应了剑光分化。” 器度真人娓娓道来。 “这些器械,曾经在很遥远的甲辰府引发过滔天的混乱……它们制作起来不是很简单,但也不是太难——最起码相比于同样效果的法宝是这样。” “而且,使用难度大大降低。” “哪怕只是刚入门的修士,都可以掌握!” “于是,甲辰府动荡了不短的时间,最终才被道庭平定下去。” “而后,炼器和剑道,都被删减了……” 器度真人摇头。 不过任穹的脸色,却怎么看怎么古怪。 此刻他的心中有千军万马在奔腾,十万個槽想吐出来。 ‘卧槽!’ ‘修仙世界也有奇葩啊!’ 他的脑海中浮现一幕幕违和的场面。 有人持着加特林,对一个仙风道骨的修士大喊一声—— “老贼,时代变了!” 然后,就是“哒哒哒”的一梭子,无数火光乱射,伴着雷鸣轰响。 有问题吗? 这没问题! 以少年前世浅薄的学识都知道,子弹打破音速,那是常识。 何况在这个修仙的世界,耐下心去琢磨,说不得能更快、更强! 剑气雷音的成就,轻松刷成。 至于剑光分化? 来! 上机枪! 只要一瞬间发射的子弹足够多,装一装正版的剑光分化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 这“分化”的“剑光”,除却有那么一丢丢的小毛病——只能打正面之外,其余的一切都很美好! 修仙界有人才啊! 这种开创性的思维,把炼器一道都上了道庭黑名单,连带着剑修都给坑了。 ——要是没你们这帮人天天吹嘘什么一剑破万法,什么剑气雷音,什么剑光分化,引起了别人的兴趣,会有人研究那么破坏环境稳定的杀器? 禁了! 统统禁了! 于是,剑修被从学府教材中除名。 “那个天才呢?后来怎样了?”任穹兴致勃勃的追问,“据说是死了,死在自己的家中。” “背后中了三十多道,刀刀带着不同的毒……不过,经道庭的医修鉴定,他是自杀的。”器度真人瞥了他一眼。 “呃!”任穹无话可说。 这很合理。 太特么的合理了。 “天妒英才啊。”他只能这么感叹了。 “是啊,‘天’妒英才嘛。”器度真人淡淡道,“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希望伱以后能心底有些数。” 他对任穹说道,“维持稳定,是赤阳仙国的第一要务。” “你呢,不要不当一回事,整出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来。” “就算整出来了,也不要随便曝光出去,要注意隐秘,注意自我保护。” “活着的天才是天才,死去的……可就连粪土都不如了。” 器度真人似乎意有所指。 “真人您说笑了……”任穹立刻坐稳了身子,“我任穹,生在道庭下,长在赤阳国,最是热爱文明与时代,我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破坏道庭与国度的安宁和谐?” “哦?是吗?”器度真人很淡然,“但我看你这个人,可不像什么老实人的样子。” “不过你既然这么说,我就姑且这么信好了。” “反正呢,命是你自己的,你自己看着办。” 真人很洒脱。 任穹感觉这一刻,他浑身上下所有的秘密都被看穿了。 他闷不作声,许久后,才点了点头。 任穹低着头,看着桌上的清风符,忽然问了一句,“您跟我说的这些话,我都记在了心里。” “不过,您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呢?” “还教了我这一手符箓?” “我记得,我没有拜你做老师。” 他问道。 “我想教就教了,你管得着?”器度真人瞥了他一眼,“我看你是个天才,所以指引你一二,让你走的更快一些,更远一些罢了。” ‘就当是……为我的道统留下一个火种。’ 真人心中轻语。 “你悟性不差,比那些大家势族的天之骄子也不逊色半分。”真人平静道,“但你接受的教导、受过的指点,以及拿到手的修行资源,却比那些人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看你的修为,现在还没有筑基……由此可见一斑。” “我教你这些,也不过是给你补足部分的短板罢了。” 他有些意兴阑珊,“你不要想那么多。” “那您对我可真好。”任穹叹息,“你这搞的我怪不好意思的……要不要我给你补上个拜师礼?” “算了,我不想收徒。”器度真人垂下了眉头,“你要记着,师徒关系……是一种巨大的因果。” “诅咒一道,追杀因果,最是可怕。” “有人不在意,因此九族俱灭,道统上下更是死绝。” “甚至于,哪怕拜师之后,再被逐出师门,都难免会被殃及……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岂是妄言?” 器度真人此刻展现出冷漠的一面,“以后你出去了,别人问及你的传承,你断不能说是我所传授。” “你只可道是你天纵之才,自创一法,也不得将我供出。” “否则,哪怕是上天入地,我也会将你抓住,废掉你一身修为,将你打入幽冥绝地,受万世苦痛!” 器度真人在威胁! 这一刻,他的身上有一股亘古的杀机环绕,实实在在的震慑了任穹。 哪怕是在他识海中的那两位大爷,都轻微波动了一瞬间。 “哦,知道了。” 任穹老老实实的应道。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老师。 教了本领,却不承认师徒关系,斩断因果,此后匿名。 不过,他又觉得理所当然了些。 毕竟……哪怕是他窃听到的那一部分内容也能知道,他这位不是老师的老师,是真的在干滔天大事,跟某一个组织有牵连,是要造反的! 如今的他,还没有这样伟大的梦想,承担不起这份伟大的事业。 或许有朝一日,他可能会踏上这条路罢。 “好了,你该走了。” 器度真人打发任穹赶紧滚蛋,“往后一个月,你都不要再来了。” “呃……我失业了?” 任穹顿时觉得有晴天霹雳,感觉今天的大喜大悲实在是有点多,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十二章 学府变故,跳级之思 当任穹被像扫垃圾一样扫地出门时,他还深深的感到不可思议。 他失业了! 他竟然失业了! 这是何等的……卧槽啊! 他怀疑着人生。 只是,他手里握着的金书玉册在告诉他,他没有做梦,不用怀疑。 这是器度真人最后的馈赠。 上面所记载的,除却清风符之外,还附加了一些杂七杂八的符箓介绍。 可以说,这勉强算是一本符道的百科全书了。 以任穹在学府都算好学生的水平,都没有接触到这些东西……这应是道院才有的教材,严格对外保密。 “呼!” 任穹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回看器度真人那普通而又沧桑的店铺,眼神变幻万千。 这一刻他几乎确定了,那个老人其实是一清二楚的,知道他玩了一手窃听风云。 不过自始至终,器度真人都没有揭穿,甚至于还在放纵,成全于他。 这让任穹心思复杂。 他固然是不想搅和进去这个造反的棋局,生怕别人的血溅到了自己的身上,把自己也给连带坑杀——他承认,这是他的自私,是对死亡的担忧,但并不感到多少愧疚。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他这么弱小,这么无力,除了独善其身,又还能做什么呢? 若是无牵无挂,或许还可能投身其中,探索真相,追寻正义。 但他不是。 家里有一个拖油瓶,看起来就很不靠谱。 所以不去举报,装睁眼瞎,就已经是对某些有大勇气、大担当者力所能及的帮助了。 只是器度真人的做法,还是让他迷茫了一瞬。 这位真人给了他一份万金不换的传承,讲述了隐没在人世水面之下的混乱隐密,让任穹知晓了当今世道的一部分主旋律,不会无意间触犯了怎样的禁忌,于哪天死的不明不白。 ——废古仙之道,削百家之言,收海内之兵,隐人世锋芒,以弱天下之民。 这是一盘大棋。 也是一股大势。 仙,还是能修的。 但是,想打架、想做点什么坏事? 这是不可以的。 谁在对抗这样的大势,谁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如同那位炼器一道的天才一样,某年某月某日,在家里背后中了三十几刀,刀刀致命,事后还被判定是自杀身亡。 而这,也不过是第一步而已。 当大势渐成,后面紧跟着到来的,便是…… 任穹沉吟不语,双眼中有灵光万千。 河图洛书在他的识海中转动不休,想要借此去看清楚什么。 灵光跃动着,这一刻任穹的一点心念像是驾驭着两道永恒之光,在岁月长河上划过,俯瞰一种又一种可能的未来。 长河滔滔,溅起无数浪花,每一朵浪花就是一个历史片段,是一片时空碎片。 那是最眩目的景。 不过,就在他要拨云见日时,河图洛书的灵光却自然蜷缩了,退出了这样的层次。 任穹皱眉,有些不解。 只是下一刻,从洛书中反馈而来的信息,让他震动—— 有一张信息之网,遍布在岁月长河中,正张网以待! 那张网,在蔓延,在扩张,在试图锁定每一个有情众生,让他们都身在网中! 仿佛要标记所有的生灵,都给盖上特有的印章,而后整体编入大数据的网络!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天地尘寰,都在网中。 或许唯有任穹这样的情况,才算是跳出了这张网……可若是强求,也等于是自投罗网。 ‘钓鱼啊……’ 任穹仰头看天,觉得那天空中的大日炽盛的有些苍白、惨白,就像是每個早晨他出门之时,那争先恐后射入家中的日光。 它固然驱散了黑暗。 但也带来了另外的一种心灵上的恐怖。 “我不喜欢黑暗。” 任穹驻足了一会,才迈开脚步,离开了这里。 “但我也不喜欢照耀一切、无所遁形,且没有丝毫暖意、只剩下绝对高温的太阳。” “因为……那会中暑的。” …… 少年失业了。 他的未来会很难过。 于是,他报复性的成为了赌狗,将先前每天都进行的收割韭菜行为翻倍。 出入各大赌运气类型的行业,赌着今晚会开出的号码。 又有去往斗鸡、赛马的场合,押注了卜测下的赢家。 对了。 最后,他还痛击本土。 癸巳府的百姓众所周知,癸巳府的蹴鞠队在让人失望这件事情上,从来不让人失望。 每次参赛前,他们都信誓旦旦,说一定会大展雄风。 但到头来,他们总是能以输成零蛋作为答卷。 这一次,他们觉得又行了,鼓吹了好半天,让支持者放心。 可是,任穹表示他犀利的眼神早已看到了结果。 “我确定!” “输!就买他们输!” 少年挤到了密集的人群前,下了豪爽的赌注。 “穹老大?!” 当任穹买定离手后,有一声惊咦响起,带着点不确定。 “嗯?昆老三?你怎么在这?” 任穹回头一看——诶!熟人! 不止是熟那么简单,还是他的同窗。 义结金兰,其名昆朋,排行第三。 挤出人群,他跟昆朋聚在一起,有些奇怪,“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学府听讲的吗?” “你又不像我这勤工俭学的人,怎么跑出来了?” “哦,这事儿啊!”昆朋的个子高挑,可惜面色有些阴沉,给人不爱笑的感觉,但此刻他挠挠头,却显得憨厚起来,“学府发生了几件大事,我们的几位讲师忙着去处理,给我们放了一天假。” 昆朋讲述着,“学府门前,有一个势族的灵驹失控,在路上奔腾,踏破驰道,撞死了好些行人,甚至还有这一届一些刚入学的学子。” 任穹听了,眉头狠狠的一跳。 “好在最后刹住了,那灵驹被引导着踏上了独木桥,踩断了桥梁后坠河而亡。” 昆朋接着说道。 任穹眉心蹙起一个好大的疙瘩。 “唔……刚入学的学生都出事了啊?”他询问道,“男的女的?” “唔……都是男的吧?”昆朋想了想,如是而言。 “还好。”任穹松了口气。 ‘臭妹妹还算听话,我说了她是真的照做……’ 他揉了揉眉心。 一大早的,他就看某人有血光之灾,结果险些应验了。 “事情怎么处理的?” 任穹追问结果。 “不是很清楚。”昆朋摇了摇头,“我当时不在现场,是闻讯后才赶去凑热闹的。” “只知道,驾驭灵驹的那势族子弟第一时间被控制住了,是几位学府的师长联手压制的。” 昆朋摊摊手,示意他就了解这点情况了。 “联手?”任穹捕捉到这个词,“看来,有一场不小的争斗啊。” 他摸了摸下巴,“肇事人不甘心接受处罚,想要抗拒制裁,逃出生天。” “很有可能!”昆朋煞有其事的与任穹一起分析,两个狗头军师一起胡猜瞎扯当时的情况。 “肇事者叫什么名字?”任穹问道。 “好像叫……张散?似乎是这个名字。”昆朋努力的回忆。 “张散……”任穹在心底默默的记下。 “算了,不提这些败兴的事情了。”昆朋摇摇头,兴致高昂起来,“穹老大,你现在这时候不是应该在打工吗?怎么跑来赌球了?” “我失业了。”任穹一脸的悲伤,“我那掌柜,才疏学浅,做生意的本事没有,压榨员工的能耐一流。” “但就是有我这样能吃苦耐劳的员工给他压榨,他的生意也没能做的长久,已经在考虑变卖店铺,转行去了。” “啊!这样啊!”昆朋很吃惊,随后就宽慰起来,“没事,穹老大你是符箓一道上的天才,就算不打工,去辅导功课做家教也可以。” “家教……不行啊!要走夜路,谁知道会不会撞鬼?”任穹叹了口气,“到时候再说吧。” “反正这些年来,我也存了不少钱……再加上父母牺牲亡故的道庭补贴、学府的奖学金,日子还是能过的不错的。” “也对。”昆朋连连点头。 “正好,一份工作干的久了,我也有点倦……出来散散心,恰好看到蹴鞠大赛再开,索性过来投注支持一二。” 任穹脸不红、气不喘,将薅羊毛的行为解释成了对蹴鞠事业的热爱与支持。 “咦?那穹老大你支持哪一队?”昆朋顿时精神起来了,“癸巳府吗?” “不是。”任穹脸上神情微妙,“本人秉持着全人族共同体的体育精神,所以在我眼中没有队伍的区别……” “再所以……谁在癸巳府的对面,我就支持谁!” 他话锋一转十万八千里。 “对头!跟我想的一样!”昆朋高兴起来,为找寻到知己而喝彩。 “哈哈哈!” 两个人一起大笑。 笑过之后,任穹的目光变幻,“三弟,你家对学府升学、道院招新是有了解的。” “你说,我若跳级而上,直接去参加本年度的道院升学……这可行吗?” “这……”昆朋想了想,“可以是可以……不过要走不少的程序。” “似乎很没有必要的样子……我辈不用去争朝夕长短,按部就班的升学没有什么不好,可以打好根基。” 昆朋说道,“太激进了,也容易给道院的讲师留下不好印象,觉得你贪功冒进,不是好的修仙材料。” 第十三章 修仙高考;赢!赢麻了! 修仙,追求一个长生久视,也讲究一个根基扎实。 没看到在入门之后的第一个境界吗? 古称筑基,今称奠基! 这说的清楚直白,就是要让后来的修行者注意,根基牢固,是修士的第一要务。 再之后,才是金丹无漏——修行如建房,盖的严密周到,不漏风,不漏水。 昆朋对任穹分说,道院还是很重视招新学员的根基的。 若是妄图贪多求快,贪功冒进,很容易让招生的讲师先入为主,认为性格急躁、目光短视……这样的人,往往在修行路上走不远,所以需要投入充分的资源培养吗? “……吧啦吧啦。” 昆朋说了很多。 他家里有人,拐着三代关系,能跟道院的一位丹道博士扯上关系。 迄今为止,两家还多有往来。 于是耳濡目染的,他也了解到很多门道与细节。 这些细节说重要吧,不足以成为必然晋升道院的敲门砖;但说不重要吧……却可以在都是菜鸡的情况下脱颖而出。 这便是人脉的重要性。 纵使不用泄露真题,在笔试上作弊,但面试复核的时候让考官认可,多加上那么几分……这可能就是决定命运的一个转折点! “是这样啊。”任穹眸光幻灭,若有所思,“受教了。” “穹老大,这些情况你也应该了解一些的呀。”昆朋挠挠头,“你五服之内,不是也出了一个人才吗?” “别提了。”任穹摆手,脸上多有厌恶,“那是一头白眼狼,犯不着去跟他沾染牵扯。” “哦。”昆朋识趣的跳过这個话题,自顾自的说道,“如果想要跳级而上考学道院,那你就要在方方面面都让考官挑不出错来。” “因为在那时,很多不是问题的问题都会被人仔细观察,甚至是恶意观察。” 昆朋小声哔哔,“正常情况下,道院主要要求有一门专业技艺,深刻理解人体各处窍穴经脉,通识三千龙章凤篆,知晓道庭历史与法规,并且简单了解奇门遁甲中所涉及的‘天地人神’四盘之一概念,是为五行、八卦、九宫、八门、九星、八神、天干地支等等。” 他掰着手指数,唤醒任穹灵魂深处的惊悚。 这就是修仙文明的高考科目! 还是文科、理科、工科混在一起的那种。 有语文,有生物,有历史,有法律,有术数,还有动手实践的工科。 六科! 谁说修仙不用读书? 这要读的书多着呢! 文理分科不存在的,既要学文史类,又要学理工类。 只有文史不行,创造的价值太少,不利于推动文明提升。 单只有理工也不行,说不好哪天就有人长歪了,大吼一声——让世界感受痛苦吧! 得双管齐下,才能培养出遵循道庭秩序的人才出来。 而同样的,能在这六座大山的联手镇压下还可以做到脱颖而出,也必然都是天才无疑。 将天才变成人才,正是道院存在的作用所在。 再厉害的天才,只要不能为道庭所用,就都只能被摒弃在外。 “这些科目通过了,在之后的面试复核,确定是本人参考而非替考后,一般入学道院就是十拿九稳了,不会有多大意外发生。”昆朋说道,“这里面,个人修为道院并不是太看重——毕竟只要资源砸下去,慢慢修行,总能一步一步往上走。” “更何况,修行是个人的,对道院有什么用?” “人家在乎的是你能创造多少价值……修为对这个方面有影响吗?没有太大的影响。” “甚至还更好拿捏。” 昆朋说到这就顿住了,没有往下说。 但懂的都懂。 “是这个道理。”任穹微微颔首,闻弦歌而知雅意,“吃的是草,挤的是奶……修为差了,道院适配给的鼓励修行资源也可以相应的减少——用不上嘛!” “为了避免浪费,就分派给别的更需要的‘贫困’人才……合情合理。” “就是到时候这个标准怎么定……有待商榷。” “可能真的很公平,也可能存在一些看不清的阴影。” 任穹顺势推演,苦笑一声。 太阳底下,还真没有太多的新鲜事。 “就是这样。”昆朋连连点头,“老大你看的明白就好。” “不过,这些是对正常考上道院的学子而言……你这种跳级的,就不好说了。”昆朋想了想,“道院招新的名额是有数的。” “你跳级上去了,等同于插队……你没成功就算了,一旦成功……会发生什么,真的不好说。” “毕竟有的道院博士,可是吃着这碗饭呢。” 昆朋压低了嗓音,“相比起来,家教都差了很多很多。” “一些势族的子弟,临考前的一年左右开始,便会花上很大一笔钱,上门求学道院的各类专业博士……一节课,起步便是数千块玄黄币!” “职位越高,课费也就越高。” “不要小看了这些关系……这些道院博士,固然没有办法泄露考核真题——他们也接触不到,道庭管理的很严格,也很公平。” “但是,正所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们给穹老大你这样插队的人来一手严格审查,认真挑错……在公平的规则之下整你,谁也挑不出错来。” “啧!”任穹啧啧感叹,“还能这样?是我孤陋寡闻了。” “我还以为是有人财大气粗,直接给道院捐献一笔款子,然后走特招的路子就完事了。” “财大气粗的终究是少数嘛!”昆朋老神在在的说道,“倒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挺多。” “中人之姿,能怎么办呢?” “只好走走师生关系喽……哪怕没有关系呢,可以去创造关系嘛!” “于是一拍即合。” “毕竟捐赠给道院走特招的,那些玄黄币又落不到下面那些讲学博士手里,多数是在祭酒、监丞几位大人的管控下用于道院维修与更新。” “老三,你倒是懂得挺多的啊!”任穹摩挲着下巴,他方才有过一瞬间的忧愁,但很快就散去了,不再担忧,“厉害呀!” “嘿嘿!”昆朋笑着摇头,“这哪里是我厉害啊?” “我其实也不懂,但是我父亲给我安排了,之后我就要去拜一位讲学博士为师……一周上四节课,一次课费五千,上满一年!” “唉!” “这其实是有些不公平的。” 昆朋在叹息,“但是别人都这么做,你不跟着走同样的路,过于出格,很容易引来围观的。” “而众口铄金,再小的缺点也会被无限放大,前路会很难走的。” “原来如此。”任穹的眼神闪烁,“无妨,我想试一试。” “多考一次,权当为明年积累经验了。” “明年么……” 任穹低垂下眉头。 ‘明年,谁知道会怎么样呢?’ ‘说不好,就要多上一门对德行的考核了!’ ‘我一无圣德,阴德和福德也没有,功德也摸不到……而道德,这谁说了算?肯定不是我!’ ‘一般人想成为道德之士,怎么可能?还是作秀来的快。’ ‘不用想,到时候一定会有一大群人去自导自演刷道德名声的!’ 他随意一想,都能想出一些神奇的骚操作来。 比如说,生来仅有十八岁,至今却各种支教、献爱心献了十九年。 ——从娘胎里就开始了! 越往后,各种奇葩都会上演,道院招新,那会是牛鬼蛇神齐聚,让人惊叹。 此时不趁机上岸,更待何时? 至于说,他这一条猛龙过江,打破了某些人的如意算盘…… 这反倒是小事了。 因为,有更大更恐怖的猛龙要过江了! ‘五德既然迟早会落实,那就由我来当那一个先锋,此可行也?!’ 混乱中立的少年嘴角噙着微妙的笑容,‘大不了上点苦肉计……’ ‘见义勇为到身负重伤的少年,考核成绩优秀,却得不到应有的通过录取,惨遭道院黑幕刷下来……这是何等的丧尽天良啊!’ ‘道庭可要给我作主啊!’ 任穹深谙搞事的道理,决定到时候就这么去办。 在此刻,他又忽然不讨厌道庭的过于霸道了。 能薅羊毛的事情,嘴上还是要歌功颂德的。 手握河图洛书,只要思想敢滑坡,方法总比困难多。 任穹可以决定趋吉避凶,一路平平安安。 同样的。 他也可以去成为最强的碰瓷专家。 只要他愿意。 一天的时间,他就能刷出一堆战绩来。 ——就像是今天。 他照见了某人的血光之灾,轻松就能有所作为。 关键时刻,救下几个人的性命,顺便被灵驹撞个半死却又都是皮肉之伤…… 众目睽睽之下,一下子就成为了英雄。 除却血要流的很多之外,好处却是有一大堆的。 肇事伤人的要赔偿,学府还要对他进行表彰。 顺带着,收获许多人的感激,名声一下子就起来了! 这是赢了几次? 至少三次! ‘可惜了,今天早上我去勤工俭学了,不然……’ 任穹心底轻叹,面上却谈笑自若,与昆朋在一个拐角处道别。 再转身,他看到了一个面色苍白的小丫头。 第十四章 人间善意,任苓见闻 “咦?让我看看,这个灰头土脸的小丫头是谁?”任穹笑着,张开双臂,等着小姑娘欢呼着扑过来求抱抱,“喔!这不是我们的任苓大小姐吗?” 只是,小姑娘呆滞面容,困顿着脚步,没有了往日的活泼灵动。 任穹挑起了眉头,放下手臂,上前两步,不发一言,只是用一只手按在任苓的头顶上轻轻抚摸蹂躏,在旺财身上练就的一手撸狗头本领使出。 渐渐的,小丫头的脸上恢复了一点血色,神态似乎也不那么彷徨失措了。 她张开口,想要说什么。 不过,任穹抢先了一步,半蹲着身子,另一只手点了点她的额头,“我们先去接旺财回家,好不好?” 他看的出来,任苓的表面上似乎正常了,但她的心很乱很糟糕。 这并不是好的沟通时机,需要他用日常的一些温馨为她恢复心态上的正常,再进行沟通,洗去她心灵上的阴影。 “嗯,好。” 任苓抬起一只小手,抓着少年点在她额头上的那根手指,死死的抓紧,让任穹都感觉到微微的疼痛。 她像是害怕失去什么一般,恐惧于悲剧的上演,只想死死的抓在身边才能安心。 任穹垂下了眼帘,也不说话,也不曾摆脱,只是换了个身形位置,让自己舒服一点。 然后他用散步一般的速度,带着任苓行走,间或路过一些小吃的摊位,便豪爽的付款,成双成对的购买。 你一个,我一个……一对兄妹,空闲的手里大包小包,吃个不停。 任穹吃的不多,剩下都是任苓的……少年让她化悲愤为食欲,淡忘许多不开心的记忆。 及至到了“狗德培训中心”,任穹吹了声口哨,下一刻一条黑狗便欢快的奔来,一颗狗头顶在任穹的身上,尾巴一甩一甩的,很是开心。 “旺财!” 任穹轻喝,吸引了狗子的注意后,便是一個眼神示意——去!哄她! 狗子秒懂。 毕竟,它也是狗德班中前十名的优秀狗生,善解人意,通情达理。 于是乎,狗头转移了阵地,怼在任苓的身上,又人立而起,讨好一般的双爪抱拳,滑稽而搞笑。 “噗哧!” 一番搞怪后,任苓终于露出了笑容,尽管很浅,但起码是从心头的郁结中走出来了。 就在这时,狗德培训中心的张主任从楼上走来,看到任穹后微微一笑,“我还道旺财怎么会中途出溜呢。” “原来是小穹和小苓到了。” “怎么,不是让旺财上课到中午才结束的么?” “张前辈,今天事出有因,暂且为旺财告假一时了。”任穹轻笑出声,一边解释原因,一边又掏出一笔钱,“这几日难以安宁,还望您能理解……这是之后的课费,等安稳了,旺财还会在您这里继续进修的。” “哈哈,没事,没事。”张主任摆手,他从任穹手里接过钱后看了看,略微沉吟,只收了一半的钱,课时却记满了,剩下的钱退回,让少年收下。 “这……”任穹有些意外。 “给我这些钱就够了……”张主任笑笑,“剩下的钱……你不是还有一年,就到了可以考学道院的地步了吗?” “拿着这些钱,你去好好找些从道院里退休下来的符道博士讲师,交一笔大课的旁听费用,好生学习,多多请教,或许能有些益处呢。” “你家境也不容易,生活不难,想要在修行上突飞猛进却不轻松,不能浪费每一块玄黄币,要用在刀口上。” 张主任说的晦涩。 若是先前,任穹或许不明白其中深意,只道是这位主任希望他去扩宽一下视野。 但如今,刚有昆朋的现身说法,个中微妙一点就透。 这是……让他刷刷眼缘、入了老一辈的正直人士的眼,多上一层隐形的守护! 虽然道院中有一些黑暗的角落,可还没有彻底变成魑魅魍魉的聚集地。 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仍旧只能缩在犄角旮旯中。 道庭治下,仍旧是公正的! 考学有标准,公平且公正,各项补助也到位。 道庭是好的。 只是有一些人和事在发生诡变,走向了未知的前路。 可依旧有能够制衡他们的力量,保证文明稳中向上。 任穹心底升出一丝暖意。 “谢过前辈了。” 他躬身一礼。 “谢什么谢?”张主人笑了笑,“我动机也不纯呢。” “只希望你能考上道院,到时候我这里也与有荣焉。” “到时候,我就能在门口挂上横幅——”他伸手比划着,“恭贺任穹学子升学道院!” “连能考上道院的天骄,都把家中的护院犬交给我这里来培养,说明什么?说明我们这的水平高嘛!” 张主任笑眯眯的,“到时候,还不是财源滚滚来?” “那万一没考上呢?”任穹啼笑皆非。 “那就当一切无事发生喽。”张主任耸耸肩膀,“不过我想你的水平,还是很有希望的。” “哈哈!那就承您吉言了!”任穹颔首。 他们互相致意,而后彼此分别。 任穹带着自家小妹并旺财狗子,往家中而去。 一回到家,他就跟狗子联手,做了四菜一汤。 他负责实际操作,旺财负责指点江山。 它那一双狗鼻子能辨析入微,知道调料添加的份量,能明白火候怎样才算恰到好处,一切都是刚刚好。 在这方面,多少大厨都要落泪,因为真正的“人不如狗”。 种族天生技能,想不服气都不行。 事实上,真的有许多人家,他们养出了一条出色的狗子后,都是给之找了个班上,混入了厨师的队伍中。 这生动而充分的证明了——狗不是人,但有的人可是真的狗! 狗子不仅要看家护院,还要努力上班赚钱养家,当主人有生命危险,还要舍生忘死的救护…… 这太感动人了。 四菜一汤奉上,一对兄妹并一条黑狗分餐而食。 到了此时,任穹才开始着手处理任苓身上发生的事情。 “我的小公主。” 任穹捧着碗,一双筷子在菜里拨弄着,同时对小丫头察言观色,“早上出门的时候你还好好的,去学府认识新同学,怎么回来的时候脸色那么难看?” “是学府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他明知故问。 “哥哥……”任苓失神,她抬起头,望向任穹,“你说,生命究竟是宝贵的?还是廉价的?” 一开口,小丫头就把话题说的无比高大上。 生命的价值! “哦?这个问题么……” 任穹放下了碗筷,沉吟起来,“生命……当然是宝贵的。” “活着,才一切皆有可能,不是吗?” 他这样说道。 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那为什么,扼杀了生命之后,却不能以平等的处罚返照,而是能以赔偿便可以画上句号?” 任苓继续求教。 或许也不是求教,而是倾诉,在宣泄心中的恐惧与后怕。 “今天早上,我去少学府上学……” 小丫头开始了讲述。 今天这一天,对于她而言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是她脱幼入少的关键时刻! 在以前,她是幼学府的学生,一个幼字证明所有,是幼小的孩童。 可到了少学府……那往后就是少年,可以称少女了。 这是人生阶段的跨越,对任苓来说意义非凡。 但也正是这一日,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在行将踏入校门前,她与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同龄人已经打成了一片,本能开始延续幼学府大姐头的威风。 不过,在许多人成群结队的跨越驰道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有灵驹踏破地陆,奔腾而过,肆无忌惮的冲撞…… 若不是那时,她谨遵兄命,宁慢一刻,不争一刹……或许,受难的人里也会有她的一员! 可纵然如此。 血雨。 肉沫。 铺天盖地。 有刺目的鲜血,溅在了她的脸上。 那一瞬间,血色,成为了她目之所及的主色调。 第十五章 借君项上人头,以弘人间正道! 亲眼目睹着马上要成为自己同学的同龄人士,被那样轻易的夺走生命……这是一种怎样的心灵冲击? 任苓在那一刻有着茫然与无措。 鲜血溅在了她的脸上,很温热,却寒到了她的骨子里。 生命,太脆弱了。 任穹皱眉,轻轻叹息着,起身走到小丫头的身旁,揉着她的小脑袋,拨弄着她的青丝,为她舒缓心情。 这一刻,他有些后悔。 尽管他照见了未来一角,知道任苓有血光之灾,耳提面命她小心谨慎,躲过了可能遭遇的劫数。 但是他疏忽了。 有些伤害不是直接作用在肉体上,而是作用在心灵中!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见到这样的冲击,三观会怎样的崩坏? 真的很难说清楚! ‘当时,我就应该让她请假别去学府的……’ 任穹在反思。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 因为有的事情,迟早要面对。 生老病死,天灾人祸……这些东西,不是把头缩在沙地里,就可以真的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的。 终有面对的一天! 他任穹能规避一时,难道还能规避一世? 纵然做到了,那样的任苓也就是一朵温室里的花……当哪天他不在了,就是少女的噩梦! “沙……沙……” 任苓把头埋在任穹的怀中,小脑袋蹭啊蹭的,温暖的港湾抚平她内心的颤抖。 她被那一刻的恐怖冲击了心灵,至今都未曾散去阴影。 但这就是全部了吗? 并不是! 任苓倚靠在任穹的身上,小声的讲述着后来发生的事情。 --她亲眼目睹了整个经过。 从事情的发生,到……事情的落幕! 如果说,几位未来同窗的死亡,鲜血溅在她的身上,只是让她寒到了骨子里。 那么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幕,则是让她寒到了心里! 由此,才有了她先前对任穹的那个问题。 --生命的价值! 那是昆朋都不曾了解的后续,而今任穹在任苓这里听到了。 “事发之后,肇事者还要逃逸来着……”任苓眼神空洞,“有几位学府的讲师从天而降,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镇压住那个人。” “当时,有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讲师想要替天行道,一掌毙了他,但是那個人却喊了一句‘我是张家的人,你也敢动我?’……好像是这样的。” 任苓描述道,“于是好几位讲师都反过来劝那老人家,让他不要冲动,要冷静。” “然后很快的,有府兵赶至,封锁了那里……听说,郡尉大人都赶过来了,似乎要严肃处理此事。” “我听当时的一位学姐小声说道,学府门前发生这样的事情是极度恶劣的,肇事者必然会被严惩。” “可是紧接着,事情似乎反转了。” “就在那个叫张散的犯人被封押的时候,又有一个人来了。”任苓不自禁的抱紧自己双臂,“那是一个很可怕的人……他的目光扫过,落在人身上,就像是一条毒蛇爬过……” “他跟郡尉打了招呼,又唤人来就地尸检——给那匹灵驹精怪……我看的清楚,那批灵驹当时坠河时还没有死亡,还有一口气,眼睛里还有求生的光芒。” 任苓说道,“但那个毒蛇男人一挥手,那灵驹就死了,眼中的光熄灭的干干净净。” “然后,就是尸检……尸检结果证明,之所以会有事故发生,是因为灵驹修炼走火入魔,控制不住自己,导致了悲剧发生,与其所背负的骑手没有任何一点关系。” “当时,那位学府的白胡子老讲师很愤怒,大吼了几句话——我炼了一辈子的丹,学了一辈子的医,你们这种手段骗的了谁?”任苓讲述着当时的场面,复读机一样,“什么走火入魔,分明是吃多了催发潜力、狂躁本心的兴奋灵丹,要去赛马……等一段时间,药性隐匿到血脉深处,等闲检测不出。” “你们为了一点虚荣面子玩这些手段,本不算什么,但是肆意遛马,无视学府学子安全,横冲直撞……你们该遭天谴!” 任苓模拟着那种愤怒的语气。 “这样的语气,还是白胡子……他是不是左手盘着个核桃,右手拿着柄戒尺?”任穹忽然问道。 “是的。”任苓连连点头。 “这是白泽讲师。”任穹轻叹,“这人我一直不太喜欢,太老古板了,食古不化的模样,以前我犯了错,他还狠狠打了我几下戒尺……没想到啊……” “他竟然这么有正义感。” “嗯嗯!”任苓猛点头,但神色很快黯淡下去,“那个毒蛇男人面对白胡子讲师的叱责,却不以为意,只是似乎嘲笑的说——说话要讲证据,再乱说话,我就状告你了。” “老讲师很生气,气的都发抖了,愤怒咆哮,说这种灵丹随元神存在而发挥功效,而今灵驹都被打死了,还怎么检测?” “这个时候,毒蛇男人已经不理他了,让随行的人员去与他对峙,自己则去跟郡尉交涉。” 任苓缩在少年的怀里,“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很快府兵就散去了,那张散也不再被封禁镇压了。” “毒蛇男人又随后让跟班打手,取出一箱箱的玄黄币来,当场给学府捐了两百万,又给听到孩子死讯而来的大人们一人甩了一叠钱钞,是用来谅解的金钱。” “有人不甘,宁愿不要钱,也要将肇事者绳之以法。” “可是那毒蛇男人却说,欢迎他们去击鼓鸣冤……不过可要注意收集证据,不然诬告反坐,可是要罪加一等的!” “毒蛇男人还说,跟我张家斗,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们在癸巳府活不下去!” 任苓颤抖着身体。 她生来到今天,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即使在先前,她是长流水路幼学府的大姐头,自号龟灵圣母,组建戒糖神教,私底下垄断了幼学府的棒棒糖市场,有左右护法等共计三十余人。 但是说到底,也不过是小打小闹,靠的是和气生财,故此她人缘极好。 然而现在呢? 她直面了世间的黑暗一面! 那根本不是一个段位的。 最起码,她说不出这样的话—— 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在幼学府活不下去! 心狠手辣,她差的远了! “毒蛇男人在最后,还给我们这位知情者每人发了一点钱,让我们带回去给家长看看,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任苓灰暗着眼神,从一旁的衣兜里摸出了一些票子,摆在了饭桌上,推的远远的,看都不敢去看一眼。 这与她往日的情形大相径庭。 要知道,小丫头可是一个财迷! 不如此,也不至于那么热衷于搞钱,发挥聪明才智,垄断了一个幼学府的糖市场。 但现在,她却离那些钱远远的……是恐惧,也是厌恶,更是自责。 因为在她眼里,这是沾着她同窗、同学的血的钱,她收了钱,也成为吃上了人血馒头的大恶人! 她亲眼目睹,道德被践踏,公正被摒弃,血淋淋的尸骨未寒,却被一张张大面额的玄黄币铺盖了大地,将一切的是与非都掩埋。 在现场,她想过要反抗……可最终没敢,怕给家里惹祸。 她知道,兄长大人离考学道院很近了,沾染不起任何的一点事端。 ——成就一个人不容易,但毁掉一个人却不要太轻松。 于是当时的她缩起了脖子,向一只唯唯诺诺的鹌鹑,默默的接过了封口的费用,不敢说哪怕任何一句愤懑的言辞。 直到现在,她将这一切都倾诉出去。 只为了问上一句话。 “生命可有价?” “无价!”任穹用最有力的语气回应。 “谁践踏生命,谁坏事做绝,谁就会遭到报应!” 他的话音若惊雷,炸响在厅堂中。 “真的吗……”任苓犹豫的问着,一点也不坚定。 任穹看的分明。 她这分明是多年来熏陶养成的三观在破碎的边缘徘徊。 若是不能有一个确定的答案,那所有的真、善、美,都会成为梦幻泡影。 从此之后,一个不择手段、阴险毒辣的小魔女,可能就因此诞生了! 任穹其实并不在乎,自己的妹妹是成仙还是成魔——但这有一个前提——不能是被逼迫的! 她本心向善,那就让她遵循本心欢乐的前行,而非是被所见所闻扭曲了初心,妥协于时势和命运的异化。 “当然是真的了。” 任穹目光一闪一闪的,很是温和的在任苓的耳边说道,“强中自有强中手,恶人更有恶人磨。” “你且静看——他那样的人,报应不会太远的。” “说不得过上那么几天,就撞上了铁板,死的惨不忍睹。” “是吗……”任苓仰着头,看着少年。 “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任穹四十五度角昂首望向天花板,“我深谙时代运转,知晓人世沉浮,对人心人性的把握,我说第二,世间无人敢称第一!” “你呀,就不要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了……那不是给自己添堵找没趣吗?” “你若是有了心结,念头不畅,修行上就容易遇上桎梏,修行速度就会降低,然后进步会慢,以后就考不上道院,就不能建立一个大教,让万仙来朝,山呼龟灵圣母文成武德,千秋万代,一统山河……” “为了一个人渣,阻了自己的道途……这太不值了!” “所以啊,你就暂且不要去理会它,搁置一旁……伱要去相信这人世间的正道,会给出一个让你开怀的结果的!”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哥!”任苓突然道。 “嗯?”任穹低下头。 “你这样子,好像侃大山的神棍诶!”任苓点评,“坐于摊位之间,咒敌于万里之外!” “唉……正道……真的有正道吗?” 少女心中仍旧是有忧愁。 “谁能证明没有?不能证明,那就是有!”任穹笑笑。 ‘如果真的没有,那我也可以客串一回……’ ‘张散?’ ‘借君头颅一用,以弘天地正气!’ 第十六章 量劫,狂想,修行 饭后,任苓困倦着,去卧室休憩。 这一日发生的事情不多,但对她而言冲击太大了。 三观被蹂躏,整个人都对时代和世界产生了质疑,前所未有的反思。 心灵上的惊惶和不知所措,消耗了太多的心神。 于是任穹便劝她去休息,用睡眠平复精神上的压力。 到最后只剩下少年自己,独自一人收拾碗筷,清洗厨具。 待到诸事完结,他皱着眉头,倚靠在饭桌上,整理今日的所见所闻。 明明只是一个上午,但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人恍然间像是经历了一个星期般。 一件件事情,它们看起来各不相干,却又在某些地方环环相扣,为他揭示着大时代的一角。 ‘五德治世。’ ‘道院变革。’ ‘时代黑暗。’ ‘造反起义。’ ‘……’ 有那么一条线,将太多的琐事穿插在一起。 蓦然回首,任穹错愕的发现,哪怕是他这样手握河图洛书的靓仔,好像是那俯瞰人世的神,照见一种种未来可能,都没能成功置身事外,被千丝万缕的因果给纠缠的不知不觉间卷入到泥潭中。 他打工的地方,掌柜的不简单,服务于造反大业。 他要考学的道院,正在面临变革的前夕……即使没有变革,也有许多见不得光的阴影长存。 纵使想要退一步海阔天空,自己的妹妹却先见证了血淋淋的人世,三观都幻灭了。 事实上,这还只是他了解到的。 他所不了解的东西更多! 若任穹拜器度真人为师,那就有了一笔血海深仇——祖师都被人杀害了! 只是这条线,被器度真人给斩断了。 真人只传他符箓,却不允许他拜师,截断了这条因果。 “这让我想到了传说中的某种东西啊……” 任穹喃喃自语,“量劫……吗?” 他嗅到了风雨欲来的气息。 种种因果堆积在一起,构成一个扭曲的时代。 他身在这个时代中,想要完全规避因果……只能说是一场梦。 少年的眸光变幻。 渐渐的,他眼神变得平静,古井无波般。 他翻出了器度真人传授给他的金书玉册,那是一支道脉的根底,所有的真传都写在了上面。 每一次翻阅,都让任穹大有触动。 对照河图洛书,有这個最好的翻译器、模拟器,他在符道的修行上可谓是无往不利。 “清风成符,无所不至,上通九天,下彻九幽!” 他看着序章,凝视器度真人的留言,感受着那平淡面容下所隐藏的绝对自信。 九天可往,九幽可至! 风,这是世界运动的象征,是其中最靓的仔。 而相对应,则是大地,坚实、沉稳,承载万物。 任穹揣摩着清风符的初始及至种种升级迭代,又思索到了自己先前灵光闪过的突破。 他以尘埃画符,不拘泥于某种固定的格式形体,打破了常规的桎梏! 此刻,少年回忆着先前施展符箓时的触动,尝试着将之融会贯通,举一反三,化作所有符法提升的资粮。 尤其是清风符。 这符法太妙,有无限可能。 “地……风……”任穹思忖,“如果我再掌握水和火,并且抵达前所未有的巅峰境地……四者相合,能否有朝一日将这世间的地水火风重立,换过天地再来?” “这人世间的蝇营狗苟太多,积重难返之下,这或许是唯一的解吧?” 少年钻研符法之余,不免有所遐思,荒诞而不着调。 ——错的不是我,是整个世界,所以灭世之后重新来过吧! 回过神来,任穹自己都要笑话自己,这是什么中二病犯了? 不过自嘲之后,他又觉得,相关的心理准备还是要有的。 他许诺了任苓,这世间仍是有真善美,作恶者必有报应。 或许,便会借“张散”头颅一用,以弘人间正道! 这说来轻巧。 做起来,未见容易。 毕竟杀一个人不难,有心算无心,总能找到机会。 但这“张散”,可不是什么独狼、孤家寡人。 真的动了他,便要做好对抗一整个张家的准备! 斩草……要除根! 若不能除根,就等着被连绵不断的报复吧! 可……即使杀了一个张家,因果就了断了吗? 张家能发展起来,喊出那样的话——在癸巳府,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们活不下去。 这样的狂妄,或许不是狂妄,而是有足够的底气。 盘根错节,各种勾连,编织出一张滔天的关系网,是这癸巳府大地上的土皇帝。 一个张家倒下了。 但另一个“张家”又站起来了。 其或许还会恐惧于除掉了先前张家的勇士,不惜一切代价去毁灭他! 所以杀一个张家还不够,可能还得捣毁整个利益集团。 任穹发散思路,手底下随意画着的符箓都变了形,歪七扭八的。 “等等……怎么思路又跑偏了?” 他叹息着,自我反思,“为了防止被报复,为了弘扬真善美,为了除恶务尽,所以主动出击灭人满门……我有这么大的杀性吗?我怎么一直没发现?” “稳住!猥琐发育!不要浪!” “时间是站在我这边的!” 任穹告诫自己,稳住别浪。 摇摇头,他暂且停下了符箓的研究与绘制。 心不静,不适合研究专业。 于是,他转向了,返照自身的修为。 这是一个修士长生久视的根本。 “入门……筑基/奠基……金丹/无漏……” “我现在虽还在入门,但已经走完了大半,离奠基只差一步之遥。” “当今修士变更了古法的一些称谓,让人们更容易理解……因为有拔宅飞升之说,于是便将修行的各大境界更名,往这个方向靠拢,通俗而易懂。” 任穹沉吟着,清点自己的修为水平,跃跃欲试更进一步。 拔宅飞升——可以说,这是凡人修道成仙的最高荣耀。 什么意思呢? 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近义词,是指一个人证了仙道,不止能福泽自己,长生久视,连全家都享受到了这份大功果,羽化登仙。 就冲这个,便无比契合了时代主题,人人都有仙修,人人都有希望成仙,因此被广为接纳。 连修行的境界,渐渐都变更,参照解释的比喻贴近了盖房的方面。 筑基,叫奠基,也可以说是打地基。 金丹,则为无漏,意在遮风挡雨不透光。 那……筑基之前是什么?或者说,盖房之前要考虑什么? 一想,便清楚了。 选址,这是不是重中之重?要考虑方方面面的资源,水、电、交通等等。 还有测绘,这也肯定要的吧? 折腾完了这些工作,是不是还得亲自动手,把土地挖开? 分成几步走,每一步该做什么,便都一目了然了。 对应到人身上。 人体有三宝,谓之精气神。 在筑基之前,精,要做到魂魄混融;气,要做到一气混元;神,便是坐照入微! 气,是人体内各方面资源的贯通,窍穴、经脉,及至种种细微之处,要让它们中内蕴的潜能如风、如水,定向的流动起来,在常规的人体耗散之外,有意识的囤积蕴养。 这是违反人体常理的,故此说顺则为人,逆则为仙,人为干预了自然的演变,从生老病死的轮回中迈出挣脱的第一步。 顺和逆,都是在人体的小天地中做文章,而非真的是叫人去逆天道……当然,传说有人做过,是一位不知姓名的教主,为众生截取一线生机。 但,这已是传说了,连道庭都没有肯定。 可见,这要么是假的,要么下场并不好。 气的修行,就是要打破、改善人体初始的小天地,主动改造,如同四处构建水库,在生机活力充沛到逸散时截取,在生命寿数走上下坡路时放开,人为调节人体资源,最大化利用。 