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宿敌》 嫁宿敌 第1节 ?  嫁宿敌 作者: 知欧 简介: 徐洛音是靖南侯独女,身份尊贵,容貌昳丽,正值碧玉年华,却迟迟未许人家。 殊不知她早已对宿敌之子沈韶情根深种。 徐洛音知晓沈徐两家积怨已久,势如水火,不可能嫁他。 婚事不能再拖,她正要顺了父母的意嫁人,却在定亲前夕得知沈韶调任归京的消息。 听闻此事,她久久失神。 于街上再见时,他郎艳独绝,矜贵清隽,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 徐洛音礼数周全地福身唤了一声沈大人,语调冷淡,尾音却抑制不住地轻颤。 他一言不发地望着她离开。 却在她回眸时无声地说了句话—— “不要嫁给他。” 后来徐家遭人构陷,流放千里,徐父不忍女儿受苦,为她寻觅良人,可旁人避之不及,唯恐惹祸上身。 流放前夕,沈韶主动叩响靖南侯府的大门。 “我来求亲。” * 沈韶是丞相嫡长子,官拜大理寺少卿,深得皇帝器重,本该按部就班地娶一高门贵女、封侯拜相、一生荣耀。 连沈韶自己也这么认为。 可是后来,他却做了一件极为出格的事——力排众议,娶宿敌之女徐洛音为妻。 众人皆以为他蓄谋已久,恶意报复,冷眼等着休妻,可等着等着,却等来了两人鹣鲽情深,白头偕老。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徐洛音,沈韶 ┃ 配角: ┃ 其它:专栏六本完结文求宠幸~ 一句话简介:早已对他情根深种【正文完】 立意:保持积极阳光的心态,才能收获所有美好。  ? 第1章 、再遇 夏末午后,日光和煦,稀薄日光穿透树影,细碎地撒了满地,远远望去,如浮光掠金。 徐洛音坐在亭子里纳凉,手中拿着绣绷,红线穿过,鸳鸯戏水的图样便渐渐浮现出来。 寓意极好,她脸上却没有什么欢喜的神色,绣一针停一下,似是在出神。 “若是累了便歇一歇,仔细伤着眼睛。” 一道柔和的声音响起,她微微抬首,母亲白氏正慵懒地摇着一把团扇,笑着望向她。 徐洛音神色微松,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放下手中的绣绷便不再理会,斜倚在栏杆上,望着不远处的湖泊出神。 白氏静静地打量自己的女儿。 她面容白皙,眉眼如画,唇不点而朱,又是个端庄温婉的性子,十四岁时美名传遍长安,如今及笄,前来求亲的人自然踏破了门槛。 白氏一共育有二子一女,年至三十才得了这一个姑娘,宠的如珠似宝,夫婿人选自然要好好斟酌。 她与侯爷千挑万选许久,这才挑中了忠宁侯府的嫡次子崔同煊。 崔同煊曾上阵杀敌,立下汗马功劳,如今已是正五品的宁远将军,假以时日,必是皇上的左膀右臂。 最重要的是,他虽为武将,性子却温和,日后必定会对女儿极好。 明日,便是忠宁侯府前来提亲的日子了。 想到这里,白氏微微弯唇,笑道:“阿音,明日你想不想在屏风后见他一面,定是你喜欢的。” 知女莫若母,她知晓自家女儿喜欢俊美郎君,便将这条择婿标准放在第一个,崔同煊的相貌自然是极为出众的。 不过从口头答应定亲到如今,徐洛音还未见过未来夫君,明日正是最合适的日子。 没想到徐洛音却摇头,转首道:“娘亲不怕我闯祸吗?还是算了吧。” 白氏只当她是害羞,掩唇道:“有娘亲陪着呢,就这样定了。明日你换件鲜亮的衣裳,我偷偷让你们见一面,说几句话也不碍事。” 徐洛音垂眸,假装羞涩地颔首。 她的亲事已经拖了一年,不能再拖,十六岁才定亲已经很晚了,为了让爹爹和娘亲放心,她听从他们的话选了忠宁侯府的崔同煊。 至于那个不可能的人,就忘了吧。 湖边吹来微凉的风,她微微阖上眼睛,笑容渐渐隐去。 待心中的郁结散了,徐洛音再次拿起绣绷,专心致志地绣着鸳鸯戏水的荷包。 白氏多看了她两眼,面前的姑娘羽睫微敛,娇嫩的唇瓣微微抿着,比以往又多了几分娴雅,她慨叹道:“要嫁人了,性子倒是稳妥了。” 徐洛音眸中闪过几分晦暗,其实她只是心中难过罢了,嫁的不是自己喜欢的人,连一分欢喜也无。 手中的针线却未停,她专注地绣着荷包,只当没听见母亲说话。 白氏却无端伤感起来,失落道:“其实娘亲不愿你如此娴静,从定亲到成亲还有半年,你可以再畅快玩半年的,若不是去年被拐子掳……” “娘亲!”徐洛音扬声打断她。 白氏这才发觉自己说了什么,忙掩饰地啜了口茶。 徐洛音的心绪骤然起伏得厉害,银针再也落不下去了。 十五岁那年,她一时贪玩偷偷跑出府,被拐子强行掳去,一路昏迷,再次醒来,是在去往灵州的马车上。 许是没想到她这么快便醒,拐子并未严加看管,她趁着天黑跳了车,拼命往回跑,与身后身强力壮的拐子搏命,直到体力不支倒地,被人救下。 他说:“你别怕。” “你安心住在这里,等你家人来寻。” “忘了告诉你,我是灵州知府沈韶。” 沈韶……沈韶…… 是救过她的沈韶,是她爱慕的沈韶,亦是……世代仇敌家的沈韶。 她知晓他们不可能,所以直到离开灵州,也并未对他说过一句喜欢。 时隔一年,她将要嫁人,不知他过得好不好? 不敢再想下去,她垂眸盯着手中的鸳鸯戏水,努力将眸中泪光藏起来,心中难掩酸涩。 白氏稳了稳心神,又打开了话匣子:“从你姨母家探亲归来,你便变得沉静许多,这也算是件好事了。” 被人掳去之事对姑娘家的清誉伤害极大,只能在明面上寻个探亲的由头,私下寻找,对外自然也是这样讲的。 徐洛音嗯了一声,弯眸笑道:“灵州恰如其名,钟灵毓秀,是个好地方,那里的姑娘也秀外慧中,所以女儿才学了几分。” 提到灵州,白氏的神色变了变,淡淡道:“说到这儿,我倒是想起那家的公子要回京了。” 从不连名带姓提起的那家,只有丞相府沈家。 与她靖南侯府有仇的沈家。 徐洛音呼吸微滞,状似随意地问:“哪个公子回来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声音里藏着多少颤意。 当朝丞相沈端敬育有三子,大公子沈韶与二公子在外做官,小公子尚且年幼。 她紧紧地捏着手中的银针,连呼吸都有几分迟疑。 许是没想到她好奇,白氏多看了她两眼,摇着团扇轻描淡写道:“自然是灵州那位。” 徐洛音手中的银针顿时坠落,红色丝线勾着银针落在她的绣鞋上,摇摇晃晃,阳光折射出微弱的亮光,她一点一点地拾起。 须臾,她轻嗯了一声,故作镇定地抚了抚绣绷。 白氏疑惑地望着她的动作,良久,轻声问:“阿音,娘亲一直没问过你,你在灵州是不是见到沈家的人了?” 徐洛音摇头,咬唇道:“我只是在街上听到过百姓们夸赞灵州知府的话,说他体恤……” “行了,别说了,”白氏蹙眉道,“那一家子都是虚伪的做派,你若是信了,便是个傻的。” 她眸光微黯,轻轻颔首。 坐了许久,白氏有些疲累:“阿音,我先回去小憩了,你也回吧。” 徐洛音起身望着母亲的背影逐渐远去,终于松了口气。 慢吞吞地收拾着绣绷与丝线,趁贴身丫鬟绿袖不注意,她偷偷将一捆缠着金线的红色丝线拢进袖中。 又匆匆四下翻找一番,她疑惑道:“咦,怎么少了一捆丝线?” 绿袖找了半晌,自然也没瞅见,懊恼道:“想必是被风刮跑了,姑娘,我这就去买。” 徐洛音等的就是这句话,颔首笑道:“我也许久没出门了,跟你一道去吧。” “可是姑娘,您出门前是要先禀告夫人的……”绿袖踌躇道。 徐洛音垂眸。 自从那次被拐子掳走,爹爹娘亲担惊受怕,生怕她再次遭难,所以出门前必须与母亲说一声,若是走得远了,还得有侍卫跟着,以防万一。 她淡淡道:“无妨,那家铺子离得不远,近日母亲对账对的头昏眼花,还是让她好好睡吧。” 绿袖思量再三,还是不敢冒险。 徐洛音只好道:“那就让红裳和咱们一起去,你们俩总能将我看牢吧?” 嫁宿敌 第2节 红裳也是她的贴身丫鬟,比绿袖稳重许多,年纪也稍长。 绿袖这才笑着应了声是。 等红裳从她的院子里过来,又耽搁了许久。 徐洛音表面上淡然自若,心中却有些着急,若是见不到他,今日岂不是白跑一趟。 顿了顿,她又想通,反正根本不知道他会从哪条街上经过,去得早去的晚都是碰运气罢了。 三人从侧门出来,徐洛音戴上帷帽。 市井喧嚣声悄然灌入耳膜,她许久未出府,不由得好奇张望。 绿袖深深地吸了一口飘满长街的香味,忍不住提议:“姑娘,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咱们买了丝线后去一趟林记吧?” 红裳忙劝阻:“咱们本就是偷偷出来的,别撺掇姑娘,你若是想吃,明日再去买。” 林记是家点心铺子,做出的点心堪称一绝,不仅味道好,卖相也招人喜欢,与丝线铺子隔了一条街。 刚巧,那条街就是长安最为繁华的朱雀大街。徐洛音心神微动,轻声问:“银子带够了?” 绿袖拼命点头。 红裳皱眉:“姑娘……” 徐洛音嗔道:“我也想吃一次刚出炉的樱桃煎,你们总说好吃,可我一次都没吃过呢!” 红裳迟疑道:“那咱们买了便马上回来,不能耽搁。” 见她妥协,徐洛音翘了翘嘴角,待买完了丝线,径直往林记走去。 林记生意极好,绿袖毫无怨言地排在队伍末尾,徐洛音和红裳站在一旁等候。 隔着帷帽,视线有些模糊,她微微撩开一点,一双美目偷偷望着街上的人,却次次失望。 日头大,红裳见她站在太阳底下,忙低声提醒:“姑娘,小心晒红了脸。” 徐洛音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没想到一旁正排着队的人倒是聊起了沈韶。 “沈大人可真是一鸣惊人啊,说不定日后比他父亲沈丞相还厉害,早早便封侯拜相了!” “是啊,我去过灵州,那里的百姓都爱戴沈大人。” “可不是嘛,不然他怎么可能在灵州任职两年便归京了,这可是罕有的事!” “待沈大人做了大理寺少卿,长安城中的冤假错案定会少之又少。” 大理寺少卿,徐洛音微微抿唇,脑海中浮现出沈韶的模样,心中便有些欢喜。他一身清隽,又是矜贵君子,确实是适合做大理寺少卿的。 她出神地想了一会儿,脸上不由得多了两抹绯红。 “姑娘,我买到了!”绿袖欢欢喜喜地捧着刚出炉的樱桃煎跑过来,“快尝尝快尝尝!” 徐洛音含笑捏起一个,正要品尝,面前忽然站了一个人,阻隔了半扇日光。 她微微抬眸,望进一双含笑的眼睛,是她出神时想过无数次的模样。 “敢问姑娘,樱桃煎好吃吗?我准备给馋嘴的舍弟买几个。” 声音如乐声自琴弦中倾泻。 她曾听过许多遍,时隔一年,依然为他的声音心动。 徐洛音怔怔地望着他,良久,失了言语。 “哎呀,是沈大人呀!” “沈大人归京,可喜可贺!” 是一旁排队的人认出了他,纷纷前去拱手道喜。 红裳和绿袖听到他姓沈,忙将徐洛音护在身后,目光不善地盯着他。 方才还近在咫尺的两人,瞬间相隔三尺远。 徐洛音轻轻叹了一声,将樱桃煎交给绿袖,礼数周全地福身道:“沈大人安好。” 她语调冷淡,尾音却抑制不住地轻颤,藏着些许欢喜。 就算被爹娘发现她也认了,此刻,她只想与他说句话,以这种方式道一声迟来的谢。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停了停,随即消失。 起身,她克制着视线,没再去看被众人簇拥着的沈韶,径直走远。 可走出几步,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回望一眼。 本以为他不会发现,没想到他们的目光竟在半空中相接,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一起。 徐洛音微怔,而后便见他薄唇轻启,无声地说了句话—— “不要嫁给他。” 第2章 、对视 徐洛音神思恍惚地回到慕音院。 见她垂眸出神,红裳一边铺床一边道:“姑娘困倦了吗?醒了再吃樱桃煎吧。” 徐洛音微微颔首,让她们出去了。 她午睡的时候一向不喜旁人打扰,红裳绿袖身为贴身丫鬟,自然懂得这个规矩,悄声关上门。 窸窸窣窣的动静褪去,大脑中的隐秘声响便开始震耳欲聋。 徐洛音在美人榻上静坐,望着净瓶中的花,忍不住露出一个浅笑。 他在人潮汹涌中悄声对她说,不要嫁给崔同煊。 是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坚定郑重的神色。 他也偷偷喜欢着她吗?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徐洛音脸上顿时染上几分羞红,失神折下一支白兰,细白指尖轻抚柔软花瓣,又倏然顿住。 不对,他这样说,定是有缘由的,他不会无缘无故地不许她定亲。 难道崔同煊不是良人? 徐洛音蹙眉思量,可她只是个深闺小姐,根本没见过崔同煊,只知道父母对他极为满意,连爹爹娘亲都挑不出什么错,她又如何知晓? 过了片刻,她推开屋门。 守在门外的红裳绿袖顿时一愣,讶然道:“姑娘,您没睡着?” 徐洛音嗜睡,午睡睡不着还是头一回,怪不得她们惊讶。 她嗔她们一眼,轻声问:“我二哥回府了吗?” 绿袖不明所以地点头。 她便只身一人去找二哥徐洛川,虽然他的性子有些不着调,但是他人脉广,对她这个妹妹也极好,肯定会帮她的。 走到半路,恰巧看见徐洛川正要出府的身影,她忙喊了一声二哥,提着裙子跑过去。 徐洛川停下脚步,斜倚在假山上望着她,懒散道:“阿音,这么着急做什么?” 看了眼打扮地像个花孔雀似的二哥,徐洛音踌躇道:“二哥,你下午有空吗?” 他点头,随意问:“想出去玩?二哥带你去。” “不是,”她咬了下唇,“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下崔同煊这几日的行踪?” “查他做什么?”徐洛川觉得莫名其妙,“咱们父亲都说他好,那肯定好,他也没有妾室通房,算是正人君子了,嫁过去不会亏待你的。” 说到这儿,他咬牙切齿道:“不过若是他真的对你不好,我打断他的腿!” 徐洛音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只好垂眸胡诌道:“可我心里有些乱。” 沉默了一会儿,徐洛川道:“阿音,你知不知道你说谎的时候,大拇指总是抵着食指的关节?” 徐洛音连忙背过手,神色讪讪。 不等她再想个借口,徐洛川大手一挥,朗声道:“算了,查就查吧,你的亲事比什么都重要。” 徐洛音松了口气,笑盈盈道:“多谢二哥。” “这才对嘛,姑娘家就是要多笑笑,”他得意洋洋道,“我妹妹长得倾国倾城,是要哄着供着的,这辈子都不许为男人掉金豆子。” 徐洛音红着脸推他走。 再次回到慕音院,她心中依然忐忑,以为自己会睡不着,没想到躺在床榻上之后,很快便入睡了。 睡意昏沉,梦魇扰人。 徐洛音蹙起黛眉,神色惊惶,满头大汗地惊醒。 窗外还亮着,她身处侯府,不在狭窄逼仄的马车中。 她一遍一遍地说服着自己,心跳却没平稳下来,直到探手从软枕下摸到一个护身符,紧紧地抱在怀中,终于安心。 初到灵州的那几日,她时常梦魇,沈韶看在眼里,为她求了一个护身符。 后来梦魇确实少了许多,护身符也旧的不成样子,她却舍不得扔,放在枕下珍藏。 就像他还陪着她,那她便什么都不怕了。 不多时,门外传来走动的声响,徐洛音忙将护身符藏好,拭去额前虚汗,坐起身子,懒懒地看向来人。 绿袖欢快道:“姑娘,您醒了!” 徐洛音轻嗯了一声,声音透着几分疲惫。 “又做噩梦了?”绿袖关心道,“夫人前几日说,等过几日得了闲,带您去寺庙求一道护身符呢。” 她看了眼软枕,目光变柔,随口道:“再说吧,我想沐浴。” 每次做噩梦都会出一身的汗,难受的厉害。 很快,她躺在浴桶中闭目养神。 嫁宿敌 第3节 绿袖咽了下口水。 姑娘长得真好,明明是端庄温柔的长相,生的却是一副娇媚似水的身子。 水中的细腻丰盈若隐若现,她不敢多看,边抹花皂边絮叨道:“姑娘,明日便定亲了,夫人说让您选一件颜色鲜亮的……” “我知道,别说了。”徐洛音忽的打断她,原本温软的声线变得冷淡。 绿袖连忙闭嘴,姑娘向来不喜欢提及此事,她怎么又说了,连连呸了好几声。 不过这可是一门好亲事,两家门当户对,崔公子也一表人才,姑娘怎么就不乐意呢? 绿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只好尽心服侍她沐浴。 沐浴之后,依然不见二哥回来,徐洛音便开始练字。 只是写着写着,笔下的字全都变成了沈韶。 曾写过上千遍、在心底默念过无数遍的名字。 都说练字静心,可她却心绪起伏,一个字都写不下去了,只好默不作声地将那张宣纸压在最下面,望向染着红霞的窗外,任由思绪驰骋。 天边最后一抹亮色散尽,二哥依然不见踪影,徐洛音去正堂用膳。 今日父亲下值早,远远地便听见他朗声大笑,她调整了一下情绪,笑容满面地进了正堂,福身道:“爹爹娘亲安好。” “阿音来了啊,”徐疆瞧见乖巧的女儿,大马金刀的汉子马上变得轻声细语起来,和蔼道,“坐爹爹身边来。” 三人闲聊一番,膳食陆陆续续的上了,依然不见徐洛川的身影。 左等右等等不来,徐疆怒道:“这个臭小子,又上哪个秦楼楚馆厮混去了?等他回来,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徐洛音叹了一声,二哥没什么远大的志向,最大的梦想便是做个富贵闲人。 爹爹征战一辈子,最看不得他这副好吃懒做的模样,为此又打又骂,哪怕二哥如今做了官,依然看他不顺眼。 可是这次真的不是二哥的错,徐洛音心中愧疚,正要为二哥辩解,正堂的门被人一脚踢开,夏末的闷热夜风席卷而来。 徐疆登时瞪大了眼,声音高了八个度:“你个小兔崽子,是不是皮痒了!” 徐洛川的声音比他还大,吼道:“这亲不能定了!你们给阿音找的什么烂人!” 他额间青筋暴起,面色涨红,一时间将三人都镇住了。 徐疆久经沙场,第一个反应过来,也没计较他言语之中的不敬,事关乖女儿的亲事,忍着怒气问怎么回事。 徐洛音心中揪紧,攥着母亲的手,有些无措地望着二哥上前,捧着茶壶咕嘟咕嘟喝了半壶的茶水。 他砰地一下放下茶壶,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崔同煊养了一个外室,肚子都大了!” 不仅养外室,还有孕了,这亲定不成了。 徐洛音心里的大石头落地的同时,又无端有些心酸。 原来那句“不要嫁给他”,真的只是一句忠告罢了。 怔怔地呆坐片刻,白氏忽的揽住她的肩,心疼道:“阿音……” “娘亲,我很好,”她回神,轻声道,“女儿不愿嫁给这样的人,宜早不宜迟,今日就退亲吧。” 原以为会得到父母兄长的支持,没想到他们齐声道:“不行!” 徐洛音轻缓地眨了下眼,迷茫地望着他们。 “哪能就这样便宜了崔家,”徐洛川冷笑道,“明日等他上门提亲,我先以比试为由狠揍他一顿,敢欺负我的宝贝妹妹……” 徐洛音连忙劝阻:“二哥,这样不好。” 见他不听,兀自咬牙切齿地松着筋骨,只好又望向父亲。 徐疆安抚地看她一眼,斩钉截铁道:“阿川做得对,此事由他出面,再合适不过。” 只有对二哥极为满意的时候,爹爹才会亲切地唤他一句阿川。 白氏更不必说了,徐洛音是捧在心尖尖上的女儿,自然不会让她受委屈。 是以冷着脸道:“明日我便让整个长安看清崔家的恶心嘴脸,想成亲?做梦去吧!” 徐洛音:“……” 其实她只是单纯想退个亲而已。 父母和兄长在一旁摩拳擦掌,商量着退亲之事,她默不作声地用膳。 刚吃了两口,冷不丁听到娘亲问:“不过我从未听闻过崔同煊养外室的事,阿川,你听谁说的?” 徐洛音面色一僵,心中有些慌乱。 没想到二哥却答:“哦,我那些狐朋狗……呸,我兄弟逛青楼时听到了一些风声,我闲着没事,就随便跟踪了他几天。” 徐疆剜了他一眼,恶狠狠道:“臭小子,明天再收拾你。” 徐洛音松了口气,心中更加感激二哥。 徐洛川全当没听见,提议道:“说起来今日便是崔同煊与那外室幽会的日子,我带阿音过去看看吧?” “不行,小心污了阿音的眼睛,”白氏不答应,“况且天黑了,不安全。” 徐洛川据理力争:“万一崔同煊找上阿音求娶呢,她向来心软,得让她看清崔同煊是个什么烂人才行。” 白氏垂眸思量,片刻后看向徐洛音,柔声问:“阿音,你怎么想?” 徐洛音抿了下唇,想起去年被人掳走的事,心中有些畏惧,正要拒绝,又想起刚回京的沈韶。 若是不出门,便永远见不到他了。 心中的天平摇摆不定,最终还是沈韶占了上风。 她微微颔首,坚定道:“爹爹,娘亲,我要去。” 两刻钟后,徐洛音在一处酒楼的雅座内落座。 环视一圈,四周有屏风相隔,与邻桌的距离不远不近,倒是极为清新雅致。 许是天色已晚,这儿又地处偏僻,是以整个二楼只有他们两人。 徐洛川点了些菜,指指对面,哼道:“那个茶室便是崔同煊送给外室的。” 她转首望向窗外,茶室也在二楼,一个女子临窗而立,看不清是何模样,不过小腹确实微微隆起,甚是惹眼。 徐洛音看了两眼就不再关心,垂眸提起茶壶,壶中空空。 “渴了?”徐洛川喊了两声小二,却没人应,只好亲自下楼。 徐洛音托腮望着长街灯景,将每个人都想象成沈韶的模样,心里却明白,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现在他应当在与家人一同用晚膳吧。 出神地想了一会儿,余光瞥见一角白色衣袍,她僵了下,拐子的身影骤然浮现在脑海中。 徐洛音忙低头捂住脸,心里有些惶恐不安,二哥怎么还不回来? 正焦灼着,前方的雅座响起一道温和的声线:“想吃什么?” 这个声音…… 她怔了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没想到下一刻,那人又道:“糖渍青梅?杏仁佛手?八宝饭?” 真的是沈韶的声音! 她张了张口,试探地喊:“沈大人?” 前方静了静,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一个五六的孩童从屏风上方探出个小脑袋,歪头问:“你在叫我大哥吗?” 不等她措辞回答,那孩子眼睛亮起来,扬声道:“好漂亮的姐姐!” 他低头拽拽安稳坐着的人,焦急道:“大哥,我喜欢她,你快娶回家给我做嫂嫂!” 徐洛音脸上倏然多了两抹绯红,下一瞬,一直隐在屏风后的身影终于站起身。 她下意识抬眼,再次于慌乱中与沈韶的视线交织。 此刻,他们的眼中依然只有彼此。 一如晌午时分,穿过层层叠叠的人潮,混着香甜微燥的气息,目光缠绕在一起。 饶是徐洛音平日里再如何优雅从容,望进那双清亮如湖泊的眼眸时,她还是骤然失了言语,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词。 杳霭流玉。 明明是悄无声息的,可他站在那里,偏偏如玉一般,让她得以窥见天光。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ovo 第3章 、退亲 “舍弟童言无忌,徐姑娘勿怪。” 他的话从四面八方递来,坦坦荡荡,似有回响。 徐洛音怔然,下意识藏起所有的心思,讷讷颔首。 前方便又传来他轻声斥责幼弟沈麟的声音,不过就算是斥责,他的声音也如玉石一般泠泠,惹人心醉。 徐洛音静静地听着,嘴角不由得翘了翘。 沈麟委委屈屈道:“大哥,你都二十二了,就别挑挑拣拣了,这个姐姐这么好看……” 越说声音越低,徐洛音抿了下唇,只能当做没听见。 他们都明白的,世代仇敌,不可能结亲。 所以她的喜欢,也只能止于喜欢了。 待前方安静下来,她斟酌着开口:“多谢沈大人告知崔公子一事,明日我便会与崔家退亲。” “不过是举手之劳,徐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他的话隔着屏风传来,平添几分低沉,令人心安。 可他一口一个徐姑娘,温和又疏离,徐洛音低低叹了一声,福身行了一礼。 嫁宿敌 第4节 他坦然受了这一礼,温声道:“世上的好郎君多得是,不必执着于一人。” 徐洛音倏然抬首,这才意识到他指的是崔同煊,不是他自己。 差点以为他看出来她的心思了。 徐洛音暗嘲自己做贼心虚,不等回答,楼梯处便有了动静。 两个相邻的雅座默契地陷入寂静。 她叹息一声,还没和沈韶多说几句话呢。 “阿音!”徐洛川着急忙慌地提着茶壶跑过来,“快看快看,崔小人进茶室了!” 徐洛音窘迫地瞥了眼前方,二哥喊这么大声,倒像是她过来捉奸的,明明她一点都不在乎崔同煊。 幸好,他的身形动都没动一下。 望向窗外,她只看了一眼便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斟了两杯茶。 徐洛川却紧紧盯着那个方向,咬牙切齿道:“呸!看我明天不打断他的腿!” 徐洛音只好反过来劝他:“二哥,喝茶,消消气。” “你说得对,我得省着点力气揍他,”徐洛川扬声道,“我花了那么多银子点的菜呢!怎么还没上来!” “……”徐洛音偷偷看了眼前方,依然安静。 过了片刻,小二姗姗来迟。 徐洛川大快朵颐,不像在吃牛肉,反而像在啃崔同煊的肉。 见自家妹妹伸了几筷子便不动了,他哀叹道:“阿音,别为了一个臭男人伤怀,多吃些,平常你在家能吃两碗的。” “二哥!”徐洛音涨红了脸,她哪有那么能吃! “没事,二楼又没别人。”见她害羞,他忙安抚。 徐洛音看了眼屏风,那道模糊的身影忽然开始轻微地颤动,她想死的心都有了,却无从解释,只好垂眸,眼不见心为静。 过了片刻,小二又端着菜上来了。 徐洛川纳闷道:“菜上齐了啊,送的?” 小二拐了个弯,送进沈韶的雅座,殷勤道:“客官慢用。” 知道二哥好奇心重,又喜欢交朋友,徐洛音眼疾手快地扯住他的衣裳,轻声道:“二哥,别打扰别人。” 若是被他看见是沈家的人,那还得了。 见他没再动,徐洛音松了口气,转瞬想起什么,她又僵住。 沈韶马上便要去大理寺任职了,二哥……也在大理寺当差。 她呼吸微滞,心中有些复杂。 徐沈两家自祖父那一辈便开始不和,经过这些年的发酵,早已势如水火。 二哥又是个暴脾气,她真怕他与沈韶起冲突,从大理寺的官差变成大理寺的阶下囚。 可是此事也不是她能左右的,身为徐家人,总不能帮着沈韶说话。 眸光微黯,她望向窗外,崔同煊正与那个外室亲吻,怕二哥看见之后跑过去揍他,她忙关窗,囫囵道:“二哥,太晚了,咱们该回去了。” 徐洛川放下筷子,摩拳擦掌道:“行,早点回去睡觉,明天揍人更有力气。” 徐洛音轻叹一声,站起身,走在他身后。 到了楼梯处,她悄悄回头,瞥见一角不染尘埃的白色衣袍,只余安心。 两道身影隐入暗处,沈韶放下手。 嘴巴上没了束缚,沈麟扁着嘴抱怨道:“大哥,为何不让我说话?” “你话太多,会打扰旁人,”他从容道,“快吃吧。” 沈麟终于拿起了筷子,吃了两口又好奇地问:“大哥,你认识那个漂亮姐姐?” 岂止是认识。 沈韶想起灵州,脸上多了几丝笑意,给他夹了一块糖渍青梅。 “我都说了我不爱吃甜的,”沈麟噘着嘴,“你回家的时候买的樱桃煎也太甜了!” 所以他才缠着大哥出来吃饭的。 沈韶轻瞥他一眼,默不作声地将糖渍青梅放进自己口中咀嚼。 嗯,确实很甜。 恰在此时,一辆马车驶离酒楼。 徐洛川撩开车帘透气,他平日里都是骑马出行,无拘无束惯了,现在坐在密不透风的马车里,只剩煎熬。 看向沉默的妹妹,他忍不住问:“阿音,为何非要让我坐马车?” 徐洛音抿了下唇,决定直入正题:“二哥,你知道沈家大公子沈韶要去大理寺任职了吗?” “知道啊,一早就知道。” 她的眸光闪了闪,问:“那你怎么想?” 徐洛川一头雾水:“想什么?” “咱们两家向来有仇……”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嘛,那些恩怨都是上上一辈的事了,我和他又没仇,”徐洛川瞥她一眼,“问这个做什么?” “没事,我就是随口问问。”徐洛音松了口气,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你还有闲工夫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呢?”徐洛川恨铁不成钢道,“明日退亲才是大事!” 说到这个,徐洛音反而不在意了,她撩开车帘,回头望了一眼渐渐远去的酒楼。 明日退亲之后,爹爹和娘亲定会为她寻找新的夫婿,这辈子,她还能再见他几面呢? 怅然顿时溢满心头。 见她神色低落,徐洛川慌了,连忙轻声哄道:“阿音,别为了那个臭男人伤心,二哥给你找更好的夫婿。你若是有喜欢的公子,尽管告诉二哥,二哥肯定帮你。” 徐洛音轻轻摇头,扯出一丝苦笑。 她喜欢的公子,这辈子都不能说出口的。 顿了下,她解释:“我只是在想,以后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随意出府,今日才发现,长安也是很美的。” 见她愿意出府游玩,徐洛川马上说道:“这有何难,明日我便与父亲母亲说一声,你想什么时候出门就什么时候出门。” “多谢二哥,”徐洛音笑吟吟道,“二哥真好。” “自家人说什么谢,”徐洛川欢快地说,“你不再闷在府上,是我该谢你,就算花光我的银子我也高兴!” 二哥最是爱财,连这样的话都说出口了,想来是真高兴。 徐洛音抿唇一笑。 其实她愿意出门,只是想多见见沈韶罢了。 只要偶尔可以远远地看上一眼便好。 回到府中,她叮嘱了几句明日不要下手太重,徐洛川满口答应,一溜烟跑远了。 徐洛音无奈地回了慕音院,二哥下手没个轻重,明日她得早些醒。 结果她又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徐洛音一边懊恼一边去找二哥,没想到他正老老实实地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见她过来,还意外地问了一句怎么醒这么早。 她抿了下唇,轻声问:“二哥,这是已经打完了吗?” 徐洛川轻瞥她一眼,淡定道:“两家约好了下午定亲,你倒是一点都不关心你的亲事。” 徐洛音松了一口气,两人一同去正堂用午膳。 桌上格外安静,父亲和母亲面色平静,时不时给二哥夹菜,让他多吃些,二哥笑着道谢,三人其乐融融,一片温馨。 徐洛音一个头两个大,看来是非打不可了。 待用过了膳,父亲和二哥出去了,母亲拉她在一旁说话。 “阿音,你不必心软,”白氏拍拍她的手,“就算出了事,咱们也不怕,是他崔家不义在先。” 徐洛音叹了口气,轻声道:“娘亲,我怕二哥下手没个轻重。” 崔同煊好歹是侯爵之子,万一打残了打死了,不好收场。 这几句话的工夫,门外便有人回禀,说忠宁侯府的人前来提亲。 刚站起身,又有人禀报,说二公子已经在和崔家公子比武了。 两人匆匆前往,远远地便听见了打斗的动静,还有不少人拍手叫好,一时间人声鼎沸。 靖南侯府外,徐疆与崔父站在一旁含笑望着,不时点评几句。 不过很快,崔同煊头上见了血,徐洛川的神色也越发狠厉,一旁围观的百姓也面面相觑起来。 崔父惊道:“切磋武艺而已,洛川下手是不是太重了?” 方才徐洛川叫嚣着比武比赢了才答应提亲,两家都是武将出身,切磋一番也无妨,崔父便笑呵呵地应了。 可是现在看来,似乎和他想的不一样,不像是切磋,反而像是打架。 徐疆懒得再装下去,冷冷道:“你儿子学艺不精罢了,满身的力气都使给了女人,自然虚的不行。” 眼见着儿子遭到污蔑,崔父皱眉喝道:“同煊没有妾室通房,待令媛嫁过来,定会一心一意待她好,哪来的女人?” “看来你也被蒙在鼓里,”徐疆这才和颜悦色了几分,见打得差不多了,他便道:“行了,回去问问你的好儿子都做过什么吧。” 他冷笑一声,扬声道:“这门亲事,我靖南侯府拒了!” 一旁围观的人顿时哗然。 见他要走,崔父眼疾手快地抓住他,怒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说清楚,我不会让你走!” “父亲……”崔同煊明白外室一事被人发现了,面色灰败道,“别问了。” 嫁宿敌 第5节 徐洛川见状又朝他脸上打了几拳,见了血才停手,恶狠狠道:“还有说话的力气,是我打的不够狠!” 崔父怒火攻心:“你们父子俩有话便直说!为何一直打同煊!” 徐疆拍开他的手,冷笑着扬声道:“崔同煊蓄养外室,外室已有身孕,我靖南侯的女儿,怎么可能嫁给如此道貌岸然的小人!” 人群顿时开始议论纷纷。 “崔公子竟然养了个外室,真是表里不一!” “靖南侯爱女如命,依我看,还给忠宁侯留了几分面子呢,打的算轻了!” “若是我女儿遭此轻贱,定要和他们拼命!” 一时间群情激愤,望着忠宁侯的一干人等顿时面带鄙夷。 崔父面色涨红,扬声问:“同煊,你有没有做过这种事!” 崔同煊神情狼狈,闭口不言,连承认都不敢。 真是个懦夫。 徐疆面色鄙夷地看他一眼,转首望向徐洛川。 徐洛川踩着崔同煊的手掌走过去,恶狠狠道:“敢欺负我妹妹,你真是活腻了!” 路过聘礼,他一脚踢出个窟窿,扬长而去。 靖南侯府的大门顷刻间关上,将所有喧嚣拒之门外。 一切归于平静,徐疆关心道:“阿川,没受伤吧?” “没有,他拿我当大舅子,不敢下手,”徐洛川嫌恶地拍了拍手,“脏死了。” 徐洛音听到这些,心跳有些快,忍不住问:“爹爹,真的退亲了吗?” “自然是真的,”徐疆的大掌拍了拍她的头顶,笑道,“过几日,爹爹为你寻一门更好的亲事,忠宁侯府配不上你。” 徐洛音静了静,轻轻颔首。 “对了爹,这几日我带阿音出去玩吧,她总是闷在府中,这样不好,”徐洛川顺势提道,“万一阿音遇见喜欢的公子,也省得你们帮她找了。” 白氏为难道:“可是阿音不愿出门……” “我愿意的!”徐洛音马上接话。 察觉到自己表现得太过期待,她抿了下唇,正要找借口,白氏握住她的手,笑道:“好好好,愿意出门就好,我让侍卫们跟着,你想去哪儿都行!” 徐洛川一口否决:“不行,侍卫太惹眼,有我就行了,我会照看好阿音。” 白氏想了想,同意了,连声说要去为乖女儿做几件好看的衣裳。 这么容易就能出门了,徐洛音欢喜不已,待只剩了他们两人,她便笑道:“多谢二哥。” 徐洛川摆摆手:“行了,我得回去沐浴,一会儿出门,你去不去?” 她顿了下,看看四周,小声问:“是要去见闲韵姐姐吗?” 谢闲韵是徐洛川的外室,她家道中落,投靠亲戚的途中被人掳走,又被卖到青楼做清倌,第一晚便遇到用强的客人,徐洛川将她救下,还付了赎金,还她自由。 她却没走,给二哥做了两年的外室。 徐洛音是去年知道这件事的,那时她刚从灵州回来,二哥怕她心中难受却忍着不说,便偷偷带她去见谢闲韵。 两个拥有相似经历的人互相取暖,倒是可以慰藉一二,她们也因此成了闺中密友。 二哥年至二十还未成亲,就是因为喜欢上了谢闲韵,可外室做不了正妻,他便一直没成亲。 听到这个名字,徐洛川笑着点头。 徐洛音心情复杂,低声问:“二哥,你就这样一直拖着吗?” 娶妻或是不顾爹娘的意愿与谢闲韵在一起,总要选一个。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我不愿变成崔同煊那样的人,也不愿委屈韵儿,我会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徐洛音嗯了一声,笑道:“我相信二哥,我等着闲韵姐姐给我做嫂嫂。” 他们兄妹,总得有一个人是幸福的。 到那时,她就告诉爹爹和娘亲,她想嫁给沈韶,比起想嫁给仇敌之子,二哥娶外室简直不值一提。 两相权衡,他们也会让谢闲韵嫁给二哥的。 至于她,她所求不多,只要在成亲前多见沈韶几面就足够了。 作者有话说: 阿音小可怜的愿望真朴实呜呜呜 感谢“齐岱泽会发光”“情诗”“48811865”灌溉的营养液~ 第4章 、偶遇 丞相府,书房透出几分亮,灯火葳蕤。 沈麟托腮盯着沈韶写字,他年纪小,不懂什么风骨,只知道一撇一捺写的极为好看,神情中便带了几分向往,不由得好奇地问:“大哥,我的字什么时候能写成你这样?” “很快就可以了,”沈韶搁下笔,净了手之后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声道,“你该睡了,明日要早起去书院。” 沈麟如今六岁,去年启蒙,如今在大理寺附近的致礼书院读书,每隔五日放两日假,明日正是去书院的日子。 “今晚想和大哥睡,”沈麟不满道,“麟儿已经两年没见过大哥了!” 虽同父异母,但他从小便崇拜沈韶,沈韶去灵州那年他才三岁,每日都会问大哥什么时候回来,终于等到他回来,自然黏得紧。 “今日我要忙到很晚,”沈韶低声安抚他,“等过几日我搬到仙客巷……” 他的声音很快便被一道威严的声线盖住:“你说什么?你要搬走?” 沈韶静了下,看向来人,唤了声父亲,却没回答他的话。 沈端敬是当朝丞相,虽才年逾四十,但他日夜操劳,已有了半数银丝,脸上皱纹浮现,瞧着极为严肃端正。 他肃然开口:“你刚回家一日便急着搬走,偌大的丞相府容不下你?” 沈麟年纪虽小,却能看出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深知大事不妙,连忙跑去搬救兵。 “丞相府很好,”沈韶垂眸,恭敬开口,“只是离大理寺太远,每日天刚破晓便要起,长此以往,身子吃不消。” “可以骑马。” “太过招摇。” 沈端敬的眉毛皱成川字,他掷地有声道:“非搬不可?” “非搬不可。” 沈端敬盯着向来温和的大儿子瞧了半晌,本以为他会如从前那般听话,执拗两句便算了,没想到此刻他却神色坚决,似是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怔了下,沈端敬冷笑道:“去灵州两年,你倒是出息了,竟敢和我顶嘴,这事没得商量!” “父亲,这不是顶嘴,也不是商量,而是将此事告知于您,”沈韶心平气和道,“我早已及冠,这些小事我可以自己做决定。” 沈端敬微微眯起眼睛,忍着怒气问:“难不成从前的二十二年,是我束缚了你?” 沈韶顿了下,哑然失笑。 十七岁做状元,及冠之年做一州知府,二十二岁归京,这是自他出生起便被父亲设定好的路线。 他不需要自己的思想,只需要严格执行,“做不到”这三个字,不能出现在他口中,只能咬牙坚持。 在灵州的两年,反而是他最畅快的两年,他可以自己决定很多事,不受父亲的摆布,只有那时的他才是自由的。 穷其一生,他所求只有自由两字。 他看向父亲,正色颔首。 许是没想到他这么大胆,沈端敬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前所未有的挑衅,他大喝一声:“跪下!” 沈韶却没动,正要说话,遥遥地传来一道焦灼的女声:“老爷别动怒!” 来的人是沈端敬的续弦、沈麟的生母文氏。 文氏是文官清流之后,十六岁那年嫁给一位将军,可惜将军短命,一年后便战死沙场。 她为此守寡十年,专心侍候婆母,婆母病逝前,亲自做媒,让她嫁给了丧妻五年的丞相沈端敬做续弦。 虽是半路夫妻,但两人举案齐眉,从未生过嫌隙,一年后便生了沈麟。 文氏脸盘圆,生的慈眉善目,又极为白净,身姿丰腴,性子又和婉,对沈韶沈谦兄弟俩也爱护有加。 沈韶向来敬重她,也愿意尊称她一句母亲。 文氏推开门,见沈韶起身行礼,她丢开牵着的沈麟,朝他摆摆手,慈爱道:“韶儿不必多礼。” 转首她又蹙眉道:“老爷,韶儿出府别居是好事,您为何动怒?” 沈端敬早已气的吹胡子瞪眼,但是看见温柔似水的文氏,他的神色还是缓和了不少,淡淡道:“是什么好事?我沈家从未有过出府别居的先例!” “您仔细想想,”文氏拉着他坐下,边顺气边轻声细语道,“韶儿是咱们家最有出息的,又是青年才俊里最得皇上器重的,日后定有大事交给他做。若是将时间都花在往来奔忙上,岂不是浪费了大好时光?” 她为沈端敬斟了杯茶,继续道:“不过我也有私心,麟儿的书院与大理寺挨得近,他们兄弟俩要好,平日里有韶儿教导麟儿的功课,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见沈端敬陷入沉思,她朝沈韶使了个眼色,轻声催促:“快和你爹服个软。” 沈韶默了默,歉然道:“儿子说话不知轻重,望父亲海涵。” 沈麟也终于敢开口了,他撒娇道:“爹爹,麟儿想多见见大哥。” “搬过去住可以,”沈端敬终于松口,只是神色依然冷淡,“不过每隔五日需与麟儿一同回家住两日,身为沈家人,万万不可离心离德。” 文氏马上笑道:“老爷向来是最为通情达理的,韶儿麟儿,还不快谢谢父亲。” 一场危机轻松化解。 待沈端敬出去,沈韶朝文氏道谢。 文氏轻声道:“你爹脾气直,又倔,喜欢听软话,万不可忤逆他,不然有理也成了没理,韶儿,你可明白?” 沈韶嗯了一声,送她出门。 隔了两日,他在仙客巷买了一座三进的宅院,简单清扫后便住了进去。 嫁宿敌 第6节 没想到这日下值,刚走进仙客巷,他便瞧见了一个颇为眼熟的窈窕身影。 不等他细看,她便主动上前,福身唤了一声沈大人,羽睫微颤,红唇轻抿。 见是徐洛音,沈韶难得怔了下,低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仙客巷离靖南侯府也极远,她一个弱女子独自一人在此处,他不得不多问几句。 徐洛音咬了下唇,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他。 昨日二哥说谢闲韵在家中待得无趣,想见见她,她今日便过来了。 原本打算午睡之后便来的,只是睡过了头,这才匆匆忙忙赶来。 没想到竟误打误撞遇见了沈韶。 徐洛音心头微恼,若是早知道可以遇见他,她就好好梳妆打扮一番再过来了。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她低着头,没敢看他。 定了定心,徐洛音含糊道:“我来探望一位友人。” 二哥有外室一事自然是不能告诉他的。 两人一同朝仙客巷深处走去,顿了下,她鼓起勇气问:“你呢?” 总不能也是来探望友人的吧? 她忐忑地抬眸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却再也没收回来。 他穿着极为合身的红色官服,将他映衬地如瑶林琼树一般,余霞成绮,夕阳碎光撒在他的侧脸上,鼻梁高挺,轮廓温和清朗。 徐洛音看得呆住,直到步入阴影中,他脸上的光被昏暗吞没,终于堪堪回神,匆忙垂眸掩住腮畔红霞,捏紧手中的丝帕。 怎么看着看着就目不转睛了呢,她暗暗唾弃自己。 又为自己找借口,平日里沈韶总是穿素色,她从未见过他穿红,一时有些情不自禁也是正常的。 “我住在这里,”他温声解释,“这里离大理寺近,比较方便。” 原来是这样,徐洛音点点头,二哥的外宅在此处也是这个原因。 想到二哥,她有些不放心地问:“这几日,我二哥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沈韶困惑地看她一眼。 徐洛音不敢与他对视,匆忙垂眸,但是她也不愿提起两家是仇敌的事情,怕这一路都无话了。 想了想,她轻声解释:“我二哥的性子有些不着调,时常闹出些笑话,若是冒犯了你,你……” “没有,”他温和地打断她,“你二哥是个极为有趣的人。” 说出“有趣”两个字时,他甚至还浅浅地笑了一下,气音低沉。 徐洛音终于松了口气,笑盈盈道:“我也这样觉得,等你与我二哥接触地多了,定会与他成为朋……” 她张了张口,最后一个字却怎么都没说出口。 是她太过放松了,连“朋友”两个字都敢说。 他们之间的关系,能做可以偶尔闲谈的陌生人就很好了。 朋友两个字,不是她能奢望的。 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陷入凝滞,只余双足踏过青石板时的轻微踢踏声响,还有迎面而来的微燥的风声。 不远处,几个稚童闹成一团,鼻间不经意间嗅到饭香与桂花香,很快飘满整条小巷,引人心醉。 若是忽略难言的尴尬,倒也算是岁月静好,徐洛音苦中作乐地想。 “如今你与在灵州时一样,话很少,”他忽然开口,“我原以为是人生地不熟的缘故,没想到你性子便是如此,温柔娴静。” 这是在夸赞她吗? 徐洛音轻缓地眨了下眼,没弄明白。 顿了下,她忽然福至心灵,他提到灵州,是想告诉她,在他面前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在灵州时他们相处甚好,回到长安也是一样,不必拘束。 徐洛音被巨大的惊喜砸中。 她稳了稳心神,小声说:“我明白了。” 他的嘴角便翘了翘。 两人又并肩行过一段路,眼见着就要到了,徐洛音正绞尽脑汁地准备告别的话,没想到他先顿住脚步,说:“我到了。” 徐洛音茫然地抬眼,左右看了看对门的两户人家。 一户是二哥的宅院,一户是……沈韶的? 想来他也想到了此处,沉默几息,他忽的笑道:“真是巧了。” 那岂不是以后来找闲韵姐姐,只要时间把握得准,十次有八次像今日这样! 徐洛音忍着心间雀跃,矜持地微微颔首,可唇角的笑意却怎么都压不下来,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两人都没动,徐洛音抿了下唇,正要主动告别,他倏然出声:“你头发乱了。” 徐洛音怔了下,手忙脚乱地摸了摸头发,语无伦次道:“那、那我先走了!” 他又笑,望着她提着裙角跑进对面。 许是微风轻拂,那几缕不听话的青丝又翘起来,直到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倒是很……可爱。 作者有话说: 到底是头发可爱还是阿音可爱,你说清楚! 顺便昨天撸了个新文案,没写过这种男女主互相喜欢但是就是不能在一起的文(?)有点想试试嘿嘿。 下面放《娇棠》文案,感兴趣的话收藏一下吧~ 温棠自幼娇生惯养,及笄后嫁给青梅竹马的林清蘅,夫妻二人琴瑟和鸣。 人人都羡慕温棠的好姻缘,只有温棠知道,不是这样的。 成婚三年,林清蘅的官职越来越高,夫妻感情却愈发淡漠,更有传言林清蘅与长公主有染,两人早已不复当初恩爱。 后来温棠意外落水,溺毙前她拼命睁开眼睛,瞥见枕边人的衣袍。 温棠心死,心想下辈子不要再遇见了。 结果她重生回到新婚第一天。 温棠:??? 我有一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 林清蘅家道中落,幸而温家不嫌弃,依然愿意将温棠嫁给他。 没想到成婚后,最爱与他撒娇的温棠却开始冷言冷语,拒绝他的触碰。 林清蘅若有所思:昨晚表现不好? 1.前世有误会 2.男女主身心1v1 3.女主重生,男主慢慢想起来前世 第5章 、等待 直到跑进垂花门,徐洛音的心跳还在加速。 静了一会儿,她摸摸再次翘起的头发,忍不住绕在指尖卷了卷,整个心房也像是被发尾扫过,酥酥麻麻。 沈韶他笑了呀。 虽然只是因为这几根作怪的头发。 徐洛音在原地傻傻地站了一会儿,猛然间发觉日暮西沉,连忙跑去了厢房。 厢房中,谢闲韵正在插花,手中衔一支西府海棠,清冷的脸上无端显出几分娇美。 听见动静,她微微抬头,脸上浮现出几丝意外的神色,调侃道:“左等右等不见你来,我还以为你睡过头了呢。” 人人都知道她爱睡懒觉,徐洛音有些脸热,胡诌道:“路上耽搁了一会儿。” 不过也不算是胡诌。 谢闲韵邀她坐下。 面前是一副美人素手插花图,徐洛音却走了神,脑海中全是沈韶方才的模样,夕阳下的脸、微勾的唇角、几声轻笑,还有一袭红衣,侵占了她所有的心神。 “我听你二哥说,你与崔家公子退亲了?” 听到问话,徐洛音回神,怔然道:“什么?” 谢闲韵轻瞥她一眼,又重复了一遍。 “嗯,是退亲了,他养……”顿了下,她没再说下去。 做外室并不算什么光彩的事,谢闲韵的身份也是二哥的外室,她怕谢闲韵伤心。 没想到谢闲韵却没当一回事,剪了一支白兰,淡淡道:“我听说了,他的外室有孕了,这样的人确实不能嫁。” 徐洛音轻抿唇瓣,柔声道:“闲韵姐姐,我二哥绝对不会这样做的,他心里只有你。” 经过这一年来的相处,她倒是很喜欢谢闲韵,不只是清冷的相貌,还有淡然的性子,话虽不多,但句句贴心。 若是能做她的嫂嫂,肯定极好。 “是吗?”谢闲韵垂眸将白兰插入瓶中,话中带着自嘲。 徐洛音不由得宽慰道:“我二哥说,他会娶你的。” 谢闲韵笑了笑,淡声道:“我出身青楼,能做外室已然知足,哪敢肖想正妻之位。” 嫁宿敌 第7节 “可是……” 她摇摇头:“阿音,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曾经虽是良家女,但是只要做过一日妓子,终生都逃不开了。” 徐洛音颓然地抿唇。 “好了,不说这个了。”谢闲韵轻瞥她一眼,“方才你脸上红晕丛生,是想起了谁?” 就知道逃不过她的火眼金睛,徐洛音想糊弄过去,她却不好骗。 几个回合下来,徐洛音毫无招架之力,只好坦诚道:“是、是我爱慕的人。” 谢闲韵闻言马上丢开了手中的花,坐到了她身边。 八卦是姑娘家的天性,哪怕清冷如谢闲韵,眸中也放了光,见她许久不开口,不由得轻声催促道:“快说呀!” 徐洛音却不像方才那般坦诚,轻咬了下唇瓣,不知该不该告诉她。 谢闲韵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忽然正色道:“我知道了。” 她心中一惊,又明白谢闲韵在诈她,不由得嗔她一眼。 谢闲韵轻声开口:“你喜欢的人是丞相府的大公子沈韶,对不对?” 徐洛音僵在原地,紧张地看她一眼。 是她的心思藏得不够深吗?谢闲韵都看出来了,那沈韶岂不是也…… 她不敢再想下去,心中微涩。 可是若是他知晓她的心意,应当会远离她才是,从今日的表现来看,他似乎并不知情。 心情随着诸多猜测一起一伏,徐洛音拍了拍心口的位置,勉强镇定下来。 谢闲韵淡声解释道:“姑娘家提到喜欢的人会害羞,但是你却面带迟疑,应当是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你又在灵州待过一段时日,想来是见过沈韶,我这才猜了他。” 她是极为聪明的,能在蛛丝马迹中剖析出这些并不奇怪。 徐洛音没有反驳,低声道:“闲韵姐姐,此事别告诉我二哥,我不能让他们知道。” 她爱上了仇敌之子,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不如将此事埋在心底。 或许再过几年,这份不能与他人言说的感情便烟消云散了。 “我明白的,”谢闲韵握住她的手,“我何尝不是与你一样……” 顿了下,她叹息一声,转而说道:“你随时可以过来找我,若是你二哥问起,我会帮你瞒着。” 徐洛音微怔:“什么?” “沈韶不是住在对面吗?”谢闲韵困惑地看她一眼,“你不知道?” 徐洛音奇怪的是她怎么知道。 “这个宅院是你二哥帮他找的。” 她面色淡然地开口,徐洛音却止不住地震惊。 二哥帮沈韶找宅院? 她心中升腾起几分微渺的希望,难道徐沈两家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差? 转瞬谢闲韵便给她泼了盆冷水:“沈韶太忙,出了钱的,你也知道你二哥,最喜欢攒钱,有这种好事,他第一个上。” 徐洛音掩去眸中失落。 “你还是心思太浅,”谢闲韵拍拍她的肩,“阿音,你这副患得患失的模样,迟早会被旁人看出来。” 她不由得苦笑:“可我一想起他便觉得欢喜。” 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瞒得住呢? 就算闭口不言,万千爱意也会从眼神中流淌出来。 谢闲韵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若是忍不住,那就趁着还未出嫁多见见他吧。” 徐洛音也是这样想的,但是她总不能每日都来仙客巷“拜访友人”,不然显得太过刻意了,他迟早会察觉出来。 不过依照他的性子,就算看出来了也不会多说什么,只会慢慢与她疏远。 她不想与他疏远。 还有什么地方可以遇见他呢? 回去的路上,徐洛音一直在思索,却没有半分头绪。 刚进侯府,绿袖便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气喘吁吁道:“姑娘,夫人唤您过去。” 徐洛音心底猛地一沉,难道母亲又给她找好了下一位夫婿? 她连忙去了。 到了厢房,白氏瞧见她,笑容满面道:“这么晚才回来,今日阿川带你去哪儿玩了?” 知道母亲只是随口一问,徐洛音便随意说了个地方。 白氏也没细问,拉着她坐下,说起正事:“我准备带你去寺庙住几日,再求个护身符。不然你总是梦魇,对身子不好,你意下如何?” 听到不是新夫婿,徐洛音松了口气,但是她也不太想去寺庙。 “娘亲,我能不去吗?”她直言道,“我不喜欢那里。” 从小她就与寺庙犯冲,去一次便会发热一次,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白氏便没强求,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叹道:“也好,我去求也是一样的,顺便再为你求个姻缘。我的阿音,情路为何如此坎坷?” 听到这话,徐洛音眸中的光便黯淡了几分,强颜欢笑道:“娘亲,女儿本就不想嫁人,女儿想照顾您和爹爹一辈子。” “说什么傻话,”白氏亲昵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娘亲只希望你以后嫁一个对你极好的夫君,若是相貌出众、家世相配就再好不过了,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对你好。” 徐洛音有些出神。 若徐沈两家不是宿敌的话,她应该有很大的可能会嫁给沈韶吧。 母亲说的这些,他全都符合,甚至比母亲说的更好。 顿了下,她又暗嘲自己痴心妄想,以沈韶的身份地位,公主都娶得,她不过是个侯府嫡女罢了,免不得要与旁人争一争。 现在倒好,不必争了,因为她连争的资格都没有,只需要冷眼看着别的姑娘一拥而上便好。 沈韶以后会娶个什么样的姑娘呢? 烛火荜拨声引得她回神,徐洛音不敢再想下去,顺着母亲的话说下去:“女儿的婚事,全凭娘亲做主。” “没想到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白氏想起崔同煊,不由得叹息一声,“崔家公子原本是与你极为相配的,可惜……” 徐洛音没觉得有什么可惜的,反倒要谢谢他。 怕娘亲再次伤怀,她忙转移话题:“他的外室进门了吗?” 问这个,也是为了探探母亲的口风,她想让谢闲韵做她的嫂嫂。 白氏冷笑道:“进门?一个外室,真是痴心妄想,忠宁侯一碗落胎药便将她打发了,送出了长安。崔同煊倒是情深,居然追了过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徐洛音惊了下,有些害怕。 若是谢闲韵有孕,二哥拼死也会给她一个名分,可父亲母亲也不是吃素的,说不定会与忠宁侯的做法一样。 依照二哥的心性……也会追出去。 她攥紧了指尖,怕母亲怀疑,将话烂在肚子里,没敢再多说半个字。 次日,徐洛音将母亲送上去往寺庙的马车,准备去找二哥说说此事。 没想到二哥恰好去出使到柳州复审案件了,他是大理寺正,这是常有的事,徐洛音只能等他回来再说。 又逢父亲前去军营操练,府上一下子便空了,徐洛音可以随意出行。 可昨日才偶遇过沈韶,今日再去偶遇便显得极为刻意,徐洛音低叹一声,决定和绿袖一起去买些点心。 绿袖细数林记今日的点心:“马蹄糕、桂花糕、驴打滚、翠玉豆糕、豌豆黄……姑娘,您想吃什么?” 徐洛音没什么特别想吃的,随口道:“挑你喜欢的买吧。” 绿袖欢呼一声:“多谢姑娘!” 林记依然人满为患,绿袖前去排队,徐洛音站在一旁等着,不禁想起沈韶回京那日的场景,弯了弯唇角。 若不是他那番话,她现在已经和崔同煊定亲了。 可是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帮她,在他心中,她是否有一点特殊呢? 微风轻晃,吹动帷帽下的薄纱,不经意间便能窥见少女羞红的面颊。 等了一会儿,绿袖捧着热气腾腾的豌豆黄和绿豆糕过来了。 徐洛音回神,帮她拿了一个纸袋。 绿袖欢快道:“多谢姑娘!” 片刻后她又懊恼:“可惜来的太晚了,没抢到最后一炉蟹粉酥。” 蟹粉酥…… 徐洛音眼睫微颤,忽然想起在灵州时,沈韶的小厮念叨过几句,沈韶喜欢吃蟹粉酥,近几日又想吃了,可惜灵州的蟹粉酥不够正宗。 见她的步伐愈发缓慢,绿袖疑惑地喊了声姑娘。 徐洛音回神,状似随意地问:“我倒是挺想吃蟹粉酥的,哪家的蟹粉酥最好吃最正宗?” 绿袖对吃食最有研究,马上说道:“最正宗的自然是云隐巷的云记蟹粉酥,可惜有些远,若是姑娘想吃,我马上去买。” 徐洛音摇摇头,将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次日,她只身一人去了云隐巷,找了半晌才找到那个名为云记的点心铺子。 没想到这个铺子虽小,却五脏俱全,不仅有蟹粉酥,还有别的点心,甜口多,咸口的极少。 徐洛音随意打量一番,点了一份阿胶桂圆羹,坐在铺子里慢慢喝完了。 铺子里有个风铃,每每有人进门便会发出悦耳的声响,徐洛音总是忍不住去看。 可日暮西沉,依然没等到沈韶的身影。 她也没泄气,一连来了三日,风铃响了无数次,做点心的云婆婆都记得她了,不忙的时候还会与她说几句话,沈韶却依然没出现。 徐洛音开始怀疑是不是找错了地方,毕竟每个人口味不同,正宗与否全在自己。 嫁宿敌 第8节 还不如去仙客巷“偶遇”呢,她执起汤匙喝完了最后一口八宝甜粥。 正欲起身离开,风铃又响。 她下意识回头望去。 风铃叮铃作响中,沈韶逆光而来。 夕阳在他的乌发上跳跃,向来温润稳重的男人竟显得有几分意气风发的少年气,轮廓清朗。 经过她身侧时,微风轻起。 这次吹乱的不是徐洛音的头发,而是她的心。 作者有话说: 阿音:今天也在为见面努力ovo 沈韶:今天也在好好当差…… 第6章 、朋友 徐洛音紧张地抿了下唇,望着沈韶的的背影。 他温润的声线也倾泻而出:“蟹粉酥、龙须酥、马蹄糕、枣泥山药糕各两个,还有一盏绿潭飘雪。” 低头忙碌的云婆婆闻言怔了下,眯着眼睛看了半晌,惊喜道:“沈大人,您来了!” 沈韶颔首,含笑道:“您还记得我。” 云婆婆笑道:“大人貌比潘安,老婆子想记不住都难,况且,这么喜欢吃甜食的男子也不多见。” 他轻咳一声。 “随意坐吧,”云婆婆忙道,“老婆子先给你准备去!” 沈韶谢过她,转身看了两眼位置,却不期然对上一双似是含了水雾的杏眸。 他怔了下,面色难得有些尴尬,许久才道:“徐姑娘,好巧。” 徐洛音咬了下唇,想起方才他与云婆婆的对话,还是没忍住唇边的那丝笑意。 怪不得回京那日他会去林记买点心,怪不得在酒楼时他点的全是甜食,怪不得他会喜欢云记…… 原来表面上成熟稳重的沈大人,暗地里却是个喜欢吃甜食的。 “沈大人,”她笑意盈盈地开口,揶揄道,“好巧。” 许是从未在她脸上见过如此明媚的笑容,沈韶恍了下神,这才在她对面坐下。 见他神情有些许尴尬,徐洛音正了正神色:“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虽然她并没有觉得男人嗜甜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但是见他介意,还刻意隐瞒,她还是承诺不会说出去。 “多谢你,”他温声开口,“想吃些什么?我请你。” 徐洛音眨眨眼,神色轻快道:“那我就不客气啦。” 她便点了一份方才他点过的东西。 沈韶多看她两眼,忽然道:“够吃吗?” 徐洛音愣了下,这才想起酒楼那日,二哥说她平常用膳要用两碗。 她面色微红,连忙解释:“是我二哥胡说,我吃的很少的!” 一向优雅端庄的姑娘情急之下也有了几分张牙舞爪。 并不显得张狂,而是……可爱。 他想了许久,还是觉得这个词更合适。 他眸中浮现点点笑意,颔首道:“我知道。” 徐洛音也发觉自己太过急切了,忙低下头,望着面前的空碗。 空碗? 完蛋了!她刚喝了一碗八宝甜粥,又点了那些点心,岂不是在他心中坐实了她平日里吃两碗饭的罪名? 徐洛音心间微恼。 幸好,云婆婆很快便过来了。 见他们坐在一起,云婆婆讶然道:“你们俩竟是认识的?” 徐洛音顿了下,眸光微黯,不知该怎么开口。 沈韶看了她一眼,这才颔首笑道:“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今日倒是巧,在这里遇到了她。” 朋友…… 后面的话她全然没听进去,脑海中只有这两个字。 他说他们是朋友。 徐洛音怔了下,被巨大的惊喜淹没,她攥紧指尖,勉强稳住身形。 等她回神,云婆婆带着笑意的目光望向她,然后便道:“依我看啊,可不是偶……” “云婆婆,我来吧!”徐洛音连忙打断她,故作镇定地接过她手中的点心。 “唉,你呀。”云婆婆笑着摇摇头,将空碗收走,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她松了口气,云婆婆的眼睛可真是毒辣,一眼就看出她在特意等沈韶。 不过她连续来三天的事情沈韶并不知情,他应该没有发现她的心思吧? 徐洛音悄悄抬眸看他一眼,他神色轻松,似是捕捉到她的视线,一双清隽的眼睛望过来,如和煦日光拨开了山间的云雾,定定地与她对视。 她心间慌乱,指尖微颤,那盏名为绿潭飘雪的茶也撒了大半,顺着木桌滴滴答答,绽开几朵水花,清香扑鼻。 沈韶眉宇紧锁,关切道:“有没有烫到?” 徐洛音摇摇头,讷讷道:“没。”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她有些懊恼,垂眸欲解下腰间丝帕,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却已经攥着一方湖蓝色巾帕擦拭了。 她不好意思道:“还是我来吧。” 他没应声,不疾不徐地将那处擦干净。 最后将湿透的巾帕折起来时,执笔的长指在极好的料子上拂过,更显矜贵,衬得那双手如瓷一般。 她抿了下唇瓣,有些过意不去,边抬手边轻声道:“这条帕子,我帮你洗吧。” “没事,又不是什么重要的……” 话音戛然而止。 两人指尖相触,蹭到温热的指腹,指甲在夕阳的映衬下,光泽如玉。 徐洛音下意识收回手,攥的紧紧的。 她、她怎么一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 正羞愤难当,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指尖相触的瞬间,心头酥酥麻麻的感觉。 说起来,这是她第一次与一个男人如此近距离地接触。 而且还是她一直爱慕着的男人。 她的身子后知后觉地轻轻颤了下,将指尖攥的愈发紧。 怕一个不小心,便被他瞧出来她的情难自禁。 正胡思乱想着,一直沉默的沈韶将巾帕推到她面前,道:“多谢徐姑娘了。” 徐洛音稍稍抬眸,却见他面带笑容。 她嗯了一声,垂眸将巾帕收到袖中,藏得深深的。 拈起一块蟹粉酥,轻轻咬一口,唇齿间瞬间便充斥了香甜,可她却品尝不到,走了神。 他为何不收回手呢?他为何要对她笑呢? “好吃吗?”他的声音中隐隐带了几分期待。 徐洛音回神,将口中的蟹粉酥咽下,轻声道:“好吃的,很甜。” 虽然她并没有品出什么味道,但是心中的甜早已胜过唇齿间。 他松了口气,笑道:“我还以为你吃不惯。” 为何会这样说?徐洛音一头雾水地望向他。 沈韶看了眼四周,铺子里只有他们两人在,他依然压低声音道:“在灵州时,你似乎并不喜欢吃甜食。” 徐洛音怔了下,恍然想起灵州的那些时光。 频繁的梦魇折磨着她,什么都吃不下,几乎到了滴水不进的地步,看见甜食更是干呕得厉害。 后来他送她护身符,又亲口告诉她,拐子已经关进大牢,她的梦魇这才好了一些,只是送来的甜食她依然很少动。 也怪不得他会这么问。 不过她确实不怎么爱吃甜食,可是实话也不能与他说的。 想了想,她轻声道:“是回到长安后喜欢的,我觉得长安的甜食比灵州的好吃。” 听到她这样说,他脸上果然多了三分笑意,颔首赞同:“灵州什么都好,唯独甜食做的不够好。” 徐洛音舒了口气,抵着食指关节的大拇指也轻轻移开了。 两人安静地吃着点心。 停了停,徐洛音还是忍不住问:“回京那日,您为何要将崔公子养外室的事告诉我?” 她已经在心中猜测了许久,想了数十个答案,也曾设想过他也偷偷喜欢着她,可是她不想欺骗自己,她想知道真正的缘由。 “我恰巧知晓此事,你我相识一场,多照拂你几分也是应该的,”他声线清润,“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徐洛音的心沉入谷底,果然不是因为喜欢她。 嫁宿敌 第9节 她在妄想什么呢? “多谢沈大人解了我多日的困惑,”她勉强扯起一丝笑意,“应该是我请您吃点心。” 方才展颜一笑,如春光般灿然的姑娘,转瞬便日暮西沉,如天色一般黯淡无光了。 沈韶多看了她两眼,没问缘由,而是笑道:“下次吧。” 徐洛音羽睫轻颤,抬眸看他。 下次…… “下次是什么时候?” 她的语气稍显急促迫切,还藏着几分难以自抑的欢喜。 察觉到不妥,徐洛音顿了下,找补道:“我只是不喜欢欠人情。” 可是这句话瞧着极为冷漠,似乎会将他推得更远。 她微微懊恼,抬眸轻瞥他一眼,他的神情却没什么变化,好像她说这句话是理所应当。 思虑片刻,他终于开口:“等你下次去仙客巷探望友人的时候吧。” 他们都知道,彼此身份尴尬,不该多见面,只能偶遇。 可是谁都没有提及,保持着独特的默契。 徐洛音抿了下唇,开始期待下一次见面。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云婆婆提着一壶酒从后厨出来了,身上除了点心的香甜气息,还带了几分酒气。 