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荣(民国 小妈 1v1)》 初见 秦慎接了老管家的电报,匆忙买了最近一班返京的轮渡,待他抵沪,老父亲已然溘然长逝。 甫一见到秦平,便发觉老人鬓边满是银丝,脸上也已布满了细纹。他恍恍惚惚,这才忆起自己已离乡七年之久。从前在英读了几年管理,后来因为秦家的产业越做越大,只得留英照看,却原来已是许多年了。 秦父才五十岁,只是惯常有心脏疾病,这一回也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气到,抢救不及时,这才离世。 男人身着黑色大衣,眉宇间尽是疲累,还夹杂着着一丝悲伤。他正附耳倾听管家口中的父亲遗言。 “……老爷将公司股份全转让给了您,遗嘱中已经写明。” 老管家顿了顿,露出为难的神色,目光所及是一身着黑裙的纤弱女人:“遗嘱中没有提夫人。” 可能是没来得及。他默默添上。 毕竟,秦英华在世时,对这位年龄小自己将近叁十岁的娇妻极为宠爱。 秦慎抬眼,看见一张清丽的脸蛋,她眉头微皱着,一双眼眸里荡漾着水色,落下两行清泪。 古人云:“要想俏,一身俏。”秦家办的是西式葬礼,来往人群皆是满目黑色。秦英华的遗孀一身深色旗袍,却比白色孝衣更显惊艳。 因着思想的开化,近些年的旗袍大多开叉到膝盖上方,季清荣只开叉小腿,却也露出了一双白嫩的腿来。 她身材极其纤瘦,手腕脆得好似能捏断一般。 秦慎移开目光,他捏了捏眉心,吐出一口浊气:“知道了。” 他头次晓得这位年纪轻轻的继母是在两年前,那会儿海外的公司刚起步,整日忙得热火朝天,他的父亲秦英华拍电报告诉他即将结婚,对象叫季清荣,是个二十一岁的姑娘。 秦慎幼年丧母,这些年来秦英华醉心于商场,并未续弦。而秦慎自小待在他身边的时间极短,对父亲新娶的妻子并不大在意,便回消息道太忙便不回了,只托人送了礼。 这还是他们头次见面。 她的确有资本叫秦英华娶她进门。 她成为秦太太的两年时光,季清荣一直轻松地当她的贵妇,除了打牌逛街花钱,什么都不会。如今丈夫尸骨未寒,他这个继子总不能将她扫地出门。 秦平明了,大少爷一向最有主意,想来是无需他多话了。 季清荣在一边惴惴不安。她眼尾还有没擦去的余泪,一双秀气的眉头拧着,脸色惨白。旁人见了也只是叹息,道秦夫人年纪虽小,但显见与秦老爷伉俪情深,秦英华骤然离世,恐怕带给她不小的打击。 实则不然,季清荣攥着手,脑子里飞速地转,想自己的私房小金库里有几多东西能带走。 莫当她不知晓,秦英华的遗嘱里,一分一毫也未曾分给她。她又听闻秦家这个独子手段狠辣,早已独当一面,她这个年纪的小妈留在秦家,岂非碍了他的眼? 正想着,男人已大步走到了跟前。 今日下着小雨,天色阴沉沉的,秦慎长得又高,季清荣看不清他的脸色,只听到他淡漠的声音。 “季女士。”他这样叫她。 季清荣心里发笑,秦英华找个比他儿子还小的娇妻,害得自己亲儿子连“阿姨”都喊不出口。 虽是这么想,她面上却不显,只是柔柔地应了一声:“大少爷。” 秦慎眼眸沉了沉,他素来遇见的便是积极阳光的女性,何曾与这样的女子打过交道。他看着她的头顶,沉声道:“叫我秦慎就好。” 女人讷讷称是。 见她这幅模样,秦慎心中又是叹息。他自来不喜欢这样含胸躬身的小女人,只是好歹是他继母,他只得耐着性子说:“我尚有事情要处理,过会儿有宾客来,须得劳烦你帮着接待。” 季清荣双手紧握,咬着唇点头。 望着男人远去的背影,她心里头暗暗诽谤:这关头了还要去清算遗产,自己亲爹的葬礼都待不住,秦家人果然精于算计。 秦家祖籍在江浙,到了秦英华父亲那一代才慢慢迁往了沪市。只是关系虽远,却因秦慎幼时在老家生活过,也有一大批人往这边赶来吊唁。加上本地的亲戚朋友,葬礼上一片黑鸦鸦的,全是人。 季清荣年岁小,遇见那种口出狂言的不在少数。她性子阴晴不定,平日里急冲冲的,谁也惹不得她。只是今日好歹是自己亡夫的葬礼,多少给几分面子,因而生生忍了下来。 到了下午,已是筋疲力尽,却还是得扬起笑容去一一问候。 那边两个是老家来的,算一算还当叫她一声“表婶”,但眼里却是淫邪肮脏,两双绿豆眼睛盯着她上下打量,恨不得扒了她身上这层黑色旗袍。 季清荣心里恼火,那边秦家的老佣人王妈在牢牢盯住她,生怕她同往常一般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她呼出一口气,只作没看见。 不曾想,那两人却一前一后走到了她跟前,嬉皮笑脸地同她搭话。 一人问“婶婶今年芳龄几何”,一人问“婶婶衣裳好看在哪里买的”,那副贱胚子的模样恨得人牙痒痒。 季清荣面若冰霜:“两位表侄慎言。” 她恶心得要命,这二人眼神露骨,在葬礼上便说出这样的话。奈何她身旁只有一个胆小怕事的丫头,全然帮不上她。方才盯着她的王妈也因其余琐事去了一边,叫她更显孤立无援。 其中一人露出一口大黄牙:“婶婶哪里的话,表叔不在了,侄儿自然要好好‘关照’表婶一番。” 见小美人蹙着眉,眼神中露出厌恶,他更加亢奋。听闻这女人堪堪二十岁便爬上了秦老爷的床,想必功夫了得。他咽了口口水,想着等葬礼结束,怎样也要将她好好操弄一番,尝一尝这鲜肉。 季清荣垂下眼,正要开口,耳边猝不及防地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喊。 只见猥琐男人被秦慎捏住手腕,看他扭曲的脸颊,仿佛手腕要被捏碎了一般。再瞧秦慎,一只大手紧紧捏着那根细柴一般的手腕,手背上青筋凸起,的确像是用劲不轻的样子。 他神色匆匆,想来是刚到不久。季清荣见到此情景,只默默向后退到一边。 秦慎眼睛掩藏在镜面后头,看不大清,声音因为一天的奔波变得沙哑,此刻却是冷漠又渗人:“表哥是宴席上多喝了几杯酒,怎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了?” 懦弱 秦慎在公司逗留半日,处理已经堆积多日的生意,方才解决完一应事务,匆匆赶回来便瞧见他这继母被人口出不逊。再看那女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叫他心中火气愈旺。 那男人口中呼痛,已是后悔在秦家的地界乱说话。他另只手勉强抬起,重重地甩向自己的脸,忙不迭地道歉:“我的错我的错,秦少爷见谅。” 身量高大的男人并不理,只是抬头望向她。 猥琐男人明了,鼻涕眼泪流了满脸,慌忙望向季清荣,恳求她原谅:“秦太太,都是我的错,怪我嘴贱,说这些难听的话,合该不要这张嘴。求秦太太原谅我。” 季清荣微微侧过身去,脸上寒霜尚未褪去,摆明了不想理他。 秦慎心气略缓:虽是懦弱,却有几分性子。 那人感受到手上力道愈重,怕得眼泪都飙了出来,慌张唤她,嘴里念叨着知错了。 按季清荣的性子,向来是睚眦必报,这么点惩罚便想叫她原谅,那是必不可能。奈何王妈已然悄摸站到了她身侧,她无法,只得垂眼点头。 秦慎撒手将他甩向一边,接过手下递来的手帕轻擦手指,半分眼神不分给他,只吩咐道:“往后不许他二人来秦家。” 那男人身侧的同伴早已吓傻,听到这话也是骇得够呛,两人灰溜溜地跟在打手身后,逐渐不见了身影。 这一出闹的动静不小,那些个男人女人皆是好奇地朝这边张望。秦慎微微一笑:“一点小事情,诸位吃好喝好。” 秦老爷的葬礼上闹事,显见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但瞧秦家少爷为他继母撑腰的模样,恐怕并不似传闻中那般归来就要将她赶出秦家。 解决完这事儿,秦慎皱着眉头,语气加重:“烦你同我过来。” 他这个“烦”字说得可没有半分不好意思,季清荣平白瑟缩了下,壮了壮胆子跟上了他的脚步。 到底是寡母继子,秦慎许是想着避嫌,并未离人群太远,只将她带到了个小阳台。 男人面向她,肩膀宽得挡住了他身后的景色。她听见他的声音:“你是秦家太太,何必如此委曲求全,不该忍时便不要忍。” 他其实要说得再狠一些,他素来厌烦这样小家子气的女人,只是因着身份到底收敛了几分。 季清荣心里想:奈何你家有个重规矩的老佣人,时时刻刻盯着我,叫我有脾气发不得。 她垂下眼,掩去真实想法,浓密的羽扇在秀气的脸上打出阴影,更显弱势。 “我知晓了……” 女人可怜巴巴的,方才丧夫,便叫他教训得抬不起头来。且他的继母今年才二十叁,比他还要小上五岁。秦慎心中愈加厌烦,又觉不该同她多话。 秦慎面色冷硬:“你先回去吧。” 季清荣顺杆子往下,低低应了一声:“好,我回去了。” 她越过他,微风扫过,传来一股橘子香气。与市面上普通的的香水并不同,是一种清新的气味,却并不重。秦慎发觉自己鼻间仿佛堵住了一般,那香味萦绕在他身边,经久不散。 鬼使神差地,他转头追随那女人的背影,只见挽鬓女子身姿摇曳,虽是一身暗沉旗袍,却也穿得风情万种。 秦慎别过眼去:这女人,葬礼上仍爱美地要喷香水。 一旁有宾客来询问他秦家的丝绸生意,秦慎眼波淡淡,面色如常地攀谈起来。 行至休息间,王妈不知从哪块儿冒出来,在她耳侧嘀咕:“太太啊,您就不能大度点吗?我们秦家的大事,哪能闹得这样不好看。” 季清荣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不善地回她:“我觉得我够大度了!放在平时,早把那泼皮的嘴撕烂了!” 王妈想起这小祖宗的日常做派,实在不好继续惹她,便转了话题,亲切问她:“累一天了,可饿了?嬷嬷去给你蒸个红糖年糕。” 她一摸肚子,确实有些空瘪,除了晨时那餐素面,还未曾吃过什么。她点点头,由老佣人忙去。 季清荣旁的本事不会,却最能够收买人心。她在秦家的叁年,不说秦英华对她毫无防备,只说秦公馆的这些仆人,对她的喜爱可见一斑。 只因她会来事儿。秦英华惯常不在家中,年轻的主母心情好了,便常常弄些小玩意逗他们开心。几个老佣人同孤寡老人别无二致,家里骤然来了个年岁同他们孙女一般大的女主人,一开头只觉奇怪,但慢慢适应下来,也觉得这常年不见人影的秦公馆变得鲜活起来。 季清荣一人独自坐着,想到方才秦慎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心中便有了大致的方向。她这个便宜得来的继子,瞧起来极为看不惯她这样“传统顺从”的女人,又不得不说服自己对她保持尊敬。她只需保持自己唯唯诺诺的样子,说不得往后改嫁也容易些。 是的,季清荣打算改嫁,若还是个富商,便更好了。她向来不是个贞洁烈女,秦英华虽然保养得当,身上尚且有年轻时的英俊模样,但到底比她大了二十七岁。从前她乖乖留在秦公馆,不过是因为秦家的确有钱,秦英华也舍得给她花钱。但此时秦英华死了,他年轻力壮的儿子回到家中,想来她也不可能从秦家捞到什么好处。往后秦慎娶了妻,她被赶出去也是迟早的事。 现下扮柔弱降低秦慎的戒心,往后跑路是再方便不过了。 她这头喜滋滋地遥想往后的快活日子,那头秦慎却头疼不已。他甚少与女人打交道,更何况是他继母这样动不动就落泪的小女子。 想到那女人骂不还口,瞧着自己的眼里还带着惧怕的懦弱模样,秦慎心道,往后自己也应当少回些公馆,以免旁人看了她的哀戚神色,传出他这个继子欺负继母的闲话。 守灵 秦英华一生都在追求他的新思想,不若也不会在众口铄金的情况下坚持娶了季清荣。他人已身死,生前所立遗嘱中也说明直接火化尸体,不必土葬。 然而自老家那头来吊唁的有一位叁奶奶,坚持即便不土葬亦要守灵七天。旁人敢说一个不字,当即敲着自己的拐杖怒斥对方“不孝子孙”。 这位叁奶奶看季清荣不顺眼许久,还是因着两年前她同秦英华成婚未回老家拜见她。就是这点小龃龉,她立时安排了年轻的寡妇守灵。 秦慎皱着眉,对这安排不大赞同。他秦家几多人,况且父亲生前就对这样的陋习弃如撇履,这时候又冷得很,夜里更深露重,何必要一个女人来守灵。 叁奶奶却道:“季氏嫁给阿华不过两年,若此时连灵都不愿守,恐传扬出去有损声名啊。” 季清荣暗道:干脆我把你的灵一块守了得了。 但碍于秦慎在场,她也只得顺从了。男人见她已经同意,便接话:“上半夜守一会儿就好,白日里还要她看着。” 男人神色淡淡,语气不容置喙。叁奶奶见状,也不得不答应。她眉梢吊着得意,早知道这小蹄子不好办,但既然守灵了,也没有叫她守一半便回去的道理。 夜里,码头那边有消息传来,道华通公司有货物被扣下,还得秦慎前去处理。他前脚刚走,叁奶奶后脚便进了灵堂,坐在一旁的檀香木椅上,握着个拐杖对她指来指去:“你这腰怎么塌了下去,怎么,跪也要显现出你的身姿么?” 季清荣咬咬牙,只得重新直起腰。 她不理会她,老太婆便更加聒噪:“我的阿华,才五十岁,便被狐狸精克得早早离世。” 头一年,季清荣没名没分地跟着秦英华,什么难听的话没听过,狐狸精这个词对她作用还真是不大。她连眼皮也没掀开,只是垂眼念着往生咒。 这女子背脊挺直,一根簪子将墨发挽成了鬓,她额头有细碎发丝垂下,遮住小半张脸。虽是如此,却在夜色中朦朦胧胧,将原本便清丽的五官勾勒得更加出尘。 叁奶奶沉下脸,见不得她这般舒坦,竟一拐杖打到了她的背上,怒斥:“念经还想着勾引人!日里便累得慎儿赶出同族兄弟!淫妇!” 这一下用足了手劲儿,季清荣头脑发麻,向地上倒去,背上一片火辣辣得疼,想来是青紫了。 过了会儿,她仍旧没有起来,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叁奶奶有些惊疑,莫不是真将她打出了什么事儿,她下手虽重,但也不至于此。 她站起身,想着去看一看,忧心这小蹄子莫不是当真弱不禁风,可别打坏了才是。哪知季清荣忽然抬起头,向前伸出了手,口中凄厉地喊了一声“夫君”! 叁奶奶心里一跳,面色发白,竟然被骇得重重地坐到了地上! 只见方才被打倒在地的女人鬓发微乱,一截黑发散落在身后,她伸出如同脆藕一般的雪臂,如同在空中抚摸着什么。 老太婆定睛望去,发现她前头正是火盆后的牌位,在黑夜中正对着他二人,骤然一看,竟有一股阴寒之气从脚心直冲天灵盖! 她向来就瞧不起的季氏眼角落下两滴清泪,口中喃喃:“夫君,你回来了……你回来看我了么?” 她眼中空洞,全然不似做戏的模样。叁奶奶骇得连拐杖都来不及捡,当下便连滚带爬出灵堂外。她方才还在苛待人家的遗孀,现下亡魂回来,第一个要找的不正是她老太婆吗?! 待她当真已经走远 ,季清荣这才慢慢起身,坐在了蒲团上。方才那老太婆实实在在下了狠手,她初时确实起不来,但见她那般得意,这才想着要吓一吓她。 她臂膀轻轻一动,还未触碰到伤处,只觉疼得几乎要耳鸣。季清荣捏着拳,打定主意这事儿不会只吓一吓她便算了。 只是入夜许久,季清荣今日实在太过疲倦,竟顾不得她背上伤处,径直缩在蒲团上睡了过去。 秦慎此时正坐在车后座上闭眼假寐,前头司机问他去哪,他思索一番,答灵堂。 他幼时在老家待过很长时间,自然知晓叁奶奶这个人品行算不得甚好的长辈,只是她毕竟在族里乡亲中辈分最大,以往又与他已故的祖母交往颇深,实在不可怠慢。 念及遇事只会哭的继母,秦慎揉了揉眉心,吩咐:“开快点。” 待他好容易赶到灵堂,却见季清荣正趴在蒲团上,听了声响连动都不带动,睡得正是香甜。而叁奶奶早已不见了身影,只留那根拐杖躺在地上。 秦慎叹出一口气,想自己的确多心了,对季清荣的好感又是降了几分。 他随意一撇,却见她虽在梦中,羽睫却是湿润,一张小脸惨白,秀眉半蹙,显见是睡得不太安稳。秦慎默了半晌,想她应当是想念秦英华了。 他转身走出去,到门口时,身形顿了顿:“叫王妈来带她回去。” 手下低低应了一声,跟在他后头,一前一后出了灵堂。 季清荣缓缓睁眼,撑起半麻的脊背,想按照秦慎的意思应是用不着她守灵了。 方才秦慎回来,前头轰隆隆的声音传来时,她便醒了。只是背上伤处实在太疼,没使得她在第一时间便坐起来重新跪着念经,否则定要在秦慎提及那老太婆时狠狠告一状。 待王妈寻来时少不得大呼小叫一番,那老家来的叁奶奶惯是瞧不起他们这些佣人,待瞧了季清荣的伤患后更是气愤:“这老太太好狠毒的心!” 季清荣疼得一张小脸皱成一团,这时候还不忘放狠话:“我定然要让她还回来!” 王妈心疼极了:“太太,你莫动了,明日告诉大少爷吧,叫他去教训那老妪!” 季清荣摇摇头,闷闷地说:“不必了。” 王妈要劝,却被她止住,她还当这个年轻太太只想着家和万事兴了呢。哪知道季清荣心里暗暗想着这伤处必然要在无意间透露,否则以那老太婆的抵赖功力,明着去告状可没什么用。 伤痕 第二日,秦家在沪市的大酒店请客吃席。虽是白事,但也请了上下整整叁层楼的人。季清荣站在秦慎身边,不似他的继母,反倒像是他的小媳妇儿。 来往有人侧目,心里还暗叹这二人看上去实在相配。 秦慎显然是想到了,叫了秦平在两人中间。 季清荣再一次扶了扶腰,她原是想要秦慎开口问她是否不适,哪知他紧皱眉头,面上带了一丝不虞:“你累了便去歇着吧。” 季清荣傻眼了,她确确实实是累的,只是迎宾不算小事,她还想在秦家多混一段时日,总不能连丈夫的丧事都躲懒吧。 秦慎撇开眼,一丝余光也未分给她:“你去吧,无妨。” 她这才勉强去了楼上。 待到午饭开席时季清荣还未出现,他们这才发觉她不见了。秦慎皱着眉,唤了几人去寻他,自己提前开了饭,又过了些许时间,他虽然觉得麻烦,但又怕头次她被骚扰的情况再次发生,只得自个儿起身去寻她。 好巧不巧,他从二楼包厢外路过时,正看见他原本应该出现在首席的继母正安安静静地伫立在门外,不知在听些什么,甚是入迷。 秦慎走到她身边,正要开口说话,一道尖利的声响便传入耳朵。 “那个小娼妇!” 说话的正是叁奶奶,她昨夜被吓得不轻,今日同老家乡亲在一起,自然要好好骂骂季清荣了。 “看她走路恨不得将那屁股扭上天去,一日不勾着男人就难过了!我看要把她卖到妓院舞厅里去,叫她被千人枕万人睡便合她心意了!” 旁边有附和的声音,显见是都看不惯她的。 秦慎低头看那女人的神色,只见她微垂着眼,仿若毫无表情一般,只是唇瓣却被气得颤抖,甚至未曾意识到他走到了身边。 又听里头的人说道:“可不是!昨日小叁子就被她勾引,被阿生好一通教训!这女人,真该被浸猪笼!” 秦慎再听不下去,他虽嫌弃这女人的萎缩胆怯,但自小受的教育从来都是尊重女人,哪见过一个女人被这样难听的话咒骂。他越过季清荣,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只是恰好完全遮住了瘦弱的她。 季清荣被笼罩在男人的身影里,她听见他说: “诸位远道而来参加亡父葬礼,阿生替父亲谢谢了。只是亡父尸骨未寒,诸位在此对秦家的夫人大放厥词是否不合道理?” 里头的人噤若寒蝉,唯余叁奶奶大着胆子回了句:“我们这些老家伙也只是话句家常,倒是阿生,偷听可不是你的作风啊。” 说着连笑几声,继续道:“可是有人带坏了你啊。” 她将头往外伸,意有所指。 秦慎微微一笑,带着季清荣往后退了一步,关门前留下轻飘飘一句:“天高路远,诸位,吃完席早日归家吧。” 他跟前那女人低垂着头,完全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她看似沉静,他却知道,方才他出来,将她吓得颤了下。 秦慎只觉心中烦闷,他起先抬起脚向一楼走去:“走吧,开饭了。” 季清荣望着他的背影,忽觉有些怪异。她早先只是因着背痛在房里睡了一觉,后来下楼时路过这老太婆的包厢,想着要给她下点什么让她吃些苦头,谁料她正好在说自己的坏话。 翻来覆去的“娼妇”、“荡妇”的老骂法,她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正要推门进去吓吓她,谁知秦慎倒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她只相处短短一日,便知她这个继子面冷心热,便装作无知觉的模样继续听。 果不其然,秦慎出面恐吓了她们一番,面对她时眼里还带着怜悯,不似前几日的冷漠。 季清荣此时太需要这样的怜悯了,她思索一番,小跑两步追了上去,小声道:“我没有。” 秦慎转过头,看她两只眼睛雾蒙蒙的,显见又要落下泪来。他不知为何,只要想到这女人又要哭便浑身烦躁,只得撇开眼,应了一声:“嗯。” 季清荣咬咬唇,继续补充:“我没有勾引他,不是……娼妇。” 后头那二字仿若很难才说出口,秦慎的手指动了动,语气淡然:“不必解释,下去吃饭吧。” 他自然晓得,按照他那个爹的脾性,也不会真的找个不清白的舞女入家门。 碰上他,季清荣浑身的本事无处使,只得不甘心地跟在他后头走。 她心里思索秦慎信了几分,她此次的表演可谓毫无缺点,应当极其符合被欺负的豪门寡妇这个身份。 到了下午,王妈派人去买的药终是到了。只因公墓离市区极远,哪来的药房。 王妈要替她抹,季清荣却不让,这个嬷嬷下手没轻没重,上回替她掏耳朵都差没掏出血来。 上了年纪的保姆没事干,便伙同小丫头一道骂那老太婆,却不慎被路过的秦家少爷听了去。 “个老虔婆!下手忒重了!夫人的背青紫青紫的,看着好不可怜!那样细皮嫩肉,若是老爷在,想是要心疼坏了。” 小丫头点点头,齐心协力地骂老太婆只会作妖。 秦慎皱着眉,只觉太阳穴突突地疼,他不过一中午没见着她,竟又被叁奶奶打了一顿? 他走到季清荣休息室外,正要敲门,房门却被风吹开一拳大的缝,目光所及,正好季清荣正撩起衣服抹药油。 他只瞥了一眼,便是满目的雪色。光滑雪白的背上布着一道不容忽视的青紫伤痕,显见是被什么摔打出来的。只是,除了那里,他还看见盈盈一握的腰上,看见腰上系着一条鸦青色的肚兜细带,看见她微微露出弧度的山峰…… 季清荣仿若感应到什么,她抬起头,只见门被风吹开一条小口。她抚了抚胸口,以为自己吓自己,起身去关紧了门。 秦慎站在走廊上,他眸色深沉,想起自己方才仓皇逃走的狼狈模样不由摇头。他长至二十八岁,并非从未与女人交流过,只是往常的,从没有人像季清荣一般。她柔弱,遇事动不动就要掉眼泪,却又坚强,被人打了这事儿都不吭声,宁愿自己抗下。 她的小家子气是因为舞女的经历,胆怯大抵是因为被欺负得太多了。商人的直觉叫他心中警铃大作,他怎会对这女人产生怜惜? 秦慎双手捏成了拳,到底是孤男寡女,往后定要离她远一些了。 吃面 隔日,叁奶奶便被秦慎送回了老家,连带着她在华通公司混吃混喝的孙子一路回去了。 走前叁奶奶大呼小叫:“阿生,我看着你长大,你便是这样对长辈的么?” 秦慎脸色淡然,只瞥了二人一眼:“父亲的丧事将毕,未免几日后顾不上叁奶奶,便先将您送回去。” 叁奶奶气得嘴角抽搐,却被心虚的孙子扯了一把,这才心有不甘地坐上了去车站的黄包车。 她的孙子在华通公司捞了不少油水,是被秦慎敲打过的,哪里再敢惹他。 季清荣将老太婆从秦家顺走的珠宝摆件全都偷了回来,还往她的干粮里放了巴豆。她从小到大都是家中的混世魔王,哪有被人打了不还回来的道理。 老太婆走了,秦慎又表了态,这下子谁还敢不长眼地惹她。季清荣快活极了,只是她已有叁日未曾见到秦慎。 说来也奇怪,葬礼举行了七日,除开前叁日,她日日都见不着他。有时秦慎明明就看见了她,却收回目光,远远便走开了。 她心里只觉莫名其妙,但她从前该有的现下仍然有,她便也不管他了。 只是王妈却日日送伤药过来,季清荣觉得奇怪,这药膏质地软滑,摸起来显然与前几日的不同。王妈道:“是管家拿过来的哩,也不知他怎么知晓了。” 季清荣更觉奇怪,秦平如今跟着秦慎后头,没有他的示意,一个管家哪敢轻易给主母送药。她心里明白了,她这个继子,做的却与面上表现得截然相反。 又过了一日,葬礼彻底结束,秦英华也在头七那一日下葬,秦家众人从公墓安置房搬回了秦公馆。 秦慎日日都歇在公司里,仿若华通离了他便会立时倒闭一般。季清荣喊他好几次归家吃饭,都被拒了,她索性也不喊了。本来她想与他打好关系便是为了多少能分一点秦家的财产,秦慎既然避嫌,她便遂了他的意,这样不更让他舒心。 是夜,秦慎签完最后一份文件,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略微作痛的额头。秦英华留下的烂摊子不大不小,他已加班了好几日。 他抬头看了看石英钟,时针已指向了九,今日秦公馆无人来传话,想来她是放弃了。 念及季清荣前几日见到他时被回避的茫然神情,秦慎叹了口气。怪不得她,只怪他自己。 秦平敲门进来,问道:“少爷,今日还在公司歇?” 管家比他父亲还要大上几岁,但近几日却都跟着他忙里忙外。秦慎摇摇头,他拿起大衣披上:“走吧,回家。” 沪市已经十一月份,正是转冷的天气,他们回到秦公馆已近十点钟。秦慎朝阔别七年之久的房间走去,未曾想开门便见到身穿单薄睡裙的季清荣在弹钢琴。 他有一瞬间的茫然,这儿的位置没错,的确是他的房间,但这里头已经完全变了样。从阳台延伸至玄关,是各种各样的盆栽花朵,在房间正中央是一架钢琴,与他读书时的旧钢琴不同,显见是新买的。 女人赤着脚,手指在琴键上跳跃,双眸闭上,全身心都沉浸在琴声里。 他听得出,季清荣的琴艺不精。一首小调波兰舞曲被她弹错好几个音,然而她却不在意,错便错了,兀自继续。 想到此前父亲曾拍电报给他,问及是否介意改造他的房间,秦慎那时无所谓,只回了随意。不想秦英华竟是为了讨好娇妻,将儿子的房间改为了琴房。 他心中怅然,正要离开,却不慎碰到头边一株吊兰,发出一声闷响。 秦慎一只手捂着头,脑袋嗡嗡地响,这一下撞得不轻。 季清荣吓了一跳,慌忙跳下琴凳,跑到他身前两叁步的地方,问:“你怎么样?” 秦慎答得轻描淡写:“无妨。” 她忙解释:“我不知你会来这儿,早知便将这吊兰拿掉了。” 秦慎抬起眼,与她对视:“我以前住这里。” 季清荣更加无措:“那,那我明日把这些都拿出去?” 他失笑:“想来管家已经收好了新房间,只是我自己走错了罢了。” “我那里还有些消肿膏,我去拿来给你。”不等秦慎反应,她风一般地跑了出去,只留下“蹬蹬”的脚步声。 不过片刻,她又风风火火地回来,把他前几日着人去给她买的药又送回了他手上。 秦慎手上拿着,想到前几日从门缝中瞥到的春光,有些犹豫。 季清荣眼睛亮晶晶的:“你嫌弃么?不脏的!” 她没了葬礼上苦闷的垂泪模样,多了些生机与灵动,这让他下意识回答:“没有。” 她笑了笑:“那便好,你刚回来,我去给你做碗面。” 秦慎望着她的背影,不自觉喊停了她。季清荣以为他不愿吃,哪知男人只是道:“穿上拖鞋。” 他又加上一句:“季女士。” 这给了他掩护,仿若只是继母子间简单的关心。 这屋内铺着地毯倒不冷,她要去厨房却全是地砖了。她微微一笑,点点头应了。 季清荣的性子,除非有求于人,否则绝不轻易下厨。好容易逮到秦慎归家,她决意定要同他聊一聊遗产分配的事。 老爷子去得突然,一句话也没有留给她的,她手上也没有华通公司的股份,只有从前秦英华给她的两套房子。说是给她,实则有前言不许变卖,在她手里如同废铁。这回即使拿不到旁的钱财,最少也要把那两套房产卖掉。 下一碗面不过十几分钟,季清荣特意摊了两个荷包蛋,这还是她此前家中破产时练就的绝活。 她端到秦慎面前:“吃吧,小心烫。” 一时间,餐厅里只余男人的吃面声。她撑着下巴,看她的年轻继子。 男人眼窝深,眉毛浓而锋利,一双深色的眼眸极其锐利,平日里有眼镜遮挡,倒还能看出几分温和。但因为吃面时有雾气,他将金边眼镜放在桌沿,更显得面庞冷漠。他与他父亲秦英华肖似,秦家人,长得倒是一等一的好。 他的吃相斯文,但想来也是饿了,没过一会儿便吃完了。 秦慎知她打量自己许久,待擦干净嘴角,他重新戴上眼镜,道:“你有事情找我?” 醉酒 季清荣柔柔一笑:“是这样的,从前你父亲还在时,曾给予我两套房产,我放在手中没有用,找你来想着将房子过户回去。我晓得如今华通是要用钱的时候……” 她端的是以退为进,她在秦慎面前的形象乃是柔弱无知的富家太太,怎么会贪图他家的钱财。而秦慎坐拥偌大的华通公司,怎会将那点小肉沫放在眼里。 