甚至于还能产生些附加价值——类比于水库养鱼,构建生态,反哺命主。 而神的修行,则是着落在测绘之上。 如同高屋建瓴一般,以神俯视大地,能够更加游刃有余的修正各种偏差,让各种资源得到更有效的布置,不会出现互相干扰的问题。 至于精? 这就是体力活了。 各种脏活、累活,都是由这个方面来负责。 提取精血,滋养贯通窍穴、经脉,涵养“神”——所谓精神饱满,精在前,神在后,以精养神! 精气神,这人体三宝共同修行,互相辅助,一起成长……这,就是修士的入门阶段! 它们无所谓哪个在前,哪个在后,但最终一定都是要修行圆满,才能去筑基! 第十七章 修行路,魂与魄! “这个修仙的世界,是土木人的天堂。” 任穹为他前世的土木狗们掬了一把同情的眼泪。 在今生,土木人终于站起来了! 土木人,土木魂,土木都是人上人! 想成仙? 学好土木,拔宅飞升! 当然,站起来的不止是土木,生化环材四大天坑都早已崛起,小日子不要太舒服。 这些都是来钱的工作,变换做丹、阵、符、器,为文明做贡献,广为流传。 但不管怎么说,土木才是根,深挖修士自身的潜能,铸造万世仙基。 “不对……应该说是设计师、建造师、工程师们的天堂。” 任穹想了想,把搬砖狗踢出了上天堂的队伍。 还得是工程师之流才行。 能做规划,可以测绘,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开发自身的潜能,给出带有独特个人特色的图纸,并依此建成一座黄庭仙宅。 靠单纯的“买房”是不行的。 除非,有人愿意将自身所有命门操之于人手。 不建自己的房,转而去别人那里“收购”——不怕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有你所不知道的暗门,他人想进就进? 别说暗门了。 就算是正门,你若是心大到不把正门的门锁给换了,人家掏出一把复制的钥匙,轻而易举的就能入侵! 甚至于还有更幽暗的情况——在你“家里”撞上了窃听器、摄像头,时刻都是直播! 即使将这些隐患排查干净,也不见得能高枕无忧。 因为这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也因此不会有完全相同的两个人。 别人建造的“仙宅”,又怎么能完美契合你的身体情况,并且绝对满足你自己发自内心的需求? 不能贯穿心身,便是前路渺茫,先天就在根基上打了折扣,往后的道途步步艰辛。 这个时代人人都可以修仙,但并不代表人人就都能修出一個好仙。 事实上,只是将先天的禀赋修改了一二,降低了准入的门槛,但某种方面来说竞争更激烈与严酷,加入了对天赋才情的考核。 这是一道槛,将太多人拦阻下来。 那些心有不甘、想要在修行路上走得更远,却又受限于天赋才情的匮乏、无法为自己打下完美根基,只能去借鉴成熟模版,甚至干脆就是请前辈高人授下根基、强行突破的修士,对他们有一个标准的称谓—— 黄巾力士! 这是统称。 若是细分,还能有各种分支,什么烧火童子,扫洒仙女……等等。 而招收、提供这样人员修行的院校,区别于道院,就唤作是“力士院”。 恍恍惚惚,任穹感觉重温了前世。 道院就是重点学府,非天之骄子不可入。 至于力士院,便成了大专,他们的未来被定死,被局限于固定的框架中,很难突破。 不过,世事无绝对。 有的人大器晚成,哪怕身为黄巾力士,在相应方面沉浸的久了,加上自身也在不断的努力深造,未尝不能打破己身极限,极尽升华,成就一番功果。 到那时,却又能胜过许多道院出身的大修了。 当然,这仅是理论上。 在实际中,道院是有相关资源倾斜的! 道庭很重视这一部分新血的培养,为他们进行各种各样的洗礼,扩展潜力……渐渐的,就拉开了一条天堑鸿沟。 他们成长成才,稳固道庭的秩序,扩展文明的广度,前赴后继、推陈出新,打造出了这个繁荣绚烂的修仙大世! 成为道院的一员,等同于拿到了通往大修的门票。 所以,任穹无比热衷的追逐——这涉及到了个人在社会、文明地位中的资源再分配。 跨越阶层最宽阔的道路,没有之一! “仙路渺渺,又有几人能得长生?” 少年轻叹着,双眼微阖,一点灵光悠然自识海深处升起,像是一轮灿烂神阳,照彻了整片识海,乃至于是整个人体。 这是坐照入微。 他在“神”上的成就,已经抵达了一种极限的水平。 在这样的视角下,整个人体的种种隐秘,皆是“历历在目”,被自身的“神”所察觉,测绘的清清楚楚。 某种程度上,他要感谢今天早上的惊险瞬间,生死危机关头,逼迫他演技狂飙,意外的精神内省,打破桎梏,极尽跃升。 “神”的升华蜕变,让他接下去的路好走很多,筑基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有着俯瞰全局的视角,才有把握全局的资格。 连这一步都做不到,就只能去抄成熟的模版,寻求人族的共性,阉割自己的特性,成为哪里需要往哪搬的一块砖。 普通。 平凡。 没有特点。 纯粹的……耗材。 想上力士院,都只能去最差的那种。 任穹冷眼看己身,他的“神”在跃升,在人体中就如幽暗的静室内忽然点亮了一盏明灯,照彻诸般角落。 他清楚认知到,自己与别人的不同,普通又不普通。 ——毕竟普通人的所谓普通,本身就是一个伪命题。 普通,是有范围的! 脉搏跳动的次数,骨骼指节的大小,乃至于是内脏器官的具体形状,周身七百二十个穴位的具体位置……这些都只能给出一个估值! 每一个普通人,都与其他的普通人不完全一样。 多大的岁数,大概发育成什么样——大概! 这一大概,就有问题。 有道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就如同是穴位之间的联系,以之作为枢纽,联通人体的各处潜能,将生机存储,再定时宣泄。 穴位排列于人体中,若繁星当空,前后左右分列十方,占据六合。 现在,修士要设置“物流货运枢纽中心”,宏观调节资源配置,加快人体国度建设……那肯定是不能死板,要灵活根据个人现状调配才行。 每一点微妙的数据出入,最后带来的结果就完全不同。 “神”的层次越是高深,对于人体各处数据的照见与采集也便越清晰。 ‘我的肾很好……五脏之中,就属它最盛气凌人,领先其他兄弟。’ 任穹此刻心神凝聚而内敛,高度集中,测算出了具体的数据,玄之又玄的感受,像是在亲手建造属于自己的世界出来,‘所以我要发扬它的优势,暂且以它为轴心,让它这先强去带动诸多后强。’ 随着念头的起伏,有纯净真气随心意波动,构建人体中的世纪大工程。 肾脏附近,有经脉鼓荡,穴位嗡鸣,往日依照标准修行讲义修成的功果在转换,开始走上有任穹独特之处的仙路。 这种独特,也可以说是一种优化,是对应于任穹这一个个体,能最大程度的发挥特长。 对于少年来说,他的肾好——这,就是他的特长,是他的资源,是第一桶金。 找到了优点,之后就是发挥优点。 你家里有矿,那就尽情挖矿。 你家里有河,那就应该先打渔为生。 你家有沃土千顷,那……不去搞成规模的种田建设,想什么呢? 发扬特长,储蓄原始资本,作为人体内产业升级的最初动力。 而后借用人体的自我调节机能,不断向外扩散,支援各大内脏器官建设,大兴土木,搞大基建,整修人体内共记十九万二千里之浩荡绵长铁路干线——此谓之血脉网络。 网络通畅,资源整合,自然滋养命主,在生命的层次上飞跃……这是于“气”的修行,亦是“精”的升华。 这样的过程,是对人体自身的改造,也是修士的魂在与魄的重新交融。 人有三魂七魄。 其中魂代表了意识,有三魂之称,分为天魂、地魂、命魂。 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命魂独住身。 天魂涉及因果命数,地魂追溯鬼神地府……它们结合,成就了命魂。 命魂化作一点灵光,入主胎儿,从最初演化,那时不过一个起源的点,自我增殖,方才成就了个体婴儿。 这其中,命魂衍化出了七魄,这是对命魂的辅佐,是肉身自成的本能。 可惜,随着人体成长,七魄尾大不掉,独立出了命魂的统辖。 命魂垂拱而治,不能尽控七魄。 人可以让自己的手指动弹,但又如何号令内脏,如心跳停止? 第十八章 灵肉合一,十二经络 命魂心里苦,但命魂没处说。 它是人体中的皇帝,但七位大臣——七魄却是桀骜不驯,各自割据一方,听调不听宣。 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 它们虽然由命魂分化而来,领的是命魂陛下的命令,去坐镇四方,辅助统领全局。可一到了职位上,它们就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随人体的成长而成长,羽翼丰满,尾大不掉。 从最初的一点生命之精,到化作胎儿,再至长大成人,它们陪伴了人体成长的全部过程,根基深扎,于人身各处“德高望重”,各方草民知七魄而不知命魂陛下久矣。 直到有了修行的引入,命魂才能夺回大权,压制地方乡贤,进行集权,大搞生产。 修行,修行,修什么?行什么? 修自身,行十九万二千里之路!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七魄各自称霸一方,想要“削藩”,将权力收归于命魂,自然是要有两手准备,一手枪杆子,一手钱袋子。 经脉、穴位,炼化人体之真炁,化而成气,这是力量,归属意识的管辖。 有了力量,就搭建好了最初的平台,可强力协调人体各处——顺则为人,逆则成仙,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不过,光有暴力维持秩序不可取,难得长久,这年头讲究的是共同发展,精气神齐头并进,才有望升级。 于是便需要进行人体建设,大修血脉,运转经济——营养,破除地方山头主义,将命魂的影响潜移默化的深入最基本人体单元,反向裹挟七魄,达成心与身的共鸣,展开星辰大海的梦想蓝图。 前者是“气”的修行,后者是“精”的成就。 一气混元! 魂魄混融! 搭配上“神”的坐照入微……一个最理想的人体国度就成型了! 君明臣贤,国富民强。 身等世界,身等文明。 一个个体,就是一个世界,也是一个璀璨的国度! 某种意义上来说,每一個能成仙的修士,都必然是顶尖优秀的管理者、统治者。 他们管理着体内的兆亿“子民”,进行过无比浩大的工程建设,产业升级都不知道主导了多少次——筑基是第一次升级,金丹是第二次…… 这如何能不优秀? 当然,这多是建立在优越的先天条件上——毕竟每一个人体单元,那“苍生黎庶”,一个个都是最能吃苦耐劳的,一天十二个时辰不知疲倦的工作,九九六算什么?人均零零七! 意识去休息了,但五脏六腑都还在工作运转,呼吸气脉,血液奔腾,不舍昼夜。 纵然无人主持,也依旧能按照最精密的方式去协调运转——这正是七魄的工作,构架了人体在命魂主导下的生存共识! 当这份并不强大、却最是圆满自洽的本质被命魂意识回收,主动提升、自我改造,最终就成了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仙! 踏上了这条路,人还是那个人,族类没变,但是世间对其的评价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谓之—— 真人! 真·人! 真正的人! 曾经有极端的说法。 ——不能坐照入微、心身一体的人,那不能算人,只是伪物。 ——你连自身都做不到了解与掌控,你又怎么能定义自己存在的界限?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修行者,同样也要面对这样的三个问题,贯彻本质与真实。 踏上追寻的路,就成了真,是真人。 任穹离此之“真”,只差一步之遥。 当他鼓荡真气,以肾脏为源,借由经脉,抽调穴位水库多年来积蓄的潜能,在意识的导航与修正下,随血脉而奔走,便离“精”的升华越发贴近。 血液奔行于体内,不过五六息的功夫,便走过了人体全身,完成一次循环。 一个时辰下来,通常可有三百六十次循环,正合周天之数。 每一次循环,任穹都觉得自己的本质更加“真实”,这是他的魂魄在共鸣,是灵肉在相合。 肉身并没有因此就变得更加强大,他还是一个人,之前不能一拳碎山,现在依旧不能。 并且可以想见,在不短的一段未来时光中,他依旧不能秒天秒地秒空气。 但是,他渐渐多了对肉身的完美掌握,将潜能发挥出来。 天冲魄被降服了,那一刻似有一柄无形的天刀于心灵中斩下,将心猿意马都斩杀,心头的思绪空明澄澈,各种杂乱的念头被简化。 物我在分明,让他隐约间了悟,有什么需求是身体本身所渴求的,又有什么需求是因为心灵在追逐。 套用前世的说辞,就是少年已经能粗浅的分辨——他如果爱上了某一个人,究竟是身体在见色起意,很诚实的被荷尔蒙所支配,还是因为心灵的触动,是思想在追逐,一见而钟情。 紧接着,灵慧魄被掌控。 这是涉及智慧的一魄,有那么一个瞬间,任穹的所念所想、各种往事的记忆都被翻出。 原来他不曾忘却,只是深埋在了记忆大海的某个角落。 大海捞针,殊为不易,所以人们很多时候看起来是健忘的。 可一旦提到“关键词”,触碰到哪条神经反射,又突然“恍然大悟”了,回忆起昔日的场景。 这一切种种,实质上都是灵慧魄在暗中负责,有自己的数据库。 过往,这数据库没有上呈给命魂,于是人的记性就时好时坏,不太灵光。 在今朝,借由血脉开拓的大建设,命魂剥夺了灵慧魄的独立大权,将其直辖……顿时,聪明的智商占领了高地。 过目不忘不至于,但一本书多看几遍,也能记得差不多。 “从此之后,请叫我大聪明。” 少年热泪盈眶。 从今往后,他可以不用困顿于背书的艰辛。 事实证明,修仙是有福利的。 纵使不说排山倒海之威能,仅是对人体自身的挖掘掌控,就是一种巨大的跃升。 收拢七魄,就是等于恒定了七门术法神通。 天冲独立思考。 灵慧过目不忘。 再往后,到了气、力二魄,整个人体的力量便被整合到一起。 寻常武夫,一拳打出,有人靠的是力从肩起,有人深入一些,靠的是力从腰起……越是往下,说明能调用的人体力量越多,打人的伤害便越大。 可当气、力二魄被收服,顿时间任穹感觉自身浑身上下的血肉都是混融一体的,所有部位的力量都能被指挥调动。 不要说是力从腰起,就是力从脚起都不是难事。 每一拳、每一脚,他都能打出自己的极限力量,无限接近可以做到的最大理论值! 人还是那个人,却已经悄无声息间十项全能。 出拳如风若等闲,行若奔马亦可期。 这是人体的上限战斗状态,近乎被恒定了。 甚至于,若是不顾惜自身、压榨肉体,还能打破极限……这在过去是不可能的。 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让气、力二魄可以对命魂的要求说不。 但,命魂今天站起来了! 生杀予夺,能成明主,也能成为暴君,人体内再无制衡的手段。 而走到这一步,命魂仍未满足,将手伸到了精、英二魄。 这两者,主身体、主强健,一个影响到人体的整体框架,另一个负责充实、修正身躯的具体素质。 它们与灵慧天冲互相影响,如同阴阳互补,对气、力二魄有重大影响。 而这些影响在最后汇总到中枢之魄,是与命魂交流的桥梁。 任穹推动命魂,一步一步的通关。 整整一个时辰过去,人体内天地经历了三百六十次大循环后,他的魂与魄彻底交融在一起,灵肉真正合一了! 七魄的关卡被打穿,任穹的心底陡然升起了主人翁的感觉。 因为他知晓从这一刻开启,真正是由他来当家作主,做自己身体的主人! 所有的桎梏被除去,像是脱去了厚重累赘的衣衫,他的灵觉神念从原本局限在识海中的境地下蔓延出去,整个身体都是一个巨大的发射源,将五感所及投射在心底,方圆数丈诸般风吹草动,都是那么的生动清晰。 “人、狗、饭菜、烟火……” 任穹的心底映照着这样的景,纵使闭目,也依旧见到了这样生动鲜活的一面,满是生活的气息。 他睁开了双眼,却见夕阳西下,已是傍晚时分。 旺财忙碌于厨房,做着家中主厨的工作。 小丫头任苓经过一场休憩,精神状态略有恢复,虽然相比往日沉默了许多。 她掏出纸笔,写写画画,在钻研着一张最基础的阵图模型。 相对于任穹的符道主修,她选择了阵道,曾立誓要摆出古往今来最强大的杀阵! 为此,她昔年制霸幼学府棒棒糖市场的非法所得,可以说全砸了进去,只为追梦。 任穹看着任苓的状态,尚还能沉浸于钻研中,略微松了一口气。 ——上午发生的事情,在少女的心底留下了心结,可看起来却是不大,有足够缓冲的余地,不至于影响到修行的提升。 ‘这就好。’ 任穹垂下了眼帘,‘再给我些时间……’ 微阖双目,他重新沉浸在修行中。 一点灵光照彻人体小天地,血脉网络八方畅通无阻,打下命魂的烙印。 他十余年来的刻苦修行,积攒的底蕴,在今朝迸发,跨越了一重又一重的关卡。 此刻,他坐照入微,灵肉合一,在“精”与“神”的领域中,已经达到了筑基之下的巅峰层次。 最后差的,便是“气”的补完! ‘一鼓作气,今日筑基!’ 任穹体内,真气在奔腾,在咆哮。 它涌动着,从丹田中流淌而出,经过一个又一个的穴位,往复循环。 这是生命活力的盈余截取,也是亏空缺损时的重要补充。 在丰盛的时候储藏,在饥荒的时刻赈灾。 真气的修行,游走在顺天与逆天之间。 它打破了人体小天地的常理,跟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做斗争。 另一方面,它又契合了外界大天地恒常的道—— 天之道,损有余以补不足! 正是这样矛盾的集合,让修士有无限的可能。 此时此刻,任穹推动着真气去完成最后的升华,让它仿佛是潮汐追寻月盈月亏的脚步一般,去与人体内天地气血盛衰的节奏相合一! 一天有十二个时辰,而这十二个时辰,又与十二经络相对应,与五脏六腑相交互。 真气行于经络中,如何最大化的截留剩余价值? 自然是要遵循这一套最缜密的规则,因地制宜,因时制宜。 正如冬天取暖,夏日寻凉,暖气的设备秋冬好卖,冰凉的空调夏天出货,这是市场的规律。 如果负责运营的管理者非要在冬天卖空调,夏天卖暖气,那多半是要赔到上天台的。 人体因天地日月轮转,而有五脏六腑交互兴盛,真气便是要赶这些集,兢兢业业的从中抽取过剩资源,亦或者是填补亏空…… 这做的是一场薄利多销的生意。 至于说,这里面薅的是谁的羊毛? 当然是……大天地! 第十九章 三魂,大幕拉开! 潮汐,因日月之升落往复,而有周期涨落。 这是大天地的玄妙,无私的为世人敞开。 聪明的人们,将才智用到了这个领域上,利用上这一股宇宙中自然生成的磅礴能量,谓之潮汐能,干净清洁无污染。 只要还有天地,还有日月,还有沧海,它就始终存在,仿佛是天地慷慨赠予每一个生灵的一份固定的股份,每年每月每日可以定期从中获得分红。 虽然这份分红可能不是很多,相比于各种大规模的燃料供能来说差的很远,但胜在旱涝保收,而且不用操心于污染的治理。 应在修行上,也是如此。 为什么说,筑基之后才是真人? 更有激进者认为,筑基之下不算人? 正因为筑基之后,有了类似于此的红利,旱涝保收。 人体生于天地间,必然受天地的影响。 昼夜轮转,日月升落……这是宏大的道势的演绎,映照于人体,便有了不同时刻的人体气血变化规律。 有前贤汇总,写出了一本《子午流注》,详细的阐述了各种规律,是人体气血金融市场周期的炒作规律,是入门筑基的必读典籍。 此时此刻,《子午流注》的精义在任穹的心中自然浮现,详细无比。 其将人体的气血运行比拟为水流潮汐,随时间先后不同,人体阴阳盛衰,营卫运行等等,都与自然界同样具有节律变化。 昼夜阴阳,时光转动,有十二时辰,以十二地支命名,分别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在子时,是为胆周期,胆经旺盛,适宜炒作。 在丑时,则为肝周期,大力买入,重仓持有。 寅时,为肺周期;卯时,为大肠周期;辰时,为胃周期;巳时,时脾周期。 午、未、申、酉、戌、亥……心、小肠、膀胱、肾、心包、三焦,依次登场,各领风骚。 十二时辰之中,人体的状态并非一成不变,总有各自时辰中最拉风的那个仔。 做为身体的主人,做为命魂的掌控者,修士需要像一个最冷静的金融专家,也是操盘者,在不同时期中准确买入上涨势头最猛烈的板块,最完美的收割价值。 这是一场完美的联动。 “神”灵俯视人体,照见每一点微妙的变化,卡着关键的节点买入卖出,转移板块。 “精”调控分配,将过剩的资源转移,帮扶其余地方进行发展。 大镰刀收割所有小韭菜,如同是最冷酷的天道。 另一个方面,又如同最是温情脉脉的圣贤,不放弃身体的任何一個地方,一定要实现整体的共同的强大跟富裕。 “此刻是酉时……” 任穹心头灵光高悬,“正是肾经最旺盛的时刻……肾为先天之精,我又是先天肾脏强大绝伦!” “此关必破!” 两个腰子在震动,肾经鼓荡,“神”与“精”互为阴阳,交融着成就于“气”,让这一股力量正式登上天地间的大舞台! 少年的一点心神依附于其上,真气奔腾,灵光闪耀,他的命魂感应着人体小天地的规律,又透过这一重规律,去窥视大天地的道理。 精、气、神……三者于此刻共鸣,共同作用在命魂,向天地中“进击”,呼唤着隐藏至深、独属于每一个生灵自身的因果。 “轰!” 恍惚间,他心灵中倒映的大天地,整个世界似乎都在剧烈的震动,像是那天在崩塌,是那地在沉陷。 他知道,这并不是真正的天塌地陷,而是自身在触碰一种真实,是对真我的定位,也是真正拿到属于自身的那份于天地中的股份,获得分红的资格! 人生于世,受天地的影响,却也影响到了天地,无时无刻不再进行最微妙的交互。 一个简单的人体,仍然是占据了一片空间,遮挡了一片光明,供养了无数渺小的生命……并且,激射出智慧的心智光芒,映照心灵的世界…… 生命,世间伟大的奇迹。 当这份奇迹回归,心中对天地的常态认知就垮塌了,而是又飞速的重建,更深层次的本质被真我所执掌。 这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打破知见的障碍,重新定位自我,这需要深厚的认知与底蕴。 好在,任穹有足够的积累。 心灵中倒映的天地,上一刻像是化作了光,就此远去。 下一刻却又完美的再现,只是相对于先前,多了两种清晰的感知。 任穹在心中的天地里凝聚真我,与外界打坐的他一模一样。 “精”、“神”凝聚,真我清晰,真实与虚幻的界限被分开了,又似乎是被贯穿了。 在心中的世界,睁开了双眼,抬头看了看天,又低头看了看地。 “三魂……清晰了。” 人有三魂七魄。 七魄分明。 三魂呢? 除却命魂之外,还有天地二魂! 天魂! 地魂! 天魂,也唤作胎光,是一道纯净阳和的生命之光,也是人道气数的汇聚,为恢宏天地大道应在微小人身的体现,主宰决定了一个人在成为“真人”之前的生命尺度、寿命长短,可谓是命运的载体。 而地魂,则是天魂之光照彻人身所留下的影,是人走过的路、汇聚因果的总体,是侧面的“我”,承载的是历史。 有人说,一个人会有三次死亡。 这对应了三魂的玄微。 身体的死亡,是命魂的死亡。 葬下尸骸,亲友的祭奠与哀悼,是人生历史的死亡,是一生善恶的落幕,是地魂的死亡。 而当最后一个还记得亡者的人也将其遗忘了,从命运的洪流中摘除,再不能干涉和指导人世的发展与变迁,命运的波澜在此画上句号时,便是天魂的死亡! 三次死亡,葬下了凡人的三魂。 天道气运,收容了天魂的归宿。 地府冥土,收容了地魂的安息。 苍茫人世,埋葬了命魂的尘埃。 这就是凡人的下场。 “幸好,我是修士,要成为真人。” 任穹笑笑,抬脚跨越了一道槛,走进了门后的世界。 瞬间,他便把握住了天魂的轨迹,锁定了地魂的倒影。 两者本就在天地中,扎根在大道里,此刻为其所用,顿时锚定了人体的“气”的修行,建设成功了一项大工程。 宛若潮汐提炼出了潮汐能,从此之后旱涝保收,分红于天地间!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直到两位大爷轻轻震动,于任穹的心头展现出血淋淋的画面来。 ——年轻人,这世界并不美好! 天魂? 寿籍被斩! 地魂? 轮回被崩! 命魂? 五德被破! 第二十章 长生劫,生死簿,上杠杆! 这是任穹始料未及的。 在他突破关卡、升华生命层次、锁定游离在天地间的天魂地魂的根本时,竟然会遭遇到那样的变数! 两位本是在他识海中的大爷,两道隽永不朽的先天灵光——河图洛书,它们一起震动,与之共鸣了! 这所带来的后果,便是让少年感受到了一股宏大无边的大势冲击,无数浩瀚的信息洪流冲刷而来。 似乎,天魂、地魂,这二魂的被把握,让任穹开启了全新的权限,进一步深入了对这两件灵宝的掌控。 透过天魂,他观察到了人道气数的变迁,寿数的追根溯源。 透过地魂,他照见了鬼神地府的动荡,轮回深处的无数纷争。 恍惚间,似有恢弘壮阔的历史在少年的心底铺开。 可惜的是。 任穹自身的处理器太过于拉胯了。 踏入筑基,不过是1.0版本的系统,用通俗一点的说法,就是初步从以前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艰辛农业体系中勉强挣扎而出,开启了工业化的进程,有了那么一点富余的生产力,可以定心去探索世界的真实与本质。 但也仅此而已了! 上天不成,下海够呛。 此刻,忽然有宏大叙事在他面前展开,也是有听没懂,差点还让他宕机当场。 无数信息洪流奔腾而过,似乎直接接轨了大宇宙的所有讯息。 匆匆而来,又匆匆而过,任穹根本无法梳理,最后只得到了零星的片段,明白自己的天魂、地魂二魂,都是在怎样的处境中。 寿籍被斩! 轮回崩塌! 时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了。 天魂所对应的人体的寿命、气运,早已被斩了一刀,斩在所有苍生的身上。 在很久很久以前,只要能成“真人”,就可以享受长生的待遇! ——“余闻上古有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故能寿敝天地,无有终时,此其道生。” 古老的典籍中书写,在上古的时代中,真人掌握了天地阴阳变化的规律,能够吐故纳新,吸收天地间的精纯清气,把握自然规律,借气养生,超自然独处,以保精神内守,使身体与精神达到高度的协调统一,所以能与天地同寿。 长生不死,只要是“真人”的成就,便可以觊觎一二。 只是,天变了。 在当今,真人也不能长生,还要继续自我产业升级,疯狂的内卷。 哪怕生产的财富,已经是过去效率的十倍、百倍,也不得解脱,更加的忙碌与辛苦。 这是天魂的处境,不知道被谁斩了一刀?一剑? 任穹怒发冲冠。 ——艹!哪个害人精干的好事? ——站出来,让老子给你两刀! 寿命有限的刀,架在他的脖颈上。 可这不是结束。 在天魂的遭遇之后,又过去了不知道多少年,这期间发生了怎样的事……地魂的处境,也恶化了! 收容地魂的归宿,叫做地府,在生命轮回的框架之中。 所谓地魂,是生灵的历史记载,是天魂映照之下的投影,记载了其一生的功与过。 传说中,地府有一本书,叫做《生死簿》,上面记载了芸芸众生从出生至死亡的所有生命信息……这其实便是对地魂的锚定,才有了这样的大数据记录。 在这本奇书上,没有人能有秘密。 所有的善行与恶行,都在上面书写的清清楚楚。 人在做,天在看! 想要逃脱? 门都没有! 可是…… 有那么一天,地府、轮回,也破损了! 运转的秩序崩塌,鬼……开始了祸乱人间! 鬼。 这其实就是人之三魂中的地魂。 或许是无上大神通者的怜悯,让奔波一生的生灵在死后能静静的享受最后一段时光的安宁;又或许是至公无私的法度,保存下丰富的人道样本资料,有了最适合地魂安息的地方,唤作冥土,与阳间相隔,格格不入。 但不知何时起,这样的秩序被打穿了,《生死簿》消失在动乱中,阴阳两界的格局混乱,鬼神开始游走于人间! 黑狗,就是于这个时期走入千家万户的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事迹。 甚至到今天,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挂着桃符,刻写着“聻”字,以此守护夜晚的安宁,让鬼祸远离家宅! 轮回被崩! 地魂也不得安宁。 收容历史的资料库破碎,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滔天的混乱,会不会让一切的秩序都被重新洗牌? 谁也不知道! 任穹的心头升起微微寒意。 当他借助河图洛书,洞察了世间的部分真实,再转眼看今朝…… ——如果把一个世界都拟人化,那么天道是天魂,轮回是地魂……代表了命魂的秩序,又会是什么呢? 只需要知道,命魂管辖七魄,统领人体,是人身至高无上的君宰,是圣·皇帝陛下! “五!德!” 这是清晰的、唯一的答案。 可在今朝,五德大道——道德、功德、福德、阴德、圣德……正是有前所未有之剧变,已经要将道院都给波及影响到了! 如果在未来,这样的变化继续蔓延下去……会怎样? 任穹想要借助河图洛书去找一个答案,最终看到的只有一片漆黑。 路断了,他看不见。 少年只能知道,他所立身的时代,已经走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岔路口,是浩荡大势奔腾宣泄的高潮! “这是一個怎样的时代?” 任穹迷茫着,颤栗着。 他因为无知,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意,是对自己命运的无法把握。 ——时代的浪花之下,个人是那样的无力! 而近在咫尺的变革,让他已经看不到快速成长的机会。 “世界的路在此转折,我的路又在哪里?” 他忧心于此。 不过,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当任穹忧愁前路时,河图洛书的变化进一步展开。 追根溯源、预示未来,只是它们的一部分妙用。 成为了“真人”的少年,有资格开启更深的宝藏。 当一道灵光信息浮现在少年的心头,让他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这……啥玩意?” “杠杆?” “期货?” 第二十一章 高风险,高回报! 亲! 你还在担心牛市/熊市到来,有着遍地都是的做多/做空机遇,却因为本钱的缺乏,只能眼睁睁的错过,捡一捡芝麻,放过了西瓜吗? 快看这里! 河图洛书,助力您诚信借贷,三百亿额度上限,圆满您的财富梦! …… 一堆乱码一样的信息,冲刷在任穹的心神中。 他艰难的梳理,总算是捋了个大概出来,知晓了此刻全新扩展出来的功能。 越看,他的脸色越是古怪。 当然了,具体的宣传词汇、广告词汇,不是他歪楼出的那些内容……但是呢,大差不差。 这是源于河图洛书的特性。 它们是解析宇宙、演算时光的顶尖灵宝,半个身子探入历史大势的洪流中。 算天,算地,也算人,编织命运的轨迹,走向全知的尽头。 而全知,也意味着全能。 计算了天地与苍生,自然也能去利用。 任穹修行不易,因为他只有自己的天魂和地魂,扎根在天地中,去倒腾自己的那点血肉和发力。 他就是把自己压榨到死了,也是有极限的! 这个世界是公平的。 它公平的给每个生灵十二个时辰的基础时光,框架住每個生灵的基本生命形态。 时间有限,血肉有限,三魂定数……这注定了每天从天地中获取的固定分红——提炼的法力,也是有数的。 这该怎么办? 自然是……借贷嘛! 只要思想敢滑坡,方法总比困难多。 比如说…… 现在的“自己”,是有限的。 但,往后一年的所有“自己”集合,这份量不就上去了吗? 再大胆一点,往后二十年、三十年,自身天地二魂在世界中的扎根定位,全部抽取到现在……这不就成了一笔庞大的财富? 以这笔财富,这股力量,去撬动天地,分配利润,壮大自身……岂不是能有数十上百倍的效率出产? 这完全是河图洛书能做到的。 因为它们能预测未来,自然也能规划未来,透支未来……尽管越是往后推移时光,它们能看到的可能就越局限,被变数所冲刷。 任穹砰然心动。 不过,他按捺住了冲动,继续解析。 在生命个体的纵向时光上,河图洛书可以有精彩的演绎;横向,也是如此。 这一回,落子的地方就不是个体的深度了,而是集体的广度。 ——自己的天地二魂,份量有限是吗? ——那,可以“借”别人的天地二魂一用嘛! 大家一起共同建设,在天地宇宙中荡起波澜,让道的潮汐汹涌浩瀚,有更大的波动产出分红。 然后作为发起人,他任某多剥……分配一些剩余价值,很合理的对吧! “我终于知晓了……” 少年无语凝噎。 “为什么到今天,河图洛书成了反贼头头的标志。” “这尼玛就是在鼓动搞事啊!” 任穹哭笑不得。 掌握河图洛书的人,注定了不是在搞事,就是在搞事的路上。 如果选择个体的纵向深度,那就是要维护所选定的那一种未来,有计划的发展,使其到来,偿还利息负债。 如果选择集体的横向广度,那就是拉帮结派,扩建组织,做大市场——我就是市场,就问你们服不服吧! 两条路摆在面前,是开启河图洛书更深层次威能的必须选择。 只要垂涎这背后蕴含的利益,就一定要上其中的一条贼船。 但是,风险都很大。 纵向的,实质上是压榨自己,透支自身。这一旦遭遇什么计划外的突然变数,个体无法偿还透支的未来,几乎是会原地暴毙的! 而横向……道庭在看着你! 有组织,有纪律,扩大集团,再整合剩余价值到自己身上…… “道庭要抽税的啊!” “何况,如今道庭的变化,五德的诡变……” 任穹叹气。 哪条路都很坑。 不过也是理所当然的。 上了杠杆,就是赌博! 既然赌了,就要有赔本的准备! 只是,让少年放弃,他又不甘心。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可耻的心动了。 虽然高风险,但也的确是高回报。 像他这样的“散修”,大天地中的真实“散户”,不走点特殊的路子,又如何玩得过“庄家”和“游资”? 如今大劫将至,风雨飘摇,任穹想要努力积攒抵御劫数的资本,要能熬过凌冽寒冬。 “要不……试一下?” 一阵犹豫后,他庄重的选择,河图轰鸣,洛书震动,两道灵光闪耀,像是蒙尘万古的珠宝散发了耀眼的光辉。 少年踏上了贼船。 …… “哈!” 任穹睁开眼,入目所见是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就在他面前眨巴着。 心神恍惚、沉迷于新世界的少年,一时间反应不过来,都被吓了一跳。 顿时,一片圆融灵光在他的体表泛起,一切都是自发的,如水波一般的守护住了自身。 这就像是固化了千锤百炼的神经反射,如同烛火燎到指尖手会收回,膝盖下的关节被敲击小腿会摆动……这是本能。 真气守护,如今也成了本能。 这是七魄被降服后的表现,不再是各家自扫门前雪,命魂凌驾其上,为人体安全书写了全新的法度秩序,建立危机意识,并且贯彻到位。 不再仅是火烧到了身上,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而是当感应到有危机可能上演,便预先防范,守护人体国度的财产安全。 “灵光自生,行在意先!” 任苓震动,一双眼睛睁得老大,“老哥,你竟然现在就自行奠基了?!” “按理来说,你们这一届即使到了考学道院的时候,能奠基的也没几个呢!” “一旦奠基,就算是拿到了半张考入道院的门票了……” 小丫头很羡慕。 “成为真人,七魄被降服,哪怕先前再平庸,也能成为一个小天才。” “记性提升,思考理智,肢体灵活……就算去搬砖,也能搬的比一般人好。” 她掰着手指数,心情愉快。 兄长的突破,像是一下子冲破了她心头上的种种阴霾,不再对这个世界迷茫,不知前路所在。 任穹看着她这番姿态,微微一笑。 “搬砖?这辈子都不可能搬砖的,只能靠画符来维持生活的样子。” “再说了,我本就是天才,奠基又有何难?” “你要向我学习,懂吗!” 任穹起身,伸了个懒腰,“可别像那些修行差的人,最合适的年纪没能筑基,错过了就悔之晚矣。” “十六岁到二十岁的年纪,是真正恰到好处。” “身体刚刚成熟,可以采摘果实……过早了,性征还在发育,稍有不慎,就会导致出现畸变。” “而过了二十岁,身体生命力旺盛,看起来是思维敏锐,精力充沛,但这其实也是七魄战斗力最强的时候,命魂不易降服他们,容易被欲念所左右。” “再往后,到了三十多岁,精力下滑,开始走下坡路……这时候再筑基,就晚了。” “上了年纪,记性会变差,思考会迟钝,连身体都变弱了,这是七魄衰微的开始。” “降服了这样的七魄,虽然还能筑基,但再往前走就很难了。虽然有特殊的例子,但一万人中都不见得出一个。” 任穹刚刚才亲身走了一遍筑基路,此刻很多知识便自然了悟透彻,将许多修行上的禁忌与避讳贯通。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故此道院招新,会卡时间,对接学府……这是一整个完备的培养系统。” “懂了懂了!”任苓拿笔记下。 “懂了就好,去用晚膳吧。”任穹眸光变幻,“用完之后,你好生休息,我要出门走一趟。” “啊?!”任苓顿时俏脸发白,“夜晚出门,容易撞鬼,招惹不详的!” “不怕。”任穹微笑,“我已经跨越筑基关卡,成为真人了。” “真人之前是伪物,天地二魂不自证,故而惧怕鬼魂入侵,篡夺地魂中枢。” “可我既然明悟三魂,自然也就能抵御鬼怪了!” 第二十二章 血月,佳人,追查 晚饭之后,小姑娘一脸担忧的看着她的兄长。 只是任穹所决定的事情,不是她这小胳膊小腿所能抗拒的。 在一番软磨硬泡失败后,她被威严的兄长大人镇压,令之好生待在家里。 “认真自觉的晚修,知道吗!” 任穹披着大氅,黑色的鸦羽编织,自有一股神秘的气质环绕。 弹指一抖,一叠玄黄币钞票就到了他的袖中,只剩下一张大钞在掌心上变幻着形状。 “好……吧……” 任苓拉长了尾音,有气无力的回到了书房,蔫蔫的抄起纸笔,临摹阵法,画着各种各样的三视图,标明数据,演算结果。 阵道,可以说是这个世界的土木工程设计师了。 毕竟阵法这东西,基础就是立体空间的排列,不是单一的平面问题。 三维是起步。 甚至若是再高大上一些,甚至连时间的领域都会涉及到,是四维! 像是借助周天星斗成阵的盖世大阵,便要慎重考虑时间的变量……因为传说中太古星辰方位不一,每一束洒落人世间的星光,可都是辗转了不同的光阴。 想要最大化发挥星辰类阵法的威能,那可是很费脑子的,往往要有一件易道灵宝压上去才行。 任穹笑看着少女苦哈哈的投入到题海中,唤来忠心耿耿的旺财狗子,它刚刚才洗完碗、拖完地、擦好桌子,做好全职保姆的工作。 “看好家。”任穹嘱咐道。 “汪!”狗子大叫,表示保证完成任务。 任穹这才放心的推门而出。 阖上门时,他特意在家门前多挂了两块桃符,以震慑邪祟。 这是以防万一之举。 虽然家在小区,众人拾柴火焰高,旺盛的生人气息汇聚,家家户户都有黑狗守护,外有法阵烙印……但任穹不会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人身上。 “呼!” 少年长长吐出一口气,夜晚的风总带着几分刺骨的阴寒,像是从九幽之下刮出的怨灵悲嚎,让人骨髓发麻。 他的手从旁边一抽,便抽出个纸灯笼来,里面有红烛长明,照亮了一方小空间。 顿时间,似乎阴风都远去了。 “走喽!” 任穹提着灯笼,晃晃悠悠的离开家宅,走出小区,向夜晚的世界进发。 在他离开之时,任苓跑到了窗口前,目送着兄长远去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也没有回神。 “唉!旺财!”许久后,她召唤狗子,摸着狗头,自言自语,“你说兄长大人他是要干什么呢?大半夜的还出门?” 小丫头闷闷不乐。 “汪!”旺财狗叫一声,安慰二主人。 “筑基就了不起啊!”任苓脸拉的很长,“不就比我大五岁吗!” “等着瞧!” “到那时候,我也能自行筑基,考上道院,成为一代阵宗大修,威震寰宇!” 小丫头说着说着就喘了起来,畅想未来,威风八面。 直到被旺财打破了她的意淫。 “汪!” “切!”任苓撇撇嘴,便要合上窗户。 只是在这时,她的目光却不可抑制的被吸引了,像是有怎样的人、怎样的事,如同一个黑洞般,摄取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小丫头仰着脑袋,近乎成了九十度角,脖颈都发出一声咔吧的声响。 她的嘴巴不自觉的张开,像是随时会发出“阿巴阿巴”的声音。 血月! 白衣! 高悬在天穹的尽头,是一轮晶莹中带着血晕光辉的月亮,若是有人看得久了,难免会升出尸山血海的错觉。 很多人认为,世间会有那么多魑魅魍魉,这月亮是要负主要责任的。 于是,私底下有血月的称呼。 神月无声,不会抗议,这帽子戴上了,就再摘不下去。 不过在此时此刻,血月却又不算什么了。 月光倾洒而下,照耀此方天地,却有一道身影,于此间夺去了万千光彩。 那是一个白衣的仙子,衣袖在夜风中飞舞,像是遗世独立、羽化登仙的奇人。 她就站在这片楼宇的最高位置,俯瞰苍茫,尊贵而幽冷。 一只晶莹净白的素手抬起,恍惚间似有一片残缺的书页于其上悬浮,夜风吹过,令之哗啦啦的响着,那声音诡异中带着点阴森,仿佛是万千亡魂在哭泣。 虚幻的蝴蝶,环绕着仙子飞舞,它们融于夜色中,只有一点幽暗的法力灵光,让眼尖的任苓看到。 它们似乎是活物,又似乎是被捏造的器物,亦或者是纯粹的法力演化,在血月的照耀下、夜风的吹拂中,无止境的蔓延飞舞,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灵蝶伴佳人,这样的一幕很唯美。 可是,若视那些灵蝶如触手,再配上血月,场面观感或许一下子就变了,仿佛是魔窟,邪异无比。 有一只灵蝶,就飞到了任苓的面前。 小姑娘想要避开,却发现她这一刻根本动弹不得,灵蝶似有魔力,击穿了她所有的防线。 ——七魄系统被瓦解了! 气魄松懈,力魄软弱,身体僵直,溃不成军。 精、英二魄,浑然若梦游。 天冲、灵慧,更是被入侵——主管各种心猿意马的天冲,沉沦于靡靡之音,丝毫没有爆种的可能。 灵慧的潜意识,记忆的数据库,被强制的输入,自动自觉的激活。 连最后的中枢魄,负责沟通七魄与命魂的关键,都被劫持了,以至于让命魂成了睁眼瞎。 敌人都打到了国都,中枢魄还在对命魂回报一切正常,让命魂·皇帝陛下高呼—— “接着奏乐,接着舞!” 任苓脸上露出痴痴的笑容,失去了往日的种种聪慧精明,成为了有问必答的工具人。 灵蝶翩跹,只有一问。 “河图洛书,可知否?” “我不知道……”任苓乖巧的回答。 同一时刻,这样的场景在不断上演。 灵蝶飞舞,穿过这片楼区的千家万户,什么墙壁,什么阵法,都不能阻拦,如入无人之境。 所有的人都被审问,在一道神通之下回答。 但很可惜的是,最终的结果,让那仙子失望。 灵蝶飞舞着,让受审者淡忘了这段记忆,再重新飞回到她身边,没入了袖中。 唯有那张书页,随风而响。 “《生死簿》,终究是破碎了……” 第二十三章 不速客,封神司! 血月之下,夜风之中,仙子轻语,不胜怅惘。 “我仅有这一片残页,所知寥寥无几。” “能知河洛现踪,窥得点滴线索,已是极限。” “可惜。” 幽光之下,那张书页在淡去形体。 仙子的身形亦如是,如同泡影般消散,恍然若一梦般,是灵蝶梦她,亦或者是她梦到了灵蝶。 唯有失望的话音残留,最后消弭在天地间。 “若是有《生死簿》全本,可知世间一切生灵,晓种种历史信息,谁在做什么事,尽数一览无遗。” “地府裁决人间善恶,皆系于此……可叹时至今日,不复往矣。” 幽幽感叹后,归于无声。 “啊!” 仰头望天姿态的任苓,忽然间就四仰八叉的摔倒了。 她揉着后脑勺,龇牙咧嘴的爬起来,小丫头的记忆还停留在看见白衣仙子前的最后一刻,对自己莫名奇妙摔的那么惨不能理解。 她疑神疑鬼的看了周围半晌,小手一抖,一叠除秽符就出现在手上。 有一个会制符的兄长,还是有些福利的。 小姑娘板着俏脸,此刻故作威严,“何方鬼祟?焉敢吓唬我龟灵圣母?!” “速速现出原形,我饶你不死!” “汪!” 不能理解、但坚决执行二主人命令的旺财低吼出声,小跑到任苓的背后,狗眼圆瞪,为她防御背后的危险。 “噗嗤!” 忽然间,有人轻笑出声,惊到了这一人一狗。 “喝哈!” 任苓顿时一蹦三尺高,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劈头盖脸的就是几张符箓拍出,涤荡人间邪秽。 “轰隆!” 淡淡雷鸣声回荡于此,有丝丝缕缕电光气息,震人心魂,鬼神都要惊。 ——未必是怕,只是如同拖把沾屎,等若吕布在世。 这还不止,跟在符箓之后,是一把的糯米,伴着洋洋洒洒的石灰,从袖中锦囊里爆出,场面可谓惊人。 “咦?” 来者轻咦出声,似乎是好奇与讶异,紧接着洞察了什么,“唔!” 一根玉指点下,破开雷鸣电闪,扫开了糯米石灰,似慢实快,点在了任苓的额头上。 瞬间,小丫头脑袋瓜子嗡嗡的,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晕晕乎乎的旋转着趴下,半晌都缓不过气来。 “汪!” 旺财咆哮,一声大吼,便是转身张嘴来咬。 可惜这时,任苓手中的几张符箓到了那来者手中,“小丫头,符不是这么用的。” 话音落下,一张符箓无火自燃,却不见雷鸣电闪,只有一道幽芒,打在了扑腾跳跃的旺财身上。 下一刻,狗子便萎靡了,啪叽一声摔在地上,一双狗眼中像是了无生趣,又像是激情过后的大彻大悟之贤者。 “除秽符,不止可震慑鬼神,扫除阴秽,也可以对人与妖来使用。” 来者漫不经心的说教,“人体有阴阳,亦有万千念头,如此方为完备无缺,是天道平衡。” “破了阴阳平衡,其形自乱;再扫荡念头,其心自溃。” “人并不高贵,不成就金丹无漏,哪怕吃仙丹、喝仙酿,该有屎尿屁也还是少不了,抓住这点下手,破其阴秽就是破其平衡。” “人也并不高尚,万千念头,有正有邪,歹毒阴险,从不缺少。功德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杀伐毁灭争斗,就是恶念,是阴秽……破除此念,战心自消,十成力用不出三成,不战自溃。” “你一手不差的符箓在手,却不知晓具体使用的技巧,这可不行啊。” 来者翻了翻手中的符箓,点评了两句,“这些符,制作者的实力不高,但意境却到了,有三分大家气象,潜力无限……难得,难得。” “嘶!” 