徐洛音诧异地看过去,便见满头白发的云婆婆脸上红红的,神情还有几分孩子般的激动,一看便知道喝了不少。 云婆婆竟还是个酒鬼。 沈韶显然早已知晓,见状温声劝阻:“您少喝一些,喝酒伤身。” 云婆婆连连摆手:“不妨事不妨事,我就好这一口,每日喝一点,能延年益寿呐!” 说完她又看向徐洛音,笑眯眯道:“小姑娘,你要不要来一杯,我亲自酿的米酒,甜的很!” 徐洛音有点想喝,又不好意思,下意识地看了沈韶一眼。 原本想替她拒绝的沈韶更无奈了,亲自给她倒了半碗,低声道:“不许多喝。” 他的语气有些严厉,像是在管教不听话的小辈,可是徐洛音却听出了几分无奈的纵容,无端觉得甜。 她笑着捧起碗尝了一口,果然与她想的一样好喝。 云婆婆盯着他们俩瞧了半晌,喝了口酒,感慨道:“真好啊,真好啊……” 徐洛音一直在紧张她的下一句话,半晌都没等到,扭头一看,云婆婆已经睡着了。 她顿时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少,对上沈韶的视线时,她指指安睡在一旁的云婆婆。 沈韶脸上连一丝意外的神色都没有,直接背起来,轻车熟路地送回厢房,一看就是做惯了。 徐洛音连忙跟上,等他将云婆婆放在床榻上,她帮着脱靴、盖好被子,又在一旁搁了一盏茶,伸手就能够到。 走出厢房,沈韶笑道:“你倒是心细。” 从前他来这里,云婆婆喝醉的时候也不少,他掖完被子便走了,从来没想过醉酒的人会口渴。 徐洛音腼腆道:“都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口中谦虚,心里却有几分雀跃,沈韶夸她了! 两人慢慢步出云记,天色愈发黑沉,隐隐可见皓月当空,微风轻拂,带了几分凉意,微黄的树叶簌簌而落。 沈韶看了眼暗沉的天色,眉宇微皱,问:“你怎么回去?” “车夫在前面等着,”徐洛音轻声道,“那、那我先回去了。” 她小心地藏起话中的不舍,不过也确实到了该回家的时候了,再晚一些,红裳和绿袖肯定会急得六神无主。 “只有车夫?”沈韶定定地看她一眼,沉声道,“你一个姑娘家,还喝了酒,这么晚回去不太安全。” 他翻身上马,身姿昂扬。 “我送你回家。” 作者有话说: 恭喜阿音获得保镖一枚~ 今天早更一个小时,看看能不能蹭上最新更新qaq,如果蹭上了以后就八点更新,没蹭上就试试十点~ 第7章 、绣花 夜空中第一颗星开始闪烁时,徐洛音坐上马车。 车夫李叔边挥鞭子边扬声道:“姑娘,今日可回得太晚了!” 李叔是她从小用到大的车夫,彼此都极为熟悉,不过徐洛音并没有告诉他她要去做什么,只说在附近等着便好。 他也从不多问,尽心尽力地赶马车。 辘辘声中,徐洛音轻缓地解释了几句:“只是有事耽搁了。” 李叔松了口气,朗声道:“姑娘这几日频繁出门,弄得我心里都担惊受怕的。” 徐洛音心头一暖,连声说明日便不去了。 她已经见到了沈韶,还约定了下次见面,自然不必去了。 想到沈韶,她抿了下唇,掀开车帘的一角,向后望去,可以隐约望见他骑在马上的身影。 入目皆是倒退的人群与停滞不前的小摊,唯有她与沈韶逆流而行。 他们前行的方向是同一个,不是两条平行线,也不是相交后越来越远的线,而是殊途同归。 不知是不是那几口米酒的缘故,徐洛音心中忽然激起了几分豪情—— 终有一日,她会与沈韶殊途同归。 月色迷蒙之际,马车稳稳地停在靖南侯府。 徐洛音下了马车,将手中攥着的纸包递给李叔,笑道:“这几日辛苦您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回去给您孙女吃。” 她常送下人东西,李叔推拒不得,只好收下,喜滋滋地坐上马车去往马厩。 徐洛音提着裙角踏上石阶,回望一眼骑在马车的清隽身影,小幅度地朝他挥了挥手。 他便一挥鞭子,飒然而去。 直到他的身影变成模糊的一团,徐洛音终于踏入府中。 一进门,一直守在一旁的绿袖连忙迎了上来,焦急道:“姑娘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夫人已经等您许久了!” 母亲回来了?这么快! 她呼吸微滞,边往府中走边低声问:“娘亲生气了吗?” “面色是不太好看,”绿袖讷讷道,“姑娘这几日去哪了,也不让我和红裳跟着,夫人问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说您想出去散散心。” 徐洛音点点头,心中飞快思索着对策,踏进母亲居住的宜湘院。 见她回来,白氏紧绷的神色松缓了些,但眼角眉梢还是冷冰冰的,垂眸轻啜了口茶。 “娘亲,”徐洛音福了福身,乖巧道,“娘亲回来,怎么不提前告诉女儿一声你,女儿也好去接您。” 白氏睨她一眼,淡淡道:“我倒是庆幸没提前告诉你,不然怎么知晓你竟接连三日都不着家。” “女儿只是因为退亲一事难过,所以去散散心罢了,”她小声解释,“世人常说多吃些甜,苦便算不得苦了,所以女儿便寻了几家甜点铺子,挨个试了试。” 白氏没说话,仔细地瞅了她两眼。 徐洛音挽上白氏的手臂,甜甜道:“娘亲,我觉得云隐巷那家的点心最好吃,下次我给你带一份好不好?” 见她大大方方地说出来,白氏心中的疑虑终于散了,低叹道:“算了,你向来乖巧,出去玩两日也没什么,只是以后再回来这么晚,我便不饶你。” 见母亲心软,徐洛音松了口气,马上转移话题,问护身符的事。 “少不了你的,”白氏笑道,“我给你爹、你大哥大嫂小侄儿,还有你二哥,都求了护身符,明日便要往关州寄信了,正好捎上。” 徐洛音的大哥徐洛风是正五品的定远将军,驻守边疆,一年只能见一次,每逢新春才会带着妻儿回家。 想起远在青州的大哥,她马上说道:“我这就去给大哥写信。” “先不急,”白氏将护身符交到她手中,笑容满面道,“我急着回来,是因为在寺中瞧见了一个极为不错的公子。” 徐洛音心中微沉,勉强笑道:“是哪家的公子?” 见她感兴趣,白氏也提起了精神,笑道:“他在大理寺任主簿一职,官职虽不大,但是家中也算是书香门第,他的年纪也只比你大两岁……” 娘亲还在继续说着,徐洛音的心神却早已飘远,大理寺啊…… 白氏说完,又埋怨起了徐洛川:“阿川也真是的,身边有这么好一个公子,竟忘了与我说一说,幸好昨日碰到了。阿音,你怎么想?” “我听娘亲的,”徐洛音抿了下唇,又强调道,“不过最好让我与他见一面,不然……” 白氏也是这样想的,恨恨道:“这是自然,若是再出一个崔同煊,我拼了这条命也不让你嫁人!” 她忙安抚了几句,见母亲神色疲乏,便告辞了。 攥着护身符回到慕音院,她心中有些纷乱,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 被夜风一吹,她有些清醒,不由得开始懊悔听到大理寺便没了主见,想也不想便同意了。 若那位公子真的是位良人,不嫁,耽误了他,嫁了,她又不愿…… 匆匆梳洗之后,躺在床榻上,她又想,若是真的能有人让她忘掉沈韶,其实是件好事。 她知道的,她一直坚持的,是一份无望的爱。 翻了个身,她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他跟在马车后令人心安的身影,还有指尖相触时的悸动。 指尖的暖光,烙印在心上。 她永远不会忘记这份年少时的欢喜。 向来沾枕便睡的徐洛音,第一次失眠了。 嫁宿敌 第10节 翌日清晨,她困倦起身,揽镜自照。 肤白如瓷,眼下的两团乌青便格外明显,敷了一层厚厚的粉才堪堪压下去。 用膳时望着满桌荤腥也没有丝毫胃口。 白氏让人盛了一碗红枣粥给她,关切道:“昨晚没睡好?” 徐洛音打了个哈欠,懒懒地点头。 “倒是不太常见,”白氏打趣道,“莫不是想起了那位大理寺的公子?” 她抿了下唇,大着胆子点头。 她想的确实是大理寺的公子,只不过和母亲想的不是同一个。 白氏欢喜道:“看来要尽早安排你们见面了,我本想着等你二哥回来,先探探他的口风呢。” 徐洛音心神微动,小声道:“母亲,等二哥回来,我偷偷去看他一眼吧,若是我不喜欢,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了。” 难得她想见,白氏没多想便点头应了。 用过膳,白氏出门打探那位公子的品行,府上又只剩了徐洛音,她便回去睡了一觉。 再次醒来,是被窸窸窣窣的动静吵醒的。 她心下微惊,撑开眼皮,瞧见是绿袖,这才松了口气,睡眼惺忪道:“你做什么呢?” 绿袖见她醒了,忙愧疚道:“吵醒姑娘了,我进来拿您昨日的衣裳去浆洗。” 徐洛音唔了一声,没放在心上,睡意昏沉之时,她想起什么,连忙喊住她。 “姑娘还有什么事?” “这件衣裳明日再洗,”徐洛音镇定道,“先放下吧。” 可不能让她看见沈韶的帕子。 绿袖应了声是,将衣裳放回原位,小心地关上门。 徐洛音躺了一会儿,也睡不着了,起身将袖中的巾帕拿出来。 经过这一夜,湿透的巾帕早已变得干爽,但是碧潭飘雪的味道还在,轻嗅一下,清淡茶香四溢。 她记得,沈韶身上有一种茶香,也像是果香,极轻极浅,醇厚甘香,只有离得近了才能闻见,可惜她一直不知道是什么。 叹了口气,她进了盥室,小心地将巾帕展开,浸入水中。她这才发现,这条巾帕连片叶子都没绣,极为素净。 心中倏然出现了一个不太恰当的念头——她想在这条巾帕上绣朵花。 可是这是沈韶的东西,未经允许,她不敢擅自做主。 想象着那朵花绣在巾帕上的模样,她微微抿唇,肯定是极为好看的。 到底要不要绣呢? 没等她想出个结果,屋里有了动静,她忙将巾帕小心翼翼地拧干,藏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晾着。 走出盥室,红裳正准备推门,见她出来,忙道:“姑娘,夫人让我来提醒您,稍晚要给大公子寄信,您的信写完了吗?” 差点忘了这茬! 徐洛音连忙道:“我马上去写!” 红裳望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不由得失笑,上前帮忙。 人人都说姑娘端庄优雅,其实与她相处过才知道,姑娘的性子极为可爱,爱吃爱睡,会丢三落四,偶尔还会脸红,和世间同龄的姑娘们并没什么不同。 不过望着她暖光下的脸,红裳心想,还是有些许不同的,姑娘的美貌可不是人人都有。 匆匆写了封信寄出去后,徐洛音揉着酸疼的指尖,自言自语道:“二哥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这都五日了,他去的地方也不算远,案子有这么棘手吗? 正收拾着东西的绿袖闻言便是一笑:“姑娘是想见那位李公子吗?” 这半日的工夫,白氏已经将那位李公子打探了个清楚。 书香门第,家世清白,一表人才,人也上进,除了官职太低,与她的侯府嫡女身份不够匹配之外,没什么不好。 她垂眸道:“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呀?”绿袖不解,“姑娘不是挺满意这位公子的吗?” 徐洛音笑道:“你还小,不懂什么是情爱。” 绿袖与她一同长大,比她小一岁,还没情窦初开,不过说是丫鬟,更像玩伴,说话便随意许多。 绿袖不服气了,气鼓鼓道:“说的好像姑娘懂一样。” 当然懂了,徐洛音却没反驳她,轻轻一叹,将目光投向窗外。 面前的少女明明是笑着的,眉眼间却染上几分清幽,缥缈如雾,似忧似愁。 “姑娘,您在看什么?” 绿袖不明白,景还是一样的景,再怎么好看也看腻了,姑娘怎么日日都看。 “看天看云看风景,都很好看。”她惬意地眯起眼睛,任由和煦的亮黄色光影在她的脸上跳跃。 她能想象出他坐在书案前办公的模样,阳光落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温暖明亮。 他们沐浴在同一片阳光下,便已让她足够欢喜。 三日之后,徐洛川终于回京了。 等他沐浴一番,洗净满身尘土,白氏连一句关心都没有,毫不留恋地将他塞进了马车里。 徐洛川一头雾水:“这是要去哪儿?” “去大理寺,”徐洛音轻声道,“二哥,母亲又给我寻了一门亲事,是你的同僚。” 他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嘟囔道:“谁啊?” “一位姓李的主簿,”她轻声道,“母亲极为中意他,就等着他回来带我去见他一面。” 停了停,她忐忑地问:“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久没听见回答,抬眸,二哥果然已经睡着了,还小声打起了呼噜。 这是有多累啊。 徐洛音有些心疼,便没喊醒他,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袖口中,摸了摸那方巾帕,心中有些紧张。 不知道今日能不能遇见他。 到了大理寺,见二哥还在呼呼大睡,她掀开轿帘的一角,偷偷望去。 现在正是最为闷热的时候,大理寺门可罗雀,偶尔才会有一两人进出,却都是一身浅绿,红色官袍寥寥无几。 算了算时辰,还有小半个时辰才是下值的时候,徐洛音便没再去看,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 如果见不到他便算了,下次去仙客巷再将巾帕给他也是一样的。 徐洛音没抱什么希望,心中便极为放松。 睡意袭来之际,她忽然听见一个温隽的声线,透过沉闷的车厢传来,依然极为清越。 她下意识掀开车帘,对上他微怔的目光。 须臾,他眸光染笑,茶色的瞳仁上蒙着几分暖色的光,一身晴朗。 见他薄唇轻启,似要开口,她忙用手抵着唇瓣,轻轻“嘘”了一声,顺便掀开车帘,让他看了一眼睡着的二哥。 面前的少女只露出了半张脸,他这才发觉,她的眼尾藏着一颗小小的痣,微微撅起的唇瓣娇艳欲滴,清丽的容颜竟显得有几分妩媚。 好半晌,他移开目光,瞥了眼徐洛川,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来大理寺了?” 徐洛音抿了下唇,没说她是来相看一位公子的,而是悄声道:“给你送帕子呀。” 他愣了下,神情中多了几分意外的神色,竟是信了。 见他这么好骗,徐洛音噗嗤一笑,又忙捂住嘴,惊慌地回头看了眼依然在睡梦中的二哥。 她拿出那条叠的整整齐齐的巾帕,双手捧给他,郑重其事道:“我洗好了,还给你。” 他点点头,径直收入袖中。 徐洛音“诶”了一声,小声说:“你、你不检查一下吗?” 语气有几分紧张。 他皱了下眉,边打开帕子边道:“你不必这么小心……” 话音稍停。 他瞥见左下角绣了朵花。 作者有话说: 女追男,隔层纱~ 第8章 、撑伞 那是一朵蓝紫色的花,与湖蓝色相得益彰,原本极为素净的帕子多了几分贵气。 沈韶看了许久,没辨认出来。 “是乌鸢,也就是鸢尾花,”徐洛音小声解释,“代表友谊的花,你说过我们是朋友。” 她不敢绣太过出格的花,思索了许久才偷偷绣了鸢尾花。 见他不说话,她忐忑道:“我知道我不该胡乱绣这个,你……” “没关系,”他抬眸,声音与目光一样温和,“我很喜欢,很好看。” 徐洛音的嘴角翘了翘,下意识托腮捧住脸,怕被他看见她羞红的双颊。 遥遥地传来几声喊着“沈大人”的声音,徐洛音咬了下唇,与他道别后便匆匆放下车帘。 她听见那人问:“诶,大人方才在与谁说话?” 他不疾不徐道:“徐寺正回来了,在马车里,我与他说了几句话。” 嫁宿敌 第11节 “好几日不见,我还挺想他,我也来看看。” 徐洛音心中一跳,犹豫着要不要将二哥叫醒。 “他困倦得厉害,明日再见也不迟,”他淡然道,“你找我有何事?” 两人话音渐远。 徐洛音松了口气,幸好是沈韶,三言两句便支开了人,若是她被人一顿盘问,定会慌乱地六神无主。 心绪渐平,她抿了下唇,忍不住再次掀开帘子,目送他走远。 远处的男子身量颀长,一身红衣将他映衬地轩然霞举,丰神如玉。 他穿红色官服的模样可真好看…… “阿音,看什么呢?” 一旁侧过来一个脑袋,徐洛音吓了一跳,忙合上帘子,故作镇定道:“没看什么。” 徐洛川却不信,直接掀开,瞅了半晌,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她松了口气,幸好已经走远了。 “母亲说是哪个人来着?”他伸了个懒腰,“我太困了,没听见。” “一位姓李的主簿,十八岁。” 徐洛川思量了片刻,马上斩钉截铁道:“不成。” “怎么了?”她心头一喜,脸上却是疑惑的神情。 沉默了一会儿,他终于回答:“因为他是个断袖。” 徐洛音:“……” 两人打道回府。 面对母亲期待的神色,徐洛音不知该怎么说,推给了二哥,借口累了,跑回了慕音院。 这个人又没成,想必母亲得缓一阵子了,她有些高兴,弹了一曲《高山流水》。 徐洛音擅琴,不过学成之后便有些懈怠,已有半个月没弹了,今日重拾,竟也没有退步。 “姑娘弹琴的模样真美,”绿袖捧着脸夸赞道,“姑娘下凡辛苦了!” “就你会说话,”徐洛音嗔她一眼,“你倒是点评一下我弹得如何?” 绿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哪里懂呀,我只知道姑娘仙姿玉貌,弹琴的时候自带仙气,连着琴音都变成了仙音!” 徐洛音摇头失笑,又兴致高昂地弹了一曲《落雁平沙》,映衬着窗外半黄的树叶,倒是有几分清秋寥落之意。 说起来,秋天真的快要到了。 “阿音,怎么不继续了?” 徐洛音回神,看向母亲,她脸上有几分愁苦之意,见徐洛音望过来,勉强笑了笑,让下人出去了。 “娘亲,您怎么过来了?”她忙站起身。 白氏叹息一声:“眼瞧着你及笄了还未定亲,我这个做母亲的总觉得愧疚,没想到你倒是个不知愁的,还有兴致弹琴。” 徐洛音反而笑道:“那女儿为娘亲弹一曲《汉宫秋月》如何?” 这首乐曲讲的是宫女幽怨悲愁,倒是符合母亲的心境。 白氏长长地叹了口气:“还有心思打趣我,你真是不着急。” “娘亲,缘分若是来了,挡也挡不住的,若是强求,便都是烂桃花,您放宽心。”徐洛音宽慰她。 白氏抚摸着琴弦,随手弹出几个音调,低声问:“阿音,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公子?” 听到这句话,她的心便也随着那些音调变得杂乱。 同为女子,又是母女,母亲能瞧出她几分心思,其实她并不意外。 可是她不能承认。 徐洛音马上接话:“娘亲说什么呢,若是女儿有了喜欢的公子,肯定会与您说的。” “可是与崔家定亲前夕,你并不高兴,娘亲都看在眼里。”白氏蹙起细眉。 徐洛音笑道:“是因为太过紧张,心里是欢喜的。” 白氏定定地看她几眼,莞尔道:“看来是我想多了。” 两人又说了些体己话,一同去正堂用膳。 女儿的亲事又没成,白氏瞧见徐洛川便一肚子火,冷声道:“那个李主簿的事,你也不知道提前与我说一声,若是阿音与那人提前见面了,岂不是成了长安的笑柄!” 徐洛川连连喊冤:“娘!您也没提前告诉我您看上的是谁啊,我刚回来就把我塞马车里,我……” 白氏白他一眼,又道:“你也是,及冠了还不成亲,整日在家中吃白饭,迟早吃穷了我们侯府!” “……”徐洛川和早已安静如鸵鸟的父亲对视一眼,迅速明白,现在不能和生气中的母亲说话。 现在只有徐洛音敢开口了,她为母亲夹了个四喜丸子,笑道:“娘亲先用膳吧。” 白氏呛声:“四喜四喜,咱们家能有双喜我就谢天谢地了!” 徐洛川弱弱道:“家里确实有个丫鬟叫双喜。” 安静了一瞬,白氏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气氛终于松快了些。 徐疆轻咳一声,挺直了腰板,拿出了一家之主的威严,看向儿子,关切地问:“这几日出京办案,进展如何?” 徐洛川扬眉道:“别的寺正都嫌这个案件棘手,不肯前去复审,我去几日便解决了,想必再过不久便升寺丞了。” “想的挺美,”徐疆给他泼了盆冷水,“以你的资历,再等三年吧。” 徐洛川不服气:“人家沈少卿两年便回京了,我升个寺丞而已,用不着三年。” 沈少卿,沈韶…… 徐洛音呼吸微滞,不自觉地抓紧了筷子,偷偷抬眼看了眼父亲的神色,没想到甚是平静,母亲也没多言,安静地用膳。 提到沈家,不是应该生气吗? 没想到父亲竟赞道:“他确实是个有出息的,别说你了,连你大哥都比不上他。” 徐洛音猛地松了口气,又无端有些骄傲,沈韶就是这么厉害。 “可惜生在了沈家,”徐疆惋惜道,“不然我定会让阿音与他定亲,他……” “侯爷,多吃些。”白氏打断他的话。 这个话题便再也没有继续。 当晚,徐洛音没有被梦魇所扰,却梦到与沈韶定亲,与沈韶成亲,与沈韶白头偕老。 人人都在祝福她、羡慕她。 美好转瞬即逝,等她醒来,软枕已哭湿大半。 她迫切地想见他。 满腔思念却不能马上付诸行动,徐洛音安静地等到二哥休沐,终于同他一起出府。 “真的不需要我陪着?”徐洛川再三确定。 “真的,我和闲韵姐姐待在一起更自在,你爱去哪儿玩去哪儿玩,”徐洛音赶他走,“不过不许去秦楼楚馆。” “韵儿都没管我,你倒是管起我来了。”徐洛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终于走了。 望着他走远,徐洛音这才下了马车,独自往仙客巷走去。 不知道能不能再次见到他。 生怕错过,她的步伐愈发缓慢起来,偶尔还会停下脚步,抬眸欣赏攀出墙壁的花枝、低眉寻找墙壁缝中长出的青苔,可是整条小巷中依然空无一人。 想来是遇不到他了,徐洛音轻叹一声,稍稍加快步伐。 与她的步伐一同急促的,还有硕大的雨滴,砸在青石板上,水花与花瓣同时溅起。 徐洛音颇为懊恼,她只是走得慢一点罢了,这雨怎么这么急。 离宅院还有一段路,她只好匆匆找了个屋檐避雨。 虽然只是转瞬的工夫,但是衣裳还是湿了,头发也在滴水,绣花鞋上也有泥点,整个人都极为狼狈。 徐洛音一边收拾着自己一边暗想,幸好没遇见沈韶。 让他看见她这副模样,以后还怎么见他? 心中的失望终于减轻了些,她拍了拍裙角的水珠,垂眸却见面前停了一双黑靴,为她挡下一片阴影。 徐洛音心中一跳,被掳去时的恐惧顿时袭来。 “徐姑娘,好巧。” 混在嘈杂恼人的秋雨声中,依然清润的声线。 沈韶! 她猛地抬头,望进一双深邃含笑的眼,他撑着一把油纸伞,容色依然霞明玉映,似是遥遥而来,似是为她而来。 目之所及之处,皆是沈韶。 她几乎是哽咽着出声:“沈大人,好巧。” 不巧,我在等你。 每一次你以为的偶遇,都是我费尽心机。 见她眸中水光闪动,一双杏眸似是蒙了雾霭,他怔了下,视线稍稍下移,目光在她的泪痣上流连。 他温声提议:“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一起走?” 徐洛音微微瞪大眼睛,眸中清楚地映出他的倒影。 一、一起走? 她飞快地瞥了眼那把油纸伞,若是一起,两人定会挨得极近。 她是心动的,可是自幼习得的规矩告诉她,不可以。 见她犹豫,沈韶也发觉自己的提议太过冒犯,正要说话,她先开口:“好。” 嫁宿敌 第12节 像是鼓起勇气做出了莫大的决定,声音中还带着几分颤抖。 沈韶怔了下,望着她提起裙角,小心翼翼地躲到他的伞下。 雨声顿时震耳欲聋,掩盖了激烈的心跳声。 朦胧雨幕中,一男一女走在一起。 须臾,油纸伞稍偏,罩住少女,另一侧的宽肩,湿了大半。 作者有话说: 抱歉宝贝们,我想了好几天,还是决定断更。 最近实在不适合开文,我开文的第一分钟就后悔了,谁能想到我开文后又有五个大佬开文……所以我决定躺平做个咸鱼,等不挤的时候再更新。 让沈韶和阿音在雨中多走几天吧qaq 等我更新的宝贝们可以留个评论,到时候给你们发红包。 第9章 、手腕 急雨滴落在伞面上,劈啪作响,一声高过一声。 徐洛音紧紧攥着指尖,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他的步伐移动,不知归途是何方。 从未有过的近距离接触,她的心跳声快要震耳欲聋。 她又庆幸正下着雨,若是没有雨声,定会被他听见。 两人衣角相蹭,她发觉伞下的空间实在有些小,稍不注意便会贴在一起,温热的臂膀、灼热的男子气息,无孔不入地侵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咬唇避开,连呼吸都有些小心翼翼。 可心里又有些甜。 明明正乌云密布、大雨倾盆,她心中却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她与沈韶同撑一把伞,隔离成一个安全的屏障,所有仇恨都被阻隔在外,共享岁月安稳。 徐洛音抬眸望他一眼,他穿着浅青色常服,手中提着油纸包,是极为随意的打扮,但是头发却一丝不苟地梳起,用一根青玉簪固定着,面容俊逸,清朗雅致。 如今魏晋之风盛行,男子颇为喜爱随性不羁的打扮,二哥便是如此,常常披头散发,打扮地像个花孔雀,招摇过市。 可沈韶不同,他走在人群中,永远是最低调却又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君子如玉。 似是注意到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微微垂眸,与她对视。 明明四面透风,可对上他温隽的眉眼,徐洛音却有些喘不过气,匆匆勾起一个笑,不至于显得太狼狈。 “姑娘家,就是应该多笑笑,”沈韶声线温醇,“不要吝啬笑容。” 徐洛音怔了下,他的意思是,他喜欢看她笑吗? 她的眼底便漾开浅浅的笑意,轻轻颔首。 话匣子打开,她垂眸轻瞥了眼两人中间摇摇晃晃的纸包,又仰脸看他,问:“是给你弟弟买的吗?” “小心积水,”他温声提醒,这才回答,“他馋桃酥馋了好几日,今日终于抽出空了。” 这雨下了有一会儿了,在坑坑洼洼的地方汇聚成一条浅溪,流向与他们相反的方向。 徐洛音心中一暖,小心避开。 “到了。” 这么快?徐洛音惊讶地抬眸望向两处宅院,心底的不舍在蔓延。 并行一段路,还是要分别。 她咬了下唇,正要福身道谢,双膝还未弯下去,他眼疾手快地托住她的手腕,低声道:“不必了,小心湿了裙摆。” 他用了些力气,热度便源源不断地顺着衣袖传递到她的胸腔。 徐洛音心如擂鼓,顺着他托举的动作,僵硬地站直身子。 他顺势收回手,背在身后,眉宇松缓了几分。 等她站在屋檐下,沈韶退开几步,朝她点点头便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徐洛音一直望着他湿透的右肩,唇瓣轻抿,心头有些熨帖。 一场秋雨一场寒,秋日真的到了。 可她心里,春暖花开。 “阿音,下着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谢闲韵见到她,吃了一惊。 徐洛音笑而不答,将方才衣襟上沾染的水珠拂去。 见她这副模样,谢闲韵有些了然道:“我去给你煮碗姜汤。” 她将姜汤端过来便迫不及待地问:“又遇见他了?” 徐洛音吹了吹热气,羞赧颔首:“其实我是特意来找他的。” 不过下着这么大的雨,肯定不能去云记吃点心了,她心中有些遗憾,但是想到伞下同行,她又觉得这样也不错。 谢闲韵看向窗外,莞尔一笑:“你放心,这雨不会下很久。” 可是她也不敢直接去敲他的门呀,徐洛音叹了口气,下次再说吧。 喝了姜汤,两人盖着薄毯坐在窗下,边赏雨边对弈,时而说些话,倒也悠闲自在。 另一边的沈韶显然没这么轻松。 沈麟听见沈韶回来的动静,放下毛笔便冲过去,一边喊大哥一边将他手中的桃酥接过来。 沈韶皱眉将他罩在伞下,低声训斥:“冒着雨跑出来,万一发热了,受苦的还是你。” “嘿嘿,正好不用去书院了,”沈麟抱着桃酥深深地吸了一口,疑惑道,“咦,怎么还有别的香味?” 沈韶只当他在转移话题,加快脚步回到厢房,命下人煮两碗姜汤送过来。 他刚开府,府中下人不多,三进的院子便显得有些冷清,不过也够用了,他便没再折腾。 等下人离开,厢房中便只剩了他们兄弟二人。 净了手,沈韶从袖中抽出巾帕,正要擦拭,却瞥见那朵安安静静的鸢尾花,针脚细密,极为精致。 他凝神看了一会儿,又放回袖中。 “大哥,我是不是要有嫂嫂了?”沈麟兴奋地扬起小脸,就是有别的香气。 “别瞎说,”沈韶轻瞥他一眼,“慢慢吃,吃完回丞相府。” 这一眼压迫十足,沈麟缩了缩脖子,边拆开油纸包边小声嘟囔:“就是有嘛,怎么还不承认呢。” 沈韶望向窗外,院子里的花被雨打得七零八落,花瓣落了满地。 唯有他袖口中的鸢尾,开得肆意,永不凋零。 稍晚,倾盆大雨转为淅沥小雨。 兄弟二人一同回家。 沈端敬关心了一番小儿子的学业,便与沈韶一同进了书房。 沈麟看看母亲文氏,悄声道:“娘亲,我好像要有嫂嫂了。” 文氏愣了下,这才道:“这是好事啊,麟儿,告诉娘,你大哥看上的是哪家姑娘?” “我也不知道,”沈麟无辜道,“大哥不告诉我。” “这样啊……”文氏思索片刻,柔柔笑道,“你大哥二十二岁了,是该娶妻了,你得多提醒他,争取让他早些成亲。” 这些话母亲前几日说过许多遍,沈麟都快背下来了,于是敷衍地点点头。 “如果是那个在酒楼遇见的漂亮姐姐就好了,”他自言自语,“我喜欢那个姐姐。” 文氏心神微动,正要仔细询问,便见父子两人出来了,她忙温婉笑道:“先用膳吧。” 用膳的时候,沈端敬也提起此事,严肃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有心仪的姑娘?” “有的有的!”沈麟拼命点头,“今日大哥还与她见……” “麟儿!”沈韶冷声打断他。 沈端敬反而笑开了,难得温声问:“是哪家的姑娘?若是合适,我便为你上门提亲。” 沈韶微微叹了口气,恭敬道:“父亲,是麟儿瞎说的,儿子并没有心仪的姑娘。” 见他的回答一板一眼,脸上也没什么欢喜的神色,便知道他说的是真的,沈端敬遗憾不已。 文氏适时开口:“说起来,我娘家侄女倒是不错,生的花容月貌,也有几分才情,与韶儿甚是相配。” 沈韶温声回绝。 文氏便没强求,笑道:“方才麟儿告诉我,他甚是中意某个在酒楼遇见的姑娘,想让韶儿娶了给他做嫂嫂呢,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沈麟拼命点头,扬声道:“那个姐姐好看极了,与大哥也是认识的!” 沈韶微微皱眉,想阻止沈麟说下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见父亲又望向他,他顿了下,只好道:“只是一位从前认识的姑娘,见到了便寒暄几句,算不上熟悉。” 沈端敬有些失望:“从小你便招姑娘家喜欢,我原以为你会早日为沈家延续香火,谁知……唉。” “先立业后成家,”沈韶淡淡道,“父亲不必多问了。” “若是迟迟不成亲,便与文家侄女见一面吧。”沈端敬严肃开口。 文氏笑容满面道:“亲上加亲,再好不过。” 沈韶垂眸,颔首应了。 用过膳,兄弟俩一同回各自的院子。 见沈麟一直闷闷不乐,沈韶便多问了几句。 沈麟低落道:“我不喜欢表姐,我不想让表姐做嫂嫂,她好坏,我每次去她都捉弄我,我还是更喜欢酒楼那个姐姐,不仅好看,脾气也好,我……” “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沈韶淡淡地打断他。 嫁宿敌 第13节 “为什么呀?!”沈麟有些生气地喊。 沈韶张了张口,有些词穷,他如何将那些恩怨告诉一个七岁的孩子。 想了想,他蹲下身子,与沈麟平视,一字一顿道:“因为有些事是注定的,我与她不可能。” “可是……” “没什么可是,”沈韶垂眸,“你若是真的喜欢她,便不要在府上提起她,会为她招来祸事。” 作者有话说: 感谢“惊弓之鸟”,灌溉营养液 +10,“cutieberry”,灌溉营养液 +10 ,“小鱼生生”,灌溉营养液 +5 ,“齐岱泽会发光”,灌溉营养液 +4 ,“惊弓之鸟”,灌溉营养液 +10 ,“魏魏153”,灌溉营养液+10 第10章 、信物 余霞成绮之时,徐洛音告辞离开。 走出宅院,被沈韶碰过的手腕处又开始发热,她顿住脚步,不由得凝眸看向对面,静悄悄的,无人进出。 下次再见他,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阿音,瞧什么呢?” 不远处传来二哥的声音,徐洛音回神笑道:“二哥,你回来了。” 他点点头,边整理衣裳边道:“你先在这儿等会儿,我去与韵儿说几句话,别乱跑。” 徐洛音安静地站在原地。 只是这一等便等到了夕阳西沉,天色渐暗。 她并不着急,甚至期待二哥再晚点出来,说不定……说不定沈韶会再次出门呢? 可惜那扇门却一直没再开过。 她叹息一声,与姗姗来迟的二哥一同离开。 “怎么瞧着闷闷不乐的,”徐洛川瞥她一眼,“等着急了?” 徐洛音摇摇头,正要说话,猛然瞥见他脸上残留的口脂,连忙红着脸提醒。 怪不得这么晚才出来。 徐洛川随意摸了摸,嘿嘿傻笑:“韵儿太黏我,见谅见谅。” 徐洛音:“……” 快要走出仙客巷,她稳了稳心神,状似随意地问:“二哥,我听闲韵姐姐说,对面住的是沈少卿?” “是啊。” 她咬了咬唇,轻声道:“可是爹娘不让我们与沈家的人来往,你这样做,万一被爹爹知道……” “知道便知道,”徐洛川随口道,“他是我上峰,每日低头不见抬头见,肯定要说几句话的,我总不能为了这事辞官吧,咱们爹娘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徐洛音攥紧了手帕,故作好奇地问:“二哥,你知道咱们家和沈家发生过什么吗?” 从小到大,她只知道不能与沈家的人有来往,但是具体因为何事却没人对她说过。 所以她也懵懵懂懂,从前见到沈家人便躲着走,倒也相安无事。 可是现在,她喜欢沈韶,自然想弄清楚其中缘由,或许会有转机呢? 她期待地望向二哥。 徐洛川仔细想了想,也摇摇头:“就算说过我也忘了,大哥可能知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虽然在意料之中,但是徐洛音还是有些失望,小声道:“只是随口问问。” “你若是想知道,就去问爹娘嘛,”徐洛川无所谓道,“不过这事和你关系不大,你是姑娘家,不必沾染这些旧事恩怨,免得徒增烦恼。” 可是她不敢问。 她怕被爹爹和娘亲看穿她的心思,更怕那件事是难以承受之痛。 到那时,亲情与爱情,她该选择哪个? 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下去吧,将喜欢埋在心底,将恩怨留在从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会有忘却的一天,总会有和解的一天。 回到府上,徐洛音满腔怅然无处诉说,只好去弹琴。 琴音流泻,她沉浸其中,一曲终时,琴弦乍断。 她惊了下,心跳顿时快了不少。 古时有伯牙弹琴时琴断,知晓是自己遇到知音的典故,她的知音又在哪里? “姑娘,有没有伤到?”红裳匆匆前来,神色担忧,“我帮您看看。” 徐洛音摇摇头,望着少了根琴弦的琴,淡淡道:“收起来吧。” “是,我让人拿去修一修。”瞧出姑娘心情不太好,红裳没再说什么,安静地退了下去。 徐洛音正望着窗外出神,绿袖又进来,悄声道:“姑娘,夫人过来了。” 难道这么快便又有夫婿人选了?徐洛音黛眉微蹙,连忙站起身。 “阿音。”白氏笑容满面地进门,牵着女儿的手一同坐在美人榻上。 徐洛音也露出笑意,轻声道:“娘亲怎么这么高兴?” “再过半个多月,皇上便要去清河围场秋狩了。”白氏喜不自胜地开口。 秋狩每三年一次,皇亲国戚与众位大臣、女眷全都会去,徐洛音身为武将之女,骑射之技不说精湛,但是也能看得过去。 白氏继续道:“我还听说,这次秋狩也是为了给六公主择选驸马。” 当今圣上有五位公主,嘉宁公主是最小的女儿,又是颇为受宠的淑妃所生,皇帝自然疼爱非常,如今十五岁,正是该挑选驸马的时候。 可是这件事与她有什么关系?徐洛音一头雾水。 “好端端的,怎么傻了,”白氏笑道,“围场上那么多世家公子,公主只能挑一个,剩下的自然也要婚配,到时你也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徐洛音低叹一声,自从经历了被人掳走那件事之后,她甚少出门,已经许久没有去过这么大的场合了,心中不由得有些胆怯。 正要拒绝,她心中微动,沈韶也没有娶妻,他应当也会去的。 于是她鬼使神差地点头:“娘亲放心,我会去的。” “好好好,”白氏亲昵地刮了刮她的鼻尖,“这几日你拿上我的拜帖,去宫中见见六公主吧,你们俩也许久未见了。” 徐洛音曾是六公主李清月的伴读,两人一起长大,情分自然非比寻常,不过她已经一年未进宫了,只有偶尔的书信往来。 她低声说了句好。 也不知道这么久不进宫探望,清月会不会生气。 进宫那日,她特意早起,去书肆买了许多话本子。 李清月没别的爱好,唯独喜欢看宫外的话本子,她自幼长在深宫,宫外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奇的。 走出书肆,时候尚早,徐洛音犹豫片刻,去了一趟云记。 李清月嗜甜,云记的点心应该合她的胃口。 徐洛音也有些馋,对她而言,云记的点心偏甜腻,她原以为吃一次便再也不想吃了,没想到这几日竟总是时不时地想起那些点心。 正是午后,云记并没什么人,云婆婆一眼便认出她,招呼她坐,不等她开口,先端来了一盘青色的点心。 “来来来,试试我新做的青麻糍。”云婆婆笑眯眯道。 徐洛音还没见过这种点心,笑着颔首,咬了一口糯米皮,没想到里面竟还有芝麻馅,甜度适中,柔软绵和。 她眼睛亮了亮,欢喜道:“好吃!我想多买一些。” 云婆婆笑道:“那你得等一会儿了,我只做了这一盘试吃。” 徐洛音点点头,反正她也不着急,离约定的时间还早。 云婆婆又神神秘秘地凑近她,小声说:“一会儿沈大人要来呢!” 说完云婆婆便离开了,独留徐洛音捂了捂微红的脸颊,这才想起今日是休沐。 她忍不住望向门外,不知他什么时候过来呢? 下一瞬,风铃声响,她与一双清澈眉眼对上,唇角噙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 这次不等他先说话,徐洛音笑着开口:“沈大人,好巧。” “漂亮姐姐!” 一侧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喊,徐洛音怔了下,眉眼微低,这才发觉沈麟也在。 怎么就被他吸引全部的目光了呢,竟没发觉还有一个人在。 徐洛音心中懊恼,不好意思地朝他点点头。 “大哥大哥,咱们和姐姐坐在一起吧。”沈麟小声请求。 沈韶轻瞥他一眼,牵着他的手坐在徐洛音对面。 徐洛音没敢多看他,将那盘青麻糍推到沈麟对面,小声说:“这个好吃。” “谢谢姐姐!”沈麟嘴甜,一口一个姐姐,拿起了一个青麻糍,却没吃,捏在手上玩。 相比他的熟络,沈韶的称呼便显得冷漠许多,可是他脸上却是笑着的,声线润朗:“近日总是偶遇徐姑娘。” 徐洛音抿了下唇。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偶遇”那两个字他咬的重了一些,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她的心思。 可是天地良心,这次真的是巧合。 行的端做得正,徐洛音正要说话,一旁的沈麟“哎呀”一声。 两人一同看过去。 许是他不小心捏到了青麻糍中的馅料,黑色的芝麻馅糊了满手,瞧着甚是黏腻。 沈韶皱眉从袖中拿出巾帕。 徐洛音眼尖地瞥见那朵鸢尾的形状,瞳孔微微放大,他一直随身带着吗? 嫁宿敌 第14节 不等她细看,他又收了回去,另拿出一方巾帕递给沈麟,淡淡道:“自己擦干净。” 沈麟嘟着嘴擦手,擦完之后递给他。 沈韶拧眉看了眼那条脏帕子,没接。 “大哥又嫌弃我,”他哼哼唧唧,“我没擦干净,我要用那条带花的帕子再擦一遍,那个好看。” 沈韶一口回绝。 徐洛音怔了下,想问是不是她绣的那朵花,想了想又作罢,垂眸望着木桌上的纹路,唇瓣抿的紧紧地。 “到底是谁给你绣的帕子,这么宝贝,”沈麟嘟囔道,“不会是你和未来嫂嫂的定情信物吧?” 徐洛音心中一跳,下意识抬眼,对上沈韶的目光。 作者有话说: 沈·预言家·麟 原来断更后再更新,评论会变多,那我能不能……你以为我要断更吗,不,我要求收藏求评论求预收求作收!看看孩子吧tut感谢在2022-04-15 00:00:00~2022-04-16 18: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魏魏153 9瓶;frankkkkk、? 你来看此花时?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顾虑 未来嫂嫂……定情信物…… 耳边回荡着沈麟的童言稚语,徐洛音面色微红,对上沈韶的目光。 他脸上闪过几丝不自然的神色,又匆匆别开眼,轻斥道:“麟儿,不许胡说。” “我没胡说!”沈麟不满道,“我都看见你拿出来好几次了,可是从来没用过,不是定情……” 沈韶淡声打断他:“既然擦不干净,那就去洗手。” 威压袭来,见大哥生气,沈麟马上怂了,委屈巴巴地小跑着去了后院。 见他走了,沈韶歉意道:“徐姑娘,他年纪小,不会说话,你别放在心上。” 可是,她已经将这句话放在心上了。 为何一直将她绣的鸢尾留在袖中? 为何从来没用过? 今日又为何不与她解释清楚? 她想要的,不是道歉。 她想要的…… 她想要的,永远不会得到。 骤然清醒了几分,徐洛音咬了下唇,黯然垂眸,勉强扯起一丝笑意:“我明白的。” 他们之间横亘着的,不是小打小闹,是家族仇恨,是世代仇敌。 就算有再浓烈的爱意又如何? 迟早会归于平淡的。 徐洛音安慰着自己,眸中却忍不住蓄了泪,她不想让他看见,于是站起身,匆匆道:“沈大人,我先走了。” 声音中的颤意却无法遮掩。 沈韶自然听了出来,他怔了下,也站起身,那道倩影却已消失地无影无踪,只余风铃轻响,牵动着他的心跳。 “诶,姐姐去哪儿了?”沈麟探出个脑袋。 沈韶回神,平静道:“走了。” “怎么这么着急呀?”沈麟噘嘴道,“我还想与她一起吃点心呢。” 沈韶坐了回去,轻瞥他一眼,冷声道:“你年纪还小,以后不许说出情爱的字眼,若是被我听见……”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沈麟的手心,威胁意味十足。 沈麟下意识地将手背在身后,点头如捣蒜,大哥打手心的力度比爹爹疼多了! “姑娘,青麻糍出锅咯!” 云婆婆的声音遥遥传来,沈韶顿了下,神色晦暗地望过去,轻声道:“她已经走了,这些我要了。” - 坐在马车上,徐洛音开始后悔。 好不容易才见面,她怎么能因为一时意气就离开呢? 明明全都是她的猜想,沈韶连一句模棱两可的话都没有,制止弟弟的胡话、干脆利落地道歉,毫不拖泥带水。 一直留着那条巾帕又不是什么大事,那是他的东西,他想怎么用便怎么用,她怎么就这样一走了之了呢? 想必在他眼里,她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了吧。 徐洛音叹息一声,掀开车帘,回望了一眼云记,却没有再次推门而入的勇气。 进了皇宫,她径直来到李清月居住的宫殿。 得知她要进宫的消息,李清月早早便等着了,翘首以盼,可见她进来,又哼了一声,扭头不理她,小圆脸气鼓鼓。 徐洛音自知理亏,哄了许久。 李清月这才不情不愿道:“整整一年都不进宫见我,你好大的胆子!” 说到这里,她叉腰道:“本公主罚你将手里的东西交出来!” 徐洛音笑着将话本子递给她。 她双眼放光地翻了几页便藏起来,严肃地盘问起徐洛音的这一年的动向。 徐洛音也没打算瞒着她,轻声说了,只是隐去了住在沈韶府上的事。 “你居然被人掳……”李清月连忙捂住嘴,压低声音问,“没人知道吧?” 她点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怪不得你一年都没出门,”李清月拍拍心口,转瞬想到什么,眸中又蓄了泪,眼泪汪汪道,“可我方才还在凶你,阿音……” “没事,”她莞尔道,“都过去了,现在我已经不怕了。” 两人说了说近况,话题自然而然地便转到李清月的婚事上。 李清月捧着脸,一脸憧憬道:“我倒是挺崇拜你大哥的,可惜年纪大了点,不然我肯定嫁给他做将军夫人,多威风啊。” 徐洛音啜了口茶,笑盈盈道:“你从小便喜欢将军。” 她最喜欢看将军和公主的话本子,还曾动笔写过,倒也称得上有趣,可惜她性子懒散,没什么毅力坚持下去。 李清月嘿嘿笑,转而又一脸严肃道:“不行,我不喜欢将军了,我喜欢沈韶。” 徐洛音顿了下,垂眸将茶盏放下。 挺好的,以沈韶的身份,尚公主绰绰有余。 于是她云淡风轻地笑道:“你眼光很好。” 李清月古灵精怪,沈韶君子端方,是相配的,她垂眸掩去眸中酸涩。 没想到李清月却高深莫测道:“是李绯月眼光好。” “什么意思?” 她叉腰道:“她一个已经定亲的公主,前几日见了沈韶一面便魂不守舍,竟说要与沈韶成亲!为了拯救她,我只好牺牲自己。” 这一番话,她说的咬牙切齿。 徐洛音:“……” 人人皆知四公主李绯月与五公主李清月不和,凡是对方喜欢的,都会想方设法地抢过来。 不过得知她不是真的喜欢沈韶,徐洛音还是松了口气。 想了想,她轻声道:“既然四公主已有婚约,这喜欢自然也会放在心里,你不必为了她搭上自己的一辈子。” 李清月气愤道:“可是你不知道,李绯月这一年越来越过分了!仗着父皇喜欢她,整日作威作福,我真怕她糟蹋了丞相家的公子!” 自然是不会的。 徐洛音笑道:“皇上惜才,沈公子又是年轻一辈中最有出息的,皇上不会让他尚公主的。” 做了驸马,只能领个闲差,他的满腹经纶便毫无用武之地了。 李清月仔细想了想,一拍脑袋,懊恼道:“对呀,光顾着和李绯月斗智斗勇了,我怎么没想到这茬。” 徐洛音笑而不语,捧着茶吃了两口。 “不过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李清月又转过弯来,促狭道,“你倒是很关心沈韶哦。” 最后一个字她拖着长音,徐洛音与她相处许久,自然知晓她已经将自己的心思猜透了。 徐洛音还在做垂死挣扎,嘴硬道:“我家与沈家是世代仇敌,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她一脸“你继续装”的神情,悠悠道:“怎么这么巧,你被掳去灵州,沈韶也在灵州做官,中间就没发生点什么?” 徐洛音极其后悔让她看了许多谈情说爱的话本子,几句话的工夫便将来龙去脉弄清了。 抿了下唇,她只好和盘托出。 李清月看过不少话本子,其中不乏两家相争、儿女却两情相悦的故事,是以接受地极快,转眼便为她想对策去了。 可惜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什么,不由得懊恼道:“话本子里写的太浅显了,这事可真难办。” 她又问:“难道你就这样一直拖着不嫁人?” 静了一会儿,徐洛音轻声道:“若是有合适的公子,我会成亲的。” 只要远远地望着他便好。 “算了,不说我了,”她故作轻松道,“你有没有什么心仪的男子?” 嫁宿敌 第15节 李清月闻言神神秘秘地凑近她的耳朵,小声说:“其实,我是为了你才答应选驸马的。” 徐洛音讶然地望向她。 她一脸骄傲求表扬的神情,继续道:“你与崔同煊的事我都听说了,那个伪君子!我原本想着到时候你看上谁便告诉我,我让父皇为你赐婚,气死崔家!现在嘛……” 她笑道:“自然是在秋狩的时候为你和沈韶创造独处机会咯。” 徐洛音微怔,苦笑道:“可是两家世仇,我不可能与他在一起的。” “我知道你的顾虑,”李清月握住她的手,“可是万一沈韶也喜欢你呢,总得试试,以后才不会留遗憾。” 徐洛音心中微暖,柔声道:“清月,多谢你。” 作者有话说: 谢闲韵:我一眼就看出来阿音喜欢沈韶。 李清月:我也是我也是! 沈韶:我怎么不知道(直男发言 徐洛音:……? 第12章 、问好 从宫中出来,徐洛音踌躇再三,还是鼓起勇气去了一趟云记。 答应了云婆婆买些青麻糍,可是她一走了之,倒是可惜了云婆婆的一番好意。 此时正是生意好的时候,为免麻烦,徐洛音戴了帷帽,特意等人少了才进去,悄声问了几句。 没想到云婆婆却笑道:“那些青麻糍啊,都被沈大人买走了。” 她微怔,心里的弦轻轻动了下。 见四下无人,云婆婆带她来到后院,一双饱经沧桑的眼睛望向她,笑道:“第一次看见你与沈大人啊,我就知道你喜欢他。” 云婆婆向来直爽,徐洛音面色微红,没反驳。 顿了下,她轻声问:“您没有将此事告诉他吧?” “自然是没有的,”云婆婆摆摆手,“我就是个做吃食的,管这么多闲事做什么,只是见你讨人喜欢,我才与你多说几句罢了。” 徐洛音正色听她说话。 “听我一句劝,不要将心放在沈大人身上。”她静静地望着徐洛音。 徐洛音呼吸微滞,下意识问:“为何?” “他瞧着温润如玉,实则是个冷心冷情的,”见她不信,云婆婆笑道,“老婆子我比你多活了数十年,这点我还是看得透的。” 回程的马车上,徐洛音一直在思索云婆婆的话。 这是第一次有人同她说沈韶——父亲母亲说的自然是不算的,因着中间隔着仇恨,自然会有失偏颇。 云婆婆不同,沈韶于她而言只是个相熟的客人。 她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想审视过往的岁月,他的所作所为,是否与云婆婆说的一样。 她想起酒楼那日,她喊了一句“沈大人”,沈韶却没动,背影漠然,等沈麟说错话之后,他终于起身。 她想起第一次去云记见他,他稍显冷峻的神情,许久之后才发现她的身影。 她想起将绣了鸢尾花的帕子递给他时,他看了半晌也未说话,眉宇轻皱。 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细节,此刻全都浮上心头。 她知道云婆婆有一双识人的眼,说这些是为她好,可是渐渐的,那些画面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他在灵州救下她,轻声说“别怕”;他去寺庙求护身符,护她好梦;他告知崔同煊一事,或许还曾暗中相助,让二哥查的更顺利;他攥着巾帕,纡尊降贵擦拭被茶水洇湿的木桌;他珍藏着她绣的鸢尾花;他为她撑伞,湿了大半个肩头…… 这一桩桩一件件,她忘不掉。 在徐洛音心中,他是克制而温润的君子,行事风格便是如此,更何况,他身边从未有过什么桃色传闻,年至二十二,未曾有过妾室通房,洁身自好。 他心中装着的是家国天下,别的事情对他而言,或许都是不值一提的俗事。 徐洛音暗想,与他有过最多交集的女子便是她了。 在他心里,她应该是有一点点特殊的,这一点点便足够了。 将这些事情想通,徐洛音吐出一口浊气。 喜欢一个人,应当是坚定欢喜的,若是犹豫不决,岂不是要难过伤神。 回到靖南侯府,天还未黑透,她与母亲说了说进宫的事,母亲倒也没疑惑她为何这么久才回来,毕竟李清月向来喜欢她,多留一会儿在从前也是常有的事。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晚膳。 今日未午睡,徐洛音困倦得厉害,刚吃了几筷子便打了两个哈欠,眸中含泪。 哈欠也会传染,徐洛川一边打哈欠一边道:“阿音,你再打下去,小心淹了饭桌。” “整日没个正形,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徐疆瞪了他一眼,又面色柔和地看向徐洛音,“阿音,若是累了便先回去,我让厨房给你热着,醒了再吃也不迟。” 百炼钢化成绕指柔,只需要一个疼到心坎里的女儿。 徐洛川戳着米饭,小心嘀咕:“真是偏心。” 徐洛音笑着给父亲和二哥夹菜,见母亲吃醋,她又连忙多给母亲夹了两次,这才将一家人哄高兴了。 吃到一半,徐疆想起一事,转头问:“我听闻近日大理寺在查柳州节度使贪墨一案?” “爹,你在我们大理寺安插了眼线不行,刚漏出个风声便被你知道了!”徐洛川夸张道,“我看大理寺卿的位置应该您来做。” 这算是极大的案子了,贪污数目庞大,还与军饷有关,牵连甚广,徐疆身为武将,免不得要多关心一二。 于是瞪他一眼:“好好说话。” 他这才正色道:“多亏了沈少卿,这才有了几分眉目。” “哦?” 见他们说起来没完没了,白氏蹙眉道:“饭桌之上不谈公事。” 见提起了沈韶,徐洛音正听得专心,母亲一打断,她便什么都听不得了,只好强忍困意在书房外散步,等二哥出来,这才有机会问了几句。 徐洛川便随意跟她说了说。 她却听不太懂,只知道沈韶厉害,很多事都是他经手办的,原本要查好些日子,但是他来查,只用了七八日。 “你怎么对这些感兴趣了?”徐洛川咬着从书房顺来的梨,漫不经心地问。 借口是早就想好的,怕二哥看出来她在撒谎,便将手藏在袖中,低声道:“我就是有些怕,会不会牵连到咱们家。” 徐洛川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忍俊不禁道:“放心吧,自然不会牵扯到,不然我也不会跟着审理此事了。” 顿了顿,他又正色道:“就算天塌下来,还有父亲、大哥和我呢,总能让你过得舒心。” 二哥的眉眼柔和下来,又鲜少说这些话,虽然那是她的借口,此刻她确实真真正正地感动了。 不过片刻后,她又自嘲一笑,若是被二哥知道她问这些只是为了沈韶,肯定极为失望吧。 见她的模样沉郁下来,徐洛川微微皱眉,问了句怎么了。 徐洛音怔了下,没想到向来神经大条的二哥竟第一时间察觉出来她的情绪变化,于是轻声问:“二哥,我的情绪是不是都写在脸上?” 她的心思,谢闲韵和李清月一猜便猜出来了,她真怕哪天一个不小心便被母亲发现。 “好歹兄妹十六年了,我若是看不出来,还配做哥哥吗?”徐洛川翻了个白眼,“算了算了,你们姑娘家总是时喜时悲的,韵儿也是如此,明日我得去哄哄她,先走了!” 徐洛音踌躇一番,还是喊住了他。 “二哥,我也想去。” 翌日,徐洛音坐上马车,没想到二哥也跟着上来了,她微微诧异。 “不是我说,你近日出门有些太过频繁了,”徐洛川开始盘问她,“你是不是和韵儿瞒了我什么?” 不愧是大理寺的人,稍稍深想便发觉了不妥。 徐洛音佯装镇定,垂眸道:“母亲一直在为我物色郎君,我怕不多玩几日,便要定亲了。” 女子定亲之后开始学大大小小的内宅之事,鲜少有出门的机会,出嫁后又一心围着夫家转,出门更难。 徐洛川一想也是,终于打消了顾虑。 两人在仙客巷下了马车。 徐洛川伸了个懒腰,啧啧感叹:“有点后悔了,带着你,我怎么和韵儿卿卿我我?” “你就当我不存在,”徐洛音边往巷子里走边道,“我不会打扰你和……” 她倏然噤了声,目光直直地望向前方,唇瓣微抿。 徐洛川纳闷地看过去,瞧见沈韶的身影。 两人是邻居,也是同僚,早已熟悉,徐洛川便随意和他打了个招呼,说:“沈少卿,这是我妹妹。” 又望向徐洛音,介绍道:“他就是沈韶沈少卿。” 在他的印象中,沈韶和徐洛音是没有见过的。 殊不知,他们曾同住屋檐下,曾共撑一把伞,他的袖口中,或许还藏着她绣的鸢尾花。 徐洛音的心跳的飞快,在沈韶的注视下,她微微屈膝,温婉道:“沈大人安好。” 沈韶便也像头一次见她一样回了一礼,身姿如仙,温和又疏离,显得有些难以接近。 只是等她抬头,却见他唇角轻勾,眸中漾着笑意。 作者有话说: 怎么有种偷情的错觉,不过我承认我爽了,嘿嘿……嘿嘿嘿…… 我真的好喜欢这样的情节,原本《娇生兄养》也安排了这样的情节,阿虞和哥哥在一起后,别人都不知道,然后他们俩在屏风后接吻,别人都以为是兄妹在说话,就算阿虞红着脸出来也没一个人多想。 我当时脑补的嗷嗷叫啊啊啊啊,这本写了也算是圆梦了。 (对不起,我有罪,2202年了,我还在想死去的《娇生兄养》) 嫁宿敌 第16节 第13章 、点心 沈韶似乎与二哥有话要说,徐洛音便退立在旁,垂眸望着缝隙中的青苔。 只是看着看着,她总是忍不住将目光投到背对着她的人身上,身量颀长,宽肩窄腰。 清风徐来,沈韶一身白衣胜雪,明明依然立在原地,却恍然间有种马上便要登仙的错觉。 “呸呸呸,好大的风!”徐洛川手忙脚乱地拨弄着被风吹到脸上的头发,模样滑稽。 徐洛音:“……” 人比人气死人。 她不禁陷入沉思,闲韵姐姐到底看上二哥什么了? 没等她好好思索一番,徐洛川来到她面前,叮嘱道:“我得回趟大理寺,你和韵儿说一声,我晚上再陪她。” 徐洛音愣了下,可是今日不是休沐吗? 不过若是忙起来,自然是顾不得什么休沐不休沐的,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怕二哥看出什么,她尽量不去看沈韶。 沈韶自然更规矩,眼观鼻鼻观心,静候在一旁。 等他们兄妹俩说完话,他微微朝她点了下头便与徐洛川一同远去,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自始至终,徐洛音没和他说什么话,可是因着那个笑,她心中却有些莫名的甜。 他们一同藏着一个秘密,这种隐秘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离他更近了一些。 站了许久,她终于离开,去找谢闲韵。 没想到刚到地方,她便瞧见沈麟的身影。 见到徐洛音,他也愣了愣,刚扬声喊出一个字,便连忙捂住嘴,看了眼大敞的门,直接关上。 想必是沈韶与他说了什么,所以他才这么小心,不然依着往常,他定会大喊着“漂亮姐姐”扑过来。 徐洛音目光变柔,沈韶真的是个很细致的人。 “漂亮姐姐!”他上前来,笑嘻嘻道,“你怎么在这里?” 徐洛音指指对面:“我朋友住这里。” “原来是这样,”沈麟点点头,又好奇道,“我能去看看吗?” 站在这里说话是不太方便,徐洛音只犹豫了一瞬便带他去了,不过她还是多问了一句:“你的随从呢?” 他才五六岁,身边定有服侍的人。 “不用管他们,我跟他们说我出去散散心,”沈麟扬起笑,“我还不知道姐姐叫什么呢!” 徐洛音抿唇推开门,笑道:“叫我音姐姐吧。” 他还是个眉眼天真的孩子,将她当成姐姐便好,不必知道她姓徐,不必过早地面对那些仇恨。 见徐洛音领着一个小孩过来,谢闲韵讶然地问:“这是谁?” 她不常出门,自然不知晓沈麟的身份,徐洛音便轻声与她说了。 谢闲韵了然一笑,端来一些茶点给他吃,沈麟甜甜地道谢,向来不爱笑的谢闲韵也忍不住露出几丝笑意。 和他说了一会儿话,两人坐在一旁的美人榻上闲聊。 “我二哥临时有事去大理寺了,不是故意不过来的,”徐洛音歉然道,“他说晚上回来。” 谢闲韵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没放在心上,借着团扇的遮掩,她轻声道:“既然这孩子是沈韶的弟弟,你得上些心。” 徐洛音一头雾水地望着她。 “让孩子来办事,没人会生疑的,”谢闲韵笑道,“你若是想给沈韶送个什么东西……” 徐洛音悟了。 可是一时半会儿,她也没什么要送的,便将这话记在了心里。 “韵姐姐,这是什么花?”一旁的沈麟指着窗台上的绢花好奇开口。 两人顺势望过去,徐洛音望着那朵蓝紫色的绢花怔了下。 “是鸢尾花。”谢闲韵为他解惑。 她喜欢插花,闲来无事也会做些绢花,不说惟妙惟肖,倒也有五六分像。 “鸢尾花……好像在哪儿见过。”沈麟挠挠头,陷入沉思。 徐洛音呼吸放轻,脸上有些热,生怕他想起来,正要岔开话题,他便笑道:“我想起来了,在未来嫂嫂送大哥的帕子上见过!” 谢闲韵顿时一怔,悄声道:“他竟有心仪的姑娘?” “不是。”徐洛音忙否认,红着脸将鸢尾花的经过告诉她。 “平常温温柔柔的,我倒是没想到,你这么大胆。”谢闲韵笑着揶揄她。 她抿了下唇,脸更红了。 谢闲韵正了神色,缓声问:“麟儿,你大哥很珍惜那条帕子?” 沈麟点点头,噘嘴道:“平常我要看一眼他都不让,整日带在身上,可是我也没见他用过,真是奇怪。” 说到这里,他又遗憾道:“我想让音姐姐做嫂嫂的,可是大哥好像已经有了心上人,真是难办。” 一副一心为大哥操心婚事的小大人模样。 徐洛音整张脸都红透了,躲在团扇下不敢见人。 难道真的如她所想,他的心思也与她一样吗?她不禁再次回想起方才那个笑。 谢闲韵又问:“你大哥可有在你面前提过音姐姐?” 沈麟点点头。 “那他说了什么?” “说……”他仔细想了想才开口,“说不要在爹娘面前提到音姐姐,不然会给音姐姐招来祸事。” 徐洛音抿了下唇,心中一叹。 谢闲韵再次问:“还有吗?” 沈麟挠挠头,瞅了徐洛音一眼,半晌才小心翼翼道:“大哥还说,说他和音姐姐……不可能。” 两人顿时陷入长久的沉默。 徐洛音眼眶微红,满心悲凉。 再欢喜又如何,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他如此清醒克制,反观她,喜怒形于色,一句话可以让她飘飘欲仙,一句话可以将她打入地狱。 谢闲韵揽住她的肩,无声地安慰。 见她们都不说话,沈麟有些慌了,他咽了下口水,小声问:“为什么不可能啊?” “因为有些事是注定的,”徐洛音强扯出一丝笑意,“你大哥做得对。” “你和我大哥说的一模一样,”沈麟摇头叹息,“大人啊,可真奇怪。” 又陪他玩了一会儿,沈麟便要回去了。 徐洛音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一个时辰后你能过来吗?” 沈麟点点头。 她柔柔一笑,轻声问:“我准备去买些点心,你喜欢吃什么?” 虽然一头雾水,但是沈麟还是说了,想了想,他皱眉问:“音姐姐,上次在云婆婆的铺子里,你为什么要提前走呀?” 徐洛音的目光闪了闪,轻声道:“只是有些不舒服,现在没事了。” 欺骗一个小孩子,实在是良心难安。 沈麟当真了,言辞恳切地关心她一番,这才离开。 不多时,徐洛音出门,让李叔去云记买些点心送过来。 谢闲韵静静地看她忙前忙后,心中猜了个大概,不过给男子送点心……沈韶会喜欢吗? 稍晚一些,李叔将点心送了过来,徐洛音谢过他,等着沈麟过来。 谢闲韵这才开口:“阿音,你确定沈韶会喜欢?” “这是我欠他的点心,”徐洛音轻声道,“可惜一直没机会还,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 她说过要请客的,可是一直没机会,上次倒是有机会,她提前走了。 而且沈韶不想让旁人知道他嗜甜的事,她便只说了这一个缘由。 送了点心,便两清了。 一个时辰后,沈麟溜了过来。 徐洛音将两份点心交给他,叮嘱道:“左手这份是你的,右手这份是你大哥的,不要记错了,若是有人问你这些点心哪来的……” 她一时有些迟疑,没想出什么好借口。 沈麟答道:“音姐姐放心吧,我就说是大哥让人送来的!” 得了徐洛音的夸赞,他笑嘻嘻地跑回了对面,打开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边做功课边吃点心。 等到夕阳西下,沈韶回来了。 沈麟跑出去迎接,神神秘秘地拉他进屋,将点心交到他手中。 沈韶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这是音姐姐送的,”沈麟邀功道,“我帮你拿过来的哦。” 徐洛音? 他怔了下,望着那份包裹地极其严实的点心,长指轻轻解开系带。 沈麟原本还期盼着,但是看见青麻糍、蟹粉酥、龙须酥、马蹄糕、枣泥山药糕……他又默默地缩了回去。 他的那份好歹有咸口的,大哥的这份怎么全是甜的! 他不由得皱眉嘟囔道:“大哥,你又不喜欢吃甜食,音姐姐买这么多甜的做什么?” 嫁宿敌 第17节 灯下,点心色泽诱人,甜香扑鼻。 沈韶没回答,净了手之后拿起一个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心中划过一丝涟漪。 谁说他不喜欢? 他喜欢极了。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求收藏~ 感谢读者“魏魏153”,灌溉营养液+9“微凉”,灌溉营养液+1“小鱼生生”,灌溉营养液+5“? 你来看此花时?”,灌溉营养液+5 第14章 、界限 徐洛音好几日没出门。 她骤然想通,既然沈韶的想法和她一样——他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那么她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不如不见。 不见,便不会想念。 于是她刻意让自己忙起来,将荒废的琴技重拾,每日午睡之后弹上一个时辰,倒是有了些许进步。 因着过段日子要去清河围场,骑射也得练起来,于是她每日都在府上射箭跑马,倒也过得自在。 虽然同样是不出门,但是她清楚地知道,这和从灵州回到长安的一年不一样。 那时整日将自己闷在小院里,或担惊受怕,或伤春悲秋,或思念沈韶,没有一日是开怀的。 现在不同,她不再担惊受怕,不再伤春悲秋,除了不再思念沈韶做不到之外,她过得甚是快活。 连神经大条的二哥都说她笑容变多了,大言不惭地说这是他的功劳。 “我整日带阿音走街串巷,看这个玩那个,见识多了自然不会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日子。”徐洛川在爹娘面前吹嘘。 徐洛音也没揭穿他,甚至一本正经地福身行礼,言辞恳切地感谢他,逗笑了一家人。 她望着他们的笑容,心想,就这样继续下去也很好。 生活中不再出现沈韶,也很好。 只有一次,二哥下值后将她拉到一旁,纳闷道:“沈韶让我给你带个话,说谢谢你的点心,他说完便有事走了,我都没来得及问,这怎么回事?” 