果然,男人只是掀开眼皮看了看她,随即便摇了摇头:“既是父亲给你的,你便收着就好。” 季清荣一副惶恐的模样,摆着手正要开口,秦慎却截了她的话头,道:“你不说我也要提,父亲遗嘱里没有你,但你身为配偶,也应当有遗产的继承权利。前日同公司股东商量,决意拿出百分之五给你。” 这完全是意外之喜,她心里呯呯直跳,指甲掐着手心,仍然推辞:“我不要,我一个女人家整日都在公馆里,没有要花钱的地方。” 秦慎肃着一张脸,道:“正是如此,你更应该多出门走走,多交际。听闻你从前是圣约翰大学艺术系的学生,怎么成家之后变得如此……懦弱?” 他原是要说愚昧的,只想到她的性子,不好说太重。 季清荣面上讷讷应是,心里快活极了。她原本还打算继续提一提变卖房子的事,现下有了华通公司的股份,月月都有分红,那两处房产算什么。 秦慎手上拿着碗将要起身:“没有事我先回了。” 她忙从他手中夺过,指尖轻抚过他的手背,留下一阵酥麻。她很贴心地说:“你去睡吧,我来就好。” 他有些恍惚,正要转身上楼,冷不防又被叫住。女人眼里充满感激,小心翼翼地试探:“明天,回家吃饭么?” 秦慎不自觉咬了咬牙,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轻轻“嗯”了一声。待他反应过来,季清荣早已欢快地洗碗去了。 他攥着手,放轻脚步上楼。 这些天秦慎日日都归家吃晚饭,这对继母子在饭桌上无甚交流,但看上去却母慈子孝。秦家佣人感叹秦老爷死后夫人安分了不少,同少爷之间倒是没有旁的重组家庭的龃龉。 实际上季清荣在装乖卖巧,她刚得了好处,哪能这么快就露出原形,好歹也要等钱真的落到她手上。秦慎呢,如今没了初时的刻板印象,但也时时刻刻记得要避嫌的事,每每看她只是飘忽一眼,毕竟要尊重继母。 近来天冷,光是丝绸已然不足,这一日,秦慎便约了北方的皮货老板谈生意。那老板一身貂毛大衣,胡子浓密,生意谈成后硬拉着他要请客吃饭。秦慎无法,只得唤人去秦公馆传话不回去吃了。 他未曾喝过许多酒,身边保镖虽替他挡了不少,但也迫于皮货老板的热情饮下几杯。酒过叁巡,皮货老板终于被放倒,秦慎吩咐了人将他送去酒店,这才强撑着身体坐上车回家。 此时已是深夜十一点,他原以为季清荣早已睡了,却不料大厅里留一盏小灯,收音机里放着曲子,那个女人倚靠在沙发上,白净的脸蛋陷进柔软的毯子里,睡得不是很安稳。 他站在门口看她,后背被寒风吹得冰凉,胸膛却是火热。他知晓她在讨好他,因为不自在的寄人篱下。 他唤:“秦叔。” 然而今夜他让秦平先回来,他们早就在后头的花园洋楼里歇下了。 秦慎步伐沉重,他想先去唤醒她,不料走到跟前,却被地上的抱枕绊了个踉跄,倒在她身侧。 他捶了两下额头,努力清醒一些,歪头去看季清荣。 他同她见面的时候,吃饭的时候,她总这样蹙着眉头,好似心有许多忧愁,就连此时睡着了也一样。 他伸手,在空中顿了顿,继而去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季女士?” 她没醒。 肩上的毛毯滑落,散发出一股熟悉的橘子香气。秦慎轻嗅,记起是那日自己教训她时闻到的。他有些无奈,连睡觉也不忘喷香水么? 他脑子有些混沌,酒精慢慢开始起了作用,他竟然伸手推了季清荣一把,硬生生将她推醒。 季清荣被推向一边,脑袋磕向沙发扶手,所幸不痛。她捂着头睁开眼,望见双手敞开闭目养神的秦慎,险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这个继子,不是向来最重规矩么?她从未见过他脱下西装身着常服的时候,就连领带也从未松过。他此时却解下了两粒纽扣,露出颈脖与锁骨,且双手敞开的肆意模样,绝不是他平时会做的。 他喝醉了,季清荣确定。 她大着胆子推了他两下,见男人不醒,终于松了口气。 今夜她原是要早睡的,只时刻记得自己的温柔继母身份,这才熬到此时等他回来。她一向是会做表面功夫的,就如她要让秦慎信了自己爱哭,便日日对着镜子苦练。今夜他要晚归,她便等他回来。 此时他既醉了,季清荣也没功夫再哄着他,正要起身上楼,却到底良心发现,将自己身上的小毛毯盖在他身上。 看见身形高大的男人只被盖到一半的滑稽模样,她忍俊不禁。正是此时,秦慎忽然开口:“笑什么?” 季清荣哽了哽,没有料到他会突然醒来,只得道:“以为你喝醉了。” 他回答:“没有醉。” 没有听到她的应声,他再次重复:“我没有醉。” 季清荣只得道:“你没醉。” 念起她已在家中安安分分待了一个月,今日好友打来电话要她明日出去约会,便趁着机会提出来:“明日我想出去逛逛,可以吗?” 喝醉的秦慎迷迷糊糊,只是答道:“好。” 其实他清醒着也不一定拒绝,这是她的事,他不会管太多。 季清荣却有些怵正正经经的秦慎,他的冷脸太过吓人,否则也不会费那么多心思在讨好他上。 她接下话茬:“那我先谢谢你了。” 秦慎总觉得这话不太对,但眼前的女人已经风一般飘上了楼,他紧了紧身上的毛毯,闭上眼睡了过去。 何韵 次日,季清荣在房里磨蹭至九点才出门。往日为了维持她贤妻良母的形象,她日日都起早陪同秦慎吃早餐。但今日不同,昨日趁其醉酒得了同意,她生怕秦慎反悔,这才慢慢吞吞。 哪知才走到楼梯上,便瞅见高大的男人正坐在餐桌前喝粥。 她稳了稳心神,扬起笑容同他打招呼:“大少爷,早。” 秦慎此前虽让她直呼其名,但她到底觉得奇怪,便仍然唤他大少爷,他见此也不再多说。 他点点头,言简意赅:“早,季女士。” 他的余光早瞧见了她,只因她今日的不同。叁月以来,季清荣在他面前惯常是愁苦面容,今日却如沐春风,显然心情极佳。且她今日一身鸦青色旗袍,不似从前那般阴沉,虽是沉重的颜色,却也显得人灵动了几分。 王妈见她往外走,不由问道:“太太,你要出去啊?” 季清荣心里一紧,厌她多嘴,但仍是转过身来,道:“对呀,我同何韵约好了的,今日出门逛逛。” 她目光转向秦慎:“昨日我同大少爷说了的。” 男人一顿,他喝完酒向来不记事,今日晨起发觉自己躺在客厅的沙发上还有些惊讶。她说问了自己,莫不是昨夜醉了以后问的? 秦慎点点头:“没错。” 见此,王妈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她到底是别人家的仆人,不好对主母置喙。 待她出了门,秦慎不经意一般问道:“何韵是谁?” 王妈答道:“是太太的闺中密友,从前就同太太十分要好哩。” “也是舞女?”秦慎皱皱眉。 “怎么会!”王妈怪异地看他,“何小姐是何家的二小姐,同太太是自小就认得的。” 他只知她是舞女,但曾经在圣约翰大学进修过,他还以为是父亲将她硬塞进去的。如今看来,她倒像是家道中落? 有心往下问,但到底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他继续吃粥,待到了办公室才叫人去调季清荣的资料来看。 季清荣憋了叁个月,甫一出门,便觉身心舒畅。她同何韵约在了百货大楼,两个姑娘一见面,便热烈地拥抱在一起。 何韵握着她的手,紧张地问:“荣儿,怎么瘦了,秦家人未曾欺负你吧。” 季清荣摇摇头,点点她的额头:“你怎么想的,我也是旁人能欺负的?” “是了是了,季小姐谁敢动啊!”何韵同她闹作一团,望着眼前的密友,心中感慨。 季清荣原本家中殷实,二人更是从小便相识,只是她父母投资失败,接受不了负债的事实,双双跳楼自杀,只留下她一人。 她们这些千金大小姐,没了父母,便没了最大的依仗。季清荣初时什么也不会,不得已从学校退学,打零工去还贷款。然而凭借她一人,实在是杯水车薪,何韵那时有心想帮她,却怎么也联系不上。直到几月后,才知她被足以当她父亲的秦老爷包养。 如今秦英华死了,她虽做了寡妇,但到底是解脱了。 何韵转移话题:“今日怎么安排?去哪儿玩,还是百乐门?” 季清荣见她眼巴巴的模样,晓得她有日子没去,估摸着对那里的情郎想念得紧,便噗嗤一笑:“那便陪你去吧。” 何韵耳畔微红,有些恼羞成怒:“我不过是想着习惯去那儿罢了。” 季清荣捂嘴调笑一番,这才放过。 百乐门傍晚才开门,两人自后门进去,轻车熟路地奔向贵宾厅。何韵不好意思开口,季清荣便替她问道:“月公子呢?怎么不见他?” 服务生老老实实回答:“月公子在楼下,被人点走了。” 何韵登时气得满脸通红,她自从一年前认识月岸以来,月月的零花钱都贡献在了这男人身上,如今不过叁月不来,他便转头有了新欢,怎能不气。 季清荣安抚地摸了摸她的手,对着服务生沉下脸:“何小姐包了月岸一年,怎么百乐门如今没规矩了?竟叫有主的乐郎去陪他人?” 服务生为难地答道:“那客人太难缠了些,点名就要月公子,否则便要砸了这儿,刘经理也没法子,只得叫他去了。” 何韵瞪着眼,气势汹汹地往楼下冲:“真是不讲规矩,本小姐包的人也敢抢!” 季清荣傻眼了,她同何韵数次来这里寻欢作乐,不过是因为百乐门是她的老东家,来此方便隐蔽。现下她冲下去,不就是告诉了众人何家的小姐在百乐门里找男人么! 季清荣管不了许多,只得跟着追了上去。还未碰到她的衣袖,便见往常窝在月岸怀里柔柔撒娇的何韵踹开包厢的房门,怒吼一声:“月岸,你好大的胆子,本小姐不过叁月没来,便敢找下家了!” 她跟在后头,还未站稳,见到里边的人,心里便暗道一声不好。 原因无他,那坐在最中间面容冷漠的男人,正是她的继子秦慎。 他显然也未料到在这里见到她,眉头当即便皱了起来,周身似乎更冷了些:“你怎么在这儿?” 何韵还懵着,以为这素不相识的男人是在问自己,正要大骂,不料季清荣站上前来,语气甚是老实:“大少爷。” 她这才想起,叁月前参加秦英华的葬礼,曾远远见过这位一面。 她这下子晓得自己闯了祸,带着他新寡的继母来舞厅玩,岂不等于给尸骨未寒的秦老爷戴绿帽子么! 何韵瑟缩着想解释,不料季清荣站到她身前,道:“来找从前的友人……” 她停顿几分,终于想到借口:“月岸欠了我钱,来找他讨钱。” 秦慎自然晓得那弹琴的乐人是与何韵有关系,只是继母来这等场所,实在有些挑战他的认知。 他语气冷硬:“你身份尴尬,还是不要来这儿为好。” 季清荣赔着笑,点头应是:“不来了,再也不来了。” 她拉着何韵:“我们便先走了?” 秦慎摩痧着自己的手心,沉着声道:“我待会便谈好了,与我一道回去。” 季清荣还未与好友玩尽兴,只是他这样说了,她只得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闹剧 两人又回了包厢,趴在栏杆上看大厅里跳交际舞的男男女女。 何韵靠在那儿,想到方才面带冷意的男人,以及他方才对季清荣的态度,不由说道:“荣儿,我瞧秦家大少爷怎么仿佛对你不一般?” 她撇撇嘴:“当然不一般,他应该很瞧不起我。” 何韵却摇头:“你见过哪个继子要管做母亲的干什么事?” 季清荣不以为意:“怕我败坏他们秦家的名声罢了。” 她打住这个话题,实在不想谈那尊大神,道:“我们回去喝点儿?” 何韵点点头,她叁月未曾出来,现下倒是可以好好玩了。 那酒是进口洋酒,两人从前喝得少,只喝了小半瓶便有些熏熏然。人醉了,话变更好说出口了。 “荣儿,我就是觉着秦慎对你不一般。” 季清荣仍不相信:“莫要瞎说!” 她“咯咯”地笑起来:“待会月岸回来,好好管你自个儿的事吧!” 何韵脸发烫,嘟囔:“月岸回来我自然要好好惩罚他。” “你瞧瞧秦慎,对你颐指气使的,不似把你当继母,倒是像把你当自个儿的女人护着。” 季清荣抿在口中的酒还未咽下,险些被她惊得呛到,她推了推迷醉的姑娘:“我瞧你是真醉狠了。” 她虽是混世魔王,但也未曾混账到要惦记自己男人的儿子。 她叹一口气:“我现下却是担心他看不惯我,要将我赶出去。” 何韵比她还混账,径直道:“你若真担心,不如勾引他,届时秦家不又在你的手上了。” 她拿起一块橘子扒开,满脸不在乎。 季清荣吓了一跳:“你休胡说!我们可是母子!” 何韵哼声:“你们又不是亲的!再说近来沪圈里的荒唐事也不少见哪!你瞧那谁家……” 季清荣心里打鼓,脑中不自觉浮现秦慎倚在琴房门前看她弹琴的模样,竟然真有些意动,她心中吓了一跳,甩甩脑袋灌下一口酒。 怕何韵再口不择言说些什么,她连忙将话题引回月岸身上。 两人倚在一块调笑,忽而包厢门被推开,季清荣以为是秦慎,吓得连忙站起,哪知门口是个完全不认得的陌生男人。 她定了定神,问:“你找谁?” 那男人自来熟地走进来,手里捧着一杯红酒,面上带笑:“方才看到两位小姐在外头聊天,惊觉天人,这才冒昧上门打个招呼。” 应是方才两人在栏杆边被他瞧见了。 他这样子的季清荣见了太多,无非是要搭讪,当即拒绝:“我们自己玩就好,这位先生,请你出去。” 那人仍旧嬉皮笑脸,自顾自坐下:“咱们叁个一块玩才有意思嘛。” 他俯身要去拉何韵:“这位小姐怎么晕过去了,我来叫醒她!” 他眼里闪着恶意的光,显然不会善罢甘休。 季清荣皱着眉,拿起手边杂志向他拍去,面上带了几分冷意:“先生,我们的保镖就在楼下,你自重。” 那男人却不怕,他当泼皮无赖当惯了,常常在百乐门骚扰这些出来寻欢作乐的富家千金,她们自恃身份高贵,最少也都让他过了手瘾。 他转而面向季清荣,揽着她的肩膀:“小姐,别这么见外,若是叫你家里人晓得了,那可就丢人了……” 话还未说完,那男人便惨叫一声,整个人被迫从她身边离开。 季清荣心里微微安定,以为是秦慎来接她,不想转头看去,抓着那男人的却是他的打手,而他自己正抱臂依靠在门边,面色冷然。 再看他的眼睛,她似乎从中看出了嘲讽。 季清荣这会儿还有空在心里反驳何韵的话:居然说他对自己不一般,这分明便是瞧不起! 秦慎轻描淡写扫了那男人一眼:“扔出去。” 打手把他如同拎小鸡崽一样拎出去,留下叁人。 他暼一眼昏睡不醒的何韵,沉声:“季女士,难道要我时刻提醒你,你现下是什么身份么?” 季清荣咽了咽口水,拿出小白花的看家本领:“我们只是浅浅喝了几杯,那人边闯了进来,只怪我没有叫保镖一起上来……” 她低垂着眼,似要立刻哭出来的模样。然而这招对于秦慎已然没用,他摆了摆手:“同我回去。” 他转身要走,季清荣连忙叫住他:“能否将阿韵送回去?” 他眉头皱了皱,微不可见地点头。 叁人坐在车子后排,倒也并不显得拥挤,概因季清荣和何韵抱作一团,留给他将近两人座的位置。 此时已然夜幕降临,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显得愈发阴沉。 季清荣出门披了件白色貂皮大衣,腿上却是没有挡风的衣服,她又素来怕冷,忍不住瑟瑟地抖起来。 秦慎注意到,想她出门时那般雀跃,如今却是狼狈不已,心里虽然气她去风月场所喝酒,但又有些不忍,脱了身上的大衣放在手边:“夜里凉,你们披上吧。” 季清荣也不同他客气,将衣服盖在她和何韵的身上,转头白着一张小脸,露出虚弱的笑:“谢谢大少爷。” 两人沉静一番,秦慎又开口道:“有些话我一个继子对你说,有些不合适。但念及你今日所作所为,却不能不说。你身为新丧的寡妇,出入风月场所,有损清誉,这是其一。其二,方才那男人纠缠于你,你不反抗不叫人,是否不妥?” 季清荣算是明白了,她这个继子,虽是留洋七年,却仍是实打实的古板。她原想多少要在他面前装些时日,现下确实忍不了了,道:“何为不妥?那个男人不是我叫他来纠缠我,我不反抗不叫,是因为我还未行动你便闯了进来。若论不妥,你同那男人一样,入室不敲门才是真不妥!” 秦慎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她又道:“我一个新丧的寡妇,确实不该出去,往后便在你秦家待到死好了!” 说完,她甚有骨气地将他的大衣扔回去,恰逢到了秦公馆门口,季清荣扶着何韵下车,冷冷道:“今夜阿韵醉了,还要叨扰你,在你家借住一夜。” 秦慎望着她吃力的背影,思索一番自己方才的话,也觉不大妥当,想来定是惹她不快,才让她这样柔弱的性子爆发出来。但此时已没了补救的机会,只得跟着下车。 交代 夜还不算深,王妈敲了门进来,手上端着两碗汤水,道:“太太,我来送两碗醒酒汤。” 季清荣撑着下巴,随意道:“你放那里便是。” 她心中火气未消,自己原本便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自秦英华死后,几乎日日都在受委屈,还要在秦慎面前装什么劳什子单纯继母,今夜这一出也好,自己绝不会再在他面前摆好脸色了! 王妈扶何韵起来喝下,端着另一碗到她身边,苦口婆心道:“太太,听司机说你方才同大少爷争吵,现下大少爷管家,你就算为了自己的以后,也不能惹他不快啊!” 论起来,王妈是秦慎离开后才来的秦公馆,对季清荣自然比对他亲厚。 季清荣皱着眉头,轻哼一声:“他要赶我走就赶走好了,我不怕!他爹死了才叁个月就赶继母出门,干脆让沪市人戳死他的脊梁骨好了!” 说罢,她想到秦慎狼狈躲避民众唾沫的模样,不由得笑出了声。 王妈摇摇头,对这年轻的太太毫无办法,只得到:“太太去舞会本就不大好,从前偷着去没叫人发现,如今撞到了少爷眼皮子底下,自然叫他生气。且听说有狂徒轻薄于太太……” “停!”季清荣打断她的话,摆摆手,“我就是舞厅出身,你又不是不晓得,再说哪条规定写了男子去得舞厅女子去不得了!我今日去了,明日也去,后日还要去!” 说罢,她觑了觑王妈的脸色,晓得她往常这个时候已然睡下了,便推着她出门:“嬷嬷,赶紧去睡吧,瞧你,都憔悴了许多。” 她看着王妈下楼,正要回房,却忽然听得继子沉厚的声音。 “秦叔,合同既然还未拟定,便更改下。” 书房离她的房间不远,开了一小小缝,透出微黄的光来。 季清荣心里好奇,蹑手蹑脚地靠近,竖着耳朵仔细听。 “太太年轻,那些股东说得也有道理,叫她一个弱女子拿百分之五的股份,确实有些多了。”是秦平的声音。 秦慎摩痧着手掌,想到那女子在风中与他据理力争,倒没有半分柔弱的模样。 他揉着眉心,今日事情太多,在百乐门陪那皮货老板应酬,吸了半日的二手烟,而后又遇到那女人逛舞厅,实在疲累。 “先这样吧,余下的等我明日回公司说。” 季清荣磨着牙,险些要闯进去对他破口大骂。 好一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秦慎!不过是去了次舞厅,便要反悔说好的股份!她忍着怒气回房,恨恨捶了几下枕头,想要怎么办才好。 她原本只想着要足以傍身的遗产便好,秦慎拿了股份引诱她,叫她升起希望,现下又要收回去,这绝不能! 季清荣眼睛滴溜溜地转,忽而暼到熟睡的何韵,想到她晚间说过的话,脑子里灵光一闪,不如,就真的勾引了他好了! 秦慎不是守礼么?她偏要勾得他爱上自己,届时卷了钱财逃跑,叫他痛不欲生! 她向来混账事做多了,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且她对秦英华并无感情,勾引他的儿子算什么,那时羞愧的是秦慎自己! 她叉着腰想了一会儿,越发觉得自己的主意想得好,爬上床去对着何韵的脸亲了响亮的一口,开开心心地谢谢她。 次日,秦慎起得早,原以为季清荣昨日对他发了一通气,今日应当不会同他一道用早餐了。哪知身着素白旗袍的女人端坐在餐桌前,眉头微蹙,说不出的愁苦,身边是还未完全醒的何韵。 季清荣见了他,慌忙站起来,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大少爷。” 秦慎点点头,坐在她对面,见她虽上了妆,但仍能看出有些憔悴。想到昨夜,他有些不自然,问道:“没休息好?” 季清荣微微垂着眼,眼里蕴出眼泪,将落未落,咬着唇道:“我昨日喝了几杯,便醉得说了胡话……还请你原谅我。” 何韵惊呆了,她昨日还迷迷糊糊听见两人的争吵,今日便大清早被她从被窝里拉出来,看她描眉画脸,刚坐在餐桌前便是一顿表演。虽然她向来擅长演戏,但这一次的态度转变地也太快了。 秦慎静静地看她,他心里清楚她应当并非这样软弱的性子,从昨日就能看出来,她也有自己的主见。但他的父亲死了,她没了依仗,恐怕是觉得自己在秦家寄人篱下,这才不得不服软。 他的心软了几分,端起一碗粥,不在意道:“什么胡话,我不记得了。” 他原意是想告诉她自己不会将昨日的事放心里,哪知季清荣竟以为他在装傻,又是恨得牙痒痒,强颜欢笑地答:“那便好。” 她打起精神,站起身来用公筷为他夹了口咸菜,道:“我自来不会下厨,但腌东西是拿手的。今日起来找了出来,想着让你尝尝。” 她有心讨好,秦慎也未曾拒绝,夹了一口放进嘴里,淡淡说道:“味道很好,多谢。” 其实他自小在江浙长大,惯常吃甜,不习惯这样重油重盐的食物。但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也不愿扫了她的兴。 何韵一边吃一边看他俩如同唱双簧一般,心里不由感慨:大家族确实要学会虚与委蛇。 这两个一个像狐狸一般试探,一个像狮子一般稳坐如钟,旁人哪学得来。 几人吃罢,季清荣见他穿上大衣要走,心里记挂着昨日听到的话,不由问道:“你要去公司了么?” 秦慎应了一声。 她双手握着,压下要阻止他去公司改股份的心,柔柔道:“待会送走阿韵,我今日便不出门了。” 她有意交代行程。 秦慎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听到她的话,思忖一番,语气里带了安慰:“你不必如此,若要出去逛便去好了,我昨日的话欠妥当,在此同你说一句抱歉。” 他顿了顿,又加一句:“只出去要记得带保镖,莫要让他们离太远。” 说罢,他没给季清荣反应的时间,推开门走了出去。 送饭 秦慎对她的态度,同情里带了丝怜惜,但要让他那样古板守礼的男人对她产生男女之情,恐怕是难上加难。 季清荣并不气馁,她对他轻声细语,使出了浑身解数。这也有些效果,秦慎近来连午餐也会回来陪她一起用,虽然是安慰她不必太过战战兢兢。 这一日,秦慎忘了带一文件,原是打电话要叫家里女佣送来,季清荣听了自告奋勇:“我素来没什么事做,闷在家里也闲,我去送便好。” 王妈见她似乎想通,有心要讨好秦慎,便开开心心地送她出门,临行前还嘱咐:“太太,可莫要再与大少爷吵嘴了!” 季清荣嗯嗯啊啊地应了,她哪里会忤逆他,她现下是要勾引他! 她是头一次来华通公司,往常秦英华对她多有戒备,并不许她来。这地界极好,是在沪市中心,只看这地段便知秦家赚了许多。 季清荣一手提着饭盒,一手提着秦慎的公文包,慢慢悠悠走进了里头。 前台不识得她,哪能轻易放人进来,何况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女人。那时商业间谍不少,年轻的小伙子当即便拦了她,警惕道:“你是哪位?来找谁?可有预约?” 只见这女人翘起嘴角柔柔一笑,面如春风:“我来找秦慎。” 小伙子被她笑得心里一酥,但涉及公司老板,仍是追问:“可有证明?”他又怕她当真认得,加上一句:“依据规矩办事,小姐不要怪罪。” 季清荣摇摇头:“不会,你去找秦平,叫他下来接我就是。” 小伙子半信半疑地打了通电话,过了几分钟,秦平当真下了一楼,将她带了上去。 季清荣一走,周遭便叽叽喳喳说起来。 一个姑娘道:“这是谁?竟然真认得老板,还让副总下来接她。” 另一个姑娘用手肘杵了杵她,捂嘴偷笑:“莫不是老板的未婚妻吧!这下你可要失恋了!” 那姑娘满脸通红:“我……我才没有!他们郎才女貌,我祝福他们!” 前台的小伙子听了她们的话,心里有些失落,打起精神道:“行了,工作去吧。” 秦慎手上握着钢笔,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他已听了季清荣要来的消息,眼睛不自觉地瞥向门口。 她怎会来?难道又是来讨好自己的么? 他叹了一口气,只觉季清荣不必如此,毕竟她到底长他一辈。思考间,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外头传来秦平的声音:“少爷,太太到了。” 因他这一声太太,外头八卦的姑娘们全然沸腾起来,误会季清荣是老板的太太,有的心碎了一地。 季清荣敲了两下门,袅袅婷婷地走进来。她今日穿的是一件淡蓝色旗袍,模样款式与从前穿的并无二致,但蓝色显得人更清丽了不少。 秦慎站起身,请她坐下:“怎么是你来了?” 季清荣将文件包递给他,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未曾来过,趁此机会来转一转。” 男人松了一口气,想她到底是年轻,对公司好奇也是应当,隐去那点失落,道:“待会儿叫人带你逛逛。” 季清荣连连摇头,一副生怕麻烦他的样子:“不必了,方才上来时已经看过了。” 她怕他继续说,连忙道:“将近中午了,未免你回去麻烦,我将午餐一道带过来了。” 她眼里带着希冀,显然希望他现下便尝尝。秦慎确实有些饿了,他也不推辞,坐到她对面的沙发上,打开保温盒。 季清荣攥着手,见他尝了一口,立刻便问:“如何?” 秦慎咽下嘴里又苦又酸的豆角,面不改色:“可以。” 他若料得不错,这怕是季清荣自个儿做的,她对那日发生的事仍心存不安,便想着自己做饭来道歉。 念起她那日说自己素来不会做饭,想来是头一回下厨,秦慎心里稍微平复了些。 季清荣眼睛亮了起来,道:“真的?我头一次做,可否尝一口?” 秦慎手虚虚拦了拦,垂眼继续吃了几口:“上午饿了,待会儿你自个儿回去吃吧。” 她有些不乐意,微微嘟起嘴,露出小女儿的神态,看上去很不高兴。 实则季清荣心里都要笑疯了,她是不会下厨,但她又不是傻子。她做完后只尝了一口便全然吐了出来,就等着报复秦慎呢! 秦慎想不到,生怕她还想尝,风卷残云一般吃掉一半,余下一半实在咽不下去,只得收起来交给秦平。 他灌了口水,稍微平复了下翻腾的胃。这几个菜又酸又辣又咸,将他讨厌的口味做到了极致,偏他又无法表现出来,只觉得胃里绞痛。 季清荣见他脸色不对,略有苍白之色,怕自己玩得太过火,连忙道:“你吃完了,那我便先回去了。” 秦慎却叫住她,斟酌一番开口:“上次的事你不必心里歉疚,那时是我过分了。往后你还要在秦家生活,我们无需这样客气,你也无需讨好我。” 听了这话,她抿嘴微微一笑,整个人仿佛放松了一般,道:“你能原谅我就好。” 季清荣拎着食盒要走,忽而想起什么一般回过头来,朝他俏皮地说道:“王妈说今夜烧了你最爱的糖醋里脊,可一定要赶回来!” 她又加上:“秦慎。” 男人心里微动,这算是她头一次认真地唤他。她的声音本就软甜,他的名字从她微翘的唇中吐出来,使他有些意动。盖因以往她总是大少爷地叫,叫得他起鸡皮疙瘩。 他亦是一笑,道:“一定。” 这是季清荣头一回看他笑,往常这男人要么皱着眉,要么面无表情,这么看来,他似乎更心仪灵动的姑娘。 秦慎望着她进了电梯才回办公室。外头办公的小姑娘皆是尖叫,惊奇严肃的大老板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 季清荣喜滋滋地回到秦公馆,只觉自己要朝着装嫩的小姑娘的方向走,正期待着晚上与秦慎同桌吃饭放大招,然而仅仅到了半下午,公司那边便传来消息,秦慎因为急性胃炎被送去了医院。 住院 秦平驱车回家拿秦慎的一应物品,临走前被季清荣拦住,年轻的女主人显然有些担心:“秦慎他……怎么样?” 秦平安抚道:“太太,医生说是小毛病,不必担心。” 季清荣摇了摇头,眼底透着心虚:“我同你一起去看看。” 她又道:“把王妈也带去,公司事情忙,你还要处理,我们在那儿,若是他饿了渴了也能有人照应着。” 秦平想想的确如此,公司不能一下子没有主心骨,便将她二人一道带去了医院。 到那的时候秦慎还没醒,身量高大的男人躺在病床上,显得十分孱弱。秦平要回公司,王妈要去医院食堂给他煲汤,便只留了季清荣一人在病房。 她坐在床边的沙发上,有些惴惴不安:刚刚瞧了秦慎的病历单,急性胃炎是由辛辣食物引起的,应当就是自己做的那顿午饭的缘故。 