任苓狠狠的倒抽了一口冷气,将头昏脑涨的感觉压了下去后,才抬头怒视不速之客。 这是一个女子,面相不算太出彩,但是身材高挑,英姿勃发,如同一尊女战神。 任苓瘪着嘴看着,简单估算了一下彼此间的战斗力,感觉对面能打一百个她都不带喘气的,咬咬牙忍了。 当然,心底是小本本翻开,把对面给狠狠的记住。 “你是什么人?” “不知道私闯民宅是大罪吗!” 小丫头梗着脖子问道。 “我有搜查令的,你要不要看一下?” 女战神笑着,却是真的取出了一枚符印,给任苓拿去翻看。 小丫头哪里懂这个? 可她又不想输了架势,硬着头皮接过,装模作样的来回看了几下后,悻悻然的交回去。 “姑且不算你私闯民宅了……” 女战神笑眯眯看着嘴硬的任苓,收回了符印,“小丫头还挺记仇呢……乖,姐姐这里有两颗糖,你尝尝。” 说罢,她摸了两颗糖递过去,像是哄小孩子一样。 “我哥说过,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任苓顿时很有骨气的拒绝,“拿回去!拿回去!” “这样啊……那很好。”女战神笑笑,“认真谨慎,才能活的长久。” “你的兄长看来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女战神不以为意,话锋突然一转,“就在刚刚,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什么奇怪的事情?”任苓一愣,摸不着头脑。 “嗯……就是……”女战神沉吟,她盯着任苓,一双眸子射出幽光,“原来如此,梦蝶诡术,错乱神智么?”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些人,还是这么谨慎啊。” 任苓听着,耳朵竖起。 一提到神智什么的,她的心一下子也跟着提起来了。 ——错乱神智诶! ——很吓人的好不好! 在她的身上,疑似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偏偏她自己还一无所知……恐怖! “我会死吗?!” 任苓俏脸绷紧。 “这个……”女战神挑了挑眉毛,“放心好了,没事的。就像是做梦一样,错乱了一小会儿的真实虚幻罢了。” “那群人现在还不敢太过分……否则我封神司倾其所有,也要将他们诛杀干净,以儆效尤。” “呼!”任苓长长吐出一口气。 “我很好奇。”女战神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如果是会死……你会怎么做?” 任苓眼角一抽,“那我要赶紧写一封遗书下来……” 第二十四章 封神榜,天魂,道庭 “一些事情,需要给我那憨憨的兄长交代清楚——” “我藏下了好多私房钱,是我辛辛苦苦忙碌多年的成果,总不能跟我一起没了。” “睡觉的枕头里有三张大钞,卧室大门的底部有一个我挖成的小抽屉,藏了我小半身家……” “还有,我要是一不小心死了,埋的时候别把我的鞋子给陪葬,因为鞋垫底下各自藏着两张大钞,那是我出门在外的应急款项,是用来江湖救急的……” 任苓的状态奇异,如数家珍般嘀嘀咕咕的说着,遗书内容很丰富,都是围绕着一个“钱”字展开。 “……” 女战神无言,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好一朵……奇葩。 “人死了,钱没花光,本来就是一件很让人伤感的事情了……要是兄长大人再把我藏钱的东西给烧了、陪葬了、当废品卖了,那我九泉之下有知,怕不是能被气活过来。” 任苓人小鬼大,语气深沉的说道。 “你……”女战神沉吟着,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很有趣,也很有钱。” “但看你这家庭情况,也不是太好啊?” 女战神来了兴致,一只手拄着下巴,“怎么弄来这么多钱财的?” 任苓顿时闭嘴了。 “咦?不说话了?”女战神眼神一亮,“看来财路不对劲啊!” “你说,我要是把你抓起来,带到刑律司,严刑拷打一番,是不是能破坏一起大型案件?” 听着这样的话,任苓的俏脸绿了,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但她一声也不吭,像是要抗拒从严,赌一把回家过年。 “哈哈哈!” 女战神笑了,笑的恣意,“好了,你不用这副表情,我逗你玩的。” “我封神司,还不至于跟你这样一个小丫头计较……看你的天魂之光清正,料想也没做过什么大恶。” 任苓脸拉长起来——她竟然被这样拿捏和玩弄!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她打不过! 捏紧了拳头后,无奈的松开,心中小人奋笔疾书—— 某年某月某日,龟灵圣母大人记下了一笔仇,有一个可恶的老女人…… 小姑娘在小本本上记录了详细的案发时间、地点,以及当事人,还有未来要去什么地方找场子…… “喂!你说的这个‘封神司’,那是什么单位呀?!” 小本本写到半截,任苓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对面这对头的来历根脚! 这怎么行? 以后怎么找场子?! 她梗着脖子,直接就问了。 “呦呵!你这是日后要找我报复呀?”女战神兴致勃勃,“行,我随时欢迎。” “我也不怕告诉你,我封神司,位列道庭九部二十七司之第三司,更是掌握特殊权柄,就没怕过谁!” “权柄?什么特殊权柄?!”任苓摸出一個小本子,大有你敢说、我就敢记,日后提着杀阵堵伱家大门的彪悍。 “天书——封神榜,你知道吗?”女战神笑眯眯的捏着任苓的小脸蛋,很顺滑,于是又忍不住多捏了两下,像是在蹂躏一个面团,“可敕封山河,号令鬼神……天书封神册万名,亘古悠悠山河兴!” “懂的都懂,我封神司巅峰之时,这宇内之大,皆由我等纵横驰骋!” 女战神好大的口气。 任苓被惊到了,小眼神中露出绝望,仿佛在说——完蛋!这仇没法报了! 不过,她还抱着万一的希望。 “你既然这么厉害……看你这样子,是在追捕什么人?”任苓灵机一动,“你没追上吧!” 女战神听了,心情一下子糟糕起来,没有破防,但伤害不浅。 她不做声,只是扯了扯任苓的小脸蛋,两边拉开,腮帮子变形,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了。 ——这么会说话,就少说点! 蹂躏了任苓一番,女战神才有些泄气和无奈的低语,“这不能怪我……” “我倒也想将那些人给捉住,可这太难了。” “他们掌握有传说中南华真人的部分道统,篡改与扭曲,成为诡术……梦蝶兮,我为蝶,蝶为我?” “游走在真实与虚幻的边界,徜徉在无何有之乡……道行精深者,更是追逐物我两忘,跳脱形骸的束缚。” “这样的对手,追着追着就追丢了,岂不是正常?!” 女战神感叹。 “竟然这么离谱?!”任苓吃惊,过去她从未听闻过这样的信息。 “世界那么大,你这么小的年纪,又能见识到多少呢?”女战神反问,“更离谱的事情,多了去了。” “真要全部扒出来,这天都要变……正是我道庭撑起了一片天,才有苍生黎庶的安居乐业。” 她自豪的说着。 但任苓的关注点不在这上面,她对于维护世界和平不感兴趣,倒是更在意那梦幻离奇的诡术,以及危机感——这样一个离奇组织的成员,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附近,引来了道庭封神司的追捕? 小姑娘小小的年纪,却已经有了足够的危机意识。 “你为什么要追捕?他们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吗?” 任苓询问。 “他们掌握有《生死簿》的一部分残页,试图做什么,这引起了我封神司统领的高度重视……”女战神捡能说的内容简单说了说。 “《生死簿》?这又是什么东西?”任苓抓耳挠腮。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知道这大概是管理苍生之地魂的重器……地府、冥土,都是围绕着它的功用展开。” ‘就像是道庭……道庭掌握了对人道苍生之天魂的最高解释权。’女战神在心里补充,未曾诉诸于口。 但仅是讲出来的那一部分,就足够让任苓目瞪口呆了。 “地魂?我们的地魂,竟然也是能被管理的吗?不应该是独立自主的吗?”任苓感觉三观在幻灭,“还有……残页?” 她很敏锐的捕捉到关键字眼,深度挖掘下去。 “掩藏在历史中的秘密很多,没有什么是天经地义、生来如此的。”女战神意味深长的说道,“或许,正是因为《生死簿》太过不凡,知道的东西太多,所以才引来了反噬,破碎成无数份。” “有些不敢见光的组织,就掌握了这无数份中的一小部分……” 第二十五章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 “哪怕是破碎之后的《生死簿》残页,也有无穷妙用,让人垂涎与觊觎。” 女战神悠悠道,给任苓科普。 她追查目标,线索断在了这片区域,注定此次行动无功而返,索性也不忙碌了,转而跟颇合胃口的小丫头谈谈心。 她见多识广,任苓的那点心思道行,哪能瞒的住她? 看上两眼,大致就猜出了是怎么一回事。 若是任苓在她面前百般狡辩,试图用虚言诓她,想要把她当傻子糊弄,她当即便是转身就走,半点都不想理会。 不过,小姑娘耿直又倔强,倒是让她看着顺眼,也无所谓说些不是秘密的秘密。 “你要知道,人有三魂。” “命魂是人身之君宰,天魂为人身之命数,地魂为人身之经历。” “天魂命魂且不说它,就是这地魂,也不容小觑。” “凡走过,必有痕。” “人们能互相欺骗,用谎言掩饰罪行……但他们纵使能骗了所有人,也骗不了这个世界。” “人在做,天在看……看的是什么?就是这个地魂。” “它事无巨细的记录了人生的点滴,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做过什么样的事情。” 女战神娓娓道来,“而传说中,《生死簿》如同一个终端,对接了所有苍生黎庶的地魂,可以随意的读取与查询,哪怕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仙人也不能逃脱。” “除非是打上地府,以大法力遮掩、抹去记录在其中的姓名,那才能让人无法查询。” “不过呢,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生死簿》破碎了,化作了无数份。” “这些残页,依然有着曾经的能力,但大不如前,时灵时不灵。” 女战神轻笑着,“有的时候,能知晓有什么大事正在发生,却不知道是谁做的,在哪做的。” “有的时候,又突然就推送一个姓名,没头没尾……不说天底下同名同姓的有多少,不指向详细地点很难落实到具体的一个人,只能广撒网。” “就说这個人干了什么事?没有描述。” “他可能是正在做一件大事,在改天换地;也有可能只是因为不小心摔了一跤,骂骂咧咧的去药铺。” “你说,这坑不坑?” “若是花大力气去追查,结果发现就是鸡毛蒜皮的一件小事,是不是很闹心?” 女战神笑问。 “啊这……的确是这样。”任苓想了想,点头认同。 “所以,《生死簿》的那些残页,大多数时候都是被当成一个乐子的……但完全不管吧,又让人担心,会不会有人从中得知到什么重要信息,继而进行谋划,造成破坏性灾难。” 女战神叹息。 这可谓是天底下最让人抓狂的事情了。 管吧,得不偿失。 不管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捅破天了。 “尤其是,当一些不怎么正常、让人无法想明白他们脑回路的组织,掌握了这样的残页……就更是令人心累。”女战神长长吐出一口气,“就像方才发生的事情,那梦蝶组织的成员。” “她施展了诡术,审问查询……让人搞不懂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除非将之就地镇压,才能告一段落。” 女战神为自己哀叹,这都是什么令人纠结的工作。 “噗……咳!” 任苓想要幸灾乐祸的笑出来,不过在女战神有些危险的眼神下改换成了咳嗽,“这位封神司的大姐……姐,您辛苦了!” “感谢您为赤阳仙国稳定与安宁做出的卓越贡献,苍生黎庶是不会忘记你的功劳的!” 任苓一本正经的夸奖,引来了女战神的大大白眼。 “小没良心的,你想笑什么呢!” 她屈起食指,重重敲击了一下任苓的额头,震的她脑瓜子嗡嗡响。 “有能耐的,不要阴阳怪气,我等你三十年后打上我的门前!” “不要敲我头!会敲傻的!”任苓不屈的挣扎,揉着红肿的眉心,“不用三十年,二十年、不,十年!十年我就要你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哦豁?!”女战神都要笑岔气了,“十年!你也真敢想!” “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也能跟我做对?” “你懂什么!”任苓大叫道,“我麾下有一狗一人,其中狗子有旺财神将,学业优秀,早晚会从狗德班毕业,取得出彩成绩;有我的兄长任穹,不到十七岁就已经筑基功成,收服七魄,协调三魂……” “到时候,我一家人并肩子上,还能赢不了你?!” 小姑娘说着说着,趾高气扬起来,“怎么样?怕了吧!” “怕?我的人生信条里就没有这个字。”女战神挥手,“我等着你的挑战……记住了,我在封神司中称号为‘金灵’!” “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怎么赢我?!” “别又像现在这样——” 金灵女战神笑眯眯的说着,伸出了魔爪,对任苓的小脑袋瓜子好一番蹂躏。 最后,在任苓的“哇哇”大叫声中,她嘿嘿一笑,身形如光似电,从敞开的窗户遁出,驰骋天下,神速无双,就此远去。 任苓还在气咻咻的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半晌才梳理好,愤愤然的走到窗前,用力的合上了窗户。 且,一不做二不休。 一张张符箓被洒出,将整片屋内空间都清扫一遍。 做完这些,她一只手自然的搭在狗子脖颈上,似有意若无意的划出一个符号。 下一个瞬间,旺财的目光不经意间变得犀利有神,抽动鼻子,深深的呼吸,分辨气息。 “汪!” 很久后,它才确定无误的叫了一声。 “呼!” 任苓大喘了一口气,整个人疲惫的坐在地上,背后有冷汗津津。 “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她喃喃低语,小脸上尽显疲态,“以后不斗智了……我要一座杀阵平推过去……” 她四仰八叉的往地上一躺,翻了个白眼。 “兄长大人啊……我为了这个家,可是操碎了心!” “竟然有道庭的大人物光临我们这地方……” “我不知道消耗了多少精神,才为伱在别人那里留下一些印象。” “这点印象,不能保证你能走后门、成为关系户,但起码不会在你被人给仗势欺凌的时候,没人能开口为你说一句公道话……” 很难说不是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给任苓带去的刺激太大。 “当然有得有失……十年后你被人按着暴打,你应该也是能接受的吧?” 任苓嘟囔着。 她为任穹安排未来的人生。 也不知道任穹若是此刻得知,会被气成什么样子,会不会高歌一首—— “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 第二十六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黑市! 烛光长明,在黑夜里开辟一方净土。 任穹行走在其中,宛如救赎众生于苦海的神灵。 血月高悬,另有千家万户灯火闪耀,但在夜晚的世界里却不显得如何出彩,因为……大地。 大地的深处像是有黑洞,悄无声息夺走了世间的光明;又像是有幽冥吞吐,地府空荡荡,恶鬼在人间。 时而有阴风吹拂,带着森森的寒意,试图摇曳烛火的光影,让这一点光明也沉沦。 “呼!” 任穹长长吐出一口气,属于他的生命火光蓬勃燃烧,驱散了无声无息却无所不在渗入他骨髓的森寒。 命魂之光炽盛,七魄同心协力,在双肩与头顶点燃了三把阳火。 这是每一个活人所特有的,可震慑邪祟。 生命力越是强大,这三把阳火便越旺盛,让鬼魂都惊惧。 当然与之对应的,也会吸引到更强大的鬼魂,令之侧目。 黑夜中的火炬,是最靓的仔,很容易成为靶子。 不过这年头,做鬼也不轻松。 多少年下来,市场早就规范了。 鬼想拦路掠夺生人之气,甚至是杀人越货、取而代之,真的闹得太大,道庭、仙国的拳头就会砸下来! 见不得光的黑暗邪恶,还是干不过青天白日的。 只要夜晚中的行人知晓一些隐晦的秩序,那是“道上”的规矩,求个囫囵而退,就不是太难。 当任穹沿着小路走出一段距离,感觉到越发凝聚在身上的恶意,嘴角一扯,一张一直于手中翻转折叠的大钞便发出“刺啦”的一声脆响。 它化作了均等的两份。 其中一份蜷曲着,卷成了一根香,亦或者是一根烟? 少年的指尖摩擦,一点法力点燃了火光,烧起了“钱香”。 瞬时,所有的恶意都淡去了,仿佛凝视他的黑道大佬面对新人的孝敬,露出满意的笑容—— 年轻人,很上道嘛! “呼……嘶……” 冥冥中,像是有“人”靠近过来,狠狠的吸上了一口“钱香”,然后发出很快活的呻吟。 任穹感应着这一幕,眼底深处很淡定。 自从在器度真人那里窃听到了玄黄币的制作工艺后,他就无师自通的明白了许多不被诉诸于口的隐秘。 那是光明之后的黑暗。 夜晚的世界,有百鬼夜行……但,这背后就没有秩序吗? 不可能的。 真是这样,道庭早就可以申请破产了。 秩序一定还存在,并且大致在道庭的掌握中。 只是许多细节被隐藏了,不为普通人所知晓。 凡人与鬼,不一定是对抗,也有可能是共存。 “甚至说不好,还有互相利用呢……” 任穹的目光如炬,对一些事情了然。 “鬼祸,或许一开始是意外。” “但往后能一直不除,占据了黑夜的世界,那可就不见得是意外了……” “所以……” 他淡然看着不断燃烧的钱香,另外的半张大钞折叠,妙手天工,化作了一张纸鹤。 纸鹤散发明净光辉,构建了一张除秽符的框架,震慑鬼心。 一边是钱香,一边是符箓,原本正美滋滋享受的鬼魂愤怒,感觉碰到了硬钉子。 不过权衡利弊之后,它妥协了,不再视任穹是好拿捏的软柿子,转而看作是能讨价还价的生意人。 任穹提出了自己的诉求,鬼魂不满的嘟囔,还是给满足了。 阴风呼啸,歪七扭八的字迹显化在半空。 “黑市在东兴街……是大鬼头罩着的地盘……” 有钱能使鬼推磨! 尤其是一手有钱,一手有枪,那就更是如此了! 这暗中的鬼魂,拿了任穹的好处,又被拿刀指着,一番抱怨后,道出了一些此地道上的规矩。 有人在坐庄,做着许多见不得光的生意。 具体的地点和信息,就在东兴街,是一位大鬼头的场子。 很多市面上难见的好货,许多杀人越活的赃物……都能在那里寻见。 只要有足够的玄黄币,便能在那里买到你所想买到的所有东西! 当然,买的起是一回事,能不能全身而退……就是另外的一回事了。 “原来如此。” 任穹满意的颔首,他略微沉吟后,轻笑着将那“钱香”递了过去,建立交情。 “交个朋友。” “呼……嘶……” 暗中的鬼魂大喘着气,疯狂的呼吸着,钱香急速的燃烧,不一会儿就烧完了。 一道幽暗的影子浮现而出,像是得到了补充,在血月下撑起一片烟雾,模拟着人身……模糊的五官,扯出一个艰难夸张的笑脸。 与此同时,它抛出了一道鬼息,缠绕在任穹的肩膀上,认下了这个“朋友”。 当然,这样的友谊很让人疑惑与担忧——究竟靠不靠谱? 不过想来做個酒肉朋友,还是不成问题的。 任穹留下了自己的暗号,悠然转身离去。 纸鹤在他的身前飞舞,像是一个指引者。 “唳……” 原地停驻的鬼魂发出一声嘟囔般的尖利啸声,散化在夜空中,只留下淡淡的阴气。 它有自己的地盘,在夜晚的世界中收着过路的费用。 它本身是鬼,但时代把它变的像是一个人。 “啧!” 任穹走在大路上,没有回首,只是轻啧一声。 一件东西,悄然自其袖中滑出,落在他的掌上。 那是一个乌鸦的面具。 少年施施然的将面具带上,搅乱灵机感知的符箓作为内衬,让人难以洞察其面具下的真面目。 自此,夜晚的世界里,任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身份可疑的危险人物。 “我是谁?” “我叫乌鸦。” “来做生意的。” “久闻大鬼头之名,特来景仰一番。” 当他来到东兴街时,对拦路在前方的两道鬼影是这样说的。 说罢,两张小钞送出,“给两位的酒水钱。” 顿时,鬼影重重,两张小钞消失了,路也给让开了。 还有一枚符印递上,是给客人的身份铭牌。 诚意十足。 它们收了钱,是真的给办事! 任穹带着面具,接过符印,顺着通往地下的道路,走进了全新的世界。 在跨过最后的门槛前,他心头一跳,骤然回首,望向家的方向。 第二十七章 战弩,北海 “家那边,有什么事情在发生?” 任穹皱眉,心神起伏,河洛转动。 一个大致无忧的结果显化,是对多种未来时间线的俯瞰,无需担忧。 任苓不太需要操心。 倒是他自己……却是冥冥中有因果纠缠上来。 这让少年一脸问号。 他人不在家,祸还能从天上来?! 这还讲不讲道理?! 大写的无语两个字,都快写在任穹脸上了。 摇了摇头,他暂时搁置此事。 “都来到了黑市,好歹看一看,总不能无功而返。” 在给客人储物的隔间中整理一番后,他便迈开脚步,在这片地下的空间中深入。 任穹能看出,进入这里的通道其实并不唯一,四通八达,与多处街道相连,构筑成了巨大的地下巢穴。 且,虽然名义上是“黑市”,但是规模格局可一点都不小家子气,昏黄的灯光,穹顶高悬,一道道禁制交织,划分出一个个从外面看去略有些灰蒙蒙的空间。 空间之中有柜台悬浮,一些藏头缩尾、通体笼罩在黑袍之下的神秘人,就在上面摆着要出售的商品。 这是卖家。 除此之外,还有买家。 他们身着各式奇异服装,带着各种古怪的面具,将自身的信息遮掩……不过,看某些面具人的举止身手,一些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任穹知晓,这有许多都是不简单的。 或许在外面,在光天化日之下,他们都有着光鲜的一面,是人们尊敬的长者,是人们崇拜的偶像。 任穹漫步在黑市中,跟随着人流。 虽然理论上,他是一条混入了狼群中的二哈,但他一点也不慌张。 走路有些歪七扭八,下巴高高的昂起,像是在用鼻孔看人一般。 这如同一个来黑市看新鲜、图個乐子的二世祖,带着没有转变过来的高傲。 任穹深信,在这样的黑暗森林中,真实的身份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别人以为他是什么身份。 他是新人,很难演好老鸟,索性另辟蹊径。 他这里看看,那里瞅瞅,默默的了解这在光明之下的黑暗一角。 许多市面上违禁的东西,在这里都有的出售。 甚至于,他还看到了军械! 那是一把战弩,八成新,上面还沉淀着浓烈的煞气,显然不知道射杀过多少魑魅魍魉、妖魔鬼怪! 在弓弦上,有一道刺红的色彩,那是人族的血。 任穹手中一把用来装样子的折扇“啪”的一声收拢,在摊位前虚点着战弩,禁制很好的隔绝声音,为交易的双方提供一定的隐私。 “这弩,似乎不是道庭最新列装的那款吧?掌柜的这也能拿出来售卖?不是军械就一定值钱的!” 他大大咧咧的点评,带着点盛气凌人的意思。 年轻,自然气盛。 尤其是他一身纯净的法力灵光,那种降服七魄后举手投足都是圆融无暇的举止,很清楚的告诉对面,他是一个筑基的真人! 很年轻的真人,颐指气使的气度……或许有老辣的猎手会考虑针对这样的人物下手,但更多人是不愿意过分招惹与碰瓷,能省下很多麻烦。 “小郎君说笑了。”这个摊位的掌柜堆着笑,“军械,向来是道庭严管的重中之重,何况是最新列装的那些?” “能借着更新换代的机会,淘汰下一批旧款,流动到这里,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况且,小郎君或许不觉得这样的军械算什么,但对一般人来说已然足够使用。” “哦?是吗?”任穹做出倾听的姿态,扫过弩旁的标价,信手一挥,便是一叠玄黄宝钞落下,取了个整数,略多一些。 “我不在乎这军械的威力,倒是想了解了解它背后的故事……你若说的好,这些就是你的了!” 玄黄币的魅力,无人能抗拒。 顿时,掌柜的双眼就亮了起来,点头哈腰道,“小郎君既然想听故事,我自然是要说得的!” 他脑筋急转,头脑风暴展开。 事实上,他又能懂多少? 虽然是收货的贩子,但是也就了解个大概。 而且这其中还有些不能见光的东西,涉及到渠道的保密。 但是,他做这行的,那是很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 再加上走南闯北,见的世面颇多,各种剪切嫁接,生生能给胡吹乱侃出一个故事来。 掌柜自忖,应付眼前这年轻小郎君的要求是足够了。 殊不知,任穹也是在借此扩展见识。 很多东西,不是书本上能概括全部的。 也有很多东西,是正常渠道不能了解的。 就像是现在。 “北海有妖祸,小郎君是知道的吧?那头大鲲,以前还好,最近些年可是年年都想着上岸……”掌柜唾沫横飞,绘声绘色的为任穹讲述了外面的世界。 “这位妖族巨擘,训练妖军,广备武库,岂是等闲?道庭的大人物有人走出,去与之争锋,竟是不能胜!” “于是,前线便越演越烈,道庭各府道兵开拔,驻守海域,震慑群妖……” 掌柜的很能扯,又能说得很让人感觉身临其境。 在玄黄宝钞的诱惑下,他使出了浑身解数,力争让客户满意。 任穹也的确满意了。 他砸吧砸吧嘴,“难怪父亲大人,这些年来热衷打通北方商路……” 掌柜的能扯,他也很能编,一老一小,硬是没有一个正经人。 任穹的认知世界被扩宽,便推了推那沓玄黄宝钞,到了掌柜的面前。 同时,顺势卷走了那把战弩,收入到百宝囊中。 伸了个懒腰,摇头晃脑的离开,只留下掌柜的咧着嘴,点数着手中的宝钞。 …… “钱可真是个好东西。” 任穹漫步着,心底盘算,“一把战弩在手,有心算无心,杀个普通筑基修士不算难事。” “就是它是违禁品,等闲见不得光。” 他思索着从器度真人那里了解的情况,知晓道庭在仙国中维持稳定的方略,那推行了不是一年两年了。 “不过,管他呢……” 任穹想着,哂然一笑。 “这世道不安全啊……有一把弩在手,好歹能面对不公反击一二。” 第二十八章 魔心,魔道!(第一更) 人身安全,向来被任穹视为第一要务。 ——当别人说你有杀伤性武器的时候,你最好真的有! 曾经的他,或许还能不在意这些事情,相信世道的安全。 但是在器度真人那里了解到风雨欲来后,他的目标就变了,也明确了,提升自己,武装自己。 且,任苓的遭遇,也给他敲响了警钟。 你不惹事,架不住事来惹你。 那些好生生将要进入少学府的幼苗,他们招谁惹谁了?却死的那么卑贱若微尘。 故此踏入黑市,他最先交易的,就是军械! 手里有一把弩,任穹顿时感觉自己不一样了,底气都上来了。 如果说,先前那高傲、不怕事,甚至有些惹事的二世祖姿态,是伪装出来的……那么现在,他是真的有些搞事的冲动! “邻居囤粮我囤枪,邻居就是我粮仓……” 任穹心底嘀咕着,神识浸入百宝囊中,看着那把战弩,怎么看怎么喜欢。 三百丈之内,射箭如流星,触之毁物,筑基真人不死即残。 这是针对皮糙肉厚的海中妖族开发的利器,对人族……那就更有毁伤效果了! “可惜,只有一个弩匣,十二根弩箭!” 任穹唯一惋惜的便是这个。 战弩简单易上手,奈何弹药有限,用完后还不如废铁。 “所以,我需要一些……大威力的符箓制作方法!”任穹想到自己的长处,顿时就有了明确的目标,“阳光之下,我找不到任何一种真正暴力杀伐的术法神通,更不要说是有储备能力的杀伤性符箓了。” “只有在这人间的黑暗一面,我才有希望得偿所愿。” 他掂量着自己兜里的财富,来时取了一沓玄黄宝钞,现在已经耗去了一部分。 至于说剩下的钱财够不够达成目标? 他心中也没有底。 任穹有目标的寻觅着。 不得不说,黑市来这一趟,他真的开拓了见识,扩展了认知。 军械,只是这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面,黑暗下的世界过于精彩。 忽然,有人大喝。 “魔心!有人要么!” 任穹循声望去,看见了不远处有一道高大巍峨的身影,将身上的黑袍撑得鼓鼓的,几乎都要遮不住了。 他双手环抱在胸前,粗犷的气息铺天盖地的散发,让靠近他摊位的人都是呼吸一窒,感觉到绝强的压迫感。 其若魔神。 他解开了摊位上的禁制,不止是隔音,还有遮光——这本是保护交易的,让客人和摊主的生意变得隐秘。 但是,这魔神般的男人却反其道而行之,如同广播,吸引目光。 没有足够的底气,又怎能如此,怎敢如此?! 立竿见影的,人流涌动,向那里而去。 任穹自然也不例外,顺着大流,靠近了过去。 在那个摊位上,摆着一个个瓶瓶罐罐,透明的琉璃中,有晶莹的丹水充盈,泡着一颗颗心脏。 只是相比于常人,这些心脏都很“离奇”与“抽象”。 它们哪怕被取出了人体,也依然像是活着的一样,在瓶瓶罐罐中自发的跳动。 几根进出血液的血管,如同触手一般,蜷曲着,扭动着……就很吓人与恶心。 任穹望去,感觉整個人都不好,有些想吐。 不止是他。 不少人都是如此,感觉精神受到了冲击。 但,有些人既想吐,又同时露出了惊讶与垂涎。 任穹感应的分明—— 因为就在他旁边,便有这样诡异复杂的一个人。 “竟然是魔心啊!” 任穹的另一边,一个头戴狗头面具的佝偻身影,发出惊奇的感叹。 显然,他是知晓些什么的。 任穹面具下的眉梢一挑,耳朵顿时竖起来了,暗暗注意着。 在那佝偻身影的旁边,有一道矮小的猫脸面具人,此刻沙哑着嗓音,“七叔祖,魔心是什么?” 任穹暗暗点赞,他也有同样的困惑。 “魔心,就是魔道之心。” 佝偻老者阴沉沉的笑着,低声为猫脸人解释,“这是与道门修行不同的一条路子。” “大家都知道,三魂七魄是基础,所谓修行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做文章。” “道门修行,筑基天关,便是要让命魂降服七魄,再贯通天地二魂,构筑天地之桥,如同大坝,借用天地浩荡大势,成就自己。” “但你想过没有?” “有没有另外的路子?” 佝偻老者笑道,“命魂若君宰,统御七魄,节制人体本源,等若道庭统治亿万苍生黎庶。” “此为大一统!” “若是反其道而行之,道庭退,苍生进,藏富于民呢?” “映照在修行中,便是命魂退,让七魄进!” “不可能吧?!”猫脸人低呼一声,“命魂不作主,而让七魄抬头?这岂不是太阿倒持?自寻死路?” “呵!哪有什么不可能?”佝偻老者轻笑,“命魂当家作主之前,人体难道就活不下去了?” “你要破除知见障!” “筑基之前,命魂没了七魄,直接就化作了肉泥,整个人体都撑不起来。” “反过来,七魄没有了命魂统御,只是得了失魂之症,躺在床上无知无觉,如同草木不动。” “从这方面看去,七魄可比命魂还要重要一些。” 佝偻老者说道,“命魂能决定是否活得好,但七魄决定的是你能不能活!” 老者一字一词铿锵有力,震动了一旁的任穹。 他有些侧目。 这般说辞很新颖,让他这刚筑基的年轻人才都颇有触动。 ‘倒是有趣。’ 任穹目光眨动,心底若有所思,‘这番见解,很新颖啊……若是写成一本经典,描述人体基本单元和命魂大一统的合作与斗争,阐述究竟是谁撑起了人体国度,谁才是人身的根基载体……’ ‘若是再扩展开来,由人体至仙国,探索道庭存在的意义,究竟是谁才是人族不可或缺的主体……’ 他脸色古怪起来。 他用屁股想都知道,在这道庭治世的岁月,妥妥是一本禁书啊! 许是那佝偻老者也知道,这触犯到了冥冥中怎样的禁忌,于是嗓音压的更低了。 “由这样的理念出发,于是一条有别于道门的路就被走了出来。” “重七魄,而轻命魂;七魄进,则命魂退。” “这一条道路,谓之魔!” 第二十九章 无漏根基,灰蛇胖虎 “这条路,不重视与抬高命魂,讲究人体国度之内魂魄平等,诸权分立,追逐永恒。” “魔的理念在于,七魄才是最直观的感受与适应大天地的人体根基,不像是命魂,往往容易脱离了实际与根基……” 佝偻老者低语,“因此让七魄自我治理,自动适应天地,演绎生命的奇迹,才应是堂皇正道。” “可七魄没脑子啊!”猫脸人困惑,“自我治理,行的通吗?” “这就是生命的奇迹……有人说,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佝偻老者评价道,“生命会自己寻找出路,七魄也一样。” “因此会有变异,以全新的姿态,去适应变化的世界。” “至于命魂?” “就等着接受七魄公投、共同表决意识倾向好了!” “身体喜欢什么,命魂意识就去追逐什么。” “想要占有,那就去主动的掌握与占有。” 佝偻老者说到这里,眼中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神采。 既是羡慕,又是厌恶。 这样的“魔”,活的恣意与潇洒,让人羡慕。 但同样的,也一个个都是神经病,经常肆无忌惮做出令人憎恶的事情,只为满足自身。 “好邪恶的样子……”猫脸人低声道。 “活的这么自我,一定是很遭人恨,被不断的清剿与打杀吧?” 猫脸人猜测着。 “理论上是这样的。”佝偻老者幽幽道,“但是,大家不得不承认——这魔道,太难对付了。” “因为他们放任七魄,进行变异,去上演生命的奇迹……这是一种另类的养蛊,又在人体国度内有隐性的共识,所以经常能变异出蛊王来。” “你当知道,对于一个凡人的一生来说,大致有百个春秋。” “可人体国度内呢?” “那一个個最基础的生命单元呢?” “它们如同是‘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更新换代,太快太快了。” “这样的更迭效率之下,进行养蛊,供养七魄生变……于是,往往能进化变异出很独特强大的脏器,让魔道修士同境界之下战力极其强大!” “你看这摊位的魔心,其实就是如此。” 佝偻老者点指,“魔心,便是变异的心之脏器。” “心,对应七魄,是为中枢魄。” “主导血液运营,供养全身,这一变异,更是了不得……或许,每一滴流经过心脏的血液,都会因此带上强大的活性,具备简单的不死特性,生命力顽强,非常难杀。” “好强大……于是就能售卖吗?”猫脸人不解,“有什么用呢?” “当然是用来移植了!”佝偻老者说道,有一种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换心!” “用这鲜活的魔心,替换原本的心脏,吸纳其优点,扩展自身的七魄系统……这样一来,不就兼得了道修和魔修的长处吗?” 任穹听到这,感觉浑身上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好残忍与血腥! “会排斥的吧?”猫脸人低声道,“他人的心脏,是其七魄的载体,硬生生的吸收进来……岂不是要冲击自我的七魄系统?” “排斥自然会有……但有的是方法解决。”佝偻老者话音低沉,“种种手段,可以化解排斥与反噬。” “一开始,是最下乘的换心之术,后果严重。” “到后来发展着,有了别的法子,可以压榨劳力,供奉命主……等到吸收干净了精华,就一脚踢开。” “嘿!据我所知,某些势族就是用这样的手段后天培养子弟,让他们五脏之气旺盛,通往无漏金丹的道路被铺平许多。” “五脏强大旺盛,演化人体五行基础圆满,构筑简单内循环,是无漏金丹的基础条件。” 佝偻老者说出了隐藏的秘密。 顿时任穹理解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看向那摊位上的魔心,是那样眼神火热。 金丹的门票! 哪怕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一颗魔心,就是一个筑基魔修的性命……而众所周知,魔修向来战力强大,不好杀。”佝偻老者看向那摊主,语气很是严肃,“能杀这么多魔修,还能摘下完整的心脏,其实力可想而知。” 他在忌惮,有理有据。 任穹对此深以为然。 光是看那大块头,压迫感十足,就足以让人望之生畏了。 魔神般的身影,只是立在那里,便令许多人望而却步。 不过,贪婪终究会压过一切。 终于,有人迈出了第一步。 那是一个周身透着阴柔诡谲气息的身影,灰蒙蒙的雾气笼罩,头戴毒蛇面具。 举手抬足间,都有一股令人感到扭曲的别扭感觉,像是一条真的毒蛇在前行。 “这颗魔心怎么卖?” 像是毒蛇吐信,带着“咝咝”沙哑的余音,毒蛇面具人上前审视了半晌,挑中了的一颗魔心,询问价格。 魔神身影低垂下头颅,像是在打量什么,而后报出了一个数字。 “一百七十万!” “多了!”毒蛇面具人漠然道,“最多出八十万!” 这是直接对半砍! “我收你这魔心,要质检,要提炼……多少手续后,才能使用?” “一百七十万,你也开的了口!” “有这价钱,我还不如去买五脏丹,同样能滋补五行之气!” “呵!”魔神一般的汉子大笑,声若惊雷,在这黑市间炸响,“爱买买,不买滚!” “一百七十万,不二价!” 毒蛇面具人听着,身周的雾气顿时浓郁起来,仿佛反映了他糟糕的心情。 他没有说什么,倒是有几人先跳了出来,为他冲锋。 “放肆!” “你也敢跟灰蛇哥这么说话!” “活腻歪了吗!” “……” 显然,这是一个有小团伙的、有活力的组织! 他们如同鬣狗一般,群体出没,向目标骚扰与叫嚷。 “哈!哈哈哈哈哈!” 魔神般的汉子大笑,若古钟在震响,若凶虎在咆哮,让许多人都是手脚发麻,骨骼酸爽,七魄的系统都仿佛要被震散开了。 “什么灰蛇、草蛇,我胖虎怎会惧之?!” 大汉轻喝,自有一股豪情,生杀予夺。 第三十章 我的地盘我做主!(第一更) 他像是草莽英雄,豪放威武,霸气侧漏,无惧威胁。 面对一群恶霸流氓,也能镇定自若,横眉冷对千夫指。 “这位兄弟,多个朋友多条路的道理,不明白么……” “灰蛇哥”语气森寒,带着些许威胁。 “你这样的路,我一辈子都用不上,何须多你这个朋友?” 大汉冷笑,“你真以为你有多大的面子?” “一个所谓的朋友,能抵九十万玄黄宝钞?” 大汉胖虎在嗤笑,“你这么能耐,州牧知道么!” “道庭知道么!” 他将“灰蛇”的面子踩到了烂泥中。 这让“灰蛇”无比的愤怒。 如果这样的羞辱都不能做出血淋淋的报复,以后他还有何面目在这条道上混? “死人手里的玄黄宝钞,再多都是无用的……有些人,恐怕有命挣钱,没命花钱!” 他语气阴森,带着阴柔诡谲的杀机,缠绕到了大汉“胖虎”的身上。 “哈哈哈!” 大汉狂笑,笑的气都快喘不上来了,他双手撸起了袖子,露出两条雄壮结实的臂膀,青筋鼓起,一看就很有力量。 任穹眼见,他瞅到了两条胳膊上臂,各自都纹着一条大老虎。 只是吧! 或许是因为纹身过早,再加上后天发育的关系,让两条老虎一个个都贼胖、贼丰满。 就像是……就像是…… “原来是大橘为重!” 任穹嘀咕,“我还好奇为啥会被叫胖虎,原来是胖成球的两橘猫!”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只有叫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 这位猛士能被叫成胖虎已经很不错了,要是换成大橘,那才是真正的威名扫地! 当然,可能也没有那么勇敢的人,敢于直面血淋淋的人生。 “吼!” 当两条胳膊露出,魔神般的大汉法力、气血涌动,不见他做什么,那两条橘猫、不,老虎就似乎动了起来,在仰天咆哮,吼动山河! “轰!” 在场的许多吃瓜看客,听到虎啸声的那一瞬间,一個个头都猛烈的后仰,仿佛直面了怎样的冲击。 任穹也概莫能外。 只是他毕竟筑基了,状态好些,放眼整个黑市中算不得顶层,也绝对不能算底层,属于在中间晃悠。 一吼之下,他仅是头晕目眩了一小会儿,就恢复了过来。 七魄不稳,但有命魂把握全局,号令人体国度紧急战备,立时便镇压了局面。 但纵然如此,任穹心头也有震动与后怕。 真到了生死搏杀的时候,就是这短短的一小会儿,便足以决定胜负与生死了! 一个强控,然后一把战弩指着,扣动扳机,直接送你入土! 死的多块,取决于对面扣动扳机的速度有多快! “防御是个大问题……” 任穹苦恼于文明的发展,让互相伤害的成本变得很低很低。 在面对整个修真文明的力量时候,每一个人都是攻高防低的! 除非能走到传说中不可思议的极致地步,否则别人处心积虑的针对你,总能找到克制你的法子! 一套连招控住,然后收割带走! “简直是……恐怖!” 任穹心中警铃大作,“谁先发现,谁先出手,谁就占据绝对的主动权!” “隐藏与守护,这是一门大学问。” 他震动与戒备,悄悄的将身形往后挪了挪,往人群后面钻。 怂一点,不丢人。 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你找死!” 吃瓜群众尚且被余波影响,何况是首当其冲的“灰蛇”? 他直面了当头虎啸,顿时鼻子都热乎了起来,有血流了出来。 缠绕在胖虎身上的诡谲气息,也都被吼断了,带去了反噬。 这让他暴怒,一条灰色的尖头小蛇从他袖中探出了头,与之气息交融相合,顿时水涨船高,跃升到空前强大的地步。 一股股腥甜的气味在蔓延,让人骨酥肉烂,浑身上下的力气都在飞速的流失消散。 围观群众看了,一个个都很上道,哗啦的一下子,都闪开的远远的。 他们可太有经验了。 任穹在这队伍中,都差点没有反应过来,成为落单的那一号人。 好在他一直很机警,最后时刻跟上了大流。 没人上去劝架,反倒是巴不得看到打起来,血溅一地。 “毒?” 大汉“胖虎”认真了起来,盯着那条灰色小蛇,“什么鬼东西杂交出来的?” “不认识……” 他嘟囔了两声后,又无所谓了,“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家伙,也就能玩玩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了。” “不过你以为这样我就在乎你?” 大汉冷笑着,一股煞气浓烈的匪夷所思,像是千军万马并作一处,行将展开有死无生的杀伐冲击! “够了!” 就在剑拔弩张,蛇虎乱斗,吃瓜群众准备一边看戏,一边准备拿着馒头去沾点血的关头。 忽然有一声暴喝,铺天盖地的鬼啸声连绵,将整座黑市都拉入了一片灰暗的世界中。 在那里,天地寂灭,苍生无声,像是整个世界都死去了。 “鬼域!” 有识货的高人失声,然后立刻就哑巴了,不敢扎刺。 “大鬼头!” 在任穹身边的佝偻老者哆嗦了一下,呢喃出这个称呼,下一刻也老实下来。 这是一种镇压全场的威势,谁都不能直缨其锋。 就算是灰蛇的阴柔深沉,还有胖虎的豪迈无双,在这样的压迫下却也显得脆弱与虚幻,不堪一击! 灰黑的流光,淹没了这片空间,束缚了胖虎与灰蛇,让他们动弹不得。 “我的地盘,我做主!” “这里,只许做生意,不许闹事!” “闹事的……都得死!” 第三十一章 解决问题?不,解决人! 像是一位君王在号令,随着铺天盖地的鬼气而至的,却有一种莫大的威严,霸道凌冽。 他阐述规矩,重申秩序,警告冲突的两人,这里不是给他们约架的场合。 ——此地只能做生意! 坏了这条规矩,都得死! 因为这是在断他财路! 要是让人随便约架,坏了市场的稳定与和谐,下一次谁还来这里做生意? 他就是靠收摊位费过日子的! 必须警告! 且,还要有惩罚施加! 于是,话音刚落,便有两道血色光柱,从莫名处打来,贯穿这方空间,照在每个人的身上。 它们具有无穷的压迫力,让人心中泛起莫大的惊悚与恐惧。 而首当其冲的,就是“胖虎”与“灰蛇”! 他们被流光束缚,再被血光照耀,顿时像是冰棍被带到三伏天的烈日下,身形都有些模糊了,扭曲变形。 “大鬼头恕罪!”灰蛇的声音沙哑,语气颤栗,仿佛承受了莫大的痛苦。 他第一时间开口求饶,跟胖虎刚正面时的勇气全然不在。 而另一边,那豪迈大汉则是在死扛,至多闷哼一声。 胖虎的外号虽然滑稽了些,但还是有虎的凶性傲骨,没有丢人。 只是,倔强的人往往容易遭遇毒打。 “咔嚓!” 一道落在他身上的血色光柱,显而易见的浓郁起来,让胖虎浑身上下的骨骼不断发出脆响,血液一点一点渗出衣衫,怎一个惨字了得。 “吼!” 两条橘猫怒吼,它们本是纹身,但随着血液的流出将它们染红,成为血虎,便有些不一样了,像是彻底通灵,虎啸天地。 这片鬼域隐隐间起了波澜,不再那么稳定,像是有一种克制的关联。 “《七杀煞虎经》?”大鬼头俯视着这一幕,来了兴致,没有再施压,两道血色光柱慢慢的黯淡与收回。 紧接着,这片小小鬼域的穹顶上,一道模糊的身影显化出来,俯瞰所有人。 在这时任穹才知晓,那两道血色光柱并非是什么法宝利器,而就是源自一双灯笼般大小的双眼! 连双眼都能如此巨大,何况是身躯? 那真的是震撼人心,足足有数层楼之高,普通人族在他前就是一个小虫子般。 “这年头,还真有人不怕死学这门功法?” 大鬼头话音中尽是深意,道不尽的唏嘘。 “罢了。”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又仿佛忽然间觉得没必要了,意兴阑珊。 “没有下次。” “再闹,全部捏死。” 大鬼头冷漠的下达最后通牒。 而后,这片鬼域在虚淡,死亡的世界在远去,生机与活力在归来。 仿佛是梦游一般。 眼一睁一闭,看了世界变幻,神通广大,绝非虚言。 随着鬼域的散去,大鬼头也消失了,没有人能知道他在哪。 但是可以肯定,一定是在俯视整个黑市,掌握秩序。 灰蛇与胖虎,就是这个过程中被抓出来收拾给所有猴看的两只鸡! “砰!” 当压力散去,胖虎偌大个汉子,此刻一只手撑在摊位上,颤抖不已。 可以想见,他先前所受到的压迫之恐怖。 灰蛇也一样,多亏有两个很上道的小弟过去搀扶,才没让他当即瘫倒在地上。 他只是少受了一点罪而已,但实质上也没有少到哪里去。 对大鬼头那样的人物来说,服软用处并不大,公平……最起码明面上一视同仁的公平,以维护他的形象与口碑,才是最重要的! 这代表着未来的收益! 