听见这个名字,徐洛音心跳飞快,佯装镇定道:“哦,那日我遇见了他弟弟沈麟,挺可爱的孩子,便送了他一些点心。” 二哥半信半疑地走了,后来却没再问过什么,想必沈韶的回答与她一样。 你看,他们总是这样心有灵犀。 可是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让她费解的是,他为何特意感谢她呢,还是通过这种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的方式。 她想了好半晌也没想通,索性不去想,将满腔疑问化作利箭,射向靶心。 临近秋狩时,李清月邀她进宫。 时隔七八日,徐洛音第一次出门,又去了一趟云记给李清月买点心,心中还有隐隐的期待。 但是转念一想,今日不是休沐,想必也碰不上他,她便彻底放松下来,买了点心,与云婆婆寒暄几句。 “这几日一直没见到你,沈大人也没来过,我倒是有些寂寞,”云婆婆问,“你们俩这是闹别扭了?” 徐洛音笑道:“没有,只是上次我让人在您这里买了些点心送给沈大人,想必他还没吃完。” 云婆婆便目送她远去。 走出云记,她嘴角的笑变得平直。 她能和沈韶闹什么别扭呢,说好听点,只是交浅言也浅的朋友。 实话实说,他们两人只是认识的陌生人罢了。 若是再深一层,仇敌。 她脚步有些沉重地往马车上挪去,坐在马车上,她还是没忍住掀开帘子,却没发现那个让她朝思暮想的身影。 果然还是放不下啊。 这几日的一切,都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徐洛音叹息一声,径直来到李清月的宫殿。 没等她将点心放下,李清月便迫不及待地将她拉到书案上坐下,欢快道:“快看看我写的话本子!” 徐洛音随意瞥了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沈绍,二十一岁,徐珞吟,十五岁”。 “……”她倒吸一口凉气,“你这是在写我和沈韶?” 李清月自顾自地吃点心,口齿不清道:“对啊对啊,我准备从你们初见开始写起,你再好好跟我讲讲。” 徐洛音一言难尽地翻了翻书案上的宣纸,艰难开口:“你让我进宫,就是来让我给你讲故事的?” “对呀,你快看看我写的设定合不合理。” “沈绍,丞相独子,现任淮南知府,表面温和内心冷漠,对谁都是一副温和疏离的模样,唯有徐珞吟是例外……” 越念,徐洛音的脸越红,她轻咳一声,正色道:“名字是谐音,会让人看出来的,你起个别的名字吧。” 李清月虚心接受意见,问:“还有呢?” “还有……我不是他的例外,”徐洛音垂眸,轻声道,“在他心中,我与旁人没有什么不同。” 话本子只能是话本子,可以按照既定的逻辑走下去,可人生不同,没有人能设定沈韶一定会喜欢她。 闻言李清月也顾不得吃点心了,坐到她身边,默默不语。 她身处深宫,见不了什么外男,没经历过这些,也不知怎么安慰。 不过她还是故作轻松道:“没关系,不管你和沈韶未来如何,在我的笔下一定是圆满的,我一定会将这个故事写完的!” 徐洛音笑着颔首。 “对了,在清河围场的时候,你和我住在一起吧,”李清月眨眨眼,“就像以前那样,我们同吃同睡。” 她自然没意见。 想起从前种种,两人凑在一起,又说了许多话。 说到兴处,李清月拉着她出门,准备一同去看看从前上课的宫殿。 记忆中,皇宫的树参天,宫殿红的扎眼,长巷远的一眼望不到头,她们自由自在地在其间穿梭,每一日都有无穷乐趣。 一转眼,她们从总角稚童变成妙龄少女。 徐洛音望向半黄的银杏叶,阳光透过其间缝隙撒下来,少女清丽的脸庞变得朦胧梦幻。 “阿音!”李清月压低声音喊她,又戳戳她的手臂。 徐洛音回神,一眼便看见往此处走来的沈韶,他穿着红色官服穿梭在深红宫墙之间,银杏叶落在他的宽肩上,平添几分缱绻。 他怎么会在这里? 顾不得多想,沈韶已经走到近前,看见她们,目光微转,垂眸行礼:“微臣沈韶参见公主。” 顿了下,他又道:“徐姑娘安好。” 声音如潺潺流水,清澈温醇。 李清月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脸上巡睃片刻,轻咳一声,拿团扇挡脸,遮住唇角的笑,正色道:“免礼,本宫还有事,先走一步。” 她溜之大吉前看了眼徐洛音,满脸都写着“我帮你们打掩护”。 徐洛音有些窘迫地看了沈韶一眼,怎么进宫还能偶遇。 不过想想也是,这里临近文渊阁,他是大理寺少卿,免不得需要查阅书籍,去文渊阁,必定要经过这里。 他脸上倒是没什么尴尬的神色,只是稍显意外,被他隐藏的很好。 他温声开口:“没想到竟在宫中见到了徐姑娘。” 言语间也落落大方。 徐洛音尽量平静地开口寒暄:“确实很巧,沈大人是要去文渊阁?” 他点点头。 徐洛音抿了下唇,侧身让开。 他神色微顿,上前一步,轻声道:“你让麟儿送我的那盒点心……” “那日我说要请你吃点心,一直没找到机会,”徐洛音打断他,直接开口,“这就是我欠你的那次请客。” 表面云淡风轻,心跳已如擂鼓。 她盯着他的衣裳出神,胸膛前的暗纹清晰可见——他们的距离是不是太近了? “我明白了。”他微微颔首。 你明白什么呀,明白我准备和你划清界限了吗?徐洛音赌气地想。 “沈大人快去忙吧,”她垂眸说道,“这里是皇宫,到处都是眼睛,被人看见会遭闲话。” 沈韶轻嗯一声,可是身形却未动,转眼又问:“过几日的秋狩,你去吗?” 作者有话说: 永远猜不透他说这句话的含义,可又能在心底解读出一百种含义。 我爱暗恋,酸甜苦辣,万般滋味,皆是暗恋。 感谢读者“魏魏153”,灌溉营养液+10 第15章 、夜宴 风吹过,银杏叶飘飘悠悠往下落,一男一女立在树下,美的像幅画。 嫁宿敌 第18节 徐洛音平静无波数日的心又激烈跳动起来,呼吸却开始凝滞。 她望着面前的男人,终于想起来回答:“去。” 一个字而已,她却说得格外艰难,嗓子也干哑地厉害。 他说:“挺好的。”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徐洛音抿了下唇,忍不住问:“哪里好?” 沈韶脸上的笑意一闪而过,只是还没等他回答,李清月那边便传来了不小的动静。 有人来了?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还没等她做出什么反应,手臂便被人拉住。 她完全懵了,等回过神,她和沈韶已经站在了假山后面。 “嘘,”他的长指抵住薄唇,无声地说,“不要说话。” 徐洛音僵硬地点点头,望向方才被他圈住的手臂,热度在慢慢消散,那一圈被收紧的衣袖也在一点一点地恢复成挺括的模样。 怎么……这么像……偷情…… 她咽了下口水,不敢再继续想下去,终于开始凝神细听李清月那边的动静。 “五妹妹,为何不让我过去?” 一个稍显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徐洛音听出是四公主李绯月的声音。 她还记得,上次李清月说四公主心慕沈韶。 所以,她是特意来找沈韶的吗? 徐洛音忍不住抬眼打量他,肤白净秀,温润如玉,唯有下颌添了几分凌厉,正是姑娘家最喜欢的长相,又是曾穿着大红衣袍打马游街的状元郎,手绢鲜花丢了满身,比起潘安掷果盈车也不遑多让。 那日的盛景,直到今日还在传颂。 他是令云英未嫁的姑娘们魂牵梦萦的存在,比起他的皎月光辉,她实在是黯淡不已,徐洛音有些怅然地想。 “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你马上便要成亲了,何必多此一举?” 李清月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她连忙仔细去听。 “同样是嫁状元郎,嫁哪个不是随我挑吗?”李绯月娇娇柔柔道,“五妹妹别拦着我和沈公子培养感情。” 李绯月的驸马是去年一举夺魁的状元郎,初次见她便倾心,宁可不做官也要尚公主。 “死了这条心吧,”李清月压着怒火劝道,“咱们皇家最重面子,若是被父皇知道……” “父皇自然会为我赐婚,”李绯月打断她的话,厉声道,“李清月,你少管闲事!” 窸窸窣窣的动静传到这里,似乎是两人在拉扯。 徐洛音微微抿唇,她知道李绯月的性子,见不到沈韶便绝不会善罢甘休,若是硬闯,定会瞧见他们两人在此处。 看似是一场荒唐的闹剧,实则事关公主的清誉、她的清白、沈韶的名声,绝对不能让旁人知晓。 真是难办。 她正思索着两全其美的方法,便发觉一旁的沈韶看了她一眼,她也下意识抬眸望向他。 “不要出来。”他低声道,径直走出假山。 李绯月见到他,顿时满脸羞红,一副小女儿的情态,惊喜道:“沈公子!” 沈韶行了礼,直截了当道:“微臣并没有尚公主的打算,请公主自重。” 李绯月怔愣片刻,尖声道:“你真是不知好歹!” 发觉自己语气有些重,她忙冷静下来,眸中蓄了泪,委委屈屈道:“做驸马有什么不好?” 沈韶毫不动容,冷淡道:“微臣志不在此,只愿为大周社稷呕心沥血、肝脑涂地。” 看她吃瘪,李清月心中暗爽,清了清嗓子,适时开口:“四姐姐,被人看见了不好,我送你回去吧。” 李绯月脸上早已挂不住了,她跺跺脚,哭着跑远。 “诶,四姐姐,你等等我!” 虚惊一场,重归寂静。 徐洛音从假山后出来,长舒一口气。 “耽搁了许久,我要去文渊阁了,”沈韶转身,温声道,“徐姑娘可认得回去的路?” 她点点头,也不好再问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行了礼后便缓缓移步去找李清月。 可身后似乎有道目光一直望着她,她下意识挺直脊背,连头都没敢回。 走出宫殿,她这才松了口气,回头去看,假山嶙峋,树木葱郁,早已将他藏起。 “早就没影儿了,还看呢!”李清月拍拍她的肩。 她连忙扭过头,轻声问:“四公主走了?” “走了走了!”李清月笑嘻嘻道,“不过沈韶说的那两句话可真中听啊,看似温和有礼,实则句句都在赶人,实在是高!下次见了李绯月我也要这样说话!” 徐洛音摇头失笑。 不过他说的那句“挺好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与李清月告别后,她坐在回府的马车上一直忍不住去想,可他说话总是像在打哑谜,不说透便永远猜不到他到底在说什么。 她掀开车帘望着长街上的景象,索性不再去想。 再过几日便要去秋狩了,总有机会问他的。 想到这里,她情不自禁地抿唇一笑,羞涩地放下车帘。 回到靖南侯府,便有人交给她一封信,说是远在青州的大公子来信了。 捏着厚厚的信封,她加快步伐回到慕音院。 坐在窗边,她小心翼翼地拆信,一字一句地看着大哥长长的信,唇边的笑意止不住。 “姑娘,今日你笑容变多了。”红裳奉上茶。 徐洛音面色微顿,望着那些字,心里却止不住去想她到底是因为大哥来信欢喜,还是因为见到沈韶欢喜。 或许两者皆有吧,她笑道:“大哥在信里说,大嫂为他做了一件外裳,他捧着外裳眼含热泪,大嫂以为他是感动地哭了,其实大哥只是想念我的女红了。” 大嫂是标准的将门虎女,颇为喜爱舞刀弄枪,对女红一窍不通,徐洛音完全想象不到她捏着绣花针是个什么模样。 红裳闻言也笑起来。 “天要冷了,青州最是寒凉,我也该为大哥大嫂还有小侄儿做件御寒的冬衣,”徐洛音边说边站起身,“现在便去库房吧。” 挑选好了几匹好料子之后,她正要走,却瞥见一匹天青色的绸缎。 不知怎的,她骤然想起落雨那日沈韶的模样,鬼使神差地将绸缎抱在怀中。 红裳好奇地问:“姑娘,您是要为大公子做两件吗?” “不是。”她抿了下唇,却没说是做什么用的。 接下来几日,徐洛音一直忙于做冬衣,红裳绿袖在旁帮忙,不过那匹天青色的绸缎却没动,一直放在一旁,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前去清河围场的前夕,她终于做好了冬衣,让人送了出去,这才拿起那匹绸缎。 出神许久,她这才开始裁剪,准备做一个竹叶纹香囊。 香囊好做,她的女红也极好,不消半个时辰便能完成,可她却一针一线绣的极慢,心中盛满欢喜。 月上中天,终于剪断最后一根丝线,塞上早已准备好的香料。 灯下,天青色绸缎散发出莹莹光辉,她小心地拂过竹叶纹,想象着他腰间佩戴着这个香囊的模样,唇边的笑便怎么都止不住。 “阿音,给谁绣的香囊?” 面前的声线平缓无波,徐洛音却忍不住颤了下,下意识将香囊藏到身后,嗫嚅着喊了一声娘亲。 灯火葳蕤,徐洛音将香囊捏的死紧,垂眸望着母亲越来越近的身影。 纤瘦的影子落在美人榻上,将她包裹在阴影下,无端有些压迫感。 她的心跳愈发快,却强撑着,抿着唇不发一言,不能告诉母亲,绝对不能! 白氏盯着她看了半晌,坐到了她身侧,蹙眉问:“阿音,你可是有了心上人?为谁绣的香囊?” “没有的事,娘亲,”她轻声道,“我、我绣着玩的。” 白氏便不再说话,垂眸打量女儿。 方才走过来的时候,她脸上还有未褪的红晕,唇角也带着笑意。白氏是过来人,自然清楚姑娘家的心思,她这副模样,分明是有了心上人。 若是一时害羞,情急之下将香囊藏起来也是应当的,可是她如今将唇瓣咬的几欲出血,衬得面色愈发有些不正常的白。 想起这段日子她频繁出府,不知去见了什么人,白氏的心沉了沉。 顿了下,白氏莞尔笑道:“阿音,有了心上人又不是什么坏事,害羞什么?让娘亲看看你绣的香囊。” 可她喜欢上的那个人,对爹爹娘亲来说就是坏事啊,徐洛音有些痛苦,却还是将香囊拿出来了。 白氏面不改色地将香囊拿在手中,一边夸赞她的女红一边暗想着送给谁最有可能。 可思来想去,依然没什么人选。 “娘亲,其实我不是想送给某个人的,”徐洛音故作镇定地开口,“我想着,若是在围场遇到了合心意的男子,便将香囊送给他,天青色人人都能用,竹叶纹也是最简单的纹路,应当不会出错。”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她紧张地舔了下唇,有些忐忑地望向母亲。 白氏轻嗯了一声,笑道:“难得你主动一次,那我便不多干涉了,你早些睡吧。” 说着她站起身要走,徐洛音叫住她:“娘亲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不是什么大事,明日再说吧,”白氏随意道,“天色不早,我也得去歇着了。” 离开慕音院,白氏却没回去,而是去了徐洛川的院子。 见屋里亮着灯,她便推门而入,入眼却见一向不爱读书的二儿子竟咬着毛笔写着什么东西。 见她过来,竟与女儿一样慌忙把东西藏到身后。 白氏:“……你又藏了什么?” “又?”徐洛川很快镇定下来,嘿嘿笑道,“娘,你找到父亲的私房钱了不成?” 嫁宿敌 第19节 “当然不是,是阿音……等等,你爹还有私房钱?!” 徐洛川懊悔地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将那张纸团成一团塞到袖子里,这才殷勤地上前,讨好道:“娘亲深夜驾到,有何贵干?” 白氏睨他一眼,淡淡道:“若是有了心上人,我和你爹便去提亲,你文采又不好,整日写些酸诗,吓跑小姑娘怎么办?” 徐洛川顿了下,嬉皮笑脸地问:“不着急不着急,阿音怎么了?” “这几日阿音出府,你都跟着?”白氏正了神色,缓缓问道。 “是啊,”徐洛川点点头,“您问这个做什么?” “每一次?” 徐洛川自然以为她是来兴师问罪的,连忙表忠心:“自然是每一次,我连走路都是贴着阿音的脚印走的,不敢偏一寸!” 白氏皱眉:“那她可有见过什么俊朗的公子?” “那当然没……”顿了下,他又不确定道,“没有吧?” 沈韶算不算?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徐洛川没敢直接回答,小心翼翼道:“娘,到底怎么了?” 白氏叹了口气,便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了。 他还当是什么大事,闻言便道:“放心吧娘,阿音绝对没有心上人,她只是害羞罢了,心里又紧张,自然表现得有些大惊小怪。” 说着他直接赶人:“行了,我该睡了,明日咱们还得去秋狩呢,在马车上你怎么盘问阿音都成,别折磨我!” “你这孩子!”白氏翻了个白眼,站起身走了。 徐洛川摸着下巴思量,沈韶算是俊朗公子吧?不过阿音只见了他一面,又是仇家,肯定不会喜欢的。 想到这里,他便不担心了,回去睡大觉。 徐洛音却躺在床榻上辗转难眠,她有些懊悔,母亲过来的时候,她似乎表现的太过慌乱了些,每个动作都在告诉母亲她心中有鬼。 不过事已至此,再找补也晚了,她安慰着自己,终于进入了梦乡。 翌日清晨,徐洛音早早便起来了,匆匆用过膳后检查着要带去清河围场的东西,刚坐下歇口气,父亲那边便派了人过来。 “姑娘,侯爷说侯爷与夫人去不了了,您与二公子同去便好。” 徐洛音怔了下,连忙问出了何事。 那小厮也不清楚,只说方才宫里来了人。 徐洛音便亲自去了一趟正堂,路上遇到同样一头雾水的二哥,两人一同过去。 “不是什么大事,”徐疆呷了口茶,“前些日子的节度使贪墨案让皇上大发雷霆,这几日皇上腾出手,准备让人严查一番这几年的军饷用度,看看还有没有类似情况。” 徐洛音闻言松了口气,父亲爱兵如子,向来廉洁,有时军饷不够还会调用侯府的银子渡过难关,肯定不会有事的。 “行了,你们该出发了,”白氏含笑道,“莫误了时辰。” 两人送兄妹俩出府,白氏将徐洛音拉到一旁,轻声叮嘱:“若是遇到喜欢的公子,你的香囊记得送。” 徐洛音敛眸,这才点头,坐上马车,笑着与父母告别。 到达清河围场时已是傍晚,徐洛音第一次来,虽然有些累,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打量四周。 清河围场占地极广,森林密布,湖泊也多,如今正值秋日,鸟兽鱼虫正是肥美的时候,最适合打猎。 徐洛音身为将军的女儿,骨子里自然带了几分血性,见此不由得跃跃欲试,但是天色已晚,旅途又劳累,只好作罢。 到了住处,李清月扑过来抱住她,笑眯眯道:“阿音,你终于来了!咱们出去玩吧!” 徐洛音很不给面子地打了个哈欠,眼泪汪汪道:“好清月,等我睡醒再去吧。” “行吧,你先睡,”李清月边往外走边感叹道,“听说沈某人也在,唉,只能我自己欣赏咯。” 沈韶……徐洛音马上清醒了,扬声道:“我要去!” 李清月笑盈盈地挽住她的手臂,两人一起出门,朝着一旁服侍的人道:“不必跟着了,我们随意走走。” 宫侍们便听话地停下脚步。 走出好一段路,灯笼渐渐稀少,月亮也藏在云层中,羊肠小道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徐洛音抿了下唇,强装镇定道:“清月,咱们要去哪儿?” “去看萤火虫呀,”她笑道,“马上就到了。” 盛夏萤火虫繁多,如今已是初秋,萤火虫已经不常见了,不过徐洛音还是有些期待,步伐不由得快了些。 羊肠小道快要走到尽头,隐约听见缥缈的笛声。 她慢慢停下脚步,静心听着这段悠扬的旋律,总觉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儿听过。 见她不动,李清月好奇地问:“阿音,怎么了?” “嘘,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她压低声音。 李清月闻言马上抱住她,颤颤道:“你、你别吓我,早知道我就带些侍卫……” “不是不是,”徐洛音连忙安慰她,“是有人在吹笛。” “肯定是沈韶!”李清月激动道,“我特意派人去打探的,沈韶就在这附近!” 可徐洛音却有些近乡情怯了,步伐稍显迟疑。 “清月,咱们回去吧,”她咬唇道,“我不知道该与他说些什么,而且天色已晚,男女独处,于理不合。” 虽然想念他,但是她不能如此任性妄为。 李清月也冷静下来,对啊,现在她们身处围场,人多眼杂,稍有不慎便会被人发现。 “阿音,是我考虑不周了,”她小声道歉,“咱们现在就回去吧。” 话音刚落,一只萤火虫从不远处飞来,微弱的萤火点亮了一寸小小的天地,在她们周围盘旋。 很快,又有几只,虽微光莹莹,却如永不坠落的流星。 李清月玩心大起,边从袖口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布袋边道:“我先捉几只玩玩,咱们一会儿再走!” 身为公主,这是为数不多能出宫游玩的机会了,徐洛音不想扫兴,便帮着一起捉。 可是她手上只有团扇,只能挥着团扇让萤火虫往李清月那边飞,好一番忙活,终于将几只萤火虫捉完了。 不多时,两人凑在一起,好奇地研究那个发光的小布袋,谁都没注意笛声已经停下了。 徐洛音问:“会闷死吗?” “不会不会,我特意让他们做了透气的。” “那你玩够了记得放走。” “放心吧,我就玩一会儿。” 不远处的沈韶凝神听着两位小姑娘的话,忍不住摇头失笑。 他抚摸着手中的玉笛,想起方才徐洛音捉萤火虫的那一幕。 她在旁人面前总是优雅端庄的,鲜少有如此活泼的一面,唯有今日,月色下的身影极为灵动,似是没了烦恼与忧愁,神情惬意。 他的脑海中骤然浮现出那首极为出名的诗。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沈韶仰起头。 牵牛星与织女星正熠熠发光。 - 回到住处之后,两人梳洗一番便上榻了。 徐洛音困倦极了,躺下便要睡,李清月缠着她说话:“阿音,你记不记得,每次去围场,第二日都有夜宴。” 虽然这是徐洛音第一次来清河围场,但是她对此事也早有耳闻。 皇上喜欢热闹,狩猎第一日总会欢聚一堂,边烤肉边载歌载舞,玩到兴处,还会有人上前展示才艺。 所以她便点点头,闭着眼睛道:“和我又没什么关系。” 她不爱出风头,捧个场就好。 李清月闻言嘿嘿笑,见她已经睡着了,便没再说下去,心里酝酿着一个宏伟的计划。 翌日清晨,两人换上轻便的劲衣。 李清月边摸她的腰边啧啧感叹:“怎么这么细。” 徐洛音身量纤瘦,唯独绵软处丰盈,换上稍稍贴身的衣裳,更显腰肢盈盈一握,这样出门,不知要迷了多少公子的眼。 徐洛音最怕痒,笑着躲开她作怪的手。 两人玩闹一番,眼见着时辰要到了,匆匆前往驻跸行营。 此处人已极多,皇帝正准备前去狩猎,身旁围绕着不少勋贵子弟,徐洛音一眼便看见沈韶。 他穿着玄色劲衣骑在马上,头发不似平日那样梳的一丝不苟,而是与旁人一样扎了一个利落的高马尾,手中拿着弓箭,少年得志,意气风发。 她知道自己不该多看,可是目光却忍不住定格在他的背影上,直到消失不见。 “行了别看了,人都走远了,”李清月轻快道,“跟我一起去见见我母妃吧,一会儿咱们也去狩猎。” 做伴读的时候,淑妃便对她极好,没有不去拜见的道理。 行了礼,淑妃将她拉到身旁,打量她一番,笑意盈盈道:“出落得愈发水灵了,可许了人家?” “母妃,我都告诉过你了,没有。”李清月无奈道。 “我与阿音说话,你一边玩去,”淑妃轻斥一声,又转向徐洛音,莞尔笑道,“我娘家有个侄儿,也在围场,这几日本宫让你们见一面,如何?” 不等她说话,李清月着急道:“不行!阿音她喜欢……” 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她连忙闭上嘴,徐洛音也攥紧了指尖。 淑妃心中一动,看向李清月,问:“怎么,阿音有了心上人?” 李清月灵机一动,连忙说道:“阿音喜欢俊俏的公子,表哥长得太一般了,怕是入不了阿音的眼。” 嫁宿敌 第20节 徐洛音轻轻松了口气,扯扯她的手,轻声细语道:“娘娘放心,阿音定会赴约。” 淑妃满意点头:“我那侄儿是个有本事的,年纪轻轻便在皇上身边做事了,若是你嫁过去,定不会亏待了你。” 又闲话几句,这才放她们出去玩。 两人骑着早已挑选好的马,一同往密林深处走去。 徐洛音的骑射都不错,李清月却不太擅长,她们便骑着马散步似的慢慢往前走着。 终于远离了行营,李清月懊恼道:“阿音,对不起。” 她这张嘴呀,怎么就藏不住话呢! “没事,”徐洛音安抚道,“只要没说出来便好。” “不过你怎么答应我母妃了呢,”她蹙眉道,“我母妃好说话,你拒绝也没什么。” 徐洛音无奈地笑笑,男未婚女未嫁,本就该听从长辈的话多见见人,这种事让她怎么拒绝呢? 更何况这是淑妃娘娘,就算再不乐意也得去。 她望向远方,心中不由得添了一抹愁绪。 母亲催着她将香囊送人,淑妃催着她与娘家侄儿见面,想必不久之后,她便要定亲了吧。 两人走走停停,终于见到了一只背对着她们吃草的肥美野兔。 李清月眼睛亮了亮,马上举起了手中的弓箭,却不敢下手,只好求助地望向徐洛音。 徐洛音见状,拉弓射箭一气呵成,野兔瞬间倒地,远远地跟随着的侍卫连忙上前,将野兔放进筐中。 “阿音,你的箭术又精进了!” 许是离皇帝一行人近了,有高声呼喊隐约传来,盖过徐洛音的回答。 “大理寺少卿沈韶猎得野鹿一只!” “翊卫校尉王朗猎得野猪一只!” “大理寺少卿沈韶猎得野猪一只!” 几个太监的声音此起彼伏,喊得最多的名字便是沈韶,太监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了。 沈韶是难得的文武全才,文能安邦定国,武能上阵杀敌,区区狩猎自然不在话下。 想起那日他骑在马上对她说“我送你回家”,徐洛音不由得有些向往,不知他狩猎时是何种英姿。 “王朗就是我表哥,”李清月悄悄说,“我母妃的侄儿。” 徐洛音点点头,翊卫校尉虽是六品官职,却能常伴皇帝左右,是皇帝极为信赖的人。 “阿音,咱们过去看看吧,”李清月摩拳擦掌,“被发现也没什么,就说我要去找我表哥。” 路上,她又与徐洛音说了许多王朗的事。 “我表哥什么都好,就是相貌平平,”她叹了口气,“我母妃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娘家人全都是歪瓜裂枣呢?” 说到这里,她又庆幸不已:“幸好我遗传了母妃的美貌,虽然算不上国色天香,倒也是小家碧玉。” 李清月有张小圆脸,笑起来眉眼弯弯,极为可爱。 徐洛音笑道:“你才十五岁,还未长开,再大些更美,长安第一美人的称号非你莫属。” “嘿嘿,那是自然,”她一挥马鞭,轻快道:“走咯!” 少女踏着阳光而去,自由灵动,徐洛音微微一笑,扬鞭跟上她。 不多时,两人见到了皇帝。 许是累了,他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歇息,一旁搁了不少猎物,听着太监们接二连三的声音,感慨道:“这些年轻人可真厉害,朕甘拜下风。” 李清月闻言扬声道:“父皇宝刀未老,若是出手,定会将他们都踩在脚下!” 听见小女儿的声音,皇帝含笑望去,朝她们招招手。 当今圣上年逾五十,当政数十年,勤政爱民,兴修水利,减免赋税,大周正是最为兴盛的时候。 徐洛音行礼时自然极为恭敬。 听她自报家门,皇帝有些意外:“靖南侯那个大老粗,竟能养出如此优雅端庄的女儿?” 上次见皇上,似乎是三四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她还是个小丫头,也难怪皇帝会这样说。 徐洛音有些脸热,福身道:“皇上谬赞。” 李清月捂着嘴笑,夸赞道:“不止呢,阿音还擅长骑射,琴音也是一绝!” “果真是将门虎女,”皇帝抚掌笑道,“清月都这样说了,看来朕今晚得听听你的琴音了。” 徐洛音微微蹙眉,又不好直接反驳,只能笑着应了是。 陪皇帝说了会儿话,两人又前去打猎。 “清月,方才为何要与皇上说那些?”她有些担忧,“你知道的,我向来不爱出风头。” 李清月神秘一笑:“晚上你就知道了,到时候你还得谢我呢!” 徐洛音无奈一叹,事已至此,再说旁的也没什么用了,等会儿回去她得弹一个时辰的琴,那么多眼睛盯着,可不能出丑。 “快看快看,沈韶在那边,”李清月眼尖,“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远远地看上一眼吧。” 这里人多眼杂,她不能因此犯傻。 两人便站得远远地,徐洛音满心倾慕地望着那个矫健的身影,每射出一箭,太监便会扬声高呼,几乎到了百发百中的地步。 “唉,如果沈韶弃文从武,我也得跟你争一争,”李清月捧着脸道,“这样英姿勃发的男人谁不喜欢呢?” 徐洛音闻言不禁去想,以后沈韶会娶个什么样的姑娘? 她情不自禁地问了出来。 李清月不假思索道:“应当是位高门贵女,起码得是三品大臣的嫡女吧,不仅显贵,说话办事还得妥帖,让他专心朝政,没有后顾之忧。” 徐洛音摇摇头,低声道:“我却不这样想。” 他已经二十二岁了,依然不愿将就,他要娶的,应当是自己喜欢的姑娘,别的都不重要。 只是他与那位姑娘的缘分还没到,那么他便一直等着,不骄不躁地等着。 那位姑娘嫁给他,一定会很幸福吧。 她定定地望着他的身影,直到他的目光与箭矢一同转向此处。 她淡然地站在原地,朝他嫣然一笑,反正离得这么远,他也不知道她是什么神情,甚至看不清她是谁。 那就让她放纵一下吧。 正要离开,手臂却被人抓住。 李清月颤抖着声音:“阿、阿音……别动,咱们身后好像有、有一条蛇……” 徐洛音倏然被钉在原地,脊背窜出一股彻骨的凉意,额头上便冒了冷汗,似乎还能听见身后的嘶嘶声。 转瞬,箭矢破空声传来。 抬眸,他正慢慢放下弓箭,朝她点点头,很快离开了。 许是知晓没了危险,李清月腿软,直接趴在马背上,尖叫出声,鸟雀四散。 侍卫们匆匆赶来,又是好一番忙乱。 两人一眼都不敢多看身后的大树,匆匆回了住处,各自沐浴,紧张感终于消弭于无形。 冷静下来之后,徐洛音又开始懊恼,谁能想到他眼神那么好,所以她朝他笑,肯定也看得一清二楚吧? 她懒懒地拨着琴弦,心中烦闷不已。 不过他救了她们,按理来说应当要感谢一番,虽然皇上已经出面嘉奖了他,但是她们也该亲自去一趟以示诚意。 看了眼睡梦中还在瑟瑟发抖的李清月,她便没开口,想着有机会再说。 黄昏时分,驻跸行营附近已传来了乐音,两人手挽手前往,远远地便望见几簇篝火,欢呼声如潮水般涌来,一声高过一声。 衣香鬓影,酒香满溢。 两人寻了个地方坐下,便有宫侍送上了烤羊肉。 等皇帝过来,气氛到达高.潮,很快便有人上前献艺,李清月一边点评一边吃,徐洛音随意听着,目光总是越过篝火,落在正前方。 好巧不巧,沈韶就坐在她的对面,火焰升腾之时,他脸上的光影不断变换,偏偏又有月色落在他的肩头,一半热烈如火,一半皎洁似月。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笑着朝她举杯,一饮而尽。 徐洛音手忙脚乱地举起酒盏,也想学他一饮而尽,可那酒太烈,她喝了一口便忍不住咳嗽。 太丢脸了! 悄悄抬眸,他却眸中带笑,轻抿一口佳酿。 徐洛音便也小口小口地喝着。 不知是离火堆太近,还是方才咳得太厉害,总之她满面红晕,眼含秋水。 “阿音,我父皇叫你弹琴呢!”李清月小声喊她。 徐洛音闻言连忙站起来,轻轻福身,镇定地坐在早已准备好的琴旁。 正调着琴弦,余光瞥见李清月跑过来,与皇帝耳语了几句,便听皇帝笑道:“琴笛相和之音,朕也许久没听过了,沈爱卿,你也上前来。” 人人都知晓徐沈两家是宿敌,是以人群有小幅度的喧哗。 徐洛音怔在原地,耳边的人声如潮水般涌来又褪去,她望着沈韶淡然上前,手握玉笛,站在她的身侧。 作者有话说: 我们曾在高朋满座中,将隐晦爱意说到尽兴。 提前更一下,明天还是晚上七点~ 第16章 、醉酒 嫁宿敌 第21节 徐洛音紧张地指尖发颤。 她完全没空去想李清月是怎么说服皇上的,整个身心都被一侧的沈韶占据。 似是知晓她在胡思乱想,他甚至温声安抚道:“别紧张。” 怎么可能不紧张呢?站在她身边的,是她喜欢了许久的人啊。 边调音边勉强稳下心神,她轻声问:“哪首曲子?” “都行。” 他语气淡淡,不慌不忙,似乎只要是她会的,他都会。 徐洛音信他有这个能力。 素手拨琴弦,琴音流泻,她闭上眼睛,全身心投入,弹奏一曲《蕉窗夜雨》。 须臾,笛声与琴音合在一起,婉转悠扬。 弹到最后,徐洛音稍稍分神,忍不住去想,他会想起落雨那日共撑一把油纸伞的时光吗? 一曲终了,围场内寂静片刻,声如雷动,还有些微低语传来。 “来这一趟,值了!” “郎才女貌,真是般配啊。” “唉,可惜两家不能结亲……” 徐洛音原本还高兴着,闻言眸光微黯,不由得看了眼沈韶,可他面色淡淡,瞧不出什么情绪。 皇帝久久才回神,感慨道:“琴音婉转,笛声悠扬,来人,赏!” 两人一同谢过,又分别回到原来的位置。 知道此刻有许多人关注着他们,徐洛音强忍着不将目光落在他身上,转首与李清月说话。 “阿音,你们俩真是般配!”李清月激动不已,“还不快谢谢我!” “回去再谢。”她轻声道,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露出一丝笑意。 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似乎变得更多,带着审视,她微微垂眸,有些不自在。 眼角余光发现沈韶正与旁人推杯换盏,她换了杯果酒,虽然只想浅尝辄止,但是还是不知不觉地喝完了。 到了最后,她的意识有些朦胧,果断地将酒盏推到一旁,靠在李清月肩上闭目养神,分神听着皇上夸赞沈韶。 毫不意外地,今日他猎得的猎物最多,王朗稍逊一筹,二哥第三。 二哥! 差点忘了二哥也在! 徐洛音匆匆去寻他的身影,果然见他正皱眉望着她,神色有些担忧。 她抿唇不语,飞快地思索着一会儿该如何告诉二哥今日与沈韶合奏之事。 虽然二哥不妨碍她与旁人来往,甚至将自己的身份告诉沈韶,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愿意他们两人有所交集。 万一有人添油加醋地将此事告诉爹爹娘亲…… 她不由得有些懊悔,为何要为了一时的快意忘了这些,当时见沈韶上前的时候她就应该找个理由拒绝的。 终于熬到结束,徐洛音让李清月先回去,她独自去找二哥。 一同走到人烟稀少的地方,徐洛川关心道:“头晕不晕?” “还好,”她讷讷道,“二哥,我……” “我明白,是皇上的意思,若是爹娘问起,我会与他们解释的。”他叹道,“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你在宴上大放异彩,等秋狩结束,定会有人去提亲,到时候爹娘好好看看,为你择个好夫君。” 徐洛音松了口气,幸好二哥没多想,不然她真的要解释不清了。 两人随意闲谈着,一同往住处走去。 想起什么,徐洛川从袖中掏出两只簪子,笑道:“你先挑一个,另一个给韵儿。” 瞧出是皇上的赏赐,徐洛音笑盈盈道:“还没恭喜二哥得了第三名呢!” “第三有什么值得恭喜的,”他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快挑一支。” 她便选了一支较为素雅的玉簪放入袖中,不经意间触碰到那个竹叶纹香囊,她顿了下,藏得更深。 这里人来人往,想必是没机会也没理由送给沈韶了。 “你今日似乎也去打猎了?”他问,“不过我没瞧见你。” 徐洛音点点头,心中一动,将沈韶一箭射死那条蛇的事情告诉了二哥。 徐洛川马上便慌了,关切道:“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怎么不早告诉我?” “没事没事,沈公子出手及时,我和清月都没事。”她连忙宽慰道。 顿了顿,她继续道:“所以我想让二哥替我谢谢沈公子,我一个姑娘家,也不好单独见他。” 虽然私底下已经见过许多面了。 她捂了捂脸,驱散些许热意。 “你自己去谢更有诚意,”徐洛川抬抬下巴,“喏,沈韶就在那呢!” 徐洛音僵了下,转首望去。 沈韶正与一位大臣站在一棵银杏树下说话,月光穿过其间缝隙,洒下满地清辉。 他负手而立,一袭劲衣更显身姿挺拔如竹,偏偏脸庞如玉一般清隽。 他在那里站了多久,她便看了多久。 见她迟迟不动,徐洛川啧了一声,道:“放心去吧,有我在,没人敢说闲话。” 徐洛音回神,见那位大臣走了,终于鼓起勇气上前,轻声道:“沈大人。” 沈韶怔了下,环顾四周,看见不远处徐洛川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温声道:“怎么了?” 她福了福身,郑重道:“多谢沈大人今日救命之恩。” “不是什么大事,”他笑道,“那条蛇没毒,我觉得你们姑娘家会害怕,所以才射了一箭,没吓到吧?” 徐洛音摇摇头。 两人便陷入沉默,只闻银杏叶哗哗作响。 她早就知道沈韶不是多话的人,所以还是她先开口,夸赞了一番他的笛声。 “只是随便学的,”他并没放在心上,“倒是你的琴音甚是悦耳,一听便知学了许多年,加诸感情之后,弹得自然比我好。” 加诸感情…… 她抿了下唇,弹琴的时候她的脑海里全是秋雨那日的场景,他听出来了吗? 不过就算再好奇,她也没多问,怕他看出她的心思。 “时候不早了,快回去吧。”他目光和煦,声音也轻缓。 徐洛音却没动,咬唇道:“我想问你一件事。” 他轻嗯了一声。 徐洛音看看四周,犹豫一番,又凑近他一些,压低声音道:“在灵州的时候,半梦半醒间我曾听到笛声,是你在吹笛吗?” 昨晚听到熟悉的笛声,她一时没想起来在哪听过,今日想起来了,自然要问一问。 他意外地望她一眼,坦然颔首:“听下人说你总是睡不好,我闲来无事便吹个安神的曲子。” 顿了下,他问:“打扰到你了?” 徐洛音摇摇头,笑道:“是睡得更香了。” 那时候她一直以为她在做梦,没想到真的是有人在吹笛,吹笛的人还是沈韶,这让她如何不欢喜。 “那就好,”他松了口气,眼尾染上笑意,“我还以为我好心办了坏事。” 两人随意谈笑着,站在一旁的徐洛川百无聊赖地往那边瞟了一眼,目光便定住了。 银杏树下,一男一女相视而笑,眸中只有彼此,世间的一切似乎都化为虚无,不管斗转星移还是海枯石烂,不能撼动分毫。 他的心为这副神仙眷侣似的画面短暂地动了下,转瞬又沉入谷底。 他望着自家妹妹欲语还休、依依不舍地道别,朝他走来时,眸光璀璨,脸上还有些微红晕。 徐洛川有心上人,自然知道这是喜欢一个人才有的神情。 他的神色冷了冷,没去管沈韶如何,直接拽着徐洛音的手臂远离此处。 他力气有些大,徐洛音一个踉跄,勉强稳住身形,忙问:“二哥,你怎么了?” 徐洛川一边疾走一边深呼吸,尽量平静道:“没什么,天色不早了,咱们得尽快回去。” “二哥,我可以自己走,”她蹙眉道,“你力气太大了,我手臂好疼。” 一听她疼,他终于放开了,垂眸审视揉着手臂的妹妹。 他怎么就忘了,沈韶对姑娘家来说是多么耀眼的存在,他的妹妹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自然不能免俗,也会偷偷爱慕。 只是这段感情,注定不会长久。 可他曾有愧于她,实在说不出什么劝阻的话。 希望是他看花了眼,可他必须要证实一番。 思索片刻,徐洛川带她去喝酒。 “二哥,咱们不是该回去了吗?”徐洛音奇怪道。 他胡诌道:“来围场前我和闲韵吵了一架,心中烦闷,想和你说说话。” 原来是这样,她点点头,乖乖坐在他对面陪他喝。 随便说了些话,徐洛川不动声色地盯着她喝完一杯,又给她倒了一杯。 她酒量不好,最喜欢酒后吐真言,两杯酒下肚之后,目光渐渐迷离,脸上酡红一片,娇憨可人。 “阿音,”他这才轻声开口,“你第一次见到沈韶,是什么时候。” 听到这个名字,徐洛音捧着脸,乖乖巧巧道:“自然是在灵州呀。” 嫁宿敌 第22节 他惊了下,转瞬又明白过来,怪不得从灵州回到长安之后她便魂不守舍,他原以为是害怕恐惧,没想到竟是因为沈韶。 顿了下,他艰难地问:“阿音,你有没有怪过二哥。” 徐洛音被人掳走之事,有八成原因是因为他。 那日他准备带她出去玩,临时有事,便让她在街上等着,只是一刻钟而已,她便没了踪影。 后来将她寻了回来,爹娘问缘由,她也没提这件事,只说是因为自己贪玩。 她知道的,若是将他供出来,他便免不了一顿狠厉的责罚,她是个好妹妹,怎么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他受罚。 徐洛川双手握拳,沉声问:“你喜欢他吗?” 面前的姑娘声音缥缈,近似呢喃:“喜欢,喜欢极了。” 明明正望着月亮,眸中却黯淡无光,脸上失落尽显。 徐洛川心中抽痛,又恍然想起,她回到长安那一日起,他便发誓加倍对她好,她喜欢的,不管有多难得,他都会送给她。 是愧疚,是补偿,更是疼惜。 他的妹妹该安安稳稳地过好这一生,可因为他的一念之差,差点死无葬身之地。 背上骂名又如何,他只愿妹妹好好的。 于是他肃容道:“我帮你。” 闻言,她慢慢转首,展颜一笑:“二哥,我恰好是那个最不可能的人。” 她醉着,也清醒着。 徐洛音清楚地知道,他是云间皎月,雾中朗星,而她只是黑暗中的一点微弱萤火,藉由着他的光亮存活于世。 不等靠近便消亡了。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把《吻青梅》的文案写好啦,是个青梅竹马的温馨小甜饼,嗯……没什么波折,所以可能会有点平淡,但是还是希望你们收藏一下qaq 文案 小时候,姜如愿喜欢去对面的将军府找盛景玩。 她最喜欢看他舞剑,玄衣劲服,寒光乍破,少年飒然,总会引得她拍手叫好。 母亲打趣她:“愿愿这么喜欢景哥哥,长大后让他给你做夫君好不好?” 姜如愿皱了小脸,景哥哥只能是景哥哥,为什么要嫁给他呢? 后来盛景征战沙场,两年未归。 凯旋之时她去迎接,数不清的香帕与鲜花往他身上扔,他看都不看一眼,在茫茫人海中锁定她的目光,疏淡的眉眼瞬间变得璀璨。 已出落成窈窕淑女的姜如愿望着那个骑在马上身姿昂扬的少年,脸红了又红。 那真的是她的景哥哥吗? * 征战沙场两年,往来只有书信,盛景看着稚嫩字迹逐渐变成簪花小楷,总是忍不住想象她的模样,圆圆的小脸是否也出落得清丽脱俗。 回到长安的第一日,他迫不及待去提亲。 * 幼时,盛景身边总是跟着一个小团子,眼睛弯成月牙,甜甜地喊他景哥哥。 长大后,盛景身边总是跟着一个少女,唇瓣鲜艳欲滴,娇娇地唤他夫君。 1.世家嫡女x将军公子 2.从女主五岁写起,年龄差三岁 第17章 、误会 翌日清晨,徐洛音捂着额头,有些痛苦地睁开眼睛。 入眼便是李清月的脸,一见她醒,马上便道:“你昨晚怎么和你二哥喝酒去了?” 二哥?喝酒? 徐洛音仔细回想一番,终于想起来了,但是喝醉之后说了什么话,她完全没印象。 不过想来她也没说什么出格的话,不然二哥现在肯定坐不住,一早便来找她了。 稳了稳心神,她随意扯了个借口。 李清月倒是不在意这个,而是新奇地望着她,笑道:“我倒是没想到,你喝醉之后是这种模样。” 徐洛音怔了下:“哪种?” “就是……就是……”她比划着,“脸上红彤彤的,嘴里还嘟囔着,哎呀,反正就是很可爱!” 徐洛音想象不出来这有什么可爱的,索性岔开话题,两人一同去用膳。 没想到路上竟遇到了二哥。 徐洛音心中一跳,难道她昨晚真的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正忐忑着,徐洛川将她拉到一旁,火急火燎地开口:“阿音,我得回去一趟,韵儿又生我气了,我得去哄哄她。” 徐洛音松了口气,笑盈盈道:“你多和闲韵姐姐待几日也无妨,我帮你瞒着爹娘。” 徐洛川嗯了一声,看了她半晌。 徐洛音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嗫嚅道:“二哥,怎么了?” 他摇摇头,笑道:“没什么,快去用膳吧。” 他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 横亘在妹妹和沈韶之间的是家族仇恨,他得花多长时间才能找到真相,让两家化干戈为玉帛? 他叹息一声,终于离开了。 过了几日,众人一同去打猎时,下了场小雨。 不同于那次的急雨,这次的雨雾濛濛的,细如银针,落在脸上像缥缈的云雾,是以大部分人都没当回事,还在深林中转悠。 徐洛音的月信到了,身子不太舒服,见李清月还没尽兴,便自己回去了。 她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在雨中,望着雾气逐渐弥漫开来,恍似仙境,她心中也放松了些,慢慢往住处走去。 不多时,她瞧见一个人在前面站着,细看才发觉那人是四公主李绯月。 她皱了下眉,李绯月性子傲慢又任性,她不想过多纠缠,但是只有这条路能走,她只能上前行礼。 李绯月上下打量她一眼,漫不经心道:“哦,是你啊,一年不见,本宫都快忘了,免礼。” 李绯月鹅蛋脸瑞凤眼,长相偏媚,容色秾艳,是宠妃丽妃所生,向来不把旁人当回事。 徐洛音微微一笑,也没说什么,告辞离开。 见她不将自己当回事,李绯月怒气冲冲地扯住她的手臂,咬牙道:“慢着,本宫还没让你走呢!” 徐洛音叹了口气,问:“公主还有事?” 她冷笑一声:“你真是出了好大的风头,若不是本宫那日有事没去,你真当自己能与沈韶合奏?” 秾艳的容颜因嫉妒变得扭曲。 徐洛音瞥她一眼,淡淡道:“琴笛合奏是皇上的意思,公主若是觉得委屈,尽管去找皇上。” 搬出了皇上,李绯月哑口无言,只能恨恨地望着徐洛音翩然远去。 站在原地冷静了片刻,她正要离开,忽然踩到一个东西,她低头瞧了眼,是个普普通通的香囊,冷着脸一脚踢开,怒气冲冲地走了。 不多时,一个人影出现,捡起香囊看了看,握在手中。 回到住处之后,徐洛音有些累,肚子抽痛,喝了姜茶后便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手下意识地伸进袖中寻找香囊,可摸了半晌,袖中空空。 她心下一惊,仔细去找,依然什么都没有。 回想一番,应当是与李绯月拉扯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不敢再耽搁,她匆匆返回。 一边走一边低头寻找,走到遇到李绯月的地方,面前出现一双黑靴。 她怔了下,慢慢抬头,她的香囊静静地躺在那人手心中。 “我恰巧路过,看见你的香囊掉了,本想喊你,但四公主还未走远,只能等你来寻。”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润朗。 徐洛音抬眸望向沈韶,没说话,也没接。 他眸中闪过一丝疑惑,问:“怎么不收着?” 因为,这个香囊本来就是准备送给你的。 可她却没有送他的理由。 徐洛音抿了下唇,终于从他手中接过那个沾了些许泥点的香囊。 指尖轻轻擦过他的掌心,温热的,她忙合拢香囊,匆匆垂下手,握得很紧。 “多谢沈大人。” 她的声音似乎有些虚弱,面色也发白,沈韶上下打量她一番,温声道:“还下着雨,回去歇着吧,姑娘家不能受凉。” 徐洛音心中一暖,微微颔首。 “还有,这个香囊瞧着像是你绣的,”他眉宇微皱,“若是被有心人捡到做文章,说这是你与他的定情信物怎么办?有苦也说不出。事关你的清誉,不能如此马虎。” 徐洛音还没听他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不是严肃说教,而是一心为她好,不由得有些新奇地望着他,笑道:“幸好是你。” 幸好是你,所以我不怕。 小姑娘眸中满是信赖,他摇头失笑,脱口而出:“万一我也不是好人呢?” 话音刚落,两人俱是一顿。 徐洛音回神,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立刻说道:“我先走了。” 嫁宿敌 第23节 他怔了下,薄唇动了动,却没解释。 徐洛音故作镇定地转身,唇边的笑意终于止不住了。 如果他不是好人,那他便会拿着这个香囊做文章吗? 她畅想一番,走出一段路,偷偷回望一眼,他还站在原地,油纸伞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但是怎么看怎么像在目送她离去。 她忽然想起来,似乎每一次都是她先离开,但是只要她转身,他永远在她的身后。 步伐变得轻快,连小腹都不再痛,她欢喜地回了住处。 伴着稍大的雨声,她翻来覆去地将香囊检查了一番,有些洇湿,上面还有些许泥点,里面的香料肯定不能用了。 她将香料拿出来,犹豫一番,又将香囊放入清水中,洗净晾干。 阴雨连绵持续到翌日晌午。 午歇之后,天边出现一道弯虹。 徐洛音和李清月正商量着去哪玩,忽然有宫侍进来,恭敬地请她们半个时辰后去淑妃处赏花。 两人对视一眼便明白过来,淑妃要安排她与王朗的见面了。 宫侍走后,李清月撇撇嘴:“母妃真是的,这么久都没提,我还以为她忘了这件事呢。” “早晚都是要见一面的,今日见了也好。”徐洛音没什么反应。 半个时辰后,两人去了淑妃处。 果不其然,有个公子坐在淑妃对面闲谈,神色恭敬,想必就是王朗了。 见她们前来,他站起身,视线落在徐洛音身上。 目光是不加掩饰的惊艳,但是并没有惹人生厌的感觉,徐洛音便没管,缓缓上前。 淑妃这才微微侧目,笑道:“你们来了啊。” 徐洛音上前行礼,一番寒暄后,淑妃便开门见山道:“我与清月有话要说,你们俩出去走走吧。” 她顿了下,跟随王朗走出院落。 王朗开口:“这几日总是在深林中见到你,虽只是远远望着,没上前打扰,但是能看出你骑术不错。” “王公子谬赞,我虽与父兄学过一些骑射,如今已生疏不少。” “哪里的话,徐姑娘是将门虎女,骑射在众位姑娘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王朗甚是健谈,徐洛音放松下来,与他随意聊着,不知不觉行至湖边。 风有些大,刚到开阔的地方,发髻便有些松散,徐洛音随意挽到耳后,便见王朗走向风口处为她挡风。 她微微笑道:“多谢王公子。” 王朗国字脸,长相并不像李清月说的那么普通,甚是端正,其他方面也很出众,待人温和有礼、进退有度,是个值得嫁的好男人。 如果没有沈韶的话,她想她会同意的。 徐洛音眸光微黯,可是上哪儿再去找一个沈韶? “那日姑母说要让我见一位姑娘,我原本不以为然,没放在心上,”王朗落落大方道,“可夜宴那日,我瞧见徐姑娘弹了一曲《蕉窗夜雨》,惊为天人,这才知晓姑母让我见的人是你。” 他说:“我从那日开始便盼着见面,可惜一直不得空,直到今日才抽出时间,还望徐姑娘见谅。” 他忽然一番剖白,徐洛音惊了下,这才说道:“没关系。” 面对不熟的人,她一向话少又安静。 唯独沈韶是例外,挖空了心思也要去见他,与他说几句话便心满意足,一整天都是欢喜的。 与王朗说话的时间越长,徐洛音便越发现自己对沈韶已经不是简单的喜欢。 只有他是浮世谪仙,旁人对她而言,都是人世间的过客。 想到这里,她愈发漫不经心,随意折了支花拿在手中把玩,希望王朗能看出她的敷衍。 可他依然表现地与刚见面时别无二致,徐洛音微微蹙眉,不知该不该直截了当地拒绝他。 “对了徐姑娘,”他笑道,“不知你……” 他顿了下,停下脚步,徐洛音已经走出几步,疑惑地回头,目光倏然顿住。 香囊怎么又掉了! 原本她没想带过来的,但是她不甘心,总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想着或许有一日可以送给沈韶,便顺手放在袖中,没想到…… 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香囊接过来,福身道:“多谢王公子。” 不过事已至此,想必他也明白了,她没有将香囊送给他,便是对他没有任何别的心思。 他是个聪明人,应当明白她心有所属。 果然,他的目光在香囊上流连片刻,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笑道:“时候不早了,我送徐姑娘回去吧。” 徐洛音感激他什么都没问,福了福身,没答应让他送。 王朗便没强求,洒脱地转身。 徐洛音站在原地,不由得感叹他是个好人。 她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没想到刚走出几步,随意一瞥,忽然看见一旁树木掩映中沈韶的背影,不知方才在此处站了多久。 徐洛音惊了下,下意识唤了句沈大人。 沈韶背影一僵,终于转身,瞥了眼她手中的香囊,两人相顾无言。 许久之后,他安慰道:“无妨,世间的好郎君多得是,不必执着于王校尉。” 徐洛音:“……?” 作者有话说: 沈韶视角:徐姑娘送心上人香囊被拒了——她恋恋不舍地望着他的背影——太尴尬了,我还是赶紧跑吧——完蛋,没跑掉被逮住了,那就安慰她一下吧。 很久之后得知真相后的阿音:???但凡你早来一会儿,也不至于曲解成这样!今晚罚你睡书房! 沈韶:孤独寂寞冷,我辣么大一个老婆呢tat 感谢“那年夏天的小杰仔”的地雷 感谢“李惟的蔓”灌溉营养液+72,“那年夏天的小杰仔”灌溉营养液+1,读者“熙泽”灌溉营养液+1, “”灌溉营养液+1,“软1哭哭”灌溉营养液+2,“以后”灌溉营养液+3 第18章 、轻信 沈韶问完之后才恍然惊觉自己问了什么,毕竟送香囊被拒对任何一个姑娘来说是很大的打击,他的安慰反而像是在伤口上撒盐。 顿了顿,他准备转移话题,还没开口,便听她道:“你误会了。” 他怔了下,却打定主意不再提及此事,便道:“我明白。” 徐洛音松了口气,明白就好,她还在想该怎么与他解释呢,幸好他聪明。 攥着香囊,她轻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的住处离这里近,过来散散步。” 没想到竟恰巧看见王朗拒收徐洛音的香囊这一幕,这事对姑娘家来说可大可小,他正欲离开,没想到她发现了他,这才有了前面的事。 顿了下,他继续道:“你放心,我不会将此事告诉旁人。” 徐洛音自然信他,福身道谢。 看看四周,这里没什么人,她便大着胆子问:“沈大人,您为何一直没有娶妻?” 那日与李清月聊过之后,她心头便一直萦绕着这个疑问,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今日见了他,索性便问了。 不过问出口之后她又有点懊恼,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问一个男子这样的话,像什么话? 他、他会不会猜出来自己喜欢她? 想到这里,她连忙解释:“我只是随口一问,若是你不方便回答就算了。” 沈韶坦然道:“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 顿了顿,他继续道:“我说过的,你不必如此小心翼翼,想问什么便问吧。” 徐洛音心中一暖,继续说道:“若是一直没有遇到合适的人,你便一直拖着不成亲吗?” 沈韶微微垂眸,望着眸中带光的小姑娘,轻轻颔首。 她有些脸热,躲开他的视线,小声说:“我也不想成亲,可是爹爹娘亲总想让我早些嫁人。” 只是……她马上便要撑不下去了,秋狩之后,她的婚事一定会有一个结果。 如今她绞尽脑汁,只是想和沈韶多说几句话罢了。 虽然没有勇气对他说一句喜欢,但是日后回想起来,心中应当是欢喜的。 不过他怎么不说话呀?她忐忑地看他一眼。 沉默几息,他终于开口:“不要将就。” 听到这话,徐洛音抬眸。 “我希望你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他温声道,“晚一些也没关系。” 回到住处之后,徐洛音耳边依然回荡着这句话,他在告诉她,要坚持自己的想法吗? “诶,阿音,你回来了!”李清月跑过来,“和我表哥聊得怎么样?” 徐洛音回神,笑道:“挺好的,王公子很健谈,是个好人。” 但是对她而言,也只能止步于此了。 李清月坐在徐洛音身旁,忽然瞥见她手中的东西,好奇道:“你手里拿着什么?” 徐洛音垂眸望着手中的香囊,不由得有些懊恼,居然连续两次没拿好香囊,第一次就算了,但是沈韶已经提醒过一次了,她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也怪不得沈韶误会她要将香囊送给王朗。 仔细想想,反正也送不出去了,她拿了一把剪刀,准备将香囊剪坏。 李清月连忙阻止她,心疼道:“多好看啊,你若是不喜欢,留着给我好了。” 嫁宿敌 第24节 知道李清月的女红不好,徐洛音无奈道:“绣两片竹叶有什么难的,你若是想学,我教你。” 她思虑再三,还是将香囊收了起来。 她与沈韶交集不多,这个香囊他见过也摸过,就当是留个念想吧。 等以后老了,她拿着瘪瘪的、旧旧的香囊望着窗外细雨回忆年少:哦,原来我曾喜欢过这样一个人。 其实,这个香囊里塞得满满的,承载着她碧玉年华的所有幻想。 韶华不再,沈韶永在。 教了她一会儿,李清月没耐心了,又出去东奔西跑,徐洛音便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 没过一会儿,李清月又风风火火地回来了,激动道:“阿音,你猜我方才见到了谁?” “沈韶?” “你脑子里怎么只有沈韶,”李清月白她一眼,“我见到你前未婚夫了,叫什么来着?” 徐洛音坐起身,淡淡道:“崔同煊。” “对对对,崔同煊,”她气愤道,“原本我是不认识的,没想到等我走过一段路,身边的侍女忽然告诉我,他就是崔同煊。他不是去和外室双宿双飞了吗,怎么还敢回来?呸,不要脸!” 李清月颇为愤慨,骂了他祖宗十八代还不解气,喝了两杯茶才将火消下去。 徐洛音叹道:“这世道对男子总是宽容的,养个外室而已,在长安的勋贵子弟中根本不算什么大事。” 只是此事被爹爹和二哥放大了,崔同煊又追着那外室不放,这才引来了旁人的嘲笑。 这才过了多久就风平浪静了,除了当事人,根本没人会在意,只当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说到底,她的爹娘一生一世一双人才是另类。 她自然也想求个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这世间的男子能做到的,少之又少。 李清月也叹了口气,托腮道:“秋狩还有两三日呢,万一碰到他,你怎么办?” 沉默几息,徐洛音终于说道:“清月,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他长什么样。” 当初酒楼匆匆一瞥,离得远,根本没看清他的长相。 所以就算遇见了,她也认不出来,做陌生人挺好的,井水不犯河水。 没想到秋狩最后一日,她正和李清月散步时,与崔同煊狭路相逢。 徐洛音见他站在路中间一动不动,奇怪地看他一眼,正要绕道,他忽然道:“徐姑娘,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她与李清月对视一眼,戒备道:“你是谁?” 似是没想到她们不认得他,愣了愣才说出自己的名字。 李清月让侍卫上前保护徐洛音,这才叉腰怒道:“别说借一步了,半步都不行,你想干嘛?” 他低声道:“回禀公主,微臣只是想和徐姑娘说一句抱歉。” 徐洛音这才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面前的男子身量颇高,瞧着器宇轩昂,只是掩不住眸中的血丝,神色中透着几分疲惫,颇为落拓,可脸上的真诚却是真心实意的。 既然是道歉,听一听也无妨。 况且靖南侯府与忠宁侯府向来交好,若是因为退亲一事伤了和气,得不偿失,她也得为爹爹和娘亲考虑。 于是她点点头,又看向李清月,道:“我一会儿就回来。” 李清月犹豫了一会儿,见崔同煊确实是来道歉的,只好答应了,又看向身后跟着的一行人,不放心道:“把你们的嘴都闭紧!” 两人便慢慢向前走去,徐洛音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神色紧绷,丝毫没有懈怠。 “其实,我来清河围场,是特意来寻你的,”说完这句话,见她面色淡淡,崔同煊犹豫片刻,又低声道,“不知徐姑娘近来可好?” 徐洛音停下脚步,瞟了眼三步之遥的李清月,疏离道:“崔公子有话便直说吧。” 顿了下,他言辞恳切道:“外室一事没有提前与你说清楚,是我的错,耽误你许久,你心里没有怨恨过我吧?” 见他已经道了歉,徐洛音也不想再与他过多纠缠,极为大度地颔首。 她轻声道:“既然没事了,那我先走了,崔公子自便吧。” 刚转过身,身后扑通一声。 她的步伐滞了下,却没回头。 “徐姑娘,我愿与你再续前缘,”崔同煊扬声道,“我已经与外室断了联系,我保证日后不纳妾室……” 见他声音越来越高,徐洛音怕引来旁人,只得折返,望着那个跪在地上的男人,心中无奈。 他又不是非她不可,为何一定要娶她。 她低声道:“你先起来。” “你若是不答应,我便长跪不起!” 徐洛音原本以为他是个好说话的性子,两人说开了便算了。 没想到他会来这一出,还是用的如此死缠烂打的招数,不管是何缘故,她都不会接受,于是也来了脾气,冷声道:“那你继续跪着吧!” 说完她便要离开,原以为他会就此罢休,谁知衣裳却被他扯住,她有片刻的慌乱,无措道:“放手!你快放手!” 他一边拽的更紧一边恨声道:“你不想嫁我也没关系,只要你说出是谁给你通风报信,说出了外室的事情,我马上放你走!” 徐洛音倏然冷静下来,原来他真正想问的是这个。 她飞快地看了眼四周,没想到几句话的工夫,李清月已经不见踪影,周围空无一人,她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 崔同煊施施然站起身,撕破了伪善的皮囊,冷笑道:“不用看了,公主已经被我的人支走了。” 他缓缓靠近她,低声道:“说出那个人或是乖乖嫁给我,你选一个。” 片刻后,他又靠近她的耳垂轻笑:“两个都选,我也不介意。” 徐洛音心跳隆隆,忍着他吹拂而来的湿热气息,心中虽泛着恶心,但她依然故作镇定道:“为何要问那人是谁?” 虽然忠宁侯府的事已与她无关,但是平常还是能听到一些关于忠宁侯府的事的,除了崔同煊去寻外室被人嘲笑了一段时间以外,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传言。 可他竟如此咄咄逼人,原因到底是什么? “他害我失去了我与薰儿的第一个孩子,”他俊秀的面容有些扭曲,“你说我该不该问!我不仅要问,还要喝他的血吃他的肉!我要他血债血偿!” 徐洛音脑海中轰鸣一声,身躯微微发颤。 她没想到崔同煊竟将失去孩子的过错推到旁人身上,她不该这么轻易信他的。 可事到如今,后悔也晚了。 她只知道绝对不能将沈韶供出去,他帮了她,她不能恩将仇报。 可是她也不能答应嫁给崔同煊。 不等她思考对策,崔同煊慢慢逼近她,红着眼催促:“快说!” 他的手劲极大,几欲将她的肩捏碎,徐洛音咬唇,忍着疼不发一言,期盼着能有人路过,救她一命。 须臾,她蓦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向不远处,朝此处走来的身影。 竟是沈韶! 她拼命摇头。 若是让旁人知晓她与沈韶有所牵扯…… 徐洛音不住地在心底呐喊祈求,千万别过来,千万别过来! 可他却毅然决然,疾步朝她走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沈大人霸气护妻嘿嘿 感谢“齐岱泽会发光”灌溉营养液+2 第19章 、变天 秋风吹过,落叶打着旋儿,又轻飘飘地落到地上,更显寂寥萧索。 徐洛音望着沈韶越来越近的身影,心沉到谷底。 事已至此,她只能选择相信他,相信他有解决办法。 见她一直盯着一个方向看,崔同煊也慢慢扭头,见到来人,惊道:“沈少卿?” 沈韶瞥了眼他按在徐洛音肩上的手,淡淡道:“崔公子这是在做什么?” 崔同煊很快镇定下来,笑道:“我正与徐姑娘叙旧,沈少卿若是没事……” “有事,”沈韶打断他的话,“光天化日之下与一位姑娘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她是我的未婚妻。” “你们早已退亲。” 崔同煊冷了脸,带着几分怒意道:“徐沈两家向来有仇,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徐洛音狼狈垂首。 她一直欺骗着自己、说服着自己,以为不提及,他们之间便永远不会有隔阂,可最终,这件事还是摆在了明面上。 沈韶也会有所迟疑吧,因为她一个人得罪所有人,真的值得吗? 没想到他却不疾不徐道:“既然被我看见了,便不是闲事。” 与此同时,他的手搭在崔同煊的手上,面色极为平静,没想到崔同煊的面容却开始扭曲,直到被他拽下来。 徐洛音被带得一个踉跄,腰间瞬间多出一只手,等她站稳,那只手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快得仿佛是她的幻觉,可腰间的热度不容忽视。 她僵在原地,抬眸看了沈韶一眼,他的面色依然平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是、可是他的耳朵好像有些红…… 徐洛音后知后觉地有些脸红心跳,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嫁宿敌 第25节 “你的那位外室,应当还在长安吧。”沈韶望向崔同煊,淡淡发问,压迫感却十足。 崔同煊惊问:“你怎么知道?!” 他明明将此事瞒的死死的! 沈韶轻笑一声,没回答,又道:“我还知道你还送了她许多田产铺面和金银珠宝。” 