她有些愁,谁能料到秦慎这样脆弱! 正皱着眉苦想待会该怎样解释,秦慎便轻咳一声,缓缓睁开了眼。 他明显有些茫然,转头望见了含泪的季清荣,脑子一抽,思索着她怎么又哭了。 他无奈极了,慢慢说:“怎么又哭了?” 女人眼角带着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鼻头微红,哽咽道:“都怪我,做的什么饭食,竟害得你进了医院……” 秦慎揉了揉额角,想起下午在办公室久坐,正要起来接杯水,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此时也确实是胃部疼痛。念起中午那顿又苦又辣的盒饭,他淡淡道:“不怪你,我从前念书时便有了。” 季清荣捏着他的被子,显得可怜兮兮的:“那更要好好养着,以后我不再做那些乱七八糟的害你了。” 他自然也受不住她的二次黑暗料理了,便避开这个话题,道:“可有水?我有些渴了。” 她指着桌上的杯子,但迟迟不肯递给他,犹豫道:“医生叫现下不能喝水,须得等八个钟头以后。” 秦慎点头,表明自己知晓了。只他实在口渴得厉害,嘴唇已经干得起皮,季清荣见了,便按铃唤来护士要了一袋棉签,又沾了水递到他面前,甚是体贴:“用这个润润嘴唇,不算喝下去。” 他道完谢正要接过,冷不防两人手指碰到一起。只因棉签太短,他的手又太大,接过的时候就如同覆在了她的白皙柔荑上,甚至传给了她热气。 季清荣如同触电一般松开,而秦慎也没拿住,那根小小的棉签便掉到了两人中间。他们都想着去捡起来,因为太急,这下子真的完全握在了一起。 这回是秦慎先松手,他手心的白嫩触感叫他心惊,近在咫尺的馨香也在诱惑他多握一回儿,他唾弃自己的心理,便一下子将那根棉签丢到了地上,脸色冷淡:“别弄了。” 季清荣以为他看出什么,心虚地说:“好……” 第一下算是她要勾引他,但第二次当真是意外,谁能想到他竟然真的握住了自己的手呢。 留在病房里也是徒增尴尬,她索性道:“我出去瞧瞧王妈给你煲的汤好了没有。” 完全没想到秦慎现下沾不得水。 秦慎也没阻拦,他此刻对自己的情感正怀疑着,没工夫管她去哪里。 这一夜也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到了第二日清早,季清荣带着鸡汤过来,却穿着昨日的衣裳,他这才后知后觉:“你昨日没回去?” 季清荣垂着眼,显然冻得鼻塞了:“我怕有突发状况,便和王妈一起凑合了一夜。” 一旁的护士听了,跟着说:“秦太太,这里有陪护病床,你做什么非去护士站同我们挤,那儿又冷……” 这护士是新来的,也以为秦太太是秦慎的太太,只以为小夫妻闹矛盾,不肯睡一个房间。 季清荣却异常尴尬,低头道:“我们睡一个房间,不好……” 话还未说完,便被秦慎打断:“你出去吧。” 她惊讶地抬头,以为他在赶自己,委屈地望着他,却发现他眸色深沉,那话确实对着护士说的。 护士走后,他这才继续说:“一点小毛病,本就不用陪床。待会儿你就跟王妈回去。” 他顿了顿,补充道:“走前去问医生是否感冒了,开些药回去吃。” 这人倒是安排得十分妥当,季清荣心里骂他自作主张,但面上装着一副脾气软的样子应了,又立刻给他盛了碗鸡汤:“趁热喝。” 趁他喝汤的功夫,她才软软地开口:“我方才已经叫王妈回去拿棉衣了,把你的也拿来。虽然你说自己是小毛病,但不能轻视,若是我回去了,便让王妈留在这儿,不然你一个人要怎么办。” 秦慎上半辈子身边没有一个女人,在外生病时皆是靠自己硬扛下来,如今有个人这么念着自己倒也稀奇,便也不反驳她的话,柔声道:“你安排就好。” 因为生病,他没机会将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头发柔顺地耷拉在额前,显得五官都柔和了几分,并没有平时的雷厉风行。季清荣原以为他的变化是因为头发,瞅了半天终于发现:“你怎么摘了眼镜?” 他平日里一直戴着的那副金边眼镜如今并不在他的脸上。 秦慎摸了摸鼻梁,果然是空的,他自己也没注意到。见她一副新奇的模样,便道:“不戴眼镜很奇怪吗?” 季清荣摇摇头,攥着手回答:“只是有些稀奇。” 其实不止是稀奇,这男人戴着眼镜时便是一副成熟克制的模样,没有戴眼镜便多了分肆意,眼睛沉得如墨一样,叫人不敢直视。 她又问:“你不戴眼镜看得清么?” 她甚至轻轻挥了挥手来试探。 秦慎被她逗到,心里笑她小孩子气,面上却不显,只是道:“看得清,只是当做装饰。” 季清荣了然,抿嘴笑了笑:“不戴眼镜让人有些怕你,当做装饰也好。” 秦慎挑了挑眉,想问她是否也怕自己,又觉这话太过暧昧,便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小算盘 季清荣在他面前应下要走,却并没有放弃这样好的机会,她只回去了个把小时,便又让司机送自己回来,手上提着大包小包辩解:“我夜里便和王妈回去,叫秦平来守夜。白日里怕你自己闷得慌。” 秦慎无法,只得应了。其实他忙着批文件,哪里会闷。 王妈想着法子给大少爷补身体,季清荣便捧着书坐在沙发上静静地陪他。大约过了个把小时,秦慎只觉清早喝的汤汤水水太多,此刻腹中微涨,有些想放水的欲望。 他暼了眼季清荣,见她垂眼看书看得入迷,更不好唤她。他便想自己起身拿盐水瓶,哪知刚一动她便迅速望过来,体贴问道:“怎么了?” 秦慎少有的窘迫,耳根虽红了,但仍镇定答道:“想去下洗手间。” 季清荣了然,放下书走过来,替他将盐水瓶从挂钩上取下来,站在他身边:“走吧。” 秦慎站起来,比她足足高了一个头,她不想叫血回流,便只得努力抬起手,显得吃力极了。 他有些无奈,又晓得自己劝不动她,所幸就在房间里头,便由她去了。 一路上走得歪歪扭扭,她还一个不稳胸口撞到了他的臂膀,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秦慎手臂上酥酥麻麻的,他转开头不去想,勉强答道:“无碍。” 好不容易到了卫生间门口,季清荣还想跟着进去,却听见秦慎声音里带着些笑意:“你还想进去?” 她耳朵微微泛红,这才把盐水瓶交到他手里,叮嘱:“你小心些。” 他进去没一会儿,便传出“哗啦”的流水声,声音大得叫人脸红。季清荣按下急速跳动的心,暗想他用时还挺久的。 秦慎提着盐水瓶出来,没料到她还等在门口,当即有几分尴尬,道:“你没走?” 她眨着眼,一副无辜的模样:“对啊,我等你一起。” 她又补充:“我没听见。” 这话一出,便是此地无银叁百两,两人都心知肚明,却都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间隔了二叁十厘米又走了回去。 中午医生来查完房,说这病来得快走得也快,到傍晚没问题便能收拾收拾出院了,只是这一周饮食都要保持清淡。 季清荣的叫人带来的东西都白准备了,只好又唤人搬回了车上,夜里同秦慎一道回了秦公馆。 经了医院的那两日,秦慎因为继母太过年轻勾人,待她又开始变得冷淡。 季清荣不知晓,诽谤他一阵阵的,对人的态度只凭他心意。但因为他刚才出院,也不敢太作,只得每日问候着,尽量保持自己贤妻良母的形象。 过了一周,他的胃炎也好得差不多了,恰逢何韵又来了电话,说是月岸同她闹了脾气,想叫她从中游说一番。季清荣念起自己也确实好久没出门,玩心按捺不住,第二日便带着俩保镖出门了。 两人在咖啡馆碰面时,何韵脸上满是愁容,喝咖啡都喝出了苦愁大恨。季清荣幸灾乐祸地笑出来:“怎么了?月公子又闹什么脾气了?” 何韵见了她,如同机关枪一般“突突”地全倒了出来。原来是前几日去百乐门,有个乐郎想拉拢她,在月岸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那会儿她吃醉了,也没来得及拒绝,这才叫他醋了,接连吃了他好几日的闭门羹。 季清荣“吃吃”地笑:“我看你不是来不及拒绝,是压根就不想拒绝吧。” 何韵并不尴尬,她原本就是见一个喜欢一个的性子,对月岸的长情是往日从没有的事。但见不到情郎仍然叫她生气:“你倒说说,我要怎么办才好!” 她只道:“拿个搓衣板往月公子门前一跪,说‘你以后再也不敢了’。” 何韵还真歪着脑袋想了想这法子的可能性,转头见她眼里的揶揄,一下子便明白了她在调笑自己,便扑过去挠她的咯吱窝:“好哇!你又取笑我!” 季清荣笑得肚子疼,连连躲着,叫道:“我不敢了不敢了。” 殊不知,秦慎正坐在街对面的车子里看她。 说来也是凑巧,他驱车从码头查看货物,回来的途中瞧见了自家的保镖,便心有灵犀一般朝里头望去,果然瞧见了她。 女人笑靥如花,眉眼弯弯的,全然没有他面前的那番拘束。秦慎见了何韵,只觉头疼,又想起两人上回去百乐门寻乐子的事。看了一会儿,想起公司还有事儿,暗暗交代保镖看好她,便离开了。 哪晓得他刚走,老实的保镖便一股脑全交代了。说大少爷方才路过,瞧了您一会儿,还要我们看好您。 何韵满脸惊奇,顾不得说自己的那点烦恼:“你真拿下他了啊?” 季清荣满头黑线:“你当我是仙女啊,想拿下谁便拿下谁。他只是路过罢了。” 她心里头也不大确信,秦慎近来分明对她十分冷淡。 何韵古怪地看她:“你自小便开始谈恋爱,这点儿直觉都没了吗?哪个继子管继母出来玩的事,何况你又不在孝期。” 她神神秘秘的:“依我看,他定是对你有了感觉!” “可他,分明对我很冷。”季清荣还在否定。 “哎呀,这不伦之恋哪能叫人看出来!你加油拿下他,届时就不用怕他把你赶出秦家了!” 季清荣听了心里砰砰地跳,她想起秦慎态度转变太快,不会真的叫何韵说中了,是因为他对自己有什么感觉了吧! 她起身:“走吧。” 何韵以为她立刻便要回秦家拿下他,露出了激动的笑容:“你要动手了?” 季清荣白了她一眼:“想什么呢。去百乐门,帮你哄月公子去。” 她虽然失望,但想到自己的情郎,亦是乐呵呵地起身了。 她这回特意拖延了许久。帮着敲开月岸的房门后,便任由着两人胡闹去了。她自己只小酌了两杯酒,却特意坐在了调酒师的边下,染了一身的酒气。 她心里打着小算盘,待会要回去装醉,来试探试探秦慎的心意。 试探 秦慎赶到的时候正看见季清荣歪歪扭扭地倒在何韵的怀中,而她正左手搂着醉醺醺的女人,右面同一个清秀男人调情。 秦慎额角抽动,他今日下班早,却因为上午在咖啡馆偶遇二人感到不宁。果然,他在客厅里批文件时,正好听见季清荣打电话回来要司机去接她。 司机的老婆今日过生辰,恰逢他回来得早,秦慎便许了他的假。秦平接了电话要去接她,秦慎打断他:“我也去吧。” 念及季清荣那个爱玩的女伴,他扬了扬下巴:“开两辆车去。” 男人面容冷峻,脸部线条锋利,不苟言笑的模样吓得周围来往迎客的舞女乐郎纷纷散去。他走至叁人面前,声音不带一丝感情:“保镖呢。” 季清荣眼睛微微闭着,脸颊上全是红色,也不知喝了多少,自然回不了他的话。 何韵在他跟前莫名生了几分胆怯,结巴着说:“荣儿叫他们先回去了。” 见男人仍旧皱着眉,她又补了句:“那些保镖都是有家有室的,不好叫他们耽搁太久,家里人会担心。” 听到这话,秦慎掀开眼皮,淡淡扫了她一眼:“何小姐就不怕家人担心?” 他这话是平常的问句,何韵却心虚地瞥向一边,很不厚道地撒开搂着季清荣的手,带着月岸闪到了一边。 季清荣虽是装醉,但整个身子是依附在她身上的,她这一出叫她措手不及,身子晃了晃便要倒到地上。 秦慎总不能真叫她倒了,出于绅士风度扯住了她的手臂,又使了劲儿叫她歪歪扭扭地站住了。 季清荣暗暗呸他不解风情,一团浆糊一般地想这男人恐怕真对她没什么感觉,果然叫何韵说错了。 这还是秦慎头一回与她肢体接触。女人的手臂纤细,冬日气候寒冷,然而似她这样的小姐太太总是不怕冷,都不大穿厚衣裳,因此他掌心的热度很容易透过她薄薄一层毛外套及里头的那件旗袍,传到她的皮肤上。 手臂上骤然暖和了一下,身上便更冷了,季清荣随即打了个寒颤。 身量高大的男人抓着醉醺醺的女人,临走前甩给何韵一句话:“另有辆车在街角等你。” 何韵一惊,连忙道谢。 他将季清荣带到后座上,自己到驾驶座上启动车子。 车窗未关全,他又是急速行驶,她被灌进来的冷风吹得难受,只得揉揉眼睛,嘟囔了句:“冷。” 秦慎瞥了眼后视镜,见她瑟缩着抱住自己的肩膀,便停了车,脱了大衣覆在她的身上。见她脑袋都被盖住,又动了动手,拨开了她圆圆的脑袋。 不料正好对上她的眼睛,秦慎手猛地顿住,便见她眯着眼睛笑:“好暖和。” 他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原来还是醉着。 他心里确信,凭借季清荣的胆怯,断然不可能对他露出这样的笑颜。 他手还停在那没动,女人便又轻微昂了昂头,冰冷的鼻尖蹭了蹭他的掌心,嘴里吐出热气:“暖和。” 秦慎的手几乎包住了她的脸,他这时才发现,季清荣的脸生得很小。 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几乎一分钟,而后,仿佛回过神来,蓦的收回手,转过身去重新启动车子。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实则手上青筋凸起,耳尖微微泛红。 季清荣把脸埋在他大衣里,抿着嘴偷笑。 秦平去送何韵回秦家,王妈早已入睡,秦慎停车时见季清荣闭着眼,叫了好几声也不应,晓得她睡着了,不知该怎样办。 他是继子,总不能叫他把她抱回去吧。 这男人平日里在商场上运筹帷幄,身上安了仿佛十八个心眼,现下确实一根筋一般地叫她,甚至用手开始轻轻地推她。 这下子,季清荣想继续睡都不可能。 她半蹙着眉睁开眼,眼里还带着些许懵然,问:“干什么?” 秦慎解释:“到家了。” 她把衣服拉过头顶,继续闭上眼:“到家了就到家了。” 男人实在无奈,只得轻轻拉开衣服,道:“回房睡。” 他这样的动作,季清荣猛地被冷空气灌进来,被冷得一哆嗦,更加生气:“你烦死了!” 这话一出,两人都愣住了。 季清荣以为自己不慎露出了自己蛮横的真面目,惶惶然自己的贤妻良母人设即将崩塌。而秦慎头一次被她这样吼,气愤之余还有些撒娇口气,心里麻麻的,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这样一来,她也没心思再睡,只得掀开了衣裳从另一边车门下车,有些歪歪扭扭地向公馆里头走去。 秦慎追上她,还隔着两步距离,只怕她走不稳摔到了。 季清荣仿佛故意吓他一般,走几步就要踉跄一下,还要故意甩开他虚扶着的手,勉强走到了客厅。 见到沙发,她又走不动道了,斜在上头不动弹。本就玩了一天十分疲累,又喝了几杯酒,现下是真真疲倦。 秦慎见此,实在头疼,他又不能像季清荣对自己一般,真将她扔在客厅里睡一夜。望她了半晌,终于下定决心,垂眼道:“得罪了。” 他双手捞起没骨头一般的女人,几乎将她搂进了怀里,带着她往叁楼走。 季清荣不重,但走得实在费劲。 他虽刻意只拎住女人的两只臂膀,却仍旧无可避免地触碰到她身上的别处。 他一低眼,便可看见她柔嫩白皙的颈脖,那里挂着一只金吊坠,有些小小的绒毛。 走动间,他的手指与她的两团柔软便有了些微触碰,然后这要命的女人便会轻哼一声。只走了不过一半的台阶,秦慎的额头便沁出了汗。 他实在没办法,只得将她打横抱起。 然而抱起她也没那么容易,她的脸蛋就贴着他的胸膛,微微一侧头,鲜艳欲滴的红唇便印到了他的白色衬衫上边。 秦慎停滞两秒,接着两步并作叁步来到她的房间,丢烫手山芋一般将她扔在床上。 他丢得力道太重了些,季清荣肩膀摔得生疼,她龇牙咧嘴地起身要骂他,却发现男人早已走得没影儿了。 或许是跑出去的。 季清荣笑出了声。 复学 季清荣得意了一晚上,第二日晨起见到秦慎还没走,特意瞅了眼他白净的领口,关心道:“大少爷,还没上班呀?” 她这话说得奇怪,有些揶揄在里头,但秦慎自己记不得醉酒以后的事,便权当她喝醉了也记不得,自然不解她的意思。 他点点头,抿了一口咖啡:“在等你。” 季清荣受宠若惊:“等我?” 她心里砰砰地跳起来,甚至有些紧张。 不会吧,昨日才有了些肢体接触,今日他就要…… 还未想完,男人沉静的声音便传进了她耳里:“我预备为你恢复圣约翰大学的学籍,你意下如何?” 季清荣瞳孔震了震,显然没料到,她有些无措:“怎么了,忽然要给我恢复学籍?” 他已经吃完早餐,只是坐着等她。他示意她继续吃饭,同她商量:“你原先是圣约翰大学设计系的学生,却没念完,想来也是知晓教育的重要性。如今平日里亦没什么事情,不如去修完学位,于以后也有益处。” 季清荣心里诽谤,哪是没什么事情干,只怕他是见不得自己日日同何韵一起鬼混吧。 她面上带了犹豫,做足了久居家中小女人的作派:“我……已经脱离大学许久,也许学不好……” 男人义正言辞地打断她:“还未开始,怎么就泄气了?” 他见她面色惶然,柔声安慰她:“如今形势多变,但无论如何多读书都是有益处的。” “若我学不好……”她小心地瞥了眼他,实在不怪她这样小心,她原本就是个爱玩的性子,除了高中时努力了一把考上了大学,其后回回遇见考试基本都是以挂科收尾。若她届时学不好,他又啰嗦,她脑袋疼。 秦慎义正言辞:“学习要奔着好的方向去学,但若实在学不好,也不必勉强,就当是长见识去的。” 季清荣有了他这句话才放松下来,又觉得儿子跟爹全然不同。她此前跟着秦英华是半道辍学,他没说让她重回学校,她便也没提。然而秦慎却主动提及…… 她点点头,也觉得自己这两年与社会脱节得厉害,便抿嘴笑着同他道谢:“好,那我便去。多谢你了。” 男人摇摇头,放下早已见底的咖啡,起身道:“那你便准备准备,我今日去拜访校长,若是快,也许你过几日便可以去上学了。” 季清荣随着他的步伐,乖巧道:“好。” 秦慎见她亦步亦趋的模样,不自觉心软了一下,柔声交代:“今日中午便不回了,你们吃。” 她追问道:“那要不要送饭?” 秦慎想起那日害得他住院的饭菜,手指弯了弯,摇头:“不必了。” 他坐在车上,望见后视镜里的女人越来越远,一直到成为一抹青色。他松了一口气,想到被他扔在衣柜里头印着红色唇印的衬衫,不由苦笑。若真叫她日日在家里,恐怕自己的想法会愈加龌龊。 秦慎动作很快,晚间回来便通知她叁日后便能去上学。 季清荣甚是惊讶:“这样简单吗?” 圣约翰大学几乎是此时沪市的最高学府(此处为私设)了,怎么他这样容易就将自己插进去了? 男人理解她的意思,只是道:“校长曾经是我的恩师,请他帮忙便同意了。” 她点点头,再次感叹。几年前他从江浙考来上海十分便困难,却又拿了全额奖学金去英国留学,这个人,确实是十分优秀。 季清荣并非头一天上学,却是头一回插班。清早,她几乎是选了自己最素净的一身旗袍,化了极淡的妆,将平日里束起的头发披下来,很早地便坐在了餐桌前。 秦慎晨跑回来,见了她有些惊讶:“起这么早?” 季清荣点点头,少见的严肃:“我有点怕迟到。” 他眼里透出笑意,想她终究只是个小姑娘,平日里却装得那样老成。 他扬了扬眉:“那你先吃,我上去换身衣裳,一会儿叫司机一道送你去学校。” 季清荣才不客气,她昨日睡得早,现下也确实饿了,便不等他一道吃。 两人一块上了车,秦慎吩咐先去大学,后面再去公司。 他见季清荣正襟危坐,十分紧张的模样,问道:“很紧张?” 她捏着手心:“好久没上学,我怕……大家会不会排斥我?” “不必担心。”他声音一向深沉,此刻却带了丝温柔,“不会排斥你的。” 他顿了顿,加上:“你很好。” 季清荣蓦的回头望他,目光熠熠,翘着唇角问:“我很好么?” 秦慎手指微微动了动,面不改色地移开眼:“嗯,你人很好。” 加上的那个字掩了些暧昧,却多了丝欲盖弥彰。 她几乎要笑出来,从未有人说过她好,与她熟识的只说她脾气直放得开,不熟的常被她无视。也就秦慎身份特殊,觉得她好了。 到了大学门口,季清荣提着包下车,挡住即将要陪她一同进去的秦慎:“不必了,你都给了我课表,我自个儿去就是了。你去上班吧!” 他只得点头,望着她迈着雀跃的步伐进了学校,这才吩咐司机开走。 她原先是大四退学,但秦慎为了叫她跟上进度,便让她从大叁开始念起。如今正值秋季学期的末尾,季清荣骤然插班进来,虽是大学,却足以叫人侧目。 有几个女学生下了课便来找她闲谈,季清荣半真半假地回答了她们的话,心里有些烦躁。她向来不喜欢人家来八卦自己,然而这一回她注定要当八卦的中心。 秦家在上海太过出名,不说几月前当家人的那场葬礼,便是海归精英秦家独子,也足以叫人议论。 季清荣只报出自己的名字,便有家中有几分势力的学生认出了她,当即便面色有异,与开头的友好截然不同,只盯着她与同伴窃窃私语。 季清荣不用猜也晓得她们在说些什么,无非是老夫少妻、年轻寡妇一类的话,她垂下眼,实在是意料之中。 倒是有几个男学生来找她搭话,但言语间视线只在她的胸臀处游移,显得极其猥琐。 季清荣很是气闷,暗道几年过去,大学的生源竟变得如此之差。 上学 中午季清荣随着大流往食堂去,只挑了几样菜,浅尝一口,只觉学校饭堂都是一个样,难吃得要命。 她正思索着晚间是否还是同秦慎提一声午时回家吃饭,不然就凭这几道寡淡的饭菜,日日可怎么下咽。 正在此时,头顶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怎么,不合胃口?” 季清荣还未反应过来,声音的主人便已经坐到了她对面。那是个穿着大褂的年轻男孩,年约二十岁上下,满脸的青春洋溢。 她看了看,认出这似乎是同班同学。 他冲她打招呼:“冒昧打搅了!我叫石青云,上午咱们刚见过,是一个班。” 季清荣点点头,微微一笑:“你好,我叫季清荣。” “怎么了?你不适应这里的饭菜?”他继续刚才的话题,“圣约翰样样都好,唯独食堂,叫广大学子避之不及呐!” 季清荣被他逗得笑出来,便又听他说:“你这样笑才显得和善嘛!” 见她愣着,石青云解释:“你面容清冷,同学们都以为你性子高傲,不敢靠近。于是便派了我当前卫,来试探试探季小姐。” 季清荣显然没料到还有这一出,她有些不自在:“我……” 她想说自己并不高傲,但念及自己往常对旁人的态度,的确是骄横无视的,再加上自己身上诸多流言,便更不愿意去在意他人。 石青云目光诚挚:“季小姐,咱们都是同学,往后还要相处两年,可能有人让你感到不舒服,但我们绝没有坏心思。” 季清荣离开学校叁年,上学的时候也是和何韵一起鬼混,正正经经的同学情是从未体验过。现下被他说得有些赧然,只好道:“并没有怪你们。” “那便好!那大家就放心了。”石青云会心一笑。 季清荣趁着中午与他交谈,才知本届设计系只一个班,而他便是班长。这个人看起来诚恳极了,看人的目光总是十分郑重,叫她不好意思闹自己的脾气。 她这里同别人相谈甚欢,那边秦慎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原本他事务多时也不回来吃饭,今日季清荣去上学,他却鬼使神差地回来了。 从前他与她在一张长桌上面对面,他只需一抬眼,便能瞧见她轻轻嚼动的红唇。 现下她去上学了,桌上却仍旧有她喜爱的鱼香肉丝,秦慎挑了一筷子,越嚼越没味道,还以为自己是没了人陪吃饭,有些孤单。 到了晚间放学时分,季清荣背着画板,面色红润地上了车。 秦慎注意到她眉眼弯弯,手上还有未洗净的颜料,便知她今日在学校里应当十分愉悦。 他不经意地问道:“今天学得如何?” 季清荣声音里带着点小亢奋:“大家都很好,老师也很好,我学得……” 她有些迟疑,转眼望向他,却发觉他一直在看着自己。 秦慎不自在地撇开眼,捏着拳目视前方:“头一天上课,跟不上也正……” 还未说完,季清荣便打断了他:“我学得也很好!” 他眼角不自觉透出点笑意,只想总算让她有些自信,这时又听她说:“还要多谢你!” “谢我什么?”秦慎有些疑惑。 她眨眨眼:“多谢你说我好,所以我才能学好!” 他嘴角的弧度变大了几分,只是耳朵却有些烧红,道:“能学好便好。” 季清荣回到学校,同一群年龄接近的学生一起学习玩乐,只觉自己真正变年轻了几岁,也许自己就适合年纪小的男人。想到这里,她又记起那日偷听的事,当即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眼兀自欣赏车外风景的秦慎,开始苦恼究竟是勾引他好还是跟年轻的男人在一起好。 秦慎不知她的小心思,对送她去学校的决定甚至十分欣慰,完全没料到若不是因为秦家的家产,她早就偷跑了。 晚上吃饭时,季清荣少见地吃了两碗米饭,不止是秦慎,连王妈都惊到,只问:“太太!大学里头不给饭吃么,怎么饿成这样!” 季清荣正在吞饭,听了她的话差点噎到,几人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待她平静下来,显得有些委屈:“那里的饭菜实在没得吃,比嬷嬷的手艺低十个档次还不止呢!” 王妈听了有些心疼,嘴快道:“那太太还是家来吃!” 她抬眼看了看秦慎,一副为难的模样。 秦慎手指微动,想起她平日里殷勤为他舀汤,而今日自己碗里空空,当下也点了点头:“明日中午我下班顺道接你一起回来。” 季清荣喜出望外,甜甜地应了声“好”,便看碟下菜地帮他盛了满满一碗的玉米排骨汤。 王妈在一旁乐呵呵的,只笑太太比从前脾气好了不少。 而秦平却有些纳闷,始终觉得眼前这场面怪怪的。 秦慎在书房里头同别人讲电话,这时,门被扣了两下,他皱着眉,道:“进。” 来人却不是他意料的秦平,而是面色尴尬的季清荣。 他对她说:“等会儿。” 接着,便又同那人说了起来,他用的是英文,季清荣听不懂,却知道他的语气不大好。 一分钟后,他利索地掐了电话,问她:“怎么了?” 季清荣有些尴尬,右手轻轻地抠着门,垂眼道:“今日没带用具,画板颜料都是同学的,我想还钱给他们。” 她有些难以启齿:“我没钱了……” 他静静看她,只觉自己疏忽。也许从前她的零用钱都是由秦英华发放,如今他不在了,季清荣自然也就没钱了。 念及前几回她同何韵去玩,虽逛了不少地方,却什么也没买,想来也是因为囊中羞涩。 秦慎垂头在抽屉中翻找出十几块大洋,他面上带着歉意:“里头只有这些,明日再拿些给你。” 季清荣连连摆手:“不用这么多。” 他替她包在一个皮袋子里,将它推向她,道:“现下你在外念书,也许会有意外情况,女子多备些钱在身上总还是好的。” 她心里悄悄欢喜,只觉秦慎这话说到了她心坎上,便半推半就地收下了。 临了还十分“有负担”地同他道晚安,累得秦慎睡前还在思考父亲生前是否不给她钱,才使她这么低下。 误会 时间过得很快,季清荣到大学里不过念了一个月,便到了要放假的时候。不过圣约翰大学每回年末都有舞会,是让学生们自己邀请舞伴参加,没有的都不能去。 季清荣倒是不烦恼,她从前在那念书的时候参加了两次,觉得没什么意思,今年也不准备去,只是竟然还收到了几封邀请函。 她长得秀丽,身段又好,日日都穿着旗袍穿梭在一群青涩的学生中,因此在这里也算有名。只叫她意外的,那几封信里除了一些不熟的人,竟然还有石青云。 这个人青年有为,无论与女生还是男生都相处得极好,传达老师的意见时也会酌情处理,但他身上又有一股凛然正气,是个知世故而不世故的人。 季清荣有些吃惊:“怎么给我?” 她晓得青睐石青云的女生不少,且他的一些单身友人应当也需要,而她与他实在只能算是同学。 石青云咳了两声,有些少见的结巴:“我,我想你应该没去过。” 季清荣在风月场里待过,只稍微一瞥他微红的耳尖便晓得了他的心意。想到石家虽不是顶有钱的人家,但也算中上,且石青云还是家中独苗,她登时便有了主意。 只见女子微微蹙眉,有些为难的模样:“你……不晓得我的身份么?” 石青云素来厌恶封建礼教害人,更何况与她相处一月,早知她性子爽利为人可爱。他虽知晓她是秦家新丧的寡妇,但压根不觉得怎样!都民国时期了,难道还要对寡妇有诸多要求么! 他捏紧拳头,没了方才的羞赧,脸上带了几分正直:“我自然知晓!但我认为那并没有什么!