正如胖虎先前的讽刺之言。 ——你灰蛇能有几分面子?让人家为了你放弃钱财收益? “算你走运。” 灰蛇缓过来一口气,看着“胖虎”的眼神森寒,“现在不能跟你清算。” “等出了东兴……” 灰蛇冷笑,“你最好祈祷,我查不到你家住何处,有几口人!” 这番话言外之意,过于恐怖而血腥了。 但那豪迈的胖虎大汉毫不在乎,“你有本事,你就去查!” “你查的到,报复的了,我算你有能耐!” 胖虎嗤笑一声,“滚吧!” “只想着仗势凌人、吃完上家吃下家的烂人!” “除了会点敲诈勒索、强买强卖的勾当,你还能有什么用?” “路边一坨屎都比你强,好歹还能肥田!” “你连造粪都造不合格,纯粹玷污了天人合一的至理!” “……” 胖虎的嘴巴打开,那叫一个畅所欲言。 他被局限了靠暴力输出的能力,但是他还有嘴啊! 而且这张嘴的功力非凡,让远处的任穹看了都要动容。 ——此人不在我之下! ‘不,比现在的我强,还是强很多。’ 下一刻,任穹推翻了先前的判断,还有理有据。 ‘我的实力,可撑不起我的嘴这么说……说出来容易,事后被人套麻袋,多半是要凉。’ 少年自忖,离他畅所欲言的那一天,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毕竟,这可是个修真文明。 网上对线,要是把对面给惹急了,暴躁老哥直接走线下单杀的路子了! 除此之外,小肚鸡肠的人,也可能选择画个圈圈诅咒你,咒杀对头于千里之外! 正所谓——我解决不了问题,难道我还解决不了制造问题的你?! 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去解决人! 这太哈人了! 实力,永远是底气。 就像有枪不用跟没枪可用,那是两回事。 毋庸置疑,胖虎是个有实力的人,所以他敢说,敢骂。 这一回他不用武力,光靠一张嘴,把“灰蛇”可以说是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最后逼的他撂下狠话。 ——“我要让你这生意做不下去!” 言罢,他唤来几个小弟看着这里,自己转身走了。 这一次,这些喽啰看着的不是胖虎本人,而是在看谁敢上前去跟胖虎交易。 ——收拾胖虎或许不好搞,但针对一般人的能耐?不仅有,还很大! 胖虎望着这一幕,有些皱眉,可他又不能出手,也是无法。 想了想,他又掏出了一些好东西摆放,希望在巨大的利润刺激下,总会有第一个人站出来,然后是第二个。 有了这两个人,什么封锁都是纸老虎。 第一个人带去希望,是反抗的旗帜。 第二个人紧随其后,是承前启后,让人们知晓正义并非孤军奋战……法不责众的心态一上来,就什么事情都敢干了! 当然,这是正常化的斗争,是理想的、自发的、纯净的斗争。 但是呢,总有些人,他不走寻常路。 “刷!” 任穹这一刻的眼睛,睁得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大,目光都要明亮。 他看到了什么? 那是一本带血的符书! 符书上,符意森然,有刀兵杀伐的神韵……显然,这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第三十二章 大哥,我来了!(第一更) “是了!” 任穹恍然间有所明悟。 眼前的豪迈大汉,固然是有几分铁骨铮铮,激情正义,但是不能忽视的是,他手上沾血! 那几颗“魔心”,还血淋淋的摆放在其摊位上,作为商品出售。 魔修被斩杀了。 这本符书,或许就是收缴自魔修的战利品。 普通人,通常而言在市面上找寻不到具有成体系杀伤力的手段……但显然,魔修不在此列。 魔道……这一条修行路,在道庭的眼中显然是有原罪的,是意识形态的巨大分歧。 魂与魄的选择,筑基层次的定性,明确了非此即彼的关系。 要么走命魂大一统,要么走七魄自治。 它们贯彻了修行的道路,乃至于进一步延伸,是社会,是人文,是制度,是……对种种事物的认知看法的迥异,格格不入。 魔修必然在被打击的对象范围中,被道庭严防死守,防止相关的思想理念流传。 于是,任穹竟然都不能了解多少,直到在黑市这里才有解惑。 魔修被针对了。 可走上这样一条路的修士,会怕针对吗? 他们更多继承与拓展了人身的兽性,弱肉强食,无法无天! 被道庭盯紧着猎杀,他们自然也不会再在意与遵守道庭的秩序,会想尽办法的增强自己,各种杀伐手段都在武装。 相比如今有成为温和绵羊趋势的道修,这里禁符,那里禁剑……魔修一个个都是狠茬子,是恶狼! “这本符书,我志在必得。” 任穹心底轻语。 他在这黑市已经小逛了有一阵子了。 少年承认,这里的商品众多,不少都是见不得光的好东西,给他大大长了见识。 但是他也发现一些问题——此地并没有出售“技术”。 只卖“产品”,不卖“技术”! 就像是他手中的那把战弩。 有成品摆出来售卖,但是制造战弩的工艺? 没有! 符箓,也一样。 他见到了几种大威力的符箓,可是相关的传承? 没有! 不卖! 卖的只有产品,且还是那种不知道封装了多少保密方式的成品。 你用可以,但想要逆推工序,还原本身? 想都别想。 ‘修仙文明的人心,一点都不淳朴啊!’ 任穹为世风日下的人心感叹。 就不能有些无私共享的精神吗! ‘只卖金鸡下的蛋,一个卖金鸡的都没有!’ ‘让我痛心!’ 都是人精,没有便宜可占。 任穹甚至都在考虑,实在迫不得已,那就买这些成品回去,到时候努力做逆向工程。 不求还原出全部威力,七、八成,甚至是三、四成,他都捏着鼻子接受了。 巴雷特没有,猎枪也凑活了! 但现在,似乎有了更好的选择摆在面前。 只是…… 任穹皱眉看着那些“灰蛇”的狗腿子,感觉到无比厌恶。 当然他也需要承认,这些狗腿子还是有价值的——为任穹降低了巨大的竞争压力。 很显然。 不只是他明白下金蛋的金鸡重要性,还有不少人也一清二楚。 有一些吃瓜看客的目光落在魔心上,但也有一些吃瓜的人,已经将目光转移到了那本带血的符书。 若非忌惮那几双阴恻恻的目光凝视,犹豫事后会被疯狗咬上,可能早就对此展开竞价了。 这是一个微妙的平衡。 有实力、有背景的,不在乎这份传承,说不定祖上有高人,传承了相关的符箓,不需要为一份重复的传承去招惹一些下三滥的人物。 而没有实力的,缺乏背景的,想要获取而不能,怕遭了劫数,被人给解决了。 他们在踌躇中等待,希望有人能因为“魔心”而动念,成为吸引火力的靶子后,自己再趁乱而上。 只是,“魔心”卖的价格并不便宜。 它卡在微妙的价位上,不高也不低,中规中矩。 买家不会吃亏,却也占不到多少好处。 任穹看着诡异平衡的局势,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动,心思想法是一刻不停的在心底冒出。 ——少年郎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小小少年有的全是坏心思! 盘算了一小会儿后,他悄然间从人群中退走了,顺着先前浏览黑市的所见,采买着些奇特的事物。 很快,新的他如闪电般归来! …… “胖虎大哥!” 在众多吃瓜看客迟疑观望的时候,忽然有一声中气十足的暴喝声响起,很尖锐,像是扯着嗓子拼尽全力在呐喊。 很多人被吓了一跳——这都是什么鬼? 便见一个身材“臃肿”,且身短腿长的大高个子挤开人群走出。 这人很怪异。 这是许多人心头升起的一个想法。 他腰围看起来很宽,身材畸形,像是肉都长到了肚子上,颇有怀孕了六七个月的妇人的姿态。 他的腿又很长,让其身高高出了普通人一个头都不止。 衬托之下,上半身就显得很“短”了。 这很怪异。 当然再多的怪异,都被那一声喊给盖住了。 ——胖虎大哥! ------题外话------ 等下还有一章 第三十三章 咦?我怎么穿上了皇袍?! 大汉“胖虎”一辈子都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被动的多了一个兄弟。 他木愣愣的看着一下子蹦出来的“怪人”,感觉到怀疑人生。 “大哥,你竟然受伤了?” 任穹扯着嗓子喊,很亲近的样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看我黑虎阿福为你找回场子!” 他大大咧咧的嚷着,一边叫喊一边扯起了袖子,露出两条胳膊,各自纹着一条黑虎。 这没毛病! 大汉纹了两条大橘……不,老虎,就叫做胖虎。 他这两条黑虎纹手臂上的,外号叫黑虎完全没问题! 黑虎阿福,进击! 他很蛮横的姿态走过去,直接就冲着这里盯梢的“灰蛇”某一条狗腿子去了,一边走一边喝骂。 “你这厮贼眉鼠眼,在这里东张西望,阴阳怪气,一看就不是好人!” “黑虎阿福”任穹在怒喝,“定是你这卑鄙小人,与我家胖虎哥哥为难!看我为大哥扬眉吐气,一箭崩了你!” 说着,他探手出去,带着寒光森森的铁手套,一下子就拽住了那人的衣领,一把扯了过来! 这太突然了! 那“灰蛇”的小弟惊怒,一边掰着手套,一边就要张嘴怒喝。 然而,就在他张嘴的刹那,一道幽光闪过,映入他的眼中。 顿时,他不敢动了。 他看到了什么? 一把战弩! 战弩被擎在“黑虎”的另一只手中,有箭在弦上,早已是蓄势待发。 更可怕的是,箭头已经伸进了他张开、行将喝骂的嘴里! 辣么长,辣么粗的弩箭,怼在嘴中,谁不怕?! 是。 他是另类的地痞流氓。 他是蛮横。 但对面可是愣啊! 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这“灰蛇”的狗腿小弟,一下子就不敢动作了,张开的嘴巴就老老实实的张着,生怕有什么动作,让对面那二愣子误会了,抬手就是一箭,轰爆了他的头颅。 “大哥!” 任穹扯着嗓子嚎,生怕人听不见,“你说,我要不要弄死他,给你出气?!” “嘶!” 大汉深深的抽了一口凉气,豪迈如他,这一刻都有些绷不住了。 他很确定,自己没有这么一号兄弟……不,这哪是兄弟啊?这分明是讨债鬼吧? 他刚刚才被大鬼头给差点炼死! 结果现在一转眼,就有人打着他的旗号来搞事?! 一边搞事,还一边高呼,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一伙”的,生怕他跳的不够高。 ——咦,我的身上怎么突然披上了皇袍?! 胖虎怀疑人生。 但这一刻,他也是万万不能撇清关系的——他打不过大鬼头,这是没办法。 可如果连对“灰蛇”的几条狗腿都退让,先前的刚强还有什么意义? 再说了,他看着这“二愣子”一样的“黑虎”横空跳出,主打一个不要命的神经病姿态,骇的对面狗腿失声……别说,心底还是挺欢乐的。 “罢了!” 豪迈大汉一声叹息,顺着递来的台阶走动,“这里是大鬼头罩着的地方,暂且放这些蛇崽子一马。” “来人家这里做生意,就要按人家的规矩做事。” 他跟任穹配合了起来,一唱一和,很是默契。 “也对。”黑虎阿福收回战弩,而后用力一甩,就将那狗腿小弟砸到了另外几人身上,让他们摔成一团,人仰马翻。 “等离开了鬼市,我们霸天虎帮十八豪杰聚在一切,就去把这蛇窝给剿了便好!” 任穹顶着“黑虎”的伪装,不止演戏,他还装了起来! 什么霸天虎帮,什么十八豪杰……这吹的有鼻子有眼的,糊弄所有人。 甚至让胖虎都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 我是不是真的有一个什么霸天虎组织?! ‘等等!不对呀!’ ‘我特么要是手底下有一个组织,还用我自己来黑市这里做这个生意?!’ 大汉腹诽,他看着黑虎阿福,心底暗骂。 ‘奸猾的家伙!’ ‘藏头缩尾,没一点英雄气概!’ ‘就想着拿你家胖虎大爷去顶缸?!’ ‘岂有此理!’ ‘别让我找到你真身,否则非收拾你一顿不可!’ 他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他也需要承认。 这一有人跳出来,跟他唱双簧,捏造出了一个组织团体的背景,还表示要跟“灰蛇”的势力打擂台,顿时周围诸多吃瓜群众看他胖虎的眼神就不太一样了。 ——或许,有蛇虎相争,目光都放在彼此的身上,无暇他顾,就不存在说被“灰蛇”派人如鬣狗一样打击报复了? 很显然的,那几条留下来盯梢的“灰蛇”狗腿,有人变色,悄然领导着同僚匆匆退下……不用说也能知道,这是要给自家老大报信去了。 任穹目送着他们离去,第一时间回身到豪迈大汉的身旁,扯着嗓子叫嚷,“总算少了碍眼的人……对了大哥,还记得先前的张员外么?” “他想了半天,表示愿意买下咱们的符书,给了笔款子,让我赶紧过来跟你交易!” “符书你卖出去了吗?” 任穹演绎着一个粗莽的睁眼瞎,看了半天才看到那本带血的符书,一只手就抓了起来,“啊,原来还在!” “胖虎”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冷笑。 ‘这狐狸尾巴,还是露出来了……’ ‘难为这么大费周章,冒着风险跳出来演戏,原来是图这东西……胆子挺大的啊!’ ‘勇气不错,但敢拿我当枪使……非要让你体会到什么叫做血的教训!’ 胖虎在琢磨,要给眼前这人一个怎样难忘的教训。 别忘了,他是卖家,东西在他手上! 但是…… “大哥你说,我们要不要把这符书高价卖出去,宰一回冤大头?!” 任穹抢先占领了舆论高地! 还是在诸多吃瓜群众面前这么干的! 大声密谋,脸都不要。 可他无所谓。 本就是一个“二愣子”的形象,说什么话都让人感觉可以理解。 因为,人们本就不会对他抱有什么过高的心理期望,先入为主之下,其形象定格。 不产生利益关系,谁也不会去与一个“浑人”计较。 可胖虎是正在做生意的卖家! 脸面和诚信,还是要讲的! 这一刻,难为一个高大雄壮的汉子,内心却像是吃了一只苍蝇,感觉如同日了狗一样。 大庭广众之下,不知道有多少识货的人正在看着,他想涨价给个教训都不好使。 大众心中有一杆秤。 ‘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我不能为了讹这一笔,就不做别的生意了……’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这狗贼虽然奸诈,但好歹为我出了一口气……’ 高大的汉子心中自我安慰,可安慰到最后,还是心底骂了起来。 ‘艹!狗贼!别让我之后蹲到你!’ 胖虎咬咬牙,捏着鼻子忍了,给说了个公道的价格。 任穹用眼角余光看着诸多吃瓜群众的态度,确定是合理的价位,哪怕这已经逼近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 “唉!大哥你真的不涨价吗?”他忍着心头的滴血,把几乎所有的宝钞家当都掏了出来,摆在桌案上,厚厚的一叠玄黄宝钞,是那样的吸引目光。 “错过这个机会,以后还怎么宰肥羊啊?” 他意有所指,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要在意!”豪迈的大汉用力拍着任穹的肩膀,让少年身形巨震,骨节嘎嘣作响,“一回生,二回熟……下次!下次我们一定还有机会的!” 第三十四章 始作俑者,胖虎受难日!(第一更) ——收下吧! ——这是我最后的报复! 胖虎几个大巴掌下去,任穹感觉自己半边身子都软了,掌力浑厚,如山如海。 这是赤果果的打击报复,是一个豪迈汉子对自己被当了枪使的怨念余波。 ——这生意没亏,可就是太恶心了。 正常情况,他是希望看到一个勇士来跟他交易,撕破封锁。结果却是来了那么一个奸猾的小子,把他架到火上烤! 胖虎最后所说的话意有所指……什么一回生,二回熟,下次一定还有机会…… 小子,下次别让我逮到你! 可…… 任穹会怕这样的威胁? 他手里握着符书,心花在怒放,才不在乎什么事后的打击报复。 ‘下次?’ ‘没有下次!’ 少年心中的算盘敲打的噼啪响,自觉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 当然表面上他是不会这么说的,耷拉下半边肩膀,化开了掌劲,避其锋芒,“那我便先去给张员外送货去了,胖虎大哥你慢慢在这里做生意……” 说罢,他收好了符书,转身就往外走,挤开了围观的人群,急匆匆的离去。 人群中有不少人目光放在他的身上,眼神闪烁不停。 只是最后,有的人回头看看那几颗摊位上的魔心,按捺住了内心的躁动。 也有的人,脚步间悄然挪动,暗中跟了上去。 这些人里,有盯梢的,有监视的,有想着追根溯源的,也有想浑水摸鱼的……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胖虎”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底冷笑。 也不知是在笑逢场作戏的“黑虎阿福”,这厮取巧而为,坑蒙拐骗,终究还是沾染了劫数,被人所窥视觊觎。 还是在笑那些跟上去的人,竟然会去选择对上这么一个腹黑无下限、操作不要脸的货色? ‘小子,我记住你了!’ 胖虎心中冷哼,收回了视线。 因为,他的生意开始起来了。 在有了那么一个人的横空出世、插科打诨后,已然击破了“灰蛇”的霸道,让有心交易的人胆子大了起来。 又或许,是任穹的表现,给某些人带去怎样的灵感。 毕竟实话实说,任穹的演技虽然不差,但是……架不住某些人并不太相信,直接就猜疑上了。 他们用审视的眼神去看整个闹剧,灵机一动,了然了什么。 于是下一刻——就是任穹后脚刚走的功夫,便有一个身形佝偻的神秘人头戴老虎面具,用沧桑沙哑的声线大喊,“胖虎大侄子!” “我听说有人敢欺负你?!” “莫非是欺我虎家村刀不利乎?!” 这似乎是一个老者。 不过,他虽然上了年纪,却很有些为老不尊的架势,直接空降成了豪迈汉子“胖虎”的叔伯,这辈分蹭蹭的就上来了。 “我黑心虎人虽老矣,尚还有两把子力气,为你助阵!” 黑虎阿福走了,但黑心虎来了。 “胖虎”听着,再怎样粗豪的性格都蚌埠住了,心态微妙的在炸裂中。 ‘没完了是吧!’ ‘上一次是我小弟,这一回是我叔伯?!’ ‘霸天虎帮就算了,还出来个虎家村?!’ “胖虎”心中万马奔腾,全是羊驼品种的。 但,黑心虎才不管“胖虎”是不是有了怎样日了狗的感受,在一番表面上对“胖虎”的嘘寒问暖后,直接就转到了正题上。 “呦嗬!大侄子本事不差啊,竟然能弄到魔心?” “这下好了,你婶婶的病有救了!” “黑心虎”话不多说,直接掏了钱,拿走了选中的那颗魔心,“大侄子,你闯荡打拼也不容易,遇到了什么委屈不要藏在心里,要多跟我们这些老人沟通沟通。” “应尽的力,我们必然会尽……那什么狗屁‘灰蛇’是吧?回去我就叫几个老伙计,连夜去把他们灭门!” 黑心虎大大咧咧的保证,很是豪迈激情,视“灰蛇”之流如蝼蚁,如粪土。 胖虎终是无言以对。 他看着“黑心虎”在那装了一小会儿后,闪身离开,径直把一个烂摊子留在他这里。 在这一次,诸多吃瓜看客看他的目光,可就更不一样了。 霸天虎。 虎家村。 下面得是什么? “啪!” 一道身影若流风飘逸,变幻莫测,无可定型。 其横空出现于此,长身而立,一手潇洒动作,合上了手中的折扇……不过相比于这些旁枝末节,“胖虎”在看到这人的一刹那,心头蓦然间像是触动了警报,有警铃大作。 ——他感觉到了威胁! 真正的威胁! 势均力敌的威胁! 只是这人一开口,胖虎顷刻间人都麻了。 “胖虎兄弟,你原来在这里!” 那人笑吟吟的开口,像是跟他很熟悉一样,“看样子还吃了亏?这怎么行!” “我们虎煞神军,一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儿郎,什么都能吃,就是不吃亏!” “稍后我们行动,去将那蛇窝屠绝好了!” 第三十五章 众人拾柴火焰高,孤身胖虎祭天忙 这一天,足够让“胖虎”记一辈子。 一个小小的黑市,就什么牛鬼蛇神都齐全了,轮番出现在他的面前。 稀里糊涂间,胖虎就成了霸天虎帮的帮主,虎家村的村民,虎煞神军的一员……这横跨黑白两道,从民间组织到地方豪强,一转身又成了吃铁杆庄稼饭,是何等的…… 卧槽啊! 与之相对应的,短短时间内“灰蛇”一伙的小帮派,已经被预言“剿灭”、“屠绝”了好几回。 是个人就能来放狠话,要将“灰蛇”家里连蚯蚓都给竖着切,更不要说鸡犬了,那是连根毛都不会剩下来! 若是为真,“灰蛇”都得忙不迭的报官以求自保,亦或者连夜逃亡——这个破地方不能再待了! 但是! 这样的戏,有一个人演,大家还能认为正常。 这三番两次的重复吧…… 就有那么点滑稽与微妙了。 ——这是拿大家当傻子糊弄啊! 转念一想,老江湖们纷纷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似乎一切都已经了然于心。 一些吃瓜的看客对视,都觉得自己找到了破局的方法。 “灰蛇”帮不讲武德,不给“胖虎”兄弟做生意,搞打击报复……这太缺德了,我们要为“胖虎”兄弟主持公道,让他把这生意做下去! ——大家都叫嚣着要“灭蛇”、“屠蛇”,编出个莫须有的背景来……一個两个的可能还会忌惮,可人数一上来,应该是谁怕谁? “灰蛇”敢犯这样的众怒吗! 当然了! 为了增强那么一点点的“真实性”。 也考虑到“胖虎”兄弟已经跟“灰蛇”一伙人结了仇,所谓债多了不愁。 索性。 ——再苦一苦“胖虎”兄弟,骂名我来担! 大家也不容易啊! 这年头做笔生意,都要杜撰出一个身份背景来——这多昧着良心啊! 大家伙的高尚节操被玷污,美好品德在蒙尘,午夜梦回,都要狠狠的批判此时此刻的自己,犯下了一辈子都不能容忍的罪,是最大的恶,要被钉在道德的耻辱柱上,挂着永恒的骂名。 “为了我自己/侄子/孙女……的道途,拼了!” 于是乎在下一刻,一群人“义愤填膺”的从人群中走出,为“胖虎”兄弟来了一手“众人拾柴火焰高”。 在短短半刻钟不到的功夫,“胖虎”就多了四个叔伯,八个同僚,十六个兄弟。 巧了。 那四个叔伯,都自称是虎家村的村民。 八个同僚,高呼“虎煞神军”。 而十六个兄弟,生生给“霸天虎帮”来了一手圆满。 “黑虎阿福”不是说了什么“霸天虎帮”的“十八豪杰”吗! 这下人都齐活了! 大哥——胖虎! 小弟——黑虎! 其余十六个兄弟,什么“雷虎”,“瘦虎”,“病虎”,“二百虎”…… 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他们声势浩大,一个个力挺“胖虎”,分散而来,高呼为正义张目,打击邪恶“灰蛇”组织,舍我“霸天虎”其谁? “胖虎”很想哭。 他一个威武雄壮的汉子,这一刻的内心却是苍白的、孱弱的,渴望找到一个小小的角落,将自己缩在那里,呜咽着哭泣。 ——艹! ——太欺负人了! 他的拳头一次次的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但终究没能说些什么,也没法说什么。 ——这帮“烂人”抱团了,哪怕是松散的、口头上的联盟,也非常吓人了! 这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人精,知晓自己若是单独的一个人,那无论如何都不适宜招惹“灰蛇”。 可人数一上来,虚拟构建了一个帮派……哪怕大家都知道是假的,“灰蛇”也要忌惮,不敢扩大化打击。 要出气,也只能去找“胖虎”这明面上的靶子。 看。 一群人抱团,连“灰蛇”都不会被在意,何况是“胖虎”? “消费者联盟”站起来了! 他们互相口头掩护,保障了自己的消费自由与人身安全,成为搅屎棍一样的存在,在“灰蛇”与“胖虎”的斗争中横冲直撞,让两方都不敢也没法说什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轮番登台表演,祈求这帮“烂人”赶紧滚蛋。 打蛇随棍上,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肚子里都是坏水。 任穹起了个头,他们便跟着上路,将个体转化为集体,一起对外施压。 至于说施压之后,各回各家,集体的临时“头目”胖虎肿么办? 那…… 管他呢! “叔祖,这是不是太缺德了点?” 之前任穹身旁的猫脸面具人此刻在震惊中,三观被动摇,而那狗头面具下的佝偻老者却是在笑,“这是生存的智慧……为了生存,做什么都不能算错。” “在走出这个黑市前,做了这样事情的人就是天然的盟友,彼此间有潜藏的守望相助。” “大家手里都攥着货,惧怕被抢劫,甚至是下黑手夺去性命。这人多势众起来,也能让一些心怀不轨的人投鼠忌器,不是吗?” “走商路,尚且要合伙抱团,怕落了单,不知道死在半路的哪里。” “而集合成团后,想要吃下这样的肥肉,那也得是上档次的山匪前来围杀威慑才行。” 佝偻老者笑着,“安全性提升很多啊。” “原来是这样。”猫脸人喃喃,语气微妙,“算下来,岂不是大家都得到了实惠,就那‘胖虎’一个人,被推到了前排去挨刀?!” “他被各种夸大宣传——什么出身虎家村,加入‘虎煞神军’,培养心腹,退出神军后拉起人马,成立霸天虎帮,十八豪杰逞威风,靠替天行道、斩妖除魔为生……”猫脸人细数“胖虎”短短时间内身上所增添的人设,觉得这位大兄弟就差在脑门上写上“战神归来”四个字了。 传说人生,丰富饱满……这都是老江湖们的丰功伟绩,在某人开了个头的基础上,把“胖虎”生生推上了神坛! 可惜的是,“胖虎”还不够神,被吹的还不够猛,不能让人望风而逃。 “如果‘灰蛇’信以为真,准备了什么大杀器,到时候一见面就全都丢到他的身上,生怕他死的不能再死……” “那这也不能怪我们啊?”佝偻老者两手一摊,“不提他本来就要挨刀,跟‘灰蛇’那伙人过不去……就说我们,也只是顺势而为的罢了。” “冤有头,债有主……” “这‘胖虎’小兄弟若是有怨,可要找对人啊!” 佝偻老者轻飘飘的将自己身上的问题给甩的一干二净。 这怎么能是他的错呢! 要追究,也要追究第一责任人,不是吗? 对此。 “胖虎”大兄弟同一时刻在心底发出了最愤怒的咆哮。 “黑!虎!阿!福!” 第三十六章 一世英名,道德廉耻 “阿嚏!” 任穹走在黑市里,忽然间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子,感觉一定是有人想他了。 比如说家里那只时而老实、时而上房揭瓦的妹妹,此刻在抱怨无良兄长出门太久不回家,亦或者是竟然敢出门去玩不带她…… “可我也很无奈呀……” 少年心底抱怨,走路带着风,路线时而诡秘偏僻,时而又挤入了人群中。 他在努力甩脱身后的追踪者。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因为随着修行,人身的生命层次提升,连带着增益了许多器官。 像是眼神更好,嗅觉更灵敏,听觉更敏锐……等等等等。 五官联通五脏,五脏六腑又涉及七魄。当这部分的权限与职能被修士的命魂执掌,能够主动的去分析指定五感收集得来的数据……那会很可怕的! “举国之力”被动员,多少智库被抽动,一旦盯死了一个人,那会非常的难缠。 好在打一开始,任穹就有备而来。 他的身高是假的,体型也是假的……就连身上的气味,都是在黑市中紧急采买了一些事物,有层次的“包装”过了。 忽然,任穹在拐角处走进了一家店铺隔间,这里的生意还不错,有市面上不寻常的一些香料,以供走邪道的香道修士购买。 香道,敬鬼奉神。 可,人尚且有好坏,那鬼神又如何能一概而论? 有善神,也必然会有恶鬼。 善神提供正当服务,恶鬼……就顾名思义,提供的是许多见不得光的服务,做脏活。 随人心变幻,恶意汹涌,恶鬼的行业将会越发昌盛,化作世间的幽影与黑暗。 恶鬼,也是要香火的,馋一些加工过的香火,勾兑了特殊的香料,属于被道庭严禁的名单。 敬奉善神,可以。 恶鬼? 不行! 但是,只要有需求,只要有利益,就会有人冒死交易。 这不? 在黑市中,便有相关的香料出售,明目张胆。 任穹先前来过这里,踩过点,还买了一些简单的香料,调整自身的体味。 为了那本符书,他是认真规划过的。 掌握核心技术,为此再多的办法、再多的程序,他都是愿意去走。 此刻,重走故地,将视线引到此处门前,在踏过门扉禁制的那一瞬间,他挥发了体表的一层气味,让第二层展露在外。 闷声不吭的选购了一件指定商品后,他在掌柜的错愕不解的目光下火速开溜。 出门的瞬间,借着台阶高矮的变幻,任穹的身高骤然矮小,脱下了增高十厘米的高跟鞋。 为了那本符书,他也是拼了! 甚至之前曾有某一刻,任穹都郑重的考虑过“女装”的问题——摇身一变,萌妹上线! 若非实在过不去心底的那道槛,节操化作的小人死死拽住了少年的道德廉耻,跪在地上苦苦劝谏,在任穹的心中上演天人交战,最后险胜一筹…… “陛下,不值啊!” 节操小人高呼,“您千万要冷静!” “女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区别,一旦突破底线,就再也没有办法回头了!” “而且您手握河图洛书,这样占卜过去未来的灵宝都有,焉知没有其他类似的宝贝,可以穿梭时光,照见历史?” “要是陛下您哪天功成名就了,世人好奇您的成长,翻阅历史,看到您光辉形象破灭的那一幕,那还得了?!” “怕不是要被人念叨一辈子!” 节操苦劝,让任穹的道德廉耻之心重新振作,一扫各种杂乱念头。 显然,一本符书还不足以让他搭进去一世英名。 穿个高跟鞋,已经是极限了。 气味变了,身高变了,紧接着,连面具衣衫都在变。 面具被更换,从黑虎变成了雄狮,狮子帮荣耀上线。 衣服则是更简单,一抹灵液洒落,光鲜褪去,像是蒙尘了多年。 …… 一个全新的人匆匆走出店铺,与来时大不相同。 他甚至与紧赶慢赶尾随而来的人员擦肩而过,对面都没有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任穹不吭声,一晃身就到了人群中,依照先前的做法,去布下种种疑阵。 “掌柜的!” 凶神恶煞的语气,来自一个跟着跟着感觉不对的盯梢者,他发现不知何时已然不见了目标,急忙追进了消失的店铺摊位,看着掌柜与零散的几个客人叫道:“刚才那人呢?!” “什么人?哪个人?” 掌柜的也迷糊,反问了一句。 “就是一个大高个子,身高八尺……”盯梢的探子描述,然后得到了掌柜的回应,“他走了啊!” “怎么可能?我明明没看到!” 探子变色,“是不是你包藏了那人……” “滚滚滚!”掌柜不耐烦,听都不想听他把话说完,提出了一把刀,“不买东西你就滚,少说这些诈唬人的话!” “我警告你,这是‘灰蛇’哥要收拾的人!” 探子怒喝。 掌柜瞬间僵住了,感觉刚才的话说的早了些,有些后悔。 不过很快,他后悔之心尽去。 “我警告你,你看清楚你是在什么地方撒野!” 掌柜突然变得中气十足,拍了拍桌子,“再坏我生意,我就给大鬼头上一炷香,请他显灵!” 这顿时反将一军,让那探子噤声了。 他不甘的看了眼店铺中,确定没有目标,不得不一咬牙退了出去。 至于之后是继续想办法,还是打报告……那就是另外的一回事了。 店铺中,掌柜发威之后,微微侧着一边耳朵,像是倾听到什么言语,不断的点头哈腰。 “明白……明白……大人放心……” 一番忠诚的表现后,他从架上取出一根似珍藏多年的宝香,手指一搓便点燃了,散发出幽幽清香,带着一种变幻莫测的神妙。 它像是时刻都在变幻出不同的气味,从这间店铺中扩散出去,被一股莫名的阴风吹动,掠过一处又一处的空间,无所不至,无所不在。 正在追寻的“猎狗”们,都在其中迷失了。 “嘶嘶!” 有一条灵蛇,吐着信子,却什么都探查不到,无辜的看向了自己的主人。 “失败了!可恨!” 第三十七章 假戏真做,都是生意 灵蛇缠绕在手臂上,蛇信子吞吐,试图从空气中捕捉到什么,嗅到目标身上的气味。 世人通常了解,狗鼻子灵敏,远胜常人。 却不知道,还有许多灵物,更胜于狗。 狗能比人的嗅觉灵敏上百倍,而蛇,又能数十倍于狗! 只是相比于狗,灵蛇的饲养不易,训练更是难上加难,才让这一个流派没有走入千家万户。 但是,总有些隐秘的传承,凭借着其独特的优点,历千万年都能苟延残喘,没有被时代的浪潮所抛弃。 如灰蛇的帮派,便掌握有一种灵蛇饲养与训练的手段,虽未能登大雅之堂,却是有独到之处,善能欺行霸市,追寻与围猎弱小者,干着肮脏的活计。 这是天生适合在阴暗中讨生意的帮派,或许……早在不知何时,就成为了某些大人物手中的黑手套,为他们做些脏活。 非凡的嗅觉感知,阴暗环境的契合,天然的毒道特长……多么完美的狩猎与一击必杀天赋?! 被这样的“蛇”给盯上了,那是一种噩梦,如附骨之疽,难以摆脱。 不过在今天,这样的“蛇”却失败了。 当“灰蛇”的探子追寻“黑虎阿福”的踪迹,却不知何时失去了行踪。 动用灵蛇去探查,试图找寻蛛丝马迹,也同样得到不幸的结果……灵蛇无辜的看向主人,摇头晃脑,表示无能为力。 “可恨!” “灰蛇”的狗腿子无奈,只能去汇报给上级。 在黑市中的一角,他看到了杀气弥漫的“灰蛇”,如实讲述了自身的遭遇。 “逃掉了么?果然是只大胆的小老鼠,戏子罢了。” “灰蛇”冷漠的说道,“既然找不到,就不用去找了。” “可是……”他的手下不解,“不了解‘霸天虎帮’,之后对上了怎么办?” “没有什么霸天虎帮!” “灰蛇”骤然起身,“如果要防霸天虎帮,是不是还要防虎家村,防虎煞神军?!” 他劈头盖脸的就是怒气宣泄。 探子一愣,感到莫名奇妙。 这时有他的好友上前,讲述了后续的经过,是由“黑虎阿福”策划,另由“胖虎”挂名领导的传奇组织,为一群胡作非为的老油条们之所为。 探子无语。 这不是白白跟踪了吗? “既然是这样,那什么‘胖虎’也就不足为惧了。”探子扯着笑脸,神情谄媚,“灰蛇统领,稍候我们轻轻一捏,便可叫那‘胖虎’变成死虎。” “不可大意。”灰蛇统领扫了他一眼,语气森冷,“我们不仅要让这头老虎去死,还要让他死的体面,死的……惨烈!” “他既然是什么虎家村的希望,什么虎煞神军的荣耀,霸天虎帮的帮主……那我们就为他准备这样规格的葬礼,让他死得其所!” “一些宝库里的家当,该拿出来用了!” “啊这……”探子不解,小心翼翼的询问,“统领,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吗?一个假身份,还需要那么认真对待?动用大杀器?” “你懂什么?”灰蛇不耐烦的训斥,“就算是假身份,可既然有那么多人给他吹嘘,我们就当真的好了!” “打死了这只老虎,事后我们包装吹嘘一下,不也很光荣吗?” “我‘灰蛇帮’,经过艰苦战斗,覆灭霸天虎帮,将其帮主当场斩杀!” “再有奔袭虎家村,袭杀虎煞神军百户……这一个个的都是什么?” “这都是荣耀!是勋章!是以后客户上门委托生意,我们给客户吹嘘抬价的底气!” 灰蛇对自己小弟们领会他精神的能力感到无奈。 出来混,刀口舔血,欺行霸市,那是为了逞一时之气吗? 那是为了做生意,赚钱! 修仙,不是只有打打杀杀,还有人情世故! 杀一个“胖虎”算什么? 只不过是打死了一個刺头罢了! 是维护了“灰蛇帮”的权威,但也仅此而已了。 但是,在阴差阳错的宣传下,“胖虎”的地位一升再升,变得很有“价值”了。 这个时候把他宰了,润色后往外宣传宣传,那可就了不得了! 作为“灰蛇帮”上下的荣耀徽章,给客户漫天吹嘘……这都是钱啊! 反正呢,客户也不可能去了解这背后的真相。 纵使有人去了解了。 但在今天,这黑市里不是有一大群的“人证”吗?! 大家都是可以作证的嘛! 众人耳闻目睹,还能有假? 即使是当事人,是霸天虎帮的“帮众”,是虎家村的“村民”,是“虎煞神军”的兵丁,是今天那一连串的群演,他们会蹦出来自曝吗? 不会的! “事情就这么定了。” “灰蛇”淡淡道,“稍候,你们下去准备些人牲血肉,到时候打死了那只老虎,记得将血肉铺满那处战场。” “符合点客观事实,帮衬一下那些糊弄人的老江湖。” 灰蛇老爷心地善良,决定配合那伙人来共同行动,演戏就要演全套,给‘胖虎’一个体面。 彼时,他将以霸天虎帮帮主、虎家村荣耀村民、虎煞神军第一勇士的身份葬下,死得其所。 胖虎的一生是绚烂的,如流星划过天空。 到死前,都有无数人追随他而战,何等的慷慨激昂,是怎样的豪迈勇士! 他是强者,是豪杰! 就是这样的一个英雄豪杰,能战胜、并且斩杀他的“灰蛇”……那岂不是更加的可怕? “灰蛇”深谙宣传之道。 宣传之妙,就在于战胜强敌。 过分的贬低对手,同样也贬低了自己。 ——你都沦落到跟野狗抢食的地步了,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只有高度赞扬,才能抬升自己的身家。 ——纵使吹嘘说杀了一万条虫,虐菜开无双,也不如告诉世人,我杀了一条龙! 弱者抽刀向更弱者,强者抽刀向更强者。 真正的宣传大家,往往是做着前者的事情,包装成后者的叙事。 “灰蛇”就走在这条路上。 他要给“胖虎”一个最体面的死法,包装成盖世的豪杰,让他死后得享无边威名。 而他,将踩在这些威名上,铸造传奇,方便于将来给上门的客户提价。 第三十八章 负重前行,岁月静好 “所以,霸天虎帮要有,虎家村要有,虎煞神军更是要有……有了之后,被我们击杀当场。” “灰蛇”敲定了行事的章程,让胖虎能死的瞑目。 ——再苦一苦胖虎,威名我来背! “而且,也快到年度审计的时候了……” “灰蛇”说着,语气飘忽,“没有点过人的成绩,我怎么找上面的人要钱?怎么以抚恤伤亡的名义要钱?我又怎么以武器使用后匮乏、需要采购的名义要钱?” 幽幽的语气中,透着不同寻常的信息。 探子和心腹噤声,他们不敢言语,默默的退了下去,将空间留给了灰蛇统领。 这年头,打打杀杀什么的,都是为了生意罢了。 “灰蛇”,这是个社会人。 …… 走过十几家店铺,一次次的金蝉脱壳、改头换面,任穹终于在某一个偏僻的角落中驻足下来。 “甩脱了?” 他轻语,蓦然间心神内守,借用河图洛书,进行对未来一种种可能的洞察。 许久后,心神都有些枯竭了,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擦去额头的汗水。 “真的甩脱了!” 少年欣喜,小心翼翼的取出了这次冒险最大的收获。 这是一本很古旧的符书了,以任穹的判断,至少有五百年的历史。 书角、书脊,都有许多地方已经磨损,带上了时光的沧桑。 “《韭煌真人符典》……好怪的名字。” 任穹摸着扉页,挠挠头,翻开了这本符书,草草阅览。 良久,他一脸的喜色。 “不亏、不亏,这笔生意做得不亏!” “竟然有雷火二类的记载,还掺杂了部分血道的诡秘,不是真传,却也半遮半掩的表述出来了!” “回头我认真推演,总能有所得!” 他斗志昂扬,“等我出了货,就能到这里售卖……黑市啊!这可是一个上好的交易场所!” 这一趟,任穹觉得很值。 他不仅有了“枪”,还掌握了造“枪”的技术……而以他的天赋,很快就能在这上面走到极高的造诣,然后来卖“枪”! “冒险是冒对了!” 任穹小心的将符书合上,重新收入百宝囊。 想了想,又在百宝囊上设下重重密码,让禁制封锁。 这是他大半身家买下来的东西,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以后安身立命,乃至于是吃香喝辣,快速积蓄原始积累,都靠这个宝贝了! “可惜。” 任穹摸摸兜,只剩下最后几张小钞,够个回去时候给小鬼们的买路财,有些伤感与无言,“多少时日的薅羊毛,为道庭的赌博做出的‘贡献’,今天给花的精光。” “重新成为了穷人……” 他嘀嘀咕咕的,感慨钱不经花。 隐隐间似乎应了自己的姓名……任穹,人穷。 不过,他人穷志不穷。 乾坤未定,你我皆是黑马! “该走了。” 任穹有些恋恋不舍的看着这黑市,摇了摇头,抹去心中的杂念,大踏步、昂首挺胸,向着离去的方向前进。 在离开前,他还路过了“胖虎”这位他的“好兄弟”摆摊的地方,多少绕了点路。 就像是一些凶手,他们往往喜欢返回到凶杀现场,做围观群众。 任穹此刻这毛病就犯了,很想亲眼看看在他的好大哥咋样了。 可惜回去再看时,却时已经人去楼空,“胖虎”哥不在了。 “咦?人呢?” 任穹扯过路人,谎话张口就来,“我听说黑市有魔心售卖,立刻回去凑钱,刚回来……怎么这就没人了?” “嗨!”路人拍了拍大腿,“你说这個事啊?!” “我告诉你,你是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情况,那可叫一个热闹啊!” 路人兄弟为任穹解惑,绘声绘色的描述了当时的场景。 他讲述的栩栩如生,像是身临其境一样,每一个人的登场都很详细清晰。 说到激动时,他一收手中的折扇,“啪”的一声,很是清脆与响亮。 “这可是一件很有趣的事,你错过了真的很可惜!” 最后,路人意犹未尽的叹息。 “啊!”面具下的任穹是目瞪口呆的——谁能想到,在他走后,事情竟然会发展的这么离奇? 他本来觉得,自己的操作就已经够骚了。 但是,后来者竟然还能够更骚! 作为“霸天虎帮”的策划者,还能有谁比他更清楚,这完全是杜撰出来的? 可就是一个完全的空壳子,竟然能被后来的人煞有其事的填充完整! 这简直……简直…… 简直就是把“胖虎哥”往死里坑啊! “这……是好可惜!” 任穹面色诡异,勉强绷住了表情,不然他怕自己当场笑喷。 “我就说嘛!”路人大哥老神在在的道,“你来晚了,没看到那出戏,太过可惜。” 他很自来熟,一只手向任穹的肩膀搭了过去。 任穹初始不在意,抖了抖肩膀,想要躲开。 但很快,他就变了脸色。 ——没躲开! 那路人大哥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就像是天罗地网缠身一般,无处可逃。 任穹顿时眉毛就沉了下去,外表平静,内里却已然绷紧了神经,真气汹涌,蓄势待发。 四方尘埃,周流风力,这一刻都被一只悄悄探出的“手”所掌握,隐隐间在绘制一张符箓。 “小兄弟,我一看见你,就感觉我们之间很有缘份!”路人大哥笑眯眯的说着,“都是一路人啊!” “大哥见笑了!”任穹心里麻麦皮,嘴上笑嘻嘻,“大哥你这么威武不凡,气度惊人,实力超群,怎么能跟我是一路人呢?我配吗?” “诶!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啊!”这所谓的路人大哥笑笑,“干了坏事还敢回头,就冲这份胆气,我都要称赞你几句嘛!” “嘿嘿!那也不如路人大哥你呀!”任穹嘴角一扯,语气微妙,“一个路人,能对当时的情况那么了解,很不简单呢!” “所以我才说,我们是同道中人啊!” 那路人大哥笑道,“我们这样的人啊,看热闹从来不嫌事大,火上浇油,就图一个乐子!” “就是可怜了‘胖虎’大哥……他身上得背负多么沉重的胆子啊?”任穹幽幽一叹。 “没关系,让我们来替我岁月静好,足矣!” 第三十九章 我在州府有条路…… 路人大哥一只手把玩着折扇,说的却压根不是人能说出的话。 什么叫替人家“岁月静好”?! 那三十七度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 任穹听其言,明其心,头都感觉痛了起来……这完全是一个乐子人啊! 没错,他是为“胖虎”挖了个坑,铲起了第一块土,这是不假。 但他是什么情况? 是弱小、可怜,又无助,刚刚迈入筑基层次大门的散修萌新。 为了自保,又因为眼馋,所以才不得以顺手捧起了“胖虎”,寻思着反正“胖虎”大哥跟“灰蛇”结了仇,债多了也不愁——一个人还能被杀两次不成?! 是。 任穹自认为不是好人,他也不想当好人,毕竟这世道正处在激烈的变革中,好人会很难做,不是他要成为的那类人。 但他即使是坏人,也坏的有理有据,干的都是尽量利己不损人的事情。 严格的讲,他顶多是秩序中立,稍微偏一点邪恶,立场清晰。 而眼前人呢? 任穹怀疑,这家伙是混乱逗逼! 奈何,自古逗逼实力都不差——因为差的半路上都被人打死了! 此刻,这位路人纠缠上来,如同天罗地网罩身,任穹一时间竟是摆脱不得。 “我说大哥,你能不能松手?你这好像是抓犯人一样的姿态,让我很不适应。”任穹叹道,“搞的我好像是一个贼一样。” “那可不成。”这路人笑笑,“我看你这小子可是贼滑溜的,搞不好一个不留神,人就没了影子。” “这不行啊!” 他悠悠说着,“我这里正有一桩生意,急需人手加盟,要精明的,上道的……我看你就很合适,很有那股机灵劲。” 路人兄弟搭着任穹肩膀的手用力,把他拉过去几分。 “我在州府里有条路,风险是大了点,不过利润很高。” “所谓富贵险中求,如果你有种的话,帮我跑这一趟……事成之后,你七,我三。” 他这般说道,迎来了任穹很不信任的眼神。 那目光中满是鄙视与质疑。 ——真有这样的好处,你这人能那么大方? “哎,这個生意我不是没本事做,我给你只有一个理由,就是想看看你这‘黑虎阿福’的胆子,究竟能大到什么程度!” 路人哥笑着道。 “那对不起了,我胆子很小。”任穹很淡然,根本就不接这样的生意,连问都不问一下内容详情。 “诶!别那么干脆的拒绝嘛!”路人哥咂嘴,“年轻人要有斗志,要有活力,要有冲劲,要敢于闯荡,不能轻言放弃,要努力上进……” “毕竟,你不闯一闯……” “不闯一闯怎么能明白社会的毒打有多疼?”任穹打断他的话茬,“努力不一定能成功,但放弃一定很舒服……” 他反手灌去毒鸡汤,将路人哥给喂的一愣一愣的,脑筋一时间都没转过来。 ——小样! ——就你还给我喂鸡汤?! ——我前后两辈子,见过的鸡汤比你吃过的饭还多! ——忽悠我? ——伱再去修炼个几辈子吧! 任穹睥睨路人哥,眼神高傲。 等这位路人兄弟琢磨过来,咧了咧嘴,沉默无言。 一番难言的沉默后,他决定换个话题,重新交涉。 “走!” “我们去见‘胖虎’兄弟!” 他一副自曝的模样,要带着任穹一起去“赴死”。 或许,他是有从容脱身的把握,至于任穹…… 搞不好下场会比较惨烈。 毕竟胖虎大哥,可是有实实在在的砂锅大小的拳头,这打人一定很痛。 不过,任穹并不是束手待毙的人。 “呼!” 一缕清风吹拂而起。 “哧!” 一道电光在少年的肩头跳跃。 “嘭!” 三尺之内,心跳之音若鼓声,震颤人心,同步共鸣。 …… 任穹在进行反击,在摆脱控制。 以天地间恒常的万象做为载体,虚空画符,有多年浸淫的符箓,也有刚学不久的灵符……甚至于还有先前才翻看过一遍的符箓,都被他领悟出三分浅显的奥义,凭空描绘,共同攻杀! 什么叫绝世天才啊?! 任穹端起了架子,俯瞰一切同龄人。 他的天资本就不差,何况经历了筑基的升华。