崔同煊真的慌了,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又如何?” “你以为她真的是什么善男信女吗?”沈韶气定神闲道,“此刻她应当携款潜逃了吧,你现在去追,应该还来得及。” 崔同煊下意识反驳:“绝不可能!” 可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想到那些东西有大半是薰儿主动提及的,他心怀愧疚,想也不想便送出去了。 为了弥补她,他几乎赠送了忠宁侯的半数家产! 若是真的,若是真的…… 以往的风度皆化为乌有,他目眦欲裂,狠狠地瞪了一眼徐洛音,拂袖而去。 几句话的工夫便风平浪静,徐洛音好一会儿才回神。 沈韶叹了口气,叮嘱道:“以后不要再轻信旁人。” “我明白的,”她嗫嚅道,“我以为有侍卫在一旁便会安全,没想到崔同煊竟然支走了他们……不过你怎么过来了?” “是五公主告诉我的,”他垂眸望向她,“幸好没酿成什么大错。” 顿了顿,他继续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先走了,五公主在那里等你。”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假山。 徐洛音轻轻福身,感激道:“多谢沈大人救命之恩。”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每次有危险,他总会在她身边,尽心竭力、不求回报。 他坦然受了,望着她离去。 走到假山前,徐洛音转身,笑着朝他挥挥手,他似乎愣了下,这才离开。 “行了行了,人都走远了,还看呢,”李清月拍她的肩,“我……” 徐洛音疼的“嘶”了一声,按住肩膀,黛眉微蹙。 “啊,弄疼你了?” “是崔同煊,不怪你,”她摇摇头,连忙问道,“你不是被他支开了吗,怎么又去找了沈韶?” 李清月闻言马上笑道:“我就知道崔小人没安好心,于是将计就计,把沈韶拉过来了。当然,如果我没看见沈韶,肯定不会让你过去的,怎么样,快夸我快夸我!” 徐洛音笑盈盈道:“公主真是聪明机智。” 小插曲告一段落,徐洛音心有余悸,没了散步的心思,两人相携着回到住处,盯着下人收拾东西。 明日便要各自回府,都有些舍不得,两人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长谈到深夜。 第二日,两人坐在马车上哈欠连天,拥抱之后便分别了。 快到靖南侯府的时候,徐洛音想起二哥徐洛川,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家,万一他忘了今日秋狩结束怎么办? 该想个什么借口帮他隐瞒呢…… 正冥思苦想着,马车不动了,车夫道:“姑娘,前面有辆马车,瞧着像是沈丞相的,您看……” 沈韶的父亲?徐洛音失神一瞬,马上说道:“退到一旁,让丞相先行。” 车夫为难:“可是这条路狭窄,只容许一辆马车通行,咱们已经走了大半了……” “那又如何?”徐洛音蹙眉道,“这种小事难道还需要我来教你?” 先不说徐沈两家是否有仇,单单凭着沈丞相是长辈是丞相,她也得让路。 另一辆马车上,沈端敬听了小厮的回话,意外道:“竟是徐家的姑娘?” 小厮恭敬应是。 “倒是个知礼的,可惜啊……”他摇头叹息,可惜生在了徐家。 两辆马车交错之时,他掀开帘子,朝徐洛音点点头。 正在看风景的徐洛音怔愣地望着那辆马车走远。 马车重新启程,她正思索着是不是她眼花了,车厢内忽然跳上来一个人,定睛一看,是徐洛川。 她眼睛亮了亮:“二哥!” 他嗯了一声,吊儿郎当地坐下。 徐洛音笑盈盈地问:“二哥这是将闲韵姐姐哄好了吗?” “是啊,可真不容易,”他伸了个懒腰,转头问,“这几日你有没有见到沈韶?” 她抿了下唇,下意识摇头。 徐洛川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也没多问,很快说起了别的。 两人说说笑笑,马车很快停在靖南侯府,徐疆和白氏早就等着了,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前去用膳。 关心了一番此次秋狩之行,白氏直入正题:“阿音,这几日有没有遇到什么喜欢的公子?” 徐洛音叹了口气,正要说没有,徐洛川扬声道:“娘,你别总是关心阿音的婚事,也多关心关心我啊!” 二哥怎么替她挡下来了,她诧异地看他一眼,心中有些担心,难道二哥和闲韵姐姐断了? 可是他脸上却没什么伤心难过的神色,不像啊…… “你?你三十岁之前能娶妻我就谢天谢地了,”白氏白他一眼,“别瞎掺和,我正问着阿音呢。” 眼见着躲不过去,徐洛音放下筷子,低声道:“娘亲,我没有遇到喜欢的公子。” 顿了顿,她继续道:“不过我见到了崔同煊。” 沈韶自然是不能提的,她将沈韶的功劳安在李清月身上,将这件事说了一遍。 话题自然被转移,徐疆畅快道:“昨日京中便传忠宁侯府的银两被那个外室卷跑了,活该!” 娘亲心有余悸,叮嘱徐洛音不要再与崔同煊来往,二哥气愤不已,直言要打断他一条腿。 终于不再提定亲之事了,她松了口气,问起贪墨一事,也不知道审查进展如何。 徐疆摆摆手,毫不在意道:“前几日宫里来人盘问了一番,没什么大事,待皇上回宫核查之后,这事便也了结了。” 说到这里,他又叹道:“不过我听到风声,有几家要被严查,就等着皇上发落了。” 父亲向来清廉,徐洛音自然是放心的,便也不再问了。 待用过膳,天已黑透了,她和徐洛川一同前往院子。 等到只剩他们两人,徐洛音担忧地问:“二哥,你和闲韵姐姐之间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没明白:“嗯?” “你怎么忽然想成亲了,”她忐忑道,“闲韵姐姐走了?” “当然不是,”他好笑地叹了口气,“我帮你,你不领情就算了,居然咒我和韵儿。” 听到他这样说,徐洛音这才放下心,笑盈盈道:“多谢二哥。” 他嘿嘿笑:“等我将那件大事办完,你再谢我也不迟。” 什么大事?她疑惑地望着他。 徐洛川却不说了,佯装不耐烦道:“行了,累了好几天了,先回去歇着吧。” 想了想,他又叮嘱:“若是以后爹娘再问你的亲事,你就拿我当挡箭牌,记住了?”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会这样说,徐洛音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各自分别。 接连两日,徐洛音没再出府,怕再次遇见崔同煊,更怕因此牵连到沈韶。 他的仕途一片光明,只要按部就班地走下去,位极人臣是迟早的事,不能因为帮了她一次,被人抓到把柄断送前程。 崔家在京城的人脉极广,她不能冒险。 她宁愿永远将沈韶藏在心底,保他一生安稳。 所以当白氏提到要为她相看一位公子时,她只犹豫了一会儿便颔首同意。 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她不想再等待这份无望的爱——见不到沈韶的时候,她总是格外清醒。 可当她决定妥协的时候,长安城却变天了。 这日晌午,徐洛川急匆匆地回家,面色凝重,语气严肃:“沈少卿与我说,严查的名单里,有靖南侯府。”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徐洛川将此事和盘托出。 “沈韶查验了卷宗,发现名单里靖南侯府,于是特意去问,那人说证据确凿,只待皇上发落了。” 他喃喃道:“怪不得这卷宗没有经我的手,原来、原来竟是与咱们家有关。” 此话刚落地,徐疆便大手一挥,怒吼道:“一派胡言!我带兵打仗的时候何曾贪过一毫一厘,到底是谁在陷害我靖南侯府!” 白氏忙帮他顺气,眉头紧皱。 徐洛音大脑一片空白,紧张地问:“二哥,你说的都是真的?” 徐洛川重重点头,又低声道:“沈韶还说,此刻卷宗已经在皇上手中了,若是证据确凿,明日便要将我们押入大牢等候审讯,他让我们早做打算。” 可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打算。 靖南侯府丝毫没有防备,若是决意构陷,必定已经计划周详、证据充足。 就算证据不足,可万一皇上信了呢? 皇上信了,便是证据确凿。 只剩半日了。 徐疆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可他还不能垮。 他看向白氏和一双儿女,心中平复了一会儿,冷静开口:“当务之急,是要为阿音定亲。” 只要她已有婚约,便能置身事外,为靖南侯府争得一线生机。 嫁宿敌 第26节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说什么,给徐家人一个“长命百岁”的buff加成吧。 感谢“以后”的地雷 感谢小鱼生生”灌溉营养液+1 ,“jessie”灌溉营养液 +3 ,“46751143”灌溉营养液 +1 ,“? 你来看此花时?”灌溉营养液 +10 第20章 、求亲 事到如今,徐疆作为一家之主,反而心如止水了。 他沉声道:“阿音自幼便是娇养着长大的,不能受苦,我亲自去帮她寻合适的人家。” 白氏与徐洛川都点了头,徐洛音是他们最疼爱的女儿和妹妹,少受些苦也好。 白氏沉静道:“侯爷去见见同僚吧,看看此事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我和阿川去寻合适的人家,咱们兵分两路……万一是虚惊一场呢?” 他们商量起来,句句不离徐洛音,全在为她做打算。 徐洛音早已泪眼朦胧,她跪在地上,哽咽道:“女儿愿与爹爹娘亲同甘共苦!” 她怎么能在徐家最紧要的关头一走了之? 徐疆与白氏对视一眼,眸中也含了泪。 白氏擦擦眼角,将她扶起来,带她去了里间。 隐约传出父兄的说话声,徐洛音想凝神细听,可始终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好任由自己的思绪驰骋。 贪墨是大罪,按律重则斩首,轻则流放抄家。 爹爹和娘亲不年轻了,就算是流放,途中稍有差池便会丧命,更何况天越来越冷了,他们受不住。 两个哥哥都是粗人,她身为唯一的女儿,自然要在他们身边照顾,还有大哥的孩子,还是个三岁大的奶娃娃,怎么受得了千里流徙之苦? 徐洛音忍不住趴在白氏腿上呜咽出声,身躯不住地轻颤。 白氏像幼时哄她睡觉那样,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脊背,缓缓道:“阿音,让你嫁人,不只是为了你,更是为了我们一家。” 见她轻轻动了下,白氏知道她听进去了。 于是继续道:“若是证据确凿,咱们全家都跑不了,只有你可以通过嫁人获得一线生机,万一咱们全都死了,谁来为我们正名? “阿音,你别怕,既然你父亲没有做过这些事,迟早会有翻案的一天。你要做的,便是寻找证据,让我们一家团聚,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徐洛音闭了闭眼睛,盈满眼眶的泪水终于滑落下来,她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郑重道:“娘亲,我嫁。” 不管嫁给谁,她都义不容辞。 心间划过那个从此刻开始不能再提及的名字,她怔了许久,苦笑一声。 与沈韶有关的回忆,已经足够多了。 足以抚慰余生。 于是徐洛音的亲事开始紧锣密鼓地安排起来。 白氏和徐洛川商讨一番,将长安城中适龄的公子列了个单子,排除了许多人,只留下了与靖南侯府交好又能在朝堂中说得上话的,这样才能护徐洛音周全。 事不宜迟,白氏挨家挨户地登门。 徐洛川写了封信给谢闲韵,将这些年攒下的银子全给了她,放她离开。 然后便去秦楼楚馆打探,试图发现些许有关贪墨案的蛛丝马迹。 徐洛音独自待在慕音院中绣嫁衣,指尖轻颤,抖得拿不稳绣花针。 其实嫁衣早就绣好了,她只是没事做,闲下来又忍不住乱想,只能给自己找些事转移注意力。 她心中茫然,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更担心爹娘的安危,连指尖被针扎破了都毫无知觉。 枯坐到黄昏,院子里终于传来些许动静。 白氏面色疲惫地走进来,徐洛音连忙倒了杯热茶,忐忑道:“娘亲……” “阿音,”白氏苦笑着摇头,“看来是真的不给我们半分活路了,那些人家似乎早就知道了我们家的事,听到我前去,大门紧闭,避之不及。” 徐洛音强笑道:“无妨的,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也很好。” 她想的透彻,与爹爹娘亲在一起,就算受苦她也愿意。 更何况,她是罪臣之女,就算嫁了人也不一定会过得好,遑论为靖南侯府平反了。 盯着女儿如玉的容颜瞧了半晌,白氏捂脸痛哭:“可怜你才十六岁,还未畅快地活一回,娘亲不该留你这么久,总想着晚几日再定亲也无妨,可现在……” 她哭的说不出话,徐洛音叹息一声,将娘亲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娘亲,这十六年,我过得很快活。” 前十五年有爹爹娘亲和兄长护着,衣食无忧、备受宠爱。 虽然十五岁那年遭了一场劫难,可她遇到了沈韶,对她来说,是因祸得福。 虽然永远不能与他在一起,但是他们之间,也算有些许美好回忆吧。 白氏正要说话,门外传来通禀,说侯爷和二公子过来了,两人擦擦眼泪,连忙去迎。 徐洛川摇摇头,一无所获。 徐疆沉吟片刻才道:“我问了几位与我交好的同僚,他们都说此事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藏在暗处的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无形之中织出了一张大网,将靖南侯府一网打尽。 短短半日,天翻地覆。 白氏支撑不住,歪倒在圆桌上,喃喃道:“到底是谁在害我们一家……沈家吗?” 徐洛音张了张口,想辩解,可她说不出什么,只能沉默。 徐沈两家向来不和,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私下使个绊子,再正常不过。 她喜欢沈韶,可她不能为了沈韶弃家人于不顾。 没想到父亲却斩钉截铁道:“不是沈家,沈家行事向来光明磊落,绝对不会拿我没做过的事扳倒靖南侯府!” 彼此憎恶,又相互信任。 白氏思索片刻,想起这么多年来虽与沈家不对付,但向来相安无事,不由得叹道:“是我糊涂了。” 门外有个侍卫扬声道:“侯爷,有事禀报!” 徐疆和徐洛川对视一眼,一同出去了。 母女俩都没说话,看向窗外,没想到那个侍卫刚说了一句话,父子俩便直接往外走去。 白氏皱眉唤来门外的红裳。 红裳支支吾吾道:“夫人,是忠宁侯府的崔二公子来了。” 崔同煊?! 白氏站起身,震怒道:“他来做什么!难道还想害我的阿音!” 徐洛音顿了下,淡淡地问:“红裳,说吧。” 红裳咬咬牙,跪在地上,许久才吞吞.吐吐道:“他说,他可以、可以纳姑娘为……妾……” “无耻之徒!”白氏面色涨红,嘶吼道,“把他给我打出去!” 徐洛音连忙拍着她的背顺气,低声道:“娘亲别生气,女儿绝对不会为妾的,爹爹和二哥不是已经去了吗,您放心,您放心……” 她们都明白的,纳千娇万宠长大的侯府嫡女为妾,崔同煊定是来报当日定亲之仇的。 可是他们束手无策、无能为力,最后的下场便是任人欺凌。 白氏不愿坐以待毙,她站起身往侯府正门走去。 路上遇到侍卫,随手抽出他腰间的佩刀,冷着脸道:“既然如此,我便亲手杀了他。” 徐洛音毅然决然地拔下头上的簪子,颤着声音道:“不能脏了娘亲的手,我来!” 一死了之,总好过受人侮辱。 一家人一同来到正门,入眼便是一顶小轿,崔同煊恭谨站在一旁。 徐疆止住了他们想要上前的举动,面色平静地下了台阶,站在崔同煊面前。 崔同煊笑着行礼:“小婿拜见岳……” 话还没说完,被徐疆一脚踢到轿中。 徐疆冷笑一声,一言不发地挥拳捶打崔同煊,拳头裹挟着劲风落到面部,俊秀的面容变得丑陋不堪。 稍顷,拳头又落到胸膛和腰间,打得他发不出一丝声音。 徐洛音掩住唇,心惊肉跳地看着,爹爹出手似乎招招致命。 万一再闹出人命,更是罪加一等,她正要上前,白氏拦住她,轻轻摇头。 看似下了死手,实则避开了致命部位,不会死,侯爷有分寸。 崔同煊带来的人早已被这番变故惊呆了,谁都没敢上前,眼睁睁地看着崔同煊被打的苟延残喘。 不知过了多久,徐疆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踩着崔同煊的指骨来到母女俩面前,云淡风轻地笑道:“让夫人和阿音受惊了。” 躺在地上的崔同煊这才开始哀哀地叫,疼的满地打滚,血迹随着他的动作在地上蜿蜒,狰狞似厉鬼。 徐疆冷眼看着,道:“只要我还活着,就绝对不会让女儿沦为妾室!” 他言语铿锵,掷地有声,萦绕着回响。 靖南侯府的大门缓缓关上。 四人望着光明逐渐消失在眼前,脸上是一样的镇定从容。 “且慢!” 一道温润却有力的声线响起,关门的侍卫下意识停下动作,看向侯爷。 徐疆摆摆手,望着那人来到面前,好一会儿才惊道:“沈韶?!” 徐洛音难以置信地抬首望向门外。 嫁宿敌 第27节 沈韶一袭白衣站在门外,夕阳撒在他的发梢与肩头,为他的周身镀下一层柔和的光晕,眉含暖色,疏朗清隽,如神祗降临。 他温声道:“我来求亲。” 一石激起千层浪,四人一同呆住。 顿了下,他看向徐洛音,神色坚定:“沈某愿许以正妻之位,迎徐姑娘进门。” 第21章 、成亲 这一番变故来的猝不及防, 连被打得半死的崔同煊都强撑着抬起头,愕然地朝沈韶的方向望去。 徐家四人自然也没好到哪去。 徐疆征战一辈子,什么场面都见过, 敌人杀到眼前仍能面不改色,唯独沈韶上门求娶,脸上的震惊神色再也掩盖不住。 他上下打量沈韶一番, 强自镇定地捋着胡须,只是双手微微颤抖。 白氏早已呆立在原地,她看了沈韶好半晌,想到什么, 复杂的目光不由得移向徐洛音, 蹙起细眉思量。 徐洛音也懵了, 徐家没出事的时候, 沈韶求娶的场面她也没敢去想,脑海中稍微有点念头, 她便毫不犹豫地掐断,告诉自己不可能。 可是现在,可是现在……他竟说要娶她为妻?! 她忍不住去看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一分玩笑的神情, 可是没有。 沈韶任由他们打量, 神情依然坚定,见她看过来, 坦然地与她对视, 目光和煦。 一如一年前,他温声对她说“别怕”, 神情如出一辙。 他依然是灵州的沈韶, 依然是护着她的沈韶。 徐洛音眸中含了泪, 不管他因何而来,不管她能不能嫁给他,他今日登门求亲,她便会感激他一辈子。 见他们都不说话,徐洛川按捺不住跳了出来,低吼道:“爹,娘,你们倒是说句话啊!” 徐疆这才回神,强扯起几丝笑意,道:“沈公子这边请。” 夫妻俩与沈韶一同去了书房,兄妹俩走在后面。 徐洛音出神望着他的背影,连脚下有个锋利的石子都没注意,眼看着就要踩上去,徐洛川连忙提醒她小心。 “多谢二哥,”她小心避开,又忍不住喃喃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总觉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像踩在云端,双腿绵软无力,不知脚下的路在哪里,似乎稍不留神便会陷入泥沼,越挣扎陷得越深,直至被吞噬。 等他们三人拐进书房掩上门,徐洛音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抬头望向天空。 日暮将要西沉,月亮提前升起,日月同辉的盛景。 那么徐家与沈家,是否也会冰释前嫌,化干戈为玉帛? 她心中升起微渺的希望,片刻后又沉了沉,过了今日,等待他们一家人的或许是流放或斩首,她居然还在分神想这些。 可不想这些,她又能做些什么呢?徐洛音低叹一声,神色迷茫。 徐洛川看她一眼,带她到不远处的小亭坐下,这里位置不错,一抬头就能看到书房。 “阿音,如果爹娘不同意你嫁给沈韶,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说服他们,”他坚定地承诺,“我不会让你跟着我们受苦。” “二哥……”徐洛音艰难地开口,“我从来没想过要嫁给他,我只想与咱们一家人在一起。” 她对沈韶的喜欢从来都只是纯粹的喜欢而已,不掺杂半分杂念。 比起拥有虚幻缥缈的爱情,她更渴望触手可及的亲情。 她继续说道:“你和大哥都是粗人,不会照顾人,大嫂又要照顾小侄儿,腾不出手,我陪你们同去,相互有个照应。” 想了想,她眉眼微敛,又道:“况且、况且徐沈两家向来不睦,我嫁给谁也不能嫁给他的。” 沉默几息,徐洛川拍拍她的肩,哑声道:“阿音,你别有负担。就算是死结也会有解开的那天,你好好的,我和爹娘才能放心。” 往常浪荡跳脱的二哥经历此事也变得沉稳了几分。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徐洛音抿了下唇,知道谁也说服不了谁,索性不再提,问起了谢闲韵。 “我将我的积蓄都留给了她,想必她现在已经离开了吧。”顿了顿,他自嘲笑道,“跟我两年,委屈她了。” 可徐洛音却觉得谢闲韵并不是这样的人,但是她也不能笃定什么,只好安慰了二哥几句,转而沉默地眺望着书房的方向。 徐洛川却迟疑开口:“阿音,其实……” 她转首望向他。 “其实我离开清河围场之后,没有去找韵儿,”他轻声道,“我去查了查咱们和沈家的恩怨。” 话音落下,徐洛音攥紧指尖,颤声问:“为什么查这个?” 顿了下,她又想起来,二哥离开的前一晚刚与她喝过酒,难道她真的和二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笑了笑,正要开口,书房忽然传出的动静,白氏的声音清晰可闻:“我绝对不会让阿音嫁到沈家!” 听着激动又坚定,甚至有些声嘶力竭。 徐洛音微微抿唇,正要站起身,徐洛川拦住她,低声道:“我去,你留在这儿。” “二哥,你别乱来。” 她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无措,徐洛川的心便软了。 他的妹妹表面再如何温婉端庄,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没经历过什么风浪,心里还是个小女孩呢。 作为她的兄长,他自然要帮她争取。 于是他故作轻松道:“没事,我就是去偷听一下。” 徐洛音便目送他前往书房,然后右手抬起,轻轻敲了三下门。 她心中骇然,二哥不是说只是去听一听吗? 须臾,书房的门竟真的开了,他闪身进去。 徐洛音踌躇片刻,还是忍不住上前,方才与二哥说话,看他的神情,似乎知道些什么,她怕二哥一时冲动,说了不该说的话。 轻手轻脚地来到书房外,她小心翼翼地站定,贴着门听里面的动静。 二哥冷静地问:“娘,为何不让阿音嫁过去?” “自然是因为他是沈家人。”娘亲声音冷淡。 二哥一字一顿道:“如果沈家人救过阿音的命,您还会这样说吗?” 徐洛音的心猛地揪紧,原来,二哥真的什么都知道了…… “洛川,不要冲动。”是沈韶的声音。 似是没想到徐洛川知晓此事,他的声音中有些意外,却被掩藏地很好,只余劝阻。 书房里陡然静了片刻。 徐疆与白氏对视一眼,齐声问:“什么意思?” “没什么,”沈韶拦住徐洛川,轻描淡写道,“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才不是不值一提!”徐洛川按捺不住,吼道,“沈韶真的救过阿音的命!” 他甩开沈韶的手,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在爹娘震惊的目光中,将在灵州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门外的徐洛音静静地听着二哥说话,垂眸望向地上被拉得极长的影子。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瞒的了,她苦笑一声,等二哥说完,她敲了下门,轻声道:“是我。” 过了一会儿,书房中的亮光倾泻出来,绵延到她身后,将两人的影子合在一起。 她微微抬眸,怔了下,开门的人竟是沈韶。 他敛眉望着她,低低道:“进来吧。” 小心落座后,她环视一圈,爹爹和娘亲还处在震惊之中,二哥喝着茶,神色放松。 沈韶坐在她的对面,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轻声开口:“爹爹,娘亲,二哥说的话都是真的。” 她打破了寂静,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她。 徐洛音看向白氏,歉然道:“娘亲,沈大人回京那日我骗了您,我确实在灵州见过沈韶。” 白氏没多说什么,轻轻颔首,面色却松缓了许久。 徐疆轻咳一声,缓缓开口:“行了,阿川和阿音出去吧,这里没你们的事。” 两人对视一眼,一同出去了。 不论结果如何,只要争取过,便不会遗憾。 再次回到小亭,徐洛音沉默片刻,低声问:“二哥,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他也没隐瞒,和盘托出:“在围场答谢沈韶那晚,我发现你看他的神情有些羞涩,所以灌醉了你,你就什么都和我说了。” 得知这个答案,徐洛音并不意外,她轻嗯一声,心头却浮起几丝疑惑,二哥为什么要帮她? 徐洛川苦笑道:“阿音,这是我欠你的。” 他说:“你被人掳走一事是我的责任,我发誓要对你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可是你什么都藏在心里,我便一直等着这个机会。” 顿了下,他坚定道:“你喜欢沈韶,我自然义不容辞,拼了命也要让你嫁给他。” 徐洛音垂眸,掩住眸中水光,喃喃道:“可是这是错的,我不该喜欢他……” “爱情两字,没有什么对与错,”他打断她的话,难得郑重道,“阿音,你一定要嫁给他,这不仅是你的机会,同样也是靖南侯府的机会。” 翻盘与否,全系于她一身。 徐洛音也在他一声又一声的安慰中找到前行的方向——嫁给沈韶,为靖南侯府翻案。 或许不能翻案,或许不会得到他的爱,或许会很难,可她心里有着信念。 万一呢? 万一靖南侯府可以翻案、万一沈韶也喜欢她、万一两家重修于好…… 做到这一切的前提是——嫁给沈韶。 嫁宿敌 第28节 抛去对他的爱慕,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沈韶也是一个极为优秀的人。 十七岁一举夺魁、二十二岁官居四品、深受皇帝器重,假日时日必定封侯拜相、位极人臣。 见她的神色渐渐坚定起来,徐洛川长舒一口气,像幼时那样揉了揉她的发顶,轻声道:“阿音,你别怕,沈韶会对你很好。” 接着他便讲起了沈韶一家,不管是真的还是杜撰的,只要是有关沈家的,他全都一股脑地讲给她听。 等他讲完,夜色如水,弯月高悬。 书房中早已点起了蜡烛,两人便静静地看着唯一的光源,等着他们出来。 终于,书房的门慢慢开了。 两人站起身,看向同样神色疲惫的三人,不知他们在书房中经历了何种博弈,结果又是如何。 徐洛音稳了稳心神,跟随二哥一同上前。 白氏抬眼,朝她莞尔一笑,轻声道:“阿音,我陪你回慕音院。” 徐洛音愣了下,正要说话,一侧的温润声线率先开口:“不知可否让我与徐姑娘说几句话。” 白氏蹙眉,徐疆抬手拦住她,点了点头。 徐洛音便一头雾水地跟着沈韶去了小亭中,微微回头,爹娘和二哥还站在原地,口中说着什么,隐约有几个字飘来,听不清。 她只好望向咫尺之遥的沈韶。 长谈许久,他眸中红血丝密布,脸上疲态尽显,可望向她的目光,依然是清朗温润的。 “我们的婚事宜早不宜迟,我与令尊商量了几个黄道吉日,你选一个。”接着他便报出了三个挨得极近的日期。 徐洛音愣愣地望着他,我们的婚事? 爹爹和娘亲真的同意让她嫁给沈韶了? 见她不语,沈韶也没多解释,又重复了一遍。 徐洛音脑海中有些乱,艰难地问:“你和我爹娘都商量了些什么?” 他笑笑,理所当然道:“自然是我们的婚事。” 可是他们在书房待了那么久,徐洛音咬了咬唇,但也知道在沈韶这里问不出什么了,只好胡乱挑了个日子。 他用心记下,温声道:“婚宴准备得仓促,你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告诉我。” 徐洛音攥紧了指尖,忍了忍,还是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本可以置身事外的,不必蹚这趟浑水。 徐家倒了,对沈家来说,不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吗? 她不信沈韶作为沈家嫡长子不了解曾经徐沈两家发生过什么事,他知道,可他依然决定卷入这场风暴之中。 难道是因为喜欢她吗? 想到这个可能,她眼睫微颤,抬眸,望进他眼底。 沈韶笑着回望她,声音很轻:“你我都知道,靖南侯府并没有贪墨。” 徐洛音轻嗯一声,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翳,掩住眸中的情绪,她福身道:“多谢你,沈大人。” 他是正直的人,不管徐沈两家有何恩怨,让整个靖南侯府为莫须有的罪名丧命,他不会坐视不管。 她早该想到的,心里又在隐秘地期待些什么呢? “还有,”他顿了下,再次开口,“我知道这两日,你爹娘在为你寻夫婿,只是结果不尽如人意,我……” 徐洛音的心颤了下,然后呢,他怎么不继续说了? 只余风声。 过了很久,他终于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我只知道,我一定要来。” 她猛地抬头,发丝扬起又落下,拂过她娇嫩的脸颊,一阵痒意,也带来几分馨香,落到他的鼻腔。 他轻咳一声,不自在地抬手蹭了下鼻尖,月色撒在他的周身,五官轮廓清朗,漾着粼粼波光。 余光瞥见有人上前,徐洛音艰难地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望向来人,是娘亲。 “阿音,回去吧。”白氏扯起几丝笑意。 她点点头,又看了眼沈韶,却没再说什么,径直离开。 母女两人一路沉默着来到慕音院。 到了闺房,徐洛音斟了两盏茶,安静地听母亲说话。 “我与你父亲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让你与沈韶成亲,”白氏叹道,“阿音,你可愿意?” 她点点头。 见她毫不犹豫,白氏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轻声道:“阿音,你是不是喜欢他?” 徐洛音攥着茶盏的手紧了紧,轻轻颔首,她将在灵州发生的一切毫无保留地讲了出来,包括她与沈韶同住屋檐下、她为何会喜欢上他。 白氏接受良好,毕竟她心中有数,更何况自己的女儿马上就要嫁给他了,抛去那些恩怨,能有两分情意其实并不是什么坏事。 比两看相厌好得多。 顿了顿,她问:“那沈韶对你……” “他的心思,我猜不透。”徐洛音垂眸,“娘亲,嫁给他之后,我不会掺杂任何感情,我会一心一意地寻找证据,争取早日翻案,让我们一家团聚。” 最后那句话,她说的有些哽咽,眼眶微红。 白氏握住她的手,轻声道:“阿音,你不必如此,爹爹娘亲只想让你快乐,给自己这么多压力做什么?” 今日对她说的那番嫁人的话,有九成都是为了安慰她说出来的,毕竟夫妻俩并没有将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只是希望她能像以前那样生活。 如今她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虽是徐家的仇人,但已是最好的归宿了。 白氏满是怜惜地抚了抚她的脸,又正色道:“阿音,没有确定沈韶对你的心意前,不要告诉他你喜欢他。” 徐洛音眨了下眼,不太明白。 “娘亲不愿你吃感情上的苦。”白氏没有多解释,“若是有朝一日靖南侯府平反,他依然没有主动说喜欢你,你便与他和离,今日徐家欠他的,日后也是徐家来还。” 徐洛音点点头,忍不住扑到母亲怀里,泪水涟涟,她喃喃道:“娘亲,我好害怕,我好怕……” 一想到明日便会与爹爹娘亲和兄长们分开,她的心便刀割似的疼,可她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去。 白氏轻拍她的脊背,深深地叹了口气。 将哭的难以自抑的女儿哄睡,白氏亲自点上安神香,又吩咐在一旁侍候的绿袖和红裳几句,这才坐在床榻边目光柔和地看了徐洛音很久。 忽然听到门外有些响动,白氏回神,起身离开。 徐疆站在月色下,手中拿着一张叠的四四方方的宣纸。 她的目光在宣纸上顿了下,柔声问:“侯爷怎么过来了?阿音刚睡,若是有话,明日再说吧。” 徐疆摇摇头,望着她道:“我在等你。” 两人便一同往宜湘院走去,月色下,两道身影挨在一起,步调一致,不疾不徐,从容面对明日。 徐疆率先打破平静:“方才我已遣散了府中的下人,有一部分人执意跟随,极为忠心,我便将他们分为两队,一队去查咱们家的事,一队暗中护着阿音。” “侯爷做得对,”白氏点点头,“人人都有各自的难处,不必强求忠心。” “盈儿,你的难处呢?” 盈儿是白氏的闺名。 她愣了愣才和婉道:“我没有难处,我只盼着与你白头。” 徐疆苦笑一声:“可是如今……” “如今也很好,”白氏握住他的手,缓缓道,“只要有夫君在,盈儿便欢喜。” 他们成亲二十余载,激情早已褪去,鲜少会说这样的话,习惯于将爱意留在心底。 听到她含情脉脉的话语,徐疆的眼眶热了热,握着宣纸的手下意识往身后藏了藏,有些难堪。 可下一瞬,他却强迫自己拿出来,将宣纸摊在她面前。 借着月光,白氏的目光平静地掠过三个字——和离书。 “盈儿,”他再次唤道,“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你养尊处优一辈子,我不忍心让你与我受苦。” 她思索了片刻,终于接下和离书。 徐疆松了口气。 下一瞬,“刺啦”声响在耳边,那张和离书分成两半,“和”字完好无损,“离”字被撕得粉碎,凑不成一个字。 白氏平静道:“养尊处优一辈子是你给我的,如今舍去,我也不留恋。” 她嫁的是征战沙场的将军,耳濡目染之下,言语中自然有几分铿锵,掷地有声。 她笑道:“夫君,我也是可以与你同甘共苦的人。” 徐疆看了她一会儿,忍不住将她拥入怀中,话语坚定:“不管身在何方,我定会护你周全。” 两人含泪相视一笑,像年少时那般踏着月色牵着手,从容地走向宜湘院。 与此同时,沈韶披星戴月而归。 进了丞相府的大门,喧嚣的风声被阻隔在外,他整了整衣裳,朝着书房走去。 没想到还没走出几步,他便见到了父亲沈端敬,顿了下,他恭敬行礼。 沈端敬淡淡道:“今日去了哪里。” 明明是疑问句,他却说得平静,分明是已经知晓。 是以沈韶并没有隐瞒,温声答:“靖南侯府。” 停了停,他又补充:“我去提亲,徐家人答应了。” “你也知道他们是徐家人!”沈端敬暴喝一声,“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徐家与沈家的纷争你不是不清楚!” 藏在树上的鸟雀惊起,四散而飞,下人也躲得远远的,又按捺不住探头望过来。 “父亲,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沈韶依然平静,“咱们去书房吧。” 被突如其来的冷风一吹,沈端敬冷静了一会儿,径直往书房走去,步伐急促有力,似乎将对沈韶的怒火全都发泄在脚下。 嫁宿敌 第29节 沈韶步伐平缓,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垂眸进了昏暗的书房,他环视一圈,没唤下人,亲自去点蜡烛。 走了许久,沈端敬的气消了一些,忍耐着怒气道:“若是不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往后半月你就跪在此处思过吧!” 沈韶没说话,依然忙着手中的事,直到书房中变得一片亮堂,这才轻舒一口气,坐在父亲对面。 书房亮了,两人的神情便一览无余。 沈端敬脸上通红一片,目光也发狠,望向他的目光带着不解与谴责,手紧握成拳,微微颤着,不知是在强忍怒气还是在强忍着不将巴掌扇在沈韶脸上。 反观沈韶,面色平静地与父亲对视,甚至还劝解道:“气大伤身,父亲消消气。” 说着他斟了一杯茶推到沈端敬面前。 沈端敬看也不看,拂袖将茶盏掷到地上,茶盏骨碌碌滚了好几圈才停下,茶水撒了一地,茶香浅浅地飘上来,满室的香。 “今日,你必须要给我一个解释!”沈端敬深吸一口气。 沈韶望着怒意滔天的父亲,心中平静。 父亲暴躁易怒,有时甚至不听他解释,巴掌便挥了上来,等他长大,父亲似乎也沉淀下来,许久没动过手了。 从小到大,这种场合他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 是以他不疾不徐道:“父亲,我知道您也相信靖南侯府不会做出贪墨一事。” “那又如何?”沈端敬绷着脸道,“若是皇上信了,我自然也是信的,沈家从不会与皇上对着干!” “这是愚忠,”他缓声开口,“父亲,您能做到,可我做不到。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靖南侯府,我必须要救。” 沈端敬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声音拔高:“你说什么?!” 他一字一顿地重复:“靖南侯府,我必须要救。” “第一句!” 沈韶顿了下,还是说了出来:“愚忠。” 话音刚落,掌风袭来。 咫尺之遥,沈韶握住他的手腕,苍老粗糙的指腹擦过脸颊,没有丝毫痛意。 “我已经长大了,”他微微皱眉,“父亲,我会反抗。” “好啊,好啊!”沈端敬收回手,冷笑道,“今日反抗我,明日便会反抗皇上,沈家满门都会为你的反抗陪葬!” 沈韶无奈地捏了捏眉心,父亲在朝堂上可以舌战群儒,将朝臣骂的狗血喷头还有理有据,怎么与他说话,总会扯到不相干的地方。 他尽量心平气和道:“父亲,您仔细想想,皇上今日可以相信旁人的一面之词让靖南侯府死无葬身之地,明日依然可以用同样的缘由扳倒沈家。” 他沉声道:“这不仅仅是在救徐家,也是在救沈家。” 沈端敬不说话了。 片刻后,他终于道:“救徐家的办法有千万种,你为何非要选择娶徐家女这条路?” 沈韶沉默了很久才开口:“我心慕徐姑娘。” 声音虽轻,却极为铿锵。 沈端敬一时被震住了,难以置信地打量着自己的儿子。 从他会说话开始,这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说出“心慕”二字,着实有些稀罕。 沈端敬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随即便问:“前段时日,麟儿说你有喜欢的姑娘,你为何要反驳?” “自然是为她好。”顿了顿,他补充道,“可是现在不同,只有她待在我身边,我才能放心。” 沈韶直视着父亲,目光坚定:“父亲,我心意已决。” 沈端敬皱眉,又劝了一句:“你该娶得是高门贵女,可她是罪臣之女,对你的仕途毫无助益。” 沈韶毫不相让:“我记得曾祖父那一辈时,沈家与徐家曾商量着要联姻,如今将姻缘续上,很好。” 那时候徐沈两家交好,虽没到世代相交的地步,但也快了,两家来往频繁,便商量着结亲,只是后来出了一桩大事,再无可能。 沈端敬摆摆手:“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何必再提。” 沈韶步步紧逼:“徐沈两家的恩怨又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父亲为何每日都提?” “这不一样!” 沈韶也加重了语气,声音清寒:“父亲,当年的事情,到底谁的错处更大,你我心里都有数,这是我们欠徐家的。” 沈端敬陡然安静下来。 书房落针可闻,连烛火也不敢再动,静静地燃烧。 许久之后,沈端敬沙哑着嗓子开口:“行了,我同意你娶她。” 沈韶缓缓松了口气,立刻说道:“我知道您不喜徐家的人,所以成亲之后我会与她住在仙客巷……” “既然做了我沈家的媳妇,哪有住在外面的道理,”沈端敬打断他,命令道,“你也搬到府上住。” 沈韶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两人又沉默下来。 见没什么可说的了,沈韶站起身准备离开,刚走到门边,身后传来一句“等等”。 他困惑地回头,问:“父亲还有事?” 沈端敬沉默片刻,终于问道:“哪日成亲?” 沈韶怔了下,连忙回答:“下月初三。” 他走出书房,径直回到自己的院子,站在廊下望着天边明月出神,脑海中空茫一片。 一天中他最喜欢的时刻就是此刻,什么都不必去想,只要沐浴月光便好,只要享受片刻的宁静便好。 看了一会儿,他终于回房,和衣而卧。 待天色熹微,他便准时睁开眼睛,去了靖南侯府。 徐疆和白氏早已等着了,见到他来,轻轻松了口气。 “阿音还没醒,”白氏扯起一丝笑意,轻声道,“劳烦你了。” 她不愿让女儿看见抄家的情形,是以昨晚特意点了安神香,不到傍晚大概是醒不了的。 事不宜迟,三人一同前往慕音院。 进了院子,沈韶步伐稍缓,这毕竟是姑娘家的闺房,但是眼见着时间没剩多少了,他顿了下,深深地吸了口气,还是踏了进来。 他没多看,垂着眼站在外间,却总是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幽香,不知是什么香气。 蓦地,他想起那日落雨,麟儿说点心上有姑娘家的气息,他原本没放在心上,如今看来…… 珠帘晃动,他回神望过去,徐疆怀中抱着安睡的徐洛音,朝他走来。 他下意识接过来,一手揽着她的肩,一手穿过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起,幽香更甚,手中柔软的触感清晰。 “我便将阿音交予你了。”徐疆眸中泪光闪动,“日后你若是有了喜欢的姑娘,便与她和离,阿音绝不会纠缠你。” 沈韶郑重颔首,正要出门,白氏忽然上前,哽咽着为徐洛音披上披风,仔细掖好。 目光柔柔地瞧了她半晌,白氏后退一步,福身一礼:“若我们徐家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尽管来找我,不要为难阿音,她才十六岁……” 她泣不成声,借着徐疆的手臂勉强站稳,她一直怀疑这是沈家对徐家的报复,可她别无选择,只能信沈韶。 信沈韶是个正人君子。 沈韶的嘴唇翕动了下,还未开口,徐疆的声音插了进来,眼含热泪道:“快走!” 隐约中,已有骚乱的动静传来。 他不再迟疑,抱着徐洛音步伐矫健地绕到侧门,身后传来白氏声嘶力竭的呼喊,他也没有一分迟疑。 徐洛音很轻,没什么分量,但他抱得极为小心,侧身躲过一旁老树伸来的枝桠,在侍卫即将包围靖南侯府的时候闪身出来。 将她抱到马车上放下,他掀开帘子看了一眼被围成铁桶的靖南侯府,目光微沉,许久才道:“走吧。” 马车声辘辘,隔绝一切喧嚣,天地间只余这方寸之地。 他微微垂眼,望向依然熟睡着的徐洛音。 不知是不是马车太快,她的眉轻轻蹙起,头随着马车的前行时不时摇晃,睡了一晚的发髻早已松散,青丝逶迤垂散下来,像是不太舒服。 他便吩咐车夫慢一些。 可她的眉却蹙的更厉害,眉眼间似是笼着雾霭轻愁,红唇一开一合,呢喃着什么,像是梦呓。 沈韶犹豫片刻,还是俯身凑近她。 只是还没等他听清,湿热的呼吸便撒在他的耳畔,一阵酥麻灼热,他怔了下,立刻起身,正襟危坐。 “娘、亲……爹爹……” “别丢下阿音……” 一行清泪划过她的眼角,落入云鬓。 就算睡着,思绪也会在梦境里挣扎,痛苦万倍,沈韶叹了一声,目光不自觉地变得柔和,他温声道:“没有人丢下你。” 似是得到安抚,她没再梦呓,继续沉沉地昏睡过去。 安静了一会儿,马车一阵颠簸。 沈韶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身子,见她好好的,这才松了口气,淡声道:“再慢一些。” 车夫忍不住叫苦:“大人,这段路本就崎岖不平,再慢也颠簸。” 沈韶默了默,没应声。 他看了眼徐洛音身上的披风,小心地拿起,铺在他腿上,然后让她靠在他的臂弯里,终于安稳了一些。 整理披风的时候,他的目光不由得移向怀中的少女。 她的眉平和下来,未上妆的脸庞清雅温婉,和以往的模样没什么不同,可是细看,她睫毛微颤,挂着细碎的泪珠,眼尾微红,又有些惹人怜爱。 从未这么近距离地打量过她,沈韶微微失神。 马车停下,他回神,望着自己快要碰到她睫毛的手沉默了一会儿,用披风盖住她脸,抱她下了马车。 馥郁的桂花香气瞬间袭来,他看了眼一旁矗立着的“仙客巷”碑碣,径直往自己的宅院走去。 一路平稳地将她抱到床榻上,见她睡得极为安恬,沈韶叮嘱了红裳与绿袖几句便出门了,大理寺与丞相府都有许多事要做,他不能久留。 嫁宿敌 第30节 和煦日光逐渐转为日暮西沉,徐洛音终于幽幽转醒。 侍候在一旁的红裳与绿袖连忙上前,笑道:“姑娘,您终于醒了!” 看见她们,徐洛音懵懵地嗯了一声,想起睡前的事,又见屋中昏暗,她抓住绿袖的手,惊喜道:“靖南侯府保住了?” 迎着她期待的目光,绿袖沉默着抽回手,嗫嚅道:“姑娘饿了吧,我去让人准备膳食。” 说着她便快步走开,侧身时眸中隐约有泪光闪动。 徐洛音怔了下,意识到什么,她打量四周,发觉这里并不是她的闺房,心猛地一沉,她看向红裳。 红裳握住她的手,轻声细语道:“姑娘,咱们现在在仙客巷,沈大人的府邸。” 白氏昨晚便让她和绿袖过来了,熟悉府中事务,照顾姑娘才能更加方便。 “现在是什么时辰?”徐洛音喃喃道,“我爹娘呢?难道我连爹爹娘亲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越说越激动,她直接掀开被子,还没下地,便被红裳死死地按住。 “姑娘,夫人让您好好地活着,”一向沉稳的红裳流泪满面,“您不能冲动,好好地待在这里……” 接连的热泪灌进她的衣裳中,滚烫灼热,很快又与她的肌肤热度融合在一起,可她却不能感受到丝毫温暖。 整颗心像是被人硬生生扯下一块,破碎着、疼痛着,寻不到方向。 徐洛音埋在红裳怀中失声痛哭。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 不知哭了多久,一只手落在她的肩上,带着温热的温度,微微用力,迫使她抬头。 视线朦胧了一会儿,终于变得清晰,她看见一袭青色常服的沈韶站在她面前。 他的薄唇一张一合,徐洛音耳边嗡嗡,一个字也没听清。 沈韶的目光在她红肿黯淡的眼睛上停了停,又重复了一遍:“你一整日没用膳,先吃些东西吧,就在外间,我带你过去。” 他看了眼红裳,让她出去。 这次徐洛音终于听清了,喃喃道:“一整日?我怎么可能睡一整日?” 沈韶却没告诉她,让她先去用膳。 徐洛音抿了下唇,没动。 “吃一口饭回答你一个问题,”他叹了口气,“这样可以吗?” 哭了许久,她的思考能力变得迟钝,想了许久才游魂似的飘过去。 沈韶给她盛了一碗红枣粥,盯着她慢慢喝完。 徐洛音食不知味,满口的甜也发苦,她忍了忍,没吐出来,喝的一干二净。 不等她问,沈韶便讲了今日发生的事情,又道:“你的家人现在被关押在大理寺,待皇上审讯之后,再过不久便会被流放到壑州。” 怕她不知道壑州是什么地方,他又解释了几句。 壑州恰如其名,山势陡峭,满是沟壑,又地处偏远,轻易出不来,稍有不慎便会失足,摔得粉身碎骨。 不过这已经算是一个不错的地方了,起码冬天不会太冷。 徐洛音抿了下唇,默默点头。 见她的情绪平复了一些,不像方才那样声嘶力竭,沈韶继续道:“你放心,他们在大理寺不会受苦,流放途中我也会暗中派侍卫跟着,保护他们的安危。” 他的话像一颗定心丸,徐洛音相信他能做到,于是站起身,朝沈韶行了大礼。 灯火葳蕤,少女脸庞柔婉沉静,遭此劫难,举止依然是妥帖的。 沈韶在心底叹息,将她扶起来,又道:“这几日你就住在这里,有我在,总会护你周全的。等……成亲那日,再搬到丞相府。” 成亲。 恍然听到这个词,徐洛音的心不由得动了下,眼睫颤颤,轻轻嗯了一声,没敢抬头看他。 沈韶也稍稍有些不自在,将落在她衣袖上的手收回。 他轻咳一声,正色道:“成亲之后,我会找机会让你见见你的家人。我知道只有亲眼看见他们,你才会安心。” 徐洛音瞬间湿了眼眶。 与靖南侯府交好的世家众多,如今树倒猢狲散,旁人生怕惹祸上身,避之不及,唯有世代仇敌的沈家帮了他们一把,多么讽刺。 她不想再想下去,垂眸道:“多谢你,沈大人。” 浓密的睫毛上又挂上了细碎的泪珠,像熠熠发光的星辰。 沈韶沉默地望着,不知该怎么安慰,只好从袖中掏出巾帕递给她。 鸢尾花安静地躺在那里,她的目光微顿,瞧见他的手紧了下,似乎是想收回去,眨眼之间又往前递了递。 快的像是她的幻觉。 徐洛音抿唇接过来,轻轻擦拭了下眼角,帕子上沾染着浅淡的香气,与沈韶身上的茶香如出一辙。 她觉得安心。 “你继续用膳吧,”他温声道,“我得回去了。” 徐洛音顿了下,轻轻颔首。 想起什么,她连忙说道:“其实,我可以住在我二哥家。” 这是属于沈韶的宅子,他们还没成亲,同住屋檐下并不合适。 沈韶没在意,缓声道:“大理寺很忙,我还要兼顾成亲事宜,很少回来,你安心住着吧。” 停了停,他又道:“这几日最好别出去。” 是怕她听到一些关于靖南侯府的传闻吧,徐洛音眸光微黯,轻轻颔首。 颀长身影逐渐远去,她回眸望向饭菜,却没什么胃口。 突遭横祸,虽然早有准备,但她毕竟只有十六岁,自幼被娇养着长大,没经过什么风浪,就算沈韶的安慰带来片刻的安心,可他走后,只剩害怕与茫然。 环顾四周,这里也是她不熟悉的地方,心中更为无措。 思索片刻,她让红裳提了灯笼,两人一同出了门,往徐洛川的宅院走去。 正门并未上锁,轻轻一推便开了。 她顿了下,却还抱着微渺的希望,试探地喊了一声闲韵姐姐。 红裳茫然地望着她,问:“姑娘,您在叫谁?这里又是谁的家?” 徐洛音没回答,又喊了一声,依然没有回应。 她轻轻叹息,熟门熟路地去了厢房,环视一圈,这里依然整洁,花香淡淡,像是主人只是出了趟远门,很快便会回来了。 可是桌上的花已经枯萎——谢闲韵真的离开了。 徐洛音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低声道:“走吧,回去好好睡一觉。” 睡一觉,便什么都不想了。 接连几日,沈韶果然没再出现。 徐洛音便安安静静地过着日子,闲来无事便做女红,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只是时而还会想起靖南侯府,笑容又淡了下去。 每到这个时候,红裳和绿袖便会变着法子哄她开怀。 为了让她们放心,徐洛音便将此事压在心底,不再提及。 沈韶有时会过来坐坐,边喝茶边与她说一些成亲的事,喝完了茶,事情也说完了,他便也离开了。 靖南侯府出事像是没有发生过,人人都讳莫如深,照顾着她的情绪。 白天她可以佯装开怀,偶尔还能和绿袖她们俩说几句玩笑话,可到了晚上,她总会默默流泪。 娘亲是女子,大理寺如此阴暗潮湿,真的不会落下病根吗? 爹爹虽然身子强健,可他一身傲骨,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还有二哥,富贵闲人的愿望怕是实现不了了。 还有她的小侄儿,才丁点大,如何受得了千里流徙之苦? 长夜漫漫,她总是翻来覆去地想象着他们会遭受的磨难。 好不容易睡着,梦里也全是家人戴着镣铐的模样,唤着她的名字,求她救救他们。 可她在梦中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人拖下去。 她喊他们的名字,声声泣血,回应她的却只有沉默。 每次在晨光熹微中醒来,软枕湿的透彻,她便挪到干净的地方,等软枕变得干爽才会起床。 这种情况持续了许多天,直到开始布置此处的宅院,红灯高挂,红绸飞扬,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婚期近了,冲散许多忧愁。 恍然之间,徐洛音觉得自己真的在闺中待嫁,马上便要嫁给自己喜欢的男子,心中到底多了几分欢喜,梦魇终于少了许多。 转眼便到了成亲当日。 婚事虽然仓促了些,但是该准备的一应俱全,全福人早早便来了,众人一番忙活,为徐洛音梳妆。 嫁衣是早就绣好的,提前三日便挂在一旁熏香,熨的极为平整,待梳妆之后,红裳和绿袖为她穿上。 少女云鬓高髻,妆容温婉,嫁衣华美,屋里的人都发出浅浅的惊呼,很快便又被外面的鞭炮声响盖住。 徐洛音坐在床榻上任人打量,这些夫人她大多都认得,但是依然有些不自在,拢在袖中的手绞在一起,好在全福人很快便为她盖上了盖头。 满目的红,身旁的人影影绰绰,看不清,她猛然想起被人掳走时的那辆马车,压抑地几乎要透不过气,更加紧张,攥着绿袖的手不敢放开。 绿袖只当她是害羞,附耳笑道:“沈大人一会儿便过来了。” 沈大人,沈韶。 她激烈的心跳这才平稳了一些,对她来说,沈韶便是她的倚仗,纵然前方千难万难,他也会扭转乾坤。 “新郎官来咯!” 刚放下的心再次提起,徐洛音透过红盖头,望向屋门的方向,浅浅的光亮投射进来,一个人影朝她走来。 瞬间便安心了。 嫁宿敌 第31节 接下来的事她都有些晕晕乎乎,直到坐到喜轿中,更为热闹的吹吹打打让她迫不得已回神。 不知过了多久,喜轿停下,她被人搀了下来,低语了一句“别紧张”。 是沈韶的声音,她抿了下唇,轻轻嗯了一声。 两人分别抓着红绸的两端来到正堂。 一拜天地,谢天赐良缘。 二拜高堂,祝父母平安。 夫妻对拜,愿白头偕老。 徐洛音在心中默默地念着,很快又被众人簇拥着来到一处院落。 热闹声响散去,新房中便只剩下她了,徐洛音缓了好一会儿才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真的嫁给了沈韶,嫁给了她喜欢一年的男子。 “姑娘,要不要吃些东西?”红裳小声问。 徐洛音轻轻摇头,盖头也跟着荡漾,她抿了下唇,想,这盖头总得让沈韶来揭。 只是不知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今日忙了一整日,此刻才有工夫真正喘口气,她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头歪倒一旁昏昏欲睡。 闭着眼睛昏睡,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听到些许响动,连忙正襟危坐。 “你们先出去吧。” “是。” 听到沈韶的声音,徐洛音的心立刻便揪紧了,她抿了下唇,忐忑地透过盖头望向缓步而来的身影。 较之以往,他的步伐似乎有些不稳,每走几步便会偏移几寸,想必是喝了酒的缘故。 走到她近前,果然有酒味。 往常若是高兴了,徐洛音也会喝一些果酒,甜丝丝的,并不醉人,但是自从被二哥灌醉之后,她知晓喝酒误事,发誓滴酒不沾。 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不知道沈韶喝了多少,她有些担忧。 正想着要不要主动开口,他便轻声问:“怎么没揭盖头?” 淡淡的酒香袭来,徐洛音有些脸热,故作镇定地小声说:“我不能揭。” 只是双手绞在一起,怎么看怎么紧张。 不知是不是他看见了她的小动作,徐洛音似乎听到一声轻笑,还没她仔细去分辨是不是她听错了,面前的红便褪去了。 她懵懂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面前的人确实是笑着的,朗目疏眉,唇角微扬,不知是醉酒的缘故还是喜袍的缘故,他的双颊染上淡淡的红晕,当得上一句丰神如玉。 徐洛音只能呆呆地望着他,说不出话。 沈韶也望着她。 他一直知道她是美的,就算是当初在灵州逃命的时候,她也美的像一幅流动的山水画,恰如江南烟雨的清润连绵,但是没想到她穿上凤冠霞帔会美的如此…… 十余年的书白念了,他竟一时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形容此时的徐洛音。 平日里,她多穿白、浅蓝、鹅黄等淡雅温婉的颜色,与她的气质相符,浑然天成。 可此刻她头戴凤冠,身着大红嫁衣,唯有“绝艳”二字可以比拟。 少女眉目如画,此刻含羞带怯,与以往见过的徐洛音都不一样。 他原本准备好的话卡了壳,只能沉默地望着她。 徐洛音自然知道他在打量他,可她却手足无措,大脑似乎有些迟钝,只能用沉默回应他的沉默。 烛火葳蕤,暗香浮动,两人良久无言。 最后徐洛音有些忍不住了,她紧张地攥着袖中的指尖,尽量克制着声音中的颤意,道:“沈大……” 他回神,脸上闪过几丝笑意,有些揶揄地望着她。 徐洛音顿时意识到他们是夫妻。 夫妻,自然是不能用这么疏离客套的称呼的,于是她微微抬眸,试探地喊道:“夫君?” 不等沈韶有什么反应,她的脸先红了,有些慌乱无措地站起身,嗫嚅道:“你、你要不要去沐浴?” 他笑着说好。 喝醉之后,他似乎格外爱笑,或许也有笑她太紧张的缘故。 徐洛音无从分辨,只知道自己现在确实六神无主,听到他应了声,她便抬起手,颤颤指尖落到他腰间的玉带上。 一双柔荑瞬间被一只温热的大掌完完全全地包裹住,头顶传来一句意味不明的声音:“你做什么?” “服侍你呀。”她微微抬眸,迷茫地朝他眨了两下眼,现在她是他的妻子,这不是她的分内之事吗? 他又笑:“你会吗?” 醉酒之后的沈韶明明话更少,可是字字句句都让她无力招架。 根本没人教过她这些,她只能诚实地摇头,小声说了句“不会”。 话音刚落,他握住她的手腕往前一带,她的脸便抵上他的胸膛。 他俯下身,耳边尽是他湿热的呼吸,混着酒香,吹拂着她散落在耳边的青丝,痒极了。 “我教你。” 作者有话说: 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相处啦~ 感谢宝贝们滴支持!留言发红包嗷!!!《枕畔美人》的收藏和“收藏此作者”也拜托大家点一点啦~ 感谢“周周”的地雷 感谢“41475812”灌溉营养液+5,“清影”灌溉营养液+1,“周周”灌溉营养液+2,“jessie”灌溉营养液 +2,“小鱼生生”灌溉营养液+1 第22章 、新婚 红烛摇曳, 风也缱绻。 徐洛音垂眸望着自己落在沈韶腰间的手,玉带冰凉,他圈着的手腕却火热。 她头皮发麻, 下意识想退缩。 手指微蜷,指尖刮在玉带上有轻微的泠泠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她不敢再动了, 只能更加紧密地贴着他的胸膛,不敢让他发现她如今正满面红晕,心跳声震耳欲聋。 这是她喜欢了许久的人呀,面对沈韶, 她永远做不到无动于衷。 思绪纷扰间, 她闻见属于他的香, 淡淡的, 带着清新的果香和茶的醇厚甘香之味,萦绕在她鼻尖, 甚是好闻。 她屏住呼吸,终于忍住了想要深吸一口气的冲动。 “手放在这里。” 他带着她的手慢慢移动,停在一个不太明显的凸起上,轻轻按了一下, 暗扣应声而开。 徐洛音胡乱地点了下头, 表示懂了。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按在了哪里,只知道“啪嗒”一声时, 她心里的弦也跟着断了, 像个提线木偶,由他指挥才能做出相应的动作。 “站在我身后。” 不必再面对他, 徐洛音下意识松了口气, 绕到他身后, 望着他的宽肩。 忽地想起落雨那日,他湿了大半的肩头。 心间愈发暖了起来,徐洛音大着胆子将手放在他肩上,肩线硬朗,手感极好。 还没等她动作,他的身子瞬间紧绷起来。 徐洛音愣了下,以为他要拒绝,没想到他却没动,任由她将外裳脱下来。 将衣裳挂在一旁,她转过身,正要帮他脱第二件,没想到他却道:“不必了,我自己来。” 声音依然温润,只是有些许不自在,被他掩饰得很好。 徐洛音自然没听出来,她抿了下唇。 虽然喜欢他,但是她知道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他,在旁人面前,他总是保持着一副温润和煦的模样,举止妥帖。 可他又像是对什么都不上心,再美的风景也不能在他眼中停留很久。 方才是他让她帮他的,现在又说自己来,男人也善变。 徐洛音摸不准他的性子,便不敢再动,举起的手慢慢垂了下来,有些无措地捏着裙角。 他转身面向她,扫了眼窗牖处,低声解释道:“方才窗外有人,大概是我父亲派来的,所以我才让你帮我。” 徐洛音疑惑地望着他。 沈韶轻咳一声:“父亲向来关心我的婚事,我好不容易成亲,所以……你放心,人已经走了,以后也不会过来。” 徐洛音红着脸点头,一想到方才发生的事会被禀告给公婆,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见她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他反而笑了起来:“你不必紧张,像以前一样就很好。” 徐洛音微微颔首,明白他的意思。 成亲是假,救她是真,所以保持现状就行,不可越雷池半步,这些话不必说透。 只是他对她,到底是什么心思呢? 徐洛音不敢问,垂眸盯着鞋尖。 沈韶瞥了眼她头上沉甸甸的凤冠,问:“我帮你?” 徐洛音回神,连忙摇摇头,摘下凤冠时头发肯定是乱的,她不想让他看见,于是道:“你先去沐浴吧。” 他便没强求,径直走向盥室。 徐洛音坐在梳妆台前,望向铜镜中稍显陌生的容颜。 嫁宿敌 第32节 较之以往的清丽淡妆,成亲当日的妆容自然有些许变化,更偏向成熟的浓妆,不过确实是美的,她看了好一会儿才习惯,将头上的凤冠摘下来。 与此同时,盥室传出些许淅沥声响,徐洛音微微脸红,边慢慢梳着长至腰际的青丝边打量四周。 除去那些喜庆的布置,这应当是个极为雅致的屋子,由博古架隔断成外间和内间,上面摆放了许多小玩意儿,墙上的字画多而不乱,大多出自名家之手,窗下有一张榻,几案上的云竹挺拔苍翠。 没等她再打量一番别的布置,盥室内水声渐停,徐洛音慌忙收回目光,怎么这么快! 铜镜中,一道身影由远及近而来,属于沈韶的气息慢慢萦绕在室内,让她无处可逃。 她下意识站起身,没敢看他现在是什么模样,匆匆往盥室走去。 沈韶愣了下,目光追随着那个红衣身影,她还穿着嫁衣就往盥室里跑,真是…… 他眸中浮现出点点笑意,唤来她的丫鬟去服侍她,自己坐在床榻边看书。 中途丫鬟过来拿衣裳,他也当作没看见,目光没有偏一寸。 是以绿袖回到盥室的时候,眉眼甚是放松,兴高采烈道:“姑娘,我拿来了!” 徐洛音已经在浴桶中泡了好一会儿,满身疲乏顿消,她慵懒道:“放在一旁吧。” “不得不说,沈公子真是个正人君子,”绿袖小声道,“我找小衣的时候尴尬极了,没想到他看都没看。” 徐洛音脸红了,也怪她没在沈韶沐浴的时候将衣裳找好,当时她紧张,难免不能思虑周全。 红裳拿起一支木簪,将她的头发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提醒道:“绿袖,不能再喊姑娘了。” “我忘了我忘了!”绿袖拍拍头,默念了好几遍少夫人。 听着这个称呼,徐洛音趴在浴桶边沿出神,几缕不听话的青丝滑落到水中,飘飘摇摇地荡着。 黑与白的极致对比,将她的肌肤映衬得如白瓷一般,柔婉细腻。 红裳和绿袖对视一眼,眸中都带着羡慕,姑娘不仅身段好,肤色也极白,这样的贵女,就是应当娇养着的,不能受一丝苦。 可是想起靖南侯府的遭遇,她们眼中又是一黯。 红裳稳了稳心神,轻声问:“少夫人,您与沈公子并无半分情意,若是侯府能翻案,您应当会和离的。今晚洞房花烛夜,您打算怎么办?” 徐洛音微微诧异,母亲没有将她喜欢沈韶的事情告诉她们吗? 思量了一会儿,她也没提及,准备等她们看出来之后再说。 “今晚不会发生什么,”她压低声音,“沈公子不会碰、碰我的。” 难得磕巴了一下,徐洛音撩起水,浇灭脸上燃起的火。 “对了,日后在沈府要谨言慎行,”徐洛音叮嘱道,“低调行事就好。” 这番话夫人早已对她们说过,两人齐齐应是。 沐浴之后,徐洛音缓缓站起身,尽量不发出一丝声音,可水珠从她身上滚落到浴桶中,连绵的滴答声惹人。 她有些懊恼,一边觉得是自己太过大惊小怪,一边又怕一墙之隔的沈韶听到,心里矛盾极了。 抿了抿唇,她在两人的服侍下穿好衣裳,等脸上的红晕褪去一些,终于出去了。 室内再次只剩了他们两人,徐洛音缓步上前,望着那个闲适而坐的身影,声音轻颤:“夫君,就寝吧。” 虽然知晓沈韶是正人君子,不会做什么,但是她还是有些紧张。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沈韶无奈一笑,他合上书,抬眼朝她看过来。 