每个人都是自己,不应当被外在所桎梏!” 季清荣这会儿真有些佩服他了,这个时候能这样想的人不多,她当即也收了几分做戏的心思,认真点了点头:“好,我想一想,明日回复你。” 石青云笑笑,连回了好几个“好”。 因她不乐意用书包,所以每日都是抱着书上下课。但临近期末,每日要带的书目逐渐增多,季清荣上车时不慎绊了一下,手上的书全撒了出去。 秦慎弯腰替她一本本拾起来,恰好看见那页烫金的信函,他指尖微微颤了颤,漫不经心地将它插进书里头,将它们一齐立在两人中间。 季清荣向他道谢,他只淡淡应了声。 她虽然觉得奇怪,但并未想到这里,只以为他是公司事务心情不好。 结果到了晚间,季清荣临上床睡觉时想到那邀请函,想拿出来瞧一瞧,却怎么也找不到。 她有些急了,自己虽然不大想去,但却不好弄丢了别人的邀请函,不然石青云想送给另外的人也不行了。 她找的阵仗有些大,甚至叫了王妈上来帮她一块找,主仆俩几乎将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 季清荣很是沮丧,王妈见了只劝她:“太太,不要紧,先睡觉吧,同那位东西的主人道个歉就好。” 她摇摇头:“人家的东西,怎么能随随便便就丢了呢。” “什么丢了?” 两人闻声看去,发觉是路过的秦慎,他手上拿着杯子,应当是要去接水。 王妈回:“同学借给太太的东西丢了。” 男人眯了眯眼,神情隐在阴影里,看不大清:“很重要?要不多派几个人找?” 季清荣现下毕竟还算是新丧,不好叫秦公馆里的人晓得舞会邀请函的事,听到他这话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不重要。” 秦慎点点头,语气平淡:“早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季清荣应了,待人都走了才思考要怎么同石青云解释。 到了第二日,她仍旧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秦慎见了,主动问道:“还在想昨日弄丢的同学的东西?” “是啊。”季清荣叹了口气,“对于那位同学是十分重要,我在想要怎样向他赔罪。” 他点点头,好半天才搭腔,语气里带着安慰:“若是东西贵重按原价几倍赔给他,不要担心。” 他这话说得豪气,季清荣也没法解释,只能闷闷地应是,对他递来的钱倒是照单全收了。 到了学校里,季清荣一阵赔礼道歉,石青云只爽朗一笑:“不要紧!下次再说就是了!” 只是他眉眼里尽是失望,想来是以为是借口而已。季清荣心里不虞,没时间注意他在想什么,仍在思索到底是丢在了哪里。 到了舞会那一日,季清荣提前叫了司机不必来接,因她同几位女生约好,要一同去购物。哪里想到司机家里临时出了事,下午请了假回家,放学是秦慎的车来接。 秦慎在校门口等了许久,他从前在这里读过,自然晓得今日学校里有舞会。只那一日他那见不得人的心思偷偷作祟,拿走了季清荣的邀请函,期盼着她去不了。 现下这情况,想来她应当仍旧去参加了。秦慎心里煎熬,却未曾发动汽车离开,他晓得如今风气开放,怕舞会结束她直接被人拐回家。 然而等到八点,也未曾见季清荣回来。待他失魂落魄地回了家,才发觉客厅里暖烘烘的,遍寻不到的女人正窝在沙发里同王妈开玩笑。 见他进来,季清荣十分惊异:“今日公司这样忙么?加班到现在?” 秦慎只问:“你今日没有司机去接么?” 她点点头,有些摸不着头脑:“同几个女伴相约去逛街了,坐黄包车回来的,怎么了?” 秦慎有苦说不出,只摇摇头,道:“ 没什么。” 此时天气阴寒,冬日的风又刺骨,秦慎吹了几个小时的冷风,又没有吃饭,身心俱疲。他走回房,径直躺下。 没多久,门被扣了两下,季清荣端着碗参汤走进来。 她摆到一旁的茶几上,面容上带着关切:“我想你在外头应当吹了风,便给端了碗汤上来。” 实则他进来时头发被吹得一团糟,整个人看起来也与平常的沉稳模样不同。 他道:“多谢。” 而后便拿起碗一饮而尽。 不巧的是,她出去时正好瞥见桌脚垫着的烫金邀请函。 脱轨 季清荣想到秦慎昨日的种种反常,不由疑惑:难道竟是他藏起来的么? 只是,他藏起来有什么用呢? 防止自己与外男亲密接触,让秦家遭人话柄,使他为难吗?还是他要让自己为秦英华守节,不许她有改嫁的意愿呢? 又或者……他莫不是对她有了感觉,心里吃醋才故意藏起来的吧? 联想到他今日很晚才回,又问她司机是否去接,季清荣愈发肯定,她这个继子莫不是真对她有了什么心思! 她心里一时有点窃喜,觉得自己魅力实在太大,说要勾引他竟真的勾引成功了;一时又有些犹豫,两人毕竟真是亲缘关系,这恐怕真的算乱伦。 想到秦慎临时反悔给她的股份,她有了主意,她便一直吊着他,反正碍于两人的身份,总不会点明的,还可以趁着他的情意能捞多少是多少,届时拿着钱走人,才不管他! 季清荣眼睛转了转,估摸着秦慎还躺在床上失意呢,想叫他今夜一整晚都睡不好,索性趁夜深了仆人们都去后头洋楼里休息,偷偷摸到了二楼琴房。 秦慎正闭着眼,他今日本就疲累,然而脑子里思绪繁杂,怎样都睡不着。在接了季清荣那碗参汤更是心里愧疚,深觉自己不该肆意决定她的意愿,即便有人邀约于她,也不该从中截断。 他仍在想着,便听见耳边隐隐约约的琴声。 琴房离他的房间极近,即使有隔音,也能听见一些。 他猜到是季清荣,明知道夜深孤男寡女,却仍旧忍不住前往。 秦慎推开虚掩着的门,环视一周,并未发现上回撞到他头的那盆吊兰,想来应当被她去掉了。 那女人仍旧穿着秋天的睡裙,只外面披了件白色毛绒披肩,但却显得她更单薄。 他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她不冷么。 她这回不是弹琴。 琴声从留声机里传出,是华尔兹。女人微微闭着眼,双臂轻轻举起,仿佛被无形地搂着,同人亲密地相贴起舞。 她的裙摆荡出好看的弧度,但那实在与她冰冷苍白的脚不相配,秦慎唯独注意到了那里。 他想到今日她没去的舞会,心里有些茫然,她在可惜吗,可惜自己没有参加,可惜那张被弄丢了的邀请函? 他不自觉慢慢靠近,带了点想摧毁她和谐的独舞的心思,却没想到季清荣眼睛轻轻飘移,移到了他的身上,甚至朝他伸出了双手。 秦慎没有留指甲,但捏成拳的手指仍然深深印进了肉里,提醒他不该有所回应。 季清荣心里惴惴不安,她晓得她的举动太过逾矩,这不符合一个继母该有的行为举止。但她更想知道他的心意究竟在什么程度,于是义无反顾地试探了。 没让她失望,秦慎几乎是沉默、缓慢却又不可阻挡地伸出了他的右手。 这不是她头一次拉住他的手。 男人的手掌温热,有力,完全包裹住了她的手,替她挡住了外界的严寒。 他拉住她,代替想象成为她的舞伴。 他心里有一杆称,他几乎跳过了华尔兹中所有暧昧的部分,没有揽住她的腰,没有贴她的面额,没有与她紧紧相拥。 然而当季清荣攀着他的肩膀,呼吸打在他的颈脖上,他仍然沉下了眸子。 一曲结束,季清荣主动离开他,极其淑女地向他行礼。 秦慎有些恍惚,他是被单薄的女妖勾引进了这场梦境,一曲结束,季清荣已经抽身,他仍旧沉浸着。 季清荣微微勾唇笑:“多谢你,圆了我这场梦。” 男人一时误会,脸更显僵硬,回她:“你很想去参加今晚的舞会?” 她晓得他的意思,憋着笑意,只说:“有一些。” 秦慎垂下眼,心里打定主意要找到那给她递邀请函的男人,又听见她开口:“我从前在学校时从未找到合拍的舞伴,今夜原本想去尝试下,虽没机会去,但同你跳了也觉得很合我心意。 他轻笑:“你只为了找舞伴?” “是啊。”她眼中露出怀念的神色,说的话半真半假,“我十八岁时父母为我办的成人礼,那时和父亲跳了这首曲子,后来就再也没了机会。” 她冲他眨眨眼:“多谢你。” 秦慎心里一时酸涨,想到她是家道中落才不得不当人继室,原本她也是被人宝贝着长大的千金小姐。 他没安慰过人,此刻却思索万千,极其不容易地开口:“别难过,斯人已逝,你父母一定也希望你活得快活。” 季清荣摆摆手,笑得俏皮:“我才不难过,都好多年啦。” 他无奈地笑,不由说出心里的话:“你才几岁。” 她佯装生气,眼睛横着他:“我都二十叁了!” 也许是因为这气氛,秦慎竟少见地开了玩笑:“二十叁也得睡觉,在这又冷又困,难不成明日不上课了?” 刚说完,季清荣便打了个喷嚏,抱着肩膀缩在一块。 他实在无奈,只好脱了自己的外套搭在她身上,叹了口气:“明明就怕冷,为何回回都穿这么少的衣服呢。” 她眼睛里头像是有一汪水,澄澈透明:“多谢你。” “回房吧。” 见她望着没关掉的留声机,秦慎忍不住轻轻推了推她:“剩下的我来就好。” 听到季清荣回头又谢他,他只摆了摆手,望着她轻飘飘的背影。 秦慎过去这二十八年,不是没跟女人接触过,但大多数都是浅尝辄止,从未与她们有过深交。若真按如今的情形看,对季清荣,他是头一回动心。 上半辈子不是在忙学业就是在忙生意,到了叁十岁大关,偏偏对自己的继母动了心,甚至还叫她察觉到。 他心里清楚,今日的一切已经脱轨,想来季清荣已经隐隐明白他的心意。然而她才几岁,年轻女孩可以心动,难道他也要不顾两人的关系胡闹么。 他关了灯,却仍旧矗立在黑暗里。良久,秦慎叹出一口气,捏了捏紧皱的眉头,想她还不如像一开始那般怕自己。 他决定,绝对不能再和她有所接触。 电话 季清荣前一天半夜还在跺被子,为秦慎对她表现出的沉迷洋洋自得,第二日便从王妈那里得知他清早便去北平出差的事。 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何时走的?怎么没动静?” 王妈替她倒一杯豆浆:“大少爷四五点钟便提了箱子走了,说是北平那里来了急活,连秦管家都是醒了后坐下趟列车赶过去的。” 季清荣撑着下巴,只觉得这男人遇到点什么只会躲,还不如她来得坦诚。他走了,她也不必再装了,所幸伸了个懒腰,语气里带着兴奋:“今日不去学校了!王妈,你去跟司机说一声,不用送我了。” 保姆的脸上带着犹豫,显然几月来秦慎已占据她心中的主人地位,她不敢违逆:“要是被大少爷知道了……” “哎,你放心,他近来不会问到我的!”季清荣笃定道,他现下避她如蛇蝎,想来是故意去外地收拾心情,怎么还敢问她的近况。 万万没想到,季清荣这么胡闹了叁四日,秦慎便打来了电话。 那会儿她同何韵窝在一起一起听广播,近来天气冷,她更不乐意去上学,便邀请何韵来家里陪她。她那会儿正叼着葡萄,与密友笑作一团,转眼便看见王妈脸上带着惊慌,捂着电话的听筒:“太太,大少爷来电话了,叫你去接。” 季清荣险些咬了舌头,她心里慌起来,忙轻声问:“他找我做什么?” 王妈摇摇头,她自然不知。 何韵看戏一般,甚至磕起了瓜子。为了不在好友面前丢面子,季清荣强作镇定地走过去,接过电话,轻柔地说一声“喂”。 那头静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才传来男人的沙哑的声音:“季女士,近来如何?” 他又叫回了那个称呼,季清荣不大舒服,想他去了外地一趟便想要拉开距离么?她故意回他:“大少爷,我近来很好。” 秦慎垂下睫毛,掩盖住眼里笑意。他自然听出她的赌气,他在外地几日,心却仍然留在秦公馆的琴房,直到今天,才忍不住给她打了电话。 他轻咳一声,想到方才询问过她的近况,斟酌了用词,开口说道:“司机说你近来没去上课,是身体不舒服?” 季清荣莫名其妙地心虚起来,她哪是身体不舒服,只是单纯厌学罢了。然而没法跟秦慎说这话,只得吸了吸鼻子,做出一副体弱的样子:“是,有些风寒。” 怕他不信,她又添了一句:“近来太冷了。” 秦慎顿了顿,他没点破她,只是道:“我过几日便回去。” 季清荣心里轻哼,这几日玩得疯,她甚至嫌弃他回来得早。 她笑着回“好”。 接着他便挂了电话,她握着电话迟迟没有放下来,想他平时声音虽沉,却没有这么哑,该不会得了风寒的是他吧。 何韵在一边,揶揄道:“你何时得了风寒,这几日同吃同住,怎么没有传染给我?” 季清荣尖叫一声,扑过去同她闹起来。 秦慎望着窗外,已经下起鹅毛大雪,他来时没有带厚衣服,着凉也算意料之中。 他这次来北平,一则是因为季清荣,二则是为了见旧友谈论生意的事。 钱曰文乃是他高中同学,自七年前就未曾见过,原本两家同在沪市做服装生意,几年前钱家迁往北平,产业也换了地儿。 钱家做的不必秦家差,秦慎想在北平扎根,便先从他这里下手。他谈成一笔绸缎生意,便请钱曰文去酒楼吃饭。 说笑间,他忽而谈到季清荣,话里带着不明的意味:“你那个继母,原是我的学妹。” 秦慎知晓他二人学的是一样的专业,对两人认识并不觉得稀奇。 钱曰文继续说道:“她从前在学校时飞扬跋扈的,见了谁都是不屑的样子,叫人看了来气。她十八岁时便大闹了百乐门一通,那会儿在咱们圈子里极出名。” 他不知道这事儿,他虽查了季清荣的背景,却从未叫人查她从前的事。 秦慎甚至不信,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一副温柔懦弱的模样,怎么会飞扬跋扈。 钱曰文闷了口酒,嗤笑一声:“哪知过几年便用手段当了你爸的情人,居然还上位成功。” 他微微皱了皱眉,对他话里的轻视不喜,淡淡道:“并非如此。” 年少不更事时家里便破了产,身上又背着贷款,她若不这样,不知如何才能活下来。 钱曰文稀奇地看他一眼:“你怎么替她说话,她可是占了你母亲的位置。” 他家里也有一位继母,因为夺走了他母亲的位置,叫他极其厌恶。 秦慎只道:“事事都有两面。” 他轻哼一声:“你可不要被那女人蒙蔽了,她以前在校时几乎几天就换一个男朋友,又因长得不错,虽总有人被骗,却仍有蠢货往上扑。” 他见秦慎已然沉下脸,只得补救一句:“自然不包含秦伯父。” 男人端坐着,舌头顶住上颚。他眼里的季清荣从没有跋扈的时候,她要么眼里戴泪,要么只会柔柔地笑。他想起头一次她对他冷脸,是因为他话里话外指责她不自重。 他自酒局回来,便着人去问家里的情况。出乎意料的,秦平无奈回复:“太太这几日都未曾去上学,请了何小姐家来一起,但倒是没出去过。” 秦慎低头签完一份文件,问:“钱曰文说的是真的?” 秦平觑他神色,斟酌着回答:“太太有时有些执拗,但多数时候都是好的。她大学里的事,老爷叫我们查过,他知道。” 那便是真的了。 他手里的钢笔一顿,在纸上划出一道痕迹。 接着便有了那通电话。 他以为季清荣虽胆怯怕事,但至少真诚。今日却给他当头一棒,几乎人人都知晓的事,他却一点儿也不清楚。 这样想来,她从一开头就在用她的伪装迷惑他,让他以为她不过是个孤苦的女人。 他完全被她迷住,即使听到她的谎言,却仍旧觉得那没什么。 撕破 季清荣听说秦慎过几日便要回来,第二日便又回去上课了。她听电话里秦慎语气不大对劲,直觉要回学校应付一番。 她几日没来上课,石青云心里对她不一般,早就忧心于此,但碍于周遭同学太多,不好上前询问于她。终于到晚间放学,他寻了机会,上前问她:“你身子如何?病可重?” 季清荣惊诧地望着他,没料到他会关心自己。但想到上次他递给自己的那封邀请函,心里有了猜测。她原本便有心思要改嫁,只是中途因为股份的事扭转了心意,近日秦慎骤然冷漠对她,她的心思便又开始活络了起来。 石青云是家中独子,他父亲又掌握军政要事,比之秦家亦是不差。且石青云年岁与她相当,比之奔叁的秦慎更合适。 她面上带了笑,露出孱弱之态:“没什么要紧的,歇了几日已有几分好转了。” 石青云放下心来,只道“那便好”。 他见眼前女子目中微波流转,对他似是也有几分心意,不由心下一软,脱口而出:“外滩新开了家餐厅,等放假了你可愿随我同去?” 他这话问得唐突,季清荣只微笑不语,他便觉得自己太过心急,连连摆手解释:“我,我只是想同学间多交流……” 石青云脸上一片红色,这理由,他自己都不信。 哪知季清荣歪了歪头,竟然真的应下来:“好呀,你哪日给我个准信,我一定去。” 得了心中女神的首肯,他一时激动,望着她的眼神中更是一片火热之色:“好!那就说定了!” 她与石青云笑着道别,转眼便上了家里的车。 青年则站立在校门口,脸上挂着傻笑,忽而觉得浑身发冷,抬眼望去,竟是一黑色大衣的男子正阴沉地望着他。 他莫名瑟缩一下,好奇问道:“兄台认得我?” 男人不说话,只拎了手上的行李箱,上了另一辆车。 这男人正是秦慎。他自昨日通话后便买了最近的车票赶回来,也是凑巧,刚到大学门口便瞧见季清荣同一青年言笑晏晏地交谈。 她仪态大方得体,绝没有他面前的胆怯。又听女人轻易答应他的邀约,心里妒火几乎要将他烧着,却什么也没法做。 他坐在车上,只觉额角愈发痛,便命司机开往家中。哪知到了大厅门外,便听里头两个女子正肆无忌惮地谈论他。 “荣儿,你真要放弃秦大少爷了么?”说话的是何韵,季清荣今日虽去上学了,但因她赖床,便又在秦公馆逗留一日。 女人懒懒地开口:“什么放弃不放弃的,如今不过是有了更好的选择。” “你说那个石青云?”何韵露出不赞同的神色,劝道,“他家里虽在政界有些名声,但到底不如做生意的家底雄厚,何况石父迂腐,必不会同意他娶你进门。” 季清荣望她一眼,奇怪道:“哪个说我要嫁他了?” “嫁给他那等家庭,无异于自断臂膀。我下辈子还要自在地过,怎么可能要同他来真的。不过是逗他一逗,捞些油水罢了。” 何韵稀奇道:“捞油水?他家能有什么油水?你不如就近取材,捞一捞秦家的油水!” “你不晓得,我上回听到秦慎反悔了要予我的那些股份,他精明如斯,我怎么捞得到。” “你那会儿说我能勾引他,我便试了试,可是那男人,稍显手段便吓得屁滚尿流,几日不同我说话。” 她发出一声叹息:“没意思,实在没意思……” 还未等她叹完,门忽然被人推开,方才她们口中的主人公正矗立在那,面色淡漠,显不出什么情绪。 季清荣心口一跳,攥着毯子的手骤然握紧,刚要开口便被男人打断:“何小姐,更深露重,秦某不送了。” 何韵吓得脸色苍白,背后说人却被当场抓包,更何况对象还是如今权势愈大的秦慎。她急急起身,顾不得密友的眼色,足下生风一般跑了出去。 季清荣望着男人逐步靠近,心里愈发怯然,竟然不自觉向后挪动。 她此刻倒后悔不该因为自己要讲体己话,而将一干奴仆全都遣到屋外,否则此时若有人在一旁,也叫她安心不少。 男人没戴眼镜,黑色的眸子愈显深沉。他捏着季清荣的下巴,不怒反笑:“你是蓄意勾引我?” 季清荣被捏得下巴痛,却因不知他究竟听了多少,仍然抱有希望,当即眼里蕴出水雾。瑟瑟开口:“疼……” 他静默半晌,虽不曾放开手,力道却轻了几分。 季清荣正要放下心来,又听他沉声嘲讽:“若是给你钱,怎样的疼都受得了吧。” 她这下晓得了,秦慎即使是未听全,却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反正都暴露了,也不差她再装模作样了。季清荣当即掀开眼皮直直地望向他,话里带着不屑:“是啊,可惜你言而无信,你的钱,我不要了。” 秦慎怒极反笑,手逐渐下移,改为掐住她的脖子,另只手拿出一份文件摆在她眼前。只见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着华通公司的股权转让声明,签的正是他的大名。 季清荣瞳孔放大,不敢相信。 他那日不曾应答秦平的提议,尔后几月更是未曾提及,她便真的以为他毁约了。 只是现下后悔也无用了,左右被他知晓了,她翻个白眼,不要命地说道:“怎么?瞧我不是你心中的继母小白花,想象破灭了?想杀了我?” 秦慎冷笑,将文件甩到一边,只道:“你倒是会装,这几月可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为了钱,应该的嘛。”她眼睛露出不屑,又道:“你既然发现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便赶紧与我放开,我趁早从你秦家滚蛋,自去找我的去处。” 男人意味不明:“你的去处?继续将自己卖出去,当哪一位的继母么?” 她眼中有怒火,双手十指根根掐进他的手臂中,口不择言道:“是!我方才所说的石青云,便是我瞧好的下家!我就是要到他家去做续弦,正好勾引他们父子俩!” 秦慎手中力道逐渐收紧,眼中愈发冷:“好!你要钱,我便给你钱!勾引我,你也算是成功!” 头一次(h) 秦慎很轻易地捞起她,将她甩到自己的肩上。 这姿势极其别扭,季清荣两条白花花的腿被他扼在手中,留下了红色的印记。 女人愣了愣,肚子硌在他的肩膀上,突突地疼。她捏住他的外套,复又狠狠捶了几下:“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秦慎不理她,如同抗袋大米一般将她轻易带到楼上,推开门把她扔到床上。 他动作算不上轻柔,季清荣被扔得弹起来,在床上呆了几秒钟,她眼中冒出火气,放声大骂:“好你个秦慎!居然敢这么对我!” 秦慎原本还心中犹豫,他被她欺骗良多,可以说,一直在她的手心里。他自知两人身份,此刻既然知晓她的真面目,应当抽身离去,将她彻底赶出秦家大门。然而见到这女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几乎气得脑子都不清醒,上前捏住她的肩膀:“我怎么不敢?你都敢勾引继子,我怎么不敢?” 季清荣皱着眉,抬起腿就踹他:“我勾引你关你屁事!我爱勾引谁就勾引谁!” 秦慎被她气笑,躲开她毫无章法的攻击,两只腿压住她,几乎是紧紧贴住她:“你勾引我,我上钩了,如何?” 她眨了眨眼,虽晓得这男人心中对自己意动,但听他亲口承认还是不一样的感觉。她挑了挑眉,露出狡猾神色。 秦慎知自己失言,额角突突地发疼,他明白自己不能再与她纠缠下去,松开她的手就要离开。 季清荣哪会让这样的好机会逃走,她揪住他的领带,将他重重地扯回来,头向上仰,成功与他唇贴着唇。 秦慎比她还要无措,他想推开她,却被她牢牢勾住脖子,怎样都起不来。其实凭借他的力气,想走不是难事,只是她的嘴唇,实在太过诱人。 他知晓,她向来是会涂唇彩的,或粉或橘,在她的嘴巴上显露出极好的颜色。现下这颜色被他含在嘴里,散发出淡淡的橘子香。 他二十八年间从未与人这样近,因此季清荣倒还占了主导地位。她闭着眼,开始试探性地伸出舌头描摹他的唇瓣。 男人不肯张开嘴,她便也不着急,只是轻轻啃咬他的嘴唇。他支撑不住,微微离开一些:“别胡闹……” 正巧,季清荣追逐上来,极轻巧地钻进了他嘴里。 秦慎微微颤栗,一双大手紧紧扣着她的肩膀,想要推开又无力。 女人在他的嘴中嬉戏,只是轻轻吮吸他的舌尖,他便心里跳得极快。 他哪里也不动,像一块木头一般,季清荣有些不满,微微离开他,两人嘴中一根银丝被拉长,显得尤为暧昧。她咬住他的上嘴唇,含糊不清:“快点啊……” 她没明说,秦慎却懂了。 他的喉头上下滚动,手握住她的颈脖,汹涌地吻起来。 本就是男上女下的姿势,方才为了防止被她踢到,腿又间隔在了她的双腿之间。季清荣微微磨了磨,只觉得腿心似乎有些湿润。 秦慎一时吸着她的舌尖,一时咬住她的唇瓣,这些都是她方才的手段,倒被他学了个透。 她夹住他的大腿,用力翻到他身上,脱去了身上的披肩。 他父亲在世时虽才五十,但常年有心脏疾病,对娇妻有心无力,她身子早旷了许久。如今被他勾起了兴趣,哪还有再忍的道理。 秦慎睁开眼,喘息着侧过脸去:“别这样。” 季清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噗嗤”一声笑出来,毕竟他这个样子,实在像是被恶霸强上的小媳妇。 她也喘了几声,握住他的手往自己身下送,咬他的脖子:“我就要这样。” 秦慎手指微凉,就这样被她送进了她的身体里。他只觉得自己的指头被包裹进了一处极其温暖的巢穴,里头的软肉挤压着他,叫他忍不住往里进。 他睫毛微颤,问:“这么想要?” 季清荣眨着眼,喉间发出轻哼,不回答,只是带着他的手慢慢抽动起来。 穴中慢慢流淌下汁液,沾湿了他的整只手,渐渐的,季清荣的手没再动,秦慎自己动了起来,甚至越来越快。 他抠挖着她的嫩穴,原本他学东西便快,情事上也不例外。无需她提醒,他便又加了一根手指,挤开里头那层蠕动的肉。 手指毕竟细长,季清荣觉得不过瘾,脚指头挠了挠他的腰侧,去亲他的喉结,娇娇地叫:“要大的。” 她什么都敢说,秦慎并不意外。 然而这女人太过勾人,他并不打算一次性满足她。他抽动的速度愈快,终于拨开了层层软肉,找到一处叫她水流得更欢的地方,狠狠按了上去。 季清荣没防备,脚尖绷直,嘴巴重重咬在他的脖子上,嫩穴快速地收缩起来,已然被他用手插到高潮了。 她微微喘着气,脑中仍然空白,但却又自觉地坐在他手上动了起来。她“咯咯”地笑,重复刚才的话:“要大的。” 秦慎的分身早已挺立,若不是他的手掌罩住了她的腿心,恐怕那根坚硬的东西早已戳进了她里面。 季清荣双手如同灵巧的蛇一般钻进他的裤子,极精准地握住他的小兄弟。 男人尺寸惊人,她一手环绕,仍不能完全圈住。她眼中出现渴求神色,一只手上下撸动,一手轻轻地抠他上头的眼。 秦慎的大腿紧绷,终于忍不住,将她重新压在身下,“啪嗒”一声打开皮带的扣子。 季清荣连旗袍都没有脱去,只是被掀起来,尽数堆在她的肚皮上,底裤被拉到膝盖上,腿心还被秦慎抓在手里。 男人眼眸微沉,握着分身想挤进去。然而他到底是头一回,越是心急越不得进入。 季清荣咬着下唇,微微抬起身子,代替他圈住他的阳根,分开自己的两片肉唇,抵在穴口,慢慢探了进去。 刚一进去,两人都叹了一声。 季清荣是胀的,她与他的尺寸实在不匹配,只进去了个头都觉得撑极了。 而秦慎则是爽的,层层软肉挤压着他,逼得他额角冒出细汗,想要再往里进,却忘记自己头一次的身份,一个不留神便直直射了出来。 两人都愣住了。 没心没肺(h) 秦慎的分身被挤出了她的穴,呆愣愣地耷拉着,甚至因这没心没肺的女人的笑声而轻抖了两下。 季清荣笑得微微发颤,她接连咳嗽了两声,因为这场闹剧,脸色变得愈加红润起来。 男人黑着脸,重新掰开她的双腿,将又硬起来的阳根抵在她的穴口,趁她还笑着,径直闯了进去。 “呃——”季清荣轻叫一声,她里头忽然一胀,紧紧地裹住那柄利器。 她掀开眼,脚尖抵着他的下颌,皱眉道:“不舒服。” 秦慎俯下身,正好将她另一条腿也扛到肩上,咬住她的唇:“谁要让你舒服?” 话虽如此,他动作却轻柔了许多,缓缓退出一些,复又插进来。 因为她的双腿都在他肩上,这姿势使他进得极深,冲撞间,两颗沉甸甸的囊袋拍打在她的腿间,白嫩的肉上泛起红色印记。 媚肉将阳根全然裹住,她那里又紧又嫩,清液使甬道变得润滑,加之他方才射出的精液,一时让他进出得愈发畅快。 季清荣见他舒服了便不甘心,翘起脚趾挠他的下巴,嘟起红唇:“亲亲。” 秦慎心里一紧,一面心动一面想到他二人的身份,一见她那双明媚的眼睛便更加难堪,索性伸出手掌笼住了她的上半张脸。 她岂是那样好打发的,娇声叫道:“秦慎,亲亲我。” 他倏地一麻,如同被女妖迷住了心神,脖颈被她的脚丫勾着,慢慢地俯下身,薄唇离她只有一厘。 季清荣感觉到他的鼻息,轻轻张开唇,伸出舌头蜻蜓点水般舔了他一口。 那一下舔在他的嘴角,正要收回去,男人猛地含住舌尖,唇舌有力地裹吸起来,像是要将她的软舌嚼碎了咽下去。 秦慎在她的嘴里攻城略地,舌尖掠过贝齿,激起一阵酥麻。两人吻得愈发激烈,“啧啧”的亲吻声愈发大。 他捂她眼睛的手渐渐变得无力,从脸上滑到下颌,温热的掌心罩住她,握着她的后颈将她全然压向自己。 季清荣的眼睛睁开一条缝,里头露出得意,不料秦慎的黑眸一直睁着,深沉地望向她,正好捕捉到那抹快意,他似恼似无奈,压着她的手愈加用力,像要将她拆吃入腹。 他只顾亲她,她却不乐意。他的欲根埋在她体内一动不动,只是堵着,里头水也流不掉。季清荣错开他欲要继续吻的唇,轻喘着气:“动一动……” 秦慎摸了摸她的脸颊,如她所愿地挺动了劲腰—— 只一下,他便撞到了最里端。