再有河图洛书在手,为他洗礼,开拓视野,可谓真正奇才,在基础的方面一看就懂,一学就会,短短时间内照猫画虎,却也能像模像样,展现攻伐之威。 这就是天纵奇才。 对如此人物来说,可以很大程度缩短努力的需求,上手学习几遍,便等于一般人的千锤百炼了。 此刻,这些符虚空显化,共同杀伐,凶恶无比,让一些路过的行人转头,要望向此处。 “咦?” 那路人惊咦了一声,“通天符?” “不,不对,似是而非。” 他又摇头轻语,一手打开折扇,一副虚幻图景蜿蜒而出,这一方天地空间都仿佛因此被幻化遮蔽了,将两个人从黑市中“摘”了出去。 当然,这并非是先前那“大鬼头”的无上神通,一整片空间都被拉入了鬼域。 在这里充其量是幻术,撑开了一片禁制结界。 幻术之下,那路人的一只手继续下压,要碎灭雷光,反复流风,击散心跳之音,展现威风。 然而这一次他失败了,再无法以天罗地网的姿态,束缚任穹。 因为有一股绝大的潜力,自任穹的体内汹涌浩荡,骤然间喷薄而出,加持于符法。 或许这些符箓初学,还不够精深,杀伤力有限。 但是……力大飞砖! 一倍的法力催动,奈何不了对手? 那就三倍! 五倍! 十倍! 传说中,真正法力通天的修士,他们不用什么符箓、灵宝,只炼一口真气法力,便能横断天地,唯我独尊! 任穹尚没有这样的伟力。 但此刻他的法力暴涨,数倍、十数倍的汹涌,刹那迸发,加持在符箓的威能上,却是击破了那道天罗地网,还在反杀! “你这法力!” 路人动容,“过分了!” 他果断收手回防,一道流光从袖中跃出,蜿蜒流转,化作一道水幕,化解了种种杀伐。 第四十章 霸天虎上市,吾道不孤! 电蛇、狂风,它们横行,扫荡在这片空间中,尽显刚强霸道,将结界打得支离破碎,到了崩溃的边缘。 破不开水幕,但却能祸害周围的幻景。 “嘶!” 那路人大哥倒抽了一口冷气,“住手!快住手!” “我认输,别祸害我的宝贝!” 他高挂免战牌,申请议和,这立场的变换,让人震惊其节操。 “呵!” 任穹冷笑。 让他住手他就要住手? 哪有这样的好事! 当他这突然暴涨的法力,是没有代价的咩! 这可是他借用河图洛书,借贷而出的力量啊! 阴差阳错,机缘巧合。 少年没想到,随口胡扯的“霸天虎帮”,竟然也能短暂上市,被人给认可了! 这就很……离谱! 认可的人还不少,都超过了十八人的数目……尽管这样的认可很浅薄,断断续续的,像是只是拿这个名义做一下过桥,临时周转一二。 但是这短暂的时间中,河图洛书便有了微操的空间,神圣的命运洪流将这一群人简单的绑定在了一起,他们的天魂与地魂被整体估量,截取浩荡的天地洪流,演化真气力量。 换而言之,路人哥不是与任穹一个人在作战,而是与一个集团、一个组织在作战! 不过,任穹也并不轻松。 毕竟他的做法,可是既不合法,也不合规,道庭要是看见了,指不定就给他定下了“非法集资”的罪名,拖出去给毙了。 操作上的压力,让任穹如履薄冰,短短时间内耗去诸多心神。 故此,怎能善罢甘休? 必然是趁你病、要你命! “我给钱,买平安!”路人哥果断叫道,顿时让任穹的心态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给钱啊? 给钱就好说了! “钱在哪?”任穹绷紧了语气。 “呐!给!”路人哥龇牙咧嘴,从袖中取出了一沓钞票,穿过水幕递了过去。 任穹小心接过,点了两遍,然后揣到了自己的兜里,“好,下不为例。” 他收手了。 电蛇溃散,清风无声,此地恢复了安宁与祥和。 “嘶!” 路人哥将幻术扯去,收回了折扇,看着有些焦黄的扇面倒抽冷气,然后“呼”、“呼”的吹了起来,极尽呵护。 “至于吗?!一把破扇子而已。” 任穹看着这一幕,有三分不屑。 “年轻人,你懂什么!” 路人哥愤愤,“一看你这语气,肯定是连毛都没长齐!” 任穹听了一愣,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我?毛没长齐?!” 他很想喷对面一脸。 “我这扇子,集幻术之精妙,演绎画道之玄微……我说年轻人你见识短浅,你还不服气!” 路人哥嗤笑,爱惜的摸着自己的扇子,喃喃轻语,“我这宝扇随我多年,陪我见证青春时光,用幻术记录人生,刻录了上百美人的一颦一笑……” “嘶!”这一回,论到任穹倒抽一口冷气了。 好家伙! 真的好家伙! “咳咳!”任穹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比起之前收钱的时候不知道还要好多少倍。 没办法。 稀罕。 太稀罕了! 幻术之道还能这么用的吗? 咦? 要是大胆点,开拓全新业务,那岂不是…… “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任穹决定,从现在开始,路人哥就是他的亲大哥了! “滚滚滚!” 路人没好气的说道,“就你这样的人,谁当你大哥谁倒霉!” “‘胖虎’要遭殃了,你就别来祸害我了!” “唉!话不能这么说!”任穹反驳,“‘胖虎’大哥,跟我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们之间那是酒肉朋友一般的关系。” “但我和你呢,那是超越了物质,上升到了意识形态的共鸣……我们是真正的一路人啊!” “哦?我怎么不知道?”路人大哥斜着眼看向任穹。 “你之前不知道,但现在不就知道了吗?”任穹振振有辞,“我以前也有欣赏人生中美好与青春的想法,奈何始终找不到同道中人。” “直到今日,在大哥你这里,我才见到了知音。” 任穹仿佛找到了组织,无比的激动,“大哥,自从有了伱,吾道不孤!” “所以……你能不能让我欣赏欣赏?好人一生平安啊!” 少年搓着手,舌灿金莲,努力说服路人大哥。 至于路人大哥,许是任穹骚到了他的痒处,又或许是因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分享也是一件美事。 索性,他轻咳两声。 “也罢!” “看在小弟你这么上道的份上,我就给你欣赏欣赏我的存活。” “来!好生开开眼!” 路人大哥左右看看,见场景不太合适,便拉着任穹到了偏僻的角落中,折扇打开,顿时有一片春光。 “哇哦!” “啧啧!” “国色天香啊!” 任穹赞叹不止。 “呵!看到了吧!这才是丰富多彩的人生!”路人大哥享受着敬佩,心情舒畅而愉悦。 之前两人动手火并的不愉快,此刻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虽然他的目的初衷没有达到,但是却扩大了一种“另类”的组织……正如那句话所说—— 吾道不孤! 四海淫民是一家! 两个人,从剑拔弩张,到意气相投……这简直是梦幻离奇,难以想像,却真实无虚的发生了。 “大哥在上,小弟张三!” 任穹抱拳一礼,说了個假名。 “张三小弟,你就唤我李二好了。”路人哥回了一个礼,一听姓名就知道也并不真实。 但这无所谓,并不影响他们的志趣相投。 “小弟,咱们相见恨晚,要不要出去撮上一顿?我来请客!” 李二拍拍胸膛,给少年提议。 任穹略微迟疑了一下,而后就点头,“既然李二大哥有情,我又怎么能不上道?” “请大哥随意安排!” 河图洛书,推算祸福,不见杀机,他便应了下来。 “那好,走!” 李二一收折扇,“就在这黑市旁边不远处,另有一个鬼集,那里价格公道,信用也有保障,你不用担心什么。” 他一马当先,头前领路,任穹就跟在他后面,与之兜兜转转间一起离开了黑市。 第四十一章 生肖,惊变(第一更) “夜生活真丰富。” 当任穹随着他的好人一生平安之——李二大哥,离开黑市,踏入到鬼集中,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 “那是当然。” 李二理所当然的说道。 “白日里阳光下是一番天地,黑夜中百鬼夜行,却又是另外的一番滋味。” “很多光天化日之下不能见光的事物,在夜间都活跃起来了。” 他摇晃着折扇,走过街头巷角,到了一处偏僻又不那么偏僻的地方。 最后,引领少年穿过了一层若有若无的薄膜,推开全新世界的大门。 这里有灯红酒绿,百味飘香。 “这里就是鬼集。” 李二说道,“相比于黑市,是各种见不得光的货品交易。” “那这里,便是各种享受的地方,是原则上道庭所禁止的各种行为的发生地。” 他幽幽道来。 “相传,从最古老的岁月一路走到今天,道庭都是高挂着那样的几条规矩。” “人道万族,彼此共存。” “苍生黎庶,各自平等。” 李二扇着扇子,装作风流,“这看起来简单,却又是世间最难做好的规矩。” “要共存,就要有克制,不能侵犯其他族群生存的空间。” “要平等,便要有尊重,不因实力强弱、财富高低,而生傲慢轻视之心。” “只是这说来容易,白日里阳光下的规矩,又怎能约束得了世人?” “于是在黑夜里,各种各样的夜市应运而生。” “杀生诸族,啖其血肉。” “赏玩形体,纵享风流。” “……” 李二娓娓道来。 他为任穹描述了这片黑夜下的真实,有悖于道庭最古老的法度。 不再遵行最初的誓言,不再有苍生黎庶人人平等,而是分出了弱肉强食,分出了人格高下。 任穹忽然间有些窒息。 他看着一个个路人,看着这片鬼集,就仿佛看到了一个巨大的魔窟。 这个魔,不是修行的道路,而是在人心! 鬼集没有具体的边界,就仿佛是人心的善恶也没有具体明晰的边界,这点与黑市是不同的。 “来来来!” 李二一马当先,带着任穹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那里有店家,门户上挂着的是一颗羊头,似乎在说明主营的业务。 “掌柜的!” 李二走了进去,“给来只烤全羊,料要放足……再来上几坛桂花酿,加冰!” 他很自来熟,或许本就是常年光顾于此的老客户。 在随后他给任穹的说明中,也证明了这点。 “这家店,风味独特,也是经营多年的老字号了。”李二给自己和任穹各倒了一杯桂花酿,侃侃而谈的介绍着,为少年拓宽知识面,“不过,他们干的这营生犯了些明面上的忌讳。” “十二生肖,你知道的吧?” 他看着任穹。 “知道,十二生肖还应十二地支,大有牵扯。”任穹点点头。 “知道就好。”李二轻笑,“其实呢,传说道庭建立之初,正是得过十二生肖的助力,是各個族群中的英杰相助。” “事后道庭许诺,与这些族群的‘真’者当共存,彼此秋毫无犯。” “所谓的真,对应我人族,就是筑基的真人。” “但是在这里。” 李二用筷子敲了敲酒杯,压低了嗓音,“进的食材,却是真妖的血肉!” “唯有这样,命魂统合了七魄,调理了身体,让一切都甄至圆满,才能令食材变得上佳,再美味不过!” “这!”任穹动容,“道庭也不管吗?” “怎么会不管?”李二微笑,“这家店不是开到了鬼集中来了吗?” “都这样了,还要怎么管?” “面子上,大家能过得去就好了,何必纠缠不放呢?” “有意思吗?” 李二嘿嘿直笑,“再说了,哪有百姓点灯、州官却不能放火的道理?” “有些人,吃的比我们还要放的开呢!” “我们吃的,都是某些人吃剩下的,是吃腻了的……” “这还只是吃。” 李二幽幽道。 “玩嘛,就更开放了。” 他笑着对任穹说道,“不过这鬼集里的货色,就上不得台面了……真正上好的,你我是看不见的,都早被拿走了。” “……长见识了,真的长见识了。”任穹轻轻叹了口气。 “是吧,开了眼界对吧?”李二微笑,“我是把你当自家兄弟,才给你讲清楚这里面的门道,为你这年轻人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让你明白,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 “大哥的恩情,真是让我感慨。”任穹一脸认真,“我张三受教了!” “唉!别客气!都是自家兄弟嘛!”李二摆了摆折扇,“兄弟之间的交情,这些小事算得什么?” “在军伍里,我们就是袍泽,是生死相托的战友,两肋插刀,不过等闲!” 他拍着胸膛,很是豪迈的样子,让任穹都有那么些感动。 当然,这份感动不多,只有一点点。 毕竟,李二的狐狸尾巴很快就露了出来,“我这里有一桩生意,不是好兄弟都不会让其参与的……” 狐狸尾巴摇呀摇,让任穹的目光中有三分鄙视。 不过,没等李二说完呢。 “轰!” 蓦然,天地震动,十方皆颤! 有一股恐怖的劲力横扫,破碎万物! “咔嚓!” 任穹身旁,墙壁骤然崩塌,让两人都险些被活埋了,灰头土脸。 第四十二章 你们两个混账东西! “发生了什么事?” 任穹掀开砸在身上的石板,那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呲牙咧嘴的揉着胳膊,青肿一片,很是狼狈。 命魂调动七魄,紧急行动,赈灾抚恤,努力想要满血复活。 “鬼集这么可怕的吗?比黑市乱那么多?” 少年一脸懵逼,他看着、听着,原本店铺里的客人在哀嚎,是同样遭受了无妄之灾。 他看向李二,这位刚认的酒肉兄弟更惨些,头都给打歪了,现在正在紧急的抢救,掰正自己的脑袋。 “鬼集又不像黑市,有一个大鬼头管着……”李二吐了两口血,尽管面具遮住了上半长脸,但能看出他的面色并不多好。 “偶尔动动手,也是很正常的……但这么大的动静,离谱了……” “哪个得了癔症的王八犊子疯了,玩的这么大?” 李二努力吐出一口气,往自己嘴里塞了两颗丹药,状态似乎肉眼可见的好转。 透过墙壁崩塌显露的大窟窿,两人并肩站着,看向了远方。 在那里,正有风雷呼啸,有冰火交织,间或有灰蒙蒙的雾气飘动,遮蔽视线。 骤然—— “呼!” 一根仿佛擎天柱一般的棍状物,先是向天空捅去,其速之疾,以至于发出了一声尖啸声,是长风被撕裂,若天宇在悲嚎。 紧接着,在无法细数的雷火流光环绕下,它势大力沉的以底部为支点,顶部向下!向下! “轰!” 真若天雷炸响,陨星坠地,大地在动荡,震波扩散,倾塌十方! 力量! 极致纯粹而强大的力量! 像是扛山顶岳的神牛,释放着倒转星河的伟力,将地陆塌陷,破碎山河。 余波所至,那些破碎解体的建筑草木在飞舞,向四周而去,仿佛在重演旧事。 是的。 旧事。 任穹和李二,两个人正吃着烤羊聊着天,突然就被埋了……这罪魁祸首是什么? 就是它啊! 这是一场突兀爆发的冲突,又仿佛是局部厮杀的战场,其实离这里并不远,也因此导致了余波的扩散,连累了两条池鱼。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古人诚不欺我。 “我没看错的话……那好像是二仙桥的桥墩?”任穹干咽了一口唾沫。 “是的,你没看错。”李二揉了揉脖颈,他感觉脖子好多了,但是牙却开始发酸了。 “它被拆了下来,当成了武器?”任穹迟疑道,同时手指掐算不停。 “是的,你也没看错。”李二回道。 “我怎么感觉……那动静越来越来,好像在往我们这边靠近?”任穹掐算的手指停了下来,求教似的看向李二。 “……”李二沉默了,他睁大眼睛看去,然后点了点头。 “是的,你也没有算错……所以,跑啊!” 他高喝一声,转身撒腿就溜! 任穹一看,这还用说什么? 果断跟着大哥跑! 但是…… “呼!” 第三次,那桥墩巨棍被举起来了。 不知道是怎样的一个猛人,有这般神力,简直若战神一般,不可一世。 桥墩击响天穹,让狂风肆虐。 与此同时,一声怒吼,清晰可闻,侧面证明了任穹的感知与计算,战场真的是往他们那边转移的。 “尔等卑鄙小人,竟敢暗算于我……都给我死来!” “破军!” 桥墩之上泛着赤红的光芒,隐隐有虎啸之音,一个半圆的弧度被划过,向着地面砸去! 这一次,打出了破釜沉舟的精气神,像是苍天之刑罚,摧枯拉朽,不可一世! 恍惚间,有一只血色的巨虎虚影显化在半空,它仰天咆哮,决绝勇烈! “嗡!” 桥墩还未砸下,劲风便先行,横压四方,掀起了浩大的烟尘。 可想而知,一旦真正落下,那会是何等的恐怖! 而被其所锁定的目标对象,也真正的急了。 这是见生死的时刻。 他精心的布局围杀,的确很顺利,从头到尾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从追踪猎物,到寻找机会,一击而中。 绝杀的毒液打入,之后就可以远遁,等猎物慢慢毒发身亡。 再后面,就是美好的畅想,各种布置,为猎物举行盛大的葬礼,也为自己宣传一波。 但是! 意外出现了! 那猎物死前在疯狂的挣扎,拆了桥墩做兵戈,还锁定了他那这头目,誓要将他活生生的打死! 第一棍,打碎了火力绞杀的罗网。 第二棍,打破了遁地三丈的屏障。 第三棍……便要打出一個与敌偕亡的结局! “你以为,你能杀的了我!” 棍锋所指,一头恢宏的蛇影浮现而出,它高昂着头颅,吐出信子,毒雾漫天,瞬间扩散八方。 每一缕毒雾,就仿佛是一条触手,精准的联系到什么存在,气息纠缠。 极尽的扩散后,是骤然的收缩,千千万万的灵蛇飞舞而出,交织缠绕,围绕着恢宏的蛇影,结成一个巨大的蛇球! 这绝对是恐怖的一幕,能吓疯任何一个密集恐惧症。 想一想,那么多色彩斑斓的蛇,不是一条一条出现,而是扭曲着缠绕,数百上千条攒簇在一起,还在不停的移动游走…… “你以为,我就没有底牌吗?!” 低低的吼声,从蛇球中响起,森寒慑人。 “你以为,我为什么能成为黑市的一霸?!” “你以为,我为什么能成为一些人的黑手套却始终没有被放弃?!” 低声的厉吼渐渐的高了起来,一层浓烈的黑光扩散,像是黏腻的油水,泛着令人作呕的光泽,倏尔化作薄纱,如同浪潮一般逆卷而上,迎击向了撼天动地的巨棍! “那我就让你看看我真正的底牌,让你知道我的‘灰蛇帮’为什么能成为此地的一霸,为什么那些自诩高贵、实则背地里肮脏无比的人物不敢过河拆桥!” “化蛇……封天杀!” “轰!” 黑夜中蓦然出现了闪雷,黑色的、血色的,它们交错,轰鸣四方上下,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 最后能见到的一幕,是最血腥凶残的画面。 浩大的蛇球被生生打爆了半边,无数灵蛇身死,血雨漫天洒落。 而那有无上粉碎之威的桥墩石棍,更是从中间的部位断折,顶部炸碎成无数的石雨碎屑! 血雨,石雨,爆散开来,不知殃及多少在鬼集中乐逍遥的人。 哀鸿声遍地,都是些贪杯好色、修为差劲之人。 而即使是上得台面的修士,筑基了的真人,在这样的场景中也有些难堪,无比狼狈。 这自然也包括了正在溜之大吉的李二和任穹。 他们起步还没跑出多远呢,就有劈头盖脸的石雨、血雨砸下,波及面甚广。 好不容易扛过去了,又感觉到一道劲风呼啸,像是巨石横空,两人一左一右跳开,避开了打击。 “咔嚓!” 正前方的一颗多年历史的古树,被一个硕大的身影生生拦腰撞断了! 参天树冠倒下,不知溅起几多尘埃。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个身影——他高大魁梧,两条胳膊袒露在外,正是两只大橘……老虎。 就很眼熟。 李二和任穹都是一呆,眼神开始游移,彼此对视之后,都看到了彼此心中的想法。 “跑路!” 他们脚底在抹油,心底祈祷着“你看不见我”的字眼,从没有哪一刻这么虔诚。 可,好的不灵,坏的灵。 “是你们!” 老虎纹身的大汉,明明都回光返照了,却是硬撑着一口气,爆发了出来。 “两个混账东西!” 第四十三章 什么叫惊喜?托付后事(第一更) 一个昂藏的大汉,半边身子的骨骼都碎裂了,嘴里吐出的血都是黑色,气若游丝,离死不远的样子。 但就是这样生死攸关、半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他还能一口气支棱起来,喝骂出声。 一双铜铃大小的双眼,死死看着任穹和李二,生动形象的演绎了什么叫做“怒目圆瞪”。 熟人啊这是! 哪怕两个人都换了衣衫,变了面具,改换了气味……可他有一种特殊本领,能洞察部分本源,回光返照之际,窥破了真相。 ——这两个家伙似曾相识? ——艹!就是黑市里演我的两个混账! 在身受重伤、濒死之际,昂藏大汉亲眼看到了当时三大罪魁祸首中的两个。 一口逆血梗在心头,于是他强撑着生命最后的活力,对两人致以亲切的“问候”。 早知道这两個混蛋就在附近……或许他那第三棍往哪里打,可就真的说不好了。 “诶嘿?!” 任穹和李二勉强的笑着,不约而同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什么叫惊喜? 惊喜就是他们两个人吃着烤羊喝着酒,突然就被打架的余波给埋了。好不容易跑出去几步,“轰”的一声,“胖虎”又横空出世,就砸在两人前头了! 这特么的就叫惊喜! 很难说,这里面没有一种微妙的因果牵扯。 尤其是任穹……多多少少是要负一些主要责任的。 是他第一个跳出来,将“胖虎”高高架子抬起来,为后来那些同样缺德冒烟的老江湖们打开了思路,一个个摸着任穹留下的石头过河,共同簇拥起胖虎,将他推上了神坛。 虎家村的希望。 虎煞神军的统领。 霸天虎帮的帮主。 这还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灰蛇帮”将神坛上的胖虎给“当真”了——当作这样的规格去绞杀! 于是全体出动,装备带齐,下手阴狠,要给胖虎一个隆重的葬礼,让他走得体面,对得起各种“身份”! 否则以胖虎的底牌,未必会被打成这幅模样,多半是能苟延残喘好一阵子,说不得就从哪里找到了一线生机。 只能说,这年头业绩压死人。 连有活力的社会组织,都需要刷业绩、做宣传,包装上市,以便于打响名声,好去吸收更多的客户,赚取更多的修行资源。 修行,早已经不是简单的打打杀杀,背后还有众多的人情世故! 哪怕胖虎的背景是假的,他们也给当真的去绞杀,甚至连善后都给考虑妥当,人牲祭品都准备好了! 这就是事情的真相。 若是任穹知道了,恐怕都要无语很久——我就随便一编,你们怎么能比我还不要脸,都将思维发散到了虚假宣传上? 顺带着,他要为胖虎默哀。 这……真的好冤,很倒霉,直接撞上了枪口,被用来做业绩,连带着消除亏空了。 而胖虎若是了解了,恐怕就是嗝屁之后摇身一变成为厉鬼……没办法,怨气太大了! 死不瞑目! 总而言之,“灰蛇”教他们两个做人,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因为你不知道,对面究竟是怎样的脑回路,在想什么。 你以为的威慑,对面看穿了,却顺水推舟,做成了业绩,顺便糊弄着掩盖了不良资产,中饱私囊。 这一天,有太多的惊喜了。 在“惊喜”之后,两个“混账东西”——任穹和李二,却各自有所应对。 “这位兄台,你是在跟我们说话吗?”李二摇着扇子,试探问道。 “混账东西?在哪在哪?”任穹左顾右盼。 他们俩个都是装糊涂的天才。 只要不被指名道姓的叫骂,他们就能跟没事人一样。 “咳……咳咳!” 胖虎大口咳血,怒急攻心,眼看是活不成了。 他本来就被打成重伤,再给两个不当人的家伙这么一气,几乎当场就可以入殓。 不过,他却硬生生撑着一口气没有咽下去。 或许是因为心有执念,没有交待完之前,是怎么都不会倒下的。 “罢了……” “胖虎”颓然的放弃了暴怒批判的想法,一只手颤颤巍巍的伸入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百宝囊,“我要死了,找不了你们麻烦了……” “现在我只想求你们一件事……帮我将这些东西,送到离这里最近的那座力士院……” 胖虎一边说着,一边咳血,“到了那里,你们找到门卫,报上‘两只老虎’的暗号,自然有人会来取走……” “这里面的东西,玄黄宝钞你们全部都可以拿走,甚至……甚至是那些修炼资源,也可以分干净。” “唯有……唯有,那颗七窍玲珑心,是我杀了好多魔修,才得到的……”胖虎的目光开始涣散,“你们不能贪,这是有人要用来救命用的……” “事后,如果有人问你们,我在哪里……请你们帮我编一个好点的谎言,能用的久一点的谎言……说我去远方了,说我去发财了……都好。” “这……”任穹还没有什么反应,李二却先动容了,“七窍玲珑心?” “那你何必如此?纵使是重伤濒死,服用下这颗心脏,也能当场痊愈。” 显然李二读的书比任穹现在多多了,对某些东西如数家珍。 “我没有把握再找到第二颗了……”胖虎喃喃,涣散的目光有一瞬间的重聚,带着些许哀求。 李二跟任穹对视,短暂的沉默后微微点头。 “好。” 李二摄来了百宝囊,看了看,交到了懵逼中的任穹手中,而后忽然问道,“伱竟然会信任我们?” “我没有得选了。” 胖虎苦笑,在李二应允了后事后,他的精气神似乎一下子回来了,又似乎是最后的燃烧,释放人生最后的辉煌。 他蹒跚着站起,“你们先走吧……灰蛇没死,很快就要过来。” “我来断后……” 胖虎踉跄着,像是一个走上了末路的英雄。 李二和任穹对视,点了点头,脚底抹油,那是跑的飞快。 原地只剩下胖虎,他扶着被撞断的树干,一道凶虎虚影在他背后升起,是人生之绝唱。 远方,已经有人影浮现,更有灵蛇涌动,向此而来。 第四十四章 业火,公平,手欠 两道身影仓皇逃窜,若丧家之犬。 在他们的背后,血色的煞气滚滚滔天,化作一头巨虎,书写人生最后的绝唱。 忽然,任穹顿住了脚步。 “怎么了?” 李二疑惑。 “没什么……就是感觉有点不舒服。”任穹低声道。 “你……别犯傻。”李二轻叹,语重心长,“我很难想象,你这个拱火第一人,竟然也会这么多愁善感。” “你看我。”他指了指自己,“我也是拾柴者,但我活的没心没肺……所以我就没什么看不开的。” 他谆谆教诲,“你做坏事,心态怎么还保留着一点优柔寡断的善意?” “这不行的啊。” “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给这胖虎兄弟将后事处理好了,这便是我们的极限了。” “说到底胖虎会走到这一步,最开始他硬刚灰蛇时就埋下了伏笔……灰蛇才是毒瘤,你别太给自己施压了。” 李二冷静点出问题关键。 胖虎头铁,打了灰蛇的脸,铁定要遭报复……这才是源头。 他们这两个拱火的,充其量是加速了这一个过程,让胖虎没能跟灰蛇上演几个回合的“绞杀”——打脸——突围——追杀,重复几遍后,最终被暴怒的“灰蛇”带人围杀而死,跟现在其实没有多少差别。 一个人,怎么可能干的过一個组织? 灰蛇帮,集合了追踪、下毒、群殴的能力,还掌握着很多大杀器,有无数次主动的机会……向来只有千日捉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胖虎头铁的那一刻,结局就几乎写好了。 “你说的有道理,但我觉得不全对。”任穹平静道,面具遮掩着他莫名的脸色,“灰蛇算什么毒瘤?” “能容许他这样的人、这样的帮派有存活空间的红尘人世,才是一切问题的根源。” “胖虎想要守护自己的利益,脾气暴躁了些,有错吗?” “没有错。” “我们拱火,犯法吗?” “也不犯法,最多是缺德。” “你看……一个烈性子的人,两个缺德的人,却被一群践踏人世明面上公道的渣滓给打得死的死,逃的逃……” “而且可以想见的是,这群人事后还不会有什么报应,有人对他们的存在心知肚明,却因为还能‘用得上’这样的理由,于是就抹去了他们的罪……” 任穹的目光亮着。 李二看着他的一双眼,仿佛看到了两簇熊熊燃烧的火,恍惚间是业火,要焚尽人世诸恶,再造新天地。 再一回眸,那业火就不见了,只有一双幽深的眸子,像是两个黑洞,将世间的光都吞纳进去。 “李二大哥,你说这公平吗?” 任穹平静的问道。 李二听着,肃然起来,“你问的好……这的确不公平。” “但,我们两个的力量那么薄弱,又哪能为这个世道正本清源?” 他指出了无解的关键。 任穹沉默。 许久后,任穹才再度开口,“力量是可以提升的……” “或许我们可以走一步,看一步……” “哪怕改变不了太多。” “可是,给胖虎抢下一个全尸,能做到吗?” 他低声道,“他打了灰蛇帮的脸,拼死一搏之下,又给他们带去了巨大的杀伤……这纵然是死了,也恐怕不得安生,被抛尸乱葬岗都是好的,挫骨扬灰都不奇怪。” “要是再有精通鬼道的修士,拘他的魂魄折磨,发泄怒火……” 任穹叹息。 他还有一点良知,一点内心中的火未熄。 面对强大的暴力集团,自然是不敢明面冲锋……但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自觉还是可以的。 这是良心。 再者…… 霸天虎帮! 这可是他刚刚成立、并且“上市”的小“公司”! 并且,任穹从这帮派中有望人生的第一桶金,未来可期。 结果还没捂热乎呢,“法人”——背锅代表——胖虎,就要嗝屁了……这像话吗! 霸天虎的影响力在一天,任穹就可以横着走一天,做什么事都有底气。 像是李二。 任穹跟他不打不相识,真的是因为一见如故吗? 还不是因为自己手底下有两把刷子! 霸天虎帮,这是实力的支柱,是未来任穹拿河图洛书玩杠杆玩崩了时用来抗雷的最佳替代品! 有限责任公司,无力偿还债务,公司破产就破产了,连累不到他任某人的身上! 即使有人要抓典型……那也应该抓霸天虎帮的“法人”胖虎,跟他任穹这一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打工人,有甚么关系呢?! 只是现在,这一切都完了。 “法人”胖虎被另一个有活力的组织围上,俨然要当街砍死,让任穹的发财梦破碎。 少年心底的滋味不好受。 “杀人不过头点地,‘灰蛇’那群人不至于此吧……”李二喃喃道,话说到半截,又摇头了,“不对,很有可能。” 他沉吟着,回首眺望,看远处有火起,更有血光冲霄,眼神波动。 “罢。” “就当我欠他的……先前还跟他套了一次近乎,自称袍泽战友。” “现在连个全尸都不帮他留下,岂不是打了我自己的脸?” 李二为自己做着心理建设,目光逐渐凌厉起来。 “李二大哥是这个!”任穹一听,顿时竖起一根大拇指,“真英雄也!” “嘿!我哪里是什么英雄?”李二连连摇头,“吾!鼠辈也!” “真小人!” “这辈子,都不可能成为大英雄的!” “那会活的很累。” “我最多只是一个路过的手欠的路人,顺手捅了一剑‘灰蛇帮’罢了!” 他慢慢的说道,“谁让‘灰蛇帮’不争气?” “杀一头老虎,都不能一击必杀?” “让我感觉,我也很行啊!” 李二喃喃自语。 与此同时,一道流光从他的袖子中跌落,握在了手中。 任穹只是看了一眼,便感觉自己的目光都被割裂了……那锋锐之气太过慑人。 他凝神看去,才抵御住了锋锐之气,得见真身。 那是一柄剑器! 其造型径直而优美,剑刃霜寒,技艺卓绝,上有千鳞万羽,真正的千锤万炼,让层层叠叠的辉光凝练,恍惚似群星层叠,凝练出如洗剑光。 第四十五章 剑道,鸦符,阴毒 “铮!” 剑器轻震,便有剑啸轻吟,空灵悠远,似从岁月中回荡而来。 任穹看着这一口剑器,眼神变了。 他想到了什么,毕竟有人早上才跟他介绍过。 “大哥真的深藏不漏……你是剑修?” “不知道,比‘胖虎’、‘灰蛇’之流如何?” 任穹好奇,同时弹抖了一身大氅。 他的外套裘衣,由鸦羽编织而成,不知道费了多少心血。 每一根鸦羽,都是精心选择的,浸泡过许许多多特制的药液。 平素看起来不怎么起眼,可若是到了关键的时候……那会很可怕。 此刻,这件大氅上开始有灵光流动,宛若水波,荡漾不止。 “剑修?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不是。”李二轻笑,“你见过我这么油滑的剑修吗?想来是没有的吧?” “我就是个半路出家的爱好者……不过,我在剑术上的确有三分天赋。” “胖虎也好,灰蛇也罢,他们若是敢站着不动让我砍,我杀他们不用第二剑。” 他很自信。 有自信能杀了这些人。 “但是,没人会那么傻。” 李二忽然叹了口气,“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在长处上超越对手,并不代表什么,真正的搏杀瞬息万变,永远也不会有一个确定的结果。” “就像先前,胖虎那三棍砸下来……我拎着这一把剑上去有什么用?敢不躲开,一棍子下来我就没了。” “我先手,他死;他先手,我死。” “至于‘灰蛇’……我的打法倒是有些克制他。” “但那毒性恶心,搞不好就是同归于尽。” “何况,灰蛇不会给我单打独斗的机会……” “所以,我只能威慑。” 李二竖起了一根手指。 “一剑!” 他看向任穹,“我能出一剑!” “这一剑的风华,我有自信慑住那些人数息的时光。” 李二很认真,“这几息的时光,你有把握吗?” “给胖虎带出一个全尸来?” 任穹的神色顿时严肃无比,“可以!” 他一拂身上已是灵光昂然的大氅,瞬间就崩解了! 每一片鸦羽,流淌着灵光,在天地中自由自在的飞舞着。 它们流转风与尘,徜徉在月光下,汇聚着月华,变幻莫测,梦幻迷离。 “哗啦啦!” 像是千千万万的乌鸦在腾空,为人世间带来告死的宣言! 那些鸦羽,都是特制而成,每一片都等同于一张上好的符纸,被任穹以此为支点,从容不迫的书写灵符,绘制云纹,撬动天地的力量,实现梦幻的奇迹。 多少鸦羽,就是多少的灵符。 可这还不是终结! 这些鸦羽之间,各自还有着联系,腾空而起,又演绎了阵法的精微! 若是任苓在这里,说不得得大吃一惊……她哥竟然会阵法?!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会! 纵使比不上少年在符道上的天纵奇才,也是一个小天骄了! 这一刻,任穹的眼底有无数微缈的流光涌动,排列九宫八卦,像是要将这世间都算的透彻清楚。 李二看了这样的任穹一眼,也感到了几分压力。 “看来,你也不差。” 他微笑着,“那,动手吧!” 话音落下,那柄剑器已经被抬起,横在了他的面前。 他并指拂过,“青渊”两字熠熠生辉。 忽的,一声长啸响起,一道剑光亮起,照入天际层云,恍然似天光乍泄,撕开了灰暗的世界! “锵!” 剑鸣幽幽,击破种种无形之物,似雷音横击,切开了大气,斩破了桎梏。 李二已经消失了。 只剩下一道剑光,璀璨慑人,照亮了十方天地,腾空而起,像是流星划破了天空,以势不可挡的威势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 “你说你,惹我作甚?” “灰蛇”正站在血流如注的胖虎身前,志得意满的冷笑。 什么豪迈,什么傲骨,都要被打碎,被击断。 哪怕不服又如何? 捏碎一根根骨头,再是傲骨存在,也撑不起来了! 胖虎本来碎了半边的身子,这一刻却是全身都破碎了,碎骨茬子都刺破了血肉,一滩烂泥一般。 “乖乖的接受我的压榨不好吗?” “还反抗?” “你配吗?” 灰蛇嗤笑着,招呼小弟,“去,把他的面具摘下来,描绘下真容。” “事后去查查,看他家有几口人……” “全杀了,送下去陪他,也正好斩草除根。” 灰蛇是个讲究人。 说杀全家就杀全家,还明白斩草除根的道理。 “好咧!” 一個狗腿子立刻上前,给胖虎摘下了面具。 下一刻,这狗腿子浑身上下都是一哆嗦,情不自禁的倒退。 ——被吓的! 因为他看到了什么? 一张血淋淋的面孔! 脸皮被撕下,面骨被挫削……这毁容毁的彻底! 而那还很新鲜的伤口,无声的说明真相。 就发生在刚刚! 是亲手毁去的! 何等可怕的意志! 想溯源? 想都别想! “嗬……嗬嗬……” 胖虎只剩下出气的力气,但却能让人听出其中的嘲笑。 “当啷!” 面具掉落,那狗腿子小弟的手颤抖着,都拿捏不住了。 他像是看到了恶鬼——对他这样的恶人来说。 “啊!” 他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只是没跑出两步,就被一只大手掐住了脖颈,给提到了半空中。 “谁让你跑了!” 灰蛇暴喝,像是被激怒后的宣泄,“一条死狗,有什么好怕的!” “他坚强又如何!” “悍不畏死又怎样!” “他现在就趴在这地上,就像是一坨烂泥,就像是一坨屎,谁都可以去踩两脚!” 他怒吼着,“去!” “捡起你的刀!” “将这一坨烂泥给我剁成肉沫!” 灰蛇用力一甩,那狼狈逃窜的狗腿子小弟就被甩到了地上,大声咳嗽不止。 “都动起来!” 灰蛇叱喝着,“都给我拿起刀来!” “给我将他碎尸万段!”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阴森恐怖。 号令完毕,他又猛的上前几步,走到了胖虎的身前,蹲下身子,狠狠的凝视着血肉模糊的头颅,咬牙切齿一般的开口说话,阴狠恶毒。 第四十六章 二连击,投资人 “你骨头真的很硬。” 灰蛇伸手拽住胖虎的头发,一字一顿的说着,面目狰狞。 “但没关系。” “我这些年打碎的硬骨头太多了。” “听着那些骨头被我用脚碾碎、他们徒劳哀嚎的声音,我就很开心,发自内心的愉悦。” 灰蛇探着头,靠近了些许,“你懂吗?” “这是一种享受。” “将别人踩在脚下,饮着他们的血,听他们痛苦的声音……我的人生就有价值了。” 灰蛇笑着。 “我们努力的修行,是为了什么?” “认真的学习是为了什么?” “就是想做人上人啊!” “还有什么比践踏你们这样的硬骨头,更能有快感,更能体现出我奋斗这么多年的成果?” 灰蛇笑的扭曲。 “嗬……嗬嗬……” 胖虎嘴里大喘着气,仿佛是要说些什么。 只是先前浴血奋战,他连喉骨都断裂了。 “嗯,你想说话?想呻吟?想求饶?”灰蛇来了兴趣,又凑近了点,“来,说点好听的,说不定我会给你一个痛快。” 然而…… “啐!” 一口带着血的唾沫,直接就喷到了灰蛇的脸上。 这是胖虎如今唯一能做的反击。 努努力,喷了他一口唾沫。 灰蛇愣了。 他在脸上拂过,擦了一手黏腻。 眼中的怒火疯狂燃烧。 “好。” “很好。” “我承认,你很有种。” “你值得我为你破例,好生照顾你一二。” 灰蛇面容崩坏扭曲,“我杀了你后,会抽出你的湖泊,用九幽魔灯给你灼烧十年、百年!” “高兴吧。” “这是往日里一些贵人才能享受到的待遇……一些主顾想要让他们死了后都不得安宁,要痛苦煎熬。” “毕竟九幽魔灯可不便宜,我忙碌一年,都购置不了半件。” “是不是很开心?” 灰蛇咧开嘴,“等伱被抽魂炼魄,我会好好养护的……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我找到跟你有关系的那些人,将他们怎样折磨,最后一个个杀死在你面前!” “你以为你毁容了,我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你的身形,你出售的东西……一切线索我都不会放过!” “我要杀你九族!” 灰蛇一字一顿,“哪怕做到这些事情可能并不容易,需要我请组织里的其他成员帮助,耗费代价……” “可谁让你激怒我了呢?” “我要让你死后绝望,永远在悔恨中哀嚎!” 说罢,他用力一摔胖虎残破的身形,倏的站起身来,一盏燃着幽暗烛火的灵灯出现在手中。 同时,他吩咐着手下。 “剁!” “给我把他剁碎了!” “反复的剁!” “不能见半块完整的血肉!” 灰蛇歇斯底里一样的咆哮,让一个个狗腿子小弟精神一震,抄着刀剑就上去了。 可就在此时—— “铮!” 天地乍亮! 一道剑光,炸响雷音,闪耀了乾坤! 像是光明驱散黑暗,又像是杀戮涤荡罪恶,有一种浩大无边的剑势,若山海倾塌,更似流星经天,无可阻挡,隽永超然。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这道剑光的横空而出是那样突兀,可惊艳人间。 灰蛇从未见过这样的剑术——这不仅是如今已渐渐销声匿迹的剑修之道,更是一位天赋卓绝的剑手,是两者的共同演绎,绽放了数百上千年前才偶尔能见到的芳华! 李二寄托了他的人生领悟,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种种情感以剑承载,此刻划破了夜空,恍惚似上苍的刑罚降下,以陨星摧毁人世,扫荡干净人间的罪恶。 这一剑出手之际,真個如流星横空,璀璨无比,烈烈剑光斩破大气,炸响惊雷无数。 可是,当这一剑的光华运转到极致浓烈的地步时,却又一反常态,陡然黯淡下来,仿佛星辰殒落大地,一刹那的芳华过去,便什么都化为了灰烬。 留下的,只有疮痍,以及……沧桑。 这是剑势的终极演绎! “好贼子!” 剑锋所指,灰蛇所在,这位有活力的组织的首领他清晰感受到了那剑术的恐怖,大叫出声,这横空而来的一剑让他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丝毫不比先前胖虎含怒拼死打出的决绝杀伐弱上半分。 且,相比于玩棍子的胖虎,这一剑至极锋锐,切割破灭,杀伐性更精纯、更唯一! “万蛇流殇!” 灰蛇怒吼,巨蛇虚影横空,挡在前方,无数灵蛇附庸,前赴后继、悍不畏死。 同时,有一道鬼气森森的符箓悄然剑散化作灰烬,让灰蛇也因此而模糊了,虚淡了,有丝丝缕缕的因果丝线交织,让他可以灵物替劫。 “铮!” 剑意浓烈,杀伐决绝,不知几多灵蛇被斩,杀个尸山血海。 不过,剑势再强,终有尽时。 正如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 “我终未能领悟大毁灭剑道的皮毛……否则尔等皆不过是蝼蚁之辈,弹指可灭。” 一声轻叹声,源自李二,他横空而过后,剑势不止,人却遁走了。 因为,第二波打击来了! “呼!” 天地间,风在咆哮! 千鸦万羽齐动,它们卷动风云,迷乱了烟尘,声势浩大,一道阵法横空,让目之所及都模糊了,连神识都不能探查清楚外界! 灰蛇从那惊艳一剑下侥幸存活,再见这一幕,脑筋一动,便即明了。 “休走了胖虎!” 他怒喝,万蛇腾空,要荡尽风尘。 可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任穹可是连自己苦心编织的大氅都给搭进去了,这是真正的烧钱,事后不知道要心疼多久……如此代价支撑的手段,怎是寻常! 风动。 尘起。 之后,便是雷鸣,电闪! 阵道之上,叠加符道。 符道之外,阵法重组。 任穹踏在这恍惚似弥天极地的法阵上,霸天虎帮最后的辉煌迸发,支撑起他的盛大表演,指天地为符纸,用万象为笔墨,一道总括一切的符箓被描绘。 它并不是多么繁复玄奥的符箓,而是几乎每一个符师入门的必修。 ——除秽符! 只是这一回,这张符箓前所未有的广大,阵法相嵌,盖压天地! “黑暗中的阴秽渣滓……接受制裁!” 少年轻喝,话音落下时,一道喧嚣雷柱浮现,它耸立天地,灿烂辉煌! 与此同时,有几只小小乌鸦齐心协力,叼着一滩血泥般的胖虎就跑路了。 掩护。 跑路。 互相配合,表演了盛大的戏剧。 有人……亦或者说是鬼,它幽幽看着这一幕,手中的书卷合上。 从胖虎三棍,到李二一剑,最后是任穹的符阵横天,它都看在眼里。 “很好,很不错。” 它笑着,“多少年了?鲜少看到这样的表演了。” “当浮一大白。” “看来,我的投资亏不了……” 第四十七章 共赢,法师出击! “时代的车轮,似乎转动起来了。” 鬼神一般的看客悠悠道,“也是。” “五德大道被影响,注定了会有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或许,也是血与难交织的纪元。” “有些人会崛起,也有些人会被清算……往后,如今日这般热闹的场景,怕是不会少见了。” 它自言自语,蓦然失笑摇头,仿佛想到了某些人狼狈下场的场景。 “呲!” 它忽然重新翻开了手中的书册,一声轻响,其中的小半张纸页就被撕了下来。 “阿大。” 它唤道。 “鬼主大人!” 一道幽暗猩红的影子浮现而出,毕恭毕敬的等候令喻。 “你将这东西,放到那只小老虎的身上。” “是!” 被唤作“阿大”的猩红鬼影毫不犹豫的应下,接过了半张残页后瞬息间消失,跨越阴阳,追逐光阴,那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鬼主大人,何至于此?”一个须发皆白的朦胧影子不解,它有很多的疑惑,“这可是您多年来辛苦收集到的成果,怎么现在就给了一份出去……哪怕是投资,这是不是也过了?” “因为我这么多年来,忽然间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尊为“鬼主”的鬼神轻语。 “《生死簿》……单凭我一个人,是永远不可能集齐的。” “而若是不能集齐,哪怕是手握两千九百九十九页,又和手握一页,有什么区别呢?” 鬼主笑道,笑的玩味。 “这个道理,我本应在《生死簿》被撕裂的那个时候就想通的。” “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 “《生死簿》被毁了,这不是意外,是有人蓄谋推动的,成了一股大势。” “当这件事情发生,就已经成了定局——谁想要将之复原,就等同于在逆流而上。” “重现《生死簿》,难度真的在于找齐所有碎片吗?不是的啊……” 鬼主幽幽道,“如果参不透这其中的关节,我集齐所有碎片之日,就是横死之时。” “当年《生死簿》是怎样破碎的,我将来就是怎么死的。” “真正的问题,是挑翻这股大势……亦或者说,是掀下去曾经推动这股大势的那些人。” “这是一個让人感到绝望的难题。”鬼主很淡然,“我看明白的那一刻,九成九的勇气都消失了。” 没希望的…… 放弃吧…… 这根本就不是给人、不,给鬼通的关…… 诸如此类的负面心态。 “我曾经死过一次,不想再死第二次了……我承认,我胆子不大。” 鬼主为自己倒了一杯茶,细细的品着,“不过,我跟那股势力做对的胆子没有,但投资年轻人的胆子不仅有,还很大。” “初生牛犊不怕虎,我这边给他们点助力,让他们去折腾……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效果呢。” “所以,我搜集到的那部分《生死簿》的残页,我要重新散开,送出去。” “挑些可靠的人选,将这涉及到生死真谛的宝藏交予,让他们去探索,顺便撬动冥冥中的某些大势……” “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破局方法。” 鬼主微笑,“越是想抓住的,最后越是抓不住;越是放的开的,最后越是能应有尽有。” “与其我一个人搜集《生死簿》,到后面集齐的部分越多,面对的压力越大……还不如找些天骄,人手一部分,一起去砸了那棋盘。” “事成之后,我拉下面子,这里找个帮手,那边寻个助力,商量着将《生死簿》集全,岂不美哉?” “哪怕还有阻力,大不了不独享,宣布轮流执掌,不也胜过今朝吗?” 