面前的少女身着素白里衣,浑身无一缀饰,唯有发间簪了一支朴实无华的木簪,清雅精致面容却已足够晃眼动人。 那双水色浮动的眸中有他的倒影,沈韶轻咳一声,微微颔首。 他站起身,示意她躺在里侧。 徐洛音踌躇,还是上去了,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帐片刻顶的喜庆纹饰,有些放松。 今日累了一整日,躺在松软的被褥里,眼皮开始沉重,她只想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直到身旁的男子气息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徐洛音蓦地紧张起来,藏在被窝里的手攥的紧紧的,勉强控制住微颤的身躯。 沈韶偏头看她一眼:“我再去拿一床被子?” “不用了。”徐洛音轻轻吐出一口气,明日若是让下人看见他们分床睡,肯定会说闲话的。 她小声道:“我只是有些紧张,习惯就好。” 可她并没有完全坦诚,除了紧张,心跳也在加速。 这是她喜欢了许久的人,忽然同床共枕,难免会有些许悸动,她克制着自己的眼角余光,轻轻闭上眼睛。 可整副身心都在下意识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根据那些细微的声响,猜测着他的举动。 枕边一轻,他似乎扭过了头,没再看她。 被子往他那边滑动,他似乎在探身吹灯。 很快,亮堂的室内陷入昏暗。 徐洛音忍不住睁开眼睛,偏头看了眼龙凤花烛是否还亮着。 他第一时间察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疑惑地问:“有什么不妥?” 徐洛音轻轻摇头。 “是那对花烛太亮了?”沈韶只当她是客气,环顾四周,立刻道,“我去吹灭。” 说着他便要起身,徐洛音情急之下拽住他,着急道:“不要!” 她的指腹覆在他的手腕上,温热柔软的触感,带着丝丝甜香,沈韶怔了下,克制着自己的动作,尽量不动。 徐洛音没有察觉,难得有些执拗道:“能不能不吹那对花烛?” 怕黑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她听闻若是在新婚之夜点上的花烛燃到天明,夫妻二人便会长长久久。 她何尝不想与沈韶长长久久,哪怕只是憧憬,今晚的梦她也不想醒。 虽然光线昏暗,沈韶依然能看见她的杏眸里满是祈求,他望向她的泪痣,下意识颔首。 她便笑起来,真挚道:“谢谢你。” 话音落了,她这才发觉自己的手放在了哪里,连忙松开他的手腕,讪讪地看了他一眼。 他面色平静地躺下,只字未提,又叮嘱了一句睡吧,慢慢闭上眼睛。 徐洛音悄悄松了口气,也躺下了,许是累得狠了,瞬间坠入黑甜梦乡。 枕边人的呼吸声逐渐变得规律绵长,沈韶睁开眼睛,想起在灵州救了徐洛音后,下人告诉他,她的房中整晚都燃着蜡烛。 应当是怕黑吧,毕竟她经历过那样的黑暗,若是不点灯,肯定会害怕。 他望着那对龙凤花烛轻轻叹息一声,怎么就忘了呢? 牢牢地将此事记在心里,他这才闭上眼睛,缓缓进入梦乡。 翌日天色熹微之时,徐洛音幽幽转醒。 今日要去拜见公公婆婆,不能有丝毫差池,昨晚睡前她默念了数十遍什么时辰醒,幸好与她预想的差不多。 偏头看了眼犹在睡梦中的沈韶,她弯了弯唇,小心翼翼地坐起身掀开被子。 “醒这么早?” 微哑的语调响起,徐洛音的动作滞了下,回眸看他一眼,心中无端有些慌乱,她垂眸道:“今日要拜见公婆。” 还没梳洗便让他看见了她的模样,徐洛音有些别扭,不敢和他对视。 “太早了,再睡一会儿,”他眉宇微皱,“你放心,有我在,他们不会为难你。” 徐洛音迟疑:“可是女子梳妆打扮要耗费许久的工夫,我……” 话还没说完,一股力道将她拉到松软的被褥中,背上贴着一只火热的大掌,随即又从身下抽离。 属于他的热度还在,徐洛音身子微僵,半晌没敢动,眼皮却渐渐沉重起来。 再次醒来,微暖的阳光从窗牖处投射进来,将不远处的云竹浸染的发亮,岁月静好。 徐洛音却没什么欣赏的心思,慌忙坐起身,喊了两声红裳。 没想到先进来的竟是沈韶。 “我正准备叫你,”他笑道,“醒了?” 徐洛音点点头,咬唇道:“是不是有些晚了,我……” 她是新妇,身份又格外特殊,新婚第一日便赖床,根本不像话。 “不晚,”他打断她的话,“梳妆吧,我让你的丫鬟进来。” 见他言语笃定,徐洛音也不好再说什么,径直去盥室了。 梳妆的时候,沈韶一直在旁边看着。 绿袖负责上妆,红裳负责挽发,虽然有些无措,但是她们都有事做,很快便忽略了沈韶。 徐洛音却坐立难安,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铜镜中的沈韶,不明白他为何不出去,女子梳妆有什么好看的? 终于,两个丫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徐洛音松了口气,缓缓站起身。 今日她穿了一条正红色裙衫,绣的是合意纹,发髻也是同心髻,妆容也妥帖,整个人都让人眼前一亮,亦不失优雅,沈韶便赞道:“很好看。” 他第一次夸她好看。 徐洛音眼睫颤颤,抿唇压住快要控制不住的笑意,并肩与他走出韶光院。 今日阳光和煦,微风徐徐,天气极好,她沐浴在日光下,眼波流转,打量着四周的景。 绿树掩映中,隐约可见亭台楼阁与游廊水榭,她并没有太过关注,因为路边种着各色的兰花,将整条小路变成□□,瞧着清新又精致,香味也沁人心脾。 “这些花都是我继母种的,”沈韶开口,“她喜爱兰花,所以府上种的大多都是兰花。” 徐洛音微微颔首,早就听闻沈丞相的夫人文氏是个温柔似水的女人,将沈府打理的井井有条,与沈丞相琴瑟和鸣,和两个继子也相处甚佳。 虽是继室,但她在沈府极有威望。 想到这里,她不禁看了眼沈韶,轻轻叹息一声,他的生母已逝去多年了。 这个府上,似乎也没了她存在过的痕迹。 见她神色不对,沈韶以为她紧张过度,安慰道:“我父亲虽是个严肃古板的人,与你家也有些过节,但是他不会为难你,你放心。” 嫁宿敌 第33节 说到沈丞相,徐洛音想起那次让路,他还朝她点了下头,所以心里并没有多害怕。 沈韶又给她讲了讲沈府中的其他人:“我二弟沈谦在外为官,昨日回来了一趟,今日拂晓便走了,大概要等春节才能见他;三弟麟儿,我继母的儿子,你见过的,我不多说了。” 顿了下,他又道:“沈府中不止我们一房,还有二房庶出的叔父,前些年病逝了,如今只剩下二婶母和堂妹凝儿。” 他温声提醒:“我那位二婶母是个拎不清的,你不必过多理会,若是她做了什么让你不喜的事便告诉我,我来解决。” 徐洛音轻声应了声好。 许是离三思堂近了,遇见的下人越来越多,口中恭敬地喊着“大公子、少夫人”,等他们走远,隐隐传出几个模糊的“般配”“眷侣”之类的词句。 徐洛音抿了抿唇,心里有些许甜意蔓延。 她抬眸望向他,阳光下的沈韶俊美无俦,行走间衣袂翻飞,恍若谪仙,让人挪不开眼。 而她站在他的身侧,与他并肩走在一起,正大光明、坦坦荡荡。 又行了一段小路,穿过游廊便要到三思堂拜见公婆了,她的心跳不由得开始加快,步伐稍显迟疑。 “阿音。” 温和清朗的声线,拨动她的心弦。 她愣了下,惊异地顿住脚步,沈韶唤她什么? 他目光温和地望着她,朝她伸出手,语带蛊惑:“阿音,把手给我。”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真的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看,我本来都做好扑街的准备了呜呜呜,谢谢大家!下次更新还是零点,本章留评发红包~ 感谢地雷:咸鱼y1个,简直哦我觉得搞不定1个 感谢营养液:惊弓之鸟+10,向一+1,蒼桜拍子+10,惊弓之鸟+10,甜酒果的甜果+3,淅沥沥+1,快活的鱼儿+2,你来看此花时+10,小鱼生生+5,看书客+2,30251234+1,35335140+1 第23章 、拥抱 游廊中有不少婢女, 听到沈韶的话,全都探头看了过来。 沈韶站在石阶上,从容而立, 视线没有偏一寸。 被这样坚定的目光望着,徐洛音心中发紧,稀里糊涂地便将手放上去, 瞬息之间,他的指腹轻轻压在她的手背上,干爽温热,缠绕着她的手, 将她包裹。 她后知后觉地颤栗了一下, 垂眸看向交握的手。 他的指甲依然修剪的圆滑平整, 在阳光下一样泛着微微的光泽, 让她想起在云记那日的指尖相触。 唯一不同的是,当初是不经意的触碰, 今日却是他主动握住她的手。 徐洛音的心头泛起丝丝的甜,十指连心,甜意便顺着心脏传递到指尖。 她僵硬的五指终于动了起来,顺着早已汹涌的心意, 轻轻将柔软的指腹落在他的手背, 郑重又欢喜。 两人一同迈上台阶,游廊里的婢女压下心中的艳羡, 连忙各自做事去了。 整个丞相府, 哪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没有肖想过大公子,哪怕做个通房侍妾也是愿意的。 只是大公子向来不近女色, 也曾有稍有姿色的丫鬟妄图勾引, 不到一个时辰便被发卖了, 杀鸡儆猴,再也没人敢动歪心思,只敢远远地望着。 偶尔她们也会讨论未来的少夫人是何许人也,没想到向来光风霁月的大公子竟娶了一个罪臣之女。 她们私下打赌,赌大公子是否真心,大多都赌蓄意报复,毕竟徐沈两家有仇,很难不多想。 可是今日看来,似乎完全不是这样,牵手是大公子主动提及的呀! 徐洛音无暇顾及她们的想法,整副身心都放在交握的手上,步伐僵硬地往前走。 行至三思堂,右手已微微汗湿,她下意识缩了缩指尖,试图抽回,却被他握的更紧,一路来到正堂才放开。 见到坐在上首的人,徐洛音刚放下的心又提起,她盈盈一拜:“儿媳给公公婆婆请安。” “起来吧。” 一个严肃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压迫感。 徐洛音站起身,一旁有侍女端来两杯茶,她执起一杯,双手递给沈丞相,轻声道:“请公公用茶。” 这些规矩她早就学过,是以未出什么差错,沈丞相与文氏也没为难她,都喝了茶,也给了红封,算是认了她这个儿媳。 拜见二婶母张氏的时候,想起沈韶的叮嘱,她提起了心,没想到也算是顺利。徐洛音松了口气,对上一旁沈麟的视线,便朝他一笑。 沈麟眨眨眼,从椅子上跳下来,牵着她的手,欢喜地喊了声嫂嫂。 文氏掩唇笑道:“你这孩子,可真是迫不及待。” 一旁的张氏也笑:“哎呀,麟儿怎么叫的这么亲热,还牵着嫂嫂的手呢!和婶母说说,是不是以前就认识你这位嫂嫂啊?” 只是笑意不达眼底,说出的话也有几分诱哄的意味。 徐洛音抿了下唇,神情依然温婉,心里却有些紧张,他们之前确实是认识的,沈麟年纪小,万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她下意识去看沈韶。 没想到沈韶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丝毫不放在心上。 她的心也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嫂嫂长得像仙女一样,我喜欢她,当然要牵着她呀,”沈麟乖乖巧巧地开口,又困惑道,“婶母,难道你不喜欢我嫂嫂吗?” 张氏噎了下,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回答,只好干笑两声附和道:“喜欢、喜欢。” 心里却不以为意,眼睛在沈韶和徐洛音身上转着,越想越觉得有猫腻,这两人之间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她才不信什么沈韶喜欢徐洛音的鬼话。 正要再次出声,沈韶的声音插进来:“父亲,时候不早,该用膳了。” 沈端敬点点头,率先站起身,张氏讪讪地闭了嘴,几人依着次序落座。 一番危机轻松化解,徐洛音松了口气,偏头看了眼沈韶,没想到沈韶恰好也扭头看向她,猝不及防对视,都愣了下,又一同别开眼。 徐洛音红着脸垂眸,转了转方才文氏送她的白玉镯,水色极好,细腻通透,一看便知是难得的珍品。 文氏将他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柔柔出声:“看到你和韶儿琴瑟和鸣,我便放心了,往后我唤你阿音可好?” 她点点头,也对文氏生出几分好感。 文氏脸盘圆,生的慈眉善目,又极为白净,给人的感觉没有一丝凌厉,她喜欢和这样的人相处。 两人相谈甚欢,完全忽略了一旁的张氏,她也插不上话,只好僵着脸夹菜。 两个男人都不是多话的,便在一旁听着,也算是其乐融融。 文氏给徐洛音讲了讲沈府的事,她认真听着,没想到文氏说到一半又笑道:“瞧我这记性,过几日你是要与韶儿搬到仙客巷住的,我……” “不必了,”沈端敬打断她的话,“就在沈府住着吧。” 两人意见相左,徐洛音微微抿唇,看了眼沈韶,他朝她点点头,她便明白了,以后住在沈府。 文氏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又笑道:“老爷说的是,住在沈府更好,可咱们家离大理寺远了些,住在仙客巷岂不是更方便?” 张氏附和道:“是啊是啊,韶儿娶了个罪臣之女,万一连累我们沈家……哼!” 厅堂中的气氛忽然陷入凝滞,连埋头苦吃的沈麟都感受到了,迷茫地抬头眨了眨眼睛。 文氏连忙打圆场:“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闲话两句罢了。” 说着她看向徐洛音,柔声道:“阿音别介意,你婶母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心里还是疼你的。” 徐洛音抿了下唇,知道此时不能起冲突,乖乖应好。 可唇边的笑容到底还是凝住了。 厅堂中又重新热闹起来,徐洛音僵硬地执起筷子,忍不住去想,张氏说的不错,她会连累沈家,会连累沈韶,她不该嫁过来的。 下一瞬便听身旁的人沉声道:“婶母若是怕了,便搬出去住。况且,您说阿音是罪臣之女,可徐家的罪名是什么?皇上还未发话,婶母便替皇上做了决定不成?” 他语气淡淡,说出的话却极为强势,还搬出了皇帝,这一顶帽子扣下来,谁先被定罪还说不定呢。 而且他说的也不假,如今徐家只是被收押,贪墨一事尚在调查之中。 厅堂里寂静一瞬,张氏白了脸,连连摆手撇清干系:“我瞎说的,我瞎说的。” 沈韶瞥她一眼,语气更淡:“望婶母日后谨言慎行,千万别连累了沈家。” 自己说过的话又还了回去,张氏咬碎一口银牙,不说话了,她还是挺怵沈韶的。 瞧着不声不响温温和和的,但是一开口总能将她堵的哑口无言,讨不了好。 徐洛音感激地看了眼沈韶,他竟然帮她解围了。 “好好用膳。”他为她夹菜,语气温和。 沈端敬吹了吹热茶,慢悠悠地顺着之前的话题说道:“原本我就不赞同韶儿住在仙客巷,他是长子,如今又娶了妻,长媳也该跟你学着操持家务。” 文氏柔柔一笑:“老爷说的是,是我糊涂了。” 说着她看向徐洛音道:“阿音,待韶儿休沐结束,你便每隔一日到我房中,我好好教你。这几日也不必请安了,与韶儿好好相处几日。” 徐洛音忙起身谢过。 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张氏坐立难安,早早便寻了个借口回去了。 有惊无险地用了午膳,徐洛音走出三思堂,不由得松了口气。 除了张氏的多嘴多舌,今日敬茶还算是顺利,沈丞相和文氏也都对她很好,还让她学着操持家务,这便是极大的认可了。 见她这副模样,沈韶笑道:“还在紧张?” 徐洛音老实回答:“是有一点。” 他便没带她回韶光院,而是在沈府中逛了逛。 三思堂中,沈端敬望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般配背影,感慨道:“韶儿成亲了,我心里的大石头也落地了。” 文氏却幽幽的叹了口气。 沈端敬疑惑地看着她,问:“好端端的,怎么叹气?” 她这才失落道:“老爷早就想好让韶儿住在府上是不是,怎么不告诉我?” 沈端敬揽过她的肩,忙道:“忘了忘了。” 嫁宿敌 第34节 文氏不甚开心地躲了躲,叹道:“你落了好,倒是让我做了回恶人,万一阿音怪我想赶她走,我真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 沈端敬安慰:“怎会,儿媳一看便知是个乖巧懂事的,你不必介怀,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文氏这才埋在他胸膛前,话音婉转:“老爷说的是,阿音是个听话的。” 那边厢,沈韶和徐洛音走到了湖边。 说是湖,其实也只是个比池塘略大一些的地方,一眼就能望到尽头。 早就听闻丞相节俭,这一路走来,除了兰花多了些,别的都没什么好看的,有的房屋甚至称得上破旧,并未修葺。 与从前雕梁画栋的靖南侯府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树大招风,怪不得会被人陷害。 想到自己的家,徐洛音眸光黯了黯,怕沈韶看出来,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往湖里撒了把鱼食,看着鱼儿争相夺食。 沈韶瞥了她一眼,明显看出她的心思没在这里,却没多问,而是说道:“操持家务一事,你若是不想,我便回绝了母亲。” 徐洛音回神,轻声道:“你我是夫妻,夫妻一体,我自然是要学的,以后也能帮帮你。” 说到“夫妻”二字,她脸上有些热,又往湖里撒了一把鱼食,掩饰自己的心思。 他沉吟片刻,颔首道:“好,你若是不想学也不必勉强,随时告诉我。” 徐洛音笑着应了声是,心里却空落落的。 他对她,实在是太过客气了些,似乎比以前还要客气,不知是因为不习惯身份的转变还是因为他原本就是这样对待她的,只是她没看出来而已。 她不禁陷入沉思,思索着沈韶这两日的言语举动,试图找到些许与从前的不同。 片刻后又发觉自己在庸人自扰,索性不再去想,又丢了把鱼食。 身侧传来一声轻笑,转瞬又消散在风中。 徐洛音诧异地望向他,捕捉到他唇边残存的笑意。 发觉她在看他,沈韶的笑容又变大,好一会儿才调侃道:“一会儿我便去吩咐一声,这几日都不必喂鱼了。” 是在说她喂得太多了。 徐洛音涨红了脸,一言不发地拍了拍手中的鱼食残渣,不理他。 可脑海中却反复浮现他方才的笑,不同于往常的温润如玉,而是多了几分畅快肆意,笑意流淌在眼底,可以看出他极为闲适。 见她许久不说话,沈韶靠近她一些,低声问:“生气了?” 呼吸中尽是属于他的香,徐洛音控制着自己的动作,往一旁偏了下头,这才轻轻摇头。 不知为何,她离沈韶近一些的时候,总想闻一闻他身上的味道,那是独属于沈韶的气味,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可是哪有像她这样的姑娘,她羞愧于自己的想法,又离他远了些。 见她不喜他的靠近,沈韶顿了下,状似随意地远离了一些,也往湖里撒了把鱼食。 徐洛音诧异地望着他,惊奇道:“怎么还喂?” 她喂鱼的时候总是一抓一大把,这些鱼再吃就要撑死了吧? “逗逗你而已,”他失笑,“怎么这么好骗?” 徐洛音涨红了脸,原来沈韶也会骗人,她还以为他从不说谎呢。 不过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没她方才想的那么僵硬,偶尔还是有些乐趣的。 比如现在,两人争相将鱼食撒入湖中,玩的不亦乐乎。 走走停停,天色昏暗之时,两人终于将整个沈府逛了一遍,一同回了韶光院。 晚膳只有他们两人用,徐洛音有些紧张。 晌午虽然更紧张,但是好歹人多,文氏又是个会说话的,又处处关心她,是以晌午用膳的时候话虽不多,但是不至于冷场。 可是现在,徐洛音抬眸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沈韶,指尖发颤。 沈韶似无所觉,温声道:“我见你午膳的时候多吃了些汤浴绣丸和梅花汤饼,便特意吩咐厨房做了这两道菜送过来。” 他居然一直在关注她吗?徐洛音有些意外,但是心里又暖又甜,于是轻嗯一声,专心吃那两道菜。 见她吃的高兴,沈韶也微微一笑,叮嘱道:“若是还有什么喜欢的便告诉厨房。” 徐洛音点点头,顿了下,又发觉自己似乎太沉默了些,于是抬首笑道:“多谢夫君。” 听她叫了这么多声夫君,沈韶已经习惯了,脸上一丝异色也无,垂眸将袖子挽起,为她盛了半碗红豆山药粥。 见他如此殷勤,徐洛音有些不好意思,用公筷为他夹菜,特意夹了那盘糖醋里脊,他应当会喜欢。 “夫君也多吃些。” 侍立在一旁的丫鬟们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微妙,大公子在饭桌上基本不会动甜口的菜肴,少夫人嫁过来之前怎么不打探一番大公子的喜好呢? 没想到下一瞬,沈韶便将糖醋里脊送入口中,称赞道:“好吃。” 丫鬟们:??? 徐洛音抿唇一笑,将所有甜口的菜肴各夹了一筷子送进他碗里,沈韶全都甘之如饴地享用了。 丫鬟们:!!! 原来大公子不是不喜欢吃甜食,只是喜欢少夫人给的甜食罢了。 夫妻二人琴瑟和鸣,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境,丫鬟们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带着艳羡。 用了晚膳,徐洛音先行前往盥室梳洗。 等待沈韶的时候,她的眼皮不停地打架,许是今日没有睡午觉的缘故,困倦得厉害。 所以沈韶出来的时候便看见她侧躺在床榻上,睡颜安恬,睡得格外沉,丝毫不设防的模样。 他将动作放得更轻,吹了蜡烛,只留了床边的一对,很快便躺下了。 只是时候太早,他有些睡不着,正犹豫要不要去书房处理公务,身侧的人发出一声似有若无的梦呓声。 他侧身看她一眼。 月光从窗牖处流泻,恰巧盘旋在他们之间,她的鼻尖也染上三分清冷的月光,沁出几滴晶莹的细密水滴,像幽暗深海中的珍珠,引人注目。 如今已是秋日,她怎么这么热? 借着月光,沈韶凝神打量她,这才发觉她的额头早已汗湿,鬓发湿黏,缠绕在一起,黛眉微蹙,不知是因为太热不舒服还是做了噩梦。 他正要唤她,她红唇微启,喃喃道:“救我、救我……” 轻的听不清。 与此同时,她藏在锦被中的手伸到枕下,急切地摸索着什么,可是一无所获,泪珠不断从她的脸颊上滚落,可她的眼睛却睁不开,惊惧到极点。 想必是梦到被人掳去的场景了,沈韶暗叹一声,在枕下捉住她的手安抚,没想到她竟猛地挣开,低呼道:“放开我!” 见她反应这么大,他不敢再碰她,正要开口安慰,她再次喃喃着出声:“沈韶。” “沈韶……沈韶……” 一声又一声,话语中含着希冀与慌乱,不同于喊“沈大人”时的敬重,亦不同于唤着“夫君”时的羞涩。 在梦中,她似乎将他当成神一般的存在——只有沈韶才能救她。 于是沈韶轻缓又坚定道:“我在。” 下一瞬,一具温软的身躯扑到他怀中,瑟瑟发着颤,急促凌乱的呼吸吹拂在他的下颌,带着几分香甜的气息袭来。 沈韶微僵,凝滞许久后才伸手拍了拍她汗湿的脊背。 蝴蝶骨脆弱瘦削,她也像只破碎的蝴蝶,振翅欲飞,却寻不到方向。 沈韶下意识将她拢在怀中,低声安抚:“阿音别怕,我来救你了。” 怀里的人渐渐安静下来。 沈韶松了口气,垂眼去看她是否睡着了,不期然对上一双蕴着水雾的杏眸。 她醒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更新时间是【30号23点】,本章发红包,感谢支持~ 第24章 、安慰 月色幽冷, 榻中香暖。 两人挨得极近,四目相对之时,一同看见彼此眼中的慌乱无措。 徐洛音移开目光, 心跳声如雷。 怎么梦魇醒来,她就躺在沈韶怀里了呢?是她主动还是他主动? 不过他的胸膛好温暖,离得近, 那股独属于他的清香又萦绕其间。 许是还迷糊着,徐洛音没控制住,忍不住轻轻嗅了嗅,又察觉自己鼻音有些重, 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突兀。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她忙不迭地从他怀里退开, 脊背贴着冰冷的墙壁, 心间却依然燥热。 怀里的温香软玉倏然离去,沈韶顿了顿才开口解释:“你梦魇了, 喊着我的名字,我就……安慰了你一下。” 明明是再正经不过的解释,可偏偏他声音有些低哑,硬生生地让徐洛音听出几分旖旎的意味。 更何况方才他们还抱在一起, “安慰”两个字, 让人浮想联翩。 徐洛音吸了吸鼻子,轻声道谢:“多谢夫君。” 面前的姑娘垂着眸, 娇颜酡红, 泪痕犹在,声音又细又弱, 衣裳稍显凌乱, 声音也温糯, 像是刚被他欺负过的模样,我见犹怜。 沈韶扫了一眼便不敢再多看,沉默着望着月光往她的方向偏移。 徐洛音也没有说话,难言的尴尬在方寸之地蔓延。 她想起来了,方才她做了噩梦,依然是跳下马车被拐子追赶的梦,她在梦中听到沈韶说话,想也不想便扑了过去祈求庇护,没想到那并不是梦,而是…… 她抿了抿唇,便听沈韶问:“你时常梦魇?” 他的声线变得正常而克制,声音淡淡,似乎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询问。 徐洛音呼出一口气,也明白此刻说些什么,比一直安静要好得多,于是她轻声答:“嗯,不过最近次数少了些。” 嫁宿敌 第35节 少吗? 沈韶皱眉,他记得那日在马车上她也梦魇了,也没相隔多久。 他略过不提,又问:“方才我见你一直在摸软枕,在找什么?” 徐洛音的呼吸乱了一下——自然是他送她的护身符。 不过应该是寻不到了,毕竟此时的靖南侯府,早已不是当初的靖南侯府了。 她垂眸道:“我娘亲为我求了护身符,我一直放在枕下,当初事发突然,我没来得及拿过来。” 提到这个,气氛倏然变得沉重。 沈韶叹息一声,宽慰道:“你放心,我会尽快探查此事,给靖南侯府一个交代。” 许是才梦魇过,徐洛音变得脆弱不堪。 她已经很久没有为此事掉泪了,可是今日听了沈韶的安慰,鼻尖变得很酸,她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不让眸中的泪水落下。 “多谢你。” 她极力控制着颤抖的声音,可沈韶还是听了出来。他轻瞥一眼强忍泪水的枕边人,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他只有两个弟弟,没有妹妹,他又从小苦读诗书,与姑娘家之间的相处经验实在太少,仔细回想一番,与他说过最多的话的姑娘竟是徐洛音。 他对如何安慰姑娘家,实在是一窍不通。 “我、我能借一下你的肩膀吗?” 耳畔传来她的小声请求,沈韶怔了下,怀疑自己听错了,下意识问:“你说什么?” 徐洛音的勇气早在说完那句话的时候便土崩瓦解,只剩羞耻。 沈韶虽是名义上的夫君,但这是做给旁人看的。说到底,他们只是同住屋檐下的陌生人罢了,彼此都一清二楚,所以恪守规矩,从未逾矩。 她怎么能和一个男人说这样的话? 往常她一直将自己的心思掩藏的很好,可是今日是怎么了? 又是投怀送抱又是借肩膀,沈韶会不会认为她不知廉耻? 越想越觉得难堪,她慌乱地答:“没什么,我要睡了。” 她慢慢闭上眼睛,面前一片黑暗,听觉却变得极为敏锐,她听见他掀开被子的声音,还有往她的方向移动的轻微沙沙声。 须臾,又归于平静。 徐洛音眼睫微颤,不敢睁开眼睛,连呼吸都静止了。 她落入一个温暖干燥、令人安心的怀抱中。 周围是属于沈韶的气息,梦魇被隔绝在外,连日来的痛苦与思念却如潮水般涌来,化为泪水,溢满她的眼眶,最终落入软枕之中,悄无声息。 沈韶看不见她的神情,只知道怀里的姑娘安静地像是睡着了,于是隔着锦被规律地拍着她的脊背,轻声哄道:“睡吧。” 睡着了便什么都不会想了。 沈韶心底有些愧疚,除了出事那一日哭了一场,这段时日以来她一直表现得沉稳平静,他也很放心,可他今日才明白,她只是一直将心事埋在心底。 没有人知道她的心是迷茫不安的,只能通过梦魇与哭泣纾解。 沈韶叹息一声,她在他面前总是表现得极为端庄温婉,差点忘了她只有十六岁,十六岁的姑娘,能经历什么风浪? 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他轻轻压了下软枕想换个姿势,潮热感却扑面而来。 他怔了下,这才发觉软枕已湿了大半,她的身躯也在轻微地颤抖。 她在哭,悄无声息的模样,却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疼,压抑得喘不过气。 方才他还觉得男女授受不亲,但此刻,沈韶下意识将她抱得更紧,低声道:“阿音,哭出声也没关系。” 他的声音令人信服,徐洛音终于忍不住开始啜泣。 她想爹爹娘亲,想兄长,好想好想…… 沈韶轻柔地拂去她脸上与泪水黏在一起的青丝,声音也轻柔。 “后日回门,我会与你一同去探望岳父岳母。” “但是在这之前,你好好的,他们才能放心。” “阿音,我会一直陪着你。” 一句又一句,抚平她心中的彷徨与思念,一如被他救下那日,所有的慌乱与恐惧尽数被化解。 沈韶便是她的救赎,一直都是。 - 许是昨晚哭了一场,徐洛音醒的很晚,无精打采地坐起身,绿袖便听到动静过来了。 掀帘进来,绿袖唇边的笑意凝住,慌忙问:“呀!姑娘,您的眼睛怎么了!” 慌乱之下连称呼也忘了改。 徐洛音没力气纠正她,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只觉得酸痛,疲惫道:“去拿个鸡蛋敷一敷吧。” 声音也有些沙哑。 绿袖称是,连忙往外走,迎面差点撞上沈韶,她福身行礼,又跑远了。 沈韶过来了,徐洛音抿了抿唇,不愿让他看见她此刻的模样,慢慢将帐子拉上。 沈韶便也没动,隔着帐子问:“身子不舒服?” 她极轻声地清了清嗓子,小声说:“还好,只是眼睛肿了,夫君先去用膳吧。” 稍顷,他应了声好,转身出去了。 等屋里没人,徐洛音这才下了床榻,在梳妆镜前照了照,望着红肿的眼睛叹息一声。 往常她只是偷偷哭一会儿罢了,没想到昨晚沈韶一安慰她,她的眼泪便如开了闸的洪水往外流,止也止不住。 她揉了揉眉心,庆幸地想,幸好不必去向公婆请安。 她仔细瞧了瞧镜中的自己,这才发觉眼睛略显无神,脸上的肉也凹陷了下去,瞧着面色蜡黄,许是连日来忧思过盛的缘故,昨晚又大哭一场,更显面容憔悴。 徐洛音有些怔忪地摸了摸脸,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沈韶说的不错,若是让爹爹娘亲看见她这副模样,肯定会对她心有亏欠,到时候肯定会寝食难安的。 他们在监牢中已然是受罪了,若是再让他们得知她过得并不像他们所想的那样好,定会难过。 徐洛音下定决心,她要放宽心,好好吃饭、好好休息,让爹爹娘亲放心。 用剥了壳的鸡蛋消了些肿,又上了妆,堪堪遮住一些憔悴,她站起身,稍稍有些眩晕。 许是昨晚哭的太厉害的缘故,她没放在心上,停了停终于前去厅堂用膳。 没想到桌上却没有膳食,沈韶正坐在一旁看书,举止优雅,硬生生地将吃饭的地方变成了书房。 若不是昨日来过这里,徐洛音简直就要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 见她过来,沈韶放下书,笑道:“摆膳吧。” 似乎一直在等她一起。 徐洛音心中划过几丝涟漪,坐在他身旁,不多时膳食便上桌了。 昨日已与他一同用过膳,今日徐洛音稍稍放松了一些,不再执着于面前的几道菜,每道菜都尝了几口。 看着她小口吃完,沈韶扬眉问:“喜欢吃什么?” 她说了几道菜后,他轻轻颔首,饭桌上又安静了下来。 徐洛音心不在焉地用着膳,知道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她和沈韶之间的话题总是些琐碎的日常,像例行公事,说完了便算了,她不想这样。 她不由自主地盯着沈韶出神,若是想与他拉近距离,该怎么做呢? 察觉到她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脸上,沈韶停了停,转首与她对视,问:“吃好了?” 徐洛音羞赧地垂下目光,慌忙应了一声。 沈韶举止斯文地擦了擦嘴角,道:“一会儿我要送麟儿去书院,你想去吗?” 徐洛音眼睛亮了亮,能出门散散心再好不过了。 于是半个时辰后,三人一同坐上前往书院的马车。 沈麟一见到她便往她身上扑,环着她的腰笑眯眯道:“嫂嫂,你也去送我呀!” 徐洛音摸摸他的头,笑着颔首。 沈韶皱眉将他拉开,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你学到哪里去了?” 声音虽淡,却极具威严。 沈麟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又发现自己还有靠山,于是扬声朝徐洛音告状:“嫂嫂你看,大哥欺负我!” 方才沈韶说完那句话的时候,徐洛音的脸便红了,昨晚她也往沈韶身上扑了,虽然知道他只针对麟儿,但是她还是有些尴尬。 沈韶也意识到不妥之处,轻咳一声,掀开车帘往外面望去。 见大哥不理他了,沈麟又笑嘻嘻地往徐洛音身边蹭,一本正经道:“嫂嫂,麟儿的功课做得可好啦,我还会背《三字经》,你要听吗?” 五六岁正是喜欢显摆自己的年纪,徐洛音自然没反驳,应了声好。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朗朗读书声便顺着马车飘到热闹的街市上。 徐洛音的视线也停留在某处,又落在沈韶的侧脸上,阳光在他的面容上跳跃,那双眼睛蒙上一层波光,茶色瞳仁半阖着,她正大光明地偷看。 “嫂嫂,你在看什么?” 不知何时,沈麟的读书声停了,好奇地凑过来。 沈韶也朝他们望过来,徐洛音忙偏了偏视线,一眼瞅见红艳艳的糖葫芦,她松了口气,立刻道:“我正要问你,想不想吃糖葫芦?” “不……”沈麟刚说了一个字,便瞧见大哥正淡淡地望着他,迫于威压,他马上改口,“想吃!” 徐洛音缓缓地眨了眨眼,这到底是想吃还是不想吃? 眼前掠过沈韶的白衣身影,再回神,他已经下了马车去买糖葫芦了,留下徐洛音和沈麟大眼瞪小眼。 徐洛音笑道:“你大哥对你真好。” 嫁宿敌 第36节 也让她想起她的两个兄长,幼时他们总带着她到处玩,就算不小心闯了祸也把她摘干净,总会对她说,妹妹是要娇养的。 她脸上染上几分怀念的神采,又落寞地垂眸。 “大哥他才不是对我好呢,”沈麟撅了嘴,“他明明是……” “明明是什么?”马车一沉,是沈韶上车了。 沈麟讷讷不敢言,心里却在想,明明是看见嫂嫂想吃才去买的,非要拿他做挡箭牌,哼! 听见沈韶的声音,徐洛音回神,有些懊恼,说着要放宽心,怎么又想这些,于是她露出笑容,抬眸看向沈韶。 他手中拿着两串糖葫芦,一串递给她,另一串递给沈麟。 徐洛音抿了下唇,接过后轻声道了谢。 马车重新启程,她转了转糖葫芦,鼓起勇气道:“你要吃吗?” 这是沈韶买的,他又嗜甜,于情于理她都要问一句。 一旁吃的津津有味的沈麟抢答:“嫂嫂,我大哥不喜欢吃糖葫芦,他不喜欢吃甜……” 话还没说完,他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地望着他亲爱的大哥低头吃下第一个山楂球。 徐洛音也懵了,他怎么就直接咬了呢? 迎着他们的目光,沈韶面不改色地咀嚼着,片刻后笑道:“多谢,很好吃。” 沈麟恍然大悟般的点点头,偷偷笑起来,大哥和嫂嫂真是恩爱呀! 徐洛音的手下意识捏紧,佯装镇定地咬了一口,唇齿间瞬间便溢满了酸甜,包裹着山楂的麦芽糖粘牙,却一路甜到心间。 到达书院的时候,徐洛音恰好吃完糖葫芦,用手帕轻轻拭着唇角。 沈麟早已听到了同窗的呼唤声,拎着书袋迫不及待便要下马车。 沈韶拦住他,淡声道:“等你嫂嫂一起。” 徐洛音顿了下,诧异地望向沈韶,她以为只是送沈麟过来罢了,没想到还要下马车进书院? “要与夫子说些事情,大概要耽搁很久,”沈韶温声解释,“你待在马车里会闷。” 许久未见过这么多人,她有些紧张地抿了下唇,终于颔首应好。 三人一同下了马车,遥望着掩映在树木葱葱之中的致礼书院。 徐洛音对致礼书院并不陌生,这是远近闻名的书院,她的兄长年少时也曾在这里求学,幼时她也时常来此处接兄长们回家。 一晃许多年过去了,书院里的学生换了又换,却永远都是正当年少时。 徐洛音用团扇遮着脸,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不多时,三人一同来到夫子处。 原以为夫子是个蓄着胡须的中年男子,没想到瞧着与沈韶差不多大,相貌虽不及沈韶,但身上的书卷气更浓,让她想起文氏,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没想到这位夫子真的是文家人,还没走到近前,沈麟便兴冲冲地挥手喊了一声表哥。 沈韶拧眉道:“在书院要喊先生,教你多少遍了?” 沈麟吐吐舌,这才郑重其事地拜了拜,恭敬道:“文先生。” 沈韶面色稍霁,介绍道:“这是文家表哥,亦是麟儿的老师。” 徐洛音与这位文表哥文敏学见了礼,相互寒暄一番,沈韶便与文敏学攀谈起来。 沈麟也挺着小胸脯听着,一看便知最近表现良好,徐洛音弯了弯唇。 果然,文夫子口中全是溢美之词,着重提及沈麟上次考试拔得头筹,功课也完成的极好。 徐洛音偷偷去看沈韶,他听得认真,时不时说几句话,谦逊有礼的模样。 可他似乎也不太认真,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轻瞥她一眼,又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唇边却带着几丝笑意。 徐洛音拿团扇遮着脸,掩住上扬的唇角,又鼓励地摸了摸沈麟的脑袋,两人去一旁说话。 “嫂嫂,我厉不厉害!”沈麟得意洋洋地笑着,“我是状元哦!” “你不是,”她用团扇轻轻敲敲他的小肩膀,下意识轻声反驳,“你大哥才是。” 沈韶是最为丰神俊逸的状元郎,无人能及。 “嫂嫂都不夸夸我,”沈麟扁了扁嘴,“你只喜欢大哥不喜欢我。” 徐洛音红了红脸,没说话。 沈麟却非要求一个答案,她被磨得没脾气,只好道:“嫂嫂自然也喜欢麟儿。” “那——是喜欢麟儿多一点还是喜欢大哥多一点?” 徐洛音好笑道:“喜欢你多一点。” 这个年纪的孩子总爱攀比,本就是无伤大雅的话,她也乐意夸夸他。 没想到沈麟却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义正言辞道:“嫂嫂要喜欢大哥多一点。” “沈麟。” 一旁的沈韶忽然出声,连名带姓地叫他,肯定没好事。沈麟吓得僵住,好半晌才慢慢扭过头去,谄笑着问:“大哥有何吩咐?” “没你的事了,去找你的同窗玩吧,”沈韶被他吵得头疼,“过几日我再来接你。” 沈麟哦了一声,又强调:“嫂嫂也要过来接我。” 徐洛音颔首笑道:“快去吧。” 他这才欢呼一声,出门呼朋唤友去了。 徐洛音望着沈麟的背影,扬起笑容,她自然是喜欢沈韶多一点的。 “阿音。” 一侧温沉的声线传来,缱绻地唤着她的名字,徐洛音恍然望去,好半晌才想起问:“怎么了?” 沈韶笑道:“你若是觉得无趣,便去书院里逛逛,我一会儿去寻你,我与夫子还有些事要谈。” 徐洛音正有此意,沈麟走了,她留在这里也是尴尬,不如去外面散散心。 于是她点了头,慢慢步出此处。 等她的身影消失,沈韶收回目光,便听文敏学温声问:“不是要谈徐家的事吗,怎么不让你家夫人也听一听。” “我怕她听了之后多想。” 文敏学摇头失笑:“长安城中提及你与徐家的事,总有人说你是蓄意报复,没想到你倒是关心她。” 沈韶没反驳。 原本他是想让她听一听的,但是她昨晚才哭过,此刻岂不是提及她的伤心事,往伤口上撒盐的事情他不会做。 “好了,说正事吧。” 文敏学正了正神色,叹道:“其实让你夫人听一听也无妨。我奔走许久,但依然没寻到什么,陷害地着实高明。” 沈韶目光微沉:“连蛛丝马迹也没有?” 文敏学看了他一眼,斟酌道:“我估摸着,不一定是那些与贪墨案有关的人做的,先查一查京中哪些人与徐家有仇更为妥当,是伺机陷害也说不定。” 沈韶沉吟片刻,转而道:“我知道了,既然如此,便不劳烦你了,我亲自去查。” 前段时日大理寺也正为棘手案件焦头烂额,他又忙着筹备婚宴,实在腾不出手去查此事,这才托了文家表哥帮忙,如今闲下来了,自然可以亲自去查了。 没想到文敏学却笑道:“家中遭此变故,姑娘家正是脆弱的时候,你又是新婚燕尔,你多陪陪你家夫人更好。我继续去查,若是依然没什么结果你再亲自去。” 沈韶想了想,点了头,却没动。 “既然如此,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文敏学奇怪地看着他,“不去陪她?” 沈韶环顾四周,瞧见了棋盘,便道:“让她独自散散心吧,有我在,她总是紧张,咱们来对弈一局。” 文敏学忍不住摇头叹息:“你可真是思虑周全啊。” - 徐洛音独自一人在书院中漫步。 入秋了,万物枯萎,唯有书院中的松柏依然苍翠挺拔,绿意无限。 耳边皆是小小少年们的呼朋唤友声,脸上洋溢着不谙世事的纯真,她也微微一笑,心中放松。 和小孩子待在一起,连自己也变得年轻了不少。 一路行至湖边小亭,恰好有些累了,她正要过去歇歇脚,却发觉亭中有两个男子的身影。 她顿了顿,正要离去,却听亭中的人喊了一声“徐姑娘”。 徐洛音怔了下,诧异地望过去,这里竟然还有认识她的人? 她细细去看,没想到竟是李清月的表哥王朗。 既然是认识的,她也不好不见礼,于是站在原地福了福身,朝他点点头便准备离开。 没想到王朗却站起了身,扬声道:“徐姑娘请留步!” 他言辞大方,语气又稍显焦急,像是有急事的模样,有了崔同煊的前车之鉴,徐洛音有些犹豫要不要过去。 她抿唇看了眼四周,人不算少,应当不会有事,便上前了。 走近亭中,她这才发觉另一个年长些的人也颇为面熟,穿着书院里的长衫,想必是某位夫子。 可是她为什么会觉得眼熟呢? 夫子也眯着眼睛瞧了她半晌,忽然问:“你是……徐洛风的妹妹?” 徐洛音恍然一惊,怪不得面熟,她想起来了,原来是大哥的老师赵夫子! 往事涌上心头,她再次福身道:“先生安好。” 赵夫子捋着胡须,认真地上下打量她一眼,欣慰笑道:“我就说嘛,错不了,都长成大姑娘了啊。” 大哥在这里求学的时候,当时徐洛音的年纪与沈麟差不多大,一晃便是十年。 见两人攀谈起来,一旁的王朗有些焦灼地插话:“先生,可以让我与徐姑娘单独说几句话吗?” 赵夫子看了他一眼,站起身道:“你与这位夫人认识?那我便不打扰了。” 他特意点出“夫人”两字,王朗抿紧了唇,颔首道:“先生慢走。” 嫁宿敌 第37节 徐洛音也福了福身,目送他离开。 亭中只剩他们两人,她不好久留,于是开门见山道:“王校尉有何要事?” 她对他的称呼从王公子变成了王校尉,敬重有加,却更显疏离。 王朗顿了下,这才点头。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略薄的书递给她,道:“公主托我带给你的,我正不知该如何交给你,今日前来拜访恩师,没想到刚好巧遇你,倒是有缘。” 徐洛音有些吃惊,清月? 她道了谢后接过来,信手翻了翻,瞅见里面写的“沈韶”和“徐洛音”便明白了,这是李清月给她写的话本子。 她的脸红了红,连忙合上,福身道:“多谢王校尉了。” “还有,公主让我替她给你道个歉,她有心想在皇上面前为靖南侯府求情,奈何淑妃娘娘不许。”王朗轻声道。 徐洛音颔首,她也明白的,身处后宫,能保全自身已是十分艰难,所以她这段日子没有与李清月联系,便是与她撇清关系。 没想到这个傻姑娘过意不去,见帮不了她,竟将话本子写完了。 摸着手中的书,她的心又软了些,关切地问:“公主可安好?” “淑妃娘娘将她禁足了,前几日才解禁,”王朗道,“不过我前日见她,身形倒是圆了不少。” 徐洛音掩唇一笑,既然她好好的,那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见她笑了,王朗也放松下来,道:“身处深宫,许多事不能随着自己的心意,徐姑娘,我亦然。” 徐洛音默了默,难道当时王朗还存着要娶她的心思? 他紧紧地盯着她,继续道:“可我是淑妃娘娘的娘家人,若是一意孤行,会害了淑妃,更会害了整个王家,所以当日没有前去求娶,但我待你的心……” “阿音,你怎么在这里,让我好找。” 不远处传来一道温和的声线,打断了王朗的话。 徐洛音眼睛亮了亮,转首望去,克制着欢喜,尽量淡然地唤了一声夫君。 沈韶低眉,视线在她手中的书上一扫而过,温和笑道:“王校尉。” 王朗的目光也随之一停,脸上挂上笑容:“沈少卿,还未恭喜沈少卿与徐姑娘喜结秦晋之好。” 他依然称呼她为徐姑娘,徐洛音微微蹙眉,指尖微紧,沈韶不会误会什么吧? 毕竟在清河围场的时候,沈韶便误会她送王朗香囊,虽然解释清楚了,但是今日又来这么一遭,她有些担心。 “同喜,过两日请你吃酒,”沈韶牵起徐洛音的手,笑容更盛,“忘了与你介绍,这位徐姑娘便是我家夫人,日后王校尉可别叫错了,平白闹出笑话。” 他如此坦然,王朗只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终于应了一声好。 见他识趣,沈韶也没再多说什么,淡淡道:“时候不早了,我与我家夫人先回去了,王校尉自便。” 他句句不离“夫人”两字,说完便牵着徐洛音离开,看也没看王朗一眼。 一路上沈韶一句话都没说,徐洛音心里七上八下的,想解释,但书院中人多眼杂,她也只好闭口不言。 回到马车上,她一边措辞一边抚了抚书上的褶皱,甚是珍惜地将话本子放进袖中。 沈韶目光沉沉地望着她的动作,淡声问:“你依然喜欢王朗?” 作者有话说: 阿音:我不是已经解释清楚了吗? 沈韶:不,你没有。 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这里嘿嘿,忘记的话可以去看18章开头~ 感谢在2022-04-28 00:00:00~2022-04-30 22: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看书客 2个;菠萝吹水了、小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鱼生生、看书客 6瓶;frankkkkk 5瓶;岸上一条鱼 2瓶;5774039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酣睡 远离了书院, 喧嚣声渐远。 徐洛音闻言怔了下,抬头看向沈韶,什么叫依然?她什么时候喜欢过王朗? 沈韶有些懊悔自己方才的脱口而出, 趁她还没回答,他转移话题:“你手上的书是王校尉送的?什么书?” 明显地看出她脸上慌乱的神情。 沈韶顿了下,垂眸假装没看见她的无措。 徐洛音有些紧张, 她怎么好意思与他讲上面写的是她和他的故事,实在是羞于启齿。 她下意识往身后藏了藏,尽量镇定道:“五公主与我交好,这是她托王校尉送我的书, 今日恰巧偶遇王校尉, 他便交予我了。” 至于是什么书, 她不想多说, 只想蒙混过关。 “公主送的?”他的眉宇明显松缓下来,随口问, “写的什么?” 徐洛音咬了下唇,含糊道:“只是个话本子罢了。” 千万别再问了! 沈韶意外地扬了下眉,笑道:“你竟然喜欢看话本?” 事已至此,徐洛音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与他聊了聊几个话本里的内容。 原以为沈韶没看过, 她说的随性,没想到他涉猎极广, 而且博闻强识, 她说出其中一段他便接上下一段故事,顺便还能说几句其中蕴藏的含义或哲理。 徐洛音只是偶尔翻看过李清月的话本, 他说的那些她完全没印象, 实在招架不住。 幸好中途沈韶去云记买了些点心, 她这才能转移话题,问他买了些什么。 见她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沈韶模样沉沉,敛眉说了。 回到沈府,沈韶将点心交给她,说是要处理些公务。 刚好徐洛音也想看李清月的话本,若是沈韶在,她还觉得尴尬呢,所以两人到了韶光院后便分道扬镳,一个去书房,一个去厢房。 吩咐丫鬟们不许进来,徐洛音小心翼翼地掩上门,做贼似的从袖中拿出话本。 粗略一翻,话本只有三四十页而已,若是看得快的话,大概半个时辰便能看完了,徐洛音便坐在贵妃榻上边吃点心边看书。 许是这个话本不准备外传,所以书中的主人公用的是他们的真名,徐洛音看着自己的名字和沈韶挨在一起,既别扭,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欢喜。 日暮西沉之时,她看完了这个简单的故事。 李清月喜欢缠绵悱恻的爱情,是以这个话本也写的轰轰烈烈,书里的徐洛音和沈韶分分合合数次,甚至还遭遇了暗杀,命悬一线,冲破万难之后终于心意相通。 望着“全文完”的字眼,徐洛音摇头失笑,生活便是生活,总归是平淡温馨居多,哪有她写的这么跌宕起伏。 不过她写的是个圆满的结局,徐洛音倒是很喜欢。 正要信手合上书,忽然发现后面还有字,她顿了下,认真去看。 “阿音,对不起,你家的事我没能帮上忙,母妃将我关在寝殿中不许外出。我见不到父皇,也不能给他递话,我哭了好久。可是母妃还是狠下心将我禁足,和我说了许多话,说你出去便是害了整个王氏一族云云。我不明白,我只是想救你,可是我无能为力。在寝殿中太过无趣,所以我为你和沈韶写了这个话本,算是送你的第一件成婚贺礼……” 后面还有许多话,李清月写了整整三页,徐洛音被眼泪糊了满眼,视线模糊成一片。 这个傻姑娘,都被禁足了还在想着她。 泪水落下,眼下又变得酸痛,徐洛音忙用帕子轻拭,不敢再看。 吃了几个点心平复了一会儿,她这才垂首去看。 没想到后面的内容却变成了李清月教她如何俘获男人的心。 徐洛音:“……” 她一目十行地看过去,明白了,这是李清月从话本上学来的招数,把她能想起来的全写到了上面,还有对徐洛音的谆谆叮嘱。 “我知道你面皮薄,见了沈韶便慌乱不已,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但是姑娘家还是要主动一些,比如为他端个茶倒个水,送盘点心也不错,哦对了,红袖添香也是件美事。” 徐洛音失笑,这几个还算是靠谱一些,方才她还看见李清月写“穿上红纱衣钻他被窝”,这是一国公主能说出的话吗,那些话本真是害人不浅。 合上书,徐洛音仔细想了想,成亲两日了,一直都是沈韶在帮她,替她解围、安慰她、带她散心。 她却一直沉浸在悲痛中难以自拔,甚少履行一个妻子应尽的义务,别说是沈韶了,连她自己也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下定决心,她出门让红裳去厨房将今日的晚膳装在食盒里带来,又亲自将点心摆了盘,便带着绿袖去书房了。 走近书房,守在门外的书童如松便笑着迎了上来。 如松长了一张讨人喜欢的脸,笑起来更是喜气洋洋,引得徐洛音也噗嗤一笑,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问:“夫君在书房吗?我带了晚膳过来。” “自然是在的,夫人将食盒给小的吧,小的送过去。”说着如松便笑呵呵地伸手来接。 绿袖抱住食盒不给他,气冲冲道:“你怎么这么不知趣,少夫人想亲自送进去,难道你也要拦?” 徐洛音摆摆手,让她小声一些,万一打扰到沈韶便不好了。 见如松面色为难地搓了搓手,她缓声问:“为何不让我进去?” 如松压低声音道:“少夫人,不是小的不让您进,而是大公子吩咐过,他不喜人打扰,是以书房轻易不能进。” 原来是这样,徐洛音抿了抿唇,也没为难他,笑道:“那你便替我送进去吧,绿袖。” 绿袖这才不情不愿地将食盒重重地放到如松手上。 如松没防备,自然疼的“哎呦”一声,又连忙捂住嘴,看了眼书房,见没什么动静才松了口气,逃过一劫。 “哼!”绿袖一甩头发,跟着早已转身离开的徐洛音走了。 徐洛音慢吞吞地往外面走去,面色平静,心里却有些怅然,第一次主动竟是这样的结果,她不由得有些退缩。 沈韶有自己的生活,已经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了二十二年,可是她却妄想走近他,在他的心中留有一席之地。 却忘了问沈韶愿不愿意。 绿袖已经跟上了她,噘着嘴道:“一片好心却被当成驴肝肺,少夫人,咱们下次别送了,照我说,这次也不该来。” 徐洛音没说话。 绿袖还在念叨:“把晚膳都送到书房去了,您今晚吃什么呀,我这就去厨房让人送些膳食过来。” 嫁宿敌 第38节 “不必了,我不太饿,”徐洛音阻止了她,“回去歇着吧。” 今日也没有午睡,又东奔西走的,她已经有些困倦了。 绿袖有些着急:“这怎么行,至少要吃一些。” 徐洛音正要说话,身后传来一声呼喊:“少夫人留步!” 是如松的声音,她和绿袖对视一眼,疑惑地转过身,绿袖嫌弃地问:“你又来做什么?” 徐洛音蹙眉道:“绿袖,不得无礼。” 绿袖撅了撅嘴,不情不愿地退到一旁。 如松又搓了搓手,歉然道:“少夫人,方才小的没去问大公子的意思,还请少夫人见谅。” 徐洛音心中微动,轻声问:“那你现在过来是……” “大公子请您去书房一同用膳,”如松忐忑地看她一眼,“不知少夫人是否愿意?” 她微微颔首。 如松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学着酒馆小二的动作,殷勤笑道:“少夫人这边请!” 徐洛音又被他逗笑,让他先走,又偏头看了眼绿袖,抿唇道:“你回去面壁思过,今日不必服侍了。” 绿袖猛地抬头:“少夫人……” “等我回去再说。” 说完徐洛音便抬脚往书房去了,没再管她。 往常纵着她也无妨,但是如今世易时移,若是再口无遮拦、行事高调,迟早要出事。 收拾好情绪,她推门而入,烛光铺洒在地面,又渐渐隐去。 徐洛音抬眸看向端坐在书案前写字的男人,许是入了神,他并未发现她,徐洛音得已多看了他一会儿,柔和的光线将他浸染得神仪明秀,惹她心动。 她情不自禁地唤了句夫君,话音婉转。 沈韶停顿了下,搁下笔看向她,温声道:“怎么像只猫似的,连个声音也没有。” “还不是你太入神了,没看见我。” 她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嗔意,还有几分薄怒,眸中也含着盈盈水光,比以往灵动不少。 沈韶轻咳一声,知道她为何生气,所以连忙站起身,拉着她坐到软榻上。 “是我忘了与如松说,”他边打开食盒边道,“以后你可以随时过来,如松不会再拦你。” 他第一时间解释,徐洛音顿时不气了,缓声道:“好。” 不过她抿了下唇,还是忍不住问:“夫君是真心让我进书房的吗?” 他愣了下,笑道:“当然是真心的,你是我的妻子,我自然不会将你拦在门外。” 徐洛音垂眸没说话,与他一起将食盒里的东西摆到几案上,心里却叹息一声。 因为是妻子,所以可以进书房,若是换成别人是他的妻子,自然也是可以进的。 顿了顿,她又觉得有些荒唐,她的气从何而来,刚让绿袖行事低调一些,她自己却犯了同样的错误,奢求的太多,不好。 沈韶已经吃了几口,见她迟迟不动,不由得问:“怎么不吃?” 徐洛音回神,淡笑道:“方才吃了许多点心,现在还不太饿,夫君多吃一些吧。” 沈韶便没强求,独自用膳。 今日一番忙碌,许是真的饿了,他的动作比平常快一些,但依然举止斯文,赏心悦目。 徐洛音见他吃得香,忽然也有些想吃了,便拿起了筷子,陪他一起用膳,偶尔打量一眼书房的布局。 这里应该是他平常休息的地方,一旁搁着被褥,偶尔应该会宿在此处,由两个并排的书架隔开,倒也安静。 书架前面便是书案了,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没有多余的东西,连墙上的字画都很少。 唯一的点缀便是两盆长势不错的云竹了,为古朴安静的书房添了几分生机。 她仔细看了看,觉得实在是过于简单了。 沈韶解释:“书房是学习的地方,须得沉下心,别的东西只会让人分心,不如不要。” 徐洛音点点头,有些感叹,怪不得他十七岁便是状元郎,这份心性,或许连而立之年的男子也做不到。 沈韶很快便吃好了,他站起身道:“你慢慢吃吧,我还有事务要处理。” “好。” 徐洛音看着他走到书案前坐下,忽然发现她的位置很巧妙,可以借着书架的缝隙看他,却不会被他发现。 于是她放下筷子,忍不住捧着脸去看他。 他提笔写字,侧脸沉入暗处,高挺的鼻梁上却荡着暖光,模样沉凝。 真好看呀,徐洛音忍不住探出指尖,在半空中描绘着他的朗目疏眉,一笔一划,印在心里。 察觉他要停笔,她连忙低头,掩饰般的拿起一枚红豆糕送入口中,装作正在用膳的样子。 等他低头,徐洛音再次抬头去看他,如此往复,乐此不疲。 沈韶偶尔能捕捉到她的视线,但等他望过去,她却低着头,并没有看他。 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她反应快。 沈韶便没再去看,静下心忙着手中的事——给壑州知府写信。 壑州知府曾是沈韶的同窗,关系不错,偶尔也有书信往来,所以让他帮忙照拂徐家人一二,不是什么难事。 算算日子,明日让徐洛音见家人一面,后日徐家人便要前往壑州了。 这是他几经周旋后的结果,一日都不能再拖了。 他收敛心神,书信一气呵成。 等待墨迹干透的时候,沈韶转了转手腕,温声问:“阿音,吃好了吗?” 稍停,却没人回答他,书房里异常安静。 他便起身去找她,没想到走到近前,见到的却是她歪在被褥上沉沉睡去的模样,半数青丝遮住她的脸,看不清她的模样。 有东西闪着光,他垂眸去看,是她的簪子滑落下来,落在她的手腕旁,锋利的尖端离娇嫩的肌肤咫尺之遥,稍稍动一下便有划伤的危险。 沈韶叹了口气,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探身去取,余光却清晰地瞥见她酣睡的模样。 芙蓉面粉嫩,羽睫浓密,檀口微张,加上眼尾的小痣,构成一幅活色生香的躺春美人图。 沈韶微微失神,忍不住侧首去看,却没留意手上簪子的尖端正对着自己的掌心,轻轻一动,细密尖锐的疼痛让他眉宇微拧。 半晌,他垂眸望着掌心渗出的血珠,摇头失笑。 作者有话说: 阿音:怎么弄得? 沈韶:哦,不小心划伤的(将手背在身后) 阿音:沈大人居然还有不小心的时候(怀疑脸 沈韶:咳,真的只是个小意外(严肃脸 是的是的,小意外,看自家夫人失神了而已~ 五一快乐! 感谢在2022-04-30 14:13:09~2022-05-01 16:5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看书客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2869479 10瓶;橙 7瓶;三城 6瓶;清木青木 3瓶;56367230、沈劭、岸上一条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探望 徐洛音做了一个梦。 梦见沈韶主动靠近她, 她能感受到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脸上,她闭上眼睛,温凉的薄唇便贴上她的唇瓣, 情意绵绵。 他轻柔又珍视地唤着她的名字:“阿音。” 似是叫不够一般,与她耳鬓厮磨,将她的耳垂烧的通红一片。 她只好含羞应了一声, 他却开始捏着她的肩摇晃,力度不大,刚好让她睁开眼睛。 视线一片清明,她看见面前的沈韶, 脑子里还混沌着, 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只能迷茫地望着他。 “醒了?”他话语温和, “回去睡吧,软榻太小。” 徐洛音懵懂地站起身, 终于明白方才是个梦,不由得有些惆怅,更多的是慌乱无措。 她怎么会做这样旖旎的梦? 面对沈韶时便有了几分不自在,垂眼道:“那、那我先回去了。” 刚走出一步, 他稍显诧异的声音响起:“不用我陪你?” 徐洛音转身看他, 问:“你忙完了?这么快。” 他点点头,摊开掌心, 将簪子递给她, 道:“你的簪子掉了。” 徐洛音这才发现自己现在鬓发散乱,她抿唇接过来, 不自然道:“我先收拾一下。” 沈韶笑着去了书案前, 将信放入信封中, 想了想,又压在书下,没让徐洛音看见。 不多时,两人一起走出书房。 如松捂着嘴打哈欠,见他们出来,连忙站直身子行礼:“大公子,少夫、人。” 起身时,他余光瞥见徐洛音微红的脸和微乱的青丝,最后一个字停顿了下才说出来。 沈韶意味不明地看他一眼。 嫁宿敌 第39节 如松连忙低头道:“小的先告退了。” 脑海里却转的飞快,大公子和少夫人方才在书房里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可恨他方才困倦得厉害,若是早知如此,非得抽自己一个巴掌清醒一下,如松悔不当初地离开了。 徐洛音自然也注意到如松的停顿,疑惑道:“他怎么了?” “许是还没习惯少夫人这个称呼,”沈韶轻咳一声,“走吧。” 徐洛音点点头,两人一同回卧房了。 各自梳洗之后躺在床榻上,徐洛音反而不困了,明日便要去大理寺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爹爹和娘亲。 沈韶偏头看她一眼,见她眼睛睁得大大的,沉声问:“睡不着?” 没想到他也没睡,徐洛音嗯了一声,侧身看他,小声说:“我有些紧张。” 她怕爹爹娘亲在大理寺受苦,更怕即将到来的流放让他们雪上加霜,明知想这些是没用的,可是每到夜深人静,她总是控制不住去想。 “在想你爹娘的事?”他问。 徐洛音点头,艰涩道:“我也不想这样,可是闭上眼睛便是爹爹娘亲受苦的模样。” 室内静了一会儿,沈韶坐起身。 徐洛音眨眨眼,疑惑地望着他,他却连个眼神都没留下,径直下了床榻披上外裳,淡淡道:“我出去一下。” 她抿唇望着沈韶毫不留恋地走出屋门,心下黯然,是她提起爹娘的次数太多让他厌烦了吗,所以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不满。 方才他去的是书房的方向,以后他会睡在书房吗?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沈韶披着一身清冷月光回来了。 视线下移,他的手中似乎还拿着什么,借着月色,她模糊地辨认出似乎是本书。 沈韶将书放在床边,又亲自将蜡烛点上,床榻变得明亮。 徐洛音的心也随之亮起来,她垂眸看了眼书名——《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这本书可以用来静心,”沈韶解释,“或许对你有用。” 徐洛音对自己方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为万分羞愧,只好掩饰般的信手翻开《心经》,可她心中浮躁,只觉得那些文字比天书还难懂。 可这是沈韶的心意,她便沉下心继续看了下去。 “不是这样用的,”沈韶失笑,长指夹着书页从她手中抽离,“你睡吧,我给你念。” 徐洛音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躺下之后侧身面对他闭上眼睛。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温和平缓的声线缓缓划过耳廓,徐洛音喜欢听他的声音,心中反而更为悸动,可慢慢的,她的心又奇异地静了下来,呼吸变得平缓规律。 见她睡着,沈韶继续读了一会儿才停下,吹熄蜡烛,慢慢躺下。 徐洛音一觉无梦,睁开眼睛便是天亮。 许久未这么放松地睡过觉,她的心不由得变得轻松,神情自然也多了几分惬意。 用过早膳之后,两人便坐上马车前往大理寺,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唯有马车辘辘声持续地响着。 到了大理寺,沈韶便牵起她的手,紧紧握着,带她前往寺狱。 中途有人上前交给沈韶一样东西,她也无暇分神去问,心中沉重。 越往里走,令人作呕的酸臭味便愈发明显,徐洛音却没有捂住鼻子,像是没有闻见一样,垂眸盯着脚尖,亦步亦趋地跟着沈韶。 等他停下,她终于抬起头,看向这个单独隔开的监狱,虽然有些破旧,但瞧着还算整洁,最上面有两扇小小的窗,从缝隙中窥见天光,浮尘徘徊。 沈韶温声问:“需要我陪你进去吗?” 徐洛音犹豫再三,还是摇摇头,她想单独与爹娘说说话。 “好,你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沈韶将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在耳后,“若是有事便喊我一声,我一直都在。” 