她人纤瘦,小穴也是如此,他全部堵满,仍有一段在外头,但吸力十足,里头层层峦峦,媚肉一下下地挤压着他,像是又想将精水吸出来。 秦慎喉结微动,控住精关,双手捏着她的肩头不断进出。 每插一下,都让她穴芯酥麻,嫩肉追随着他的利刃,无论是进还是出,都紧紧地含着,分也分不开。 “嗯啊——秦慎——”季清荣素来不会压抑自己的欲望,叫声愈娇。她迷蒙地望着他,身上不断挺动的男人面容俊朗,平日里总是平平淡淡,连笑也少见。此刻自然也没笑,却是紧皱着眉头,眸色深不见底,将她卷进沉沉地漩涡中。 她有些晕乎:总觉得秦慎似乎长得比电影明星好…… 他闷哼一声,顶端磨着方才按出水来的软肉,一下撞得比一下重。 她叫得更欢:“呀!秦慎……好舒服……哼!” 秦慎耳根绯红,秦公馆装修豪华,隔音自然也不差,不怕叫旁人听见。只是她叫得这般肆意,仿佛完全沉浸其中。 他一愣神,动作便慢了下来,季清荣不满:“继续呀。” 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妖精——他叹出一口气,沉下腰开始用力。那处软肉早被撞得发麻,花液源源不断地喷向他的肉根,又润又暖。 季清荣嘴上能言善道,又爱逞强,却是敌不过他,终究还是先一步吹了潮。他拔出来些,欲根被沾得水光发亮,便是两人的腿间,亦是湿淋淋的。 秦慎的额角绷着,纠结良久,一望她餍足的小脸,仍是破了功——他垂下眼又插进去,抿着唇愈加用力。 季清荣方才已泄出来几回,这次穴里已是十分酸软,他插进来便裹着不让出去,拔出去嫩肉便跟着一起被拖到穴口,红艳逼人。 她舒坦了,只觉小腹一阵抽动,似是又要来一回,而身上的男人仍是压着她埋头苦干,没有半分方才初哥的羞赧。 她咬了咬唇,只觉若是再继续恐怕明日莫想再走路了。 索性脚勾住了他,脚趾轻轻蹭着他的腰窝,在他嘴角哼哼:“秦慎,好没好呀?” 她一向没良心,舒服了便不管他了。秦慎眸色愈深,加快速度,抽插间几乎变成了残影,有力地撞向最里端。 季清荣唔唔啊啊地叫着,眼睛翻白,轻吟一声,穴肉紧缩起来。几乎是一瞬间,嫩肉缠紧了他,让他腰眼一麻,终于忍不住,直直地喷射出来。 两人胡闹了大半夜,此番过后,都闭了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季清荣醒来,身子已经被收拾妥当,且被送回了自己的房间。她眉梢含笑,一夜餍足使她心情愈加快意,待精挑细选了衣裳下楼,便又听说秦慎跑了。 用“跑”这个字自然不大恰当,在王妈等人的眼里,是季清荣惹了他生气,将他气走出差。毕竟,昨夜人人都瞧见秦慎一身怒气,而何家小姐又狼狈地逃出。 今日看见她面色红润地下楼,王妈反倒松了一口气,想大少爷幸亏没有朝太太动粗。 秦慎居然又跑了!季清荣咬牙切齿,恨这个男人始终不敢直面自己的感情,但凡遇见什么事都要先躲避一番。 她闷哼一声,待独自吃完了早饭,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他既然喜欢跑,那自己便再逼得他跑回来! 当日下午,秦公馆便传出了消息。道是秦家大少爷将至而立,他的继母预备为他选个妻子,一时间,沪市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找了媒婆上门。 无他,只因秦家在商界占了大头,秦慎又是当今主事的人。他年纪虽大了些,却是洁身自好,素来没什么桃色新闻。便是留洋七年的经历,也为他又渡了一层金身。 归来 待秦慎知晓这个消息,家里已聚齐了沪市最排得上号的五位媒婆。她们险些大打出手,只为争夺哪一个先安排相亲的位置。 季清荣掰着手指头算,听闻秦慎又跑去了北平,他昨日清晨走的,现下应当已经晓得了,待明日为他安排好第一场相亲,他正好赶上! 她唇边漾起浅笑,几乎遮掩不住眉宇间的快意。 王妈侧身贴过来,小声试探:“太太,这样不好吧。” 大少爷独掌家中大权,虽不似老爷那般说一不二,但恐怕也不是那样好拿捏的。更何况是婚姻大事,太太前日才惹他生气,怎么今日又开始乱来。 季清荣扬起眉:“我是他继母!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决定有什么不可以——” 她的话哽在喉咙里,只见风尘仆仆的男人推开了门,连脖上围巾还未来得及解开,便黑眸沉沉地望向她。 她心里略微有些慌张,他动作哪来的这样快,计划才一半,他怎么就回来了? 此时倒想不到正是为了逼他回来想的法子了。 一群叽叽喳喳的女人立时停了下来,齐刷刷地望了过去。这一看,眼中不免都带了惊艳之色。人都言秦家大少乃是经商奇才,却未有人说过他长得这般俊朗,一副好相貌,身量又高大,家世还好,妥妥的钻石王老五! 几乎是同时,几人朝秦慎挤了过去:“秦少爷!” 秦慎往后稍稍退了一步,眼睛瞥向坐在沙发上的季清荣,这会儿坐得端正,方才嘴里还洋洋得意地说自己是继母。 秦平把几人隔开,劝道:“我家少爷方才出差归来,几位稍安勿躁……” 哪里是出差归来,分明是才下了火车,还未到北平的商行,一听这个消息,便又买了下班车票又赶回来。他这般折腾,幸好没叫上秦平一块,不然要叫年过半百的老人家累坏。 秦慎面色淡淡:“我先去收拾一番,诸位自便。” 季清荣正以为自己躲过一劫,又听他道:“季女士,烦你过来,我有话要说。” 霎时,所有人都望向了季清荣,她自己亦是如坐针毡,虽不想起身,却在人前迫于无奈,咬着唇跟了上去。 众人望着她的背影相视一眼,猜他们继母子看上去没那样和睦,该不会这场相亲并没叫秦少爷同意吧! - 秦慎走至二楼,并未回房,推开书房将她带进去。 他额间有些微痛,上回在北平染上的风寒还未好全,这两日又乱跑了一通,似乎更为严重。 那日他清早醒来,知晓自己做了错事,将她清洗了一番便送回了房。不提他颤着手将她穴中浓精抠出,便是只抱着软和娇小的她,心也跳得厉害。 长这么大,头一回闯了这样的祸事,即便无人发现,他们二人也终究是乱了人伦。慌乱之下,他来不及反应,匆匆便买了车票遁走。 逃自然是逃不掉的,譬如现下,季清荣便给他弄了个更大的烂摊子出来。 他一回身,便被她凑近的身子慌得往后退却几步,按下乱跳的心,正要开口,忽听她道:“你为何自己跑了?” 季清荣长至这么大,先发制人乃她用得最娴熟的手段。虽是她理亏在前,但先问出口,总是没错的。 果然,秦慎被她问得一哽,见她又凑上前,不得已按住她的肩膀,沉声道:“离远些。” 她有些气恼,才下了她的床便翻脸不认人!虽然她勾引他在先,但那还不是因为他自己定力不够么! 她用手覆住他搭在她肩头的大掌,仿似挑衅,眸中又带着不易察觉委屈。她睫毛轻颤,开口:“你将我自己扔下,是把我当做卖身的妓子么?” “并非。”他打断她,喉咙哑得厉害,叹了一口,解释道,“我咳嗽愈重,你离远些,莫要被传染。” 原来是这个意思……季清荣将他的手握在手里,确实冰得厉害。 他心里漏了一拍,狼狈地偏过头去,想抽出手却没成功。 那女人双手捂住他冰凉的掌心,凑进自己的唇,缓缓地呵着热气。 她这般会拿捏人心……秦慎心中微微酸涩,手轻颤了下,却舍不得拿出,只让她为自己取着暖。 季清荣的唇贴在了他的手背,粉色的唇印留下,又渐渐往上。 不知不觉,秦慎已跌坐在椅子上,她几乎坐在了他腿上,觉得他身上寒气逼人,冻得他都有些冷了。 但这个男人,欢好一场便把她自己留下,回来又那般吓唬她,她一定要扳回一局! 她的藕臂勾住他的颈脖,唇贴在他的嘴角,轻哼:“秦慎……” 男人呼吸急促起来,他逃不过她这样的手段,想起身却又没力气,只得狼狈躲闪着,轻咳几声:“仔细传染。” 季清荣吮住他的下唇,“啵啵”地吸了几口,娇声:“我不怕。” 秦慎转眸望向她,想她确实诸多狡猾。以往装柔弱时一口一个大少爷,现下为了勾他便直呼其名,还是这样的温软语气,真是……好心计。 只是这样的好心计,他却是受用无比,且沉浸其中。 秦慎微叹一口气,抬手握住她的后颈,薄唇欺上前吻住了她。 季清荣眨了眨眼,得意极了,勾着他脖子的手愈紧,柔柔弱弱地让他吃着自己的唇。 他还说有话要说,只是现下却吻着她不松口,恐怕连原本要说的话也忘了吧。 他吮吸着她的红唇,将她才上的口脂尽数吃进嘴中,直至薄唇上染上红色才停下,错开她又咳了几声。 季清荣良心发现,这人似乎病得确实厉害。 她眼睛转了转,又充当起了贤妻良母:“很难受么?我去替你拿药来?” 他的手还揽在她腰上,下巴搁在她肩上,半阖着眼放空。确实有些难受,亲吻一场,人更加晕乎。 只是她被自己亲肿了嘴巴,眸子里也是水色淋漓,这般出去,哪个看不出来有猫腻? 秦慎的头又开始痛,一时想不出旁的法子,只得道:“再待会儿。” 季清荣“嗯”了声,手柔柔地圈着他。 我娶你 季清荣素来不是喜静的人,安分了没多会儿,她便开始作起来:“你还没说,怎么自己跑了?” 她嘟着红唇,状似抱怨,实则眸子紧紧地盯着他,叫秦慎一句话也说不出。 说什么?说他前夜太过冲动要了她的身子,而后清醒落荒而逃? 他一向坦荡,未曾料到栽到自己的继母身上,做出这样没骨气的事。 季清荣不依不饶,她年岁比他小,但情场经历却是比他丰富得多。你来我往,你逃我追,她一套小心机用得炉火纯青。她的脸埋在秦慎的颈窝里,鼻尖蹭蹭他,问:“说呀,是不是要始乱终弃?” 秦慎揽在她腰间的手顿了下,哑声道:“没有。” 哪里来的始乱终弃,继子能对继母始什么乱,终什么弃。 她抬起眸,眼睛湿漉漉的,不让他回避:“那你是不是想着要把我丢掉?” 他黑眸幽深,看得季清荣也没底起来。对方到底比她大了五岁,阅历又那样丰富,纵是对她有些意动,怎会轻易被她拿捏住? 秦慎把她没骨头似的身子拎起来,推她出了怀里,女人正要委屈,忽听他道:“我娶你。” “?”季清荣懵住,耳边传来的叁个字叫她几近迷糊。他、他在说什么呢!怎么就要娶她了?! 若是他真的娶了自己,那她季清荣岂不是要被整个沪市的人戳着脊梁骨大骂么!虽然平素也没少被骂狐狸精,但这哪能一样!现下这个时代,哪家子承父妻?!实在是荒谬! 许是季清荣脸上的表情太过惊悚,秦慎觉出了几分,他手捏成拳抵在唇边,又是轻咳几声,眉宇间带了深深的疲倦。 他道:“你我已经这般了,再没别的法子了,此事你不必再管。” 季清荣心里气恼,他倒还霸道上了,她原本就只想在他那里捞些银钱,何必要赔上自己的一生。正要开口,却被男人打断:“你在这里待着,我出去叫她们离开。” 说罢,他缄默离去。 他上半生循规蹈矩、顺风顺水,唯被她迷了心神,做出出格之事。只是既然做了,自然要承担下来。 秦慎来到大厅,道:“诸位早些归家吧,秦某——” 念及她方才不大情愿的神情,沉声道:“已有了未婚妻。” 众人惋惜之下,只得相携离去。却又暗自猜测,秦太太这样插手继子的婚事,想来应是被好生教训了一番。 季清荣一个人在书房里思索,她觉得秦慎实在是太不对劲。她以往遇见的那些男人,虽都被她迷得五迷叁道,但还未曾像他这样说要娶她。便是他已逝的亲爹,也是因为她那段时日不大安分,才把她接回来秦公馆看着,而后才娶了她。 她觉着奇怪,怎么爹是那个性子,儿子却浑然不同。 直至秦慎叫她出来吃饭,她才一脸凝重地走到了餐厅。 王妈不知两人间是什么情况,只偷偷注意着秦慎,悄悄对她说:“太太,你忍着些,莫同大少爷闹脾气。” 以往老爷在的时候没人惹她,现下这个家是少爷做主,她怎么就是不知晓忍让呢, 季清荣兴致缺缺地点头,她确实该忍让些,不若摸不清秦慎的路数,总被他牵着鼻子走。 那边男人落了座,见她一粒粒地挑着米,眸子沉了沉,却未吱声。他现下心里待她虽是有些特殊,但到底是因为那夜意外所驱使的责任感。他要娶她那话,虽是一时脱口而出,但却是认真的。 她正舀汤喝,秦慎忽然道:“明日你随我出门。” 季清荣眨了眨眼,有些没反应过来:“我?” 他低低应了一声,用餐巾擦完嘴,淡然道:“明日有个拍卖会,你随我一道。” 季清荣皱了皱眉,心里不大乐意,这大冷天,她更愿意窝在家中。更何况好不容易放假,哪个想跟着他去生意场上。 只是见男人轻轻咳嗽,心里莫名生出不忍,撇了撇嘴:“好。” 秦慎“嗯”了一声,起身离去。 季清荣神色莫测地盯着他的背影,深觉他不正常。她用筷子戳了半天碗,苦思许久,终于站了起来,问道:“嬷嬷,西药在哪儿呢。” 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讨好他,先捞些钱财,再打消他那个疯狂的念头。 她捧着一杯温水敲秦慎的房门,正要进去,男人已开了门面向她。他身上穿着浴袍,应是方才洗完澡,身上往外冒着热气,比在书房里的凉气好上许多。 他挡在门口,莫说里头了,便是连自己的身上都捂得严严实实,除了一截脖子,哪儿都没多露出来。 季清荣暗暗翻了个白眼,不知他又怎么了,只将手中药片递给他,低声道:“吃药。” 秦慎觉出她有些别扭,却有些无奈。纵是他现下决心娶她,但两人也需注意距离,再不能发生像那夜之事。他几次失控,皆是因为离她太近。 他伸手接过,声音仍有些哑:“好,多谢。” 犹豫了会儿,见她盯着他不语,开口说道:“快些回房吧,夜里凉。” 季清荣幽怨地看他一眼,垂下头,颇有些失落。 秦慎没谈过恋爱,为人又老成,明知她不虞,却不晓得该怎样哄。想起她亦是好心给自己送药,一时有些不忍,叫住她:“等会儿。” 她抬起眸,眼里亮晶晶的,有些欢喜的意味。 哪料到他僵硬极了,半晌才挤出一句:“早些睡,明日要起早。” 季清荣瞪他,左右望了望,径直往他身上扑。秦慎要接住她,慌忙中扔了水杯,张开双臂扶稳了她。 那杯子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一瞬四分五裂。 声音顺着传进楼下佣人的耳里,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慌忙往上跑。 季清荣趁机用脚把门勾起,赖在他怀里不让他动。 外头的人敲门:“大少爷?” 秦慎低低咳了一声,见她眸中带着得色,无奈应道:“无事,杯子碎了。” 怀中女人似一只狐狸精一般,带钩子的眸子冲他眨着,指尖比在唇间,作出“嘘”的手势。 几分真心 秦慎无奈极了,身上的女人如同八爪鱼一般死死扒在他身上,两条腿挂在他腰间,穿着的旗袍被她这姿势绷得紧紧的,向上卷去,几乎露出了里头小裤的蕾丝边,实在是不大雅观。 季清荣平素多在意自己的形象,现下却管不上了。这人自以为他多么冷静自持,她偏要打破他身上的假象,勾得他性情大变,气死他! 他不敢用手去托住她的臀,只握着她的细腰,哑声道:“下来。” 她眼睛转了转,不搭他的话,只轻飘飘说道:“下面都是玻璃,会刮伤我的脚。” 秦慎下意识低头看了看,她一双小脚白嫩纤细,脚趾圆润可爱,地下确实都是碎开的玻璃,若是刮伤了她—— 他抿了抿唇,索性转了个方向,示意她这里可以下脚。 季清荣瞪他,哼唧:“地上冷,会冻到。” 这会儿又怕冷了,赤脚邀他跳舞时倒是没知没觉。 秦慎暗暗叹了口气,带着她向床边走。 他是太高估自己的定力了,只五六步,身下孽根便被她磨得硬起来,顶在女人的小腹上。她本就穿得单薄,又跟他贴得这样近,几乎紧密无间。她胸前两团软肉抵着他,随着走动不断地晃动,腿心胡乱磨着,蹭得他身上起火。 他深吸了口气,而后疾走了几步,阳根便撞向她,让她微微哼出了声。 她眼眸微湿,娇中带怯地望向他。 秦慎移开视线,极力抑制住自己,颈脖处都凸起了青筋。他将季清荣放在床上,想抽回手,却被她勾着脖子离不开。 她直接而大胆:“你撞疼我了。” 男人的眼神一瞬变得幽深,牢牢地锁着她,叫她忍不住浑身发软。 季清荣咬着下唇,半是纠结半是期待。虽然她只是想逗一逗他,但是若秦慎想,她也可以的…… 哪知他扼住她细细的腕子,把她推倒在软软的床铺上,而后迅速地将她裹成了一个巨大蚕蛹。 她愣住,哪儿都动不了,气急败坏:“秦慎!” 他面色也不大好,黑眸沉沉地瞥她一眼,抱起她要往外走。 他接受不了她这样放荡大胆的勾引招式,即便他决心要娶她,他们也应当慢慢来。 季清荣威胁他:“你再动一步,我就大叫‘非礼’!” 索性他们现下这个模样,一个身着浴袍,一个被裹在被里,孤男寡女,说不清道不楚,她倒要看看秦慎届时怎么解释! 秦慎停住,复又把她放回去,沉声道:“你想怎么样?” 季清荣要被他气笑,嘴巴机关枪一般地突突:“是你自己要了我的身子,下午还亲了我,这么短的时间便翻脸不认人了!你还问我想怎样?!” 她眼圈有些红,似是委屈。 她一弱势,秦慎便不知怎么办,只得坐在床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放软声音:“入夜了,你该回房睡觉了。” 她费力地滚到他身边,鼓着嘴:“那你先把人家放开。” 秦慎伸手将她从被子里捞出来,不防又被她缠住,甚至倒在床上。这回他也不挣扎了,任由女人骑在自己的身上,无奈极了:“别这样。” 季清荣弯着眼睛看他,只觉这个继子极为纯情,连嘴都还未亲呢,耳根便红了一片。 她屁股坐在他腰上,胡乱扭了扭,而后俯下身子贴近他:“哪样?亲也亲了,睡也睡了,别哪样?” 她说话素来大胆,秦慎那一夜便领教到了,只他性子里带着古板,一听她说这话便躲闪了眼神,道:“不合适,等我们结婚以后才行。” 季清荣差点捧腹大笑,何种年代了,他居然还恪守结婚后才能亲近那一套。这人分明留过洋,怎么这样传统。 再说她才不要跟他结婚。 她贴近他,微微张开红唇。他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只觉她的气息越发近,将将要到自己的唇时,又陡然停住。 秦慎隐去心里那点失望,眼睫乱颤:“下去。” 季清荣弯了弯嘴角,唇珠落在他的鼻尖,舌头轻轻舔了下。而后她向上移,叼住男人的金边眼镜,缓缓地咬出来。 他呼吸滞了下,眼眸盯着她的红唇贝齿,趁她得意之时,将她反压到身下。 她嘴里还咬着他的眼镜,一瞬被换了个位置,懵懵地看他。 秦慎眼中带了笑意,要从她嘴里拿走,不慎女人咬得紧,只得道:“松口。” 季清荣舌尖卷了下鼻梁架,留下亮晶晶的水色。 他喉间发紧,手握住她的脸,将嘴巴捏成“O”形,顺利将眼镜取出。 她含糊不清地道:“秦慎,亲亲。” 他微微叹出一口气,实在敌不过她,颈脖压下来,亲住她的唇。 女人得意极了,方才用手搭住他的脖子,便被他汹涌地吻起来。 他从未这样用力过,即便两人才亲吻几次,季清荣也清楚他吻技生疏。不料这一回却是又急又凶,几乎要将她拆吃入腹,不断地吃着她的舌头。 “唔……”季清荣勾住他,不甘示弱地回应他。 可惜他只疯了一小会儿,便又停了下来,微微分开一些,眼神深黯地望着她潋滟的红唇,道:“行了吗?” 季清荣摇头,凑上去吻他的喉结:“不行……” 她声音拉得长长的,似是撒娇,似是命令。 秦慎拿她没办法,把被子拉过来盖到她身上,自己起了身:“你在这儿睡。” 他软硬不吃,季清荣死死地抱住他的腰:“不要,我一个人害怕。” 他搞不清自己已经无奈第几回,叹了口气望她:“你究竟要怎样?” 她眼睛眨巴着,不依不饶:“我就要你陪我睡。” 秦慎拗不过她,幽幽地吐了口气,躺在她身边,只用一张被子裹紧了她,也分开了两人。 他如今算是晓得,为何秦英华明知她是舞女,又身负巨债,还将她娶进了家门,甚至把自己的房间都改成了她的琴房。 她若想勾人,恐怕就没有勾不到的。 见女人闭上眼入睡,他心里升起一股酸涩,她待父亲想必亦是如此,却不知她待自己有几分真心。 穿鞋 季清荣也不知秦慎夜里究竟是几时睡的,等她早上被王妈叫醒,已经在自个儿房间了。 她隔着门催促:“太太!该起了!不是说今日要去拍卖会么,大少爷已经下楼了!” 若是按照以往,季清荣无论如何也要早些下楼,绝不会让他等她。只是她如今真面目都被他看了个透彻,索性也不装了,懒懒答道:“来了。” 等她洗漱好,再换上一身崭新的旗袍下楼,男人已吃完了早饭坐在桌前看报。 季清荣坐在他对面,秀气地打了个哈欠:“怎么这么早呀,哪家商行的拍卖会开在早上?” 她语气里带了丝撒娇,眸子闪着水色,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秦慎正经无比,仿佛丝毫没被她影响到:“先去船上。” 他垂眼看报,实际仍瞟到了她不满地嘟起嘴,对他的态度感到不虞,于是斟酌一番又加上:“今日风大,多穿些。” 方才他便瞧见,她裙子只到小腿,中段还开了叉,即使屋里不冷,也被冻得苍白,更何况是寒风呼呼的室外。 他最费解的便是她无时无刻的爱美之心。 季清荣听了他的话,随口应了一声,而后便用勺子舀着白粥小口地呼着气。 王妈在厨房,秦平已经去了公司,餐厅里又无其他佣人,他终于可以抬起眼看她。 她今日应当是上了妆,皮肤细腻白嫩,粉腮红唇,正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着粥。一时不察,白粥沾到了嘴边,秦慎正要递过餐巾,却见她伸出舌尖,灵巧地一卷,便没了米粒。 他喉间一紧,手无意识地攥紧了餐巾。 倏地,他的皮鞋被踩上,正柔柔地用鞋跟捻着。他正要出声制止,却听“啪嗒”一声,她已经把鞋胡乱脱掉,穿着丝袜的脚顺着裤管伸了进去。 秦慎抖了抖报纸,低声:“莫胡来。” 季清荣晃了晃脑袋,装听不懂:“什么呀。” 她在他的腿骨上来回踩动,仿佛有什么乐子一般,踩着踩着竟还笑了出来。他手中的报纸边角都被捏皱,耳根红红的,深深地叹出了口气。 他往厨房望,王妈仍然背对着他们忙碌,他放下心来,正说服自己由着她,季清荣却忽而缩回了脚,只剩两双高跟鞋孤零零地落在他脚边。 他逃脱出来,按理应当庆幸,却又有丝失落,只哑声提醒她:“把鞋穿上。” 季清荣脑瓜子转了转,怎能不晓得他是在纵容自己,便顺杆子往上爬:“你帮我穿。” 他沉沉地望向她,眼神深黯:“胡来。” 她把脚又放回他膝盖上,一下一下地敲着,哼声:“你不帮我穿我就不去了。” 小脚在他西裤上乱缠,蹭得又酥又麻,裤子上都起了褶子。 秦慎按住她的脚腕,大手完全包住她的脚丫:“别乱动。” 不知是应了还是没应,反正季清荣不动,撑着下巴看他。 瞧着无赖极了,表现出一副随你心意的模样。 秦慎自然对付不过她,只怕待会有人进来被发现,只俯下身子,拿起一只鞋往她脚上套。 季清荣怎会让他这样快就搞定,五只脚趾乱动,不断地在他手上缩来缩去。 他警告地看她一眼,好不容易套上了一只脚,另只鞋子便被她踹远了些。 他声音低沉:“季清荣——” 他头一次叫她名字! 季清荣眼里带了惊异,手撑在腮边,眉尾扬了起来:“叫我做什么。” 秦慎无奈叹了口气,只道:“别动了。” 他要去捡她的另一只鞋子,又要抓着她不断乱动的小脚,还要防着佣人忽然进了餐厅,简直忙得额间出汗。 她起了恻隐之心,鼓了鼓腮:“我不动了。” 看在他乖乖帮她穿鞋的份上。 秦慎顺利地料理好两只小脚,将她轻轻放下,季清荣便趁着王妈转身时缩回来,眼睛朝他俏皮地眨了下。 他移开目光,只觉若以后每日早上都这样,恐怕要提前空出不少时间。 王妈见两人相安无事,一个喝牛奶一个看报纸,心里带了点欣慰,暗叹老爷在天显灵,保佑秦家和睦。 实则若秦英华真的在天有灵,恐怕要劈死乱伦的爱子和娇妻。 她拿了一边的披肩给季清荣,道:“太太,这样冷的天,待会还要出去,您多穿些。” 秦慎见她乖乖围上,也道:“你去再加一件。” 季清荣不乐意,她素来不喜欢冬日那臃肿的棉衣,更何况待会要去船上的拍卖会,穿得多了怎么能显出她纤细清瘦的风姿来。 她不吭声,王妈怕两人起冲突,劝道:“太太,今日好冷的,还是加点吧,进了屋里再脱掉便是。” 季清荣不情不愿地应了,里头添了件衣裳,外头披着大衣,见秦慎盯着她的扣子,又瘪瘪嘴扣起来。 临出门时,她偷偷凑近他,娇气地命令:“待会你给我拿衣服。” 秦慎轻轻应了一声,先她一步推开门,替她挡去寒风。 等坐到了车上,季清荣这会儿又嫌冷了,哼声:“把衣服给我。” 他大衣里头还有件西服,本身又在英国待了那么久,是不畏寒的。他把大衣脱下来盖在她身上,由她在车座上蜷紧了身子。 她的脸埋在衣服里,偷偷挪过去一小寸,见他没注意,正要再过去,却听他轻咳一声。 季清荣露出眼睛,只见他面色淡淡,又往车窗坐了些。 她此时已经坐到了中间,趁着司机看不见,将大衣下的手伸到他边上,低低道:“冷。” 秦慎眼睛望向窗外,手却是握住了她。 果然冰凉,他不自觉捏重了一下,惹得女人轻轻挠他手心。 他这才张开手掌,将她整个小手包住,默然地捂着。 季清荣这下才满意,将眼睛阖上,闻着他大衣上的味道补觉。 司机看不见,却觉得两人有些奇怪。之前分明是一对生疏的继母子,怎么今日听着语气变得十分熟稔,连坐着的距离也挨近了不少。 三个男人 此次拍卖会乃是陆源商行主办,就在临海的一艘游轮上,沪市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收到了邀请,更不用说秦慎这样数一数二的商界奇才。 两人由迎宾带进去,一前一后隔得不远,但到底没像旁人那样挽着手并肩走。身份尴尬,他们也没法那样。 陆老板迎上来,同秦慎握手,二人寒暄一阵,他将目光移至一旁的季清荣,上下打量一番,悟出身份:“嫂夫人也来了。” 季清荣甚少来这样的场合,但也并非不会处理,面上带着浅笑,同他打了招呼。 她垂眼看见秦慎的双拳握起,脸上却带了几分淡然,想来心里并不平静。他是贤侄,她却是嫂夫人,似他那样的性子,恐怕又在想些什么。 只是他忍功一流,面上看不出什么,陆老板要他一同去聊聊丝绸生意的事,他也欣然应允了。 秦慎低声交代她:“莫去露台上,那里冷。” 季清荣敷衍地应了几声,余光早瞥到了频频朝她使眼色的何韵,正是想奔过去的时候,怎会管他说什么。 他也瞧见了,她同何家小姐在一起总是不安分的,但她自己一个人也是一样的,倒不如两个人在一起安全些。 那头陆老板已然在招呼他,他只得又丢下一句“莫乱跑”,这才转身离去。 何韵一见秦慎离开,立马偷偷靠近,在不远的地方朝她招着手。 她自那日晚上被他抓包,心里对这个老成的秦家大少就充满了畏惧,哪敢主动去找好友。 季清荣心里明白,无奈地摇摇头,主动靠近她。 她问:“你怎么在这儿?” 何韵翻了个白眼,有些怅然:“你不知晓,我大哥前些日子跟舞女闹出了桃色新闻,哪家的小姐也不想沾上他,找不着舞伴,就只好抓我来充数。” 她应了一声,何家老大自小便一副花花公子样,没想到如今快要叁十还未安定下来。 何韵奇怪极了:“你呢?今日怎么来了?” 季清荣望了望那边觥筹交错的男人,含糊道:“就是想来了。” 何韵的眼睛亮了亮,忽然想到那一夜,立马聪慧地领悟到:“你是陪秦少爷来的!你们!” 季清荣捂住她的嘴,低声道:“你小声些——” 她这样惊呼,旁人都看了过来。 她却抑制不住激动,眼里全是好奇:“你们那晚怎么样了?他今日为何带你来?难不成?!” 她想出最叫人激动的一种可能,攥着季清荣的手愈发用力。 虽然她一直说秦慎许是对她有意思,但没想着两人能这样快! 季清荣罕见地红了耳根,却不是羞赧,是被旁人侧目引出的惊慌,咬牙切齿:“大小姐!你小声些!” 何韵了然地点头,逼问她:“你快说!不然我嚷嚷得全世界都晓得。” 季清荣几不可见地点头,应了她的猜测。 何韵激动得满脸通红,正要问一问细节,忽然有人走近,惊喜地向季清荣问好:“季小姐!” 来人正是石青云,学校放了假,他没机会见她,正是满心烦忧的时候,却被石父抓来这儿参加宴会,没想竟在这里见到了她。 季清荣亦是有些惊讶:“石同学。” 何韵捏了捏她的手臂内侧,揶揄地望着他俩。 她替她介绍:“这位是何韵何小姐,我的好友。” 石青云正正经经地冲她点头,从善如流:“何小姐。” 何韵这会儿管不上秦慎的事了,毕竟眼前这个羞涩的青年更让她好奇,立时道:“你便是石青云?荣儿从前提过你。” 唔,便是在那日晚上,被秦慎抓包她俩的小谋划的那夜。 石青云眼中带着炙热,咧开嘴笑:“是么!是石某的荣幸。” 