鬼主嘴角勾起。 “这,就叫做共赢!” …… 鬼集中似乎炸开了。 一张质变的除秽符箓,被组合着雷法的精髓,肆虐在这片天空下。 一只又一只的乌鸦冲霄,引来了天地正气,交错着黑夜的阴沉,彼此间摩擦着,释放出了惊世的雷暴。 一道雷柱,就那样出现,耸立在天地间。 乌鸦飞舞,沐浴雷光,导引向目标,走过繁复的路,那又成了一张符,又是刹那而成的大阵。 符道与阵道,这一刻交缠在一起,威力不断的叠加,终于攀升到了最辉煌浓烈的状态,横压世间! “呼!呼!” 任穹的面色苍白,他看起来是那样的威风八面,踏着横压天穹的符阵,整个人立身在其上,好不威风,像是真正的天神下凡。 但是光鲜的人前显圣外表下,是空虚到极致的精气神。 心神运转河图洛书,算尽天地,将每一个步骤都掌握的细致入微——不然符道与阵道就互相冲突起来,不要说一加一大于二,不小于二都庆幸了。 真气更不要说,早就消耗完了,人体国度中积累的法力财富已经归零,穷光蛋一个。 再想向内求? 那就只能压榨自己,来一手通货膨胀,寅吃卯粮,赤字起飞……那压榨的是自身的根基,折损的是未来的潜力! 任穹不能取,也不愿取。 好在,有慷慨外资,是上市不到半天的“霸天虎帮”,靠着天魂、地魂的共同协调,融到了财富,才能供得起任穹此刻的消耗。 有着外资,少年一身法力浩瀚,不属于他这个境界应该有的力量,打出了惊艳同龄的杀伐。 那滔天的雷光交织,密密麻麻的,恍惚间都化作了一片海,一道顶天立地的雷柱,在他的意志下镇压而下,给这人世间的黑暗予以最大的制裁! “轰!” 这片天空下,大地都被掀过来了! 无数的雷光迸射,撕碎了种种有形无形之物! “嘶!” 一条条灵蛇嘶吼,却都被劈杀在雷光中,身躯焦黑,更有甚者直接成了劫灰,这让灰蛇看得目眦欲裂。 可他又能如何? 在饱和覆盖的火力打击下,他也无能为力。 论起震荡杀伤,任穹不如胖虎。 论起直线瞬杀,李二剑道卓绝。 可是地图炮? 这是任穹他最擅长的! 他给自己的定位就是法师! 前排抗伤害的胖虎扑街了,打野的李二蹭了蹭就走,最后打团的,舍任穹其谁?! 第四十八章 胖虎:我谢谢你十八辈子! 只可惜,“大法师”任穹,蓝量有限,技能的等级也不高。 且哪怕他天纵奇才,但是掌握的诸般技能,要么是成长潜力不够,要么是刚刚才上手。 一番天打雷劈,声势是浩大了,可杀伤力仍然有缺,灭杀了千万灵蛇,救走了奄奄一息的胖虎,这就已经是极限,无能为力去击杀罪魁祸首“灰蛇”。 任穹开始了战略转进。 不过在转进之前,他为这一场人前显圣,做了最后也是最宏大的谢幕表演。 “黑夜终将逝去,黎明必然到来!” 他踏着符阵,脚下千千万万的乌鸦舞动,鹊桥没有,鸦桥倒是有一座,他踩在其上,那样的神圣超然。 少年高声怒吼,回响在这座鬼集中,向世人宣言,能骗一个是一个。 “霸天虎帮”的“法人”胖虎,眼看是要没了的……但,霸天虎帮的精神,永远不死,会活在无数人的记忆中! 至于说,什么样的精神? 哈! 这还不是看任穹现编? “一个亡魂。” “一个守护公平、公正的亡魂。” “它永远在这天地间游荡!” “这就是我霸天虎帮!” “肮脏、丑恶的人们啊!” “那些践踏正义的邪恶者!那些男盗女娼的无耻者!那些扭曲道德的卑劣者!” “你们尽管放马过来吧!” “即使你们不惜一切代价的联合,试图绞杀与覆灭我霸天虎帮……我们也绝不会退缩半步,永远也不会屈服!” “纵使战斗到生命最后一息,也要维护我们心中的正义!” “我相信,当黎明到来,我等终将为圣!” 他高声怒吼,最凝聚的精气神绽放,透过阵法的加持,响彻十方。 当话音落下后,是漫天的雷光打下,淹没了少年的身形,将这片天穹下的万物都覆盖了! “轰!” 雷光如水,将一切都洗礼。 一只又一只的乌鸦,在其中怒放出生命的光彩,冲入了九霄云外,在那里炸开,像是一轮轮小太阳并列,化作让人难忘的震撼画面。 直到很久后,雷光才消散。与之一同消散的,还有任穹的身影,不知道跑哪去了。 终于,世界恢复了寂静。 在一片被雷霆劈的焦黑的厄土中,灰蛇从中站起,看着死伤无数的灵蛇尸骸,看着稀稀拉拉、三三两两的狗腿手下,他仰头发出了一声怒吼。 “啊……” 那吼声中,是倾尽三江四海都无法洗刷干净的愤怒。 “霸天虎帮……” 灰蛇咬牙,将牙齿咬的嘎嘣作响,一字一顿的往外蹦,可见是怎样的刻骨铭心的恨。 “我!要!把!你!们!全!部!碎!尸!万!段!” 灰蛇恨。 人生大恨! 不过相比于他的恨,同一时刻有人眸中泛出玩味异彩。 “三天。” 一只白生生的玉手,竖起三根手指,对着自己的家仆指挥,“我给你们三天的时间,给我把那个人找出来!” “要活的!完整的!明白吗!” “遵命!” 一支道兵,于此无声无息的出动了。 …… 任穹跑路了。 他装了一個大逼,前所未有的满足,趁着没有大佬只手遮天,在雷光交织的掩护下溜之大吉。 很快,在约定的地方,他与李二碰面。 这半吊子的剑修,眼下正有些发呆,站在一颗大树下,一动不动,像是怀疑人生中。 而在其脚边,是一滩烂泥般的“胖虎”,几只乌鸦守护。 当任穹赶至,那些乌鸦就凋零了,还归鸦羽之身,紧接着破碎,零落在风中。 “嘶!” 任穹看着都心疼。 这唤起了他刻意遗忘的痛……他那一身鸦羽大氅,每一根毛都是特制的,多少钱砸进去了,而今一朝散尽,血亏! 此刻少年在反思——以后还要不要为了这一时的义愤,就把白花花的银子给烧没了?! 想着自己又穷了,顿时少年的眼中就泛出了泪花,鼻头一酸,心情无比难过。 “啊啊……” 他干嚎着,“胖虎大哥啊!” “你死的好惨啊!” 任穹趁着心头的难过,顺势为“胖虎”发丧了。 不能白难过了不是? 要“一情两用”! 伤心自己的同时,顺便为被打得血肉破碎、骨骼寸断、眼看是活不成了的胖虎流下几滴“鳄鱼的眼泪”。 “胖虎大哥!你且走好!” 他拍着胸膛,大声发誓,“你放心!” “你的人虽然死了,但你的精神会永远流传!” “你会永远的活在世人的心中,成为无法忘却的那一抹记忆!” “我已经帮你做到了!” 任穹悲声道,感情似乎很真挚,“从今往后,只要霸天虎帮惩奸除恶、守护正义的举动还维持一天,胖虎大哥你作为霸天虎帮初代帮主的名声,就会让世人多铭记一天!” “当有朝一日,我等还天下一个太平公道,伱必将永垂不朽!” 他如此表态。 李二看着他,听着这一番话,目瞪口呆。 “等等!” 李二忽然插嘴打断了任穹的自我感动,迟疑的询问某些问题,“你做了什么?” 他先前跑的快。 作为一个攻高防低的脆皮剑修,他是万万不敢在战场中停留的,在刺出了惊世辉煌的一剑后,他头也不回的溜走,故此不曾了解到之后任某人的表演。 “我能做什么?”任穹疑惑,“胖虎不是要死了吗?我帮他死的辉煌,死的壮烈,留下好听点的身后名啊!” “这有问题吗?没有问题啊!” “呃……嗯……”李二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想说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法说。 最终,他蹲下身子,用剑划开了胖虎身上披着的残破血衣,露出了一张黑色的残页,正散发着盈盈的光辉,恍惚间沟通了什么,又滋养着什么。 “你来看看这个东西。” 李二虚点此物,示意任穹看去。 “诶?这是什么东西?!”任穹惊咦出声。 “这是一件古来隐秘流传的神圣宝物……通阴阳,掌幽冥,晓人世……” 李二幽幽道,“颠倒生死,玩弄魂魄,都不过是基本操作。” “我只在家里前贤记载的手札上看过描述,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能见到真货,实在是……不可思议啊!” 李二感叹。 只是对于这样的发言,任穹没怎么深入探索,注意力集中到某个细节上。 “这么说,胖虎可能死不了?” “或许是这样的。”李二轻声道。 “那他……举世皆敌了怎么办?”任穹问出这样的一个问题。 第四十九章 帮大哥体面!生死簿! 这个问题,让在场的两个人都沉默了。 有的人死了,但在世人的心中还永远的活着。 同样。 有的人还活着,可他最好在世人眼中已经死了。 不然…… 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胖虎”的命运,被“黑虎阿福”给推到了人生的岔路口上,是出于死和不死的不确定状态中。 死,又没有完全死。 活? 胖虎……他敢“活”吗?活在所有为恶之人的视线中? 任穹最后的一手骚操作,成功为霸天虎帮树立下了无数的敌人,其中不乏掌握着庞然大物般势力的大人物。 他本是想着,胖虎都是要嗝屁了,吹拉弹唱哀乐奏起,法人头七帮派解散,之后霸天虎帮将成为历史,光荣退市……既然是历史,何妨再炒作一二呢? 留下点引子,帮派虽灭,却能在无数人心头念念不忘,此必有回响……他日,任某人自觉法力无边了,可以让霸天虎帮再度“复辟”,重组上市,什么纲领都是现成的,还能搏一个“老资格”的称号,有深远的历史底蕴,不是什么临时创建的草台班子。 多好? 但是吧! 胖虎好想还能喘气,有那么一线生机! 任穹自身是无所谓的。 可胖虎他吧……就很吸引目光和火力了。 他已经脱离了低级的趣味,不再是虎家村的村民,不再是虎煞神军的统领……更高级的梦想在实践,要成为守护世界公平与正道的那一个亡魂,徘徊在道庭统治的天空下,与所有卑劣者、无耻者、邪恶者为敌,撕开时代的黑幕,送人间一个黎明! 很好。 很有勇气。 哪怕这些话都不是他胖虎说的。 但谁还在意这些? 身为霸天虎帮的帮主,你不背锅谁背锅?! “这简直太……太妙了!” 李二鼓掌,“胖虎兄弟举世皆敌,实为我辈楷模也!” “就是哪天他要是真的死了,可能会比死在今天、死在灰蛇手里,要惨烈一百倍,一千倍!” “有道理。”任穹点点头,“所以,我们现在就帮胖虎大哥解脱了吧?” 他掏出一把刀,在胖虎的脖颈上来回比划,似乎要当场给他一個痛快。 毕竟,一想到将来胖虎大哥一边举世皆敌,一边还怒发须张的拎着根大棍子追着他任某人捶,任穹就发自内心的为他着想,要替其提前结束悲惨人生。 “从这里下手,对,就是这里,刀刃抬起半寸……” 李二在一旁指指点点,为萌新任穹指点该如何才能干脆利落的手起刀落,大好人头掉下来。 很微妙。 在之前,他们两个能联手冲着灰蛇打了一波冲锋,只为抢出胖虎的全尸,给他一个体面的葬礼。 但现在人救出来了,而且看上去未必死的成,他们两个又开始琢磨让“大哥”走的安详了,理由是不用直面将来血淋淋的惨淡人生。 “嗬……” 沙哑的喘息声,从那一摊血肉烂泥里传来,胖虎梦游在黄泉中,时而昏迷神游,时而清醒人间。 他有时听不清外界的风吹草落,有时能能听到两个人的低声交谈。 当他感觉到事情的发展越来越不对头,两个混账东西脑子有坑,明明都把他的人给救出来了,又想着把他“送走”……他觉得,不能不挣扎一下了。 不然,死的冤枉。 他没有死在灰蛇这样的渣滓人物手里,却死在了两个“队友”的手中……他认为,他当场就能化作一个厉鬼。 而随着胖虎的轻微动作,任穹和李二顿时噤声。 两个人把刀剑搁在一旁,蹲下身子来看他,仔细的研究。 “真的还能喘气,还有清醒意识……不可思议。” 李二观察了半晌,做出判定,一只手摩挲着下巴,“一场血战,明明七魄都被打碎了,人体状态陷入崩溃,却没有按照常理自然消亡,让命魂归于天地……有意思。” “这就是《生死簿》的玄妙吗?哪怕只是一张微不足道的残页也有这般妙用,能让一个本应死去的人陷入非生非死的状态?” “《生死簿》?”任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若有所思,一双眸子深邃若星空。 在他的识海深处,那两道灵光恍惚间若有触动。 “《生死簿》,古来圣物……”李二解释道,“相传其伴冥土而生,是轮回的至宝,记载一切苍生黎庶的具体形象与经历,实时录入。” 任穹听到这,头皮就是发麻,心中一惊。 这是什么玩意儿?! 有这样的一本书在,任何人在其面前,岂不都是如同赤身裸体?! 实时监控?棱镜计划? 隐私是不存在的。 这本书在一天,就能把任何人给扒的精光。 ——你的种族,你的出生地,你干过的所有事情,无论是好事还是恶事,从中体现的个人心思想法,侧面印证彼时的个人心态…… 任穹肃然,如临大敌。 他掌握河图洛书,玩许许多多的骚操作,这会不会也在《生死簿》上被记录下来? 好在,李二接下来的话,为他缓解了一点紧张刺激的心情,让他悄悄松了一口气。 问题是有,但不是那么严重。 或许曾经的《生死簿》是可怕的,监察天下,让世人震怖,举头三尺有神明。 但今朝,龙游浅滩鱼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不过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地府中发生了大动乱,《生死簿》这件圣物也因此破碎,散落四方,这样的神效失去很多……”李二沉吟,“各种断章取义的推送,牛头不对马嘴,除却个别执着迷信的组织外,大家都不怎么在意了。” “更多关注与发掘的,都是其生死大道的本质,就如眼下这般。” “胖虎七魄残碎,却碎而不灭,更有一点重组的苗头。” “探索清楚这其中的道理,有助于我们的修行……毕竟这涉及到了魂魄的隐秘,可谓是有市无价的珍宝。” “甚至有传言,掌握这《生死簿》的残页,可以在特殊的时间、特殊的地势下,打开通往冥土世界的大门……” 李二幽幽道。 “这么珍贵?”任穹的目光幽深难测。 “就是这么珍贵。”李二肯定。 第五十章 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声村长! “那问题来了,”任穹语气低沉轻微,同时天地间风尘无边,悄然间在蔓延与扩散,“胖虎他何德何能,身怀这样的至宝?且他能将一颗七窍玲珑心托付后事,死也不让灰蛇那群人得到半点便宜,却把一张如此宝贵的残页随身带着,若非我等援手,恐怕就是白给了灰蛇。” “我也很好奇。”李二微微颔首,一只手落在了剑柄上。 “所以……”他们对视了一眼。 骤然—— “铮!” 剑光明灭,闪耀十方! “轰!” 风沙飞扬,扫荡八荒! 他们默契配合,齐心协力,将方圆数丈、数十丈的空间都给卷入到其中! 有剑气如丝,切割万物。 亦有清风成符,沙尘为阵,禁锢四方。 他们携手作战,配合的很精妙。 “给我滚出来!” 这是异口同声的叱喝! 杀机纵横,他们不能容忍,竟然有人在眼皮底下耍花招。 且,更是有三分后怕。 是谁? 摸到了他们的身边,甚至可能跟踪了一路,在将他们玩弄于鼓掌中? 剑光呼啸,狂风肆虐,将这片天地给涂抹。 忽的,有一道咳嗽的声音响起,源自一颗被风沙剑光掠过的大树上。 一个略微佝偻的身影凭空跃出,像是一只滑不溜秋的地老鼠,用诡异而难以描述的手段变幻身形,躲过了如山如海的剑光,避开了无孔不入的风尘。 “哎呦!” “别打了别打了!” 沧桑老迈的声音,带着些许为老不尊的韵味。 “我老人家就这么一把老骨头,可经不得你们这两个年轻人这么折腾……” 他这么说道,像是很忌惮两个年轻人,想要以和为贵。 “原来是老人家。” 任穹目光一闪,清风顿缓,李二剑光一敛,山海不见。 “我还以为是哪里蹿出来的耗子呢。” “哈哈……都是误会。”身形佝偻的老者,带着老虎面具,“误会解开了就好。” “对对对……”任穹连声道,尾音拉长。 忽的! “嗡!” 李二身形涣散,爆开成一把尘土,洋洋洒洒的飞舞在半空中。 同时,就在那老者的身后,李二又踏步而出,一剑斩出,一股浩浩荡荡、凄冷如雪的剑意喷薄,有冰封千里、天下缟素的悲凉死寂,又在这苍茫的世界中,令一道黎明天光喷薄,似在照破万里山河,席卷四面八方! “呼!” 沙尘变幻,在夜间伪装成李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打了一手完美配合的任穹,紧跟着扑杀而上,狂风烈烈,电闪雷鸣,更胜先前! 他们一前一后,双面夹击,欲当场镇压行踪鬼祟的老者,消除隐患。 可是,惊人的事情发生! 纵然他们俩个各自在对应的领域中都是世间一等一的天纵奇才,却在这里失利了! “你们两个年轻人,不讲武德,来骗、来偷袭偷袭我这個九十九岁的老人家……” 身形佝偻的老者,骤然间挺拔了身形,两条手臂,一条向前,一条向后。 他屈指如爪,如同虎爪,蜷曲之时,赫然有一股血淋淋的气象浮现,像是尸山血海在沉淀! 虎爪撕扯,天地都如同幕布,被这样的一爪给撕扯的扭曲,隐隐间空间的弦似乎都绷紧了,有断裂的征兆! “当!” 一只虎爪拍在若一道天光击下的长剑上,无视了种种剑道意境,直接命中本体,爪剑相击,打出了巨响,像是两块仙金撞击到了一起,将人的鼓膜都能给击穿。 “嘣!” 另一只虎爪,在狂风中逆势而上,骤然一个放手,恍惚间似乎空间绷紧的弦回弹,崩出裂帛之音,将什么风尘雷光,都自然溃散了! “好神通!好硬的爪子!”李二倒飞,他握不住青渊剑了,剑光如虹,崩向天穹中。 “叫什么名字?” “黑虎掏心,如何?!”带着老虎面具的佝偻老者大笑,“年轻人,你剑术不错,但现在没了剑,你还能怎样?” “老夫我今天就教你个道理,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太莽撞,太幼稚!” “哪天被人找到了破绽,十条命都是死!” 他动念间就决定,给李二一个深深的教训。 至于任穹……这小子太精明,见势不妙,只在远程输出,实在太苟了! 轻喝着,他便要扑杀而上。 然而…… 李二没有半分召回不知飞到哪去的青渊宝剑的焦急,转而是双手各从袖中再度抽出了一柄剑器! 双剑流剑修,参上! 老者一时间都愣住了。 “老人家,我也要教你一个道理——时代变了!” 李二很认真的说道,他左手握一柄赤红宝剑,烈火隐隐,蒸腾热气,像是要将方圆十丈的空间都化作三伏天。 右手则是握着一柄冰蓝长剑,寒意森森,自有一种冻绝天地的冷酷与冰寒。 “我这剑修,可不是什么正经剑修,没有一生唯一剑的想法。” 李二双剑交错,冰火交缠,冷热相济,让老者的那只虎爪都隐隐感到痛楚。 论攻坚杀伐,切割破灭,冰火二剑不如青渊,那是纯正如一,没有那么多的花里胡哨。 可是当冰火交替,融化冻绝齐上,却别有一番微妙。 佝偻老者此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因为在此时,任穹已经提着青渊剑上来了! 那长剑划过天空,却被清风所阻,飘飘荡荡的落在他手中。 任穹看着这柄剑,略微沉吟后,拂过剑身上的千鳞万羽,千锤百炼的锋芒,隐隐指向老者身上的某个地方,让他心中寒意陡升。 那是他功法的命门! 他一双爪功可谓惊艳,无坚不摧,但人的心力有限,成就了这一处,另一处就难免会成为短板。 此刻,任穹竟是窥破了什么,直指他最脆弱的部位! 场面顿时寂静了下来。 直到某一刻,任穹打破了凝固的气氛,他没有得势不饶人,转而是搭起了台阶,让大家能一起走下来。 “停战如何?我们没有必须见生死的必要。” 任穹后退了三个身位,将威胁力度减弱了几分,随后李二和老者都各自调整,将剑拔弩张的气氛缓解。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张三,他叫李二……不知长者,尊姓大名?” 任穹笑问。 “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夫黑心虎是也!”老者豪迈道。 “嗬……嗬……”躺尸在地上的胖虎努力的吐着气,像是随时都能蹦跶起来,喷这“黑心虎”一脸唾沫。 这比对另外两个混账东西的怨气还大! 没办法。 任穹和李二固然不当人,把他架到火上烤,但表面上的姿态还是给到位了,这个叫大哥,那个叫兄弟! 而“黑心虎”呢? 叫大侄子! 能杜撰一个虎家村出来,却连村长的位置都不愿意给他! 第五十一章 心黑,开除村籍 胖虎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如果不是他现在躺的太瓷实了,与灰蛇帮的血战几乎拼掉了所有的生机,他多半是要站起来,给在场的这三个家伙一人一棍子。 ——这特么的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尤其是那为老不尊的老梆子,最凶残的一棍一定要留给他! 但可惜,他做不到。 血似乎流干了,骨头都碎完了,人体的国度崩塌,命魂纵有心也无力。 唯有一张残页,像是救命的稻草,发下微薄的补助,让他能苟延残喘。 胖虎无法战斗,自然也不能进行正义的制裁,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三个混账东西,在那里交谈,渐渐的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再。 “黑心虎?”李二语气微妙而古怪,作为当时的现场观众,他可是亲眼目睹的见证人。 此刻黑心虎的话一出口,记忆被串联,彻底想起来了。 “失敬!失敬!”他双剑低垂,以示友好,“原来是虎家村的长者,敢称胖虎兄弟的叔伯……难怪如此豪迈激昂,虎视天下。” 作为一个剑修,李二他一点都不纯正,很是油滑,花花轿子抬人也是有一手。 “不敢当,不敢当。”黑心虎摆摆手,“我侄子出门在外闯荡,招惹了恶人,多亏了两位小友路见不平、出手相助,才救下他一条小命……我还要谢谢两位呢!” “……” 这句话说出来,将李二和任穹都给干沉默了。 好家伙。 大家现在怎么回事,各自心底都一清二楚,全员伪装,真实身份跟胖虎八竿子都打不着……何必呢! 任穹的眼神变幻。 ——这黑心虎的脸皮够厚啊,真的是老江湖了。 他们这两个年轻人,很有必要学习学习。 哪怕如今真相大白,也要能强撑着把戏演完……这,就是操守! 不过。 操守是一回事。 占他们两个年轻人便宜,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李二叫胖虎兄弟,任穹叫胖虎大哥,不管怎么说都是同辈相交。 怎么? 你黑心虎了不起啊! 要长俺们两個人一辈? 信不信我立刻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你演胖虎这耿直憨厚的汉子,我们在一旁乐得看戏,也不想多说什么。 但是,你这辈份压到我们头上来? 嘿! 任穹不是一个吃亏的主,他立刻就要做反击。 毕竟如今的他,刚刚干了好大一番事,几乎都是全城广播了,说出了宏图壮志,仇恨拉的飞起。 不管居心如何。 话是说出口了,也让太多的人听到了! 如今的霸天虎帮,可以说是所有大恶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即使现在有人往外通告,说——之前的话,都是“黑虎阿福”自己胡言乱语的,别人就会信吗? 恐怕是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霸天虎帮敢有实体组织,准确据点,就有人敢“登门拜访”,把帮派满门上下给杀的干干净净,鸡蛋黄都给你摇散了,路过的蚯蚓都要竖着切! 敢来霸天虎帮的帮众面前充大辈? 呵呵! 怎么想的?! “胖虎大哥有叔伯如您,真乃是他的幸事。”任穹干巴巴的说道,“这舔犊情深,让人敬佩。” “无怪乎胖虎大哥如今生命垂危,却能危而不亡,有一份《生死簿》的残页救下性命……这一定是想让胖虎大哥在生死边缘反复徘徊,经历最真实的考验,去体悟最刻骨铭心的生死大道吧!” “嗯……”黑心虎听着,悠然的抚着面子下的胡子。 ——年轻人,很上道啊! 但是紧接着,他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您是我们霸天虎帮的大恩人呐!” 任穹高声道,“正是有您的教诲,您的帮助,胖虎大哥才能成为世人理想中的样子,有舍生取义、誓死捍卫公道的伟大人格!” “为了惩奸除恶!” “为了守护高尚!” “为了跟世间最黑暗、最恶劣的敌人做斗争!” “胖虎大哥率领霸天虎帮上下一众成员,一次次的出生入死都无所畏惧……曾经我还疑惑为什么能有这样坚定的斗志、无畏的精神,今天终于真相大白了!” “原来,是有您在背后默默的支持!” “霸天虎帮,将永世铭记您的功劳,以后出门在外,一定逢人便夸,让您的奉献不会成为虚无缥缈的幻影!” 任穹最是义正言辞不过。 但正是这样的一番话,让黑心虎脸色都变了。 “使不得!使不得!” 黑心虎连声道,要推掉这样的名声。 与此同时,他再看任穹,眼神很异样。 ——心好黑! 黑心虎,他只是想当在场人的老前辈而已,可任穹呢? 这是想让他死! 如今的霸天虎帮,对黑暗势力仇恨值无上限,于是乎对于中立人士来讲……那可谓是拖把沾屎,犹如吕布在世,真正的避之唯恐不及。 “当年的胖虎,只是临时在俺虎家村租住过一阵子罢了,后来他就走了,跟我虎家村没有半分钱的关系。”这回轮到黑心虎忙不迭的胡说八道了,可怜胖虎,此刻瘫倒在地上,就像历史一样,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身上一个又一个装饰往脑门上贴。 黑心虎连夜开除了胖虎的虎家村村籍,再也不敢当胖虎的叔伯。 “《生死簿》的残页,也不是我给他的……你把我的骨头给榨出油来,也弄不出这么大的价值啊!” 黑心虎说道。 “嗯?这不是你的东西?”李二语气凝重,任穹也跟着紧张起来。 “自然不是。”黑心虎摇头,“别看是一张残页,但凡是能掌握这东西的,哪个不是一方大势力?” “在这样的组织面前,灰蛇?他又算个屁!” “一根指头戳下去,就是一窝死蛇,死的不能再死!” 黑心虎冷冷道。 “我又何须掩饰身份?” “这话倒是有理,是我们着相了。”李二若有所思。 “那事情就变得更有趣了,”任穹幽幽道,“看来,暗中还有一只手存在。” “他在看着我们。” 少年的眸子眯起,掩盖着眼底的锋芒。 “黑心虎前辈,你之前藏身暗中,能给我一个说法吗?”任穹转而看向了黑心虎,变了话题,要一个答案。 “可以,可以!”黑心虎不敢小觑了这个年轻人,这是个一肚子坏水的家伙。 第五十二章 上交给道庭! “我跟灰蛇帮曾经有那么一点过节,吃过不小的亏,故此看胖虎小兄弟跟灰蛇那伙人冲突起来,就顺势插手进去搅和一番。” “胖虎跟灰蛇打起来,我很认真关注……本来呢,我也是想助战一二的。” “但是,灰蛇帮动员的力量太强大了,什么不能见光的武器都往外砸……”黑心虎说到这,也很郁闷,“老夫看着,觉得需要避其锋芒。” 他把“怂”说的很委婉。 本质上,是被惊到了。 就为了杀一个胖虎,至于吗! 但是后来连番变化,说明……或许也不是不值得。 又或许,是太不值得了。 炸出一位才情惊艳的剑修。 炸出一个阵符双绝的天骄。 他们一起行动,短时间内硬是把灰蛇帮上下打的灰头土脸,救了胖虎从容离去。 黑心虎目睹了整个过程,都不得不为之感到动容。 不过,后面又发生的一些事情,更让他刷新了认知。 “其实,像是这《生死簿》残页的情况……”黑心虎沉吟了一下后才说道,“我倒是意外的捕捉到一些蛛丝马迹。” “哦?”任穹和李二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 “老夫在五鬼搬运的法门上略有所感悟,故此发现了一些细微的动静……”黑心虎走到胖虎的身前,半蹲下身子,眼神专注,“它是突然出现的,伴着一缕淡淡的鬼道气息。” “当时,张三小友正值纵横捭阖的时刻,千鸦齐飞,场面壮观。” 他看向任穹。 任穹和李二并肩走到附近,看着挺尸的胖虎,“那就很有意思了。” “若是我们不插手干预,胖虎兄弟铁定是被打死了,死的惨烈。”李二幽幽道,“而等到我们横空出世,想要救下胖虎全尸,才有了这一张残页,吊住了他的性命。” “这很值得玩味啊……” 李二说着,意味深长。 “鬼道气息……”任穹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上面,而是落在鬼道上。 他眼珠子一转,似乎猜到了什么。 少年听说过的鬼,并不多。 如果再将时间缩短,将实力评级调高……那最近更是只有那么一位大佬了。 “天使轮投资吗……” 他嘀嘀咕咕的,引来李二的注意,“怎么?你想到什么了?” “我在想,之前胖虎不就引来了一位鬼道巨头的垂目吗?”任穹说道,“跟灰蛇一起,都被人吊打。” “是了!”李二一拍手,“好惨来着。” “触犯了黑市的规则,惹来了大鬼头的不快……” “等等,这不对啊——这是得罪,又不是讨来欢心。” “投资罢了。”任穹摇头,“而且参考一下时间,多半是跟你我有关。” “大鬼头前辈,自然是不会在意一个胖虎的死活。但是我们凑到了一起,几个人加起来,就有那么一点未来的看头。” “从手头上漏下一点什么,对这样的大人物而言是微不足道的,权当是投资一下未来。” “或许是这样的。”李二沉吟后点了点头,接着他笑了,“你也真敢说。” “有什么不敢的?”任穹笑道,“有恩报恩,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这不好吗?” “有人投资,我们事后回报,一来一往,各取所需……跟聪明人做生意,大家合作共赢,难道有错吗?” “前辈,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任穹环视四周,“如果是对的,麻烦让那棵树摇上一摇。” “如果不对,好歹也表個态,免得我们表错情、报错恩。” 任穹声音响亮,“若是什么都没有,那我们在治好胖虎之后,说不得就将这张残页给上交给道庭了!” 上交给道庭! 这简直是最强有力的杀器! 让李二和黑心虎都侧目,“这可是好东西,有市无价,你也要上交?” “有何不可?”任穹低声道,“我是老实人,向来不擅长什么阴谋诡计。” “这不明不白得来的宝物,我是不想沾手太久的。” “很多时候,贪婪是害死一个人最大的原因。” 任穹一副正直坦荡的模样,“这如果真的是一个圈套,是一个阴谋,那就让幕后的黑手去和道庭对掐吧!” “你也不怕人家恼羞成怒?若是阴谋,你这么给揭穿了……”李二握紧手中剑,神经绷紧,“人家容易起杀心啊。” “若是阴谋诡计的话,我们不就是炮灰吗?不是迟早要被牺牲的吗?”任穹却反问,“你以为你虚以委蛇了,人家就拿你当自己人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推出去被牺牲了,还一无所知!” “何必欺骗自己?” “正视血淋淋的现实,克制自己的欲望,去博弈,去斗争,才是我们应该做的!” 任穹很肃穆。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我们要有包容一切外在投资的心态,如此才能顺利的成长,同时也要有一颗刚强无欲的心灵,不被贪婪所动摇。” 他义正言辞。 好似一开始跟胖虎攀交情、来拿走那本符书的他,不是这一刻的他了。 但不得不说,有人愿意吃这套。 “咦?现在的年轻人这么不好忽悠了吗?”鬼主惊疑,忽然间又笑了起来。 “这样好,这样好。” “若是一个榆木疙瘩脑袋,再能打又有什么用呢?” “说不定哪天被那帮人一忽悠,刀锋就转向了我。” “那群人毕竟才是……正统啊!” 鬼主喟叹。 “唔……记下了。” “以后投资的目标,都要足够的冷静和理智,省得打了水漂……” 他自语着,同时随手一拂,虚空坍塌。 “呼啦啦!” 任穹目光所凝视的那颗小小树苗,这一刻突然间激烈的抖动起来,仿佛在回应着某个人的说法。 李二、黑心虎,他们一起看着,此时此刻都是无言,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好。 任穹却很淡定,在那里点点头,表示收到。 “好了,没问题了。” “前辈厚爱,我张三必定永世铭记在心……他日若有所成,定当有厚报送上!” 他信誓旦旦,是一个再靠谱不过的老实人。 第五十三章 上船or灭口,人生抉择 李二看着任穹,心底是服气的。 这是明目张胆的诈骗啊! 你丫的真的叫张三吗? 有这么糊弄人……不,是糊弄鬼的吗! 不过,连天使投资的大鬼头都没有发表什么意见看法,他也就不做那恶人了。 说不定,这是一个老阴逼和小腹黑的默契呢? 某年某月某日,事情败露了,大难临头各自发,双方都想着保全自己。 ——大鬼头:我当年是投资过某个年轻人,但他叫张三啊!你抓一个“任穹”到我面前,说我谋反,破坏秩序……这合理吗?这不合理! ——任穹:法官你是知道我的,我叫任穹,不叫张三……我当时为什么会用这个假名去跟大鬼头拉投资?这不正说明我的一颗赤胆忠心,跟窃国大盗不共戴天,随时做好了举报的准备呀! 一大一小,退路都是安排的妥妥的。 “现在,我们只剩下一件小事。”任穹拍拍手,看向惨兮兮的胖虎,“帮我们伟大的精神导师,向黑暗势力挥拳、至死不休的好大哥,从死亡的边缘拯救回来!” “这跟我没有多少关系,我就先走了。”黑心虎听着,回应道,与此同时挪动脚步,要就此离开。 “嗯?你想走?”任穹瞥了他一眼,微微笑道,“老前辈,你觉得你现在还有退出的可能吗?” 这话说的,让黑心虎要离开的脚步顿时就僵住了。 “最好的保密方式是什么?”任穹轻语,他似乎是自问,又似乎是在说给某个人听的,是再直白不过的威胁。 “那当然是死人!”李二闻弦歌而知雅意,笑着给任穹接上了话,“死人,才是最保险的。” “在这生死簿残破的年月,杀人灭口,就成了最好的保密方式……要换做古老的时代中,那却是未必了。” 李二笑道,“生死簿,监控器……一個不会恰到好处、短暂坏掉的监控,让很多人很难办啊。” “可如今不同了。” “杀人碎尸,魂魄剥离,杀的彻彻底底,让之不能尸变,也连做鬼都不可得……自然,没有什么能比这样的结果更可靠了。” “不过,这好像有些难度呢。”任穹似笑非笑,“我们两个加起来,似乎也留不下某个人的样子?这该怎么是好?” “叫人啊!”李二跟任穹一唱一和,“我们现在也是有背景的人了……或许那位大人心思一动,为了消除某些不确定的因素,就直接一根手指点了过来,这也是说不准的事情嘛!” 话说到这个份上,黑心虎还能怎么办? 威胁! 赤果果的威胁! 敢退圈? 那就弄死你! 不是一条船的人,凭什么保证你能不泄密? 生死簿残页这样的至宝,岂能被外人所知! 大鬼头投资了,却投资的那么鬼鬼祟祟……可见是不太想让外人知晓的。 所以个中微妙,细细品吧! “咝!” 黑心虎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这回再看那两个小年轻,感觉浑身上下都在发寒。 砸吧砸吧嘴,黑心虎心中有些怂,不过他嘴巴上还想尝试着硬一下。 “你们这么说,当我会怕吗?!” 他这样叫道。 “嗯?”任穹眸光一眯。 与此同时,那不断摇曳的小树,忽然间顿住了。 顿住不是事。 但顿住的状态,倾斜了三十度角……这就不是小事了! 几人看在眼里,顿时嘴上硬气的黑心虎就口服心服了,“好吧,我认栽。” 黑心虎悻悻说道,收回了要离开的那一只脚,返身走回胖虎身边。 “老夫从了,还不行吗?” 他叹息一声,“作为投名状,我就给这小老虎一点救治上的帮助好了。” 黑心虎展现诚意。 他蹲下身子,触碰着胖虎残破不堪的身躯,一道道灵光若丝线,扎在了胖虎的各处关节、穴位之上。 “咦?老人家还会医术?” 任穹来了兴致,看着表演。 “正常。”黑心虎一边仔细探查胖虎,一边犹有余力的与任穹交谈,“老夫在修行上的天赋并不高。” “没有大机缘的情况下,当初选定的道路很难走多远……于是乎,只好考虑触类旁通,多学一些修真百艺傍身了。” 他说到这,叹息一声,为少年介绍了一些修行上的故事,是千千万万人正在经历的现在。 黑心虎告诉任穹,修行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 如今的时代,每个人都能修行,都有天赋。 这看起来很美好,但是并不意味着能高枕无忧。 天赋固然都有了,却有的高,有的低……太差的话,若没有足够的外力机缘,会走的步步艰辛。 等过了最合适的筑基年月,天赋弱者更是雪上加霜,近乎没有了希望。 且,天赋是天赋,怎么把天赋发挥出来?这又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修真百艺的存在,就是对天赋的一种模糊的定向,帮助表达出来……它们本质上都是对天地中元气、物质的运用和开发,只是表现的手段与方式不同,而这正好反映了修士的天赋倾向。 可让许多人头大的是,他们并不能将这修真百艺都逐一尝试过,亲身感受,明确自身最合适的发展道路。 很多的修士,都是稀里糊涂的选定某一条路,然后一辈子就搁里面了。 这是环境的制约,是教学资源的制约。 除非充分的满足与充盈,否则可能走上了歧路而不自知。 有的人,明明是剑道的小天才,若是修行之初就以剑道的思维去认知世界,树立三观,心身合一,未来的前路会相当光明。 但正是因为自己都不清楚,一辈子都没有摸到过剑,转而走了天赋平平的符道,用符师看待世界的方式去树立修行的框架,于是这一生都不要想着有多么出彩的成就,泯然于众人。 这就是在一开始时走错路的代价。 哪怕后来醒悟了,想要悔改与纠正,却也晚了,早已经定型。 除非真正的有无上才情,能够生生的在不可能中创造奇迹……这种人,一般被称为挂逼,不列入讨论的范围。 可话说回来,真正的天纵之才,他们一开始就能意识到自己的与众不同,在某些方面有独特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只要不被外力扼杀,自己就会走上那条路,又怎么可能泯然于众人呢? 第五十四章 我觉得你还能抢救一下! 黑心虎用自己的人生经历,为少年拓展了一番见识。 在此之前任穹从未想过,有人修行的那么不容易。 毕竟他是个天才,对符道有非凡悟性。 不过他也承认,黑心虎的话还是很有几分道理的。 如任穹自己都没有发现,其实他在阵道上也还是有那么一点天赋的。 直到河图洛书入手,细细观摩和把握,渐渐挖掘出了潜能。 他尚且如此,那有多少人,在修行之初,就选错了专业呢? 这试错的成本太高了,高到是……一生! “我一开始走的是体修一道,走到最后,追求的是明还日月,暗还虚空。”黑心虎叹息,“可惜走着走着我发现,我其实不是这块料。” “但奈何根基已定,再想大调整,等若是杀伐己身,破损自身人体国度!” 此世之修行,在于一人一身等世界、等文明。 治人之身,如治一国……而治大国如烹小鲜,要小火慢炖,要细致调理,不能胡来。 朝令夕改,随意的宏大变革,可能有几分突破自我的可能,灵活调整赶超,但更可能的是步子迈的太大了,结果扯到了蛋。 这里面的火候把握太难以掌控了,甚至到了足以单开一门修真百艺,也未必能尽叙其中微妙的地步。 “只能尝试着多修行一些其他的修真百艺,用一拓展见识,增强底蕴,指望着慢慢走上另一条正轨。” “你们还年轻……可正因为年轻,反而要慎重,不要轻易走错了路,要多多挖掘自己的天赋,趁着能改变的时候去改变,不要相信未来的智慧。” 黑心虎教诲起来。 “老人家有心了。”李二在旁微笑,“这样的事情,我已经在做了。” 他就是个半路出家的剑修。 至于任穹?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摩挲着下巴,感觉似乎有一门生意天降。 一般人,对自身的天赋不清不楚,专业都选的不对劲,受限于起步的资源,留下终生的隐患。 可对于任穹而言,这个问题未必不能解决。 毕竟,他左手河图,右手洛书! 这是最能汇总信息、推演未来的至宝! 少年的眼珠骨碌碌的转动着,恍惚间看到了一条金光灿灿的财路铺展在他面前,为他敞开。 他在认真的思考—— ‘我要不要开办一个少年教培中心?’ ‘名义上,是我独创了一种因人施教的教学方法……’ ‘实际上……’ ‘我开挂的!’ 任穹有些心动。 导师、教父的路子,就这么在他眼前出现。 “唔……” 一声轻微的呻吟声,打断了少年的浮想联翩,是胖虎痛苦的哼声。 任穹循声望去,发觉黑心虎的医术真的很不错,哪怕是血肉模糊、周身骨骼几乎都碎裂的病症,他也能进行维护。 千丝万缕的灵光,没入血肉,从中提取破碎的骨渣,勾连断裂的经脉,清理凝结的血块……整个过程,无比的精密细致,生生将一摊烂泥给重新拼成一個完整的人! 骨骼重构,血肉重建,胖虎似乎回来了,又是那一个昂藏的大汉。 但是,这只是表面上的。 面相的完整,无法掩饰根基的崩溃,七魄的组织消亡,生命活力再生的本质被打碎……事实上若非有那一张《生死簿》的残页吊命,让胖虎陷入非生非死的状态,现在已经可以考虑收尸的问题了。 “很难办。” 黑心虎抢救一番后,摇了摇头,“我的医术不够,能维护,却不能创造。” “而且我发现,这《生死簿》的吊命,并不是完美的……它本质上是来自阴冥的宝物,涉及到地魂,与人体并不是完美相容。” “用它吊命,可以……但这是有副作用的,会渐渐影响与改造人体,向它适配。” 黑心虎宣布这样一个不幸的消息。 “那这州府中,有能救他的医术的人吗?”任穹问道。 “这自然是有的,”黑心虎说道,而后摇头,“但他刚跟灰蛇打了一架,几乎将鬼集都给拆了。” “这背地里得罪了多少人?还有谁愿意救他?避之唯恐不及。” 黑心虎耸耸肩,“还有……” 他看了任穹一眼,有些话没有说出来。 ——你小子,刚刚做的好事,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既然成了正义的急先锋,那就做好胖虎殉道的准备! “咳咳!” 任穹尴尬的轻咳两声,试图掩饰过去自己的窘态。 “呼……” 一声悠长的吐息,胖虎血肉模糊的脸庞望来,缓解了情势,“拆了鬼集又如何?我不后悔!” 他笑了起来,笑的洒脱,“灰蛇欺到了我身上,难道我还要束手束脚的去跟他都对抗与斗争吗?” “而既然动手了,那就要有砸碎一切枷锁束缚的决心!” 胖虎一如先前的豪迈激情,“什么瓶瓶罐罐的,都不要去在意它!” “我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导致眼下无人能治我病苦……” “如果说真要有后悔的对象,我也只能会悔恨我自己,为什么昔日修行的时候不更努力一些,不然今日我就能砸碎了那窝蛇崽子!” “咳咳……” 说到激动处,胖虎用力的咳嗽着,被千万灵丝编织完整的身形,这一刻又出现了裂纹,仿佛随时会崩碎开来。 说到底这是缝合,七魄已经濒临死寂消亡,近乎不存,再不能发挥作用,彼此协调。 没有了整体的意识,胖虎此刻的身躯就像是一个碎裂后拼合的瓷器,受不得任何一点外力和内力,每一个瞬间都会感受到深深的痛苦。 “呼!” 胖虎勉强稳定了状态,“我从来就不怕死。” “只怕不能死得其所。” “张三,我知道你的作为……那霸天虎帮,注定要搅得整个州府不得安宁。”他笑着,“哈哈……有此足矣!” “那样我纵使是死了,也要被人时常提起,被一些恶人终日诅咒……若是再有些义士,假我之名,替天行道,惩奸除恶,为世人加深印象,我就算魂处九泉之下,也倍感荣耀!” 在这一刻,他反倒是不在意自己稀里糊涂的成为什么“霸天虎帮”的帮主了。 因为,那或许是一种荣幸,阴差阳错之下的荣幸。 他的人会死。 但他的名,却将在这世间传唱! 于是,那便死也值了。 不过,有人试图抢救它一下。 “魂处九泉之下?”任穹带着三分愧疚的思索着,忽然间灵机一动。 “胖虎兄弟,我觉得你还能抢救一下。” 他很认真的说道。 第五十五章 做不了人,可以做鬼嘛! 任穹口出惊言,让人侧目。 “嗯?”李二看向他,有些好奇,“莫非,你认识哪位不世神医,能活死人、肉白骨?” “不认识。”任穹摇头。 “那……难不成说,你有无上医术造诣,比肩前贤?” “也没有。”任穹仰头。 “嗯……那,最后一种可能,你有造化奇物,是无上灵药?”李二说到这里,一拍手掌,“对哦!” “七窍玲珑心,多半是能续命的。” “不行!”胖虎这一刻却出声反对了,精神凌驾在肉体的痛苦和死亡之上,“我能得到这样的一颗心,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为了这一颗心,我踏遍了州府上下的一处处魔窟,一次次险死还生,才找到了这仅有的一颗……这是给人来救命的……” “那你就不管自己的死活了吗?”黑心虎牵动灵丝,时刻维护,此时有些叹息,“自己活着,不重要吗?” “俺老雷的命贱,这辈子也未必能有多大出息,何必将这样的宝物用在我的身上?”胖虎咳血,“应该给更能发挥价值的人……” “如果你指的是这颗七窍玲珑心来给我续命,我谢过你的好意,但不要再提了……”胖虎长长的吐出一口带血的气息,生命的火光渐渐衰微。 “嗯……其实也并不是。” 任穹斟酌着说道,“我的本意,本就不在医术,不靠这个来解决问题。” 三人都愣了。 不靠医术? “我的想法是……”任穹沉吟着,“如果活不下去了,那……能不能向死而生?” “不做人了。” “去做鬼。” 他这话说的,让三个人一脸懵逼。 “身体救不了了,那就不救了……我觉得,尸变其实也挺帅的,你们呢?” 任穹越说,越觉得自己思路畅通,灵感无穷。 越说,也就越兴高采烈,有攻破了难关考验后的“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那种畅快。 就是吧,他出的主意,有那么些……接地气,都接到地府去了。 彻底秉持了“只要思想敢滑坡,方法总比困难多”的人生理念。 三十七度的嘴,说着零下三十七度的话。 “你看,我们这里有《生死簿》的残页在手……虽然这件灵宝越混越惨,但是再怎么说也是阴冥至宝是不?” “用它来改造魂魄,让胖虎大哥变成神智清醒的厉鬼,尽量保全其余的魂魄。” “至于身体,我们则找个风水宝地给它埋了,等将来变成一个大粽子,揭棺而起!” “人死了,身体能尸变,魂魄能成鬼……到时候,重新组合,负负得正,阴阴生阳,不就活过来了吗?” 任穹兴致勃勃的说道,双眼开始放光。 这是一个多么值得研究的课题? 足以开创医道上的全新天地! 救不了? 怎么可能! 我是治不了活人,但我可以把问题交给神奇的修行嘛! 不走医道了,走尸道,走鬼道! “好主意!” 