徐洛音嗯了一声。 沈韶将手中拎着的食盒给她,轻声道:“这是酒楼的饭菜与云记的点心。” 徐洛音接过,忍不住上前,埋在他胸膛前汲取温暖,一触即离。 “谢谢你。” 沈韶怔愣了下,这才看向一旁的狱丞,轻咳一声,正色道:“开门。” 狱丞赶紧收起一脸傻笑,拿着钥匙开了门,毕恭毕敬道:“沈夫人请。” 一看便知是沈韶的人,徐洛音朝他福了福身,深吸一口气后扬起笑容步入监牢,身后的门便关上了。 “阿音?” 前方传来一声小心翼翼又饱含慈爱的声音,徐洛音鼻尖一酸,差点落泪,她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笑着上前:“娘亲,是我。” “阿音!”白氏的手拼命探出监牢。 徐洛音将食盒放在一旁,连忙上前握住母亲的手,心便是一沉,娘亲有些瘦了。 她抬头看向泪眼朦胧的母亲,虽在狱中,但她的衣衫还算整洁干净,一旁的父亲和二哥也不像受过苦的模样,精神饱满。 她轻舒一口气,挨个唤道:“爹爹、娘亲、二哥。” 鼻音愈发地重,她不停地眨眼,想将眼泪憋回去,头顶忽然落下一只手,她的眼泪瞬间便决堤。 “想哭就哭嘛,”徐洛川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忍着做什么,小心憋出病。” 徐疆怒火中烧:“小兔崽子,又惹阿音哭,小心老子打断你的腿!” 恍然之间,徐洛音仿佛回到从前那段散漫悠闲的闺阁时光,泪珠断了线似的落下,她抽噎道:“爹爹,你别骂二哥。” “好好好,爹爹不骂,”徐疆的心一下便软了,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慈爱与担忧,“阿音,这段时日你过得如何?沈端敬那个老东……你公公有没有为难你?” 白氏拭了拭眼角,蹙眉问:“沈韶可有欺负你?婆母好不好相与?” 徐洛川也迫不及待地插话:“你在沈府住的习不习惯?吃的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 接连不断的问话,徐洛音几乎招架不住,却也泪中带笑地一一答了。 可她却不敢问他们过得好不好,身处监牢之中,能得半分好已是万分的奢侈。 听了她的回答,再看看她的神色,三人都放下心,同时舒了口气,过得好便好。 又回答了些爹爹娘亲的话,徐洛音蹲下身将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尽量轻快道:“这是沈韶买的,爹爹娘亲和二哥多吃些。” 虽有沈韶从中周旋,但是这里毕竟是大理寺,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这样好的饭菜他们在狱中根本见不到,能吃到干净的饭菜已是件好事了。 边陪他们吃边说话,谁都没有提即将到来的流放,平静地仿佛是晚膳后的闲谈,若不是正身处监牢之中,甚至有几分岁月静好之意。 沈韶靠墙而立,一直垂眸听着里面的动静。 一旁的狱丞见时间快到了,大着胆子提醒:“沈少卿……” “我心里有数,你去忙吧,”沈韶淡声道,“出了事我担着。” 这里不是能随意进出的地方,探望犯人往往要经过层层审批,更不用说这种流放的大罪,若是无故探望被人抓到把柄,乌纱帽都不保。 见他这样说,狱丞摸摸鼻子,只好退到一旁。 监牢里的人也用过了膳,徐洛音慢慢收拾着,听着父母和兄长的嘱咐。 徐疆沉声道:“阿音,不要想着为靖南侯府平反,爹爹只想让你平安地过一辈子,你要听话,别让我们担心。” 白氏赞同道:“你爹爹说得对,阿音,不要有负担,你过得好,我们才能真正放下心。” 徐洛川张了张口,半晌才叹息道:“好好的,阿音,一定要好好的。” 徐洛音借着将头发挽到耳后的动作擦了擦快要落下的眼泪,然后平静地站起身,笑道:“我明白的。” 声音却止不住地哽咽。 她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交给父亲,轻声道:“这里有一些银两,路上少不得有需要打点的地方,你们尽管用,若是不够,便写信给我,我会让人送去的。” 徐疆也没推辞,接过荷包后贴身放好。 白氏艰难地将手伸到徐洛音面前,一边为她擦眼泪一边哽咽道:“阿音别哭,我们不会有事的,过几年,我们一家人肯定可以团聚。” “娘亲……” 隔着狭窄的栅栏缝隙,连最简单的拥抱都变成了奢侈。 门外,狱丞心中焦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刻漏,时间真的要到了,他踌躇再三,正要再次提醒,门开了。 狱丞偏头看了眼刻漏,刚好半个时辰。 沈韶听见动静,第一时间去看她,眼睛和鼻尖都是红的,神色却平静,带着几分倦意,惹人怜惜。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便将肩膀借给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谢谢你。”她靠了一会儿,又直起身,声音有些沙哑。 她再次朝狱丞福了福身,从袖中拿出一锭银子,真心实意道:“多谢大人,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望大人收下。” “这……”狱丞看了眼沈韶。 沈韶明白,她在求一个心安,于是朝狱丞微微颔首。 狱丞这才熟练地塞入袖中,恭敬道:“沈夫人客气了。” 徐洛音回身看向狱中的父母与兄长,他们同样安静地注视着她,唇边含着笑意。 下次再相见,不知是何时。 徐洛音慢慢跪在地上,以头抢地,朝他们行了大礼,眸中泪水决堤。 她颤抖着身躯,却悄无声息,良久才站起身,一眼都不敢多看,疾步往外走去。 沈韶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上了马车后便将徐洛音抱在怀中。 她哭的颤抖,却又一声不吭,偶尔泄出的几声哽咽也轻微地像叹息,将他的肩膀哭湿,湿热的眼泪钻进他的肌肤,倏然变得滚烫。 此刻,重要的不是安慰,而是陪伴。 沈韶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的背,无声地告诉她,还有他在。 马车行至半路,徐洛音哭的昏睡过去,伏在他的胸膛前,睡颜平和,可睫毛上还沾着小小的泪珠,如清晨的露珠,脆弱、晶莹。 他静静地凝望了一会儿,一手搂着她一手解下外裳盖在她身上,又让她躺在自己腿上,或许会睡得舒服一些。 嫁宿敌 第40节 沈韶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过了片刻,忽然发觉有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攀上他的腰,不停地靠近他,将他圈紧,像是在汲取温暖。 沈韶僵硬了一瞬,却没动,任由她抱着。 万一将她弄醒便不好了,此刻睡着,总比醒来继续伤心要好得多。 他极力忽视腰间的温软柔荑,闭上眼睛默念着心经平心静气。 终于熬到马车停下,他松了口气,正要将她的手放下来,垂眸却见她面色有些不正常的红,秀眉紧蹙,口中喃喃着什么。 沈韶俯身凑近,便听她轻声道:“好冷,我好冷……” 他面色凝重地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滚烫异常,神色顿时一变。 顾不得什么了,他用外裳紧紧地裹着她的身体,拦腰将她抱起下了马车,边匆匆往府中走边喊道:“快去请郎中!” 作者有话说: 抱抱阿音 感谢在2022-05-01 16:54:10~2022-05-01 22:49: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城 50瓶;看书客、frankkkkk 5瓶;岸上一条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养病 意识昏沉之间, 徐洛音被浓重腥苦的刺鼻药味呛得咳嗽出声。 “少夫人醒了?” “快去叫大公子!” 随即便是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吵得她头疼,徐洛音又控制不住地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床边多了一个人。 视线还未完全清晰,她便知道这是沈韶, 温润如玉的模样,印在她心里。 “醒了?”他轻声问,“感觉怎么样?” 徐洛音艰难地抬起眼皮回答:“还好,我睡了多久?” 刚一出声, 她便发觉自己的嗓音格外沙哑低沉, 几乎听不懂自己说了什么。 沈韶却听懂了, 温声道:“你昏睡了两日, 还好,只是有些发热, 再养几日就可以了。 他将一旁的药碗端过来:“先把药喝了吧。” 药碗凑上前,腥臭难闻的苦味让徐洛音几欲作呕,她拼命忍住,借着沈韶的力量半躺起来, 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了。 下一瞬嘴里便被塞了一颗蜜饯, 他的指腹擦过唇瓣,徐洛音怔了下, 心里有根隐秘的弦轻轻动了动。 垂眸掩去情绪, 她咬了下蜜饯,酸酸甜甜的, 总算是压住了那股奇怪的味道。 终于好受了些, 徐洛音清清嗓子, 问:“我为何会生病?” 这次的病来势汹汹,她竟然整整昏睡了两天,可她并没有觉得自己有生病的征兆,她细细思索,似乎除了前两天晨起后的头晕,并无不妥。 沈韶扶她躺下,慢慢解释道:“郎中说你先前郁结于心,无法排解,这段时日又常常痛哭,为了让你爹娘放心,你便强撑着,所以那日见了你爹娘之后,心中松了口气,自然病来如山倒。” 徐洛音明白了,早就该有这么一遭,但是她拼命压制着,这病自然愈演愈烈。 他继续道:“阿音,以后想说什么便告诉我,不要憋在心里。” 徐洛音微微颔首:“多谢夫君。” 其实见了爹爹娘亲一面,诉一诉思念之情,她已经好受多了。 “也怪我没有及时察觉你的不妥,”沈韶声音歉疚,“以后我定会注意。” 徐洛音半阖着眼睛,眼皮开始沉重,低低嗯了一声。 沈韶见状便道:“方才的药有凝神的功效,你先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徐洛音来不及回答便睡了过去。 连续几日,徐洛音睡睡醒醒,身子终于好了一些,中途婆婆文氏来探望了一番,嘱咐她好好养病,不要多想。 二婶母张氏虽没来,但她的女儿沈凝却来了几次,每次都带着鲜花前来,为沉闷的屋子添了几抹亮色。 徐洛音不禁想起谢闲韵,对沈凝便多了几分喜欢。 她快要满十五岁了,只比徐洛音小一岁,是个颇为娴雅的姑娘,性子安静,言行也妥帖,两人聊得来,愈发要好起来。 如此过了四五日,徐洛音终于觉得身上有了几分力气,但远远没到可以出门的地步,沈韶便独自去书院接沈麟回家。 徐洛音见今日阳光正好,便让人搬来藤椅,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红裳在一旁伺候着,两人闲话片刻,红裳提起了绿袖。 徐洛音病着的这几日,绿袖一直尽心侍奉,只是话很少,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处,有意改正。 她自然也不会太为难自己的贴身丫鬟,换了绿袖过来伺候。 绿袖一来便跪在地上认错:“少夫人,奴婢知错。” “错在何处?” 绿袖嗫嚅道:“奴婢不该在书房外大喊大叫,对如松口无遮拦,从而失了分寸,丢了少夫人的脸。” 听到她这样说,徐洛音便知道她是真的知错了,让她起来,轻声道:“你明白便好,今时不同往日,我已经不是靖南侯府的姑娘了,我与夫君虽是夫妻……但我如今与寄人篱下并没有什么不同。” 最后几个字她说的很轻,又自嘲一笑。 没有娘家可以依仗,可以依靠的只有沈韶,可是沈韶对她的想法,她猜不透。 对她来说,如今嫁给了他,与在灵州时和他同住屋檐下没什么不同,同样狼狈,同样如履薄冰,心里却又是同样的欢喜。 见她出神,绿袖担忧出声:“少夫人,您怎么了?” 徐洛音露出一个笑,轻快道:“我只是在想,是不是我那日的话说得太重了,不然你怎么连话都不敢说了,若是也成了红裳那个性子可怎么办?” 红裳虽性子稳重,却沉默寡言,绿袖常常说与红裳住在一起,她都快学会对着墙壁说话了。 绿袖闻言,面色涨红道:“姑娘又打趣我!” 这句话一出口,又变成了曾经活泼欢快的绿袖。 可绿袖却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连忙又默念了几遍少夫人。 “好了好了,”徐洛音笑得咳了好几声,“私下的时候唤我姑娘也无妨,又不是什么大事。” 绿袖吐吐舌,拿起一旁的绒毯帮她盖上。 如今已是十月中旬,虽有暖阳,但热意消减了许多,风中夹杂着几丝凉意,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冬日。 算算日子,沈韶的婚假也休得差不多了,明日便要去大理寺上值,她也该去婆母处学着主持中馈了。 想到这里,徐洛音有些忧愁,原本可以与沈韶多培养几日感情的,可是她这一病,又耽搁了。 不过日子还长,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徐洛音安慰着自己,对绿袖道:“去将算盘和账本拿过来。” 她也该重新学一学娘亲教过的东西了,明日学起这些也不至于太过吃力。 想到娘亲,徐洛音的眸光便是一黯,见绿袖过来,她又勉强露出几丝笑意,将靖南侯府的事情抛诸脑后。 父母和兄长都想让她好好的,她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 刚沉下心拨了几下算盘,绿袖便低声提醒道:“少夫人,夫人过来了。” 徐洛音连忙抬头,在绿袖的搀扶下起身行礼。 文氏慌忙上前几步扶起她,嗔怪道:“你还病着,哪来的这么多规矩,好好坐下。” 文氏语气柔和,徐洛音再次想起娘亲,鼻尖一酸,不知为何,她每次生病总会比以往更加多愁善感。 压下心中涩意,徐洛音让绿袖斟上茶,笑道:“母亲怎么过来了?” “是为着让你学支持中馈的事儿,”文氏上下打量她一眼,柔柔道,“你身子骨还没好,等好全了再学也不晚,这算盘先放放吧。” 文氏拍拍她的手,叹道:“不然落下病根,苦的是自己。” 徐洛音心中微暖,道:“多谢母亲。” 她现在的身子确实不适合做这些事,沈家人虽少,但好歹是丞相府,大大小小的事都要打点妥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耗费大量心神。 “这几日你好好养一养,我会让厨房给你做些温补的膳食,”文氏温婉道,“待下元节之后,我再慢慢教你。” 文氏处处为她着想,徐洛音感动不已,不由得对文氏多了几分亲近。 “我也做过媳妇,知道做媳妇的不易,”文氏笑道,“多年媳妇熬成婆,我自然想做个好婆婆。阿音,若是无事便来找我,我是拿你当亲女儿对待的。” 徐洛音笑着颔首,真心实意地唤了声母亲。 离下元节还有两日,府中事务繁杂,文氏又和她说了会儿话,留下许多名贵的药材便匆匆离开了。 “夫人可真好,”绿袖感叹道,“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婆母。” 徐洛音抿唇一笑:“说的好像你嫁过人似的。” 绿袖羞愤地跺跺脚,将药材放进库房,一溜烟儿跑远了。 徐洛音笑着吃了口茶,垂眸瞥见一旁分毫未动的茶盏,抿了下唇。 嫁过来好几日了,她还不知道婆婆喜欢喝什么茶、吃什么菜,这是她的过失。 所以等沈韶回来,她正准备询问一番,大腿便被一个小团子抱住了。 低头,沈麟眼泪汪汪地望着她,抽噎道:“嫂嫂的病好了吗?” 沈韶皱眉将他的手扒开,淡声道:“晚上带着竹板去书房。” 沈麟吓得连忙把手缩回去,嘟囔道:“麟儿只是关心嫂嫂罢了,大哥真小气。” 沈韶轻瞥他一眼。 “大哥我错了!” 徐洛音忍不住掩唇轻笑。 见她笑容变多,沈韶的神色也柔和了许多,上下打量她一番,问:“一直坐在这儿?” 嫁宿敌 第41节 “嗯,这里暖和,”徐洛音仰脸看他,“夫君要不要过来晒太阳?” 他温声应了声好。 “麟儿也要麟儿也要!” 不等下人帮他,他便吭哧吭哧搬来了一个小杌子,强行挤到徐洛音和沈韶中间。 沈韶:“……” 正要把他提溜走,沈麟不满道:“大哥已经和嫂嫂相处五天了,我连一刻都不到,我要和嫂嫂培养嫂弟感情!” 沈韶冷笑:“嫂弟感情?信不信我把你扫地出门?” 沈麟眨眨眼,故意道:“好呀,我和嫂嫂一起出门。” 说着他便看向徐洛音,撒娇道:“嫂嫂,我们去哪里玩呀?” 沈韶:“……” 徐洛音还没见过沈韶这副一言难尽的模样,仔细看了两眼才垂眸摸摸沈麟的头,笑道:“晌午和嫂嫂一起用膳吧。” “我想吃水煮肉片和糖醋鱼!” 三人便一同在庭院里用了膳。 徐洛音喜欢这样的时刻,头顶是和煦的暖阳,面前是可口的菜肴,身侧是喜欢的人,似乎任何忧愁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只余现世安稳。 用过膳之后,沈韶去了书房。 明日便要去上值了,今日肯定有许多事要做,徐洛音便没去打扰他,陪着沈麟做功课。 沈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刚认真一会儿便放下毛笔去一边玩了,玩累了再回来写字,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徐洛音也不拘着他,一直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做衣裳。 眼见着冬天要到了,她要抓紧时间为爹爹娘亲做些御寒的衣物送过去,冬日不至于过得太艰难。 “少夫人,歇一歇吧,您还病着,”红裳劝阻道,“您陪小公子玩一会儿吧。” 徐洛音抬头,这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揉揉眼睛,终于放下了手里的针线,起身去寻沈麟。 刚走出两步,沈麟便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嫂嫂,大哥又欺负麟儿。”他抽抽搭搭地开口,这次倒是记住了教训,没往徐洛音身上扑,而是眼泪汪汪地摊开了手掌心,上面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红痕。 徐洛音顿时心疼起来,捧着他的手看了看,蹙眉道:“绿袖,赶紧去拿些膏药过来。” 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些红痕,沈麟疼的抽气,她不敢碰了,又仔细看了两眼,叹道:“你大哥打得也太狠了些。” “不狠,他不长记性。”沈韶踱步而来,声音平淡。 背后说坏话被当事人听到,徐洛音顿时尴尬不已,却也强撑着道:“他年纪还小,正是贪玩的时候,夫君何必如此严厉。” 沈麟噘着嘴,赞同地点点头。 “严厉?”沈韶忍不住笑道,“我对他已经是仁慈了,我在他这个年纪……” 徐洛音好奇地看着他,在他这个年纪然后呢? 他停顿片刻,却没再说下去,而是看向沈麟,淡淡道:“麟儿,你该庆幸自己不是长子,而不是抱怨我管教你太厉害。” 一番话,他说的云里雾里。 徐洛音听不明白,忍不住腹诽道:“难道以后你对咱们的孩子也是如此吗?” 原以为自己声音足够小,没想到刚说完,沈韶便下意识出声:“当然不是。” 室内出奇地静。 片刻后,两人一同假装若无其事地吃了口茶。 沈麟爆发出一声哭嚎:“呜呜呜大哥也太偏心了!” 作者有话说: 沈麟:为什么我不是大哥的孩子,为什么! 还没出生的沈xx:投胎果然是一门学问。 感谢在2022-05-01 22:49:03~2022-05-03 17:0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甜酒果的甜果、看书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冲浪小法师 11瓶;梦梦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晨起 派人将哭到睡着的沈麟送回他自己的院子后, 两人又陷入沉默。 沈韶看了眼一旁绣了一半的衣裳,轻咳一声,问:“怎么开始做衣裳了?” 徐洛音心里的慌乱无措顿时褪去, 沉默片刻才轻声答道:“给爹爹娘亲做的。” 骤然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多蠢的问题,沈韶有些懊悔,找补道:“我会定期派人为他们送些物品, 你还病着,多歇一歇。” “尽一尽孝心,我才能安心。” 沈韶便没再多说什么,两人一同去用了膳。 用过膳后, 徐洛音喝了一大碗苦药, 她的身子还没好全, 每日两次的汤药没断过。 虽然难喝, 但是不像第一次喝那么痛苦了,她熟练地吃了颗蜜饯将苦味压下去, 心里却不由得想起那日沈韶喂她蜜饯时,指腹擦过唇瓣的触感,酥酥麻麻的。 “今日事务繁多,我大概会睡在书房, 你还病着, 早些睡吧,不必等我。” 他的薄唇一张一合, 徐洛音的视线便不由自主地往他脸上瞟, 定在他的唇上,不自觉地便红了脸。 见她半晌没说话, 沈韶疑惑地喊:“阿音?” 徐洛音猛地回神, 下意识道:“嗯?” 懵懵懂懂的模样, 声线倏然有些软糯,眼尾的小痣在灯下愈发清晰,沈韶已经知道了,那是泪痣。 沈韶有些匪夷所思,平日里她明明是优雅端庄的,为何一到晚上便变成一副撩人而不自知的模样。 他没有多想,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徐洛音抿了下唇,轻轻颔首,想了想又温婉道:“夫君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不要过多操劳。” 他温声应了声好。 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徐洛音嘴角的笑容也慢慢变得平直,今日睡在书房,明日大概也会睡在书房。 可她却没有让他留下的理由。 本就没有夫妻之实,同睡十日装装样子,其实已经给足了她面子。 她在奢望什么呢?难道还真的能与他生个一男半女不成? 徐洛音静坐了一会儿,心中郁结终究还是抵挡不住汹涌而来的倦意,连忙去盥室梳洗。 可是等梳洗之后,那股困意却又莫名消失了,她只好躺在床榻上,望着沈韶的位置出神。 月色迷蒙,幽冷的光撒在红色鸳鸯戏水被上,无端添了几分融融暖意。 徐洛音不由得伸出手抚摸那两只交颈而卧的鸳鸯,顿了顿,她又放下手,自己怎么像个深闺怨妇似的。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终于沉入梦乡。 只是这梦却不是美梦,她梦见昏暗的天与凄厉的雨,身后的拐子如索命的鬼,如影随形。 她跑得筋疲力尽,却没人来救她,她心中绝望,就在被抓住的时候,她醒了。 徐洛音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睁开眼睛望着如水月色,心底骤然松了口气。 许是正缠绵病榻,她的梦魇又变得多了起来,不过幸好,这次就算没有沈韶,她也没有被抓到。 翻了个身,她正要继续睡觉,鼻间却闻到属于沈韶的气息,醇厚甘冽的茶香。 徐洛音睁开眼睛,赫然发现自己正睡在沈韶的位置上! 犹豫了一会儿,她没动,或许沈韶的气息可以让她睡得更安稳呢? 抱着这个想法,她放任自己待在此处,任由他的气息包裹住她,带她坠入黑甜梦乡。 意识沉浮之间,仿佛有一双手臂慢慢圈紧她,她的脸抵着他的胸.膛,轻微却灼热的吻拂过青丝,擦过她的脸颊,吻上她的唇齿,轻柔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阿音……阿音……” “阿音?” 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徐洛音慢慢睁开眼睛,对上沈韶的目光,她羞涩垂眸,喃喃道:“夫君。” “你醒了,”沈韶松了口气,眉宇却皱了起来,“脸怎么这样红,又发热了?” 说着他将手背贴在她的额头上试了试,匪夷所思道:“奇怪,是正常的。” 徐洛音眨了眨眼,有些迷茫,沈韶不是刚亲过她吗? 视线变得清明,光线便显得有些刺眼,提醒着她那是一场旖.旎的梦。 可是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徐洛音羞愤难当,不敢再面对沈韶,将头埋进被窝中。 沈韶一头雾水地看着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像乌龟一样,整个人都缩进龟壳里,一动也不动。 他不由得觉得好笑,又问:“阿音,你怎么睡在这里?” 徐洛音闷闷出声:“大概是我晚上睡觉不老实。” 况且是他自己要睡书房的,整个床榻都是她的了,她睡在哪里都正常,为何要问? 他果然没再说话,徐洛音凝神听着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在穿衣裳。 作为妻子,现在她似乎应该去帮他。 可是他昨晚睡在书房这件事,又让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两相权衡,徐洛音抿了抿唇,还是掀开了被子,主动将衣裳拿过来。 嫁宿敌 第42节 正要帮他穿上,沈韶却从她手中接过,温声道:“你的病还没好,不必帮我。” 抬眸,他的薄唇一张一合,徐洛音又想起那个梦,脸不争气地红了。 她嗯了一声,匆匆上了床榻,看着他穿上红色官服,丰神俊朗的容貌,挺拔颀长的身形,让她的心跳的飞快。 “我先走了,”他对着铜镜整了整衣领,朝她笑道,“你多睡一会儿吧。” 徐洛音点点头,温婉道:“夫君慢走。” 他的身影逐渐消失,直到再也看不见,徐洛音揉揉眼睛,再次进入梦乡。 这次没有被奇奇怪怪的梦所扰,她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终于精神了一些,用过午膳后喝了药,沈麟便过来了。 两人玩玩闹闹,时间过得飞快。 晚上,如徐洛音料想的那样,沈韶果然再次宿在了书房。 大概是白天睡得久,晚上她甚是精神,左思右想之后还是决定去一趟书房,总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过下去,那还有什么意思。 是她先动的心,她主动一些又有何妨? 或许因为这是深夜,会催人做些平日里不敢做的事,徐洛音有了这个念头后便马上起身,寻了个送夜宵的理由去了趟书房。 沈韶正伏案执笔,神色专注。 见她过来,他温声问:“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过来陪陪你,”徐洛音将食盒放在一旁,轻声道,“你每日都这样辛苦吗?” 她原以为睡在书房是他的借口,可如今已临近子时,书房却一直亮着灯,看他疲惫的神色,似乎没歇息过。 徐洛音不由得有些愧疚,沈韶睡在书房明明是为她考虑,她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还好,只是忙着忙着便忘了时辰,”沈韶站起身舒展了一番筋骨,“带了什么过来?” 她回神,将食盒中的东西端出来,捧着脸看他慢慢吃着。 快吃完的时候,她忍不住开口:“夫君。” “嗯?”他抬眸看她。 “你、你忙完了吗?”她舔了舔唇,鼓起勇气道,“若是忙完了,便宿在房中吧,睡得舒服,明日上值不会太过于辛苦。” 这番话是她来之前便准备说的,一直拖到现在,终于敢说出口了。 她忐忑地等着他的回答,本以为他会犹豫很久,没想到他扬了下眉,直截了当道:“好。” 坦坦荡荡的模样,更衬托得徐洛音做贼心虚。 两人一同回去了。 躺在床榻上,徐洛音望着身旁沉沉睡去的沈韶,心里有些满足。 主动一下,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是她将沈韶想的太不近人情了些,其实他是个很好的人。 这样想着,她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徐洛音醒的时候,沈韶竟还睡着,大概是昨晚忙了太久的缘故。 看了眼天色,她不由得有些着急,眼见着快要迟了,连忙撑起身子推了推他的手臂。 沈韶睁开眼睛,眸中带着刚醒的惺忪,不似平日里清明。 他看向她,顿了下,又闭上眼睛,声线平和道:“阿音,你先去穿衣裳。” 徐洛音微微蹙眉,提醒道:“夫君,你上朝要迟了。” 他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呀! “你的衣裳散开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晨起的沙哑。 徐洛音怔了下,低头去看,这才发觉里衣松松垮垮的,香.肩微露,锁.骨清晰可见,方才她又是俯身的姿势,那沈韶岂不是看见了她的…… “我什么都没看见。”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沉声解释,语调有些慢。 鬼才会信! 徐洛音的脸红的滴血,慌忙拢好衣裳,下了床榻后披上外裳便疾步往盥室走去。 管他上朝会不会迟,反正她不和他说话了! 待徐洛音离开,沈韶慢慢睁开眼睛,脑海中却仿佛还停留在他方才看到的那一幕,酥软微拢,隐约可见茱萸,甜丝丝的气息朝他袭来。 他用了极大的意志力才闭上眼睛,故作君子地提醒她穿好衣裳。 可这活色生香的一幕,他确实已经忘不掉了。 徐洛音在盥室里磨磨.蹭蹭,洗了两次脸才出去,本以为沈韶已经离开了,没想到他还在慢条斯理地穿衣裳。 她望着他的背影抿了抿唇,开始不自在。 纵然喜欢沈韶,但她从未想过通过这种手段引.诱他。她是大家闺秀,从小接受的教导便是男女授受不亲,虽然他们已经成亲了,但是并没有夫妻之实,所以平日里相处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就算是同榻而眠的时候,她也将里衣穿的妥帖,捂得严严实实。 可是今日,她竟衣衫不整地出现在他面前,大家闺秀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举动? 越想越难过,徐洛音的眼睛慢慢红了,她垂眸慢慢走过去,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面前的瓶瓶罐罐发呆。 沈韶一边穿衣裳一边观察她的举动,有心想说话缓解一下尴尬,但他知晓她羞耻心重,想了想,只能假装没发生过。 权衡再三,他低声道:“阿音,今日是下元节。” 下元节有一日假,他在回答他今日为何晚起也不着急的原因。 一直静坐出神的徐洛音闻言张了张口,她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 那她昨晚拿上朝做借口让他回房睡的时候,他怎么没直接告诉她? 一连出了两次丑,徐洛音气闷,语气便有些生硬道:“多谢夫君提醒,我一会儿便去帮母亲料理家事。” 简单收拾一番,她便走出韶光院。 每到下元节,家家户户都会洒扫屋室,在庭院中摆上几案,放上鱼肉水果等祭品,月出之时,一家人焚香祭酒,纪念祖先和逝去的亲人。 虽不必主持中馈,但徐洛音作为儿媳,还是帮着文氏忙活了许久。 做完这些,终于有空歇一歇了,一家人便在一起用晚膳。 徐洛音忙前忙后,一整日都没有理会沈韶,但是用晚膳时他们坐在一起,免不得要做做样子,互相夹菜。 见他们夫妻和美,沈端敬满意颔首。 文氏看向沈韶,柔声道:“韶儿,一会儿你带阿音出去玩吧。” 不等他们两人说话,沈麟便迫不及待道:“我也要去!” 沈端敬肃容开口:“你的功课可完成了?” 听到这句话,沈麟恹恹地戳了戳面前的菜,不敢说话,明日便要去书院了,可是他的功课还有大半没做呢,今日免不得要熬夜。 见幼子安静下来,沈端敬附和道:“你们新婚燕尔,是该多出去走走。” 文氏叹道:“是啊,阿音病了一场,所幸恢复的差不多了,亲家又……唉,阿音,你想不想去?” 每逢下元节,若是邀请病者或遭遇变故的亲友出游,有祈祷解厄的作用,徐洛音刚巧两个都占了,出去玩能舒缓身心,再好不过。 公公婆婆对她好,徐洛音自然乖巧道:“自然是想的。” “宜早不宜迟,现在便去吧。”沈端敬看向沈韶。 两人便离席,一路安静无话,出了沈府。 街市喧嚣声混着微凉的风迎面扑来,弥漫着小吃的香甜气息,一时不知是冷还是热。 沈韶看了眼穿的不算多的徐洛音,眉宇轻皱,问:“冷不冷?” 徐洛音没看他,轻轻摇头,径直往前走去。 “真打算一直不理我啊?”沈韶轻笑一声,“没想到你还挺记仇。” 徐洛音咬了下唇,还是没开口。 对他的气早已消了,她现在是在和自己闹别扭,不知道今日是下元节就算了,怎么连衣裳都没有好好穿? 早知道就不主动了,若是沈韶睡在书房,就不会有这么尴尬的一幕。 她闷头往前走,企图让冷风吹散脸上的热意。 “方才在席上,我见你没吃多少东西,想吃什么?”沈韶的声音响在耳边,“麻腐包子还是红糖糍粑?” 他说的这两道小吃是下元节的食俗,街上也都是卖麻腐包子和红糖糍粑的小摊。 鼻间飘来香甜的气味,她下意识回答:“红糖糍粑。” 说完马上闭紧了嘴巴,神情中闪过几丝懊恼,不是打定主意不与他说话了吗? 沈韶失笑,转身去一旁的小摊上买了两份刚出锅的红糖糍粑,色泽鲜亮、香而不腻,徐洛音别别扭扭地接过来,还没吃,心里便觉得有些甜。 她抬眸望向沈韶,红唇微启:“夫君。” 他眉眼微垂,眼底盛着清凌凌的波光,朝她看来。 徐洛音望着自己的倒影,几乎溺毙在他深情的眼眸中,方才要说的感谢的话倏然转了个弯,她情不自禁道:“我喜欢……” 街市变得喧嚣,人潮骤然朝他们涌来,将她的话音吞没,勇气也一并消散。 这一番变故有些猝不及防,徐洛音呆立在原地,脑海中浮现出那日被人掳走的一幕,心跳不由得加快,下意识便要跑。 下一瞬,她的手被沈韶紧紧牵住,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护的严严实实。 头顶的声音落下,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阿音,我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啊,我的少女心泛滥了一整章~ 我看评论里都在催表白,我要哭了呜呜呜,难道!你们!不喜欢!暧昧期!吗! 这些暗戳戳的小动作小心思真的很让我着迷~那种酸酸涩涩的感觉我可太喜欢了。 而且阿音暗恋沈大人这么久,痛苦这么久,挣扎这么久,沈大人不好好追老婆就想抱得美人归? 做梦!(超大声 嫁宿敌 第43节 还有就是,没有表白肯定有很多考量,以后会说的,我不会故意让男主不表白什么的,情到浓时我也不会拖着不圆房,我甚至打算连载正文的时候就让他们生崽崽(只是打算,以正文为准)所以不要着急嘛,慢慢来,细水长流~ 感谢在2022-05-03 17:09:39~2022-05-04 16:26: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4512071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画舫 徐洛音的无措与不安在他的温声安慰中渐渐烟消云散。 她平息着自己起伏的心跳, 怕沈韶问起她方才想说什么,她只能岔开话题,问:“这是怎么了?” 随意一瞥, 便能看见大批的人迫不及待地往护城河的方向走去,往常的下元节也没闹出过这么大动静,她不由得有些好奇。 沈韶也同样不解。 一旁的摊贩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道:“嘿, 你们不知道啊,听说有几个公主在护城河的画舫上游玩呢,那可是金枝玉叶!不说了,我也去看看!” 公主?徐洛音心中一动, 会不会有李清月呢? 清河围场一别后, 她们俩再也没见过面, 彼此都想知道近况, 奈何无缘得见,她也不敢给李清月写信, 怕被有心人利用,只能等待见面的机会。 沈韶观她神色便知她是想去的,不必多说什么,他带她随着人潮往护城河的方向走去。 徐洛音与他并肩而行, 没去看乌泱泱的人, 而是垂眸望着交握的手。 这是她盼了很久的一幕——如世间诸多眷侣一样,他们牵着手正大光明地走在街上, 眸中有光, 唇角带笑。 从前她连想一想都是奢侈的画面,如今就发生在她的眼前, 她能真实地感受到他的温度, 温热的掌心紧紧地贴着她的, 大拇指落在她的手背上,其余四指包裹着她,寒风不侵。 徐洛音咬了咬唇,萌生了一个更为大胆的想法。 她使了一些力气挣开他的手,然后掌心贴着掌心,五指用力穿过他的指缝,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的手指僵着没动,脸上的神情也有些捉摸不透。 徐洛音佯装镇定地解释:“夫君,我的手出汗了,有些滑。” 出汗自然不是假的,早在他握住她的手时,她便紧张万分。 沈韶沉吟片刻,长指轻轻搭在她的手背上。 十指相扣。 他温声道:“嗯,这样我们就不会分开了。” 他的话太有歧义,徐洛音忍不住去想,到底是手不会分开,还是他们不会分开? 还没等她想明白,沈韶便问:“阿音,方才你想说什么?喜欢什么?” 徐洛音另一只捏着红糖糍粑的手便紧了紧,停顿一息后才状似随意道:“我想说我还挺喜欢吃红糖糍粑的。” 她一时被美色所惑,差点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他,如今勇气耗尽,她不敢再说那句话了。 清醒之后她也仔细想过了,娘亲说得对,她不能主动对沈韶说喜欢,若是他不喜欢她,得来的便是日复一日的疏远,不如就这样继续下去,对他好、接受他的好,也算是问心无愧。 至于他们之间的感情……随缘吧。 “既然喜欢便快些吃吧,”他声音平和,“热的好吃。” 徐洛音点点头,咬了一口,有些凉了,糯米有些粘牙,但是沈韶问的时候,她还是说了句好吃。 怎么会不好吃呢,这是他的心意。 吃完了红糖糍粑,两人也顺着人潮来到了护城河周边。 下元节还有水色活动,即乘彩船出游,船上悬着灯笼,置备乐器,摆放祭品,用来祭下元水官,向下元水官诉说这一年来的疾苦,祈求来年福顺安康。 所以还没到护城河,徐洛音便听到了丝竹声声,离得近了,便看见整条河被各色彩船渲染的璀璨无比,彩船环绕间的画舫更是精致华美。 一旁的百姓眼珠不错地盯着画舫,艳羡道:“公主就在画舫里吧,真想见见,听说她们的衣裳都是用天丝织成的!” “得了吧,公主的容颜哪能轻易被人瞧见,看个乐就行了!” “出来了出来了!公主出来了!” 徐洛音受到感染,也开始翘首以盼,激动地盯着画舫的方向,不自觉地攥紧了沈韶的手。 她的力气并不大,沈韶便由她攥着,抬眉看了眼距离甚远的画舫,不由得失笑,这么远,能看清什么? 他左右看看,果然见一旁有靠岸停着的彩船,便问:“阿音,你想坐船吗?” 周围声音太大,徐洛音没听清,一边盯着画舫一边凑近他问:“你说什么?” 与此同时,沈韶也靠近她一些,几乎要碰到她的耳垂,她脸上有浅浅的香气,还有红糖浓浓的甜,混在一起,几欲醉人。 他稍稍退开一些,温声道:“我说,你想坐船吗?五公主应该在画舫中。” 耳边深浅不一的气息吹拂着,他的声音又有些低沉,如琴音拨动心弦,徐洛音下意识一颤,尽管依然没听清他说什么,还是点了下头。 就算他现在将她卖了,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点头。 她永远沉溺于沈韶的温柔。 直到上了彩船,被冷风一吹,她的意识终于回笼,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没什么异样才放下心。 不过这里实在是有些冷,她抱着双臂搓了搓,看向离他们越来越远的画舫,还能追的上吗? “阿音,坐在我身后,”沈韶忽然出声,“风太大了。” 徐洛音看了眼他的单薄衣裳,还没她的厚呢,便没动。 “你的病刚好,不要任性,”他微微皱眉,“听话一些,嗯?” 活脱脱教训沈麟时的语气。 可徐洛音却察觉出一丝不同,多了些许无奈与温和,让她的心里蘸了蜜似的甜。 她乖乖地坐到他身后,有他挡着,风果然小了一些,吹在身上也不算寒凉。 “这位公子真是对夫人极好啊!”船夫一边撑船一边和他们搭话。 徐洛音抿了抿唇,没接话。 沈韶含笑和船夫攀谈了几句,船夫又道:“一会儿过了桥洞更冷,公子不妨将外裳脱下来给您夫人披上。” 沈韶点点头,正要脱下来,徐洛音连忙道:“不必了,我不冷。” 他却没听,执意将衣裳披在她身上,仔细地系好系带。 那根不听话的带子随着他的动作时而触碰到她的下巴,有些痒,她只好仰起头,望向他的眼睛。 这双眼睛里藏着万千星辰与万家灯火,但是此刻,只有她的倒影,为她停留。 他微微抬眸,轻声问:“怎么一直看我?” 徐洛音下意识回答:“因为你好看呀。” 话音落下,两人俱是一怔。 他的手松开,又拍了拍刚系好的结,一言不发地转过身挡风。 许是此刻正灯火璀璨,徐洛音清晰地看见他的耳朵正慢慢爬满红晕,烧红一片,有些透明,像鲜艳欲滴的红宝石。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徐洛音连忙捂住嘴,心里却有些感叹,沈韶的面皮也太薄了些,难道没有人夸过他的相貌吗? 按理来说,他应该早就习惯了。 胡思乱想着,他们乘坐的彩船过了桥洞,如船夫所说的一样,风倏然变得寒冷。 脸上虽有些凉,但身子却暖烘烘的,徐洛音情不自禁地将脸埋进他的衣裳里,第一次放纵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依然是她熟悉的气息,独属于沈韶的气息。 彩船逐渐靠近画舫,画舫中的侍卫严阵以待,扬声道:“什么人?” 沈韶站起身道:“大理寺少卿沈韶。” 不等那个侍卫说话,一旁又有个人出现,隐在暗处,沉声问:“怎么回事?” 听到这个声音,沈韶扬了下眉,拱手道:“可是翊卫校尉王朗?” 王朗也是一怔,从暗处走到明处,打量沈韶一眼,视线便下意识移向他的身后。 沈韶眉宇微皱,侧身挡住徐洛音,淡声道:“劳烦王校尉告知一声,五公主可在画舫中?” 他点点头,吩咐侍卫将跳板放下,沈韶便牵着徐洛音的手上了画舫。 王朗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看着徐洛音身上宽大的衣裳,看着他们相携走上跳板,许是害怕,徐洛音紧紧地攥着沈韶的手,垂眼去看,似乎是十指相扣。 等他们上来,王朗没再多看,公事公办道:“公主正在房中歇息,我去通报一声。” “劳烦王校尉了。” 沈韶与徐洛音站在甲板上吹风,风太大,将发丝吹的散乱,徐洛音一边伸手去拨一边低头躲避沈韶的视线。 虽已同床共枕好几日,但她每晚都将头发梳的妥帖,次日醒来不至于散乱不堪,可是今日这么大的风,她的模样肯定不太好看,灰头土脸的。 每个人都想在心上人面前展现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徐洛音自然也不例外。 她还想起那日在仙客巷偶遇沈韶,她的头发稍乱一些,他便笑起来,现在看见了指不定要笑成什么样。 幸好,画舫里很快便有动静传出来。 “阿音!表哥,阿音在哪儿呢?” 紧接着便是纷乱的脚步声,徐洛音刚转过身,便被人抱了个满怀。 “阿音,我还以为见不着你了呢,”李清月呜呜地哭着,该说的话却一句没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最近过得好不好?沈家人有没有苛待你?” 她说的话让徐洛音心头一暖,安抚地拍拍她的背,无奈道:“清月,咱们能不能进去说话?” 甲板上站满了侍卫,她倒是一点都不摆公主的谱,说哭就哭,威严都不要了。 李清月这才抽抽搭搭地抬起头,嗫嚅道:“对不起,我好像弄脏了你的衣……嗯?” 她眨了下眼睛,对着光仔细瞅了瞅明显宽大不少的衣裳,惊呼道:“你们俩……” 怕她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徐洛音直接捂住她的嘴,看向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沈韶,轻声道:“夫君,我和公主说会儿话便出来。” 嫁宿敌 第44节 沈韶微微颔首:“若是有事便喊我一声。” 李清月微微噘嘴,哼,难道她还能把阿音卖了不成? 不过见沈韶这么关心徐洛音,她捂着嘴偷偷笑起来。 一旁的徐洛音将外裳脱了下来交给沈韶,他穿的单薄,一直待在外面,肯定会受凉的。 李清月的视线在他们俩之间扫来扫去,徐洛音有些脸热,赶紧拉着她进去了。 一抬头,四公主李绯月正坐在正中间喝茶,见她们牵着手过来,溢出一声轻哼。 “别行礼了,不用理她。”李清月附耳悄悄说。 徐洛音摇摇头,她不能这么任性,恭恭敬敬地福身:“公主安好。” “起来吧,”李绯月娇娇柔柔道,“沈少夫人。” 后面四个字,她们俩都听出些许咬牙切齿的味道,偏偏她脸上是如沐春风的笑意,更显违和。 李清月嗤笑:“沈韶又不在这里,别装模作样了。” 得知沈韶要娶徐洛音之后,李绯月火急火燎地去找皇帝,说要嫁给沈韶,皇帝骂她昏了头,以防她做出什么有辱皇家的事,自然也被禁足了。 她们两人这几日才解了禁令,一个为情,一个为友,都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恰好今日下元节,皇帝松口让她们出宫游玩两个时辰。 两人两看相厌,说话自然夹枪.带炮。 徐洛音不愿与李绯月起冲突,只能出宫两个时辰,她们俩说话都不够,招惹不相干的人岂不是浪费时间。 她扯扯李清月的袖子,李清月便懂了,轻哼一声道:“阿音,我带你去别的房间,省得有人偷听。” “你!”李绯月怒火中烧,转而想到什么,又冷笑道,“低贱的罪臣之女罢了,看一眼本宫都觉得晦气!” 她的脸上尽是鄙夷厌恶之色,又假模假样道:“李清月,别怪我没提醒你,与罪臣之女走得近,小心惹祸上身。” 两句话,让徐洛音的面色白了又白。 从家中出事那日开始,她感受到的全是善意。 沈韶救她于水火之中,公公婆婆关爱有加,沈家下人尽心侍奉,李清月为她奔走被禁足…… 她从未听到过“罪臣之女”这四个字,可是今日,这个伤疤被李绯月轻而易举地揭开了。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堪堪稳住身形,维持住平静无波的模样。 她想,清者自清,只要不理李绯月就行了,她捏了捏李清月的手心。 李清月意会,却实在气不过,跺跺脚跟着徐洛音离开,身后便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公主此言差矣,靖南侯府定会有洗刷冤屈的一日。” 徐洛音一怔,转身看向不知何时进来的沈韶,眼眶湿热。 他安抚地看她一眼,继续道:“微臣已与您口中的‘罪臣之女’成亲,公主可有看到微臣仕途不顺?” 他自称着微臣,姿态却没有低半分,不卑不亢的模样。 他也确实有说这句话的底气,成亲之后,皇上交给他的事情不减反增,对他愈发器重,丝毫没有将他娶了徐洛音的事情放在心上。 李绯月见他进来,整张脸早已红透了,不知是羞涩还是气的,气势被压到尘埃,她讷讷道:“本宫只是、只是随口说说。” “随口说说?”沈韶眼眸微眯,“别怪微臣没有提醒你,隔墙有耳,四公主小心惹祸上身。” 她说过的话又被沈韶原封不动地奉还过去,被喜欢的人如此冷语相待,李绯月咬了咬牙,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哭着跑了出去。 世界终于清静了。 沈韶一步一步地往徐洛音的方向走,停在一步之遥,凝神看向她眼底藏着的红,半晌才轻叹道:“怎么这么傻,不知道反驳吗?” 看似是责备,语气里却多了几分怜惜。 徐洛音抿了抿唇,没接话。 她从来都不是个能个与人争吵的性子,往往未语泪先流,气势便弱了大半,久而久之,她便开始尽可能地避免一切纷争。 “不过会不会也无所谓了,”沈韶轻轻拭去挂在她脸上的泪痕,“你现在有我了,我帮你。” 作者有话说: 李清月:我不应该在船里,应该在船底。 感谢在2022-05-04 16:26:07~2022-05-05 15:1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看书客、烟凇斯 3瓶;岸上一条鱼、乐意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分寸 沈韶很快便出去了。 李清月虽然激动于他们突飞猛进的感情进展, 但是见徐洛音正在出神,只好强压下翻涌的心绪,拿出手帕为她擦眼泪。 “清月, 让你见笑了,”徐洛音接过手帕,“我没事。” 李清月托着下巴, 忧愁道:“唉,你从小便是这个性子,以后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啊。” 想起方才沈韶说的话,她又直起身子, 压抑着兴奋悄声问:“你和沈韶真的在一起了?” 徐洛音轻轻摇头。 或许在沈韶看来, 如今她是他的妻, 他便会保护她, 换一个人做他的妻子,也是一样的。 若是喜欢她, 为何从未对她说过一句喜欢? 她分得很清,可是心底又升起小小的、隐秘的期待,若是他也不好意思说呢? 毕竟他也是个会脸红的人。 “唉,男人心, 海底针啊, ”李清月往后一倒,瘫坐在软枕上, “幸好我没有喜欢的人。” 李清月打断了她的畅想, 徐洛音便也不再去想,柔柔笑道:“没有喜欢的人很好, 清月, 你是自由的。” 全心全意, 只为自己,每日思考的不过是今日吃什么明日去哪儿玩,不受旁人束缚。 若是心底藏了一个人,思考今日吃什么的同时又关心他有没有用膳,思考明日去哪儿玩的时候又想会不会遇见他。 满心满眼都是他,整颗心开始七上八下。 “所以你和沈韶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了啊?”李清月急不可耐地问。 徐洛音思索很久才磕磕绊绊地回答:“他对我很好,我梦魇的时候会安慰我,也很护着我,婶母刁难我的时候他会回击,事事为我着想,可是……我觉得不是喜欢。” 李清月的小脸皱了皱:“那是什么?” 对她好、护着她、事事为她着想,这不是喜欢还能是什么? 徐洛音咬唇道:“我也不明白,可我总觉得,他将对我好当成一种……责任?” “我觉得是你想多了,”李清月托腮道,“从他为了你怼李绯月我就能看出来,他对你绝对不一般,就算现在不喜欢,很快就喜欢了。” 徐洛音叹了口气,再争执这个也没意义,毕竟谁都不能剖开沈韶的脑子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 将纷繁的思绪甩出脑海,她握住李清月的手,笑道:“你写的话本子我看过了。” “真的真的?我写的怎么样?”李清月马上将情感纠葛抛之脑后,双眼放光地看着她。 徐洛音抿唇一笑:“跌宕起伏,缠绵悱恻,文采斐然,我很喜欢。” “干嘛取笑我,”李清月的脸难得红了红,“我不理你了!” 别的还好,“文采斐然”四个字她受之有愧,从小到大,她作过的文章数不胜数,可父皇和夫子看了之后向来直摇头,还没有人这样说过她呢,她自然以为是反话。 徐洛音的记性还算不错,闻言便列举了几个书里的句子,李清月这才相信她是真的在夸奖。 “既然这样,我再多写几本,”李清月很快便被激起了斗志,“我要写十本将军和公主!” 徐洛音情不自禁地笑起来:“那敢情好,我替你寻个书肆刊印下来如何,说不定以后清月公主也能在文坛留名呢。” “阿音,你又取笑我!” 两人说说笑笑,笑声缠绕着丝竹之音,传得很远。 沈韶隐约能听见徐洛音的笑声,遥望着河中的彩船,唇边也勾起一个笑。 眼角余光瞥见王朗朝这边走来,他收敛了笑意,转首看向他。 王朗提着两壶酒过来,昂首道:“沈少卿可否赏光?” 甲板上支起了一个小木桌,两人盘腿对坐,话还没说一句,先碰了杯一饮而尽。 王朗望着他这副豪爽的模样,扬眉道:“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向来循规蹈矩的沈少卿还有这一面。” 王朗在御前领兵,时常碰见沈韶入宫觐见,一举一动都极为妥帖,将世族礼仪刻进了骨子里,连步子都像是丈量好的一样,分毫不差。 所以在他心里,沈韶一直是个极为规矩的人。 “循规蹈矩?”沈韶放下酒盏,“王校尉在御前侍候,眼睛竟还有不好用的时候。” 他淡然道:“我若是循规蹈矩,便不会与她成亲了。” 王朗默然,是啊,人人都等着沈韶迎娶高门贵女,谁知最后他竟娶了一个曾经的高门贵女、如今的罪臣之女,而且,还是与沈家有仇的。 婚讯传来的时候,次日在门外等候上朝的大臣谈论的全是沈韶的婚事,京中也早就炸开了锅。 初次听闻此事,他愕然地握紧剑柄,在殿外领兵的时候他难得走了一会儿神,差点出差错。 扪心自问,自己并没有这份破釜沉舟的勇气,前朝与后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王家虽是大族,但也经不起折腾。 所以他的姑母淑妃稍稍劝了他几句,他便打消了念头,告诉自己是及时止损。 可沈韶却办到了,不仅迎娶了徐洛音,连皇上都对此事不闻不问,仿佛不知道一样,可是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若是早知今日,早知今日…… 他叹了一声,将两只酒盏斟满,碰了碰沈韶的,一饮而尽。 沈韶慢慢品着佳酿,忽然问:“四公主去哪儿了?” 王朗不甚在意道:“四公主方才哭着跑出来,说身子不适,去另一处房间休息了,我不好打搅。” 嫁宿敌 第45节 “无人看守?” “有位嬷嬷在。” 沈韶暗道一声不好,马上站起身,冷声道:“快去看看。” 王朗不明所以地站起身,还没去问,便听到一旁传来惊呼声:“快来人,公主落水了!” 两人神色匆匆地赶过去,一眼便看见有个身影在水中扑腾,周围并没有侍卫,他们对视一眼,却都没有动。 女子贞洁何等重要,更何况这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抱了公主便相当于看了公主的身子,下场只有两个,要么尚公主,要么死。 “沈韶……救……救命……” 李绯月在水中呼喊他的名字。 嬷嬷早已急的团团转,闻言便慌乱无措地跪下来,涕泗横流道:“沈少卿,快救救公主啊!” 沈韶冷笑,方才还有三分把握是意外,现在他已经确定了,冲着他来的。 “有绳子吗?”沈韶淡淡地问。 王朗愣了下,连忙拽来一根粗长的绳子,沈韶将绳子放下,幽幽道:“公主,微臣不会水,劳烦公主亲自动手。” 李绯月气极,双手在水中胡乱扑腾着,假装没看见那条绳子,断断续续地喊救命。 她好不容易做了场落水的戏,天时地利人和,沈韶怎么还不跳下来! “公主,微臣来救你了!” 身旁传来落水的声音,李绯月心中一喜,转首望去,一句“沈韶”还没说出口,嘴角的笑意便凝住了。 这人是谁!她没见过啊! 不等她拒绝,那人的臂膀已经圈住了她,一边奋力往前游一边安慰:“公主别怕,微臣来了。” 他的动作又急又快,李绯月被呛了好几口水,再回神,已经躺到了甲板上,身上还披了件衣裳,滴滴答答地淌着水,甲板上很快湿了一片。 “公主!您没事吧公主?”嬷嬷第一个扑上去,“让老奴好好看看……” 李绯月无力地甩开她的手,咳了好几声,终于道:“是谁……谁……” 谁坏了本公主的好事? “微臣章泽,参见公主!”章泽连忙行礼,周身同样淅淅沥沥地流着水,形容狼狈,但他眼里却闪着璀璨的光。 沈韶和王朗对视一眼,章泽就是将要迎娶李绯月的驸马。 章泽……章泽……李绯月歪倒在甲板上,偷鸡不成蚀把米,全完了,她两眼一翻,直接昏死过去。 甲板上风大,几人合力将落水的两人抬到房中。 还在说笑的徐洛音和李清月这才知晓外面有了变故,惊得站起身,问:“这是怎么了?” “四公主落水,被驸马救了上来,”沈韶简短地解释,“没什么大事。” 反而是件好事。 徐洛音松了口气,没出事便好,她看了眼双目紧闭的李绯月,没有上前。 李清月哼了一声,嘟囔道:“落水?可真会装。” 她们一同长大,她自然知晓李绯月会凫水,再看一眼沈韶,便全都明白了。 她气的要死,李绯月为了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已经成婚的男人,什么法子都能想得出来,连名节都不顾了。 若是沈韶真的救了李绯月,连累的可不止一个人! 李清月不耐烦地问了几句话,便道:“现在就回宫吧,本宫会将此事一五一十地禀报给父皇。” 她又看向痴痴望着李绯月的章泽,笑道:“四姐夫,你也一同进宫吧,你与四姐姐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章泽闻言大喜,拱手道:“微臣遵命。” 画舫便调转了方向,往皇宫行去。 男人们在这里到底是不方便的,见四公主无大碍,沈韶和王朗便一同出去了。 章泽恳求李清月和徐洛音照顾四公主,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等他们都走了,一直维持着公主仪态的李清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恨不得踢昏睡过去的李绯月一脚,平复许久才终于忍住了。 徐洛音帮李绯月掖了掖滑落的衣角,轻声道:“章泽果然和传闻中一样,对四公主一往情深。” “幸好救她的人是章泽,若是换成我表哥或者你夫君,那就全完了!”李清月不吐不快,“真是个害人精!” 徐洛音也有些庆幸,不管李绯月的动机是什么,这样的结局也算是圆满了,没酿成什么大错,若是沈韶救了她……徐洛音轻轻一叹,不敢去想。 画舫很快便靠岸停下。 李清月有些不舍地抱住她:“阿音,我们还没好好说几句话。” “没关系,过段时日不是皇后寿诞吗,也许我会进宫,”徐洛音安慰道,“我们很快就能见面的。” “好,那你一定要来,”李清月眸中蓄满了泪,“不来就是小狗!” 徐洛音忍不住噗嗤一笑,和她拉勾。 挥别李清月一行人,徐洛音和沈韶一同往沈府走去。 周围的声音已不似来时一般喧嚣,却让她感受到真实的人间烟火气,享受片刻的静谧。 “方才有没有被吓到?”沈韶斟酌了一会儿,问。 徐洛音摇摇头,她全程置身事外,倒是没什么紧张感,不过她还是仔细询问了一番。 沈韶讲了个大概,着重将李绯月的目的说给她听,并叮嘱道:“日后你不要与四公主走得太近。” 徐洛音自然是知晓的,李绯月看似娇柔,实则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性子,这次没成功,下次指不定会使出什么腌臜手段,不得不防备。 说完了李绯月,徐洛音好奇道:“章泽怎么出现的这样巧?” 李绯月才落水没一会儿他便来了,难道一直藏在暗处吗? 沈韶:“他听闻四公主出游,早就在彩船上等着了,但是并未前去打扰,发现她落水之后才跳了下去。” 徐洛音有些担心:“那他岂不是看见你与王校尉见死不救了?” 如果将这件事捅到御前,沈韶和王朗都不会有好果子吃,万一李绯月有个好歹,说不定还会连累全家。 沈韶摇摇头,笃定道:“他不会说的。” 章泽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就算他说了,也只有他一个人证罢了,五公主说话比他更管用,皇上就算起疑,也不会严查此事,毕竟事关四公主的清誉。 经过此事,章泽反而应该感谢他们可以早日抱得美人归。 他解释一番,徐洛音懂了,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 皇宫中,李清月将落水之事禀告给皇帝,添油加醋地着重提及章泽救李绯月的举动,便乖乖退到一旁。 皇帝颔首,看了眼章泽,沉声道:“你是个愿为绯月豁出命的,朕很欣慰。” 章泽上前,诚惶诚恐道:“四公主福大命大,微臣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趁李绯月还没醒,李清月顺势道:“父皇,说起来四皇姐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有这么喜爱四皇姐的姐夫,父皇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言语俏皮,皇帝欣慰笑道:“你倒是很关心你四皇姐,你们姐妹和睦,朕也高兴。” 李清月敷衍过去,心里却在想,赶紧嫁出去吧,别天天插在阿音和沈韶之间! 皇帝沉吟片刻,道:“来年正月十八是个好日子,朕这就拟旨。” 章泽喜不自胜,恭敬道:“多谢皇上!” 刚写完赐婚圣旨,李绯月的生母惠妃匆匆赶来,行礼之后,她焦急道:“皇上,臣妾听闻绯儿落水,她现在可好?” “太医已经为她诊治过了,并无大碍,休养两天便好,”皇帝朝她招招手,“来看看朕为她写的赐婚圣旨。” 惠妃一愣,这么快? 她笑容满面地上前,赞许道:“皇上真会挑日子,那日诸事皆宜,绯儿成亲一事定会……” “什么赐婚!” 李绯月刚醒便听到宫人道喜,怒气冲冲地匆匆赶来。 惠妃暗道不妙,在她出声前制止道:“绯儿,衣衫不整的像什么样子,先回去换身衣裳再来接旨。” 立刻有人将李绯月带下去。 惠妃松了口气,转首笑道:“绯儿这是高兴呢,皇上可别怪罪她。” 不多时,强颜欢笑的李绯月与满脸喜色的章泽一同接了旨。 李清月见自己的任务完成了,连忙,恭喜一番,在李绯月吃人的目光中溜了。 她能走,李绯月和惠妃却要陪着皇帝感慨一通女大不中留云云。 闲话片刻,见皇上终于乏了,惠妃立刻道:“那臣妾便带绯儿回去了,皇上保重龙体。” 回到永黎宫,惠妃满脸的喜意顿时隐去,她看了眼李绯月,忍不住骂道:“蠢货!” 真当她不知道落水的戏码是假的?她能看出来,皇上自然也能看出来,今日匆匆赐婚不就是为了断了李绯月对沈韶的念头! 李绯月道:“母妃为何骂我?” 凭什么章泽喜欢她,她便要嫁给章泽?她喜欢沈韶,为何不能嫁给沈韶? 若是能嫁给沈韶,她委屈自己做平妻也愿意,可是父皇、母妃和皇兄全都不同意! 见她满脸不服气的模样,惠妃被她气的头疼,正要再骂,三皇子李长轩过来了。 李长轩一来便冷声问:“母妃,儿子听闻绯儿落水了?” “三哥,”李绯月看到救星连忙上前,哭诉道,“我都落水了母妃还骂我。” 看见妹妹,李长轩顿时敛了满身戾气,担忧地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没什么大碍终于松了口气。 下意识哄道:“不哭不哭,明日三哥给你买新衣裳新首饰。” 他平日里最疼爱的便是这个亲妹妹,见她哭便忍不住去哄,早就忘了做错事的是李绯月。 惠妃叹了口气,自己生的儿子自己知道,她这个儿子杀伐果决,唯独遇到李绯月的事情便毫无原则,疼着宠着护着。 李绯月能养成这样的性子,李长轩这个哥哥功不可没。 惠妃摆摆手让李绯月回去歇着,留下李长轩说话。 嫁宿敌 第46节 “绯儿要成亲了,你若是不想她出事,平日里便多劝着她些,不要让她做傻事,更不能让她见沈韶。” 李长轩自然应是。 提到沈韶,惠妃忍不住道:“沈韶到底有什么好,都成亲了还让绯儿念念不忘,若是绯儿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定要杀了他陪葬!” 李长轩冷哼一声:“这点小事,怎可劳动母亲,等儿臣做了皇帝,直接派人杀了沈韶便好。” “行了,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惠妃面无异色地摆摆手,“皇上最近对你如何?” 李长轩将狠厉之色收敛,忍不住笑道:“自从太子去山庄养病,父皇便越来越关注我了,教我许多东西,取代太子指日可待。” 惠妃瞥他一眼,淡淡道:“喜怒形于色,怎可堪为大任?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李长轩恭谨道:“儿子受教。” - 月色迷蒙之时,两人回到了韶光院。 今日的事一桩接着一桩,此刻闲下来才觉得疲累异常,梳洗之后,徐洛音坐在梳妆台前慢悠悠地通发。 透过铜镜,她看见沈韶走向盥室。 她抿了抿唇,那句盘旋在舌尖的话还是没能问出口。 今晚他会睡在这里还是书房呢? 晨起的时候他不小心看见了她的……为免尴尬,他应当会睡在书房吧。 可是她不想。 不过她也不好意思开口挽留,她是姑娘家,经历了早上的事情,此刻应该巴不得他睡在书房才好。 两难之际,沈韶已经从盥室出来了。 徐洛音心中一跳,手上便没了分寸,将打了结的头发一梳到底,头皮瞬间一紧,疼得厉害。 