青年红着脸,迫不及待地向她提及上回的事:“季小姐,我、我已经找好了餐厅,想邀你吃顿午餐。” 这时,他身后忽然搭上了只手,一个男人靠在他身上,自来熟地打断正要答话的季清荣:“哟,我们荣儿还是这般吃香。” 他皱眉望去,对这话感到不虞,却见是一个桃花眼,满身风流气的男子,盯着季清荣的眼神熟悉不已,他自己也是这样望着她。 当即心里起了警惕心,问道:“这位是?” 何烨搂着他的肩,一身西装被他穿得歪歪扭扭:“在下何烨,何家大少,石兄弟,久仰大名。” 他上来便这样称兄道弟,惹得石青云不喜,却并未傻到面上便露出来,只道:“你好。” 何烨偏头看向季清荣,弯着眼睛笑:“荣儿,来这里也不来跟哥哥打声招呼。” 他素来是吊儿郎当的,季清荣自然也习惯了,答道:“未曾看见,不若早便去了。” 这般熟稔,旁人许是还当他俩世家兄妹感情深厚,只他们其实已叁年未见。 何烨眸子沉下来,仍勾着笑:“是,荣儿最好了。” 季家出事时何家忙着撇清关系,他更是被父母叁令五申不许再见她,当爹妈的自然清楚儿子心里那点小九九。等她成了秦英华继室,两人更没了可能,自然,季清荣原就对他无意。 这时,季清荣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季女士。” 她回头望,原本应当在生意场上驰骋的秦慎已来到了她身边,一张脸上淡漠无比,嘴角向下抿着。 何韵兴奋起来,一双眼睛里几乎闪出了光芒:这下子,人算是到齐了! 季清荣柔柔地叫他:“秦慎。” 她声音软和,叫他时尾音上扬,似是欣喜。 秦慎的心微微定了下去,不着痕迹地将她遮去大半身子,道:“怎么在这里?” 他方才便一直注意着她,眼睁睁地看着何韵过去,石青云过去,到后来又多了个男人,终于沉不下气走到了她身边。 何烨唯恐天下不乱,替她应道:“这位石先生要请荣儿吃饭,她还未答呢。” 他自是清楚秦慎的身份,比之石青云更有前途,自然想要搭上去。 男人一双眼扫过叁人,淡道:“她自己的事。” 言下之意是他不管,何烨更乐:“这样!那我也请荣儿吃一顿,左右好久未见了。唔,就排在石先生后头吧,先来后到嘛。” 秦慎的眼瞬时凉了几分。 醋 季清荣一时被叁个男人盯着,两个乃是她的烂桃花,还有一个见不得光的继子情人,全都惹不得。 她左右为难,如今还要在秦慎手上讨生活,却也没必要将另外两人拒绝得不留情面,便道:“这些事也说不准,等哪日有空再说。” 何烨却笑道:“哪日你有空招呼一声便是,我同石先生都没什么要事,只等你大驾。” 这话说得仿佛他们两人都在追求她,实际他自己不过凑个热闹,而石青云却是实打实地对她有意,并未反驳何烨的话,反倒目光炙热地看向她。 这下子再拒绝也没理由了,季清荣微微一笑:“那好吧,届时再说。” 石青云松了一口气,正要再开口,骤然听得秦慎说道:“季女士,烦你同我过来。” 这话自然是对季清荣讲的,他面色没什么异常,心里却仿佛有团烈火在烧,梗得厉害。 到底还是未在人前表示什么,连走也是等着她一块的。 何烨盯着他们俩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见自家小妹一副狐狸样,心里有了几分猜测,唇边勾出冷笑。 何韵瞥到他这样,暗道不好,她虽总打趣季清荣,但也没道理让旁人也晓得,连忙替她找补:“许是秦少爷不满她新丧便接受约会……所以找她说一说。” 她大哥没答,旁边的傻小子倒是一脸失落:“是了,我忘了她还在秦家。” 一时觉得自己太过冲动,实在不该把心意摆在明面上,让她为难。 - 季清荣跟在秦慎后头,他七拐八拐,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连人也渐渐少了。 她懒得再走,本就穿着高跟鞋,又没搭着外衣,冷得哆嗦,便叫道:“秦慎!” 他停下来,微微侧过脸:“怎么?” 话音和平常一样,醇厚低沉,她却无端从里头听出了一丝气郁。 季清荣走近一些,趁着无人看见拉住他的衣摆,问:“要走到哪儿去?” 见他不答,继续软着声儿:“我都累啦。” 他垂头看她的脚,确实是别扭地站着。 他也不知要走去哪儿,左不过是因为那两个男人约她而心里不快。但若要训她,其实自己也没资格。 秦慎叹出一口气:“回去吧。” 季清荣这会儿却偏不让,她一手打开旁边房门,一手抓住他的腕子,没怎么用力便将他拉了进去,可见他自己也是不想走的。 这里头应是船上的一间杂货间,狭窄又拥挤,骤然挤进了两个人,连转身的地方也没有,但正好方便了季清荣倚在他身上。 秦慎多么正经一人,此时却是没推开她,反而将手虚虚搭在她腰上。 季清荣的下巴抵在他胸前,抬头问他:“怎么啦?” 她眼里闪着狡黠,明知他不高兴,她还偏要问出来。 秦慎靠在墙边,反问她:“冷不冷?” 这儿没大厅里暖和,她的手都是冰凉的。 季清荣踮起脚尖,手搂住他的脖子,唇贴上他的脸:“你是不是吃醋了?” 他不答,她偏要逼问出来。 秦慎嘴角被她的唇亲得酥麻,垂下眼看这妖精一样的女人,搭在她腰间的手微微用力,正戳在她腰窝上。 “哼……”她轻轻叫,唇瓣移过去,柔柔地吮住他的嘴。 她才刚吻了几下,男人便捧住她的脸,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唇上。 他素来不是她的对手,此刻却变了性子,舌头不容拒绝地深入,在她嘴里搅动,惹得软舌被迫勾着,口水分泌得越来越多。 两个人彼此交换着口涎,亲吻得愈发大声,这儿地方小,满室都回荡着“啧啧”的声音。 她搂着他的脖子,几乎要被他带得腾空,索性将鞋甩开,攀在他肩上用脚勾住他的腰。 秦慎转了个边,将她抵在墙上,亲得愈发用力,仿佛要把她吞下去。 她的唇被他咬得酸痛,她猜是留下了咬痕,不由轻轻咬了回去,抱怨:“轻点。” 哪知她的牙齿太尖,竟将男人的舌头咬破了,发出“嘶”的一声。 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漫开,她想分开,不料秦慎亲得更狠,扼住她的后颈,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口。 他再冷静自持也终究是男人,搂着腰的手已经移到了臀上,托着她向上,顿了两下,大掌用力地揉了起来。 季清荣被亲得喘不过气来,屁股上的大手揉得她又酥又麻,忍不住夹紧了腿,更紧得挂在他腰上。 她娇声叫:“啊——秦慎,嗯……轻点啊。” 他真放轻了力道,女人却不满地扭了起来,两只带水眸子眨巴着看他,里头满是渴求。 秦慎没犹豫多会儿,手便从旗袍一侧里探进去,隔着丝袜小裤摸上饱满的臀肉。 一边一只手,力道大得让她哼声不停,歪在他肩上吻着他的颈。 那上头应是布满了红红的指痕,然而这儿没点灯,看不见。他喉间上下滚动,手颤了下,向下移到腿心,不期然被湿了满手。 她湿了。 不知何时。 季清荣也感觉到了,在他衬衫里头留下一个吻痕,抬起臀在他掌心磨动,软声道:“秦慎……我想要。” 上次还是那夜,他后来只亲过她,她想他的滋味了。 秦慎抽出手,又握住她的臀,不让她扭动,哑声道:“不要去。” “……嗯?”季清荣没反应过来,眼睛迷蒙地抬起来看他。 他的手微微用力,让她短促地叫出来,才说清楚:“不要跟他们去吃饭。” 她怔了一瞬,顾不得发痒的腿心,脸埋在他颈窝里闷闷地笑出来。 他还在醋啊! 听她笑了,秦慎耳根有些烫,只幸而她看不清。 他抚着她的背,又重复:“不要去。” 季清荣弯着眼:“哪家的继子管继母去不去约会啊!” 秦慎的手掐住她的腰,眼睛沉下来:“我说了要娶你。” 现下是继母,往后却不一定。 季清荣一听他说娶不娶的话便头疼,含糊道:“随你,我要出去了——” 她挣扎着要推开他,秦慎却不松开,又道:“不许去。” 她这下真恼了,她也没打算嫁给他,凭什么不能和别人约会。一脚踹在他大腿上,哼声:“我要出去了。” 玉簪 说到底,季清荣吃软不吃硬,自己乐意的时候便逗一逗他,不乐意了就把人踢边上去,态度仿佛招猫逗狗。 秦慎脑子清明了几分,舌尖被她咬到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眸色愈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是在享受,享受把自己耍得团团转的感觉,享受看着他被她牵动却又无力挣脱的模样。 然而秦慎活这么大,从未遇上过对手,心机手段都是一流,这位情场上的对手,确实是一位劲敌。只不过,他没道理放过她,不论是出于责任,还是情感。 他把她松开,沉默着没说话。 季清荣有些不安,小心地瞥了瞥他的大腿,嘴唇嗫嚅着:“踢疼你了?” 秦慎没答,俯身将她踹走的高跟鞋捡回来,半蹲在地上,握起她的一只脚。 脚被他的手掌包裹着,又酥又麻,源源不断的热意传进身体里,叫她浑身都仿佛过了一遍电流。 她捏着手心,看他仔细地帮她穿鞋。 一天之内,这已经是第二回,至少他待她不错。她莫名有些别扭:“……疼吗?” 秦慎起身,抚了抚她的裙摆,哑声道:“不疼。” 他答了,她却不知说些什么,本来随手拈来的撒娇也不好意思再使出。 气氛一时有些冷凝。 忽而,秦慎说道:“脚太冷了,下回多穿些。” 季清荣暗暗松了一口气,装作无事发生:“好。” 怕语气太生硬,她又加上一句:“我晓得了,下次不出来就穿棉鞋。” 话刚出口又后悔了,觉得自己好像太过巴结,却听他应了声“好”。 接着便开了门,一前一后出去了。 两人走到前厅,人已少了许多,原来拍卖会即将开始,人都往里面去了。他们被人带着过去,找到位置坐了下来。 其实秦慎来这儿,一是那日太过孟浪,想给她赔礼道歉,二则是想带她出来逛一逛。只是今日这一遭却改变了主意,她心里没多少他,他只得拿外物捆她,左不过她最想要的就是钱罢了。 他是个商人,向来都懂打蛇七寸的道理。 季清荣坐他身边,无端生出了些许冷意,张望几圈,觉得这儿似乎没有前厅暖和。 秦慎瞧见她打寒颤,将大衣脱下来,盖在她腿上。 这样多的人,自然有人注意这里,她有些无措,道:“不用了……” 男人皱着眉头:“回去想喝药?” 她闭上嘴,到底还是踹的那一脚让她心里愧疚,不便和他争论。 舒缓的大提琴声响起,周遭没了声音,拍卖会正式开始。这里大多是些珍宝钻石,另有些文玩,秦慎自然也举牌拍了几件,但始终神色淡淡,看不出有多大兴趣。 直至到了一件宋朝雕花白玉簪时,他望了眼季清荣,极强势地加出了前一位出价人的叁倍。 其实那物虽然宝贵,但也不值这个价钱。 季清荣偏头看他,正好对上他沉沉的目光。她并不蠢笨,心里清楚他许是要送给自己,耳垂染上了些粉色,仍是别扭地移开了眼。 她心里嘀咕着,虽然秦慎不满她答应他们的邀约,但他一开头语气也很缓和,并未强迫她不去,也是自己太过急躁,甚至还踹了他。 她心乱极了,盯着自己的脚尖,脖颈被他看得泛红。 出了那样高的价钱,哪儿还有人跟他争,玉簪被成功收入囊中。金锤落了叁下,秦慎闷笑一声,不知是笑东西到手,还是笑她的羞赧。 只是两人要走时却来了变故,不知哪儿来了个十七八岁的姑娘,一张巴掌脸上满是羞怯,望着秦慎欲语还休,傻子也能看出她什么意思。 在人前,季清荣向来是一副端庄贤淑的形象,此刻站在他身边,脸上挂着浅笑,看上去反倒比满身寒气的秦慎好相与不少。 那姑娘柔柔叫了声:“秦慎哥。” 秦慎点了点头,神情冷淡:“语芳。” 这姑娘是秦英华生意上合作过的某位皮商老板的女儿,他曾见过几面,依稀能对上号。 见他认出自己,朱语芳甜甜一笑,开始同他寒暄。 一时问他何时回来的,一时说自己在外地旅游刚回来,未赶上秦父葬礼,希望他谅解。秦慎语气虽平,但到底也尽数应对了过去。 季清荣面上的笑淡了几分,眉头微微蹙起。她向来是不大爱在意男人身边的花花草草,况且这姑娘比她小上不少,她只当她是个孩子,但她眼里的敌视她不是没看出来,一时亦有些不耐。 她的脸只偏过了些角度,便叫秦慎发觉。他原本也忧心着她会冷,想要尽早回去,如今被堵在船上,不知这人想要做什么。 他道:“若是无事,我要先家去了。” 朱语芳咬了咬唇,终于吐出来意:“我……秦慎哥,其实方才同你竞选的是我,那枚玉簪,我很喜欢……” 原本都胜券在握,哪知半路蹦出秦慎这么个大神,他财力丰厚,她自然是比不起的,但也正好凭着这簪子上前叙叙旧,即便届时被拒绝也无碍,好歹能在他心里留下几分印象。 她心里设想或许他婉转拒绝,又或是为难想让,未曾料到秦慎毫不留情:“这枚玉簪亦是我心头好,不便相让。” 她都还没说什么呢……朱语芳眼圈有些红,勉强笑道:“这簪子显见是送给女子的,秦慎哥好眼光。” 不过是客气话,秦慎却搭了腔:“嗯,是送给我未婚妻的。” 她愣了愣,这下连想也不敢想了,她还没那样自以为是,只得道:“那便打搅了,秦慎哥,改日我上门拜访你和嫂子。” 心伤过后,却又好奇他未婚妻是谁,望着一男一女远去的背影,心里有些怪异,觉得这两人走路步调都一般,年纪也尴尬,实在不像继母子。 季清荣听他那声未婚妻,原本应当烦躁,却有点说不清的感受,抬眼望他,正好被抓了个正着。 秦慎把盒子递给她,沉声道:“我确实不该勉强你,你看看可喜欢?” 她眼睛眨了眨,怕被旁人看见,慌忙将木盒塞进了大衣口袋。 他眼里透出笑意,又惹得季清荣瞪了瞪他。 ——————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夜半敲门 季清荣罕见的脸红。她皮囊生得好,从前家里又富裕,收过的礼物不胜其数。但偏偏,她是头一回收到玉簪。 她手上摩痧着那支雕花白玉簪,指腹在剔透的玉上抚过,刺得心里痒痒的。她想到今日被她主动中断的那个吻,想到秦慎吃醋的模样,心里仿佛燃起了一小簇火焰。 她才二十叁岁,脱离少女的年纪没几年,盘算着报复他要拿到股份,但仍旧被这男人撩得情不自禁。 她面向梳妆镜,脸庞染上薄红,慢慢地走向浴室。 她应当感谢他。 她给自己找理由。 因为心里有鬼,季清荣一直等时钟指向十二点才起身,这会儿佣人都睡了,公馆里头静悄悄的。她挑了身配这簪子的豆绿旗袍,发尾还有些微湿,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 她这样意味着什么,她当然明白。其实照她往日的手段是应欲拒还迎,怎会送上门给男人尝味。但——她定下心,她只敲叁下门,他睡着了,她便回去。 两根手指屈起,在厚重的门板上落下一声闷响。客厅里留的夜灯映到这里,将她的影子拖长,无疑又让她有些许犹豫。 季清荣在心里默数:一……二。 第二下过去很长,她都没再落下手指。她的继子,那样稳重自持的人,怎会半夜给她开门。 她吁了一口气出来,心里不太痛快,赌气般地拍了下门,清脆的声音在偌大的房子里回荡,让她吓了一跳。 正是这时,门从里打开。 秦慎应是方才洗漱完毕,连浴巾也来不及系上,露出胸口大片的肌肉。上头布着一颗颗水珠,顺着流下,让她躲闪了眼神。 他还攥着毛巾,手背上青筋凸起,一双眼睛隐在镜片后头,深黯地看向她。 她甚少这样散着头发,发尾仍沾着水,晕湿了腰间的布料。走廊上灯光昏暗,他分明看不清她的脸色,却觉她现下应是含羞带怯。 不过那样的表情若是出现在妖精般的季清荣的脸上,实在令人感到惊悚。 他淡淡道:“怎么了?” 季清荣一听他这样无波无澜的声音就有些气闷,什么怎么了,大半夜的她跑来他的门口,能怎么了! 装什么装!送上门的都不要! 她剜了他一眼,转身要走—— 秦慎拉住她的手臂,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她拖进房里,“咔嗒”一声将门锁上。 里头灯光极亮,一下就让他看见了她化了妆的脸蛋。女子爱美是天性,更何况她这样爱美如命的人,他自不会不识趣地去询问为何半夜上妆。 秦慎把她按到椅子上,用毛巾替她裹住发尾。 男人一边轻轻地挫着头发,一边道:“怎么不擦干?” 季清荣舒舒服服地闭上眼,往常拿捏他的感觉回来了,也失了那点子羞怯,答道:“头发太长了。” 他“嗯”了一声,没多会儿便将那一点点湿意擦去。正要停下,她忽而抬起手,将一直捏着的玉簪往他手边送。 他眉头皱了皱,以为她是不喜欢,哪知季清荣娇声道:“你给我簪起来。” 这确实是难倒了秦慎,他哪里会帮女人挽发,却见她粉腮红唇,一双眸子弯弯的,心里一酥,便极难控地扭起了她的长发。 她的头发顺得仿佛绸缎,又有橘子香味传进鼻息里,让他的动作更为僵硬。 他此时才终于明白,难怪他总闻见她身上的橘子香,原以为是香水,未曾想到是洗头膏的味道。 好不容易将头发团起来,一把玉簪插进去,又歪歪扭扭地散开了。 一连好几回,季清荣都有些不耐,梗着脖子愈发酸涨。想开口说自己来,偏他格外认真,又十分小心翼翼,未曾扯下她的半根头发。 直至她都开始犯困,秦慎终于笨手笨脚地将簪子成功别起来,且还算牢固。 季清荣伸手摸了摸,转头问他:“好看吗?” 他的指尖挠了挠她的脸颊,应了一声。 自然是好看的,他的心急剧地跳动起来。 她站起来,两人换了个位置,让他坐在椅子上,接过他手中的毛巾,替他擦起半湿的短发。 他亦是才洗完,刚开门时头发还滴着水,现下却已半干了。 秦慎有些不自在,道:“不必……” 季清荣打断他,哼声:“你是想吃药?” 又将白日他说的那话还了回来。 秦慎无奈极了,僵硬地坐在那儿,直至几分钟后才适应过来,紧绷的身子微微松懈了些,缓缓地靠在椅背上。 他的头发本就短,没擦多久就快要干了。忽而,季清荣跨坐到他身上,毛巾包着他的头发让他低头。 穿着旗袍还能这样,自是因为这条裙子开叉极高,两条嫩生生的腿大喇喇地长着,腿心坐在他的大腿上,手胡乱擦着头发。 他的肌肉又开始紧绷,哑声道:“做什么?” 季清荣轻哼:“给你擦头发啊,看不出来?” 她甚至故意前后磨了磨,当着他的面喘了一声。 她是来勾引他的。 秦慎确认了,但他仍旧没动,心里那些陈旧教条束缚着他,告诉他不能轻易逾矩,所有情事,都应当等真有了正当关系后再开始。 至于从前被她引诱的那些亲吻,做不得数。 季清荣见他不动如钟,一双秀眉微微蹙起,有些不满他清心寡欲的表皮。索性扔了手中的毛巾,开始解起衣领的盘扣。 她的勾引直接而大胆,盘口被解开至胸下,她伸手掀开一些,露出白腻的皮肉来。 秦慎仿佛被刺了下——她里面没穿小衣。 季清荣的一只乳房露在外面,圆白的水滴状奶子上嵌着一颗挺立的樱桃,又红又艳,叫人忍不住想要吞进嘴里。 秦慎眼睛变得幽深,那天夜里,他没碰这里…… 她垂下眼,长睫胡乱颤动,支起腰身让他看得更加分明,声音细弱:“秦慎……” 他额角青筋暴着,但仍旧没动。 季清荣咬了咬唇,耳垂像能滴出血来,忍着羞涩说:“秦慎,你摸一摸。” 他手微颤着抬起,捏住那一团乳肉,不仅顺着她的意摸了上去,还俯下了头,将乳儿吃进嘴里。 坐着(h) 秦慎幼时家里不多富裕,母亲又没有奶水,是靠着米糊活了下来。因而,这是他头一回吃女人的奶,上一次又没碰过这儿,便咬得更为凶猛。 他垂着头,脸与她的乳儿紧紧贴在一起,手捏着乳团下缘,微微用力弄成一个鼓起来的球状往嘴里送。 他的唇将红色小点裹在里边,牙齿卡在乳晕上,刺得季清荣泛起阵阵痛痒。 她抓住秦慎的肩膀,面上飞起红霞,哼哼:“嗯……” 他眸子愈发幽深,虎口用上力气,将奶团挤了起来,吮着嘴里那颗小小的乳粒不松口。 那红樱桃被他吃得又挺又硬,他着迷于吃这一边,却又忽视了另边。季清荣难耐地挣扎两下,推开他的脑袋。 秦慎皱着眉抬头,不知她怎么了,不料她伸手掏出另一只奶子,递到他脸前,娇娇地说:“吃这边。” 他沉着眼,命令:“把我眼镜取下。” 他甚少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比平日更多了分压迫感。季清荣被他迷住,一颗心紧迫地跳着,手微微发颤,捏住眼镜腿,小心翼翼地取下,眼里含春地望着他。 她喜欢这样的他。 秦慎略一思索,立马明白。她需要的是有人能够压住她,把控住她,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安分分。 他眼里透着深色,道:“再捧给我。” 自小的教育使然,他实在说不出那两个字。 季清荣脸上泛着红色,一面好奇他怎么变得这般有气势,一面沉醉于他现下的语气,便乖乖地把奶子捧起来,支起腰肢,将还未入口的乳粒抵到他嘴边。 秦慎只微微张口,红豆便被主人自发送了进去。他用力地吮吸着,没了眼镜的阻碍,他的鼻子都戳到了软软的奶肉上,几乎是越咬越用劲,把小小的奶粒越吃越红。 季清荣胸口像聚着一团火焰一般,从上半身窜到下半身,连脚底板也烧了起来。她小幅度地扭起了屁股,穴芯发痒,里头慢慢地流出了花液,将男人腿上的浴袍都打湿了一小团。 她唔嗯着轻叫,手环着他的脖子,将他往胸脯里压。 秦慎鼻息里全是她的味道,奶香带着橘子香气,让他痴迷地握着那两团乳儿又吮又舔。 他喜欢那儿,季清荣却忍不住了,轻声叫他:“秦慎……” 他抬起头,两颗奶头都被吃得水润润的,哑声道:“嗯?” 她握住他的手,将他带到腿心,摸上湿偷了的小裤,求他:“我要。” 秦慎被她带着从旗袍的开叉探进去,由她自己拨开内裤边缘,握着他的手在穴口乱蹭。 他不伸直手指,她压根就放不进去,尝试了几次,仍只能用他屈起的指关节在穴口隔靴搔痒,开始有些着急:“秦慎!” 他另只手搂着她的腰,脸上带着淡淡的神情,若不是浴袍下隆起好大一块,真像是对她没有欲望。 他挑了挑眉,亲亲她的脸侧,沉声道:“急什么?” 季清荣心里又是一荡,费力地掰着他的手指,嘟着唇撒娇:“就是急,你快点呀。” 秦慎终于遂了她的意,一根手指破开细缝,直直地插了进去。穴肉被他修长的手指挤得往两边开拓,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吞着他。 她舒服地喟叹一声:“啊……” 他屈起手指,重重地碾了下里头软肉,一下便让她软了腰肢,趴在他胸口起不来。 他吃不到奶,便又伸进了一根手指,就着潺潺的清液重重抽插了两下,闷哼了声:“起来,让我吃。” 季清荣眼尾泛红,乖乖地直起身子,又将奶子露在他面前。 秦慎一边吃奶,一边用手肏着她的穴,没一会儿,她便颤着身子泄了一回。 她浑身没力,却还馋得用手去解开他的带子,把男人一具紧实健硕的身躯完全扒了出来。 她垂眼望着精神抖擞的小秦慎,伸出手指点了点他昂扬的头部,歪着头道:“流水了。” 是方才刺激太过,他的马眼溢出了前精,一两滴挂在龟头上,显得有些惨兮兮的。 秦慎喉间发涩,想起身抱她去床上,却仍被她按着。 他不明所以,却见女人小心翼翼地从他腿上站起来,慢慢贴近那根硕大的阳物,握着它抵在泛着水光的穴口,轻咬着唇缓缓坐了下去。 “唔啊……”她轻叫,眼睛胡乱眨着。穴被完全涨开,完完全全填满,不留缝隙。他实在太大,撑得她微微喘气,吃了一半又停下,歪在他身上休息。 秦慎摸着她的后颈,怕弄疼她,便动也不动,等着她适应。 季清荣被他摸得发酥,不太想动了,便蹭着他的胸口:“你动了。” 他顿了下,问:“不疼?” 她抬起头,咬了口他的下巴:“快点!” 他从善如流,手掌覆在她的一边臀上,用力地向下按去—— “啊!”她完全坐了下去,一整根全吃了下去,硬硬的插在她穴芯,捅得她眼角渗出泪来。 秦慎伸手揩去,放低声音:“不是不疼吗?” 季清荣呜呜咽咽:“那你也不要这么重嘛!” 他无奈点头,手揉着她的乳儿,叫她放松下来。待她又可怜巴巴地看向他,这才掐着她的腰,把她的微微提起来了些。 她仍记着方才的痛意,委委屈屈地搂着他脖子,哼哼:“轻点。” 等秦慎将她轻轻放下,极小的力气插着穴,她又不满意,气恼地看向他。 他唇边勾着,这才顺着她的意向上挺着腰,每一下都直达最里端,把身上女人插得娇喘连连,水流得愈发多,进出愈发顺畅。 季清荣眼神迷蒙:“嗯……累……去、去床上……” 按理秦慎这样待她言听计从,应是立即抱着她去床上,哪知他仍然将她按在椅子上,欲根不断地往上顶着,让她足足泄了两回。 她坐着实在太累,又见他不肯动,只得嘤嘤求他:“快点,射给我。” 他咬了口她的红唇,觉得这女人实在爱说浑话,但确实小腹紧绷,有些忍不住。 他又狠狠进出了几百下,而后掐着她的腰把她拎起来,射在了她的腿间。 大闹舞厅 秦慎不射进去,倒还省了季清荣再吃避孕的药物,她不打算怀孕,一个丧夫的寡妇怀孕,说出去指不定要被沉塘。 然而他并不这样想,他将至而立,事业有成,正到了要考虑子嗣的时候。不射进女人体内,只是还未问过她的意见,忧心她年纪太小,不宜孕育幼子,且娶她一事还未提上日程,不必着急让她有孕。 他把季清荣抱起来,将她放在床上,自己去了浴室浸湿了毛巾,帮她把腿间白浊尽数擦去。 她懒懒地躺在那儿,见男人低垂着眼,温柔又认真地替她料理腿心,她看不大清他的下半张脸,便撑起脸望他。 秦慎察觉到,用温热的毛巾轻轻抚过她微肿的花唇,淡声道:“看什么?” 她伸出手,费劲地去够他的鼻梁,问:“不戴眼镜也能看清?” 如今没多少戴眼镜的人,唯有一些教师学生,更何况他是生意场上的人。 她想了想,记起他成绩优异,弯眼带笑:“莫不是你念书太认真伤了眼吧?” 秦慎摇摇头,声音沉稳:“只是轻度近视,平日里不戴也无碍。生意上要周旋的事太多,戴个眼镜方便些。” 许是他不戴时气势太过逼人,从前自己在外打拼时总被人说小话,言他拉投资都没有求人的态度,便弄了副眼镜遮一遮,遇上爱开“四眼”玩笑的便一笑而过,路反而走得更顺畅。 季清荣“唔”了一声,捏了捏他的鼻头,喃喃:“还是不戴俊一些。” 这话她放低了音量,秦慎没听清,抬起头疑惑地看她,却见她红着耳垂躲闪,便笑一笑没再问。 她紧紧捏着手心,有些懊悔。她怎么就将这话脱口而出了!虽然他确实长得不赖,但她若当他面说,指不定让他以为拿捏住了自己! 季清荣又故意道:“还是戴着眼镜看得舒服。” 她言不由衷,秦慎也不戳破,只点头:“以后都戴着。” 她羞恼地剜他,觉着他顺着自己的话说,好似在取笑他。她翻了个身不让他继续擦,脸埋在枕头里:“睡了。” 秦慎起身将毛巾放回去,回来躺到她身边,拔出玉簪,将自己好不容易挽起来的头发散下来,抚了抚她的脸颊:“睡吧。” 季清荣心里乱叫,他这般温柔,叫她怎么能抵挡得住! 她慌张闭上眼,脸埋在被子里头,等听到关灯的声音,又别扭地往他那边凑。 等男人搂住自己的肩,才大着胆子抱住他,舒舒服服地睡起觉来。 其实这样也不错,有个男人给她钱花,又在床上伺候她,还不用理会漫天的谣言,实在算是理想生活。 她唇角翘起,忽而被他亲了一口,在她脸侧轻声:“晚安。” 季清荣脸烫得厉害,暗道不愧是留洋归来,勾引女人的手段这么多。却又受用无比,嘟起唇亲回去,哼声:“晚安。” - 这一夜季清荣睡得又香又沉,男人身子暖和,一晚上都搂着她,全然不似平日里被子里冰凉如铁的惨状。直至清晨他起来去洗漱,她也恰逢睁开眼,瞅了眼外面天色,估摸着现下该六点了,便掀开被子穿上了衣裳。 秦慎已经穿戴完毕,他今日要去早些公司,未料她那般爱赖床也起这么早,问道:“可要去吃早餐?” 她还迷糊着,连衣服上的扣子也扣乱了几颗,摇摇头:“不,我回房继续睡。” 他沉下眼,晓得她是担忧白日出他房门会被人看见,他们见不得光,起码眼下是这样。只是他一说要娶她,她便含糊其辞,显见是不愿的。 秦慎一时有些心闷,却没道理阻拦她,便率先出了门,替她遮掩了一番。 季清荣趴在栏杆上看他的背影,觉得他仿似有些压抑,略微心疼了一会儿,便转头回了房。 她还要睡觉呢,哪有空心疼他。 待到日头高高挂起来,季清荣的回笼觉终于睡够,这才去了楼下。哪知临近中午,秦慎仍旧没有回来,只传话回家今日太忙,不回来吃中饭。 她撑着下巴坐在餐厅里,觉得男人不在也无趣,便又打了何韵的电话约她出去玩。 正巧何韵这几日被拘在家中,好久未去百乐门见她的情郎,憋得难受,便将面目森严的秦家大少抛至了脑后,高高兴兴地同她出去了。 