李二击节喝彩,为任穹的聪明才智点赞。 并且,顺带着参谋了一二。 “尸道,这是一条很古老的道路,虽然带着点腐朽落后的味道,但是在上古年间也是一种主流……成僵,是一种不错选择,走到尽头可为‘魃’。” “若是嫌弃这条路,怕失控,且想沾点仙气……那也能走尸解仙的路子。” “这尸解仙,跟如今的魔道,颇有些渊源。” 他来回走动,越说越来劲。 “借死而蜕变,以天地大轮回之力,消除人身中一切后天伪物,直至剩下唯一的一点‘真’,再壮大此‘真’,返死还生,拟化仙体,也是非凡的道果!” “这也是针对七魄的一种修行……只是相比于魔道的养蛊,以此推动七魄的更新换代,修正无上魔躯。” “这尸解仙的道路,则是做减求空,返照命魂演化七魄时的刹那感动,是生命的奇迹,把握真谛,由此而万变转化。” 李二热切的看着胖虎,很是用心的蛊惑,“胖虎兄弟,这条路你大可以试试!” “虽然这条路有一点小小的后遗症……但是想来以胖虎兄弟的豪情,都是能克服的……” 任穹烧柴,他则火上浇油。 胖虎一脸惊悚,就差当场蹦跶起来,转身就逃。 ——这是两個魔头啊! 他用力的挣扎,想要给自己一个体面,像是烧个尸骨成渣什么的……或许也不错? 他胖虎何许人也! 怎么能为求生,就去走那一听便很离谱的道路,将自己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 但是,任穹已经走到了他身边,一只手就按了下去,让他动弹不得。 龙游浅滩鱼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曾经胖虎一巴掌下去,任穹得龇牙咧嘴半天。 可就是一两个时辰的功夫过去,任穹便一只手镇压了他。 “胖虎大哥!” “有道是‘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 “你不要害怕!” 任穹神色肃穆——虽然他还带着面具,让人看不出来但是语气中体现的很清楚。 “不要彷徨。” “面对困难最好的方式,就是直面他!” “勇气,是你通往仙路尽头最大的支撑……加油!” 任穹这般鼓舞着。 可惜,用处似乎不大。 “胖虎大哥,你眼下小小的一步,就是无数苍生黎庶的一大步。” 任穹苦口婆心的劝说着,“有了伱的示范,以后大家遇到类似你这样的情况,不就有了正确的‘抢救方案’了吗?” “这是为我们修行文明做出的重大贡献啊!” “所以吧……” “经过我霸天虎帮上下成员的一致研究讨论,决定就由胖虎大哥去为文明开路,成为披荆斩棘的伟大前贤……” 任穹鼓励着,努力让胖虎明白,他身上究竟背负了多少。 “放屁!” 胖虎喷道,“我是帮主,我怎么不知道有研究讨论?” “唉!”任穹摆摆手,“少数服从多数嘛!” “而大哥你身为帮主,总不好带头使用权力的任性不是?” “那你这个多数在哪?”胖虎一时间超越了身体的苦痛,低声喝骂,“糊弄鬼呢!” “这都不是问题……现在就可以招聘的。”任穹说道。 第五十六章 跑路,狂风过境! 危急存亡的时刻,霸天虎帮喜迎扩张。 这是历史性的一刻! 在帮派大统领性命垂危的关头,霸天虎帮的最初创建提议者、二号领袖、精神导师,他主动接过沉重的担子,面对时势的挑战,他选择吸收志同道合的仁人志士,以此来力挽狂澜。 虎家村、虎煞神军的成员,从这一日开始,都成为了光荣的霸天虎帮帮众。 也是在这一日,组织合并后的第一要事,便是表决了大统领的未来道路,要成为霸天虎帮的医道创新带头人,为修行文明的医疗事业贡献力所能及的一份力。 胖虎一小步,文明一大步! 再苦一苦胖虎,医道的未来就靠他! 胖虎此刻恨不得自己能昏过去,不要再看到这几人的嘴脸。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了。 帮派本来就是空壳子,真正的重点都在胖虎身上,是对他救治的道路。 鬼道与尸道同行,阴间与阳世共舞……讲道理,这真的很罕见。 尸解仙的道路,都被从历史的深处给挖了出来。 飞鸟遗迹,蝉蜕亡壳。 腾蛇弃鳞,神龙丧角。 至人能变,达士拔俗。 所谓尸解成仙,便是最古老时代中前人先贤对苍生万物的观察与研究,他们发现有如蝉、蛇之类,能褪去旧有之躯壳,获得新生。 故此,大才情者触类旁通,走出了一条向死而生的修行路。 修持三魂,精炼七魄,复返天真,以求形神之妙。 除却修行中风险太大,魔劫重重,且一个不好就真的死了,亦或者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之外,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任穹和李二异口同声的推荐。 “都已经被时代淘汰了的法门,你们还建议我修行?”胖虎恨不得把两个人喷的狗血淋头。 有特么这么做人的吗? 跟人沾边的事情你们两个是一点都不干啊! “唉,话不能这么说。”任穹劝说道,“修行的事情,我们要辩证的去看待。” “文明的发展么,向来是螺旋上升的。” “今朝的修行,侧重在安全性能上的提升,以此走进了千家万户……但真要说更近大道?却也未必。” “只能说照着修行,修不死人而已。” “上古的法门呢?” “除了危险性大一点之外,真走通了,前途也很光明的嘛!” “或许,你能有朝一日因此入主地府,成为一尊冥府的鬼道帝君呢?” “是吧!” 任穹苦口婆心的为胖虎作思想上的工作。 除却利诱之外,他还诉说了仇恨,以及牵挂。 “别忘了,灰蛇帮还活蹦乱跳的。” 他幽幽道,顿时让胖虎血肉模糊的脸庞都扭曲了,杀气蔓延。 “他们把你打成这样,难道你不想复仇吗?”任穹叹息着,“可正常来说,这太艰难了。” “别说你眼下的状态,伤重濒死,药石难医。即使耗费巨大代价,将你治愈,但是七魄已被重伤,道途前路必然艰难。” “再往后走,你和敌人的差距只会拉的更大。” “且今天我等打蛇不死,必将反受其害……灰蛇帮绝对会穷尽人手力量,挖地三尺,也要将你我几人给找出来,挫骨扬灰。” 任穹判断。 今天这梁子算是结下来了,两边只有一边能活。 灰蛇这样的老江湖,怎么可能让几个心腹大患舒舒服服的成长? 他们表现的越是天才惊艳,灰蛇帮的杀心也就越浓烈! 斩草除根,那是必然的选择! “所以,我们需要强大的即战力,尽可能争取主动出击,先把水给搅浑,不能坐以待毙。” “何况,我看你似乎是有牵挂的……”任穹吐出一口气,“若是你这样的顶梁柱倒下了,亦或者废掉了,还能守护住那一点心中的柔软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胖虎沉默了。 他想通了。 “是了,我还有什么挑挑拣拣的余地呢?”他长叹一声,“我不仅不能死,还要变得更强!” “尸道,鬼道……又如何呢?” “只要能把‘灰蛇帮’这条毒蛇彻底打死,我都甘之如饴!” “来吧!” 他闭上了眼,等待接受全新的命运。 但是,这时候‘黑心虎’插嘴提了一句。 “我觉得当务之急,我们应该是先离开这里再说……”他抬手指了指夜空中,正有一個个纸灯笼在升起,幽暗的灯火,开始照亮一片又一片的地域。 同时,神觉灵敏的几人侧耳倾听,都是听到了铁甲铮鸣之音,仿佛有一支支铁军,正踏过街道,开始巡狩四方! “这是……”任穹动容,一股冥冥中的危险,逐渐压迫到他的神经上。 “州府的道兵动了!”李二肃穆,道破真相。 “理所当然的。”黑心虎却是淡然,“若非事发地点在鬼集中,恐怕这动静会更早,更大!” 他是一个老江湖,深谙灰色的世界。 “现在多少是留了一些时间,让鬼集中的某些平日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撤走,别被堵在现场——那得多么难堪?” “要是再被哪个妖姬的床上见到,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至于现在么……该走的人物都走了,也就该放手施为了!” 黑心虎沉声道,“我们得赶紧撤离!” “那就走!” 任穹一蹦三尺高,脚底抹油,就要跑路。 可问题来了。 他清清白白一个男孩子,不赌不毒不嫖,今日之前还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哪里知道该往何处而走? 太艹了! 他开始认真思索,若是不幸被抓捕归案,是不是要展示一下良民证? 好在,黑心虎这个时候意外的可靠。 他似乎犹豫踌躇了一二,经过怎样艰难的挣扎,最终顿了顿脚,“跟我来!” “我有几处安全屋,可以用来隐藏!” 一边说着,他一边撒下一些药水,散发奇异的味道,掩盖胖虎身上的血腥味。 同时,放出一只又一只飞鸟,都是傀儡,却制作的栩栩如生,每一根羽毛都是那样真实。 黑心虎在飞鸟足上捆绑血袋,再让它们振翅而飞,往四方而去,却是要搅乱视野,迷惑追踪的人手。 “别愣着,帮忙!” 他对任穹说道。 任穹颔首,一缕清风从指尖散开,扫乱了此地的痕迹,让各种气味被稀释的微不可查。 另有李二,屏息凝神,一剑在手,划破长空。 他在出剑的那一瞬,有一种神性的超然,像是斩击在了冥冥中的因果线上,专克一切“玄学”追索。 修仙本来就很玄。 可在这玄学的领域上,还有更玄的专业。 有些人天生通灵,可以通草木,通幽魂……在古老的时代,他们又有别样的称呼——巫! 巫,通天地! 可以看见,斩出这样一剑后,李二浑身上下都是汗水,像是耗尽了体力,站都要站不住了。 任穹大有触动,手指一弹,一叠玄黄宝钞入手,这是不久前从李二手里得来的。 此刻它们变幻成符,敕令鬼神,有地头幽鬼冒出。 不可告人的交易达成,鬼魂被买通,假证做的飞起。 等到诸事完结,他们几人若丧家之犬,在黑心虎的带领下往着隐秘的地方逃亡而去。 不过,州府的力量岂容小视? 一只又一只天灯闪耀,烛照大千,追索到了怎样的痕迹,渐渐要破开迷雾! “呼!” 然而在此时,有一道狂风自天际横空,扫荡寰宇,不可一世! 第五十七章 道兵出击,真人神威! 狂风卷动残云,上击苍穹,下掠冥府,横扫人世间。 明月被遮蔽,星辰皆无踪,黑暗试图统御这片大地。 与此同时那一只又一只天灯,在这样的风暴中摇曳,灯火都黯淡了,只有微弱的一点点火光,仅能照亮尺寸之间,更不要说去巡查天下、缉拿要犯了。 “何方妖道,也敢放肆!” 骤然,一声惊雷般的怒吼,炸响天街,有金甲神人一跃而入苍穹,手执玉斧,斩击而下,像是能开山断江,让人间破碎! 无量光! 无量芒! 都在这一刻喷薄,要化黑夜为白昼! “昴!昴!昴!” 成百上千的铁甲道兵,于此刻从四方而动,高举兵戈,杀伐气滔天,自成章法,为之助阵! 顿时,金甲神人更是神威无边,法相参天,执斧劈下,要粉碎一切魑魅魍魉。 巨斧所指,道道空间裂缝出现,随着玉斧的划过不断破碎和愈合。 这一斧之下,连空间都斩裂了! 兵将协力,天下辟易! 一位神人战将,搭配数百上千的道兵,其威慑人。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遥遥看着这一幕,抚了抚胡须,“赤阳道兵,还是有些能耐的。” “器度老友,你招惹他们做什么?” 他看向另一个老人。 赫然是白日间任穹不记名的师傅。 此时此刻,器度真人像是没事人一样,轻描淡写的略过他所发现的某些有趣事情--未曾收入门墙内的不记名弟子正把夜间的州府搅得鸡飞狗跳,很淡然的开口。 “一时心血来潮,掂量掂量这些道兵的水准,看看有没有退化。” “三更半夜的,不老老实实休息,大举出动,搞得人不得安宁……我给他们一个教训又如何?” “那你可要小心,别一着不慎,到头来失手了,成为笑谈。”器度真人的好友也不以为意,笑着说道。 “毕竟,这些道兵可精贵了……你可以看不起他们的能力,但不能看不起他们背后的道庭。” 这些道兵很是不凡,修行着顶尖的功法,哪怕不能因人适宜,前路渺茫,但同级之中也在平均的水平之上。 单挑时,固然不如那些知其然而知其所以然、自开一路的天才,可一旦群战,彼此共鸣与契合,一加一大于二,就很是难缠,何况数百上千乎。 他们身上披着的甲胄,执握的兵戈,更是一代又一代炼器大师数百上千年不断推陈出新后的良品,恰到好处的材料配比,近乎完美的炼制手法,天然就是上等的武备。 且,兵甲之上,铭刻有符纹,增添了属性……像是赤阳道兵,便是主火、主日,锋锐无双! 器道、符道,尚未能涵盖全貌,还有阵道在其中! 一日复一日的操演,让一种军阵的演绎刻在了这些道兵的骨子里,此刻轻而易举就施展开来,军气滔天,鬼神辟易! 不断的叠加与振幅,再集中到领头的神人战将身上,使之战力超凡,跨越境界征伐也不过等闲。 当然,前提是要打中。 “境界之微妙,绝不仅仅是应在杀伐上……需知道,就连野兽都各有所长,不一味倚强为胜,何况是人?”器度真人淡笑一声,“他们若技止此耳,注定了要被我戏耍一番。” 真人再一拂袖,天地间肆虐的狂风更甚,卷动了满天沙尘,让神鬼都为之所迷。 六识蒙尘。 一个又一个道兵,他们的视野黑暗了,入目所见,除却黄沙,再无他物。 耳之所闻,更是仅有狂风之音,隐隐带上了鬼哭神嚎,刺激的耳膜欲裂。 大地像是要被整個掀翻过来,三尺土壤反复,腐殖的草木异味,搅散了所有气息,狗来了都要摇头。 …… 风沙无边,横扫世间。 对道兵是一种压制,对那傲立天穹的金甲神人,又是另外的一种攻伐。 风忽然间变了。 变得诡秘与阴柔。 它像是有了渗透无形的奇异之力,在迎向玉斧的锋芒时不减半分,像是彼此本为一体……既然是一体,又如何会互相伤害? 所有的防御都似乎是不存在的,被轻易跨过。 你撕裂空间,我来撕裂你! 当防御的壁垒被越过,便是图穷匕见,凶恶狰狞。 污秽的力量,沾染上了金甲神人的真身,让他发出一声惊怒至极的吼声。 “血河真水……血河魔道的妖人?!” 痛哼声中,他循着冥冥中的感知,偏移巨斧,向着某一个方向斩落! 这是极尽辉煌璀璨的一击,打出了他的所有! 一击之后,他便坠落到大地上,忍受无边痛苦的折磨。 毕竟那血河真水,为天底下至邪至秽之水,流淌黄泉,浸染地府,通幽至极,诡秘难测,最是能污染人的魂魄,让人不人,鬼不鬼。 他要自救,甚至因此都顾不了战果如何。 “小道尔!” 器度真人淡漠道,他此刻不复任穹面前时候吹胡子瞪眼吹牛逼的形象,面对跳跃空间斩来的杀伐,他指尖有一寸长短的光芒闪耀,骤然间虚虚点出,击向了劈杀而来的斧光。 顿时,那斧光顿住了,再不能向前! 向前不能,向后亦不可能,最终只有在无边的空间风暴中自然解体,化作虚无。 “好一手‘寸光阴’!” 在他身旁的老人惊叹,“器度老友,多年来你还是这般了得。” “这算什么?”器度真人悠悠挑眉,“不过是借了点宙光真水之威罢了。” “终究是我道行差了些许,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无法彻底演绎这种真水的至高奥义。” “否则我一袖之下,万物都将凝滞,成为定格的永恒。” “眼下,也就能欺负欺负这几百号赤阳道兵而已……” “等人数一上去,全军列阵……我也得避其锋芒。” “亦或者,青阳、紫阳两卫走出,我也徒呼奈何。” 谈笑间,真人神威尽显。 他将残云揉碎,覆盖了世界,隔绝了星空,击破漫天灯火,让烛照千里的手段瓦解。 他将大地反复,尤其是某些年轻人装逼乱杀的地方,通通都埋了下去,消除了痕迹。 一切的一切都抹去,尽在举手投足之间。 这也让另外的一人……不,是一鬼感到有趣。 第五十八章 赚钱嘛,不寒碜! “看来,我是不用出手了。” 鬼主端坐黑市中,笑的欢快,“这笔生意不亏,这几个年轻人估计能蹦跶很久。” “这便好……那么有趣的妙人,若半路就死了,岂不可惜?” “尸解成仙,亡魂成道……倒是挺会玩的。” “让我看看,你们最后能鼓捣出什么东西来?” “或许,以后我这里还能再添一门业务呢?” 鬼主笑吟吟的,吩咐着手下,活动活动人脉……鬼脉,帮衬着刚刚给了地头鬼一笔假证钱的少年,给坐实了假证。 该删的监控要删……一些成了精的大树,未来的树妖姥姥,该“失忆”的时候就要“失忆”。 该串供的鬼要会串供,要明确都不是在场人员,几时几刻几分,人在地府,刚下飞的……什么?捉拿贼人?管我们鬼们什么事? 没看到没看到……呐!这是给我作证不在现场的证人! 姜还是老的辣。 一位真人,一位鬼主,轻描淡写间为任穹抹去了一些隐患,做成了死无对证的结局。 当然,这也未必是好事。 毕竟,这就差明着跳脸,跟一些大人物说--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不过,那都是在之后才需要关心的事情了。 对于如今的霸天虎帮来说,他们正紧锣密鼓的转移到安全的地方,然后考虑的还要是胖虎的救治。 “咦……没想到,黑心虎老兄你才是真正有组织的人啊!” 任穹面色古怪。 他这黑帮是假的。 但黑心虎,却是真的干着一些灰色的产业。 他们跟着这个长者,左拐右拐,时不时再钻一钻地道。 等到最后走出来时,已经到了一个隐秘的仓库,远处正有一队甲士值守。 黑心虎摘下了面具,挺拔了身形,还换了身衣服后,才上去打了声招呼。 立竿见影的,便见那些甲士一脸狂热与崇敬,对他问好。 任穹看在眼里,刷新了对黑心虎的认知。 “咳咳!”黑心虎轻咳两声,带着几人往仓库深处走,“什么组织……都是上不得台面的,赚一点擦边的钱财罢了。” “老夫徐福,略通医术、星象、机关、海路,干点小小的不正当买卖,不图荣华富贵,只求养家糊口而已。” “老丈说笑了。”李二淡笑一声,“沧海夜明珠,深海鲛人油……” 他看着一些仓库中架子上的物件,逐一道来,如数家珍,“如果这样的生意都只能养家糊口,那我实在是找不出多少能比这还要荣华富贵的行当了。” “那是因为我养的家比较大。”徐福轻咳,“家里上千口人,都指着我这里吃喝修炼,压力很大啊。” “上千口人?”任穹侧目,“老丈你这是家吗?你这是一个家族啊!” “唉,都是年轻的时候不懂事,收养了千八百的童男童女,多是先天有疾……”徐福摸了摸胡须,“到老了,还要操心这个操心那個……不省心啊!” 他唉声叹气的,很像那么回事。 但任穹和李二,他们两个看过去的眼神都变了。 这是想做咩?! 说的好听,是大善人。 说的不好听……这是在豢养私兵啊! 任穹忽然想到,走进仓库时那些甲士的状况,感觉有些头皮发麻。 ——黑帮大佬就在我身边! “上千人的帮派,很了不起了吧。”任穹一只手摸着下巴,“都这样了,还能没有些宏图壮志吗?” “老夫我还不想死。”徐福连连摇头,“上千人,很多吗?” “州府的道兵随意抽出一支来,就能轻而易举的杀个干干净净!” “真正的精锐道兵,根本不是我这种草台班子有资格去比的……修行功法,炼器大师,符道宗匠,阵道英杰……” “什么都要具备,才能培养出一支震慑一方的道兵出来,可以叫板真正的大修!” 徐福娓娓道来。 这年头,练兵也不是容易的事。 私人折腾,搞个样子货顶天了。 “所以呢,我这小帮派在那些大人物的眼里,自然也是上不得台面的。”徐福幽幽道,“自然做起生意来,也就赚不了太多钱。” “这些货很不错是吧?” 他指指点点,“贩卖出去之后的利润,那是得主动跟一些大人物三七分成的!” “哦?三七分成?”任穹来了兴致,“那也不差啊,能赚七成。” “什么呀!”徐福叹气,“七成,那是人家的!” “我就赚个三成!” “怎么才三成?”任穹咂嘴。 “就这三成,还要看人脸色呐!”徐福叨咕着,“得在人家那里压上半年,让大人物的管家们借此挣上一份利子钱!” 任穹听着,目瞪口呆。 他长见识了。 又怀疑世界了。 “你这生意做的不容易吧?”任穹试图梳理道。 “对。”徐福点头。 “赚了钱,还要上供?”任穹追问。 “对。”徐福应声。 “大人物们拿完了,管家们还要卡一手油?” “对。” “油水蹭完了,最后那点钱才到你手里?” “对!” “那你这……不成了跪着要饭的吗?”任穹问道。 “就这,多少人想跪,还不够资格呢!”徐福说道,“像我,就是养了上千号人,敢打敢拼,能抢下一条商路,才有了这份资格。” “啧……”任穹啧啧嘴,想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口。 徐福似乎是看出了任穹心中的别扭,倒是反过去安慰了一句。 “别在意这个……赚钱嘛,不寒碜。” 徐福老神在在,“再说了,老夫这不是雄心未泯么?” “不然又怎么会加入你们的这小打小闹一样的霸天虎帮?” “说到底,还是看重你们的价值……大鬼头都在你们身上投资了一笔不是?” 徐福悠悠道,“说不得日后,我能不能不交那七成的希望,就落在这霸天虎帮的身上哩!” 他坦言,自己就是个投机的。 当时的应允,固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大鬼头在注视,但又何尝不是想趁着机会,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大鬼头能投资,俺也能! 第五十九章 正道的光;落选,警钟 任穹无言。 黑心虎黑心虎,好一个黑心虎。 拉起队伍,做着灰色买卖,触犯道庭禁令不说,还琢磨着如何提升自个儿的社会地位,不甘愿当那只挣三成、跪着要饭的人,而是要做七成买卖的大爷! 颇有些能屈能伸的枭雄之姿! 相比之下,任穹就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干点坏事,都要左思右想一会儿,不比徐福那么擅长见风使舵。 不过,在他明了了徐福多年来打拼的事业后,忽然间又意识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徐老丈……你说你都是有帮派的人了,却似乎还忌惮灰蛇之流?在他们那里吃过亏?” 他想到了徐福先前的说辞。 “这里面的情况就说来话长了。”徐福缓缓道。 他一边从仓库中的一些台架上取来稀奇古怪的东西,用在奄奄一息的胖虎身上,不乏油膏与粉末,似乎要腌制入味;一边又对困惑中的少年,掰扯一些昔日的往事。 “老夫的生意,虽然只能赚个三成,但总归是让灰蛇那伙人眼红的,下手要抢。”徐福低声道,“他们擅长驭蛇之术,又精通毒道,更能潜伏,干的是杀手的买卖。” “我这生意人,实在是没法比。” “而且,他们总能有一些特殊的禁器,非常致命。” “那压根就不是我们这样,上不得台面的灰色组织能拿到的……” 徐福眼中清晰可见的忌惮。 “您老的意思是,他们背后有人?”任穹皱眉。 “不错,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徐福缓缓点头,“所以当时冲突起来,我的沧海会损失很不小……就连老夫都中了那灰蛇的灵蛇之毒,丢了半条命。” “商道都被入侵了……”徐福叹息一声,“好在,老夫的生意做的可不止是商道。” 他似乎有些回味的样子,“当年,老夫跟一位海中妖族大修的公主扯上了些许关系……靠着这层关系,才能做成生意。” “灰蛇再厉害,到了四海也要歇菜……谁认他?” “故此碰壁之后,灰蛇帮悻悻然的退出了这个圈子,转身去做了欺行霸市的无本买卖,以及刺客杀手。” “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像我这样挺过来的还好,有不少人都被灰蛇帮折腾的人财两亡了。” 徐福将过往的冲突娓娓道来。 他的记忆很清晰,对灰蛇的忌惮过去不短的时光都无法消失,同样仇恨也传承了下来。 “那看来我们大家都是同一個战壕里的战友啊!” “难怪我后来听说,灰蛇威胁大家不要跟胖虎做生意,到头来却有那么多人视其规矩于无物……” 任穹笑道,“原来灰蛇帮破坏市场,苍生黎庶苦之久矣,合当我霸天虎帮应运而出,吊民伐罪!” “正道的光,照在了黑夜中!” 他确立组织成立的正当性,那是代表了黎民百姓——最起码是一部分黎民的意志! “这话谁说都可以,倒是你……我看你可不像苦灰蛇帮久矣的模样。”徐福笑笑,他的眼睛很毒。 这所谓的“张三”,怕是乐子人精神远胜于所谓的正道的光! “现在,老夫摊了牌,两位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徐福又一把油膏拍在了胖虎的身上,五颜六色的油脂,让胖虎有一种非凡的神性——就像是要被供上神坛……的祭品。 “也好。” 李二微微颔首,摘下了面具,却如一个凡人二十三、四岁的相貌,颇为出众。 乍看去,很是俊秀,像是一个翩翩佳公子。 可再细看,又自有一种恣意洒脱,离经叛道。 “我姓李,名昊……大日凌天的昊。” “家中行二,螭龙道院中不成器的一名学子。” “螭龙道院?不成器?”徐福脸色古怪,“你那剑术之精绝,让老夫都震撼……若这都不能上得台面,螭龙道院这么人才济济的吗?” 说到这,他喟叹一声。 “道院终究是道院啊……不是我这等人靠努力就能追赶的。” “痴长几十年,却被后浪轻而易举的拍死在了沙滩上。” “唔……”李昊哑然,“道院固然是不错的,但也无需过于神话。” “我之所以不成器,主要是主课成绩不太理想……至于剑术么?” “道院如今都不怎么传授……这还是我去藏书阁深处翻翻捡捡之下寻摸到的,自修自悟,自我满足,却是应了天赋,走的稍远罢了。” 李昊自言,他虽然是道院一员,但作为一个剑修,却是半路出家的。 当然这样的说法,让他更加可怕了。 徐福和任穹都肃然起敬。 “该你了……张三是吧?”李昊笑笑,他点指任穹,笑的很是意味深长,“我赌三万玄黄宝钞,你的真名一定不叫这个。” “我嘛……”任穹很淡然,一点没有被戳穿谎言的尴尬,摘下了面具,露出非常年轻的面容,“我名任穹……” “好家伙!别说名了,你之前连姓都胡说八道?”李昊面色古怪,忽然又道,“等等……你这都没成年吧?毛都没长齐,就敢出来晃悠?” 他有些惊了。 “怎么?看不起人?”任穹脸色有些绷不住,“如果岁数能决定一切,还要天才做什么?” “那你的确是很天才。”徐福叹道,“那一手阵符横空,盖压天地,着实是惊艳!” “估算了一下岁数,你这都没有入学道院罢?” “了不得!了不得!”他鼓掌,自愧弗如,心中又有几分喜悦。 霸天虎帮这个组织,目前看来还是很有前途的。 天骄人杰有二,未来不可限量。 虽然大统领目前生死难料,但这后继有人,就注定了不会垮掉,可以兴盛发展。 日后,但凡有一人成为了可纵横州府的顶尖大修,谁能不给霸天虎帮三分薄面? 当然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能够成长起来。 这时,徐福又多了几分欣赏。 ‘小小年纪,就知道遮遮掩掩,隐去名姓,这份成熟心智,深沉心思……想来多半是能顺利成长的。’ 他看着任穹,就像看着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大家都知道了彼此的底细,从此之后便是一家人,要同舟共济了。” 任穹兴致勃勃的道,“彼此之间整合优势资源,让霸天虎帮做大做强,共创辉煌!” “做大做强!” “共创辉煌!” 徐福和李昊都是附和道,兴致不错。 只是,他们谈着谈着,忽然间发现似乎少了点什么。 “对了,胖虎哥……这个我们不能遗忘了。” 任穹一拍脑袋,后知后觉般的低头去看,迎来了胖虎的圆瞪双目。 “大哥啊,你是我们的精神领袖,是霸天虎帮高高飘扬的旗帜,是人群中最靓的那个仔,是代表天下苍生向不公挥舞的拳……” “所以,伱应该是有什么话想说的吧?” 任穹主动配合徐福,拿了些防腐的香油,涂抹在胖虎的身上,一边抹还一边问。 “我没什么话好说,只想喷你们这帮人一脑袋狗血……”胖虎咕哝道,“你们这几个家伙,一个比一个油滑。” “把我高高举起是作甚,当我不明白吗?” “好处没我份,背锅让我来!” 他虽然粗豪,但不傻。 “大哥此言差矣!”任穹拍着胸膛,“我们要是不把大哥当人,何须半路杀出,跟灰蛇那伙贼人火并?” “不救胖虎大哥,等大哥你真的死了,今晚的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灰蛇他们有了面子——打死了让他们面上无光的硬骨头;而我们也有了里子——想要的东西的确拿到了手。” “大家各取所需,都有美好的未来。” “可我们放弃了。” “这违背了利益的原则,出发点是什么?正是我们的那一点善心善念,对世道不公的正义反击,是舍己为人、向强权挥刀的大无畏精神!” 他认真举例——他和李二还是有良心的! 尽管可能不多…… 但,终究是有的。 胖虎被噎住了。 这两个人滑头归滑头,可在这件事情上,倒真的是硬气了一把。 没有利益可图,只因一点善念,难能可贵。 “唉!”人生不易,胖虎叹气,“我明知道你在满嘴胡言,真话有没有一半都不好说。” “但谁让咱们现在绑死在一条船上了?灰蛇不除,我等寝食难安。” “我叫雷苍……雷霆的雷,苍天的苍。” 胖虎……啊不,从今往后,他就有正式的称谓了。 雷苍! 至刚至阳,至高至远。 正如他的脾性一样,刚强又豪迈。 可惜再硬的骨头,也被灰蛇给打碎了,如今才勉强拼出个整形来。 “胖虎……雷苍大哥混哪条道上的?” 任穹对此很感兴趣。 “唉,比不得你们一个个的要么是帮派头领,要么是天骄人杰……我啊,就是一个普通人。”胖虎摇头,“就是做做狩猎的活计,供养自己,顺带着除魔卫道,保卫乡梓。” 他自言,只是一个最平凡不过的人而已。 “能杀那么多魔道修士,怎么可能平凡?不要妄自菲薄。”李昊道。 “我若是不凡,当年又怎会进不了道院呢?”胖虎唏嘘,“昔年我笔试、实战都通过,面试却栽了……考官的问题,我一个都答不出来。” “可我又能有什么法子?” “少学府没讲过的知识,不会就是不会……只是最终落选不说,还要被评价为没有开创性思维,修行素质不够,不懂灵活应变,是个死脑筋的做题家。” “这点上,老子是很不服气的。”胖虎哼了一声,“就当年那帮入选的人,老子感觉同台一战,一棍子下去就得死一个!” 胖虎用他昔日的经历,为任穹敲响警钟。 第六十章 缩影,反骨,搞钱 任穹听着,为胖虎掬了一把同情的泪。 这太惨了! 考学道院,之前一路上神挡杀神、魔挡杀魔,各种成绩都无比优秀。 到最后的面试上却栽了,栽的憋屈。 他这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 同时,内心中也有些许隐忧。 胖虎,他是一个人,又不只是一个人。 他可以是雷苍这一个豪迈的大汉,又能是千千万万个相似命运的人的缩影。 这世间总有不公事。 任穹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安慰人心的话。 “胖虎大哥,你要相信人间自有真善美……” “道庭的初衷和安排都是好的,只是下面执行的人员执行工作的时候歪了……” 他絮絮叨叨的,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胖虎呢,还是在自我安慰呢。 “你看李二他不就是顺利进入道院了吗?” “还有各种惠及黎民百姓的手段,像我就领了很多年的救济……” 任穹拍了拍胖虎的肩膀,深情并茂的说道:“你若对这个时代不满意,你可以去努力的建设它嘛!” “只要人人贡献出自己的力量,总有一天大家都会迎来岁月静好的日子!” 任穹灌起鸡汤来,那是让人害怕的。 “人生来就是要面对种种考验和磨难。” “这個世界,不会因为谁的意志而改动……如果我们不喜欢某件事,我们大可以去改变它,让它往自己希望的方向去发展,而不是去抱怨,去一味的指责,自怜自艾。” 这一刻,少年的身上喷薄着正道的光,伟光正、理中客的辉煌,被他所铸就! “呵……呸!”胖虎斜着眼看他,“说的比唱的好听。” “改变,贡献……你觉得你谁啊?” “如果这世上很多事情那么容易改变,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恩怨情仇纠缠不休了!” “慢慢来嘛!”任穹笑着道,“道庭也不是一天建成的。” “事在人为。” “如果一个时代有救,那么终将应运而出伟大的英杰,去革除弊端,胜利属于正义,属于无尽苍生黎庶!” “像是我!”任穹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咦——”李二在一旁都要喷了,“来,让我看看,你脑袋后面的反骨突出不?” “别闹!”任穹龇牙咧嘴,“我在说正经的事情呢!” 他振振有词,很是激昂,“我如今在下一盘大棋!” 听到这,其余三人肃然起敬。 “霸天虎帮的名声,我已经打出去了……如此发展下去,我们就是吹响‘公平’号角的第一人!”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扩大战果,吊民伐罪,让霸天虎帮的理念真正深入人心!” 任穹慷慨陈词,说的唾沫横飞。 在此之前,他只是因为一时的激愤,兼且胖虎的“死亡”,于是寻思着为“霸天虎帮”举行一个隆重的葬礼,再然后嘴上就没有个把门的,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现在,局势发生了重大变化。 胖虎没死。 又有了天使投资。 这很好。 “法人”还活着,这背锅的不就是现成的么? 另外还有了天使投资人,给了强有力的设备支撑——《生死簿》的残页! 我的河图洛书,正好借此大展身手! 少年的想法发生了转变。 他开始积极的筹谋,如何更大程度的拓展成果。 作为一个组织,想要做大做强,那就需要有足够扎实的思想理念,深入时代的脉搏,去体现、去代表一部分人的声音。 这是基本盘的建设。 只有掌握了基本盘,才有了足够的回血造血能力,经得起挫折,不会在哪天突然的打击下突然就暴毙了,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我是谁? ——我要代表谁? ——我要代表谁去做成什么事? 胖虎讲述生平,让任穹大有触动,担忧过相似的事情或许有一天也会落到他的头上。 但很快,他审视自己的内心种种念头,想到了许多。 ——我一个开挂的都难免担心,别人不是要比我更加的彷徨? ——世人苦不公久矣! 这不就是上好的点? “等把灰蛇帮的事情给处理了……”任穹低声道,很有些鬼鬼祟祟密谋的样子,“我们要把胖虎大哥裱糊起来……” 雷苍听着,双眼怒瞪——你才要被裱起来呢! “每当新人入帮,我们就把胖虎大哥的往事讲述给他们听,告诉他们这就是时代不公的一个缩影。” “这叫忆苦。” “然后是思甜。” 任穹指点江山。 “胖虎大仙学业失败后,在山中老人——徐福大贤者的教诲下,于榴莲树下顿悟人生使命。” 徐福哑然……神特么的榴莲树! “他不想要让自己的悲剧再重演,要为人世还一个公道!”任穹才不管他,继续瞎编,“于是,胖虎开始了四方奔走,建立组织——霸天虎帮,发誓要让每一个学府的学子,都能公平的升学进入道院中!” “胖虎大哥,他努力梳理道庭指令,钻研各大道院招考博士的性格履历,旨在为一个个学子提供最准确明晰的报考指南,避过不公的影响!” “在不懈的努力下,终于……有学子李二,成功上岸,成为了螭龙道院炙手可热的天骄传奇!” 任穹口若悬河,“描绘”了霸天虎帮过去的发展史。 这是一个饱经磨难的汉子,为人世间公平正义奔走的、可歌可泣的奋斗经历! 来……鼓掌! 胖虎无语,李二遮面……他们都是无言以对。 “你这都搞的什么……”李二有些有气无力。 “我能搞什么?”任穹昂首挺胸,“你们这都不明白?” “我这是在阐述我们组织的正当性啊!” “我们霸天虎帮,既然要标榜公平正义,那总不能去偷去抢吧?” “如果不偷不抢,那靠什么来发展壮大?” “要钱的诶!” 任穹这一个“钱”字效果拔群,一下子反对的声音就没了。 “没钱,你连工资都发不起,组织怎么运营?怎么上下打点?怎么发展壮大?怎么用钱去栽赃陷害对手,将他们活活砸死?!” 徐福听着,表示深有同感。 没钱,就养不起人,就干不了大事。 “所以,我们要在保持理想的前提下,开展财务工作,创造营收。” 任穹意味深长,“什么样的钱最好赚?” “恐惧、担忧……这是不安全的钱,无知、迷茫……这是不自信的钱。” “换而言之……” “黑幕的钱,最好挣!” “因为黑暗,不知道隐藏了多少危险,也让人无法把握……这是我们溢价的空间!” 任穹目光闪动,智珠在握,“为了一份安全感,很多人是愿意出这一笔钱的。” “当然,这钱我们也不白赚……该收集的资料还是要收集,螭龙道院中就麻烦李二兄弟运作一番了。” “什么样的面试官严苛认真,什么样的面试官可以收买……这个中细节,还是内部人清楚啊!” 他笑嘻嘻的道。 “这钱不太干净啊。”李昊叹息。 “道院上下要是干干净净的,竞争选拔公平正当,也不会有这门生意,不是吗?”徐福却为任穹辩解了几句。 他看着任穹,像是看到了知己。 好一个年轻人,脑瓜子挺灵活的! “但也不能抱太多希望……”李二犹豫道,“能收买的面试官,早就营业了,有学生给交了百万以计的孝敬钱。” “有这意识的家庭早已运作,没有意识的……多半也是出不起这份钱。” “首先,我们能知道那些考官是公正无私的就好了。”任穹叹道,“总不能道院上下,就没有一个好人吧?” “那倒不至于。” “这不就结了?”任穹打了个响指,“我们想办法做一做整个赤阳仙国上下数十座顶尖道院的统计,筛选出一份相对公正的名单……这名单就可以卖钱了!” “然后再在不公正的名单里,选出一些胃口不那么大的,拿钱几个成功的样板出来,给大众一些信心……” 第六十一章 皇冠、日、月、星! “我怀疑这个样板里可能有你……” 李二摸索着下巴,瞅着任穹。 顿时,天才的少年怒了! “笑话!” 任穹挥手用力一拍,“啪”的一声响,拍在了大腿上,“我是那种人吗!需要靠人拿钱砸,才能晋升道院吗!” 雷苍双目圆瞪,就差瞪出眼眶来了,随时都要破口大骂的样子——这特么拍的是他的腿! “来,吃药。”徐福见雷苍张口,果断的掏出一个玉瓶,从中倒出泛着无色光辉,颇有些金属质感的药丸,便往胖虎嘴里一塞,“这是我重金求购来的宝丹,能维护人死后的肉身,死而不僵……” “你鬼道是走定了,但是尸解可不容易圆满……实在不成,若是失败了,成为僵尸夜叉之流的下成功果,有这颗丹药保底,也能成为里面的上等品。” “唉,曾经我想过走炼尸一道,毕竟天赋不是人人都好,有好天赋的人才也不是我轻易能拉拢过来的,”徐福絮絮叨叨的,“即使拉拢过来了,也未必就放心,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哪天就被人篡夺了基业?” “还是炼尸好。” “古往今来,不知道多少天才中道崩殂,找他们的尸体,可比找活着的天才容易太多了。” “而且炼尸成就之后,指东不往西,指南不往北,最是听话……” “不过眼下情况不一样了,大家成了一个组织,索性就便宜你了吧!” 徐福大仙一脸胖虎占了天大便宜的模样,让雷苍就要咆哮两声。 只是,在内服外敷之下,他感觉自己浑身都火热起来了! 那种热,热到了灵魂深处——魂魄都被影响到了! “哼!” 胖虎一声闷哼,再无力去声讨什么。 而任穹还在争辩,为自己鸣不平。 “我的天赋,去哪里不行?” “用钱砸?笑话!” 他哼哼唧唧的,“实在不行,随便搞点大新闻,冲上州府的热搜头条,再雇点水军,到处宣传,搭配上成绩,还怕不能进入道院?” 他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对任穹搞大新闻的能耐,李二是相信的。 ——胖虎都还在地上躺着呢! 虽然任穹不是罪魁祸首,但起码是推波助澜的主力! 且,最后走的时候,还嚎了几嗓子,引来目光无数。 “这倒也是。”李二悠悠点头。 “明白就好。”任穹道。 “不过你想过没有?”李二忽然问道,“你即使用玄黄宝钞去砸,砸出了几个成功的样板来。” “但现实问题并没有解决……这里现状决定的!” “我们不可能帮助每一个交钱到我们的人进入道院,哪怕把所有的利润都砸进去,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我们现在本就不能解决这個问题。”任穹很冷静,冷静的近乎冷酷,“所以,我们可以考虑在里面添加一些流程。” “比如说,分级制度。” “我拟分出皇冠、日、月、星四等,每等又有三级。” 他信手拈来,“三星成一月,三月成一日,三日成一冠。” “这是一种晋升机制。” “我们要做的,就是给日等级的成员服务,对他们保证,能给他们一个指标,宣称能帮助他们的一个亲属或子女进入道院中。” “而入星,则要交一笔钱……比如说八万?十万?” “等等。” 任穹幽幽说着,开始让在场几人的身上泛起寒意,仿佛看到了什么庞大的骗局在孕生。 “走道院的关系,直接请其中的各业博士补习,动辄百万的花费,一般人出不起。” “十万八万什么的,应该是有的吧?” “有了这一笔钱缴纳,我们就给他算星!” “一星帮众!” “一星之上,是二星,是三星,是一月一星,一月二星……” “入星要钱,升星就不要了……毕竟很多都是穷鬼,穷鬼又能榨出多少油来呢?” “十万八万,差不多就是能动用的储蓄极限了,让他们能为了子嗣的前程拼上一拼。” “我们能要的,也就是这么多。” “但没关系。” “入星之后,升星就不需要钱了,需要的是其他的贡献……比如说,引流!” 任穹的语气意味深长。 “比如说……星级成员,他能引导一个非星级成员加入我们,缴纳帮费,我们就给他生一颗星!” “并且,还有返利哦!” “十万帮费中,有一成——一万,直接就是引荐人的!” “招的越多,分的越多……如果能为我霸天虎帮招来十个人,他不仅先前所有的投入都拿回来了,并且还将得到一个保送的名额!” “……”李二听出了一些微妙,开始瞠目结舌。 他的眼神变了。 他看着任穹,像是看着什么绝世大祸害。 别说是他了。 就是徐福,此刻都侧目。 “这还不算完。”任穹浑然不觉自己的形象开始向无底深渊冲去,根本洗不白,“我们要鼓励组织的扩张动力,并且要加强凝聚力。” “所以,要再颁发下规矩——你所招揽成员再招揽的成员,所缴纳的帮费中,可以从中按照一定比例进行抽成……以此类推!” “恰如父生子,子生孙,孙再生重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任穹阐述着宏伟蓝图,这是加强凝聚力的手段。 而且,公平公开的机制,可以让人无法质疑“黑幕”的存在—— 还不是你不努力! 如果你足够努力,为霸天虎帮做贡献,早日晋升日级成员,不仅能拿回前期所有的投入,还可以有一个保送子女进入道院的名额! 公平公正,童叟无欺! 并且,所有人都会自发的维护这种模式——只要他不是新人。 因为,他们都能从下级、下下级中,获得足够的收益。 这必将促使凝聚力的高度集中,已上车的人不愿意下车。 “有个问题。”李二剑指关键,“有的人太废了,纵使再怎么砸钱,也无法升学进入道院,你怎么半?” “你终究是编了一个谎言!” “那我们如数奉还所有本金!”任穹微笑道,“同时,一笔勾销所有贡献,请大侠重新来过。” “你认真的?”李二疑惑,“他们从新人的帮费里吸血,本就赚够了,现在你再退钱回去?这不是白给人赚?” “给他们赚又如何?”任穹淡笑,“只要我们在这期间,用现金周转挣到的利润,能覆盖掉这一部分,不就可以了?” “不瞒伱们说,我其实是商业奇才!” 他振振有词。 “给我一份本金,一年过去,我个你们三份利润!” 李二怀疑的看着他。 徐福亦然。 这么高的利润,要么风险大,要么早就被垄断了,哪还轮得到你?! 但他们看着任穹信誓旦旦的表情,也不好猜疑些什么。 只能是转变话题。 “日级成员好说,他们得了指标,又赚回了本钱,多半不会有太多的怨言。” “但是那些月级、星级的帮众呢?” “你要怎么处理?” 李二说着摇了摇头,“他们因为你提出的理念加盟进来,就为了搏一个希望。” “但最后钱给了,考学又无法得到帮助,这会积累怨念的!” “谁说我们没有帮助?不是给了一份公平竞争的名单吗?”任穹笑道。 “但失败了,也会让人质疑这公平的可靠性——说不定是在糊弄人呢?你解释不清楚的,这是人性。”徐福说道,“占了便宜不说话,吃了亏就大嚷大叫……你要有心理准备。” “这好说!”任穹淡笑着,“那就让他们在其他地方觉得值,不就行了吗?!” 第六十二章 虎虎币!(第一更) “想要给公平,从来就不是难事,只在于愿不愿意罢了。” 任穹这般说道。 此刻的他,是精神导师,是文明圣人。 “愿闻其详。”徐福来了兴趣,李二亦是目光炯炯。 “要了解这其中的微妙,首先我们要理解一个基本的道理……” “钱是什么东西?” 任穹为霸天虎帮初代成员传道授业,为他们打开思路。 “钱么?购买?交换?流通?” 李二沉吟。 “应该是资源吧?”徐福则说道。 “小了,你们格局都小了。”任穹悠悠道,“玄黄宝钞,它其实是债务,是道庭欠我们的!” 任穹一板一眼,他娓娓道来,取自前世的零碎理念,魔改于今生的文明。 “玄黄宝钞,绑定于气运……而气运,相传是人与物互动所产生的流通价值,如大坝之于长河,如天地二魂之桥对应于大道之势,产生了力量,是我等修士法力衍生的源泉。” “前辈先贤才情出众,在修行上,建树众多。” “他们开创了丹道,其最重要的,就在于灵活的进行了法力的再分配……这过程中,丹药只是一个壳,是载体,是凭证。” “玄黄宝钞,也是同样的道理。” 任穹连蒙带猜,胡说不是乱说,“它是人道气运的再分配,是苍生黎庶对修行文明推动前行贡献的凭证,说是来源于道庭,但本身是属于每一个仙国子民的。” “道庭也好,仙国也罢……不过是一个二道贩子。” 他在说着大不敬的言辞,让人悚然。 “试想一下——” “在没有暴力的威慑下,人人都不遵从道庭、仙国的法度,自给自足,圈地为王,以物易物,这还有道庭存在的必要吗?” “换而言之,道庭是必须存在的吗?” “如果换一个组织,能够提供相应的服务,统计了整個文明的人与物交互所创造的价值财富,推出一个什么‘后土宝钞’,用信用担保能够互相交换,在以物易物的渠道中插上一手……那又与如今的道庭有什么区别?” “它们如果并立,难道还有谁更神圣的道理吗?” 任穹摩挲着下巴,说着让人头皮发麻的话。 他在拆解道庭的神圣性,将其从天上拉扯到地下,以平常心观之。 “道庭的存在,是苍生黎庶让渡了自身的权利,如同聚沙成石,聚石成山,在苍茫的岁月洪流中,铸就了一道奇观堤坝,谓之文明!” “它的作用,它的意义,本质上是为了守护众生,给文明以岁月,一代代的延续下去。” “在昌盛的时代中储蓄潜能,在艰辛的岁月中释放积累,此上应无上大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既然如此……那讲道理,道庭的存在,它是用来统治的?还是用来服务的?” 他问着徐福。 徐福不答,冷汗津津。 “如果是服务,只是一个中间商,是一个平台,苍生黎庶共同的贡献化作气运,暂且压在道庭中,然后道庭则是颁发下债务凭证给我们……玄黄宝钞就是凭证。” “这一切就都能说的通。” 任穹悠悠道,“在我们将这份债务凭证花销出去,变换成实物之前,债务就一直存在,道庭是欠着我们的,我们才是债主!” “只是呢,根据欠钱的才是大爷的理论——当欠债达到一个天文数字的时候,没有人敢让它倒下,还得好吃好喝的供着,只因为沉没成本太高。” “我们霸天虎帮走上台面,其实就可以借鉴借鉴。”任穹意味深长的说道,“当理清了彼此间的定位和关系,确定本质核心,我们就有的是办法平息怨念。” “我们拿到了帮众的入帮费用,运营管理,到最后不一定要还钱嘛!” “有的是其他方法转嫁,用其余的方式支撑,让人觉得满意。” 他话锋一转,“我先前提到,道庭的作用,是给文明以岁月,作为苍生发展延续的保障,在岁月长河中铸下堤坝,类似于我等修士铸天地之桥于大道。” “那你们想到了什么?” “这……”李二一边擦着额头的冷汗,他深深觉得,眼前的少年脑后的反骨一定很突出。 但是不得不承认,又很能蛊惑人心。 “你让我评价道庭,我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小心翼翼的道,“但是修行上,我还是正统道院深造过的。” “天地之桥,这个我懂。” “无非是功法的改进,让天地之桥转化大道之势的效率更高;修行的时候更加认真,每次都要专注,不能分心杂念,摒除外魔。” “好了,说到这里就足够了。”任穹点点头,“以小见大,以修行见文明,答案显而易见。” “提高文明生产力,调整内部生产关系……这就是道庭的本职工作。” “我们霸天虎帮的发展,照着这个来,无论如何都是不会错的。” “那么,答案很清楚了。” “平息怨念,就要给那些帮众自身,或其子女,找到提升自身竞争力转化生产力的渠道,以及相应的人际关系服务。” “而这些服务,我们自建一套系统,谓之——虎虎币!” 第六十三章 让人族再次伟大! 任穹兴致勃勃的提议着。 “帮众上交的入帮费,假定是十万玄黄宝钞。” “我们在吃下去的时候,稍微注意下吃相,断然不能赤果果的直接拿现钱分红。” “我们要给他们转换成名为‘虎虎币’的特殊存在,美其名曰帮派贡献。” “交上来十万宝钞,我们就给出十万‘虎虎币’!” “另外,再行颁布规则,在入帮半年后,将允许‘虎虎币’重新转换成玄黄币,每月有一日可定期互通。” 任穹笑眯眯的,让李二和徐福却怎么看都觉得笑的阴森森的。 “一切帮派内的资金流转,都要冠以‘虎虎币’的名义,记录在一张卡片上。” 任穹目光闪亮,“配套相应的设备,不能看到现钱。” “稍后开始,我就会潜心钻研相关原理,争取以符道、阵道的方式实现。” “诶?这又是什么情况?”李二困惑。 “嘿!当然是为了帮助我们的帮众家人们,愉快的剁手啊!”任穹低声笑道,“你想——” “如果每天都是大笔大笔的现钱出入,对一个经济不怎么富裕的人来说,这看在眼里,是不是会感觉很心痛?” “这一心痛,是不是就会不知不觉间自我克制,理智消费?” “这不行啊!” “换成一串单纯的数字,或者是文字,那就不一样了。” “钱不过手,就不容易产生深刻的印象,消费的时候就不会特别的斤斤计较,我们的服务才能更好的溢价不是?” “两道心理防线——如数转换,淡化直感。” “于是,大家就都有美好的未来。” 任穹手一摊。 李二嘴角抽搐,他彻底无言了。 “那你的服务呢?想要实现帮派盈利,满足绑在战车上的所有人,利润一定要很高才行——至少本金翻倍!” 徐福道。 “这就是最重要的事情了……我们要提高霸天虎帮的真正核心竞争力,如修行之功法改善,又如道庭不断推出的指令,优化仙国架构。” 任穹肃穆,“这必须给出看得见的好处,让所有拿‘虎虎币’购买了相关服务的人觉得物有所值。” “这是真正的核心技术,是其他人或势力所拿不出的,或者是无法普及的!” “侧重点在于生产力的优化,直接提升相关人员的时代竞争力,纵使无法考入道院,也能在他处谋生,待遇不差。” “这样一来,就能平息绝大多数怨气。” “哦?”徐福动容,“是什么?” “是……天赋!”任穹说道。 “天生我材必有用!”他缓缓说着,“正如世间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每一个人也是不一样的。” “他们有不同的特长,在某一个领域有自身最敏感的天赋。” “只是,受限于环境,受限于资源,他们很难知晓自身的天赋所在,只能蒙一个以求发展。” 他看着徐福。 徐福的表情扭曲,他被说到了痛楚。 他徐福,正是任穹所指的那些人的缩影! “如果说,有一个名师,能够在其年幼之时,直接指明最合适的发展路线,不需要试错,只要投入就一定有回报,大大提升其未来的竞争力……你们说,这样的服务,价值几何?” 任穹问道。 “价值百万!千万!”李二很肯定的说道。 他深深的看了任穹一眼,“的确,这是最根本、最直接提升人的价值的方式,从根基上优化了人未来的生产力。” “不过,我们有这样的手段吗?” “我已经在研究了。”任穹笑着道,“或许,很快便要出成果。” “你若真的能做到这样的事情,指点每一個人最适合发展的道路,且具有普适性,那么你一定能万古流芳。” 李二断言。 “也可能创业未半,就死于非命。”任穹很淡然的回答,“毕竟,这要毁了多少人的财路?斩了多少人的‘前途’?” “一个最顶尖的天赋者,因为贫穷,所以得不到稀缺的修行资源,显得平庸。” “而一个本身普普通通的人物,却因为家室,无数资源砸下,不惜浪费,成就了‘奇才’。” “他们去竞争唯一的资格,在自身条件、场外配合的情况下,根本就没有悬念。” “可是,若有我这样的例外,直接断定根源和结果,理性选择真正合适的人……” “呵!” 任穹轻笑,“粉碎了一切家室背景的外力,唯才是举,做到了资源和人的公平再分配……这是滔天的阻力,一尊大修在这里,也要被碾碎成渣!” “多少道院的博士,要憎恨我断了他们的财路?” “多少家室不凡的人,要憎恨我毁去他们早已铺垫好的升天之路?” “我还不想死。” 任穹慢吞吞的道。 几人都是无言以对。 “所以,哪怕我研究出来了,那也一定要包装再包装,删减再删减,套上各种名师的壳子,做一番辛苦的跳大神行为后,去为那些对未来满怀希望的帮众家庭进行天赋的模糊检测,写上一大堆似是而非的条目,才给出答案。” “一定要让自视高贵者啼笑皆非,觉得我们是在小打小闹……”任穹说的意味深长。 “名誉不好,但有成果不断,自污以保全性命,默默的发展……整个过程中,重新架构另外一个系统。” 他俯瞰时光长河的下游,“当我们能确定天赋,建议定向发展时,就已经为时代优化了生产力。” “相比原本,提高了更多的生产成果……这一部分是我们的功果,我们要抢先分上一杯羹。” 任穹目光灼灼,“优秀的人才,是最宝贵的资源,我们要抓紧在手里,以人情笼络,多做些惠而不费的事情,让他们对我们霸天虎帮充满向心力,长大后加入我们,以此来扩大生产,创造价值。” “其中天赋非凡者,判断心性淳厚后,更是要下血本支持,助其学有所成,将我们的影响力深深的扎根在各行各业中!” “等有朝一日……” 任穹抬起一只手,虚虚一抓,像是要将整个世界都攥在手里! 徐福和李二已经傻了。 ——小老弟,你特么的是想要做什么?! 推出思想理念,剥除道庭的神圣性。 建立自循环财务体系,打造利益共同体。 培养自身人才储备,积极谋求各行业话语权。 …… 这一条条的,你说—— 你要是被道庭知晓了,你得被杀上多少次?! 李二和徐福对视一眼,胆战心惊。 “我们要扎根在最广大的苍生黎庶群体中,为百姓服务,急他们之所急,忧他们之所忧,解决他们对未来前路的迷茫与不知所措的问题……” 任穹还在慷慨陈词,“我们霸天虎帮,背负使命而建立,终我等一生,必将推动修行文明高质量发展,推动建设仙国公平再分配体系……” “在这条路上,一切阻碍者,都将灰飞烟灭!” “我等必将实现人族的再次伟大与辉煌!” 第六十四章 造反的是胖虎,跟我小任有什么关系?!(第一更) “你不要命辣!” “快快快!快堵上他的嘴!” 李二惶惶,若丧家之犬。 徐福慌慌,有草木皆兵。 再配合地上躺着,那闷哼不断的雷苍胖虎…… 好一个鸡飞狗跳。 霸天虎帮核心第一次会议,开的那叫一个热血沸腾,任穹的队友们都害怕,越听越觉得空气中充满了血腥味,自己等人的衣衫越来越红,像是被血染上了。 一直到最后,小任先生图穷匕见,嘴上没有一个把门的,连“灰飞烟灭”的词都蹦出来了…… 卧槽! 太哈人了! 小老弟,你快闭嘴吧,我们心脏受不了了! 李二已经扑了出去,提剑乱砍,试图以璀璨剑意斩断“玄学”,免得某些通天彻地的“巫道”大佬心有所感,直接把他们给扼杀在萌芽中。 到时候,那得死的多冤啊?! 明明一身反骨的是任穹,可他这已经在船上的同样也跑不掉,搞不好宁可错杀三千,也不放过一个……不要问,问就是知道的太多了! 徐福也不管地上的胖虎了,直接冲出仓库,让他的义子们加强防护。风吹草动都要打起十万分的精神,苍蝇飞过都得要挫骨扬灰! 他怕。 他怕到下一刻,就有一支道兵冲进来,二话不说的就举起屠刀,将他们这群人通通给砍死,连原因都不交代了。 毕竟,大家都心知肚明。 杀人的有理由,被杀的不冤枉。 “怕什么?” 任穹看着他们的举动,翻了个白眼。 他又不是没“人”罩的! 真当他之前“张三”之名是白叫的吗! 河图洛书在手,法外狂徒是也! “你们这心态不行啊,太怂包了。” 任穹叹了口气,“明明我们大家做的事情,是为苍生黎庶谋福祉,是为了全人族精神上的自强与公平而奋斗,是再正义不过的举动,有何不能言?” “你们这么一做,搞的我们好像是上不得台面的反贼一样,是那种蝇营狗苟、阴谋鬼祟的卑鄙小人!” 他慷慨陈词,“你们这心态,就提前把自己看低了,看扁了,轻贱了自己的人格!” “脖子上的枷锁摘下来了,心中的枷锁却还戴着,自轻自贱!” “谁不是第一次做人?用得着这么卑微吗!” 李二一愣,回来的徐福也是错愕。 ——诶! ——说的很有道理诶! 人人生来平等,谁能高高在上? “呸!”李二喷了一声,“差点给你带到沟里去!” “你这么有种,刚才不就有能万古流芳的机会?让你桃李天下,为人师表,你琢磨着自污干什么?” “正面上啊!” 李二斜着眼,就差把嫌弃挂在脸上了。 “我……我那是为了霸天虎帮的伟大事业,而做出的暂时的委曲求全,是道路探索中不得已的曲折发展……”任穹狡辩道,“对,没错,就是这样!” “呵,我信你個鬼!”李二嗤笑,“你要是这么说,那我的所作所为也断不能称为怂包了,仅仅是为了保存组织火种罢了!” 他们一推二五六,谁都不是怂,仅仅是从心而已! 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彼此妥协了。 “反正,这就是我们霸天虎帮的纲领,是发展和斗争的原则,我话撂这了。” 任穹拍着桌子,“志向一定要高远,叙事一定要宏大……不管最后能不能实现,出去吹牛逼的时候脸上也有光不是?” “再说了,只有制定一个高远目标,大家才有奋斗的追求么!” “有句话说得好。” “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则无所得矣。” “我们不能摆烂,做一个浑浑噩噩的组织。” “一开始,我们就要有改天换地的决心……那哪怕到最后我们失败了,也好灵活调整目标嘛!” “何况,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窃天地者,为万世尊圣!” 任穹在给队友打气,画大饼画到了他们的身上。 李二和徐福都是狂翻白眼,小年轻太喜欢做梦了。 ——还是遭受的社会毒打不够多! 他们对视,都很有同感。 任穹还在那里即兴演讲,但忽然有一刻,他噤声了,神色紧张,像是在做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时候,被人突然间查房来了。 不止是他,李二和徐福亦然。 他们甚至于更加过激,李二握紧了长剑,徐福手一抖,一堆禁器就出现了。 大家都很紧张。 “砰!” 巨大的动静,从仓库的几重大门外传来,像是有人在敲击,很不耐烦的那种,似乎下一刻就要破门而入。 几人的瞳孔一瞬间睁大。 对视间,各自都有些头皮发麻。 ——不会吧? ——他们刚在这里讨论了一小会儿造反的事情,就被道庭的力量找上了门?! “咕咚!” 李二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压低了声音,“道庭的人来了,我们怎么办?” “打……是打不过的,实在不成,只能壮士断腕,交出罪魁祸首了!”任穹初始时也同样紧张,但他很快放松了下来,如此说道。 几人听着就是一愣,用一种高山仰止的目光看着他。 ——英雄! ——这是何等大无畏的气节! ——交出罪魁祸首?这是自首啊! “你……”李二神色复杂,蓦然间叹息一声,“是我错怪伱了,你并不是什么怂人,有真正的……” 他夸奖称赞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任穹给噎住了。 “让胖虎大哥一路走好。”任穹做抹眼泪状,“他为了天下的公平正道,奋斗了一生,却中道崩殂,实乃人间大憾!” “呃——”李二无言。 第六十五章 忽悠瘸了,干大事而惜身! 他眼神异样的看着任穹。 说黑,还得是你啊! 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任穹还在神色“伤感”的说道:“雷苍大哥,早年不幸,中年孤苦,直到得遇人生导师徐福,其在榴莲树下讲道,忽有顿悟,决心干一番大事业。” “只是他深知,自己所要做的事情是何等的离经叛道,恐为世人所不能理解,于是一直隐瞒核心,只以包装后的宗旨来行事。” “奈何,天不遂人愿。” “胖虎大哥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遭遇灰蛇帮歹毒小人们的暗算,此刻奄奄一息……因此,他为了不让理想断绝,遂召集我等,秘授玄机,欲将重任托付。” “恰在此时,有神兵天降,来到了此地……” 任穹表情庄严,“容大人知晓,我等皆是良民啊!” “我们在此之前什么都不知晓!” “霸天虎帮的帮主是胖虎,你我几人,只是不知情的投机者、被裹挟者,罪不该死!” 他摸着下巴,“要杀,就杀胖虎大哥好了!” “他可以一人之身,背负起所有!” “放……屁……”这一刻,胖虎纵然是痛到了骨子里,各种内服外敷,让他的一身血肉、魂魄,恍惚间似乎被点燃了,全都敏感的吓人,痛楚十倍放大,他也挣扎着要喷任穹一个狗血淋头。 “胖虎大哥,你要理解嘛!” 任穹翻了个白眼,“你都是要‘死’的人了,有《生死簿》罩着,实在不行直接做鬼就好了,根本不用在意肉身……唯一遗憾的是,可能走不通尸解仙的道路,要给道庭的大人物们一个过得去的交代。” “毕竟都这么悲剧了,被人打的比凌迟还要悲惨,血骨破碎……于是,其行可诛,其心可悯,是时代的悲剧。” “我们就不同了!” “且不说一身修行,还寄托在活着的根基上,死后的世界压根就没有考虑……死了就是真死了!” “另外,我们受到的时代毒打不够惨烈,只是有遇见未来岁月中的艰难,防患于未然,提前准备……” “我们是蓄谋,你却是正当防卫,定性定刑都不一样,我们当然要挑轻一点的罪来认啊!” 任穹老神在在,“胖虎大哥你放心的去吧,不过是走上原本的命运轨迹,有什么好怕的呢?” “没有我们,没有《生死簿》残页,你早就死在灰蛇的手里了,如何偷生至今?” “有什么遗愿,你交代交代,组织上不会忘记你的贡献,必然帮你将之实现。” “且,我们终将铭记你!” 胖虎听着一愣一愣,觉得好像还是有点道理的。 他苟活至今,能走鬼道去开启“新生”,不就是已经大赚了吗?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作为“带头大哥”,他以一条将死之烂命去顶罪,保下麾下的小弟们…… 若干年后,归来仍旧是大哥! 他思及这些,就是一声叹。 “罢!罢!罢!”雷苍幽幽道,“既然如此,千罪万罚,皆归吾身!” “等下道庭的人进来,我来一力承担!” 他的神情是那样的悲壮,正如同是“风萧萧兮易水寒,胖虎一去兮不复还”! 雷苍已然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以此残躯,了断因果。 “唉!” 徐福和李二都是感叹,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好!” 气氛到这了。 而与此同时,外面的撞击声更加的响亮,霸天虎帮“生死存亡”的时刻到了! “呼!” 一股冷幽幽、寒到人骨子里的声音回响,让人似乎血骨都因此冻结。 “轰隆隆!” 连绵不绝的雷鸣声,像是狂风暴雨前的预热,又似乎是激烈交锋碰撞的余音。 “咦?” “有点不对劲?!” 徐福察觉到异样,“不像是道兵来查门?” “到像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伱才觉得?!”任穹忍着笑意,“真的是证据确凿的道兵,为求迅速果断镇压谋逆者,还会那么客气的敲门?” “直接就来一手天降神兵——掀了我们的房顶突入,来控制现场了!” “你们啊,因为做贼心虚,自己吓唬自己,都失去足够的冷静和理智了……这样的心态,怎么干大事?” “况且,你们的觉悟也堪忧……上了贼船,还在这里想着争取宽大处理?” “干大事不能惜身啊!” “投降思想不能有,真不怕被树为典型,连做鬼都不能咩?!” 他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情,终是惹恼了李二和徐福,他们彼此对视后一起出手,对任穹进行镇压! 顿时,任穹肩膀上就各多了一只手,如同钳子一样,将他抓的死死的。 “小老弟,你很得意嘛!”李二扯着他的耳朵,恶狠狠的说道,“走,跟我们一起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他不容少年反驳,被腹黑的少年给诈唬的够呛,于是同徐福一并行动,霸天虎帮中除却垂拱而治的胖虎帮主之外,三大实权头目并肩,做一条绳上的蚂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起去看外面是怎样的一回事。 等穿过重重门户,他们挪到了仓库的门前,小心翼翼的打开。 刹时,飞沙走石、天昏地暗的情景展现,更甚者还有狂风突入,让三人灰头土脸。 “砰!” 又是一声巨响,是一块巨石被狂风卷起,轰然砸在了门户上! 似是惊雷,又如神鼓,其音沉重慑人,震撼人心。 至此,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诚如任穹所言,是他们做贼心虚,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明明是外面有神仙打架,不小心余波扫过他们而已! “……” 徐福抬头,嘴巴已经张大了。 他用扣押任穹之外的另一只手,指向了远处的天穹,阿巴阿巴的说不出一句整话,只能在那里不断的伸手示意。 任穹和李二都跟着望去,同样失神了! 在他们眼中,一尊搏击长空、若大日高悬的金甲神人血洒天地,从天穹中坠落! “砰!” 李二很果断,直接就将门户给关上了,隔绝了这让人头皮发麻的画面。 第六十六章 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吓人……太吓人了……” 李二轻轻喘息,心脏嘭嘭直跳,“那人我知晓,是巡视本州府的赤阳道兵的统领人物,一身修为据说高深莫测,神斧之下,所向披靡,能粉碎十万群山,可斩断九天银河……” “没想到,竟然也会如此狼狈的败亡!” “这是神仙打架啊!” 他感叹道。 “事情闹得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大呢。”任穹若有所思,他一只手中有一束拘来的清风,从那飞沙走石的风暴中摄取而来,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玄机在其中,脸色因此而有奇异之色一闪而逝。 “这样的人物出动,来追查什么……大家想必是心里有数的。”任穹的目光微妙,看向左右,见徐福和李二的表情都不太好。 “不过,现在的情况似乎也不太差……要么是有人针对本州府,要搞什么大动作,于是顺水推舟的出手。” “要么是有人心善,见不得我们这般狼狈,索性为我们抹去所有线索,都在这一场狂风中被打散。” “是大鬼头么?”徐福的眼神明亮。 “或许吧。”任穹目光闪烁了瞬间。 “那事后我们一定要为大鬼头上一炷香。”徐福感慨,“这场风,可真是来得及时……” “光有风,其实还不够呢……如果能再来一场雨,才是最好的。”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之夜。” “再有狂风骤雨,洗净人间,才是能彻底的销毁证据。” 任穹意味深长。 “哈哈……这可能么?”李二摇头笑笑,“一场阴风,扫荡人间,已经足够喧嚣。” “再来一场雨,覆盖州府……风雨同行,这不容易啊。” 他这般说道。 但是,打脸来得太快。 话音未落,先是有“滴滴答答”之声连绵不绝,紧接着便是倾盆之声,“轰隆哗啦”,超越了风声十倍百倍! 那是暴雨之声! 李二砸吧砸吧着嘴,不说话了。 ——真的有雨啊! 他看向任穹,眼神古怪。 任穹抖抖肩膀,无边潜力澎湃,轻松震开了扣押着他的两只手。 他的法力又强横了许多,像是一头幼龙蛰伏在其体内,让李二和徐福都龇牙,手臂酸痛。 毕竟霸天虎帮经过天使轮的融资后,又再有两个小公司的合并……李二尚好,徐福半辈子的打拼,让任穹美美的吸了一口。 一道道闪光,是每个成员的天地二魂,以世界为根基,以文明为纽带,横架在运转宇宙的大道中,经受冲刷,源源不断的道之势能转化再转化,便成了法力。 当在合理的组合搭配下,人多了,结构又合适,自然效益会更高,除却本有的收益外,额外还有盈余,为任穹所取。 所有灵光组合,更坚实的大坝铸就,河图洛书镇压其上,撬动了更加磅礴的力量……杠杆!杠杆!还是杠杆! 任穹逐渐有造福于人道苍生的决心。 因为,他有“返利”。 只有让人人如龙,都能极尽发挥出自身的天赋才能,将每一个个体的附加价值开发到极致,再按照比例,才能分润到更加充沛的法力财富,实现利益最大化。 这是挂在他面前的诱饵,实在太香了。 刚启动河图洛书的神效未久,实实在在的反馈,让任穹的心越来越野,主动积极的上道。 此时此刻,纵有神佛挡在前面,他也要挥刀! 轻松挣脱束缚,任穹舒展身形,“应时风,及时雨。” “这一场雨,来的好啊!” 若说先前还有三分猜测,那么现在的他便是十分的自信。 这多半是他那位不准其拜入师门的便宜师傅的关照。 清风符。 说是风,但背后还有七大先天真水的讲究。 器度真人但凡是执掌一种真水,以其在符箓之道上的高深造诣,掀起一场暴雨又有何难呢? 风雨过境,洗净人间,清除了血迹,也抹去了行踪。 到了这一步,他们霸天虎帮这个新生小团体,才算是真正安全了。 “此风此雨之后,我等高枕无忧矣。” 任穹指着门外的世界,“当然,这也相应的让我们走入了更高层级的视线中,难免会有人下来想要抽丝剥茧。” “那你的意思是……”李二若有所思。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们霸天虎帮得低调行事,少提帮名……不。”任穹自我否决,“这也不够安全,就……套個全新的壳子在外面吧。” “那要唤作什么?”徐福问道。 “擎天柱!”任穹拍板,“有道是——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我等良民,为道庭选材,培养支撑修行文明前进的道院学子,仙国栋梁之材……” “既然如此,我们就取‘擎天柱’为壳子之名,力争表现的伟、光、正!” “正直、强壮、博爱、善良、亲和、顾全大局……这是我们包装后对外展现的宣传形象!”任穹微笑,“至于霸天虎帮,则存在于这‘擎天柱’的隐秘核心。” “擎天柱,顾全大局。” “霸天虎?” “——我,就是大局!” 任穹为帮派未来的发展定调。 他们要高筑城,广积粮,缓称王,深深扎根在这个时代中,积蓄羽翼,等待“天变”的时刻。 “真的会有天变么?”李二问道。 “谁知道呢?或许有,或许没有。”任穹笑笑,“如果有,那我们就是新时代的开辟者之一。” “如果没有,那我们就逐渐渗透进去——靠着多年积累下来的羽翼和人缘,还怕不能有位高权重?” “只要思想敢滑坡,方法总比困难多。” 任穹笑着,取来一件蓑衣,披在身上。 他拂过每一根编织蓑衣的草叶,灵光汹涌,在为它们洗礼,短短时间内化作与符纸相似的材质。 又于时不时的间隔中,放下一张玄黄宝钞——小面额的,成为节点。 一件符衣就成就了。 清风环绕,三尺之地像是另成净土,不染尘埃。 “你这是要做什么?”徐福上前。 “当然是跑路啊!”任穹回答,“不趁着这么大的雨,赶紧跑路,等之后雨停了,可能想走也走不了了。” 他判断着,“雨停之时,多半是天明时分,赤阳道兵受挫,州府一定震怒,会有全城搜查。” “我们不趁着这个机会,赶紧各回各家……这场雨算是浪费了,一点抹消证据的用处都没了。” “是这个道理!”李二变色,瞬间跟任穹站到同一条战线上。 “况且……我还有些事情要做。”任穹感应着体内浩荡的法力,心潮澎湃。 “何事?有需要我帮忙的吗?”李二给自己披上了蓑衣,同时追问。 “这么大的雨,不做点什么……实在太可惜了!”任穹道,眼底有杀机一闪即逝。 第六十七章 龙血,灵驹,情报(第一更) “你的心里好像有一把火在烧。” 李二看着他,眼神明亮。 “你有恨?” “谈不上恨,只是心中的怒被人勾出来了而已。”任穹轻语,“我今夜出行,除却见见世面,也是想踩踩点……不过这一个晚上,发生的事情有点多,让我都身不由己的被卷入了漩涡。” 他笑着,眼中却是一片冰寒。 “你们知道……张家吗?”他问道。 “什么张家?哪个张家?”李二不解。 “能在癸巳府上得了台面的张家,不说只手遮天,但能有一百种方法让普通人在州府里活不下去的张家,跟郡尉都可以攀上交情的张家。” 任穹回忆着,缓缓说道。 “这样的张家……似乎有不少。”李二沉吟,“炼丹的,制器的,走运输的,画符的,维护州府祛邪大阵的,甚至是在仙国道兵系统有一官半职的……等等等等,很多。” “老牌的,新兴的,家道中落复起的,外迁进来的……”李二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张,这可是一个大姓!” “除非你给我框定的范围更细致一点,不然我也无法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 “那……家风较为嚣张、盛气凌人的张家呢?”任穹沉吟道,“其家中有人嗜赌,赛马的张家。” “有一个成员,唤作张散。” “张散?”李二眼神微妙,“这就是你之前自称‘张三’的原因吗?” “干了坏事,顺手栽赃嫁祸?” “见笑了,见笑了。”任穹打了一個哈哈,试图糊弄过去。 恰在此时,徐福插嘴,“你要这么说,我倒是能给你提供一点帮助。” 他幽幽道,老人家见多识广,“那是一个以符道为主的世家,在州府中有不小的关系,是某些必须品符箓的指定供应商。” “其家族成员盘根错节,似乎不只是在一个州府有关系,牵涉甚广。” “哦?老爷子竟然知道?”任穹来了兴趣。 “那是当然。”徐福自傲,“我这行当,半黑半白,三教九流,皆有些许耳目。” “那些高门大户的事情,我可比你们这些年轻人懂得多。” “尤其是你提到了赛马,便更是如此。” “众所周知,龙马精神……自古以来,真正的天马,大多是跟真龙脱不了干系的。” 徐福抚了抚胡须,“自然,一些带着真龙血脉的杂血海妖,它们出产的一些血肉,稍加调试,便是上好的用来刺激灵驹潜能的秘药。” “这我倒是有所耳闻。”李二在旁补充,“据我在道院的一些讲师所述,道庭与真龙每年都有交易,收购龙血,培训道兵战马。” “咦?龙血?真龙一脉这都能忍?”任穹好奇。 “有什么忍不忍的?”李二哂然一笑,“放血而已,又不是要命……人失血不超过一成,都不会有大碍,何况是真龙?” “只要价钱给够,真龙也是会放下骄傲的。” “再说了,给钱交易,那是给龙族体面……他们要是不想体面,说不得仙国会帮他们体面的。” 李二意味深长的说道,“更不要说,在某些大战略上,龙族跟道庭、跟仙国,是有共同诉求的。” “原来如此。”任穹叹气,心中对于真龙的光环破碎——虽然本来也没有多少崇拜,“生活不易,真龙卖血。” “这么说来,龙血是一个线索喽?” “然也!”李二颔首,“这样跟你讲——真正的龙血,是很大的禁忌。” “你私底下捣腾一些禁器,亦或者是一些不许流通的符箓,问题还不大。” “被抓了算伱倒霉,没被抓自然无所谓。” “可真正的龙血,以及顶尖的灵驹种子,还有培养集合所长的顶尖战马,却是绝不许流入道庭之外的,是仙国会主动追查的。” “有趣。”任穹评价,眼珠子骨碌乱转。 这样的禁忌,让他对此很感兴趣。 马。 龙马。 唉。 难怪他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呢。 河图洛书,河图洛书……龙马献河图呀! 没有一匹龙马跟在身边,他日怎么能衬托出他任大官人的天命所归,比肩古之圣皇?! 得找机会搞一匹过来。 “真龙血不好弄,杂血就有了市场。”徐福接上了话茬,“当然,亦需要低调,同样被打击,还得是我们这类人从事相关的灰色的产业。” “一些海中精怪,不知道祖上多少辈跟真龙一族扯上了关系,卖血给我们,我们再转卖给一些赛马的客人,助他们培养灵驹。” “嘿!你们知道么?”他低声笑笑,“许多赛马的赌场,都是有内幕的。” “谁家灵驹服用过多少提炼后的‘伪·龙血’,都心底有数,赔率是被暗中操控的,专门收割无知的赌狗。” 任穹哑然。 赌狗虽然不值得同情,但被这么黑幕操作,也属实是凄惨了些。 “你提到了张家、权势、嚣张、赛马……若不出意外的话,有且只有那么一个张了。” 徐福说到这顿了顿,“你稍等。” 说罢,他走到一旁的角落,掀开一个暗格,取出一口玉匣打开,里面是满满的卷宗与图纸。 徐福从中仔细抽出一沓,送到任穹的面前,“来,你仔细看看,这是我多年来收集汇总的情报,有关这个张家的。” 任穹一脸怪异的接过,憋了半天还是没憋住,“老爷子,你还做这样的生意?” “不是不是……”徐福满脸惆怅,“我哪敢做这样的生意?” “我收集这些,只是为了避免,在不知不觉间侵犯了这些庞大势力的利益……亦或者,发现他们哪天有大举渗入的情况,自己好提前做好规划,是上赶着抢先靠拢投诚?还是早点转行?” “总不能等着事到临头了,人家拿刀子架到我脖子上来,才忙不迭的运作吧?” 徐福活了一大把岁数,经营起了一个小小的帮派,顶着无数风风雨雨,才走到今天。 身为小人物的智慧,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 任穹一边看着资料,一边感叹,“老爷子,您就是缺了一个机会啊!” 第六十八章 张家,洗地,厉鬼!(第二更) 徐福本领不差。 可惜,时也命也。 早年走错了路,需要用半生来弥补。 纵是如此,他也经营出了一个不小的帮派,到处收容孤儿弃女,四处拉扯着长大,组织队伍,成了气候,是等闲人眼中的成功人士。 这般持续发展下去,未尝没有彻底翻身之时,成为拿七成的老爷。 只是一时走岔了路,上了贼船,喜迎帮派发展指导纲领的大踏步升级换代、未来可期,也踏入了漩涡,命运难料。 “符道张家……祖籍根脉壬辰府,是北十二府之一,后分支为六,各居一府,同气连枝,互通有无,举千百年以计,致家族昌盛。” “癸巳府之张,其性傲,其心诡,其行诈,非善类,狷狂跋扈……” 任穹翻阅着徐福递来的材料,记叙了多年来他的视角,对这样一个张家的了解。 字里行间都是警惕与戒备,并不好打交道,轻易不要交集,因为会被榨出最后一点血肉。 而在文字的叙述之外,还配有几幅图案,有肖像,有地形,有建筑……它们俨然是丹青妙手所为,都画的栩栩如生。 地形、建筑,是张家的府邸所在,以及大致的亭台水榭,庄园布景。 肖像,则是张家目前在外活跃的主事之人,皆标有姓名……了解了人,才不会哪天得罪了人都毫不知情,被捅上几刀还不明不白。 作为有活力的社会团体,徐福的沧海会,准备工作做的是实在太好了。 忽然间,任穹眼神一厉,从中抽出了一幅画像,上下审视。 徐福看的清楚,不等任穹询问,就径自开口,“这是张家的外务总管。” “据同道而言,这个人很是不好打交道,贪婪而狠毒……可他又很会‘做人’,在州府上下打点周到,知道什么人可以践踏,什么人应该分一杯羹、让利出去,结成山头。” “张家在他的手中,跟州府里的关系很好。” “你若是跟他有仇、想要报复的话……”徐福说到这顿住了,眼神中饱含忧虑。 他不看好。 “我们折腾灰蛇帮,州府的大人们未必多么上心——左右不过是狗咬狗,何须在意?” “可是这样的人,遭遇了什么……必然会发动力量,将一切有嫌疑又能轻易处理的对象盘根问底!” “三思啊……” “哈!”任穹听着,就是一笑,“那没事了。” “我跟他又没仇,怕个甚的嫌疑?!” “呃……”徐福不知道脸上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没仇? 你能不能收敛一下眼底的寒光? 你这叫没仇的样子吗! “我真的跟他没仇,最起码是没有直接的仇怨,不存在因果关联。”任穹看着徐福怀疑的眼神,心底很有几分不满——他的品格受到了质疑! “我只是路见不平,想过去给他们找找茬而已!” “查?怎么查?我害怕追查吗?” 任穹轻笑。 这才是最可怕的。 法理上无动机,嫌疑人的帽子都轮不到他。 至于情理上? 嘿! 张家经营那么久,对头仇人可实在是多了去了,总有利益受损的,法理都轮不完,何况是在情绪上看不惯他们的人? 想彻查? 屠城吧! “你……”徐福嘴角抽搐。 他强忍着没有说出那两个字——奇葩! 这太特么离谱了。 没怨没仇,因为看不惯,要去搞事……这是怎样的一個危险分子?! 不过他转念一想,却又觉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连“造反”都在预备中了,道庭的神圣性都敢剥落,何况是一个张家?! “你开心就好。”徐福干咳一声,“别把自己给陷进去了。” “放心!”任穹哈哈一笑,“这场雨,来得恰到好处。” “本来我只是想趁着夜色,去找些线索,再踩点观察一二……但有了这场雨,或许我能做的更多。” “那我只能祝你好运了。”徐福叹气,“见势不妙,要赶紧开溜……活着,才有一切。” “承您吉言。”任穹点点头,“胖虎大哥这里,就交由您周旋了。” “待雨过天晴,道庭稽查,还要由您来妥善应对。” “放心。”徐福承诺,“我是老江湖了!” “做私底下见不得光的买卖这么多年,都不曾出过岔子,眼下多藏一个人,又算什么问题呢?” 他很有自信。 “那便好。”任穹潇洒的为自己戴上斗笠,也不告别什么,随手一甩,曾经胖虎交托给他的百宝囊便物归原主,而后蓑衣之上灵光千万,清风环绕,护着他冲入了雨夜中! 李二紧随其后,临走时回望,一剑在手,斩断天机! “都走了。”徐福咂咂嘴,本有些佝偻的身躯挺直,“唔,现在的年轻人真的很能闹腾啊,让我这把老骨头都有些吃不消。” “不过,这样的他们,或许会给这个时代带来一些新气象也说不定?” “就让老夫拭目以待好了……” 他轻语着,忽然间低喝一声,“孩儿们,洗地了!” 话音落下,顿时有人影憧憧,在这间仓库中游走。 有人,有妖,也有鬼! 人是孤儿养成,鬼是孤魂冤鬼,妖是遗弃之妖……他们此刻随徐福号令而动,将这片小天地中的一切痕迹都细细处理了。 有人抹去血迹,有人冲散气味……胖虎血淋淋的进来,所留下的诸多线索,都在此刻烟消云散个干净! 做完这些后,徐福拎着胖虎偌大的身躯,像是拎着一团棉花。 “走,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尸道可是一个细致活,动辄二三十年,快也要三年,见证一个循环,魂魄归于冥土,有三年之期,有后人的,讲究一个守孝三年……你没有后人,便将就一下吧。” “好在,你有《生死簿》残页在手,同走鬼道,很快就能有所成……这世道啊,做人不容易,做鬼可不难。” “凑活凑活,就是一个重要战力……你不是想找灰蛇帮报仇吗?” “那就得指望这个了。” 徐福絮絮叨叨的,开启了一条通往莫名的通道,“来,去恨,去怨,去成为一头……厉鬼罢!” 第六十九章 杀尽张家,人坏不蠢!(第三更) 风雨中,任穹在纵横。 这是一场好雨。 仿佛是天河倒垂,盈满人间。 莫说明见四方。 便是一丈之外,也是神鬼不知,连神识都有些被压制了! 理所当然。 这本就是一场涤荡人间的雨,正义与罪恶都被黯淡在其中。 但好在,任穹的手段繁多。 尤其是,这还是他的主场! “呼!” 一缕幽幽清风,从他手中释放、扩散。 清风符。 风,代替了他的感知,去为他探查,避过路障,绕过被打成狗、气急败坏的道兵,让任穹能极速奔行。 在这一场雨夜中,任穹莫名间有了别样的感悟。 清风符的神妙,似乎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引导,让他体悟了种种变化。 任穹昂首望天。 尽管他什么都没有看见,但他能知道,冥冥中应该正有一双眼睛,注视着这片大地。 器度真人,虽然老小孩了一些,时不时就吹胡子瞪眼……可他此刻对任穹的关照,真的没话说。 任穹蓦然驻足,跟一旁追上来的李二示意,“你不用跟来了……我有自信。” “你还是道院的学子,一举一动,反而更是容易引人关注。” “若是被人将今晚的事情联系到你身上,恐成大患。” “还是赶紧回去、消除隐患为好,做个不在场的证明。” “那……你小心。”李二略微迟疑后颔首,一道剑光闪烁,便斩开了身前的一线雨幕! 以无形无质的剑意,劈开了雨落山河的大势……太惊艳了! “放心好了……”任穹微笑,“我感觉在这场雨中,我的状态比寻常时候还要好上太多……” 说罢,他身形一动,腾跃起来,在满天的雨幕中,就像是一条鱼儿,肆意的徜徉在没有天敌的江河中。 雨,对他不再是阻碍。 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在笼罩着他,为他将这一场雨化作触手可及的助力。 行动无碍,甚至更顺利了。 李二望着他的背影,摩挲了下巴一阵子,“这么有把握?但愿不要出了什么岔子……” 他感叹一声,身随剑走,在雨夜中纵横冲击,不知走过多少街道宫阙,忽然间在一处角落站定。 这是一条绝路,有一堵厚重的墙壁,横绝了去路。 李二探手,在墙壁上摸索,豁然用力,触动了什么。 顿时,半截墙壁无声无息间开裂,露出一条坦途。 他从容步入,下一刻墙壁自然合拢,仿佛一切无事发生。 …… “张家……” 凭借记忆中的地图,少年驰骋在雨幕下,直奔目标。 他去踩点。 走过千家万户,在某一刻,他顿住了脚步。 即使是若天河倾泻的雨幕,一丈之外人畜不分,仍然盖不住有灯火通明,富贵人世间。 亭台水榭,楼阁殿堂,丝丝缕缕的灵光从一座座精致华美的宫阁间升起,隐隐约约间化作一张天幕,是守护的阵法,在雨中撑起一片净土,要隔绝雨水,与外界是那样格格不入,仿佛不是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享受不一样的待遇。 任穹悄然落下,贴近观察,感慨一声。 “我只道自己生有反骨,欲图谋时代……却不知早有势族,与我等苍生黎庶不共戴天了!” 他放眼望去,只觉得眼花缭乱,纵使以他阵道上的天才造诣,一时也看不明白这守护家族的阵法底细。 这是一个家族很多代人的努力,不是一般人百八十年的修行就能轻易打破的,哪怕是天才,也要讲究基本法。 不过,世事无绝对。 真碰上狠角色,什么都给你扬了。 器度真人下了好一场大雨。 他以清风扫荡人间,又化开了一滴先天真水,融入天际层云,带着莫名的道韵,浑然天成,不可阻挡,如天河倾泻,非是易与! 纵然是千年、万年传承的世家,面对这样的雨,也未能守护周全,总有疏漏,被无孔不入的渗透,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可无论如何,相对外界,总是胜过了许多。 且那小雨淅淅沥沥的,落在水池、草木上,反而多了些朦胧雾气,更添三分盛景。 “啧!” 任穹啧啧感叹,“真会享受。” 他认真窥探,试图做些什么小动作。 ——来都来了,不做点什么就灰溜溜的离开,多没面子? 不过那阵法玄妙,解析艰难,涉及到太多他所不懂的组合。 好在,作为有挂人士,河图洛书在手,总有破解的方法。 少年眼中灵光烁烁,星星点点的光斑浮现,呈黑白二色,天地万物倒映在他的眼底,都被“分解”了,用一元、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宫、十方的基础规律排列,拆解到最基本的单元! “妙啊!妙啊!还能这么组合?” 任穹看的眉飞色舞,一边看一边抄,将种种心得收纳在记忆中。 渐渐的,他梳理清楚了个中玄妙,把握了此阵的一部分运转机理。 不过,越是查看,越是有些不解。 因为,哪怕是仅从他所掌握的那一部分奥妙来说,这阵法开启和运转的方式就有问题,似乎是在正常的外壳下,藏了一个大大的破绽。 而更加微妙的是,还有第三层—— 在破绽之下,又是陷阱! 正常——破绽——陷阱。 这套娃一样的设计,就仿佛是请君入瓮……非是顶尖儿的阵道人物,都难以轻易看穿。 若是真有哪些半桶水的阵法师,以为看穿了破绽,欣喜若狂的要借此做些什么文章,折腾什么动作…… 那后果不堪设想! “咝!” 任穹倒吸了一口冷气,感觉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阴险啊!” 以阵观人。 透过这守护家族的阵法,他能看出这一个家族上下的家风心性,绝对不是善类! 恰在此时,他“听”到了什么动静,是雨夜中他蔓延四方的清风“触手”回禀给他的。 “嗯?” 任穹目光一动,偷偷摸摸的循着感知而去,整個人鬼鬼祟祟的。 路还没有走到半截,骤然—— “轰!” 似乎平地起惊雷,天崩地裂一般,滔天的火光炸开,滚滚硝烟的气息,甚至冲破了雨幕的阻隔,让相隔甚远的任穹都嗅到了。 伴着巨响声,是张家的护族法阵光幕剧烈抖动,作为“破绽”的地方崩裂开来! “杀!” 一声怒吼,在雨夜中炸响,里面蕴藏了倾尽四海都洗不净的怨与恨,是血淋淋的刻骨之仇恨。 “报仇不隔夜,杀尽张家人!” 又有一道咆哮之音,宣泄仇怨,目标鲜明。 “杀!杀!杀!” 紧随其后,是一声又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追随上前者。 “天助我等……报仇雪恨,就在今晚!” …… “卧槽?!” 任穹远远的听着、看着,瞪大了双眼。 他只是困惑了短短片刻,就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世间,总不至于人人都是跪下的! 还有人有血性! 他任穹,尚且因为任苓,来偷偷摸摸的踩点,一肚子坏水要做点什么。 那些亲子惨死的人,又怎么会真的一声不吭?! 他们恨,恨的深入血肉,恨的深入骨髓,恨的深入灵魂! 没有机会就算了。 但凡有一点希望,也要让罪魁祸首血债血偿! 这是一场好雨,提供了最完美的机会。 各家各户因为仇恨汇聚到一起的人们,在观望了许久后,在跟随而来的阵法师表示看穿了破绽后,在雨幕下悍然发动了冲击与攻伐! 任穹悄悄的溜到了“作案现场”。 人们已经杀了进去,还残留的,唯有堆积的烟花爆竹,有开山采矿的雷石,有取自灵妖精怪的火囊…… 以上种种,混合在一起,靠量来填充,瞅准“破绽”,直接给张家把护族法阵给炸穿了! 任穹大受触动。 在这里,他清晰的感受到了苍生黎庶的斗争意志,那是不限时间、不限空间、不限外界条件的,具有足够创造力、想象力的主动、昂扬向上精神! 这是值得肯定的。 哪怕有些大人物忌惮,因此收缴天下刀兵,将诸多有杀伤力、破坏力的阵法、符箓、法器给神隐在岁月中,将曾经以杀伐驰名的剑修给隐没传承…… 但是,苍生的智慧是无穷的! 曾经的修行法门,为了在万族中杀出一片天地,从无到有的开创出来,并且以此形成了诸多道路。 在今朝,至多不过是重走先贤之路而已! 从无到有都走过来了,思路都是畅通的,再走一遍,又有何难?! “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险,得人心者得天下矣……” 任穹若有所悟,后脑勺的反骨更加突出了。 “苍生黎庶,若都有斗争之心,这是好事……不过……” 他忧虑的看向了攻破阵法破绽的地方。 在那里,悄然间有灵光隐隐,续接起来,惨烈的杀伐气象升腾! “你们倒是来了。” 一声冷嘲,悠然回响。 “何必呢?何苦呢?” “送死送的那么勤快?” “我张家千年、万年延续,真当你们这群泥腿子能冒犯成功?” “不过是放你们进来,一网打尽而已!” “杀人,就要斩草除根。” “你们骂我张家坏,可是……” “我张家……不蠢啊!” ps:明天就上架了,这一章是贿赂各位读者朋友滴,希望大家明天能支持一下首订章节,让数据好看点……手动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