她忍不住“嘶”了一声,一手捂着头一手望着桃木梳上的一团青丝,眉头紧蹙。 听到她的声音,沈韶忙走过去,问:“怎么了?” 徐洛音将桃木梳给他看,有些委屈道:“不小心扯到了,好疼。” 沈韶接过桃木梳无奈一叹:“怎么不让丫鬟过来?” 自然是因为想和你独处呀。 她抿了抿唇,道:“太麻烦了,让她们好好睡一觉吧。” 不过他拿梳子做什么? 透过铜镜,她瞧见沈韶将桃木梳立在她的发间,一下一下地梳着,似乎怕弄疼她,动作甚是轻缓,还有些难以察觉的僵硬,轻柔地像絮。 可越轻缓,心底的悸动便越强烈。 徐洛音强撑着才没动一下,任由他梳,半晌才想起来说:“多谢夫君。” 她将手拢在衣袖中,大拇指的指甲来回划着食指指腹,一鼓作气道:“夫君,你今晚睡在哪里?” 作者有话说: 今天5905字,四舍五入日六了,双更! 感谢在2022-05-05 15:18:38~2022-05-06 15:3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希小红xz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肆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梦醒 铜镜里, 男子帮女子梳发,好似神仙眷侣。 铜镜外,沈韶的手蓦地一滞, 恍然想起今日早上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所以她在委婉地劝他睡在书房? 不过也好,姑娘家面皮薄, 省得以后尴尬。 若无其事地继续梳下去,他淡淡道:“睡在书房吧。” 徐洛音哦了一声,脸上不显,心里却有些失落, 果然要睡在书房。 小心地掩去不该有的情绪, 她故作贤惠道:“夫君还会伏案到很晚吗?我让人做些夜宵送过去吧。” 他沉吟许久才说:“不必了。” 今日忙了一天, 本来就打算直接睡的。 谁都没有再说话, 只闻梳发时的轻微声响,慢条斯理的, 磨得徐洛音头皮发麻,紧张不已。 她有些受不住,轻声道:“我自己来吧。” 沈韶不解地看着她:“弄疼你了?” “不是。”徐洛音咬了下唇,原因是什么却没说。 她不说, 沈韶自然不会放开, 他本着勤学好问的精神,用更轻柔的力道梳着青丝, 问:“这样如何?” 更难受了…… 徐洛音没说, 硬着头皮道:“挺好的。” 他眉宇松缓,边梳边道:“我记住了。” 记住了又如何, 难道你以后要常常为我通发吗?徐洛音撅了撅嘴, 心里却雀跃着, 炸开一束璀璨的烟火。 不知梳了多久,轻柔的力度开始惹得她昏昏欲睡,徐洛音耷拉着眼皮往下栽,下巴骤然被人托住,又猛然清醒过来。 “困了?”沈韶很快松开手,垂在身侧,五指却依然保持着收拢下巴的姿势,滑腻的感觉停留在掌心,挥之不去。 原来她的脸这么软,他不禁去回想。 徐洛音有些懵地“啊”了一声,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的脸。 沈韶轻咳一声,方才她栽的太快,眼看着就要磕到桌角,他下意识托住,也不知道用的力气大不大,于是问:“弄疼你了?” 这是他今晚第二次说这句话了。 方才是担心,这次却夹杂了些别的什么情绪,徐洛音来不及分辨,她不自然地摇了摇头,小声说:“不疼的。” 今日出现了太多意外,沈韶不想再出差错,他将桃木梳放在梳妆台上,温声道:“你早些睡,我先去书房了。” 徐洛音站起身,挽留道:“夫君,你睡在这里吧。” 沈韶停下脚步。 她柔声解释:“我不想让人说闲话。”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说韶光院看守严密,没有人能将手伸这么长,想说你不怕又出现清晨的尴尬情况吗? 可最终他却什么都没说,颔首应了声好。 两人和衣而卧,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都疲累了一日,很快沉沉睡去。 徐洛音心情愉悦,自然睡得极为安恬,沈韶却陷入一场旖.旎的梦境。 梦里,是李绯月对徐洛音发难的时候,她哭得梨花带雨,将唇瓣咬的通红,像清晨沾染着露珠的娇花。 这次他没有任何斥责的话,而是大步走过去将她抱在怀中,心中的疼惜终于止住了一些。 人潮飞快地退去,画舫中只剩他们两人。 徐洛音喃喃道:“夫君,我好喜欢你。” 他说:“阿音,我也喜欢你。” 他捏住她腰间的系带,轻轻一拉,曼妙身姿蒙着一层雾气在他的面前展现,唯有两团温软被她的手轻轻托起,含羞带怯地捧到他面前。 她低语道:“夫君,你要不要尝一尝?” 梦境倏然变得光怪陆离,一闪而过的全是旖.旎片段,将画舫变成他们的欢海,丝竹声和着水声传得很远。 沈韶喘着粗气惊醒,借着月光看清枕边人的睡颜,下意识闭上眼睛。 徐洛音向来睡得轻浅,听到动静,她睁开惺忪睡眼,迷迷糊糊地问:“夫君,你怎么了?” 在梦里也是这样的语气,带着几分懵懂的软,让他欲罢不能。 沈韶不敢再想下去,他平复了一会儿,声音喑哑道:“没事,只是做了个梦。” 徐洛音放下心,呢喃道:“噩梦吗?都是假的,夫君快睡吧。” 不是噩梦。 沈韶顿了下,依然什么都没说,深呼吸几次后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起那些撩.人的画面。 她的唇瓣,她的声音,她的泪痕,她的温软,交错着出现。 更让他意动的是她近在咫尺,幽香直往他鼻息里钻。 沈韶蓦地睁开眼睛,边飞快地披上衣裳边道:“我出去散散心,一会儿去书房睡,你快睡吧。” 徐洛音“唔”了一声,转瞬便沉沉睡去。 已是子时了,夜里凉的厉害,冷风将那些不该有的念头吹散,沈韶裹紧衣裳,刻意走的慢了些。 他强迫自己去想朝堂,想公务,想天上的月亮,唯独不去想徐洛音。 走了一刻钟,他来到书房。 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后,他仔细思虑片刻,觉得还不够,便点上蜡烛看了一会儿佛经静心,这才前去榻上。 脑海中的画面终于消失了,他松了口气,会做那样的梦,想必是徐洛音在身边的缘故,如今她不在了,应该可以睡个好觉。 沈韶放松地睡去。 只是睡到一半,他又做了个梦。 这次的场景是房中,徐洛音困倦得厉害,他眼疾手快地托住她的下巴,手却没离开,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软软的肉,滑嫩的脸,让他爱不释手。 他捏着她的下颌,迫使她面对着他。 嫁宿敌 第47节 她羞涩垂眸,轻轻地喊:“夫君……” 剩下的话都留在了唇齿间,他细细地品尝着她的唇瓣,将她抱到榻上。 翌日醒来,沈韶再次换了里衣。 他看向卧房的方向,踌躇半晌,不知该怎么面对她,索性不过去了,直接去上朝。 徐洛音醒的时候,沈韶已经离开了。 她在床榻上茫然地坐了一会儿,今日沈韶什么时候出门的,她怎么没印象呢? 还没等她想明白,绿袖便急匆匆地进来了,十万火急道:“少夫人,今日该去夫人处了!” 意识回笼,徐洛音这才想起来,婆母说待下元节之后便要教她住持中馈了,差点忘了正事! 她也顾不得沈韶了,连忙前去梳洗,今日是第一日,得给婆婆留个好印象,千万不能去迟了。 绿袖向来开朗外向,这几日已经和许多院子的丫鬟小厮混熟了,当然也知晓了不少沈丞相和文氏的喜好,她和红袖商量着,为徐洛音准备好了妥帖的衣裳。 更衣之后,简单地上妆,梳了个圆髻,簪上素雅的簪子,三人便抓紧时间前去文氏所居住的静兰院。 静兰院中,下人正在摆膳。 文氏见徐洛音过来,原本便带笑的脸上笑意更甚,亲切地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一番,满意道:“你的气色倒是比以前还要好,看来昨晚与韶儿玩得很开心。” 想起昨晚,徐洛音的脸红了红,轻轻嗯了一声:“夫君待我一直都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文氏笑眯眯道,“你急着过来,还没用膳吧,陪我用些。” 婆媳两人便坐在一起,边吃边说些家常,倒也轻松自在。 文氏茹素,桌上的菜不沾半点荤腥,徐洛音神色如常地吃着,倒也觉得爽口。 “瞧我,一心想着我自己了,”文氏看了看桌上的菜,扭头吩咐丫鬟,“去让厨房做些荤菜。” 徐洛音忙道:“不用了母亲,我也喜欢吃素。” 文氏却不依,难得强硬道:“你还小呢,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整日吃素不好。” 徐洛音便不再开口,回绝一次是客气,再回绝便是不知好歹了。 文氏待她好,她也真心实意地侍奉,婆媳矛盾便会在无形之中烟消云散了。 用膳过半,厨房的人送来几道肉菜。 见她吃的津津有味,文氏笑道:“以后每隔一日你便要来我这里,索性早午膳都在我这里用吧。老爷事务繁忙,麟儿又在书院不常回来,我整日寂寞,如今有你相伴,我也高兴。” 徐洛音自然答应。 用过膳,两人又去外面散了散步,这才开始做正事。 管家事务琐碎,大到整个家族的经济开支,小到仆人的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要管。 其中的学问并不比男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容易,若是想打理得井井有条,更是难上加难。 所以文氏遵循循序渐进的法子,先从小事开始教她,但再小的事也是琐碎累人的,一整日下来,徐洛音累得腰酸腿疼。 反观文氏,与早上并没有什么变化,甚至还打趣道:“看来阿音过了十六年的悠闲日子。” 徐洛音的脸一红,娘亲虽教过她一些东西,但怕她累着,都是极为浅显的,当时做女儿的时候不吃苦,现在嫁了人就要吃苦了。 更何况她嫁的人还是嫡长子,不出意外的话,整个沈家都是要交给她来管的。 从静兰院出来,已是傍晚,徐洛音匆匆回到韶光院。 沈韶快要回来了,她要忙着准备晚膳了,将事情安排好,她这才靠在软枕上眯了一会儿,没想到这一休息,竟真的睡着了。 沈韶回来的时候,见她睡得香,叮嘱下人不要喊醒她,他轻手轻脚地去盥室沐浴。 只是水声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徐洛音被扰了清梦,很快便醒了。 听见盥室的动静,她这才知道沈韶回来了,有些懊恼,连忙让下人摆膳。 绿袖站在她身侧,悄声道:“姑娘,是大公子特意吩咐不让我们吵醒你的。” 徐洛音抿了抿唇,没说什么,心里却有些甜。 膳食上桌,沈韶也出来了。 见她醒了,他怔了下,不自然道:“吵醒你了?” 徐洛音摇摇头:“夫君快来用膳吧。” 他这才慢慢上前,坐在她对面,垂眸盯着桌上的菜,没去看她。 见他一直盯着,也不动筷子,徐洛音有些奇怪,问:“不合胃口吗?” 嫁过来有小半月了,沈韶平常喜欢吃什么她心里也有数,又问了厨房的师傅,心里更确定了,大半的菜都是按照他的口味做的,应该不会出差错。 沈韶回神,轻咳一声,道:“只是在想大理寺的案子,颇为棘手。” 徐洛音蹙了蹙眉,夫君怎么这么辛苦。 沈韶这才极快地瞟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浮现些许担忧的神色,索性道:“我还不饿,让人单独盛出一些放在书房吧,我先去忙了。” 徐洛音自然应允,紧跟着道:“我也不太饿,一会儿我亲自送过去,和夫君一起吃。” 刚好她有些困倦,睡半个时辰再用膳也不迟,她想和沈韶多待一会儿。 沈韶:“……好吧。” 作者有话说: 曾经—— 阿音:今天该怎么偶遇沈大人/好喜欢沈大人/沈大人真好看 沈韶:又见到徐姑娘了 现在—— 阿音:夫君每天都好辛苦哦 沈韶:阿音好白/阿音好软/阿音真好看 感谢在2022-05-06 15:37:12~2022-05-07 16:47: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岸上一条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亲昵 夜色已深, 沈府正是寂静的时候。 徐洛音醒来的时间把握的刚刚好,这一觉睡得也舒服,似乎将一整日的疲累都扫空了。 简单地收拾一番, 她便去了书房。 如松守在门外,见她过来,连忙迎上去, 低声道:“公子在里面呢。” 徐洛音点点头,接过绿袖手中的食盒,轻声道:“你先回去吧。” 经过上次的事情,绿袖已经乖巧很多, 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闻言便福了福身, 一言不发地回去了。 徐洛音推开屋门, 烛光倾泻,伏案的男人轮廓清朗, 连地上的剪影也有种说不出的俊逸。 怕被他发现,徐洛音只看了一眼便轻手轻脚地进去了,小心地关上门,将食盒放在一旁, 见桌上有书, 她便拿在手中翻阅,没有打扰他。 只是看两眼书, 她便忍不住轻瞥一眼身侧的人, 最后书上的文字一个没记住,他此刻的模样却印在了心里。 沈韶也在三心二意。 自从徐洛音进来, 他心里的弦便紧绷着, 通过声音猜测着她的一举一动, 手上虽然没停,但字迹早已变得潦草。 横竖都看不顺眼,他拧眉抽出一张洁白的宣纸盖在上面,见时候差不多了,便站起身。 徐洛音一直在看他,见他动了,便从善如流地放下手中的书,将食盒里的东西端出来。 沈韶过去帮忙,食盒就那么大,偶尔不经意间指腹擦过她的指尖,脑海中便浮现出昨晚做的梦,飞快地收回。 徐洛音就自然多了,面色如常地端来端去,心里却有些失落,沈韶这么抗拒她的靠近吗? 两人各怀心思地用膳,只闻碗筷碰撞的声音,书房中安静异常。 吃到一半,徐洛音有些受不了这么安静的氛围,正想说些什么,便听沈韶道:“方才在看什么书?” 他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徐洛音却一下子慌了神,她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啊! 偷偷瞟了眼书名,《营造法式》,很好,从书名看根本不知道讲的是什么,这让她怎么猜? 徐洛音欲哭无泪,只好一板一眼地回答了书名,她在心里祈求沈韶不要多问了,其它的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怕什么来什么,下一瞬沈韶便问:“那你可有看出什么门道?” “……”徐洛音吭哧半晌才小声回答,“没有,夫君很喜欢看这本书吗?” 把问题甩给他,应该就不会问了吧。 沈韶微微颔首,又道:“说不上喜欢,只是为了以后考虑,还是要多懂一些。” 以后?说的应该是升迁的事吧,若无意外,沈韶应该会是下一任大理寺卿,再往上便是工部尚书或刑部尚书了,从“营造”两个字看,这应当是本建筑书籍。 徐洛音仔细想了想,做到尚书的位置至少需要十年,可沈韶走一步看十步,现在便开始为之努力了。 十年后,沈韶也才三十二岁而已,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徐洛音不禁去想,那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人依然是她吗? 见她一直出神,沈韶出声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徐洛音徐徐吐出一口气,温婉道,“饭菜要凉了,夫君快用膳吧。” 见她的神色有些许沉重,沈韶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低头用膳。 用过膳,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或者是他心里有鬼的缘故,沈韶总觉得今日徐洛音比以往安静许多。 他不自在地拽了拽衣领,正思索着该说些什么,一旁的徐洛音边收拾着东西边柔声开口:“夫君,今日我去母亲处学习管家事务了。” 沈韶松了口气,大概是他想多了。 他点点头,觉得这是好事,于是便问:“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 嫁宿敌 第48节 她摇摇头:“没有,母亲教的很好。” 沈韶便放心了,又多说了几句:“母亲将沈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你多学着些,不过也不必太过操劳,今日累不累?” 自然是累的,徐洛音心里一叹,脸上却笑道:“不累,更何况母亲是个极易相处的人,我喜欢和她待在一起。” 得知她在府上不无聊,沈韶更放心了,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他知道徐洛音的性子是有些敏感多思的,若是闲下来,她肯定会去想靖南侯府的事情,劳心劳神,容易生病。 收拾妥当,见她要离开,沈韶略一踌躇,便道:“阿音,这几日事忙,我便宿在书房了。” 他怕又做那些不应该的梦,更怕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稀里糊涂地要了她,等他能控制住自己的时候再回去睡吧。 徐洛音面色不变,心里却有些失落。 但是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强求的时候,更何况就算是睡在一起,也不会发生什么,他睡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况且睡在书房处理公务也更方便,于是乖巧应了声。 沈韶将她送回卧房,一刻都没有多停留便折返回去了。 这么忙啊,徐洛音望着沈韶的背影,心想,看来得好好给夫君补一补了,长此以往,怎么受得了。 于是接连几日,徐洛音准备的晚膳都是诸如当归乌鸡汤、十全大补汤、八珍糕等药膳。 沈韶:“……” 她一番好意,沈韶自然不会辜负,连吃好几日,或许是补过头了,第五日清晨净面的时候流了鼻血。 他无奈极了,恰好今日休沐,便带徐洛音一同出门,去酒楼用膳,顺便接沈麟回家。 能和沈韶一起出府游玩,徐洛音还是极为开心的。 自从那日去学习管家事务之后,她深知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于是没事便往静兰院跑。 原本定的学一日歇一日,徐洛音却每日都去,文氏也夸她好学,轻而易举便得了婆母的称赞,她很受鼓舞,不过累也是真的。 今日出府,是难得的悠闲时光。 去往酒楼的马车里,她笑盈盈地掀开车帘看风景,沈韶瞥见一闪而过的糖葫芦,下意识问:“要不要吃糖葫芦?” 上次她似乎吃得挺开心的。 徐洛音想起上次送沈麟去书院的时候,于是笑着点点头:“想吃。” 沈韶便下车买了两串,一串递给她,一串仔仔细细地裹好,一会儿给沈麟。 刚抬头,面前便是一串糖葫芦,糯米纸包裹着金灿灿的麦芽糖和鲜红的山楂,酸甜的气息萦绕着,让人情不自禁地咽口水。 徐洛音笑盈盈道:“像上次一样,夫君吃第一个。” 沈韶没拒绝,张口咬下。 徐洛音也吃了一个,想起什么,她问:“夫君,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吃甜食的?” “怎么忽然问这个?” 她抿了抿唇,自然是想多了解你一点呀。 “只是好奇,”徐洛音答道,“似乎很少见到喜欢吃甜食的男子。” 就拿她的大哥二哥来说,他们俩都喜欢酸辣爽口的菜肴,一般不碰点心,偶尔吃两块也只是饿极了的时候,吃完还要嫌弃地说一句“好腻”。 不像姑娘家,似乎天生便喜欢点心,至少她接触的人里都喜欢。 沈韶眼里多了一抹怀念的神采,许久才低沉道:“是因为我的母亲。” 他说的母亲,自然是他的亲生母亲。 这还是徐洛音第一次听他提起,不过现在似乎不太适宜谈论这个,他的周身萦绕着淡淡的、伤感的气息,像是陷在回忆里。 她便没有再继续问下去,本以为他也会就此揭过,没想到他继续道:“我母亲厨艺很好,做的点心更是绝佳,幼时每每归家,我最盼望的便是母亲的点心。” 他的语调平平淡淡的,偏偏声音很低,语速也慢,让人不自觉地静下心。 徐洛音没有打扰他,静静地听着。 “只是那时候,母亲的病已经很重了,她很少再亲手做点心,我虽然想念,但是并不会主动提及,有母亲在,就已经很好了。” 他停顿很久才继续道:“后来,她病逝了。我找了很多点心铺子,只有云记的点心味道与母亲做的有几分相像,所以我便成了云记的常客。” 简短的话,却将他对母亲的思念道尽。 徐洛音张了张口,想安慰他,却也知道斯人已逝,如今说什么都是徒劳的,于是用干净的那只手轻轻握住他的,无声地安慰。 柔荑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沈韶下意识反握住她的手。 谁都没有说话,只闻马车辘辘声,绵延至心上。 眼见着就要到酒楼了,徐洛音终于开口:“夫君,咱们直接去云记吃点心吧。” 他看了她一眼,眼里极快地闪过一丝她捕捉不到的情绪,这才轻轻颔首。 到达云记的时候已是晌午了。 下了马车往云记走去,徐洛音稍一偏头便能看见沈韶,她不禁想起从前连续三日来云记等沈韶的傻事,当时的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一天—— 他们并肩牵手走向云记,以夫妻的身份,而不是说几句话便散场的陌生人。 这个小店不仅承载着沈韶的过往,还有她的诸多少女心事,那些曾经历过的酸甜苦辣咸,通通变成甜,一如云记里的香甜茶点。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笑容也变得甜。 沈韶看了她一眼,低声问:“想吃什么?” 前方传来云婆婆惊喜的声音:“沈大人,您来啦!” 视线偏了偏,她看见徐洛音,面色顿时一变,步履蹒跚地走到他们面前,颤声问:“老婆子听闻沈大人成亲了,难道便是与这位姑娘?” 她打量着徐洛音梳起的妇人发髻,目光又在她脸上流连。 沈韶正式介绍道:“是,这是内子徐氏,闺名洛音。” 云婆婆还在打量,徐洛音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有些不自在地垂首,温婉道:“云婆婆唤我阿音……” “你便是徐老将军的孙女?”云婆婆一把抓住她的手,眸中泪光闪动。 徐洛音有些懵,下意识看向沈韶。 沈韶温声道:“她确实是徐老将军的孙女。” 又不动声色地问:“云婆婆,您怎么了?” 云婆婆的心绪平复了一些,擦了擦眼角的泪,摇摇头,道:“我去给你们端点心过来。” 说完便直接离开了。 徐洛音一头雾水,沈韶也同样不明所以,但是他也不想逼云婆婆说不想说的话,有些事,想查总能查出来的,只不过多费些力气。 他敛下心绪,拉着徐洛音坐到一旁。 不多时,云婆婆便端着点心过来了,远远瞧着,神色如常。 走近了,云婆婆笑眯眯道:“沈大人成亲是大喜事,今日点心要多少有多少,让老婆子也沾沾喜气!” 两人一同谢过,都默契地没有去问云婆婆方才的失态,望着她步履蹒跚走远。 桌上的点心香气四溢,卖相也招人喜欢,徐洛音捏起一个梅花形状的,笑道:“云婆婆的手真是巧。” 沈韶嗯了一声,并没有多话。 自从讲了他母亲的事情后,他的情绪便开始低落,桌上的点心也没动几块。 徐洛音便极尽所能地让他开心,劝他多吃一些,话也比平常多了不少。 说到最后,她也忘了自己说了什么,总之沈韶就笑了起来。 阳光透过窗牖的缝隙撒在他脸上,茶褐色的瞳仁荡漾着一重粼粼波光,温和缱绻地望着她,让徐洛音看得怔愣。 “好了,别发呆了,”沈韶已经站起了身,好心情地揉了揉她的发顶,“该去书院了。” 这么亲昵的举动。 徐洛音心中一跳,又呆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站起身,抚了抚被他揉乱的头发,垂首掩去脸上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美色误人 感谢在2022-05-07 16:47:07~2022-05-08 17:2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essie 3瓶;冰初 2瓶;岸上一条鱼、夏日气泡水、z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赌气 两人坐上马车前往书院, 顺便打包了一份云记的点心。 徐洛音犹豫着问:“夫君,云婆婆为何会认识我祖父?” 太奇怪了,一见到她便问她是不是徐老将军的孙女, 除了带兵打仗时,一般没有人这样称呼一位侯爷的。 沈韶看着那份点心陷入沉思。 第一次来云记时,他大概十二三岁, 这么多年过去了,云婆婆一直孤身一人,丈夫和孩子都不见踪影。有人问起,她也只说自己是孤家寡人, 渐渐地也就没人放在心上了。 难道她的丈夫或是亲人曾是徐老将军的部下? 两人猜测了一番, 致礼书院也到了。 这次也并未在书院门前等候, 沈韶直接带她去了文敏学处。 互相寒暄之后, 沈麟很快蹦蹦跳跳地过来了,看见徐洛音便双眼发亮地扑过来:“嫂嫂来接我啦!” 徐洛音笑着揉揉他的小脑袋, 猛然想起在云记时沈韶如出一辙的动作,手上便是一顿。 那时候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她去看沈韶,他却没有及时回应她,而是瞥了眼沈麟。 沈麟连忙放开嫂嫂, 恭恭敬敬地行礼:“大哥。” “带你嫂嫂参观书院去吧, ”沈韶想了想,温声道, “两刻钟后再过来。” 沈麟笑嘻嘻地应了声是, 说了句“先生再见大哥再见”便拉着徐洛音的手跑外跑。 嫁宿敌 第49节 徐洛音猝不及防,被他带的一个踉跄, 没想到他小小年纪, 力气倒是挺大。 出了门, 沈麟小大人似的松了口气,拍着胸口道:“终于逃出来了,嫂嫂想去哪里,麟儿带你去毓轩斋吧,就是我上课的地方。” 徐洛音自然应好。 两人话音渐远,文敏学关上屋门,从袖中拿出一册薄薄的账簿交给沈韶。 文敏学惭愧道:“我查了许久,还是没什么线索,于是便从与靖南侯府结仇的人家入手,找来了忠宁侯府的账务明细,可疑之处都在这里了。” “你怀疑崔家?”沈韶皱眉翻了翻。 文敏学颔首道:“弟妹与崔同煊曾有婚约,后来又出过外室携款潜逃的事情,虽与弟妹没什么关系,但以崔同煊的性子,难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忠宁侯又疼爱崔同煊,我觉得是崔家的报复。” 沈韶沉吟不语。 据他了解,忠宁侯是个刚正不阿的老将军,不会在此事上犯糊涂,横插一脚对他有什么好处? 但崔同煊就难说了。 可是凭他的脑子,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做出如此周密的计划? 除非与他人狼狈为奸,暗中有高人指点。 文敏学点点头:“或许是与人勾结,一个挡灾,一个要命,一拍即合。” 沈韶将与忠宁侯府交好的世家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作揖道:“这段时日辛苦表哥了,以后我亲自去查便好。” “哪里的话,咱们是一家人,”文敏学露出一个温润的笑,“若是有需要,尽管来找我。” 回府的马车上,沈麟边吃糖葫芦边不停地拉着徐洛音说话,沈韶闭目养神,思索着文敏学的话。 凭空寻找线索确实难上加难,若是从忠宁侯府入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就算不是崔家,或许也会有意外发现,总比无头苍蝇乱转来得强,是他心急了。 查过忠宁侯府之后,下一个查谁呢…… 徐洛音一直在悄悄看沈韶,自从上了马车,他便一句话都没说话,神色也有几分凝重,不知与文家表哥说了些什么。 她想了想,若谈论的是朝堂之事,万一扰乱他的思路便不好了,况且她又不懂这些,是以没有贸然开口。 快到沈府的时候,她瞧见沈韶睁开了眼睛,连忙移开视线。 沈麟眨巴着眼睛,疑惑地问:“嫂嫂,你怎么不看我大哥了?” 徐洛音一愣,没想到她的小动作竟被他瞧见了,不由得有些紧张,不知该怎么解释,余光瞥见沈韶朝她看来,她只好嘴硬道:“我没看呀。” “嫂嫂撒谎,”沈麟噘嘴道,“撒谎就不是好孩子了!” 他看得清清楚楚,嫂嫂的眼睛总是往大哥那里瞅,大哥那么好看,看几眼又不会掉块肉,嫂嫂为什么要撒谎说没看呢? 沈韶闻言,似笑非笑地扬了下眉,凑近她一些,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问:“阿音,你是好孩子吗?” 温热的呼吸浅浅地吹拂在耳畔,将耳尖烧的热烫。 徐洛音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顾左右而言他:“我是大人,不是小孩子了。” “你比我小六岁,”他继续低语,“在我心里,你就是个小孩子。” 说完这句话,他蓦然想起前几日不经意间瞥见的美景与做过的绮梦,此刻稍稍回想,他险些控制不住自己下移的视线。 他的心跳乱了几分,忙正襟危坐,没再去逗她。 徐洛音自然也没有接话,她掀开车帘看风景,挡住微黯的眼眸。 原来在沈韶心里,她一直都是个小孩子吗? 他们相差六岁,便意味着她永远比他少六年的阅历,怎么追都追赶不上的,不管她再如何端庄从容,在他眼里都是小孩子的把戏吧。 街市声响喧嚣,将她轻叹藏起。 沈麟挠了挠头,见他们咬了耳朵之后忽然一个若无其事一个在看风景,忍不住问:“大哥,刚刚你和嫂嫂说什么悄悄话呢?” 沈韶瞥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沈麟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心里却在想,大人变脸可真快,刚刚不是还在甜甜蜜蜜吗,怎么转眼就互不理睬了? 可是他不敢问出口,大哥肯定会打他的,为了防止自己会不小心说出来,他连忙将最后一个糖葫芦咬掉,挡住了自己的胡言乱语。 很快便到了沈府。 徐洛音下了马车,带着蹦蹦跳跳的沈麟往韶光院走去,没去管沈韶如何。 她赌气地想,小孩子就是要和小孩子一起玩! 牵着沈麟坐在窗边,很快便有个身影出现,她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瞧见他往书房去了。 方才的赌气瞬间转化为心疼,休沐日也要工作,沈韶真的好忙。 “嫂嫂,今日我一定要写完课业,我再也不要在最后一天熬夜写了!” 沈麟的话将她拉回现实,她莞尔笑道:“麟儿真乖。” 见他开始认真写字,徐洛音也开始绣衣裳,不知不觉便到了用晚膳的时候,绿袖来催她。 沈麟一刻钟前被文氏叫走了,沈韶还待在书房没出来,徐洛音决定再等等他,又低头绣了一会儿。 天彻底黑下来,见沈韶还没过来,徐洛音果断道:“去书房吃吧。” 绿袖一边麻利地往食盒里装盘一边叹了口气,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她都已经习惯了。 徐洛音垂眸问:“怎么忽然叹气?” 绿袖看了看四周,忍不住道:“姑娘,直接派人直接将膳食送到书房不好吗,您何必亲自去陪他吃。” 在她眼里,沈大公子和姑娘一样,也是个喜欢独处的,两个安静话少的人凑到一起,真的有话说吗?为什么不能井水不犯河水呢? “我是他的妻子,这是我的义务,”徐洛音再次提醒,“绿袖,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 绿袖意识到自己又心直口快了,连忙跪下。 徐洛音狠狠心,没让她起身,而是道:“跪一刻钟再起,回去让红裳给你上药。” “是。” 徐洛音独自一人去了书房,门前却不见如松的身影——怪不得沈韶没有回来,原来是没人提醒他到饭点了。 她进了书房,轻微的声响让伏案的沈韶抬头看去,见她提着食盒来,又看了天色,惊奇道:“已经这么晚了?” 徐洛音将膳食端出来,没去看他,轻声道:“夫君歇一歇吧,饭菜还热着呢。” 沈韶从善如流地站起身,坐到她对面。 用着膳,沈韶看了徐洛音一眼,微微拧眉,她似乎有些反常。 暗中观察了一会儿,他看出了一些不同,今日她太过安静了。 平日用膳虽然也是安静的,但时不时会给他夹菜,两人偶尔视线相交,甚是温馨,可是今日她却一眼都没看他,更别提夹菜了。 有心事? 他这样想着,主动给她舀了半碗碧粳粥。 徐洛音温婉道:“多谢夫君。” 再也没有别的言语和动作了。 想了想,沈韶主动开口:“今日的饭菜是不是不合胃口?” 徐洛音有些懵,这些菜的味道和从前一样啊,他怎么忽然这样说? 见她神色茫然,沈韶便知道自己猜错了,难道是因为他做了什么惹她不高兴的事?可她若是真的不高兴,想必也不会来送膳了。 既然猜不出来,他便直接问道:“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徐洛音抿了抿唇,不想告诉他实情。 因为“小孩子”那三个字生气,在沈韶心里岂不是坐实了她就是个孩子的事实,再辩驳也无济于事了。 于是她垂眸道:“只是有些困倦了。” 她说的也算是实话,每日晨起前去静兰院,待到黄昏才回来,文氏没有午睡的习惯,徐洛音自然也不能睡,婆媳两人便坐在一起说话。 她一时改不掉午睡的习惯,总是睡不够似的,觉得没精神。 沈韶打量她一眼,若有所思道:“你吃完便回去睡吧,我让如松过来收拾。” 徐洛音点点头,能多睡一会儿她也是乐意的,于是道:“多谢夫君。不过方才我并没有看见如松,他去哪儿了?” 沈韶这才想起来,他让如松去查云婆婆的事了,顺带出去送信。 他与太子交好多年,去年太子抱恙,在京郊山庄休养,两人来往的书信都是由如松来回递的,甚是麻烦,幸好太子的病已经见好了,想必不久之后便会回京了。 他简单地解释了一番,徐洛音点点头,用过膳后亲自收拾了,这才安静地离去。 沈韶望着那道窈窕身影逐渐隐在黑暗中,又垂眸去看几案,方才摆的满满当当,此刻却纤尘不染,像是她没有来过,沈韶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静静地待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没去书案前继续处理事务,而是循着自己的心意出门,快步追上还未走远的徐洛音。 手腕倏然被人握住,徐洛音茫然地回眸,见是沈韶,心中便定了定,轻声问:“夫君还有事吗?” “我……” 他吐出一个字,却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事要做,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出来找她。 微风轻起,朵朵琼花自枝头落下,覆上他的肩头、她的发间。 沈韶将停留在她发梢的琼花取下,握在手中,轻声道:“只是想告诉你一声,今晚我回去睡。” 作者有话说: 正在单方面闹别扭的阿音:爪巴! 感谢在2022-05-08 17:25:46~2022-05-09 16:0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甜酒果的甜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情深 远离了书房, 从容的步调倏然变得凌乱,提在手中的灯笼摇摇晃晃,将地上的光影分割成模糊的几片, 忽明忽暗。 徐洛音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葱郁树木掩映中,露出沈韶的衣袍一角。 嫁宿敌 第50节 他居然还在。 徐洛音抿了抿唇, 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尽量镇定地往卧房走去。 灯笼的暖光拂过花丛,她不禁开始思索沈韶为何会特意告诉她那句话,又说的如此暧.昧。 今晚回去睡……想起这几个字, 她的心又忍不住跳了跳。 她说服自己, 沈韶一向贴心, 或许是怕她睡着了之后床边忽然出现一个黑影让她害怕, 或许是想让她为他留一盏灯,或许是想让她等他片刻, 又或许…… 徐洛音抿紧了唇,赶走纷杂的思绪,匆匆回到卧房。 没想到绿袖竟然还跪在原地,见她过来, 露出一个笑:“姑娘回来了。” 徐洛音惊了下, 连忙扶她起来,蹙眉道:“忘了时辰不成, 怎么跪了这么久?” 她在书房至少待了小半个时辰, 若是她一直不回来,绿袖的腿非废了不可! 绿袖借着她的力勉强站起来, 腿弯却直不起来了, 瑟瑟颤着, 徐洛音赶紧扶她坐下。 “姑娘心软,可我错了便是错了,”绿袖疼的龇牙咧嘴,坚持道,“不对自己狠一些,以后肯定还会再犯糊涂。” 徐洛音心疼不已,忙让红裳拿来膏药给她敷一敷。 烛光暖暖,三人的影子叠在一起,亲密无间。 绿袖看着徐洛音,轻声问:“姑娘,我们在沈府一直都要如此谨小慎微吗?” 徐洛音闻言抬首,问:“有人欺负你们?” 绿袖和红裳都摇摇头。 她们俩最后一次见到夫人的时候,夫人便千叮咛万嘱咐在沈府要低调行事,不要惹祸上身,姑娘进门第一日也是这样说的,她们自然放在心上。 没想到沈府上下都是好性子,几个主子就不必说了,下人也是如此。 想必是同为下人的缘故,颇有几分同命相连之感,他们对绿袖和红裳也是一样的照拂,从来没有人议论过靖南侯府之事。 红裳一直都是沉静的,宠辱不惊,绿袖却放松了下来,从一开始的夹着尾巴做人变得逐渐和从前一样开朗活泼,说话自然也肆意了许多。 所以她不解道:“姑娘是不是太过于小心了?” 徐洛音摇摇头:“再小心都不过分,我不敢赌。” 千人千面,可沈府的人似乎都长了同一条舌头,大概是文氏管教有方的缘故。 可她依然不敢冒险,谨小慎微地活着,除了在沈韶面前会放松一些,别的时候都绷紧了弦。 “姑娘说的对,”红裳轻柔道,“我和绿袖都会谨记在心。” 徐洛音回神道:“你和绿袖回去睡吧,好好给她敷药,今晚不必来伺候了。” 两人都有些讶然,还是红裳先转过弯来,问:“大公子今日宿在此处?” 徐洛音轻轻颔首,将心里的一丝不自在遮掩,她们便都退了下去。 静静地想了一会儿,她前去梳洗。 没想到从盥室出来的时候,沈韶已经回来了,他正坐在榻上喝茶,目光停在花瓶上,里面插着几支木芙蓉。 那是沈韶的堂妹沈凝送来的,自从她生病之后,沈凝总是带鲜花过来探望,这几日人没来,但是常常派人送花过来。 徐洛音坐在梳妆台前拿起一罐玉露膏,没有理会沈韶。 沈韶却来搭话:“这花是凝儿送的?” 她应了声是。 见她神色淡淡,想必是困倦极了,沈韶便不再多言,起身去了盥室。 盥室中很快传来水声,徐洛音的心漏跳了几拍,怔了一会儿才去床榻上,闭上眼睛寻找睡意。 只是还没睡着,身侧便飘来甘醇的香,混着沐浴后的清新气息,萦绕在她的鼻息处。 徐洛音克制着想要睁开眼睛的举动,尽量放缓呼吸,假装睡着了。 可久久都没有什么动静传来。 难道沈韶又离开了? 她按捺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对上沈韶似笑非笑的目光。 他问:“怎么不继续装睡了?” 徐洛音:“……” 又逗她玩! 她翻身不理他,心里却在叹息,果然将她当成小孩子对待。 室内很快暗了下来,身侧一沉,沈韶躺在她的身边,呼吸声规律又清浅。 他又问:“阿音,怎么一直不理我?” 徐洛音破罐子破摔:“和大人没什么好讲的。” 室内陡然静下来。 片刻后,身后的呼吸声忽然变得时轻时重,还有些急促,夹杂着三分笑意,吹拂在她散落在枕畔的青丝上。 徐洛音涨红了脸,他居然还在笑! “我倒是没想到,你还挺记仇,”沈韶笑够了,又开始逗她,“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呢,净说孩子话。” 徐洛音更生气了,第一次在他面前不甚温柔地用被子蒙住脸,双腿在被窝里扑腾了几下,床榻被敲得咚咚响。 沈韶:“……?” 居然还会发小脾气了。 往常见到的徐洛音,总是端庄知礼的,时不时还会脸红,他便以为她是个容易害羞的大家闺秀,总会忘记她才刚及笄。 今日见她又是装睡又是踢被子的,这才知晓那些礼节都是给旁人看的,将门关上之后,她也会闹脾气,会耍小性子,灵动又可爱。 他觉得有意思,隔着被子轻拍着她,温声道:“很晚了,小孩子该睡觉了。” 果然,她的动作停了一会儿,又开始翻来覆去,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像个蚕宝宝。 沈韶笑得整个身子都在抖。 徐洛音:“……” 真的有这么好笑吗? 她幽幽的叹了口气,再次确定,看来沈韶真的将她当成一个小孩子对待,没有一点点多余的心思。 那么她的喜欢,在他看来是不是也不值一提呢? 越想心里越堵,就算被窝里再闷热,她也没有掀开被子,慢慢睡着了。 意识到她真的睡了,沈韶怕她呼吸困难,缓缓掀开被子的一角,露出她微红的脸庞,红唇微启,急促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模样有些娇憨。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将散乱的青丝别在她的耳后,终于有了几分平日里温柔娴静的模样。 他有些不明白她怎么对“小孩子”这几个字这么敏感,难道这不是在夸她可爱吗? 沈韶摇头失笑,姑娘家的心思真是有些难猜。 - 翌日清晨,徐洛音醒来的时候,沈韶已经走了。 其实沈韶离开的时候她知道,可是她就是不想醒,反正她在沈韶心里是个小孩子,小孩子就是要任性。 收拾妥当之后,徐洛音前往静兰院。 文氏喜静,静兰院总是静悄悄的,但是此刻却有些不寻常,时不时传来几句欢声笑语,夹杂着一位陌生女子的清亮嗓音。 她好奇地抬脚踏入房中,一眼便看到一位容色明媚的娇俏少女,身着红色裙衫,头上全是金玉坠饰,甚是惹人注目。 许是听见动静,那位少女笑着转首望过来,视线凝在她身上,原本翘起的嘴角顿时耷拉下来,从鼻间溢出一声轻哼,甩着头发别过脸。 徐洛音微微蹙眉,她与这位姑娘素未谋面,怎么第一次见她便这副不待见的模样? “阿音快过来,”文氏笑盈盈地望着徐洛音,“我给你介绍一番,这是我的侄女若晴。若晴,这是你的表嫂,你们年纪相仿,以后可以一起玩。” 徐洛音压下疑惑,柔柔应是。 文若晴却撇了撇嘴:“谁要跟她一起玩。” “若晴!” 文氏皱眉训斥,见她不说话了,这才指着另一个姑娘道:“这是若涓,若晴的妹妹,也是我的侄女。” 徐洛音讶然地看过去,这才发现角落里还坐着一个姑娘,一直低着头,悄无声息的,身上的衣裳也不甚鲜亮。 若不是文氏提及,她根本不知道屋里还有第四个人。 文若涓局促地站起身,行礼道:“表嫂好。” 一旁的文若晴死性不改地嘟囔:“哼,凭她也配做我妹妹,一个妾生的女儿罢了,庶女也配与我相提并论?” 声音看似更低了,却刻意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话。 文若涓垂头含.胸,双手不安地绞在一起,一句话都没敢反驳。 文氏的眉皱的更深,一字一顿道:“若晴,你若是不想待在沈府,现在便回去!” “姑母,若晴错了,”文若晴连忙认错,“我还没见到韶表哥呢,您别赶我走嘛。” 侄女撒着娇,文氏停顿了半晌,心软道:“再有一次,我真的不留你了。” “往后若晴一定谨言慎行。”她甜甜地开口,殷勤地给文氏捶背。 徐洛音垂眸,有些明白文若晴的敌意从何而来了,她似乎喜欢沈韶,所以宁愿委曲求全也舍不得离开。 文若晴不想理她,徐洛音也乐得清闲,拉着文若涓的手坐下,笑道:“你名字里的涓,可是涓涓细流的涓?” 文若涓看她一眼,讷讷点头。 徐洛音赞道:“这个字极为衬你。” 文若涓也是位眉清目秀的姑娘,只是平日里被文若晴打压惯了,瞧着有些畏缩怯懦。 她的目光躲闪着,嗫嚅道:“谢表嫂夸奖,表嫂的名字也好听,人也好看。” 徐洛音还没见过夸得这么朴实的,不由得一笑,真心实意地道谢。 嫁宿敌 第51节 “阿音,我这两个侄女要在咱们府上小住几日,”文氏开口,“这几日便只学半日吧,你多带她们俩玩耍。” 文若晴又忍不住道:“我每年都来住,谁带谁……” 文氏眼风扫来,她赶紧闭了嘴。 徐洛音只当没听见,笑着应是。 陪文氏待了大半日后,文若晴看了看天色,起身道:“姑母,你该去佛堂了吧,我们三人出去玩吧,便不打扰你了。” 徐洛音忍不住垂眸一笑,巧了,沈韶也快要下值回家了。 “若晴,你与我同去,”文氏莞尔笑道,“咱们文家就你是个皮猴,吵得我头疼,像什么样子,跟我一起去佛堂静静心。” 文氏拦着文若晴,倒是让徐洛音有些意外。 不过片刻后她又想通了,文若晴是文家嫡女,自然不会让她做妾的,不如直接不让她见沈韶,慢慢地也就断了心思。 文若晴噘嘴道:“我不喜欢佛堂,姑母,我想出去玩嘛。” 文氏呷了口茶,为难道:“你这孩子……” 徐洛音抿了抿唇,解围道:“母亲,让若晴也出去玩吧,她正是爱玩的年纪呢。” 文氏思索了一会儿,叹道:“唉,既然你表嫂替你说话了,那就去吧。” 说着她转首看向文若晴:“还不快谢谢你表嫂。” 文若晴抿紧了唇不说话,在文氏的连声催促下,终于咬牙切齿道:“多谢表嫂。” 徐洛音气定神闲一笑:“若晴表妹客气了。” 文若晴轻哼一声,率先往外走去。 徐洛音和文若涓朝文氏福了福身,一同离开了。 三人走出静兰院,文若晴一改在文氏面前的乖巧模样,恢复了本来面目,颐指气使道:“去那边的亭子里玩!” 说完她便气冲冲地走了。 徐洛音往那边看了一眼,那个亭子位置极佳,周围全是花,这倒不是最重要的,最大的好处是能看见外出的人回府。 文若晴的心思昭然若揭。 她不动声色地跟上文若晴,文若涓亦步亦趋,悄无声息地垂头走路,几乎像个透明人。 徐洛音主动开口:“若涓,你多大了?” “十五。” 她点点头,是该议亲的年纪了,于是她随意问:“可许了人家?” “没、没有。”文若涓磕绊了下。 徐洛音本想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子,顿了下,却没有提。 她性子太过沉默安静了,想必在父亲面前也说不上什么话,婚姻一事做不了什么主,以她的身份,能嫁给一个殷实人家做妾室都算是极好的姻缘了。 徐洛音不禁想起自己,若是没有沈韶,想必她也会落得这样的下场,顿时生出几分与文若涓同命相怜的感觉。 能帮一把是一把,她将这件事记在心上,想着晚上与沈韶提一提。 两人慢慢步入亭中,文若晴已经占了最好的位置,对面便是正门。她摘了几朵花放在一旁,又掏出一个小巧的铜镜照了照,见她们过来,重重地哼了一声,只当没看见。 徐洛音身为沈府少夫人,却不能没有待客之道,她轻声吩咐红裳去拿些茶点。 风悠悠地吹着,徐洛音与文若涓一同用着点心,时而说几句话,倒也算是惬意。 文若晴忙着簪花,在鬓边比来比去,一句话都没说过。 徐洛音倒也没太担心她会不会做些什么,既然这么多年来她与沈韶没有婚约,想必沈韶对她也没什么别的念头,看热闹就行了。 说曹操曹操到,沈韶回来了。 听到动静,文若晴比徐洛音还要激动,马上站起身,迫不及待地提着裙子往那边跑,兴高采烈地喊着表哥。 徐洛音不疾不徐地拍了拍掌心的残渣,又用手绢擦了擦唇角,这才站起身去见沈韶。 他今日穿了一袭藏青色衣袍,矜贵俊美,徐洛音还没见过他穿深色衣裳,不由得有些怔愣,顿了下才上前。 文若晴已经扑到他身边了,顾忌着女子矜持,到底没敢直接去抱他,而是拉住他的手臂撒娇:“表哥,你怎么才回来呀,若晴都盼了你一整日了!” 沈韶眉宇微拧,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与她拉开距离,淡淡颔首,客气回了句话。 徐洛音微微一笑,唤道:“夫君,你回来了。” 像是见到救星,沈韶马上过去与她站在一起,温声问:“晚膳可备下了?” 不等徐洛音说话,文若晴委委屈屈地开口:“表哥,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不陪我吗?” “母亲素来喜爱你,定会有许多话想与你说,”沈韶敷衍道,“过几日再说吧。” 说完他便牵起徐洛音的手,含情脉脉道:“阿音,我们回去吧。” 他眉眼深情,漾着璀璨的光,徐洛音明白他是为了摆脱文若晴的纠缠,所以故作情深,让文若晴知难而退。 她愿意陪他演戏。 不过演戏的人只有他,她是真情流露。 徐洛音第一次没有掩盖自己的心意,欢喜地应了声好。 两人携手远去,文若晴看着他们的背影绷紧了脸,藏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依然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扬手扇了文若涓一巴掌。 文若涓早有预感,她闭上眼睛,没有躲,没有喊,掌风扫过,只余清脆的巴掌声响。 作者有话说: 阿音:他在演戏 沈韶:她在演戏 大家一起入戏,直接假戏真做~ 感谢在2022-05-09 16:01:59~2022-05-10 17:02: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看书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齐岱泽会发光 4瓶;闲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妾室 快到十一月了, 天气愈发地冷,路边的兰花抵挡不住肆虐的冷风,渐渐开始凋谢。 徐洛音的心里却种下了一颗小小的花种, 在延绵的爱意滋润下破土而出。 已经远离了文若晴,可沈韶却还牵着她的手不放,她的视线停留在交握的手上, 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 到了韶光院,她想了想,主动挣开了。 差点忘了,她还在生他的气呢!怎么能因为他牵了牵她的手就满心欢喜了呢? 徐洛音不再理会他, 径直吩咐下人摆膳。 沈韶停在原地, 摊开掌心看了两眼, 无奈地叹了口气, 在外面倒是给他面子,进了院子又开始赌气了。 不过她耍小脾气的模样还挺可爱, 沈韶便故作不知,将手背在身后,闲庭信步似的走向八仙桌。 下人都在,徐洛音便象征性地给沈韶夹了一次菜, 又自顾自地吃起来。 没想到沈韶却不吃了, 他好整以暇地给她夹菜,碗里快要空了便添上, 等着她开口拒绝。 徐洛音也堵着一口气, 就是不说话,他夹菜她便吃, 只不过吃得比以前慢了些, 不然很快就要吃撑了。 两人默默不语, 侍候在一旁的下人眼神乱飞,大公子对少夫人也太好了吧! 沈韶看出些什么,皱眉道:“你们都出去。” 下人们忙正了神色,规规矩矩地离开了,最后一个还不忘掩上门,室内很快安静下来。 沈韶一边给她夹菜一边问:“文若晴什么时候来的?” 这么关心文若晴,虽然知道没什么,但是徐洛音心里还是忍不住犯了一点点酸,小声答:“上午。” 想了想,她又道:“文若涓也来了。” “文若涓?”沈韶皱了下眉,他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徐洛音讶然道:“她是文若晴的庶妹,难道她从前没来过吗?” 沈韶摇摇头,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思虑一番,他轻声道:“明日你去问问她们为何会来沈府。” “怎么了?”徐洛音有些疑惑,文若晴不是每年都会来吗,今年带着个庶妹有什么不妥? “等你问了我再告诉你,”他没有多说,叮嘱道,“最好避开母亲问,别让她们看出来。” 徐洛音点点头。 今日她梳的是个凌云髻,头发绾成一个空心圆,上面垂着珠串,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晃着。 沈韶早就注意到了,忍不住上手摸了摸,在她看过来前收回手,笑道:“好了,快用膳吧。” 徐洛音抿了抿唇,正要说话,忽然有人敲门,口中喊着“大哥”。 沈麟来了,沈韶松了口气,亲自去开门。 小萝卜头露出个脑袋,看向徐洛音,眼泪汪汪道:“嫂嫂,你对我真好。” 徐洛音疑惑地眨眨眼,没头没尾的,他怎么忽然这样说?不过看他伤心,她还是轻声细语道:“到嫂嫂这里来。” 沈韶却有些明白,他让下人添了一副碗筷,便问:“文若晴又欺负你了?” “她说大哥和嫂嫂迟早会和离,被我听到了,我说不可能,”沈麟委屈巴巴地抹眼泪,“她就和我娘亲说我故意撞她,呜呜呜呜……” 越说越委屈,眼泪也越流越多。 徐洛音有些心疼,连忙抽出手绢给他擦脸,轻声问:“你娘亲信了?” 沈麟哭的更厉害了。 徐洛音叹了口气,想想也是,若是文氏没信,他也不会来这里了。 嫁宿敌 第52节 不过按理来说,每个母亲都是更疼爱自家孩子的,怎么文氏就这样轻易地相信了侄女呢? 沈韶替她解惑:“以前麟儿调皮,经常做这种事。” “我、我现在已经改了!”沈麟一边打嗝一边反驳,“而且她以前也总、总是欺负我,我还看到……” 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了些许为难之色,也顾不得哭了,像是在思索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沈韶皱眉:“犹犹豫豫像什么样子,继续说!” 被他一吓,沈麟缩了缩脖子,连忙开口:“我还看到她欺负涓表姐!” “怎么回事?” 沈麟心有余悸道:“她打了涓表姐一巴掌,声音好响,可是涓表姐不哭也不闹。” 沈韶拧眉问:“你真的看清了?” “嗯嗯,”沈麟忙不迭点头,“晚上涓表姐都没来吃饭呢,脸肯定很红,说不定都肿了呢!” 徐洛音蹙眉,文若晴和一个小孩子争一时口舌之快就算了,诬陷他也算是件无伤大雅的小事,可以当成两人玩闹,没想到她居然还能做出殴打庶妹的举动。 原以为文若晴只是骄纵一些罢了,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歹毒心肠。 想了想,徐洛音让红裳送了瓶药膏过去,特意叮嘱要悄悄送,这可是姑娘家的脸面,可不能平白被人糟践了。 沈韶看着她做完这些,淡声道:“你倒是很关心她。” 既然提及文若涓,徐洛音便道:“夫君,你替她留心一些青年才俊吧,她性子沉默,不争不抢的,我怕她以后做妾,肯定会被磋磨到死。” 沈韶扬了下眉,应了句好。 用过晚膳,沈麟赖着不走,撒娇道:“嫂嫂,我害怕,我想跟你睡。” “你嫂嫂也害怕,”沈韶淡淡开口,“我让人送你回去。” 沈麟马上抬头挺胸:“那我不怕了,我保护嫂嫂!” “……”沈韶扶额,“你快回去。” “我不要。” “别逼我打你。” “大哥嫂嫂再见!” 看着沈麟仓皇而逃的背影,徐洛音忍不住笑出声:“你别总是吓他。” “不是吓他,”沈韶温和地望着她,“我真的会打他。” 徐洛音:“……” 说这种话的时候就不必温润如玉了吧。 梳洗之后,沈韶没走。 连续两天睡在这里,徐洛音奇怪道:“大理寺最近不忙吗?” “还好。”他面不改色地上了床榻。 徐洛音便也没再去问,翻身背对着他,瞬间便睡着了。 原本想再和她说说话的沈韶:“……” 翌日,徐洛音走出韶光院,没想到沈凝竟等在此处,见她过来便笑着唤了声“嫂嫂”。 徐洛音讶然道:“你怎么不进去找我,等在这里做什么?” 她摸了摸沈凝微凉的手,让绿袖回去拿个汤婆子。 沈凝柔声道:“我也是刚到而已,况且嫂嫂一向准时,我等一等也不妨事。” “下次可不许这样了。” 沈凝虽是二婶母张氏的女儿,但她的性子却不是张扬的,恬静内敛,和徐洛音很合得来,是以说话也随意几分。 她笑着应好。 过了片刻,两人一同往静兰院走去。 徐洛音关心地问:“二婶母身子可好?” 自从嫁过来之后,她只见了二婶母张氏一面,是该问一句的。 沈凝笑道:“多谢嫂嫂挂念,母亲身子康健,现在应当在静兰院陪婶母说话。” 想起新婚第一日张氏的种种做法,徐洛音微微蹙眉。 “嫂嫂,我母亲不太会说话,”沈凝察言观色,歉意道,“你多担待。” “无妨,我没放在心上。” 沈凝松了口气,笑道:“我听说,昨日大伯母的侄女过来了?” 徐洛音轻轻颔首,她应当是认识文若晴的,所以着重提了文若涓:“来的人里不仅有文若晴,还有个名唤若涓的,是她的庶妹,与你年纪差不多大。” 两人边说话边到了静兰院,向文氏和张氏问安。 徐洛音暗中瞥了眼文若涓,她愈发沉默了,脸上的掌印被脂粉掩盖着,仔细去看,却还是能看出几道红痕。 可她此时此刻也不能做什么,只能尽早让她嫁出去,脱离文若晴的掌控。 文氏望着四个花骨朵似的的姑娘,不由得笑道:“你们四个姑娘站在一起,我都要看花眼了,一个赛一个好看。” 文若晴立刻道:“姑母觉得谁最好看?” “在我看来,你们是不同的好看,”文氏点点她的额头,“你是个活泼的,阿音娴雅,凝儿柔美,若涓沉静,都是小美人。” 文若晴不服气道:“姑姑惯会一碗水端平!” 一旁的张氏忙道:“依我看啊,还是若晴最好看,活泼又机灵,以后嫁了人不会受欺负。” 文若晴花蝴蝶似的飞到张氏身边,嘴甜道:“还是伯母对我最好。” 她在两位长辈面前如鱼得水,便显得另外三个姑娘有些呆愣,不过徐洛音向来不喜欢故意讨好,没放在心上,不必说话,反而乐得自在。 谁知张氏偏要往话题往她身上引。 “我自然是极喜欢你的,”张氏笑呵呵道,“当初便想着你若是能嫁给韶儿,府上肯定很有趣儿,没想到世事难料啊。” 说着她斜了眼徐洛音,话里话外都是她抢了文若晴的姻缘。 不等徐洛音说话,文氏便温和地开口:“这是什么话,依我看,阿音和韶儿才是最相配的,况且若晴和韶儿是没影子的事,老爷从未提过要给他们定亲。” 一句话便将张氏堵了回去,她吭哧半晌才道:“可是您以前也是想将若晴嫁给大公子的。” 文若晴闻言立刻双眼发亮地望向文氏,惊喜道:“姑母,是真的吗?” 顿了下,她瞪了眼徐洛音,神色幽怨,若是没有这个女人,她早就嫁给表哥了! 徐洛音轻叹一声,觉得文若晴的脑子不太好使,沈韶不喜文若晴是显而易见的,就算没有她,也会有别人。 文氏暗恼张氏多嘴多舌,非要将沈府搅个天翻地覆才高兴吗? 她温言道:“自然是没有的事,若晴,我早就与你爹爹商量好,要将你嫁给一户清贵人家。” 徐洛音暗暗点头,文氏对她这位侄女是真好,清贵人家门风肃正,轻易不会纳妾,是很好的归宿。 文若晴脸上却没有什么高兴的神色,恹恹地垂首坐在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了,我看你们待在这儿也烦了,都出去玩吧,”文氏笑道,“我和若晴说说话。” 徐洛音便带着沈凝和文若涓出去了。 三人前往湖边亭中喂鱼,徐洛音不禁想起新婚第一日,她紧张地丢了一把又一把鱼食,沈韶调侃她要将鱼都喂死了,结果后来竟和她一起喂起鱼来了。 她嘴角微翘,望着水中游鱼,看起来倒是比那时候还要多了。 “嫂嫂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沈凝刚喂了鱼,拍拍手和她说话。 徐洛音便笑着将那日的事情告诉了她,一旁一颗一颗丢着鱼食的文若涓也被吸引了过来。 沈凝讶然道:“原来大哥还会开玩笑呢。” 徐洛音更惊奇:“难道他在你们面前不会说这种话吗?” “当然不会,”沈凝道,“大哥在我和麟儿面前是很严肃的,我都不敢和他说话。” 徐洛音点点头,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异样的欢喜。 原来在沈韶心里,她是有一些不同的。 她不禁想起他说的那句“小孩子”,是否也是一句调侃呢? 不过现在多想无益,她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没做。 徐洛音顺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说起来,若涓也是第一次来沈府呢,你觉得你韶表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话音刚落,文若涓手一抖,手里的鱼食全都撒了出去,嗫嚅道:“我、我……不知道,只知道韶表哥长得很好看。” 也是,她和沈韶不过就算匆匆一面罢了。 徐洛音的目的也不是这个,她笑着继续问:“对了,说了半天,我还不知道你这次为何会来这儿呢,准备住多久?” 文若涓的手缠绕在一起,怯怯道:“……是父亲让我来的,姐姐走了,我也就回去了,我不知道。” 听到她的回答,徐洛音的脑海中短暂地划过什么,却抓不住那个一闪而逝的念头。 直到傍晚回韶光院的路上,沈凝悄声问:“嫂嫂,你有没有觉得若涓有些奇怪?” 徐洛音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是觉得有些奇怪,但文若涓性子胆怯,言语举止畏缩些也是正常的,让她奇怪的是往年文若涓都没有来过沈府,可是今年却来了,又是该议亲的年纪…… 沈凝替她说了出来:“文家应当是想让若涓做妾室的,大哥的妾室。” 徐洛音默默不语,怪不得沈韶让她问那句话,原来他早就想到了这里。 他会纳妾吗? 在父母的耳濡目染之下,徐洛音自然是渴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可这世间能做到的男子少之又少。 就算品性高洁如沈丞相,后院里也有两个妾室,只是没有让她们怀孩子罢了。 沈韶也难保不会这样做。 徐洛音心里有些茫然,才成亲半个多月而已,便要面对这样的事情吗? 嫁宿敌 第53节 可笑她昨晚还与沈韶说,要帮文若涓留心青年才俊,没想到她日后要嫁的人,竟是自己的夫君。 “嫂嫂,你别多想,”沈凝握住她的手,“咱们也只是猜测罢了,现在话还没说开,还有转圜的余地。” 徐洛音的心静了静,笑道:“凝儿,谢谢你,我明白了。” 她想,若是能做正妻,没有女子想自甘堕落沦为妾室的。 宁为寒门妻,不为侯门妾,她赌文若涓选正妻之位。 打定主意,她便去了府门处等沈韶回来。 与她想的一样,文若晴正站在亭中痴痴望着,徐洛音不想与她有过多牵扯,索性直接站在外面。 刚站定,府门开了。 她笑盈盈地迎上去,欢喜道:“夫君今日回来得好早。” 也只有在此刻,她可以将自己的倾慕完完全全地展现给他,眉眼含情、含羞带怯。 “在这儿等了多久?”沈韶握住她的手,还好,不算凉。 “刚好散步散到这里,想着等你一会儿,你就回来了,”徐洛音莞尔笑道,“这大概就是书上说的心有灵犀吧。” 两人相携着走远,没给站在一旁的文若晴留下一个眼神。 文若晴静静地凝望着沈韶走远,眸中含了泪,沈韶的身影也渐渐模糊起来,她吸吸鼻子,没有追上去。 “若晴,你也看到了,你表哥与阿音多般配,”文氏从暗处走出来,叹道,“我与你爹爹最疼你,给你找的是最好的姻缘,你安心待嫁,将韶儿忘了吧。” “姑母……”文若晴扑到文氏怀里,呜咽道,“可是文若涓那个贱婢生的都能做沈韶的女人,我却不能,我为什么不是庶女!” “胡说什么!”文氏蹙眉轻斥,“你是文家嫡女,怎能自甘下贱沦为妾室?” “可是文若涓……” “沈韶是个有出息的,日后定会平步青云,我和你爹爹得为咱们文家做长久的打算,”文氏拍拍她的背,安抚道,“若涓做妾,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0 17:02:41~2022-05-11 15:35: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隐 3瓶;岸上一条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偏爱 徐洛音和沈韶牵着手进了韶光院。 沈韶本以为她会和昨天一样挣开手, 没想到她却像是忘了似的,一直握着他的手没放。 他自然不会提醒她,直到用膳的时候, 两人自然而然地松开。 屏退左右,徐洛音小声问:“夫君,你早就知道文家让文若涓过来的目的了对不对?” 他大大方方地点头。 她抿了抿唇, 故作坦然地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他温声反问:“你怎么想?” 徐洛音愣了愣,完全没想到他会将问题抛给她,他纳不纳妾她又做不了主,问她做什么? 她自然是不想的, 可是她没有不许他纳妾的理由, 毕竟他们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 沈韶对她的感情远远没有到喜欢的地步, 更别说爱了。 徐洛音沉默下来,轻轻搅着碗里的红枣粥, 银匙时不时碰撞着碗沿,声音刺耳。 沈韶再次问道:“阿音,你想让我纳妾吗?” “不想。”徐洛音终于毫不犹豫地说出口。 她原本准备说现在还早,成亲才一个月而已, 明年再纳妾也不晚, 可是她不愿意违背自己的本心,她不会将沈韶拱手让人。 除非他真的有了喜欢的女子, 那时不等他开口, 她便会主动请求和离,将正妻之位拱手奉上。 可他现在没有喜欢的女子, 她便是他唯一的妻子。 