公司里的秦慎哪能晓得她又跑去寻欢作乐,待好不容易将一应事务加急处理完,想着回家陪她,又从秦平那里得知了她醉酒大闹舞厅的消息。 他额角突突地跳,按他传统沉闷的性格,实在不理解男男女女贴身热舞的场所有什么好逛的,更何况她还是那儿的常客。 心里再不解,也不得不驱车赶往百乐门。 他到那儿的时候她几乎烂醉如泥,将整个酒柜的酒瓶乱砸一通,趴在柜台上起不来。整个大厅里一片狼藉,舞女们凑在一块,叽里咕噜地议论着她,猜她借酒消愁,约莫是继子在家给了她难堪。 一见秦慎满脸冷意地走来,便一哄而散,躲在旁的地方往这边瞧。毕竟季清荣从前在这儿待过,又是骄傲得不得了的性子,她们都有些想看她吃瘪。 男人满身煞气地走来,停在她身边,一句话也未曾同她说,只和老板讨论着赔偿事宜。那不要命的女人却倒向了他,头往他怀里蹭,似是醉得极不清醒。 众人屏起了呼吸,大厅里静得连针掉下来都能听见。几个舞女眼冒精光,还以为秦家大少会推开她,哪知他手搭上她的肩,把她扶正,自个儿写了张字据,让老板明日去秦公馆拿钱。 季清荣被扶稳没多久,又倒向他,这回更过分,双手抱住他的腰,哼哼唧唧:“抱……” 莫说舞女了,便是老板也有些大惊失色,她、她该不会把继子当成自己死了许久的丈夫了吧! 秦慎微微叹出口气,一手搂在她背上,一手横在她腿窝里,就这样把她打横抱起。 他目不斜视,没管他们看呆的眼神,径直带着她上了车。 暴露 季清荣醉得厉害,但也并非无知无觉,毕竟在舞厅里待了几年。一开头只是想借着醉意蒙混过去,砸成那个样子,她自己自然是赔不起的。哪知男人径直把她抱了起来,更何况开车的司机的秦平。 一时间,她的头埋在秦慎怀里不敢抬起来。 秦家上了年纪的佣人都待她很好,她同秦慎扯上关系,最怕的便被是被他们发现。 秦慎却是面色如常,见她紧紧捏着自己的衣袖不松手,还以为她是冷了,竟有把她搂紧了一些,低声道:“头晕吗?” 季清荣欲哭无泪,这个人!怎么好似一点也不在意! 他自然瞧见了方才上车时秦平的目光,他近乎是看着自己长大,亦是最早觉出自己心思的人。在他还犹豫与她的相处之道时,秦平便已隐晦提过要他们注意距离,只是那时他尚未放在心上。 子承父妻这事虽惊世骇俗,但如今木已成舟,且她又总逃避着,他便少不得使些手段让她接受。 秦慎开口:“秦叔,回家吧。” 秦平低低应了一声,缓缓启动了车子。 季清荣几乎一动不敢动,她自来有些小聪明,自然晓得他打的什么主意。心里到底是有些厌烦的,待车子一停,立即推开他往公馆里跑,半点不敢看秦平的脸。 她真的慌张,在秦家,她同秦平、王妈关系最为亲近,如今被这年过半百的长辈看见,心里胆怯不已。她心软,又承了人家的好,便格外在意。 老实说,便是换了秦英华将她和秦慎捉奸在床,她也不会这样羞愧。 秦慎慢慢地走着,等去停车的秦平一道进去。 他瞅了眼年过半百的老人,道:“秦叔……” 秦平打断他,话里带着安慰:“少爷,莫想太多。” 他是看着秦慎长大,自然晓得他品性纯良,比之他父亲更能担得起责任。但同样和季清荣相处了叁年,亦是晓得那个小丫头家道中落,平日里虽骄纵些,但其实是孩子脾气。旁人待她好,她便十倍还回去。 如若当初季家未曾出事,说不定本就是他二人的缘分。 他年纪这样大了,指不定哪一日便要步老爷的后尘,何必去管年轻人的事。 他拍了拍秦慎的肩膀,道:“夜深了,去歇着吧。” 秦慎喉间动了动,稍稍有些酸涩,只点点头,看着他往后头楼里走去。 他往厅里走,望见王妈正火急火燎地熬着醒酒汤,见他进来,招呼道:“少爷,你归家了!哎,太太怎么又喝这么多酒!年轻女孩子太不晓得爱惜身体了,她怕你,你改日该讲讲她!” 她无知无觉,尚不晓得他们两人的事,但她自来和季清荣便亲近些,话里语气便能听出。 秦慎微微颔首,接过她手中的瓷碗,温声道:“王妈,你去睡吧,这里我来。” 她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和这个冷淡的大少爷接触不多,但想起那个任性的太太,便不得不松了手,在围裙上抹了两下,答道:“那好,少爷,累您跑一趟。” 秦慎盛了一碗,走到她房间门口。他敲了两下,季清荣没应,便径直拧了门把手进去,哪知刚推开便被她丢过来一个枕头,险些弄撒了手中的汤。 他眼睛沉了沉,见女人裹着被子,对他怒目而视。 秦慎又躲过她扔来的另一只枕头,坐到她床边,道:“喝了。” 季清荣肺都要气炸了,他当着那样多人的面抱她,不知会被多少人在暗地里编排,何况秦平也看见了,她日后要如何面对他! 她胸口上下起伏着:“你出去!” 秦慎用勺子搅了搅汤,舀起一勺递到她嘴边,见她又要继续闹,声音低沉:“泼床上去我那儿睡。” 她恨恨地放下自己捏成拳的手,不甘心地喝了一口,转过头去不看他。 她这会儿后悔了,早知便不该招惹他,要钱去大街上讨好了,大不了再回去当舞女,想的什么勾引报复他的烂法子! 秦慎问她:“还喝不喝?” 她赌气摇头,还在思量如今该怎么办,毕竟这男人待她这么好,她亦是有些舍不得拍拍屁股走人的。 哪知他自己喝了一大口,捏着她的脸便凑了上去,硬给她喂进去了大半。季清荣也看过小说里男主为女主以口哺药的情节,少女时期看得脸红心跳,亦是偷偷幻想过自己也有这么一天。结果这人喂完了便松开,仿佛是一项任务,一点儿旖旎缱绻的意思也没有。 他问她:“喝不喝?” 只叁个字,别把季清荣气得脑门冒火,,怕他又不带感情地亲上来,便自个儿憋屈地接过碗,咕咚咕咚地咽下去,手指向门:“出去!” 她不留一点情面,看上去比下车时更生气了,秦慎不明所以,只是接过碗放到一边,耐心问:“生什么气?” 季清荣瞪他:“你不知道?” 他皱了皱眉,刚要问知道什么,忽而福至心灵地闭嘴,不顾女人的推拒抱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叹了一口:“季清荣。” 她气鼓鼓的:“干嘛!” 秦慎声音低,但凑在她耳边能叫她听见:“我便这般带不出手?” 她瞠目结舌,完全说不出话来。这哪是带不带得出手的问题!这是她的名声问题! 只是被秦慎这么一打断,她冷静下来了不少,哼了一声:“你在外人面前那样子做,让人家怎么看我。” 他闷笑一声,唇印上她的颈脖,呢喃:“你一开头勾引我,可想过旁人怎么看你?” 他说的是实话,但却实在叫她恼火,正要推开他,却不防被男人在纤细的颈子上吮了一口,让她细细地叫出了声。 她实在不像拒绝地推他:“你别碰我。” 秦慎亲她的锁骨,声音暗沉:“你让我一人等了一天,还不让我碰你?” 他嘴唇不停,沿着白嫩的皮肤到她下巴上,咬着她的下唇,勾唇问道:“你不想我?季清荣?” 他好还是我好 季清荣的耳根透着深红,撑在床上的手微微动了下,虚张声势地去推他的胸口:“你离远点!” 她真没想到,这男人之前还是一副冷淡不开窍的模样,怎么才过几日,就变成了个情场高手? 转念一想,她季清荣久经风浪,带出这么个青出于蓝的徒弟来也很正常,不过还是要坚守住本心,不能让他迷了心神,届时想跑都跑不了了! 秦慎手捏在她下巴上,用大拇指指腹轻轻摩痧她的嘴唇,道:“今日又是怎么回事?” 他自来是上位者,不怒自威,这般说话也只让人想要乖乖回答,臣服于他。她却偏不搭理,挣开他的手,往身后倒去,裹在被子里,闷闷答道:“没什么。” 前几日给他找媒婆,却是让她有了麻烦。去了舞厅听人在背后说她,待秦家大少奶奶进门便要把她赶出去,一时喝酒上了头才闹了一场。 她嘀咕:“又不值当什么。” 秦慎眉尾挑了挑,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你砸的这一场,足够一个家庭活上叁年。” 他觉出来,她向来游戏人间,不把钱当钱,往常乱来是因为后头有人跟着收拾。若要制住她,不如就从钱这里下手。 季清荣吓了一跳,偏过脸嘴硬道:“你莫吓我!我以前又不是没砸过……” 后一句话慢慢消了音,她亦是想起当年有爸爸妈妈给她兜底,便是闹了也没人找她麻烦,账单她都没看过。然而现下,她虽与秦慎有些关系,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他应当肯给自己收拾烂摊子的吧? 毕竟睡了两次呢…… 她紧张地看向他,却见男人脸色严峻,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那日晚上许诺你的股份我没忘,若算上那个,你仍然还倒欠。” 没钱就没底气,但她偏偏就是个空有皮囊的菟丝花,如今在继子手上过活,还是讨好着些吧。 季清荣十分轻易就想通了,挪了挪屁股又蹭到他身边,双手抱住他的胳膊,语气里带着撒娇:“难不成你要让我打零工去还你?” 他的手臂 被她的双乳挤在中间,乳团紧紧贴着他,让他喉结微微动了下。 秦慎眼神幽暗,自然是舍不得让她去打工的,她能做什么,无非做些来钱快的工作,有当舞女的先例在,又是个思想极开放的女子,他都怕她出去招蜂引蝶。他面上不显,由她依偎在自己的怀中,另只手抚着她的头发,声音低沉:“何必要去打零工,我替你还钱,你还我不就好了。” 季清荣哼了一声,同他虚与委蛇着:“是啦!你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她眼睛亮晶晶的,不客气地咬在他下巴上:“我人都是你的了,你还要什么?” 男人听了这话,心里酥酥麻麻,只觉若她认知这般清醒,倒也未必要总逼着她。他顺着去亲她的额头,轻声道:“结婚,好不好?” 季清荣僵硬了下,几乎要炸毛,这个人怎么对结婚这般执着,一言不合便讲到结婚上! 她是喜欢他的钱,亦是喜欢他的身子,但没必要毁自己的名声去同他结婚。 秦慎自然感觉到了,捏着她的后颈强逼着她抬头,一双黑眸幽暗而深沉:“季清荣,你观我平日里冷静自持,好似无欲无求,那是因我想要的都能拿到。且我这人又有耐心,左不过就是花时间花精力去磨罢了。你若是不想结婚,一开头就不该招惹我。” 这婚,他必然是结定了。 季清荣抖了下,有些怕他这样的眼神,却天生反骨,嘴硬地反驳他:“我勾引你你便上钩,怪得了谁!何况你别忘了,我是你继母!是你小妈!” 她往他心上戳:“我是你爸爸的女人!” 秦慎贴近她,扼着她后颈的手微微用力,神情冰冷:“自然,可你现下不是了,我父亲死了,你是我的。” 他想了下,眼尾透出一点笑意:“方才你自己说过。” 原本两人还剑拔弩张,或者说是季清荣一人对他如此,但这话一出,连她自己也忍不住脸红,确实,她才说过“我人都是你的”这话。 但她想要出尔反尔,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便娇声呸了他一口,哼道:“我不是,你还是乖乖叫我小妈吧。” 秦慎倏地将她压倒,心中并不似面上那般冷静,实则妒火早已烧了起来,气她不肯结婚,气她句句都扎在自己心窝子上。 他现下最为后悔,是七年前不该出国,两家同在沪市商圈,若他未曾离去,先遇上的于情于理都该是他。 他的手揉上她的奶肉,极用力地捏起来,眼里像烧着火,一口便咬上她的脖子,让她痛呼一声。 季清荣伸手去摸,果然触到一圈牙印,疼得她眼睫都湿了,咬牙切齿地骂他:“你是狗吗!凭什么咬我!” 秦慎不答,大掌捏住她的衣领,极轻松便将衣裳扯开,发出清脆的布料撕裂声。 她肉疼不已,这是找苏州名师做的裙子,他一下便弄坏了,尖叫道:“你赔我!” 他低头咬上雪白乳团,又吮又吸,留下红色吻痕,手捏着雪峰微微挤压,将丰盈吃进了满口。 季清荣的脚胡乱踹着,分明被他吃得舒爽,但仍是气他,哼哼唧唧地拒绝:“你别碰我……坏蛋!” 秦慎喉间传出闷笑,把乳粒吃进嘴里嗦了一口,沉声道:“不是让我叫你‘小妈’么。” 他言下之意她算是听出来了,是说她是小妈,便该喂奶给他。她脸侧微红,眼睛转了转,得意道:“好,乖儿子,慢慢吃,小妈都喂给你。” 秦慎心里又哽了下,实在说不过她,便只能在嘴上下功夫,对那颗小小可怜的乳头又吸又咬,弄得它肿大硬挺,仍裹在嘴里。 他其实素来不在乎她同他父亲有过关系,但今日说到,便鬼使神差地想起,又生了一股无名火,她跟着他父亲叁年,自是什么亲密关系都有过的—— 他眼睛泛红,手捏着乳肉,像要把乳头咬下来,狠声问她:“他……好还是我好?” 想要(h) 季清荣脑子懵了一下,万万没想到他能问出这话来。 秦慎什么性子,连上床也要先有名分再动手,怎么现下还同他父亲攀比起来了。 她神色古怪,想着,他莫不会是爱自己爱到把亲爹都忘了吧? 不过,她自来是惹人喜欢的,秦慎为她痴狂其实也是在意料之中。 她垂眼望着满是红痕双乳,略有些苦恼。还是说说好话让他放轻些吧,不若留下了痕迹实在是太丑。 季清荣手伸过去抚了抚他的脸,娇哼着:“你好,你最好。” 老实说,秦慎确实是除了父母以外待她最好的人了。 秦慎动作一顿,抬眼去望她。他说那话是有违孝道,纵然父亲已然离世,但教养自己多年,实在不该讲出口。娶她用那夜情迷要了她身子做借口,说出这话却再不能蒙蔽自己了。 他无法接受季清荣心中还有旁的男人,无论是谁。 他轻轻摸了摸泛着水光的乳粒,叫它微微发颤,又呼气吹它,低声询问:“疼吗?” 季清荣哼了一声,只觉穴芯略微酥麻,慢慢晕湿了底裤。他对她的奶子又亲又揉,她不动情才怪呢。 她捂住他的嘴巴:“不要吹了!” 秦慎眼尾透出笑意,逗得她这般,心情亦是好了不少。 他抬起身,把她搂紧,伸手想拢住她的衣领,却发觉早被他撕烂的衣裳如今怎么系也系补上。 一时有些尴尬,去瞟女人的脸色,果然见她噘着嘴,一双美目瞪着他,正要说话,便被他贴在唇边哄道:“我赔你,我自小在江浙长大,下回陪你去当地找老师傅做一件。” 季清荣展开微皱的眉头,眼睛弯了弯:“那你也要赔钱给我。” 她预备要开始存小金库了,这男人太精明,她不能再被牵着鼻子走。 男人并不上钩,手臂紧紧地箍着她,眼睛闭起来:“保险箱在书房左数第叁排书柜里,密码五个一,你要钱自己去拿便是。” 季清荣瞠目结舌,那保险箱里放的东西,傻子都知道不是金条便是协议文件,哪里有现钱!他把身家性命交在她手上,但她偏还觉得不自在。 她要再说,秦慎却拍了拍她的肩膀,沉声道:“快睡。” 季清荣又被转移思路,这下真是气恼,他方才还在吃奶呢,自己吃够了便不管她了,她也想要啊! 她屈起膝盖踢了下秦慎的腰,哼哼唧唧闹个不停,就是不肯睡觉。 他不明所以,钱也给她了,人也哄好了,哪里又来这样大的气性。 他伸手去摸季清荣的腿,想把她控制住,谁料女人在他怀中动啊动,手一个不防便伸进了她的两腿之间。 就这一下,便触到了湿意。 还隔着小裤和丝袜,她便湿得这般狠了。 秦慎眼色渐深,凑近她,问道:“想要?” 季清荣闻到男人身上的沉木气味,又是磨了磨腿,不客气地道:“是!” 她又不是不通人事的无知少女,都在情事里头尝过极乐了,想和他睡觉亦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她那般理直气壮,惹得秦慎又闷笑了声。 他起了身,把季清荣的腰扶起来,掀起她的裙子堆在腰间,望着她圆润饱满的臀。 他原想看着她的脸给她,但现下觉得这样也不错。 秦慎的手抚上光滑的丝袜,见她里头纯色内裤中间已湿成了深色,不由揪起一小节肤色布料,手上用力。 季清荣耳根印着粉红,有些不大好意思摆出这样的姿势,忽而听见“撕拉”的一声,晓得他又动手了,轻叫:“你别!” 然而仍旧来不及,男人已经极轻易地撕开了一条口子,手拨开内裤边,抚过饱满的阴户,开始揉搓起两片肥嫩的花唇来。 她翘着屁股跪在床上,有些顾不上被撕坏了的丝袜,塌着腰轻轻喘息。 他指腹上带着薄薄的茧,应是长年累月用钢笔造成的,他又揉又捻,不知可怜的花瓣被弄成了什么样。 季清荣眼中愈发迷蒙,轻声叫:“秦慎——” 他在干嘛呀,过门而不入,勾引谁呢! 她横他。 秦慎唇角勾起,手指顺着向下滑,在穴口来回蹭着,勾得她不上不下,就在季清荣生气要踹他时,他忽而伸进一根手指,迅速而猛烈地抽动起来。 “唔啊!”她眼前发晕,双手捂着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细细地叫出声来。 他的手指修长,只在紧致的花穴里随意转一圈,清液便流得尤为厉害。 里头软肉又热又紧,裹着他不松,被指腹磨了下乱颤,却仍贪吃地绕上他的手。 季清荣微微摆着屁股,他离得远了她便挪着往后退,绝不让他走远。 秦慎抽出手指,只见那一根上满满都是粘腻的清液,然而仍然流不够,拉成银丝往床单上落去。 她转过头,哼声:“进来呀。” 秦慎喉间发涩,轻轻掰开她的臀缝,露出下方又湿又软的穴口来。 他解开皮带,掏出自己的阳根,挤开微微露出的小穴,缓慢而用力地向下沉。 “嗯——”季清荣双手死死地攥着床单,额头布着细汗,觉得他越进越里,直至整根没入,完全抵住了她的花心深处。 “唔!”他亦是发出闷哼,她穴里又软又热,对他又裹又吸,才进去便有些想射出来。 他的汗滴落在季清荣的背上,咬了咬牙,掐着她的腰退出了些,然后又狠狠地撞了进来。 她的腿有些打颤,似是跪不住,但仍坚持着,被他的动作顶得往前,险些撞上床头,幸而被男人眼疾手快地护着。 他趴在她身上,从后头去亲她的脸,抱着她开始耸动了起来。 她感受到男人的薄唇 ,着迷地偏过脸,用自己的红唇印上去,一口口地吸吮着。 秦慎摆着劲腰,一下比一下更深,撞到她穴芯软肉,没几下便叫女人颤着泄出来。 她喘着气,嘤嘤:“秦……慎……” “嗯?”他还埋在里头,亲昵地轻咬她的下唇。 季清荣呜声:“射……射给我……” 她困了,也舒坦了,不想再来了。 秦慎自是晓得她的性子,实在无奈,只得又进出一会儿,抽出涨得紫红的欲根射在她的臀上。 射入(h) 季清荣的臀上糊满了他的精液,零零散散的布在各处,还有些挂在微肿的穴口。 秦慎的手撑在床上,虚虚地压着她,嘴唇不断地轻吻她。 她眼睫轻颤,迎上去接住,一口口地回应着,果冻般的唇被他含在嘴里,满是爱意地吮吸着。 季清荣的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见他紧闭着眼,一张俊逸的脸庞紧贴着自己,眼窝深邃,吻得极其投入。 她红着耳根,控制不住地伸出了舌头描摹着他的唇瓣。 秦慎吸住她的舌,咬在自己的齿尖,与她纠缠着。 吻得这般热辣,再动情是顺理成章的事。他方才泄出来的阳根又直直地戳在她臀缝中,硕大的龟头不断地蹭着她湿软的穴口。 “嗯……”季清荣费力地趴着,她脖子扭得不太舒坦,只得退开一些,轻喘着气,“我要你。” 她说得又轻易又理直气壮,仿佛方才爽到了要歇息的人不是她一般。 秦慎哼笑一声,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尖:“一次,两次?” 她有些脸红,嘴硬回答:“够了就行,盈满则亏。” 他方才忙着同她接吻,尚未清理过两人的下体,也幸而如此,他的欲根上满是两人的体液,正好不必再做润滑。 秦慎轻易探进了顶端,在湿软的穴道中刺了刺,贴上去亲她的颈脖:“这一回,够不够我说了算。” 总听她的,做一半便逼着自己射出来,日子久了,指不定要得个早泄的毛病。 他直起身子,几乎是骑在她身上,按着她的腰开始抽动起阳根。那物又粗又硬,在她狭窄紧致的甬道中直进直出,男人力道虽不重,但次次进到最里,对着花心用劲顶,让她不住地娇声轻叫:“唔啊!哼……嗯……秦、秦慎……” 秦慎低下头,在她光洁的背上留下吻痕,沉声道:“怎么?” 季清荣似哭似怨:“人家腿跪得疼嘛……呜……” 他眼眸沉了沉,哪里来的小女人,怎么就这般娇气。 他的手横在她腰间,并未拔出在她腿间进出的硬物,就这样把她带下了床,让她站着趴在床上,仍然从后面入她。 秦慎的脑子里像紧紧绷着一根弦,眼里只能望见她不断摆动的臀,喉间发出闷哼,掐着她的腰咬上了尾椎上的小小涡旋。 季清荣腰窝里的皮肉被男人叼起了一小块,让她如过电般仰起了头,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呀!啊……别,别咬那儿……” 她不让,他便咬得更狠,轻轻地磨动着齿尖,把那块嫩肉咬得又红又麻。 秦慎身下仍在不停地摆动,次次都进到最里,顶着花心的眼儿厮磨。 他的欲根上肉筋虬结,捅在她肚子里,几乎能觉出那根粗硬的形状来。 季清荣咬着身下的被单,眼尾渗出舒爽的泪来。她已经去了好几回,但这男人愈战愈勇,丝毫不见泄意。 她咬了咬唇,偷摸着夹了夹小穴。 “嘶——”他低吼了声,因着她不断瑟缩的甬道,差没被挤得全射出来。 秦慎吐出了一口气,喉结上下微动,自然是爽的,爽得叫他忍不住想弄死她。等她松懈下来的那刻,忽然往她松软下来的花心猛入。 “啊!”季清荣哀声叫道,屁股翘得愈发高,她只觉男人似是顶开了她的肚子,还在不断往里。 她眼里含着泪,转过头去求他:“不……不要了,秦慎……唔啊!” 她现下说话实在不起什么作用,男人已经撬开了那个紧致的小口,咬着牙入了进去。 宫腔紧小,他的龟头又硕大,往里插去,仿佛像要捅破肚子一般。 她哼唧着,怕得向下看去,只见自己的肚子被入得隆起来,鼓鼓的印出男人的形状。 她的水多,秦慎进得并不费力,作为男人的天性,他晓得自己进到了一处绝妙之所,但见她似是不太舒服,便绕过去覆住了她被冷待已久的胸乳,细细地把玩起来。 他在她耳边低喘:“季清荣,没事……不疼……” 他语气里带着隐忍,明明是在哄她,却仿佛自己也不好受。 季清荣心软了下,呜咽着正要说话,下一瞬便被重重挺入,进到温暖的胞宫里,两颗沉甸甸的囊袋随之打在她的臀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啊!”她被入得瞬时便塌下了腰,额边流下滴滴汗珠,紧缩着穴泄出了一股阴精。 他方才还在哄她,现下便这般辣手摧花! 季清荣想骂他,却被顶得说不出话来,她被男人不断地插着最柔软的地方,宫壁被摩擦着,持续不断地发着颤,穴里的水像要流光了一般潺潺地淌下。 秦慎红着眼,晓得自己再控制不住,便抚弄着她两颗白嫩的乳房,挑弄小小的乳粒,低声安慰:“没事……过会儿就好……” 他不断地摆着腰胯,动得几乎形成了残影,阳根直进直出,进去插她的胞宫,出来还带着被入红了的穴肉和清液,而后又重复。 趴着的女人泄了数次,连底下地板都形成了个小小的水洼,倒映出两人紧紧相连的私处。 她脸上淌着汗,将发根都浸湿,一双腿微微发颤,显见是站不住了。 秦慎磨了磨牙,大掌用力地揉了揉她饱满的奶肉,又疾速冲撞起来。 他本就打算打开精关,哪知女人已坚持不住,颤着往下,正好他往里进,一个不察便深入到最里,连拔出来也来不及,就这样射了出来。 白浊一股股的全射在她胞宫里,近乎射满了一壶,胀得季清荣肚子鼓起。 她一丝力气也无,被秦慎抱到床上,双腿仍在打颤。 他垂眼看了看她不断流出精液的小穴,眼神暗了暗,收回想帮她抠出的手指,转而替她按摩起腿根,轻吻着她的脸颊。 季清荣哼了一声,埋怨他:“你真讨厌。” 秦慎低低地应了,眼里满是歉意地看她,又让她软下心,嘴硬地教训:“下次不许了。” 虽然他这回太粗鲁,但确实也别有韵味。 他自然觉出她的食髓知味,便勾了勾唇,吻在她嘴角:“睡吧,我替你收拾。” 困意袭来,季清荣含糊嗯了一声,沉沉地闭上了眼。 报道 第二日,季清荣睁开眼,发觉自己腰上横着只手臂。她正被秦慎紧紧地搂在怀中,头上传来男人沉稳均匀的呼吸声,他还未醒。 她抬起头,见外头已透进来微白的光,一时心里跳了跳——她房里的窗帘特意挑的暗颜色,是为了防止自己入睡时被日光刺到眼睛。 此刻外头天光大亮,估摸时候已经不早了,但这人居然还未醒过来。 她推了推秦慎的肩膀,小声叫唤:“秦慎——醒醒——” 男人眼睫动了动,像是有了些意识,却未睁眼,搭在她腰间的手更紧了几分。 他闭着眼亲了亲她的额头,低沉着声:“早。” 季清荣心里一酥,耳根红红的,来不及多想便抬起脸回吻在他下巴上。 亲完又反应了过来,她在做什么呢!她是要把他叫起来! 她推着他的手,低声叫:“别睡了!” 因为她胡乱动,秦慎原本搭在她腰间的手往下,触到了她隆起的臀肉,便不客气地揉了起来,声音喑哑:“怎么了?” 季清荣哼哼,屁股被他揉得酥酥麻麻,抖着声音道:“快起来!待会要被人看见了!” 他这才睁开眼,却不舍得离开她,与她低着额头出神。 她怕是忘记了,昨夜他将她抱离百乐门,经了一夜发酵,今日满大街都该是他俩的艳闻了。有没有人看见又有什么干系。 季清荣催促他:“你别拖了,待会儿王妈要来了!” 他见她这般急促,眼睛不由暗了下去,慢慢道:“她已经来过了。” 她骇了一跳,心提到嗓子眼里,昨日才被管家发现,今日便要被王妈抓奸么?! 一时心里大乱,眼里蕴了泪水,抿着唇就要哭出来,却听男人叹了口气,吻着她的眼角又解释道:“我锁了门,她进不来,便走了。” 季清荣这才松了一口气,红着眼眶瞪他:“你就不能说完全么!非要这般吓唬人!” 秦慎哄她:“不哭了。” 他此前就是被她泫然欲泣的假面孔骗到,现下却仍对她的泪水无法免疫,看见了便觉得心疼。 他捏了捏她的脸肉,轻声道:“醒了便起来,去吃早饭。” 她哼唧了一声,待男人走了,被窝渐渐变凉,才不情不愿地起身。 只是才进餐厅,便觉几个佣人瞧她的眼神有异,甚至还避着她走,就连王妈,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她皱着眉头坐在餐桌边,有些不明所以,这才过了一夜,怎么一个个的都像对洪水野兽那般看着她。 待她拿起桌上摊开的报纸,便被方才舀进嘴里的白粥噎得直咳嗽,不可思议地瞪着报纸上足足占了半页纸的标题失声尖叫:“这是什么?!” “秦老含恨九泉——秦家大少疑与花期继母有染,大庭广众下打横抱走尽显男人本色!” 这这这!这是哪个庸才记者写出来的报道! 一旁觑着的王妈连忙递上来一杯牛奶,和她同仇敌忾:“太太!那些个吃人血饭的娱记,总是这样传八卦的!你莫生气!” 她哪里是生气,她分明就是心虚…… 季清荣眼神复杂地望了一眼那边不动如山的男人,心里乱得不知该怎么办是好。 他们真叫人猜出了私情,甚至还被偷拍了照片登到了报上…… 她苦恼地托着腮,望着那张薄薄的报纸发呆。 虽然被发现了,但那记者拍的照片还算不错。秦慎身量高大,她醉醺醺地躺在他臂弯里,恰逢他又垂下头去看她,满眼温柔,看上去竟有些西方王子公主的味道—— “季清荣。”那头秦慎在唤她,好几声才将她叫回了神。 她呆呆地应了一声,望向他。 他不知她在想什么,但看上去并不似在为这件事苦恼。 秦慎放下心来,面色淡淡:“我已叫人去撤了这条消息。” 这一条原是连发也发不出的,是他有意为之。 季清荣“哦”了一声,用筷子戳了戳碗底。 罢了,既然都叫人晓得了,还能如何呢?日子她要继续过,福,她也要继续享!都被骂过那么些年的狐狸精了,还怕再被人多骂些花样么! 她这一遭却是想错了,外人多是骂秦慎不知避讳,与年纪小的继母闹出桃色新闻,说她的却是寥寥无几。 便是有几个,也让秦慎着人去教训了。 王妈心惊胆跳地立在一边,只觉这两人奇怪,怎么少爷不叫太太“季女士”了,反而直呼其名? 且他们这态度,仿似对那新闻全然不上心—— 一时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莫不是,新闻里说的是真的吧! 她心头猛跳,望了眼自觉低头的秦平,愈发觉得诡异。 忽听季清荣唤他:“秦慎,花生酱给我。” 语气里带着亲昵与娇气,与初时才见全然不同。再看冷清的大少爷,亦是心甘情愿地替她拧开了花生酱的瓶子,递在了她手边,眼里的笑意便是瞎子也能看得出的。 王妈一哽,她此前可不是瞎子么,还以为大少爷是针对太太…… 她虽是个老妇人,却也晓得如今时代开放得很,搁别家这样的事情自然荒谬,但既然是发生在秦家,恐怕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季清荣一个弱女子,若是被秦慎来硬的,定然会吃亏。两人能这般和睦,其实算是不错。 起码没出什么大事…… 她一面苦着脸,一面担忧地望着没心没肺的太太。 季清荣察觉到她的目光,弯着眼冲她笑:“嬷嬷,我今日去找阿韵,你去帮我挑一挑衣裳。” 老嬷嬷一步叁回头地走了,秦平也自觉退下,只留餐厅里面对面坐着的两人。 待没了人,季清荣拍了下桌子,瞪着秦慎:“你故意的是不是?” 她又不是傻子,哪能不晓得他是故意的,不然怎么还有人提前抱着相机蹲在外头,好巧不巧便拍到了他们! 秦慎面色淡淡,十分坦诚地点了点头:“是,我说过了,季清荣,我要娶你。” 他只要想做,并没什么不可能。他看她的眼神势在必得,没有半分从前的妥协。 季清荣的心颤了下,怒视了他一眼,噔噔地上了楼。 ——————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洋装 季清荣气鼓鼓地出了门,临行前被秦慎叮嘱早些回来,纵是不大想理他,却仍被他的温柔神色晃了心神,在男人贴上来时没有躲开,反倒回了一吻才离去。 今日是何韵要约她,那日她醉酒大闹百乐门,何韵拉不住她,后来见秦慎气势汹汹地进来,当即便遁走了,这回是为了向她赔罪。 说是赔罪,其实不过是打探他俩的情况,毕竟今日的报纸她也是看了的。 何韵瞧起来比她还要苦恼,一想起家里那个莫名颓废的大哥便头痛,坐在商场的休息区问她:“荣儿,他真要娶你?” 她大哥自然也并非良配,但是秦慎若要娶她,恐怕两人要被文人群起而攻之,平日里闹闹绯闻毕竟还没什么。 季清荣也头痛,看裙子的心都没了,她摆了摆手:“应该是吧,我也不知,但看他怪认真的。” 何韵叹了口气,只道:“也怪我,那会儿就不该怂恿你。” 谁知她这好友便这般厉害 说做便做成了。 她觑了一眼她的神色,又补充:“不过若是你同他在一起舒心,那结婚也没什么,日子是两个人关起门来过的,并非是过给旁人看的。” 季清荣打断了她:“说这话也没意思,咱们还是逛街去。” 她是不敢再去百乐门了,债都没还清呢,哪敢再往里头钻。 她同何韵一人买了件洋装,当场便换上了,觉着不错便也没换下来,就这般回了家。 哪知才进大门,便发觉家里来了客人,乃是个叁十来岁的中年女人,一见她便两眼放光地站起,恭维道:“这便是邱小姐吧!真是越长越标志了!” 季清荣挑了挑眉,正是云里雾里的时候,却见王妈面色尴尬地迎上来,小声道:“二叔太,这是我家太太,不是邱小姐。” 这女人是前些日子递信要上门拜访的老家亲戚,秦慎以为同往常那些打秋风的一样,想着到时给些钱,转眼便忘在了脑后。 谁知她却是来给他牵线搭桥的,那位邱小姐乃是位留洋归来的淑女,家在江浙当地是大户。听闻她与秦慎有些亲缘关系,便使了银钱想叫她从中介绍一番。 二叔太话都吹出去了,便硬着头皮接下,索性算算日子秦英华已过世一年,秦慎该出孝期了。 她远道而来,今日才到此,不仅没听过秦慎的艳闻,其实连那位留洋的小姐也没见过,只等今日会面。 谁知人家消息灵通,半道便变了卦,径直放了她鸽子。 二叔太左等右等等不来,好不容易见到位清丽的适龄女子,这才把季清荣当做了她。 她听了王妈的话,一时有些窘迫,不大好意思道:“我这双眼看错了人,太太别介意。” 季清荣自是不会在意这样的事,莫说秦慎不知晓这场“相亲”,便是他自己安排的,她也只会鼓掌祝贺。 她微微颔首,便绕过两人要上楼,一眼也没看在沙发上端坐的男人。 秦慎见状,吩咐道:“送二叔太去宾馆住着。” 说罢,不理厅里神色异样的几人,提步追上了楼。 终是在她关门之前抓住了,他闪身进去,见季清荣自顾自坐下来卸妆,一副懒得理他的模样,心里不由有些气郁。 旁人都找上门来给他安排婚事,她却这般不在意,说到底是对自己没怎么上心罢了。 他站在她身后,望着镜子中的她,一言不发。 季清荣慢慢地擦着脸,心里亦不是滋味。他都这样老了,还有人上门给他相亲,什么邱小姐朱小姐,可见男人就没一个老实的。 终于,秦慎俯下了身拥住她,问:“怎么换了身衣裳?” 她哼声:“穿厌了旗袍,换换口味。” 这话一语双关,一瞬便让他皱了眉头,只是却仍忍耐着,道:“穿这个也很好看。” 她自来穿显身材的旗袍,前凸后翘,一张脸蛋又清纯无比,时刻都在勾人心。 穿了洋装却更显小一些,不怪二叔太会认错。 季清荣不搭理他,自顾自地抹着香膏。 她现下也搞不懂自己的心了,分明在乎他,却总要使性子,谁叫他总惹自己。 秦慎的呼吸喷在她颈脖上,叹出一口气,哑声道:“我不知她要来,也不认得什么邱小姐,我自回国,身边唯有一个你。” 季清荣心里一跳,没料到他会突然解释,下意识抬眼去看镜中的他,便同他深深的眸子撞上,一下子也拿捏不住,只撇了撇嘴,成功被他带偏:“那国外呢?哪个晓得你在国外如何?” 他心中微微安定下来,她晓得拈酸吃醋,总归让他心情变顺畅了。 他搂着她的腰,轻声道:“你难道不知?” 她正要反驳,他在国外他都不识得他,哪里知晓!忽而又想起这人第一回敦伦时的青涩模样,又闭了嘴,半晌才嘴硬道:“哪个晓得你是不是装的?” 秦慎这下才带了笑意,抚着她身上繁复的花边蕾丝,道:“你喜欢穿这个?” 季清荣握住他的手,轻轻捏着把玩,摇摇头:“不喜欢,我就喜欢旗袍。” 这回又推翻了方才的话,心里却莫名的开心,横了他一眼,傲娇道:“你别忘了,你还欠我条裙子呢。” 秦慎亲了口她的脸,笑道:“我都记着。” 他想了想,又道:“今日联系了下那边,老师傅说临近年关,却是不大想动弹,叫把尺寸发他就好。” 季清荣脸上浮起微红,正好瞧见了桌上的卷尺,道:“那便量吧。” 秦慎望了眼她,眸色发沉,再傻也晓得她的意思。 这女人,惯会先耍脾气再给甜枣,偏他无可奈何,被她逗得团团转。 他手搁在她腰间的系带上,唇贴在她耳边,沉声问:“我替你量?” 等她点头,他便轻轻扯动了蝴蝶结,轻而易举地将她如玉的身子剥了出来。 量尺寸(h) 季清荣里头穿的最近风靡于太太小姐中的外国胸衣,两个罩杯包裹住了圆圆鼓鼓的奶子,白白嫩嫩,仿佛在引诱男人捏上一捏。 秦慎眼神暗了暗,却没停,径直将裙子解完,脱到她脚下,又见到她桃色的内裤。 半透明的布料分明遮不住什么,连稀疏芳草也看得一清二楚,只在腿心那一块儿地方有些刺绣,堪堪遮了一点。 季清荣咬了咬唇,不自觉地撇过眼去,她身上在发烫,被他盯得花心沁出了水儿,似是打湿了底裤,也不知他发觉了没有。 秦慎虚虚地搂住她的腰,颇有绅士风度地问她:“要全脱光量么?” 她掀眼瞪他,一抹樱唇被自己咬得发红,嘀咕:“爱脱不脱。” 她真烦他。 磨磨唧唧的。 秦慎勾唇笑了笑,上头的胸衣他是头一次见,粗略扫了几眼却是没看明白,便微微俯下身子替她脱内裤。 他的手掌炙热,贴在她的胯骨上,揪起内裤边,轻轻地往下拉。 季清荣满脸通红,内裤被他拉下,她觉出湿粘的清液也被拉成了一条银丝,这回他定是瞧见了…… 他顿了顿,盯着颤颤巍巍的花瓣看了几眼,便蹲下身捏着她的脚取出了稍稍泥泞的内裤。 她悄悄去看他,见着男人仿似清心寡欲,一点儿也没要化身成狼的样子,便觉有些不虞。 他干什么呢?真要当柳下惠了! 秦慎将内裤迭起来,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这才开始研究她的胸衣。 他初次早早射出便遭她嘲笑,这回便不肯露出马脚,只装做从容的模样,用手试探地将她的肩带往下拉—— 季清荣拍开他的手:“你做什么呀!” 他不会是想从下面脱胸衣吧! 秦慎耳根透着红色,垂下眸,被光打在睫毛上,密密的一层阴影,看起来竟有些赧然。 他清了清嗓子,还是虚心求教:“那……怎么脱?” 季清荣“扑哧”一声笑出来,却没嘲笑他,握着他的手带到自己胸乳中央的纽扣上,娇嗔:“你从这解开就好啦。” 秦慎颈脖有些发烫,从善如流地捏住那颗小小的纽扣,极轻易地解了开来。 两只奶子没了胸衣的束缚,一瞬便蹦了出来,微微分开,奶头更是耀武扬威般的挺立对他。 他喉间发涩,觑一眼季清荣的脸色,发觉她羞中带怯,又眼含期待,在想什么不言而喻。 他抬起手推了推眼镜,将她的胸衣脱下来,拿起一旁的软尺,道:“我要量了。” 季清荣抿了抿唇,只觉这男人怎么这样迂腐,说要量尺寸便真的不动她,没看见她都情动了么! 她哼了一声,要引起他的注意,他却仿佛没听见,捏起软尺的头,开始给她量尺寸。 过了肩,便是胸。 他沉声道:“举下手。” 季清荣手臂原本是牢牢贴在两边的的,听他这样一说,便忍着羞涩举了起来,好叫他从背后绕过去量。 秦慎的手扼在她身侧,从后边绕了一圈,经过挺立的奶子又回到起点。 因她的乳头硬得似小石子一般,软尺便对不准,上下跑着。 秦慎无法,心里跳了下,哑声命令:“自己按住,别让它动。” 季清荣素来有一股无畏精神,此刻亦是如此,见这男人反应不大,便也强撑着握住自己的奶子,好让软尺对上去。 只是好巧不巧,他的手轻抖了下,尺子边缘便刮了下红艳欲滴的乳头。虽不锋利,却也叫她轻叫出声: “呀!” 他松了一松,眉头微微皱起来,额上出的细汗连自己也没发觉:“疼了?” 他细细看了看,娇嫩樱桃仿似没受什么伤,只是变得更红更挺了。 季清荣被他看得有些羞,眼睛胡乱眨着摇头。 他这样轻挑慢捻,弄得她不上不下,还不如好好弄她一场。 然而秦慎下定决心要将她尺寸量出来,便依旧折磨着她那两颗奶头,收紧时更是勒得奶肉溢出,分明能量好了又松开手重新量,弄得季清荣娇喘吁吁,一双眼含着水光地望他。 他的手紧了紧,这才加快了手速。 待到量臀时,他围住最翘的臀尖,微微蹲下身,去看软尺上的数字。 他报了出来,热气喷在季清荣的小腹上,叫她底下清液流得愈加畅快,偏没有东西堵着,只得往地上落。 她写下所有数据,颤着声催他:“好了,不量了。” 她瞧见男人抬眸看她,但眼镜反光,实在瞧不清是什么意思。 她下一瞬便明白了,男人低下头,用嘴接住了她不断下落的花液—— “啊!”她大腿根抽了筋,软着脚便要往下赖。他的唇完全包住了她的腿心,舌尖挑动着两片花唇,不断地吮吸流在穴口的清液。 秦慎没动,只微微一推她,便将人弄到了后头的椅子上。而后分开她的腿,更容易地舔起了她的穴。 季清荣发着抖,一张脸上满是红潮,不知他突然发什么疯。他还是那个稳重的男人么!怎么连吃女人穴都学会了?! 他的头埋在她的腿间,一张脸全然看不见,就连眼镜也硌在她发烫的皮肤上,激起一片冰凉。 他舔得又狠又细致,将穴口的水全咽下后,便无师自通地用软舌戳起了她的细缝,想要钻进去。 她紧紧地咬着唇,被他掰着的腿胡乱抖着,轻易便被他舔开入口。 大舌方才进去,便被蠕动拥挤的穴肉裹了一遍,里头温热湿软,叫秦慎收回了舌头,咽了下勾出来的花液,才又灵巧地钻了进去。 他仿似阴茎插穴一般,不断地在穴中来回抽插,又快又狠,仿佛要将女人的穴吃下去。 “唔唔……啊……秦慎……慢点、啊!”她瘫在椅子上哼哼,嘴上叫他慢点,底下小穴却愈发紧小,仿佛要将他的舌头都绞断。 他的镜片贴在她软软的阴户上,冰得叫她起了鸡皮疙瘩,正逢男人狠狠吮吸一口,穴肉不停瑟缩着,往外喷射出一股清液,落在他的脸上、头上,连眼镜上都是水滴。 眼镜(h) 季清荣瘫在椅子上,眯着眼望着天花板上泛出柔和光晕的吊灯,懒得动也不动。 他用唇弄她实在舒服,她还未曾回神,两条笔直细嫩的腿就搭在他肩上,被舔过的穴离他唇边不足十厘,他张嘴便又能舔上。 秦慎慢条斯理地取下眼镜,见她小穴仍发着颤,竟将那根细细的眼镜腿抵住她的红润软肉。 季清荣腿心有些刺痒,她看不见下头,不知是什么,便抬眼看他,哼着问他:“什么……东西呀?” 正是此时,冰凉的镜腿挤开层层迭迭的穴肉,伸进去了一小截—— “唔!”她被冰得一抖,方才泄过的小穴又开始剧烈地瑟缩起来,连穴口都在发着颤。 秦慎捏着镜身,一手送进大半,镜托便抵在肥厚的阴唇上,磨着露出来的小豆。 那颗豆子又红又肿,被男人瞅见,又伸手去捏住,竟开始拧了起来。 “嗯啊……别,别……轻点,秦慎……”季清荣喘不过气来,阴蒂被他捏着不松手,酥麻地把脑子都搅乱,何况穴中还有那根细细的镜腿,不停地在甬道中戳弄。 他侧过脸在她大腿根上印下一吻,声音低醇:“舒服吗?” “呜呜呜……”她昏昏沉沉的,上次高潮才没多久,这次又如骇浪般袭来,叫她甚至听不清他的声音。 秦慎见她不答,便轻咬了下那块嫩肉,捏起阴蒂往外扯,再次问道:“舒服吗?” 他学过人体,晓得女性生理结构,试探着弄一弄,便发觉她抖得更厉害。 季清荣哼哼:“别弄了……舒服……嗯……难受……” 她脑子像一团浆糊,说的什么话自己也不知晓,却把秦慎逗笑,热气喷在她腿心:“到底是难受还是舒服?” 她的双腿夹紧了他的脖子,手用力抓着椅子把手,不断地喘息,只觉自己被弄得上上下下,眼尾沁着泪水。 他手劲刚刚好,正卡在季清荣的爽点上,又是阴蒂又是小穴,没过一小会儿,她便又直直喷出一股。 小穴不停地翕张着,镜腿陷在里头,贪吃似的咬着它。 她小腹都在抽,见男人望着腿心不移开,心里带了些许惧意,求道:“我……我不要了,秦慎,你抽出来。” 他沉着眸没动,又听季清荣嘤道:“你……抽出来,换一个……” 她又不是不让他弄了……她脸颊全是绯色,一双眼胡乱眨着。 秦慎似笑非笑,这才按住她红艳的穴口,又轻又慢地往外扯着镜腿,纵是穴肉不舍,也终究依她所言拔了个完全。 那上头全是粘腻的花液,他随意折起,抬手递到她跟前。 季清荣亦是瞧见了湿淋淋的眼镜,她耳垂泛红,咬唇转了下眼睛,却没动手接过,反而轻轻张开红唇叼住,含着水色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他。 这上头全是她的水,散发出一股又骚又甜的气味,她想,明日秦慎去公司,仍要戴着这副眼镜,甚至日后无论在哪儿,这副在她穴中浸泡过的眼镜,都要架在男人高高的鼻梁上。 她主动将腿张得更开,伸手把腿心小眼掰开,湿漉漉的眼睛渴求地望着他。 她要他。 秦慎的心猛跳了下,到底是敌不过她,“啪嗒”一声解开皮带,又拉下拉链,掏出硬得似铁一般的阴茎。 他倾身抵在她穴口,掠过掰着穴口的手指,重重地插了进去! “啊——”她被肏得一抖,红唇张开叫一声便又合上,她不想这眼镜掉下去坏掉。 秦慎闷声一笑,觉得她这样子可爱极了。里头穴肉牢牢裹着探进去的龟头,蠕动着要把他吸到更深处。 他不再犹豫,沉下腰捅到最深,填满了整个甬道。 “唔唔……”季清荣喉间发出哼声,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 这才第几回,这人床上功夫便变得这样好了。 她咬着眼镜喘息,只觉男人挺腰进出愈发畅快,次次深入花心,不断地磨过她里面那处发硬的肉。 她的臀发着抖,一张白净的脸上满是红潮,再也咬不住,张开嘴呜咽着呻吟起来。 因着姿势,眼镜落在她胸脯上,并未往下掉。秦慎索性没去管,只沉声道:“别把它摔了。” 季清荣“唔”了一声,颤着手要去拿,却偏偏他此时开始用力,一下一下入得极深。 细白的腕子又无力放下,喉间传出哭腔:“我……我难受……” 秦慎顿了顿,眉头微微皱起,问他:“哪里难受?” 她满面春光,又一直哼哼,哪里像难受的模样。 季清荣娇声埋怨:“椅子太小了……” 他上上回便是在椅子上,这次又这样,讨人厌。 秦慎无奈地叹气,伸手将她奶子上的眼镜放到桌上,托起她的臀带她站起,一步步往床边走。 这样一来,季清荣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他连阳具也不拔出,每跨一步,那物便在她穴中摩擦,弄得里头肉壁都发软。 她紧紧攀着他,颤声催促:“你……你快点走。” 秦慎依言加快了脚步,硬物便在她穴中抽插得更快,把人捅到底,抵着花心乱戳。 季清荣咬唇忍耐,却发觉她的床好似离得很远,怎么走了许久也不到。 她抬起头看了看,这才晓得男人并未朝床走,只带着她在房里绕圈。 她底下淅淅沥沥的,泄了一股又一股,却仍被他走着欺负。季清荣有些委屈:“你干嘛呀。” 秦慎垂下头吮了口她嘟起的唇,哑声道:“不舒服?” 这样边走边入她,不仅省了力气,更能弄得她去了几回,怎么又怨上了。 季清荣被他亲得心咚咚跳,也不再使小性子,脸埋进他颈窝里,哼声:“嗯……舒服……” 秦慎唇边勾起笑,忽而疾走几步,把怀中女人弄得娇喘连连,将她径直抵到墙上,就这般狠狠地进出着自己的阳物。 白嫩肉中嵌着个紫红色的硬物,怎样看怎样渗人,何况他将她完全撑开,又是大开大合地肏弄,直弄得穴肉都被拖出小块。 季清荣抱着他,指甲在他背上留下划痕,细细地喘着:“嗯……要、要去了……” 他叼住她的嘴唇,沉声道:“等我一起。” 秦慎在软嫩小穴中又弄了几百下,同她一起泄出,直直地喷在花道中。精液射在穴芯,把女人烫得发颤,又泄出了一小股。 事后 泛着柔光的卧房中,女人被身形高大的男人压着,一双腿无力地张在两侧,胸乳因为他的撞击不断抖动着。 季清荣有些迷糊,眼前的男人都出现了重影,晕晕乎乎地计算着他射了几回,现在该是什么时辰了—— 她忽而睁大了双眼,她自百货大楼回来便是傍晚,现下外头天色却已然沉了下来,他们早已错过了晚上的饭点! 他追着她上楼,是家中所有仆人都看见的,他们俩又这样久未曾出现,鬼都晓得有猫腻了—— 季清荣急得抬起手无力地捶了捶他的肩膀,哼声道:“别……别弄了……晚上了……” 她的肚里恰时发出一声“咕咕”,惹得秦慎眼尾带了笑意,最后冲刺几下,将热液灌满了她整个甬道。 “嗯……哈……”她被射得穴芯发麻,只觉里头涨涨的,费劲地推开他撑起身子一看,果然小腹都让他射得鼓了起来,显见是装满了男人的精液。 秦慎揽着她,布着汗的额头贴在她脸侧,温声道:“饿了?” 季清荣身上没力气,只用手轻拍了下他,气恼道:“现下怎么去吃呀!” 他的手伸下去替她揉肚子,语气不疾不徐:“待会我去做给你吃。” 他声音低沉,本就听得人心里发酥,又带了些情事后的沙哑,更叫她心猛跳了下。 季清荣咬咬唇,故作大度地谅解他:“好吧。” 她垂眼去看男人的侧脸,他鼻梁高挺,睫毛又浓又密,一切都像是仔细雕琢过的。他指节分明的大手罩着自己的肚子慢慢揉,神色认真又温柔。 季清荣小小咽了下口水,被秦慎听见,以为她是饿得狠了,无奈地起身,道:“你再睡会儿。” 她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男人的背影,心里有些慌张。她向来就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怎么一个秦慎,不过是待她温柔了些,就叫她有些心动的迹象…… 这可万万不行——纵是他长得俊了些,其实世间胜过他的男子也不少……何况他年岁又这样老了,不说旁人,就是何烨也比他年轻些—— 但是,年轻的叫声色场掏空了身子,看着又颓又丧。年长的反而身姿挺拔,就连床上也是叁次起步…… 即使是石青云,也是醉心于她的外表,还没发现她内里渴望金钱的真面目呢!秦慎他明明晓得了,还心甘情愿地扑上来,哪里都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 季清荣捂了下心口,只觉不能比较,怎么越比较这心跳得越快。 待到秦慎端了碗面条进来,便瞧见女人裹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一头长发胡乱地结在一起,见到他惊得捂住了脸,眼睛偷偷地瞄他。 他不知她怎么了,坐到她身边,将她从被子里捞出来,道:“吃面了。” 季清荣的小脸红扑扑的,身上仍是赤裸的,对他的触碰有些躲闪,话里带着羞意:“好。” 秦慎拿着睡衣套在她身上,望着女人小口小口地嗦着面,见她红着耳朵递过来一筷子,勾唇笑了笑便张嘴吃掉。 他其实不是太饿,但她喂他的,他自然要吃。 两个人颇有些甜蜜地吃完一碗面,秦慎又道:“待会要去书房处理些事情,你要在哪儿睡?” 他们这几夜都是睡一张床,他显然是想处理完事情再去找她。 季清荣嘟起唇亲了下他,答道:“去你房里。” 她床上的被单都脏了,要怎么睡呀。 秦慎摸了摸她的脸,温声道:“那你洗完澡便过去歇着。” 她点点头,满目含笑地看他离开,双腿微微乱晃,强压下自己那颗砰砰乱跳的心脏。 都怪他待她太好!不然她也不会这样沉迷男色! 季清荣叹了一声,门却忽然被敲了敲,是王妈。 此时虽过了一会儿,但房里欢爱的味道仍有残余,更何况她那床铺一团乱衣裳也乱糟糟地裹在一起。 王妈是过来人,一眼便瞧出这两人方才在房中做了什么。 心里虽是早就有了猜测,但仍旧为这年龄小的夫人担忧:“太太,你这样子,被别人晓得了,要遭骂的呀!” 既然被她看出来,季清荣索性也不装了,抱着枕头哼了声:“我又不是被骂过——” 可不是嘛,她以前跟秦英华有关系,旁人都叽里咕噜,骂她不知廉耻,现下跟他儿子在一起,说不准那群人会反思下,转而去骂秦家人。 她心里想着,乐得笑出了声。 王妈不似她这样心大,只道:“太太,那、那大少爷要娶你么?” 季清荣僵了下,有些不自然地撩了撩碎发,含糊道:“不会吧,我不嫁他。” 她后半句话没被王妈听进耳朵里,上了年纪的保姆只是发愁,若太太真和大少爷在一起,恐怕必然是没有名分的,以后可怎么办。 季清荣心里对他生了丝丝情意,便更加有恃无恐地缠着他,两人像热恋一般终日粘在一起,却被她无意间瞧见他真在准备结婚事宜。 秦慎要娶她,便做足了准备。先是让外头传够了舆论,不仅不从中斩断,反而暗中推波助澜,叫整个沪市都在说秦家出了个不孝子。 就连钱曰文也打来电话问他,是否他的继母给他下绊子,秦慎不答,只道日后要请他来沪吃酒席。 此话一出,钱曰文哪还有不明白的,心里面啧啧称奇。他父亲也才去世不过一年,他便迫不及待将小妈占为己有,若不是晓得秦慎的性子,简直要跟外头的人一样以为他是个畜牲了。 秦慎心里要娶她,步步紧逼,便让季清荣开始心焦。 他现下已是堂而皇之进出自己的卧房,在家里头说一不二,没一个人敢在背后说闲话。 他待她自然也是好的,日日相拥而眠,睡前醒后的温柔亲吻也是必不可少,叫她一点点地沉溺了进去。 可是正因如此,她才感到害怕。她手上拿捏的资本不过是自己年轻貌美,男人又多是视觉动物,他才被自己成功勾引。 便是他父亲,不也是看着自己落难,而后才对她下手么。 她待他生了情,因此才惊慌失措,不肯真的应了他的求婚。 撞上 到了腊月里,要忙的事情多起来,华通公司也有许多要收尾的事务,秦慎白日在公司,夜里又有许多应酬,等他更深夜重时到家,季清荣早已入眠。 两人便有好几日未曾说过话,加之她心里头惧怕同他结婚一事,便刻意催眠自己不去在意他,能见男人的时候便更少了。 她睡着时无知无觉,但心里却清楚,他在她入睡时必定是吻过她的,不然唇色哪里会一日比一日红,且醒来时总是酥酥得疼。 季清荣用手轻触自己的嘴唇,垂眼想着他,却不防闻到身上男人的沉木气味。她日日被他锁在自己的怀里,难怪全沾满了他的气味。 她今日是应了石青云的邀约出来,这个青年的态度实在诚挚,又叁番两次打来电话。她能随意拒绝何烨,却无法这样待他。 两人约在外滩一家西餐厅见面,季清荣其实不大习惯用刀叉,但对方定的位子,她也没挑剔。 石青云一见她便起身替她拉开了椅子,极绅士地请她坐下,一双浅棕色的瞳子里映出欢喜:“季小姐,你能来实在太好,原还以为下学期才能见你。” 季清荣摇了摇头,脸上也带了笑意:“前几日太冷,便疲懒了些,让你错等了许久。” “哪里的话!你能来我心里便十分高兴了!”他咧开嘴笑,露出少年人才有的真挚。 两人在等上菜,趁着空档,石青云手紧了又紧,而后才斟酌开口:“近来的消息我隐约听到了些……” 季清荣垂下了眼,她同秦慎的事闹得人尽皆知,他知晓也不奇怪。他此时提起,莫不是要打探些什么。 哪知青年握着手心,温声道:“我对你们的家务事不大了解,但这世道对女子本就不公,若你受了什么欺辱,便来找我。” 他家里有背景,父亲身居高位。自己又有才华,在沪市一家文学社担任要职,说这话自然不是夜郎自大。 季清荣心里升起了丝丝愧疚,方才还以为他同那些爱八卦的人一般,这会儿便被打脸了…… 只是,他这般好意她却是承受不起,在和秦慎的那段关系里,她本就是主动的那一方。 她抿了抿唇,喝了口微凉的茶水,道:“并非如此。” 石青云望着她,女人身披白色毛绒披肩,一张清丽的脸蛋上没有丝毫躲闪,眼中温柔又坚定。 他其实不大了解她,只知她是秦家寡妇,身上艳闻颇多。但他素来敬佩她推行新思想的丈夫,又因故意和守旧的父亲作对,便对她逐渐有了心思。 他心底里并不干净,只是掩藏着自己那些念头,就连父亲听说他喜欢季清荣的事,也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你还是莫要用她来证明你多么‘前卫’、多么‘先进’,白白坏了人家寡妇的名声。” 他说要帮她那话,更是为了自己能在沪市说得上话,没有什么比批判企业家来得更让民众信服。 他的手捏成了拳,再次劝道:“我待你的心思,你应当多少也知晓……” 他点到为止,一双眼睛希冀地望着她。 按照季清荣往日骑驴找马的行径,有青年才俊上赶着表白,正是她证明自身魅力的好机会。可今日不知为何,心里一面觉得对不起他,先头不该给他留有希望,一面觉得对不起秦慎,他都待自己那样好了…… 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浅笑着婉拒:“我现下不考虑这个,抱歉。” 在石青云眼中,她应当是又柔弱又清冷的,待自己也有些许意思,怎会这般直接拒绝。 只是虽追逐名利之心急切,却到底不是卑劣的人,便亦是顺她下了台阶:“是我唐突了,那咱们便好好来吃这一餐!” 季清荣弯了弯唇,对知进退的青年增了好感,对他点了点头。 恰时菜上齐,两人便开始吃了起来。食不言寝不语在他们这里没起作用,石青云胡天海地地聊着,时不时就把季清荣逗笑,两个青年男女一派言笑晏晏,不期然便落到了正在下楼的男人眼中。 秦慎来这里应酬,开的是最上层的包间,对方难缠,极其推崇劝酒文化,饶是他,也被推着喝下了四五杯。 他胃里烧得厉害,只想下楼吹吹风,哪知才下一阶楼梯便瞧见了那头临窗对视而笑的两人。 他静静看了会儿,转身又上了楼。 他心里自然是晓得季清荣不愿嫁他的,只以为她是怕外头流言蜚语,却忘了她好似本就是个不在意外人说什么的人。 季清荣抬起眼,正好看见男人的一小截裤管,她隐去心里那点怪异感,继续聆听石青云的话。 两人约的是下午四点,结束后才六点,青年不死心,想继续邀她散步,却被她无情拒绝,只道天色晚了家里人会担心,而后飘然离去。 她同石青云的这一餐饭,却是叫她深切意识到秦慎同他的区别。 青年像太阳,向日初升,怀着宏图大志,身上有无穷的精力。话题一个接一个,几乎叫她措手不及。 而秦慎沉稳,仿佛蛰伏的雄狮,他将所有事都把握在手中,愿意去听她说了什么,也会尽力去爱她。 是的,她认为秦慎爱她。 季清荣披着小毛毯,窝在沙发里等他。她把公馆里的佣人都赶去了休息的洋楼里,自己困倦地看着大门。 不得不承认,这些日子她很想他,即使他总要逼她结婚。 她还是高估了自己,没过一会儿便睡了过去。等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的身子腾空而起,睁眼望见男人绷直的下颚线,不由在他怀里蹭了蹭,问:“好晚。” 秦慎想起她下午同旁人约会时的神情,脚步顿了下,紧了紧抱她的双手,淡声道:“今日有应酬。” 季清荣嘟囔:“你每日都有。” 他“嗯”了一声,身上凉气冻得她又抱紧了他,撒娇道:“快点上床,我冷死了。” 她正是困顿的时候,哪儿能发觉他的不对,现下只想抱着男人舒服地睡上一觉。 秦慎又是短促地应了,一双眼中暗色发沉,将她放在自己的床上,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的睡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