沈韶有些意外, 他原本以为她会犹豫一会儿, 没想到她居然将自己的想法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神色郑重,目光灼灼。 被这样坚定的目光望着,沈韶的心轻轻动了下。 “你放心,我不会纳妾,”他向她承诺,想了想又道,“更不会蓄养外室。” 徐洛音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热,紧接着,一行清泪划过香腮。 “好好的,怎么哭了,”沈韶离她近了些,轻柔地为她擦眼泪,“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呢,动不动就哭。” 他的指腹压在她脸上,温热微酥的触感,惹得她心尖颤栗,几乎下一刻便要凑上前,将脸贴上他的掌心,获得片刻的温柔抚慰。 可是她不能。 徐洛音克制地别开脸,不敢再让他碰,用手背胡乱擦了两下便道:“我没事,夫君快用膳吧。” 沈韶的手还举在半空中,滚烫的泪水早已变得温凉,他将手收回,轻轻捻了下指腹。 “还有,我不是小孩子。”许是得了他一分偏爱,徐洛音难得娇声道,“夫君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好不好?” 她的声音里像是掺了蜜,眼眶也红红的,像是在与他撒娇,沈韶心神荡漾了片刻,终于笑道:“为何不能?” 徐洛音垂眸,支吾了半晌也没有与他说实话,若是说了,他肯定能猜出来她的心意。 沈韶耐心等着,见她实在不敢开口,只好解释道:“阿音,我说你是小孩子,是因为你的举止可爱。” 她倏然抬头,眸光璀璨,欢喜地问:“真的?” 沈韶在夸她可爱,而不是她想的那样,将她当成半大的孩子? 见她这副模样,沈韶转念便想起她这几日以来时不时的赌气,原来都是因为“小孩子”这三个字。 他不禁失笑,笃定道:“真的。” 徐洛音强压下欢喜,吃了一口米饭,嘴角却忍不住翘了又翘。 晚上躺在床榻上,徐洛音心情很好,都快要睡着了,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连忙问:“夫君,那文若涓的事情该怎么办?” 沈韶愣了愣,不由得失笑:“你不是已经给她找好出路了吗?” 将她嫁给一个青年才俊做正妻? 徐洛音弯了弯唇:“我明日便去问问她的意思。” “不急,”沈韶沉吟片刻,“算了,还是先说了吧,以免夜长梦多。” 世事瞬息万变,早做打算更好。 次日,徐洛音和文若涓一同去赏花。 文若晴或许是死心了,见到徐洛音之后并没有什么厌恶的神情,但是也不与她说话,像对待陌生人一样,徐洛音自然也不会去招惹她,能相安无事就好。 所以徐洛音邀她们去赏花,只有文若涓同意了,这也正是一个独处的好机会。 沈府里种的花大多是兰花,但在秋天能开的兰花少之又少,府上难免单调,所以单独辟了一个园子种菊花和梅花,还有一小部分春夏开的花,倒也算是姹紫嫣红。 两人在花海中穿梭,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沈凝也来了。 “嫂嫂,若涓,好巧,”沈凝笑着上前,“我正准备摘些花给嫂嫂送去呢,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到你了。” 徐洛音笑道:“你似乎格外喜欢这些花草。” “这里的花大多是我在侍弄,”沈凝俯身闻了闻花香,笑道,“反正闲着没事做,和花交朋友也有趣。” 徐洛音感叹道:“也是,做闺阁女儿的时候,大概是咱们女子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了。” 沈凝是个聪明的姑娘,她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眼文若涓,接话道:“嫂嫂担心什么呢,大哥对你那么好,绝对不会让你伤心的。” “你说的是,”徐洛音脸上浮现些许欢喜,“昨日夫君还与我说,他此生都不会纳妾呢。” 说完她看了眼文若涓,她垂着头,看不清神情,手里刚摘的花却已经被揪扯得不能要了。 沈凝羡慕道:“真希望以后我也能遇到像大哥一样的男子。” 徐洛音握住她的手,笑道:“我自然会让夫君帮你留意着,和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嫂嫂说什么呢,”沈凝佯装害羞,将文若涓拉了过来,“嫂嫂先问若涓吧,她比我大两个月呢,我不着急!” 话题便顺理成章地引到文若涓身上。 见她们都鼓励地看着她,文若涓手足无措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大概喜欢温润如玉的男子吧……” 徐洛音和沈凝对视一眼,自然都想到了沈韶身上。 难道文若涓真的喜欢沈韶?做妾也是自愿的? 顿了顿,徐洛音笑道:“好,那我便让我夫君替你留意着,选个家世清白的温润公子给你做夫君,风风光光地出嫁。” “夫君?出嫁?”文若涓喃喃道,“正妻?” 徐洛音颔首应是,奇怪道:“能做正妻,为何要做妾?” 她拉着文若涓的手,语重心长道:“若涓,你的身份虽然低了些,但你好歹是文尚书教养出来的女儿,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 文若涓明显开始心动,她抬起头,黯淡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细碎的光,她惊喜道:“我真的可以做正妻吗?” 徐洛音轻轻松了口气,郑重颔首:“我保证,只要你愿意,你绝对不会沦为妾室。” 说到这里,文若涓也明白徐洛音知晓了文家想让她做沈韶妾室的事情。 她咬了咬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你这是做什么?”徐洛音吃了一惊,连忙去扶她。 文若涓拒绝,颤着声音将来龙去脉告诉她们,和徐洛音猜测的差不多。 文家知晓沈韶大有可为,但是见文若晴做正妻无望,索性推了个庶女上去,等沈韶平步青云之后,文家也能分一杯羹。 徐洛音有些不理解,搭上一个女儿,真的可以保文家无虞吗? 不过这也算是常态了,女子在很多人眼里,不过是政治工具罢了,上有公主和亲,下有卖女求荣,哪怕是皇家公主、世家嫡女,也逃不开这样的宿命。 而她只是幸运了一些,生在了一个父母疼爱的家罢了,就算是流放,也会在最后关头处处为她着想,为她打点一切。 徐洛音不禁去想,若是她是旁人的女儿,也遇到了这种事,会如何呢? 嫁宿敌 第54节 大抵会拼死将她送入宫中,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老死一生。幸运一些,得到皇上垂爱,庇佑全家,若是不幸,刚进宫便死无葬身之地。 她叹了口气,将执意不起的文若涓扶起来。 文若涓痛哭出声,哽咽道:“嫂嫂,我从未想过要插足你与韶表哥,你们恩爱有加,我、我觉得我做了恶人,可是我父亲又……” 她的声音细细弱弱的,像刚出生的小奶猫,叫的可怜又无助,偏偏还不敢大哭,更显凄惨。 徐洛音都明白,她掏出手帕给她擦了擦眼泪,轻声道:“你放心,今日的事你就当不知道,你姑母让你做什么你便答应,悄悄告诉我就好。” 文若涓赶紧点头。 相安无事两日,沈韶休沐那日,两人正用着午膳,文若涓来了。 她不安地绞着手指,嗫嚅道:“韶表哥,嫂嫂……姑母让我来这里用膳。” 徐洛音笑道:“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情,快过来坐,我让人添副碗筷。” 文若涓轻声道谢,小心翼翼地坐下,只吃自己面前的菜,连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来,尽量降低存在感。 她越这样徐洛音越心疼,也不去管沈韶了,拼命给她夹菜,疼惜道:“你这么瘦,快多吃些。” 见她放松了一些,徐洛音也松了口气,只是心里还有些忧愁,她若是一直这么胆怯下去,怎么能做主母呢? 吃到一半,沈韶让下人退了下去,淡声道:“这几日我暗中观察了几个适龄的公子,觉得有一个人甚是合适。” 文若涓闻言连忙放下筷子,等着他继续说下去,脸上隐隐有些期待。 徐洛音眉头轻蹙,劝阻道:“夫君,正用着膳呢,一会儿再说也不迟。” “也是,”沈韶点点头,“不过我已经说了一半,不说完岂不是吊你胃口?” 他笑着问:“你还吃得下吗?” 徐洛音红了红脸:“那你快说嘛。”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话,语气亲昵,文若涓看在眼里,羡慕不已。 沈韶终于开口:“是一位正八品司直,官职虽小,但他为人正直,参议疑难案件的时候亦是言之有物,我很看好他。” 他将那人夸了一通,又犹豫道:“不过他积蓄不多,家里的银子都拿来给母亲治病了,他的母亲依然缠绵病榻,需要人照料……” “韶表哥。”文若涓第一次打断旁人说话,两人一同看过去。 她颤声道:“我嫁。既然韶表哥看好他,我吃些苦也值得,侍候婆母本就是本分。” 苦尽之后便是甘甜,她等得起的。 见她一口答应,沈韶皱了下眉,温声劝阻:“我寻得仓促,可能还有更好的人选我没有留意,你可以多等一段时日,不必着急。” “不用了韶表哥,”她摇摇头,“这样的人已经很好了。” 孝顺、正直、有前途,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徐洛音想了想,提议道:“夫君,不如让若涓与那位公子私下见一面吧,若是相互中意再好不过。” 沈韶自然没意见,两人一齐看向文若涓。 她紧张地抿了抿唇,应了声好,然后起身离席,郑重一拜:“多谢韶表哥与嫂嫂救命之恩。” 用过膳,文若涓没有久留,很快便离开了。 不过这次她不同于往日的愁容满面与怯懦柔弱,步伐稍显雀跃与欢欣,那是对未来的憧憬。 徐洛音望着她的背影,笑道:“如果若涓能与那位公子两情相悦就好了。” 两情相悦? 沈韶转首望着她姣好的容颜,心想,真是个不错的词。 - 文若涓出了韶光院,径直来到静兰院的佛堂中。 文氏跪在蒲团上念念有词,听到动静,回头看了她一眼,柔声问:“若涓,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文若涓局促地站在一旁,低声回答:“我吃好了便回来了,怕惹表哥和嫂嫂生疑。” “这有什么,你表哥这么聪明,早就猜出来了,”文氏不以为意,“你与你韶表哥都说了些什么?” 文若涓咬咬牙,轻声道:“韶表哥问我要不要与一位公子成亲,做他的正妻。” “哦?”文氏不疾不徐地站起身,“那位公子是什么身份?” 她老老实实地讲了。 “正八品官职,家境贫寒,还有卧病在床的老母……”文氏幽幽一叹,“是个可怜人啊。” 她话音一转:“若涓,你怎么想?” 文若涓不安地搓了搓手,轻声道:“姑母,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答应此事了。” “是真心的,还是敷衍我?”文氏一边说话一边给菩萨上了三炷香,口中念念有词。 “论家世、品行、相貌,这个世上没有比韶表哥更好的男子了,”文若涓抬起头,目光坚定,“若涓想常伴韶表哥身侧。” 文氏转身握住她的手,欣慰笑道:“是啊,你韶表哥最有出息,就算是做他的妾室也值得了。姑母疼你,所以才在庶女中选了你,日后若是有了荣华富贵,可别忘了咱们文家。” 文氏叹道:“身为文氏女,虽不能建功立业,但咱们可以用自己的方式让文家更兴盛,感念文家的养育之恩。” “若涓定会谨记在心,毕生不忘。”文若涓盈盈一拜。 “好了好了,和姑母这么客气做什么。”文氏温婉一笑。 想到什么,她又道:“对了,你姨娘的病我已经派人去医治了,郎中说还需静养,过几日便让她去庄子上养病吧,等好了再送回来。” 文若涓闻言扬起脸,红着眼睛道:“多谢姑母!” 她的姨娘李氏患了背疽,可惜爹爹最近事多,顾不得她们母女,她求医无门。 前几日她不抱希望地与姑母说了此事,没想到姑母马上便派人前去医治了,她感激涕零,无以为报,自然唯姑母马首是瞻。 文氏将她扶起来,从容道:“若是你嫁给了一个八品小官,或许连郎中都请不起,若涓,做妾虽不好,但你姨娘的命却可以保住。” “若涓明白。”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我在晋江写文两周年纪念日,昨天被编辑戳《娇养》要出繁体,前天《娇养》万收,对我来说算是三喜临门,但是2008年的今天又是整个国.家的灾难,就不说什么喜不喜的了,默默地发个红包吧,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与陪伴。 背疽(ju)就是背上长疮,不好治,尤其是在心情抑郁的情况下,自身免疫力下降,在古代死亡率很高。 感谢在2022-05-11 15:35:22~2022-05-12 15:5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呵呵呵呵呵 50瓶;frankkkkk 7瓶;余生不咸鱼 2瓶;高产大大快更、看书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选择 过了几日, 徐洛音寻了一个接沈麟回家的由头,与文若涓一同前去致礼书院。 这自然是个借口,主要目的是让文若涓与那位陈公子见一面, 看看彼此合不合心意。 两人接到沈麟,便往不远处的酒楼走去。 沈麟掀开帘子看了看,好奇道:“嫂嫂, 这不是回家的路呀。” “咱们去酒楼找你大哥。” 沈麟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拉着徐洛音的手撒娇:“嫂嫂,我这次考得不好,大哥肯定会打我的, 你能不能在我大哥面前求求情?” 徐洛音抿唇一笑:“好, 不过你大哥应该顾不上你, 咱们还有更重要的事呢。” “什么事什么事?” “是你若涓表姐的好事, ”徐洛音让他去看文若涓,“有没有看出来你表姐有什么变化?” 为了这次的见面, 徐洛音特意给她打扮一番,穿上了适合她的青绿色衣裳,她的身量又纤瘦,更显弱柳扶风之姿。 精心上了妆后更是脱胎换骨了, 眉目盈盈, 粉唇微抿,坐在那里便是一位安静柔美的大家闺秀。 沈麟好奇地打量她半晌, 直白道:“表姐变得好看了!” 徐洛音掩唇一笑:“若涓你听, 连麟儿都这样说呢,你还有什么不自信的?” 打扮之后, 文若涓的眼睛只亮了一瞬便黯淡了下来, 徐洛音知道她自卑, 便让绿袖变着法地夸她,她也只是笑笑。 现在连麟儿都夸赞了,应当会捡起些信心吧? 文若涓咬了咬唇,颤声道:“嫂嫂,我、我有些紧张,万一他不喜欢我,我该怎么办?” 怎么这么不自信,徐洛音叹息一声,握住她的手道:“那又有什么,我和你韶表哥再为你找下一个便是了,长安城那么多公子,总有合适的。” 想了想,她又道:“况且你是尚书之女,身份足以匹配八品官员,别说八品了,六品也够得上,你别担心。” 听到这番话,文若涓终于放松了一些。 不多时,马车停下了。 徐洛音没着急下去,而是悄悄掀开车帘,瞧见沈韶身边有个相貌颇为周正的后生,瞧着年纪不算大,但是眉眼之间的刚毅之色却遮掩不住,想必就是陈公子了。 她让文若涓看了一眼,见她的脸慢慢红了,这才笑着催她下马车。 沈韶一眼便看见了徐洛音,两三步走上前,搀扶她下来,等她站稳,那只扶着她手臂的手却没松开,而是轻轻握住她的手。 徐洛音讶然地看他,这还是在街上呢!这么多人看着,他怎么这么大胆! 她试着挣开,谁知沈韶握的更紧,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似乎在让她不要乱动。 徐洛音连心跳都乱了,下意识安静下来,跟着他走向二楼雅间。 几人坐下之后,沈韶便为他们相互介绍一番。 徐洛音全然没听见,整副身心都停留在交握的双手上,他为什么一直牵着她的手不放呢? 他这样做,真的会让她误会他也喜欢她。 可是怎么可能呢,徐洛音黯然垂眸,他只是为了向旁人表示他们有多恩爱罢了,等回到韶光院,肯定就不是这样了。 她宁愿他冷淡一些,也好过这样温柔却虚假的爱,让她难以自拔、陷得更深,日后和离,她该如何抽身离去? 正出着神,她发觉自己的手臂被人点了点。 嫁宿敌 第55节 徐洛音看向沈麟,便听他紧张兮兮道:“嫂嫂快救我!大哥在问我功课!” 她便又看向沈韶,他正垂眸看着什么,细看,是沈麟的试卷,写满了先生的朱批,情况看起来不太妙。 但是沈韶却没有说什么,将试卷折了起来,塞到袖中,神色也甚是温和。 应该是没事的意思吧,徐洛音松了口气。 “完蛋了呜呜呜,”沈麟更怕了,“回家之后大哥要打我了!” 这事回家之后再说也不迟,徐洛音轻轻摸摸他的脑袋,看向对面的两人。 文若涓和陈公子是第一次见面,都有些拘谨,不过脸上却是笑着的,瞧着也甚是般配,徐洛音放下了心。 暮色四合之时,几人站起身。 来到马车前,陈公子拱手道:“沈大人,可否让我与文姑娘单独说几句话?” 沈韶看了一眼文若涓,见她羞涩颔首,这才同意。 他扶着徐洛音上了马车,沈麟早已兴奋地将车帘拉开一条缝偷看,好奇地问:“难道他就是我的表姐夫?” 徐洛音笑道:“应该是吧。” 至少他们今日的相处还算愉快,剩下的就看天意吧。 “沈麟。” 一听到大哥叫全名,沈麟慌忙放下帘子,挺胸抬头,坐直身子,恭恭敬敬道:“大哥。” 沈韶淡淡道:“今日关于你若涓表姐的事情不要对旁人提起,记住了吗?” 一听是这种小事,沈麟马上放松下来,问:“那我能告诉我娘吗?” “不能。” 沈麟想了想,和他讨价还价:“如果大哥今日不打我,我就不告诉别人。” 沈韶扬了下眉,应了声好。 他双眼发亮:“真的真的?” 沈韶点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沈麟笑眯眯道:“大哥真好!麟儿肯定不告诉别人!” 他们兄弟俩相处得有趣,徐洛音笑着摸摸他的脑袋,不多时,文若涓上了马车,脸上羞红一片。 徐洛音见她害羞,便也没去打扰,待快到沈府的时候才问了出来。 “他、他说随时可以去提亲。”文若涓声如蚊呐,不过此时声音小却不是胆怯的缘故,而是女子的羞涩。 徐洛音笑着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听韶表哥和嫂嫂的。”刚好马车停了,她捂着脸害羞地跑了。 徐洛音和沈韶对视一眼,笑着下了马车。 沈麟屁颠屁颠地跟在他们身后,笑嘻嘻道:“大哥,嫂嫂,我去找我娘亲啦!” 徐洛音应好。 沈韶却道:“明日过来找我。” “为什么呀?”沈麟不服气地喊,“大哥说好了不打我的!” “我只说今日不打你,又没说明日不打你,”沈韶慢悠悠道,“明日记得将竹板带过来。” 沈麟难以置信地站在原地,片刻后哭着跑远了。 徐洛音失笑,这个傻孩子,怎么说话的时候偏偏要带上一句“今日”呢。 “阿音,怎么不帮他求情?”沈韶温声问,“在酒楼的时候,他不是拜托你了吗?” 原来他都听到了啊,徐洛音收敛笑意,有些尴尬道:“我原本是想求情的,不过他错的太多了,还是需要……” “表哥!”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打断了徐洛音,她顿了顿,看向一旁的文若晴。 沈韶皱眉望过去,问:“有事?” 文若晴捏了捏拳,眉眼黯然。方才她看得分明,沈韶和徐洛音说话的时候是带着笑的,可是见到她之后,眉却皱了起来,她就这么不讨他喜欢吗? 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失落道:“表哥,明日我便要回去了。” 徐洛音和沈韶对视一眼,这么快。 他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见他有回应,文若晴紧张地问:“明日姑母会在静兰院设宴,表哥会去吗?” “自然要去。” 不去怎么看好戏呢? 文若晴闻言马上雀跃了起来,欢喜道:“多谢表哥!” 她欢快地跑远了,全程没有理睬徐洛音。 徐洛音望着她的背影,轻声道:“我这几日瞧着,若晴似乎很喜欢你。” 她言语中多少有些酸意,沈韶的嘴角忍不住翘了翘,尽量淡声问:“怎么看出来的?” “大概是因为,姑娘家的心思是藏不住的,”徐洛音抿唇道,“她又是个活泼的性子,什么都写在脸上。” “或许吧,”他沉吟片刻,又皱眉道,“但我向来不喜欢这个表妹,也不知文尚书是怎么教的,别的孩子都教导的很好,唯独文若晴骄纵又任性。” 徐洛音莞尔道:“大概是因为她是嫡幼女吧,父母疼爱、兄长呵护,自然会骄纵一些。” “阿音,你也是嫡幼女,可是你既不骄纵也不任性,”他反驳道,“所以应当是性格使然。” 徐洛音没说话,当是默认了,心里却将他说的话连在一起——不喜欢文若晴,因为她骄纵又任性。 既然他不喜欢骄纵任性的姑娘,那她的性子,他会喜欢吗? 顿了下,她又有些困惑,可是前几日她也使小性子,因为“小孩子”三个字和他赌气,怎么不见他厌烦,反而笑得前仰后合? 徐洛音抬眸看他,沈韶啊沈韶,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 - 翌日傍晚,静兰院设宴。 一家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话,也算是其乐融融。 月上柳梢头,文氏终于说起了正题,她的目光在沈韶和徐洛音脸上转了一圈,笑道:“成婚一个多月了,你们俩倒是愈发恩爱了。” 刚给沈韶夹过菜的徐洛音羞涩垂首。 这是他们商量好的,宴上举止亲密一些,希望可以打消文氏的念头,这样一会儿也省得演戏了,文若涓也能顺理成章地嫁给陈公子。 谁知文氏还是提了,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沈韶看了徐洛音一眼,眸中含着深深情意,他笑道:“母亲别打趣阿音了,她面皮薄。” 一旁的张氏阴阳怪气道:“你倒是挺护着她,你瞧瞧我们若晴,一晚上都没说话了。” 沈韶闻言,淡淡瞥了她一眼:“婶母说笑了,我不护着阿音,谁护着她?” 却对张氏的第二句话只字不提,只当没听见。 张氏讪讪然,低头不说话了。 这话却引起了上头沈端敬的注意,他捋了捋胡须,看向神色恹恹地戳着米饭的文若晴,关心地问:“若晴这是怎么了?” 文若晴抬头,露出一个笑:“姑父,我没事。” 沈端敬点点头:“若是身子不舒服,过一会儿让郎中看看吧,不能让你带着病回去。” “多谢姑父关心。” 说完这句话,她便低头沉默不语了,头埋的比文若涓还要低许多。 文氏笑道:“老爷你看,若晴今日倒是比若涓还要安静呢。” 沈端敬的视线在两个侄女脸上转了一圈,颇感意外道:“若涓今日的打扮似乎和以前不同。” 众人的目光便齐齐落向文若涓,以往穿着黯淡的她,今日换了件衣裳,瞧着甚是楚楚可怜,总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文若涓攥在袖中的手紧了紧,稍稍抬头,朝众人一笑,果真是沉静柔美。 文氏满意点头,顺势道:“说起来,若涓也快十六了。老爷,我想给若涓求个好人家,不知您可有什么好人选?” 还是来了,一直默默不语的沈韶和徐洛音对视一眼。 沈端敬沉吟片刻:“一时半刻倒是想不起来,我回去斟酌一番吧。” 一旁的张氏捂着嘴笑道:“依我看啊,面前就有一个合适的人选,韶儿还没纳妾呢!” 沈端敬皱眉:“韶儿才成婚一个月,纳妾像什么话!况且文家的女儿做正妻也绰绰有余了,怎能做妾!” 文氏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不由得愣了愣,片刻后才道:“老爷,若涓性子怯懦,若是做正妻,难免不足,我便想着让她做韶儿的妾室,阿音又是个娴淑的,她们俩相处甚佳,若涓做妾是极为妥当的。” 说着她看向徐洛音,笑容满面道:“阿音,你说是不是?” 徐洛音温婉道:“若是夫君想纳妾,我自然是没意见的。” 她便又看向沈韶。 沈韶转了转手中的杯盏,不置可否,片刻后才道:“母亲说了这么多,总得问问若涓表妹的意思,不能稀里糊涂地纳了她。” 文氏松了口气,既然沈韶也愿意,那此事就成了。 文若涓略显拘谨地站起身。 文氏鼓励地望着她,催促道:“若涓,告诉姑母,你是怎么想的?” 整个院子都安静下来,等着文若涓的回答。 作者有话说: 无奖竞猜,文若涓会选哪个~ 事先声明,男女主身心1v1,不会纳妾不会纳妾不会纳妾。 感谢在2022-05-12 15:50:08~2022-05-13 16:50: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嫁宿敌 第56节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晏庄 7瓶;夏日气泡水 2瓶;岸上一条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姜茶 见文若涓还是不说话, 文氏有些狐疑,再次催促道:“若涓,你想好了吗?” 她这才泪意盈盈地开口:“姑母, 我不想做妾。” 院子里寂静了一瞬。 文若晴率先反应过来,惊得差点跳起来,文若涓居然不想嫁给韶表哥? 沈端敬抚掌笑道:“好!宁为寒门妻不为侯门妾!若涓有骨气, 日后姑父亲自为你寻一门亲事,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文氏站起身,难以置信地望着文若涓,许久才压下脸上的惊讶之色, 强笑道:“老爷, 韶儿都同意了, 若涓……” “若涓也是你的侄女, ”沈端敬笑意渐收,皱眉道, “哪有上赶着让侄女做妾的姑母?” 文氏不好再开口,神色讪讪地坐下。 沈韶顺势道:“表妹若是能有个好归宿就再好不过了,大理寺中有不少青年才俊,回头我便去询问一番。” 沈端敬讶然道:“韶儿, 可你方才……” “方才我也没说要纳妾, ”他看向徐洛音,含情脉脉道, “我有阿音便足够了。” 徐洛音没想到他居然会当众说出这样的话, 虽然知道只是逢场作戏,但她还是羞涩地一时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 直到被他轻轻握住。 看着这一幕, 文若晴抿紧了唇, 手中的杯盏捏得死紧。 宴席很快便散了。 将文若晴与文若涓送上马车,沈家人又回到府上。 男人们在一旁说话,女人们盯着下人收拾庭院,沈凝见文氏似乎有话要说,便笑道:“大伯母,我母亲吃醉了酒,我与母亲先回去了。” 文氏点点头,又柔声叮嘱:“记得做碗醒酒汤。” 沈凝应了声是,又与徐洛音道别,这才离开。 等她们母女一走,文氏拉住徐洛音的手,叹道:“阿音,你可怪我?” “怎么会呢,”徐洛音客气地笑道,“我知道母亲是为了若涓好,更是为我好。” 只是文氏不该这么心急的,她与沈韶才成婚一个多月而已,提纳妾之事实在太早了。 可她是小辈,不能指责什么,是以徐洛音面上笑着,但是心里到底还是有了个疙瘩。 文氏满脸愧疚,轻声解释:“前段时日我兄长与我说若晴和若涓都到了该嫁人的年纪,让我留心着好人家,我这才想到了韶儿身上,韶儿德才兼备,性情又温和,就算若涓做妾也不会亏待了她。” 顿了顿,她继续道:“可我竟忘了你与韶儿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是我的错。” 徐洛音抿了抿唇,她明白男子纳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从同为女子的文氏口中说出来,还是有些不适。 为了断了文氏这个念头,徐洛音索性将前几日沈韶说的不会纳妾的话婉转地说了出来。 文氏笑容满面道:“好吧,以后我不掺和你与韶儿的事了,省得再做一回恶人。” 片刻后她又摇头叹息:“不过阿音啊,我是过来人,听我一句劝,男人不纳妾的话听听就算了,千万别信。” 月色迷蒙,徐洛音和沈韶慢悠悠地往韶光院走去。 一路上她都在思索文氏的话,原本她是不信的,但是思来想去,这世间的男子甚少有不纳妾的,除了她的父亲之外,她竟想不出来第二个。 所以,沈韶以后也会纳妾吗? “在想什么?” 一侧传来温润低沉的声线,徐洛音的心漏跳一拍。 张了张口,她却不想与他谈论纳妾的话题,毕竟他现在并没有想纳妾的心思,说了也只是庸人自扰罢了。 片刻后她才开口:“我只是在想,纳妾之事若涓没有答应,文尚书会迁怒于若涓的姨娘李氏吗?” 他们两人知道李氏得了背疽,也知道文家人试图拿此事让文若涓乖乖听话,所以将计就计,既能为李氏治病,又能让若涓做正妻。 可是现在她有些担心李氏的病会不会就此搁置。 “自然不会,”沈韶安抚道,“既然若涓的事被父亲知晓了,他就不会袖手旁观,况且文尚书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方才他对纳妾的态度模棱两可,便是为了凸显文若涓想做正妻的决心,父亲最喜坚定不移之人,经过此事,必定会对文若涓之事上心。 听了他的解释,徐洛音点点头,又忍不住问:“我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何非要让文家的姑娘嫁给你?” 沈韶对文氏敬重有加,文氏也对沈韶甚是关爱照顾,两人虽是继母子,但感情一向不错,日后沈韶平步青云也不会忘了文家人,根本没必要让文若涓做妾室啊。 沈韶沉吟片刻才道:“亲上加亲。” 继母子,到底不是亲母子,若是文若涓进了他的后院,沈家与文家便是亲上加亲了,对文家来说,这是一条捷径。 他能理解文氏,但是并不代表他认同这种方式。 那边厢,文氏小心翼翼地为沈丞相奉上热茶,站在一旁。 沈丞相坐在圈椅上,看也没看一眼,眉眼间隐含怒气,沉声问:“纳妾一事,是你的主意?” 方才在宴席上,当着小辈们的面他不好动怒,如今只剩了他们夫妻二人,他自然不再隐藏。 “是我与兄长商量的,”文氏垂着眼睛,从容解释,“若晴没能做韶儿的正妻,我便想着让若涓做妾……” 沈丞相忍无可忍,扬声道:“你事事想着文家便罢了,可也总得顾忌着沈家的脸面!他们才成亲一个……咳咳……” 他咳嗽地厉害,文氏连忙上前,轻轻拍他的背,柔声解释:“老爷消消气,我不是只想着文家,这事对咱们沈家也有好处,亲上加亲,我只是想让韶儿的仕途多一份助益。” 她继续道:“您也知道我与韶儿不是亲母子,但我是将他当成亲生儿子对待的,多一个可心人服侍他,有什么不好?” 沈丞相缓了半晌,面色疲惫道:“此事不必再多说,以后韶儿的事情你也不要再插手了,他是个有主意的孩子,你以为的对他好,他未必满意。” 文氏应了一声,端起半凉的茶盏,捧到沈丞相面前。 沈丞相浅啜了一口,长叹一口气:“兰娘,你要明白一件事,等我百年之后,给你养老送终的是韶儿和麟儿,不是文家。” 文氏愣了半晌,终于接过茶盏,神色动容。 徐洛音和沈韶回到韶光院。 躺在床榻上,沈韶提起一事:“再过三日便是皇后寿辰了,你想不想去?” “我已经和清月约好了,自然是想去的。” 顿了顿,徐洛音轻声问:“你的意思是,最好别去是吗?” 她也明白的,自己的身份太过特殊了,以罪臣之女的身份嫁给大理寺少卿为妻,实在是太过惹眼,宴席上难保不会有人出言讥讽,若是闹大了,说不定连皇上也会出面。 到那时,不仅她自身难保,连沈家也岌岌可危。 “想去便去吧,”沈韶温声道,“不会出事的。” 为靖南侯府定罪拖了这么久,或许连皇上也心存一两分疑虑,毕竟徐疆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是连命都不要的,稍有不慎便会埋骨沙场,那些黄白之物对他来说并没有多重要。 可证据就摆在面前,也由不得皇上不信,只得定罪。 但是既然放过了徐洛音,想必以后也不会再提及。 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她,让她不必担心。 听他说了这些,徐洛音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还有,在宫中要小心四公主,”沈韶谆谆叮嘱道,“近日她虽然安分了许多,但是我担心会出差错。” 徐洛音点点头,她了解李绯月的性子,不到黄河心不死,赐婚旨意虽然下来了,但是毕竟还未成婚,万一她又动了不该有的念头就麻烦了。 “夫君,”徐洛音忽然想起来,“还有三日呢,说这个也太早了。” 沈韶怔了下,也发现自己过于急切了,他温声道:“你性子柔和,我总是怕你对人不设防,便想着多叮嘱几句。” 不过实际上,是敌是友她分得很清楚,是他多此一举了,可他总怕她被人欺负,总是忍不住多说一点,再多说一点。 “我知道夫君是关心我,”徐洛音尽量坦然道,“我明白的。” 可是她心里却有点害羞,这几日他们两人都忙,晚上谈论的也都是文若涓的事,甚少说别的,但是偶尔,关心的话语总是自然而然地说出来,比如现在。 沈韶对她太好,她总是忍不住想,沈韶是否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 见他不再说话,徐洛音的眼皮逐渐开始沉重,她呢喃道:“夫君,如果没事的话,我先睡了。” 沈韶轻轻应了一声,转眼便见她呼吸声平缓。 睡得倒是快,他轻笑一声,也闭上眼睛,随着她的呼吸节奏吸气呼气,不多时也睡着了。 深夜,时高时低的梦呓声响在耳畔,沈韶睁开眼睛,瞧见一旁的徐洛音紧闭着双眼,额发汗湿,双手在被褥中抓来抓去。 又梦魇了。 沈韶离她近了一些,熟练地将她抱在怀中,温声安抚:“阿音,别怕,我在这里。” 他的心态从一开始的尴尬变成心疼,又是被人掳去又是靖南侯府之事,她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在梦里得有多害怕多无助。 怀中人瑟瑟颤着,如被风吹落的秋叶,寻不到方向。 他摒去纷杂思绪,将她拥得更紧了些,声音更加轻柔:“阿音,我是沈韶,我救了你,你现在已经安全了。” 她终于安静下来。 为免她尴尬,沈韶及时退到合适的距离,等她醒来。 徐洛音已经醒了,早在他抱她的时候她便知道自己落入了一个无比温暖的怀抱,令她安心,那些令人害怕的场景通通消失,只余在灵州被他解救那日,他俯下身,朝她露出的温和笑意。 心绪就这样一点点被他平复下来,几息之后,她慢慢睁开眼睛,轻声道:“夫君……” 只说了两个字,其余的话便哽在喉间。 沈韶望着她眼睫上沾染上的细碎泪珠,皱眉问:“怎么哭了?还是害怕?” 徐洛音摇摇头,她只是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又被沈韶救了一次。 可心头却又有些怅然若失,沈韶还能再救她几次呢,如此往复,脾气再好的人也会厌烦吧。 许是深夜将她的心绪放大,她望着面露忧色的沈韶,不安地问:“夫君,你以后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沈韶愣了一下,笑道:“自然会对你好,阿音,我永远都会对你好。” 嫁宿敌 第57节 徐洛音长舒一口气,就算是假的她也愿意相信,有这句话就够了。 他又道:“阿音,再过一段时日,我带你去求护身符吧。” “为何忽然要求护身符?” “我记得在灵州的时候,有了护身符之后你睡得比以往好了些,”他说,“你最近梦魇频繁,还生了一场病,护身符或许可以保你平安。” 她不禁想起那个被遗落在靖南侯府的护身符,随着靖南侯府的覆灭,此刻应该早已不知去向了。 “好,”徐洛音轻声道,“多谢夫君。” 可以再次拥有他为她求的护身符,这让她如何不欢喜。 “快睡吧,”他缓缓道,“若是有事便唤我一声。” 徐洛音闭上眼睛,不知不觉便放松下来,正欲沉入梦乡,身下有暖流划过。 她蓦地睁开眼睛,侧首看了眼沈韶,咬了咬唇,有些难以启齿。 可是此事容不得她不说,她小声道:“夫君,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 沈韶疑惑地望着她。 她满面通红地开口:“月信……” 沈韶停了一息,终于坐起身离开了。 月色从屋门处倾泻,他的影子逐渐消失,很快,绿袖和红裳进来了。 徐洛音掀开被子,看了眼那处明显的红色,叹了口气。 绿袖忙道:“姑娘去换月事带子吧,我和红裳把床褥换了。” 徐洛音很快便回来了,她坐在软榻上看着绿袖和红裳麻利地换床褥,心里有些愧疚,又是梦魇又是月事,沈韶明日还要上值呢,这一番折腾,他肯定没睡好。 换完之后,徐洛音又等了一会儿,久不见他回来,自然以为他宿在书房了,捂着肚子躺回床榻上。 红裳关心道:“姑娘,我去让厨房的人煮碗红糖姜茶吧?” 往常每次来月事,都是要喝一碗红糖姜茶的,胃里暖一些,疼痛便会少几分。 徐洛音摇摇头:“不必了,我撑两个时辰就天亮了。” 都这么晚了,她不好再劳烦旁人,况且也没有很疼,睡着了就行了。 绿袖皱眉道:“姑娘别这么小心,您是大公子的妻子,自然也是沈府的主子,伺候主子是应当的,我这就去厨房。” 不等徐洛音拦她,她便拉着红裳直接转身往门口走去。 谁知刚出门便遇见了沈韶,端着一碗红糖姜茶的沈韶,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 绿袖和红裳讶异地对视一眼,嘴角都噙了笑,行了礼之后连忙退了出去。 徐洛音原本还有些不明所以,等沈韶走到面前,她终于看清他手里端着的是什么,不由得惊讶道:“夫君,你怎么……” “先把这个喝了再说话。”沈韶坐在床边,将冒着热气的碗端到她面前。 徐洛音坐起身,正要接过碗,他却没给,淡淡道:“有些烫,我喂你。” 他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她唇边。 红糖姜茶入喉,暖流划过四肢百骸,整个人都暖了不少,徐洛音慢慢喝着,偶尔抬眸他一眼,却不知道该与他说些什么。 那就什么都不说了吧,让岁月静好的感觉,再停留得久一些。 作者有话说: 绿袖红裳逐渐从唯粉变成cp粉 第39章 、自白 翌日, 徐洛音醒来之时,沈韶正在穿衣裳。 “怎么醒了?”沈韶见她坐起身,“再多睡一会儿。” 徐洛音摇摇头:“今日还要去母亲那里学习, 不能贪睡。” “今日不必去了,一会儿我让如松过去说一声。” 徐洛音眉头轻蹙,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沈韶瞥她一眼, 道:“今日必须休息,不要逞强。” 话语强硬,却是关心。 徐洛音心间一暖,还是听从了他的话, 顿了下, 她轻声道:“多谢夫君昨晚的红糖姜茶, 我已经好多了。” 昨晚喝过红糖姜茶之后, 她睡了个好觉,醒来之后肚子也不算是很疼, 更没有疲惫的感觉,全是那碗红糖姜茶的功劳。 沈韶没说话,他披上外裳之后坐在床边,望着她的眼睛, 沉声道:“阿音, 如果我不去厨房的话,你是不是就不喝了?” 徐洛音抿了抿唇, 见他这副模样, 她便知道他当时听到她与绿袖红裳说的话了。 沈韶眉眼微敛,道:“她们说得对,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自然也是沈府的主子, 你何必处处谨小慎微?” 甚至在他面前,她的姿态也会放得很低,鲜少有放松的时候,这让他觉得她将他当成救命恩人对待。 他不喜欢这样,于是借着这个机会,坦然地告诉她。 室内静了一会儿,徐洛音小声开口:“你给我一个栖身之所,我已经很感激你了,别的我什么都不求了,我怕给你添麻烦。” 就像在画舫上,面对李绯月的刁难,她什么都没说,不只是自身的缘故,她更害怕说错话让沈韶难做;纳妾之事亦然,事事与他商量,他亲口承诺不纳妾她才有底气对文氏说出那番话。 如今沈韶是她唯一的依仗,她不能陷他于不义之地,所以处处瞻前顾后、谨小慎微,生怕给他招来灾祸。 她是一颗不够圆滑的沙砾,将自己藏在蚌壳中,尽量降低存在感,直到慢慢打磨成一颗圆润的珍珠,才能重见天日。 徐洛音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催促道:“夫君,时候不早了,你该走了。” 他却没动,静静地望着她,好半晌才道:“阿音,不要把我当成救命恩人,我救你,不是为了磨平你的棱角。” 徐洛音轻缓地眨了下眼睛。 沈韶叹了口气,低声道:“这事也怪我,没给你作为少夫人的权利,一会儿我会让如松将韶光院的对牌钥匙交给你,以后韶光院你来管。” 徐洛音有些懵:“整个沈府不都是母亲来管的吗?” “我不喜欢旁人插手我的事,向来都是我自己拿主意。”沈韶解释道,“前段时日我想着交给你,但是你病了一场,这事我也就忘了。” 徐洛音有些退缩:“我才跟着母亲学了几日而已……” “韶光院就当是练手了,”沈韶安抚她,“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交给你的丫鬟,不必亲自过问,除了每隔一个月对一次账之外,轻易也出不了什么大事,甚是清闲。” 他说:“阿音,这是你本就该有的权利,你也是沈府的主子。” 沈韶离开之后,如松很快便将对牌钥匙交给了她。 趁着这个机会,他索性又让韶光院中的下人拜见了徐洛音一次,上次拜见是为了认主子,这次是为了让主子记住他们,无形之中,徐洛音的威望自然在韶光院中高了不少。 等人都离开之后,徐洛音拿着对牌钥匙,终于有了些许归属感。 沈韶这么信任她,她也要对他更好。 所以傍晚等沈韶回来之后,徐洛音便给他准备了一大桌子菜。 沈韶不由得想起她前段时间每日给他准备的药膳,当归乌鸡汤、十全大补汤、八珍糕的味道似乎还留在唇齿间。 他摸了摸鼻子,哭笑不得:“今日不年不节的,你怎么做这么多菜?” “夫君公务繁忙,这么辛苦,自然要吃得好一些,”徐洛音看了看四周,离他近了些,悄声道,“今日做的都是甜口的菜肴。” 馨香倏然盈满他的鼻腔,沈韶不自在地退后半步,坐到位置上执起筷子,果然和她说的一样,糖醋鱼、鱼香肉丝、锅包肉、糖醋里脊、樱桃肉、八宝粥……全是甜的。 徐洛音知道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嗜甜,于是让下人都下去,笑眯眯地坐在他身边。 沈韶吃了几口,想起什么,问:“肚子疼不疼?” “已经不疼了。”她面色微红地摇摇头。 与沈韶谈论起这些女儿家的私密事,她总是有种不自在的感觉。 她给沈韶倒了杯茶解腻,顺势岔开话题:“这是我亲手泡的茶,夫君尝尝。” 他浅浅地啜了一口,笑道:“没想到你煎茶的手艺也不错。” 得到他的夸赞,徐洛笑起来,与他一同用膳,心里却想着一会儿该如何自然地将她亲手做的桂花红豆糕给他。 她很少下厨,所以对自己的厨艺没有信心,今日她做了好几遍,还让绿袖和红裳试吃,她们都说好吃,她这才将点心放在他面前。 可是这会儿她又开始胆怯了,万一沈韶不喜欢怎么办? 沈韶自然察觉出她在走神,便问了句怎么了。 徐洛音咬咬牙,直接将搁在一旁桌子上的桂花红豆糕拿了过来,鼓起勇气道:“夫君,这是我亲手做的桂花红豆糕。” 沈韶讶然道:“你还会做点心?” 他垂眸去看,红豆糕切成块状,上面点缀着金灿灿的桂花,下面是糯米和红豆,红白分明,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拈起一个放入口中,软糯可口,香甜细腻。 徐洛音紧张地望着他。 “很好吃,”他笑道,“阿音,你该早些端上来的,我可以吃一整盘。” 徐洛音受到鼓舞,笑意盈盈道:“以后夫君想吃了便告诉我,我天天做给你吃!” 最后沈韶吃了半盘,剩下的也没浪费,让如松将这些桂花红豆糕放到书房当做夜宵。 徐洛音微微蹙眉:“今晚又要熬夜吗?” “嗯,有些事要处理。”顿了下,他想起一事,又道,“你还记得云婆婆说的话吗?” 那日云婆婆一看见她便问她是不是徐老将军的孙女,徐洛音一直记着这句话呢,所以沈韶一说她便想起来了,问:“难道云婆婆的事有了眉目?” 沈韶沉吟片刻,从头开始讲给她听。 “云婆婆的夫君姓张名全,张全一直在文家做护院。后来战乱又起,张全便辞了护院一职去打仗了,正好分在徐老将军手下。” 文家? 徐洛音问:“文家是母亲的娘家?” 沈韶点点头。 嫁宿敌 第58节 徐洛音奇怪道:“就这么简单?那为何查了这么久?” 粗略算算,从上次见云婆婆到今天,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这些消息应该很容易查才对。 沈韶道:“因为徐老将军手下的人没有叫张全的。” 徐洛音顿时紧张起来:“难道他刚开始打仗便死了?” 有时战事紧急,许多士兵来不及登记造册便上了战场,等战事结束之后再记名也是常有的事,但是那些已经埋骨沙场的人,鲜少有人记得他们的名姓。 “不会,他会一些武功,有自保的能力。” 见他说完这些便不说了,徐洛音被吊足了胃口,着急道:“然后呢然后呢,你快说呀!” 沈韶终于开口:“他没有用张全这个名字,而是化名林成。正是因为查这个,所以才耗费了许多时日。” 徐洛音愣了愣:“为什么要化名?” “这也是我所疑惑的地方,”沈韶眉宇紧皱,“按理来说,参军之后有了战功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他隐姓埋名又是何必?” 徐洛音猜测:“难道他以前坐过牢?” “不是,我查过卷宗了,虽有几个名叫张全的犯人,但全都不是他。” 思来想去,徐洛音叹了口气,道:“夫君,不如咱们去问问云婆婆吧。” 反正坐在这里干想也没什么用。 不过在她看来,这件事似乎并没有多重要,或许云婆婆只是见了她之后想起了自己的丈夫,所以才如此激动,至于为何化名林成,斯人已逝,再追究这些也没什么必要了。 沈韶笑道:“你觉得云婆婆会告诉你吗?说不定连云婆婆也不知道她的丈夫为何要这样做,我先留心查着吧。” 徐洛音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想起一事,连忙问:“对了,那张全最后怎么样了?” 沈韶笑容渐收,片刻后才缓缓道:“他立了功,官职一直在升,只是后来在一场战役中死了。” 徐洛音有些唏嘘,虽然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但是还抱着万分之一的活着的希望,只是再看看一直孤身一人的云婆婆,她就知道这个可能性为零。 她不想再问什么了,低声道:“夫君,以后去云记,咱们千万别提这件事,我怕云婆婆伤心。” 沈韶微微颔首。 天色不早,徐洛音站起身,道:“夫君去书房吧,我先回去了。” 沈韶淡淡应了一声,望着那道窈窕背影消失在黑夜中,一直紧握成拳的手终于缓缓松开。 他浅啜一口清茶,忽的想起与徐洛音的初见。 面色惊惶的少女拼命往前跑,身后还有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妇人如影随形,许是力竭,又或许是被石头绊住,她趴在地上,神色绝望。 沈韶自然不会见死不救,从暗处现出身形,那个妇人见到他穿着官服,早已跑的无影无踪。 他无暇去追,蹲下身望着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徐洛音,她不住地哀求他不要杀她,眼泪糊了满脸,将脸上的灰尘洗去一半。 他脱下衣裳盖在她身上,温声道:“你别怕。” 她看了眼身上的官服,这才泪水涟涟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清丽容颜,然后便昏死过去。 沈韶便将她带了回去,让丫鬟们伺候她梳洗沐浴,等她醒来,又告诉她安心住在这里,等她的家人来寻。 她便端庄地道谢,向他行礼,问他姓甚名谁,以后好报恩。 他说了名字后,徐洛音一阵沉默,然后将自己的姓名和盘托出,他这才知道他救下的是徐家的姑娘。 他愕然了一会儿便不在意了,救谁都是一样的。 后来徐洛音离开,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他们不算相熟,他也不想挟恩图报,况且他们两人之间隔着的是世仇,不如做陌生人。 只是那时他还不知道,他与她的羁绊那样深。 一年后,他升了大理寺少卿,回京的路上问起如松近日京中发生的事情,这才得知崔同煊要成亲了。 他叹息一声,不知是哪位姑娘这样可怜,如松便道是他救过的那位徐姑娘。 恰巧回京那天遇见徐洛音,他便提醒了她一下,她的婚事自然被搁置了。 他没有再过多地关注她,因为他很忙,更让他觉得心力交瘁的是回到沈府之后,整个人都是压抑的。 他在灵州过了两年不受父亲摆布的日子,如今回到长安,他不想再重温噩梦,索性直接搬到仙客巷居住。 没想到处处都有徐洛音的身影,他们接二连三地偶遇。 不过与她待在一起,确实是舒服的,能让他回想起曾经在灵州的时光,心里的阴霾便会少一些。 他放任自己与她接触,幸好她也不排斥,还在他的手帕上绣了鸢尾花,小心翼翼地解释说是朋友的意思,他珍惜地收下。 后来,他也曾在闲暇时思考她是否喜欢他,因为每次见到他之后,她的脸总是不经意间便红了。 直到去了清河围场,他不小心看见徐洛音送王朗香囊,这才得知她心有所属,王朗也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他开始反思自己是否想得太多,决定与她保持距离。 只是事与愿违,她被崔同煊纠缠,他又救了她一次。 那天他望着她的背影,心想或许这次之后便真的可以相忘于江湖了,下次见到她,或许唤的不再是徐姑娘,而是王夫人。 只是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 他摸了摸袖中的鸢尾花,心想,他失去了一个很好的朋友。 可是命运总是朝着与他设想的相反方向发展——靖南侯府卷入贪墨案,即将被抄家流放,她不再是徐姑娘,亦不会是王夫人。 将此事告诉徐洛川之后,他一直在关注靖南侯府的动向,他以为徐疆会到处奔走或进宫求见,没想到徐疆心中所想只有保全徐洛音的性命。 爱女如命,不过如是。 只是没人敢娶她,娶一个即将沦为罪臣之女的姑娘。 他沉默了半日,心想,已经救了她许多次,那么,再救一次又何妨? 抱着这样的想法,最终他还是在黄昏之时策马前去靖南侯府,求娶徐洛音。 抄家那日,他将她带到仙客巷的宅院,她哭得绝望,他以为从此以后她会整日以泪洗面,没想到后来再去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变成了曾经恬静安然的模样。 成亲之后,她也做着称职的少夫人,绝口不提靖南侯府。 他终于知道她并不是一个柔弱的姑娘,她心性坚韧,所以后来梦魇时展露出来的脆弱更惹人怜惜,回门那日的离别也让他心中抽痛。 就这样慢慢被她吸引,直到下元节那日在画舫上,听着四公主的刁难,他想也不想便冲了进去。 若是在以前,他会权衡利弊,唯有这次,他心中所想,只有保护她。 她面色发白,她泪盈于睫,他想将她拥入怀中,最终还是克制着离开了。 护城河上的风很大,将他吹的清醒,也让他清楚地明白自己的心意,他不是一时头脑发热,而是真的喜欢上了徐洛音。 他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天喜欢上她的,或许是梦魇之后拥紧她时心间满溢的满足,或许决定求娶之时便初露端倪,或许更早,但是往后的每一天,他都比前一天更喜欢她一点。 可是盘旋在他们之间的不确定因素太多,除了她属意的人不是他以外,便是徐沈两家的恩怨。 方才他庆幸不已,幸好她没再追问张全死在哪场战役,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宣之于口。 他不禁去想,若是她问了,他会如实回答吗? 理智告诉他要做正人君子,要将一切和盘托出,可心里的情感却在拉扯着他,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他只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不会说的。 是的,他不会说的。 那些有关徐沈两家的恩怨纠葛……再迟一些告诉她吧。 让他再贪心一些,拥有她更久一些。 纵然会越陷越深,但他不曾后悔。 作者有话说: 有时候暗恋就是这样,因为一个举动猜测他是否喜欢你,其实只是因为你在他心里有一点特殊而已,远远没到动心的地步,后来因为一些机遇,你吸引了他,他喜欢上你。 沈韶就是这样,他是个很慢热的人,外热内冷,日久生情更符合他的性格。 感谢在2022-05-14 15:47:04~2022-05-15 17:4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570872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呵呵呵呵呵 7瓶;岸上一条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坦白 皇后寿辰那日, 徐洛音起得比沈韶还要早。 临出门,沈韶打量她一会儿,见她穿的稍显单薄, 又为她披了件披风。 已是十一月了,天愈发地冷,不能冻着。 徐洛音望着铜镜中的自己, 蹙眉道:“是不是穿的太多了?” “不多,”沈韶牵起她的手,“走吧。” 徐洛音的心思便放在了与他交握的手上,欢喜地出门。 坐在马车上, 沈韶沉声叮嘱:“跟着五公主便好, 不要离四公主太近, 我怕她对你不利。” “我明白的, ”她笑着颔首,“夫君不必担心我, 我有分寸。” 沈韶扬起手,想摸摸她的头发,又怕弄乱她精心梳好的发髻,只好改为拍拍她的肩。 他知道她性子沉静, 但是总是放心不下, 思索片刻,他又道:“若是察觉到危险, 便派个人来找我, 嗯?” 徐洛音乖乖点头,极力忽视肩上掌心的滚烫热度。 她觉得沈韶对她有些不一样了, 刚成亲的时候, 两人格外疏离, 只在必要的时候牵手,梦魇之后哄她,沈韶的神色也有些尴尬。 可是现在,就算是四下无人的时候他也会习惯性地牵她的手,偶尔神色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发,关心的话语也变多。 这是不是证明沈韶开始习惯她的存在了呢? 沈韶见她一直在出神,忍不住问:“在想什么?” 徐洛音闻言便情不自禁地笑起来,还有一个变化就是,沈韶驻足在她身上的目光也变得久了,迟早有一日,他会喜欢上她吧? 想到这个可能性,她的笑容愈发欢喜。 嫁宿敌 第59节 沈韶见她一直不理他,笑容却在加深,不由得眉眼微沉,想起那个让她一直念念不忘的人——王朗。 难道她在期待遇见王朗吗? 想到这个可能,他加重了语气唤道:“阿音。” 徐洛音回神,笑盈盈地问:“夫君,怎么了?” 面前容色清丽的姑娘杏眸漾着水,红唇扬起灿烂的弧度,沈韶一想到这是她想起王朗后才露出的笑容,便觉得分外刺眼。 顿了顿,他温声道:“到了宫中之后不要乱跑,特别是御前,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徐洛音无奈道:“夫君,我不傻的。” 她怎么可能会在皇上面前晃悠,躲还来不及呢。 沈韶垂眸,轻叹一声,是他关心则乱了。 很快,马车停在宫门外,另一辆马车上,沈凝搀扶着文氏下了马车。 沈凝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徐洛音特意向文氏提议带上她,文氏欣然应允,张氏也想过来,被文氏委婉拒了,她嘴上没个把门的,都怕她说错话。 四人一同进了皇宫,来到春熙殿,女眷们前往暖阁说话,男人们在正殿闲谈。 沈韶帮徐洛音整了整衣裳,又细细叮嘱了几句,这才放她离开。 沈凝挽着徐洛音的手往前走,走到半路不经意间回头看了一眼,笑道:“嫂嫂,大哥还站在原地看着你呢。” 徐洛音怔了下,转首望去,抿唇朝他一笑,这才随着文氏踏入暖阁。 暖阁内,姑娘家身上的香气袭来,满室珠光宝气、笑语晏晏,等她们进来,暖阁中寂静了一瞬,又重新欢声笑语起来。 文氏带徐洛音和沈凝见了几个与沈家交好的贵夫人,便让她们四处逛逛,结交些朋友。 李清月见状迫不及待地将徐洛音扯到一旁,瞧见她身边还有个姑娘,好奇地问:“这是谁?” “她是我的堂妹,闺名沈凝。”徐洛音介绍道,“凝儿,这是五公主。” 沈凝行礼道:“公主万安。” 见她的言行礼仪都挑不出错,甚是大方妥帖,李清月好奇地问:“难道沈韶还有个嫡亲妹妹?” 沈凝怔了下,正要解释,徐洛音握住她的手,笑道:“夫君确实很疼爱这个妹妹。” 没有明说她是庶出,沈凝眼眶一热,连忙低头。 她在沈府虽是嫡女的待遇,但是她的父亲到底是庶出,所以她自觉矮人一截,在沈府处处谨小慎微、投其所好,以期能得伯父伯母和堂兄些许垂怜,日后嫁个好人家。 甚至接近徐洛音、帮助徐洛音,也是她刻意的举动,希望她能在堂兄面前为她说几句好话。 如今徐洛音在公主面前抬高她的身份,真心待她,她自然以真心换真心。 三人相谈甚欢,不多时,皇后姗姗来迟。 皇后年过四十,但保养得宜,瞧着也就是三十岁出头的模样,岁月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将她的周身气度浸染地愈发雍容华贵。 众人齐齐行礼,高呼皇后千岁。 按次序坐好之后,徐洛音总觉得身后有道视线盯着她,她回头,对上文若晴的目光。 文家姐妹离开沈府后,翌日陈公子便去文家提亲了,文家答允地极快,不日文若涓便要出嫁。 文若晴似乎也死了心,婚事基本定了下来,是位清廉臣子家的嫡长子,容貌俊朗,性情和顺,是个不错的归宿,只等皇后寿宴之后结亲了。 就算她没有死心,这种场合,谅她也不敢有什么小动作,徐洛音客气地朝她一笑便转过身,不再看她。 上首的皇后说了几句话后便开始与贵夫人们闲聊,底下的人自然松泛了许多,李清月忍不住左顾右盼,四处张望。 徐洛音好奇道:“在找什么?” 李清月环顾四周好几圈之后才得意道:“李绯月果然没来。” 她左右望望,果然没瞧见,便好奇地问:“她去哪儿了?” “父皇怕她见到你夫君之后又发疯,索性禁足了呗,”李清月幸灾乐祸道,“不过父皇还是对她太好,找了一个让她安心待嫁的名头。” 越想越高兴,李清月端来一盘点心,三人分着吃,也不算太无趣。 不知怎的,上首的皇后忽然将目光投向李清月,笑道:“清月的胃口倒是很好,本宫却为了你的婚事愁的吃不下饭了。” 忽然被皇后点名,李清月差点噎住,徐洛音忙端来一杯茶让她喝。 皇后淡淡扫了徐洛音一眼,却什么都没说,看好戏的贵夫人们见状自然也不会出头——皇上皇后都对徐洛音置之不理,她们若是前去刁难,是嫌命太长了吗? 李清月顺了气,站起身乖乖巧巧道:“母后多虑了,清月一直相信缘分天注定,许是清月的缘分还没到,让母后忧心是清月的过失,晌午让清月服侍母后用膳如何?” “你这张抹了蜜的嘴啊。”皇后摇头失笑,闲话两句便问起旁人了。 这就完事了?李清月有些茫然,悄声问:“皇后怎么莫名其妙的突然点我的名?” 徐洛音笑道:“自然是提醒暖阁内的贵夫人们,还有一位公主未曾出嫁呢,一会儿年轻公子们就要大展身手了。” 李清月撇撇嘴:“我才看不上那些软手软脚的公子呢,我喜欢的是顶天立地的将军。” 徐洛音笑而不语,抬眸看了眼皇后,恰好皇后的视线也扫了过来,朝她点点头便移开了。 她明白的,方才皇后不止是为了李清月的婚事,也在为她解围,让这些夫人们不要为难她。 皇后娘娘果真是母仪天下。 “对了阿音,说到将军,这段时日我写了一个公主和将军的话本子,”李清月压低声音,“一会儿我交给你,你去书肆帮我刊印下来。” 徐洛音困惑地望着她。 “哎呀,你以前不是说过我可以文坛留名嘛,”李清月扭捏道,“我就是想试试。” ……一句戏言而已,她居然真的当真的。 徐洛音笑道:“好好好,我去最大的书肆帮你卖话本子。” “这是自然,本公主很有钱的,”李清月笑盈盈道,“一会儿我连带着银票一起给你。” 两人商量着刊印书籍的事,不知不觉便到了用午膳的时候。 暖阁太小,皇后千秋,合宫宴饮,自然不会让女眷们蜷缩在这样一个小小的角落。 果然,很快便有人上前与皇后耳语了几句,皇后露出笑容,带着女眷们浩浩荡荡地走了出去。 正殿中,男人们见皇后出来,齐齐躬身行礼。 皇后还未来得及说话,殿外便有人扬声道:“皇上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听见这话,一向举止端庄的皇后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些许惊喜的神色,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迎了迎。 帝后感情甚笃,每年生辰,皇帝都会来为皇后庆祝,这没什么稀奇的,让皇后失了分寸的是养病归来的太子李长毓。 当年皇后有孕时被嫔妃所害,艰难生下太子后便难以再有身孕,幸好太子争气,虽有娘胎里带来的弱症,但身子还算强健,平安长到二十四岁,聪敏□□。 只是去年太子生了场大病,太医建议太子挪去山庄休养一年,不问世事,修身养性。 母子已经一年未见,皇后自然想他想的厉害,如今见到比一年前还要强壮康健的李长毓,眸中顿时蓄满了泪。 李长毓稳步上前,紧紧握住皇后的手,意气风发道:“母后,儿子回来了!” 皇帝笑着拍拍太子宽厚的肩,转头朝皇后道:“昨日你还在埋怨朕没有给你送贺礼,朕可记着呢,今日朕便将贺礼捧上了,皇后可欢喜?” 皇后破涕为笑,福了福身,恭谨道:“臣妾多谢皇上。” 帝后和睦、太子安好,是大周之幸,殿中的人纷纷跪了下来,满脸喜色地道喜。 徐洛音口中说着恭贺的词,心底却叹了一声。 她想起了爹爹娘亲和兄长们,若是都好好的,他们一家人便也会像帝后和太子这样和美安乐。 可她不能流露出丝毫不快、哀伤的情绪。 皇帝说了句“平身”,众人纷纷站起身,由宫侍带领着前往别处,自然不会有不长眼的打扰皇后与太子说话。 李清月欢快道:“太子哥哥的病居然真的好了,这么久没动静,我还以为他还要再养养呢,没想到居然是为了给母后一个惊喜才没有外泄。” 徐洛音扯起一丝笑意:“皇上和太子殿下都很有心。” “我也觉得,”李清月拼命点头,想起什么,又悄声道,“我得把这个记上,以后写话本子或许能用到。” 说完这句话,李清月便构思话本子去了,徐洛音松了口气,垂首慢慢往前走。 还没走几步,右手被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掌握住。 她愣了下,转首去看,是沈韶。 这么多人呢! 她不由得有些羞愤,想挣开他的手,沈韶却纹丝不动,甚至离她更近了些,低声道:“别怕,没人瞧见。” 徐洛音这才往下看去,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掩,交握的手藏在底下,在旁人看来他们只是并肩而行罢了,最多亲密一些。 她抿了抿唇,没有再动,任由他牵着,乖乖跟他走。 “刚出来一会儿手就这么凉?” 他蹭了蹭她掌心的软肉,痒痒的,徐洛音头皮发麻,下意识握紧他作怪的长指,轻声道:“夫君,你别这样。” 平常他最是守礼,今日这是什么了? 不等她想明白,沈韶松开了她的手。 徐洛音有些失落,同时又松了口气,这才是她认识的沈韶。 下一瞬她又提起了心,僵在原地。 无人看见的地方,沈韶的手正慢慢穿过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怎么不走了?”他温声问。 徐洛音大脑一片空白,半晌才回了句“没事”。 他们虽然有十指相扣的时候,但是那次是她主动,可是这次,可是这次…… 她茫然地想,沈韶到底知不知道十指相扣的含义呢? “阿音,我带你去个地方。”沈韶沉声道。 徐洛音回神,疑惑道:“这是皇宫,咱们能轻易走动吗?” “没关系。”他攥紧她的手,径直带她离开。 徐洛音晕晕乎乎地跟着他走,早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沈韶今天真的太奇怪了,他所有的行为都让她匪夷所思。 嫁宿敌 第60节 还没走出几步,他们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徐洛音抬头,竟是王朗,他身披银甲,手持长戟,站在阳光下极为正气凛然。 她不由得多看了一会儿,心想若是沈韶穿上,肯定更好看,颇有儒将之风。 沈韶轻瞥她一眼,见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王朗,心里翻涌着一股不知名的情绪,不满地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徐洛音回神,连忙垂眸。 王朗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很快便移开了,他肃容道:“沈少卿要去哪儿?” “内子身子不适,下官带她去小憩片刻。”沈韶指了指一旁的小亭。 徐洛音眨了眨眼,她没有身子不适啊,不过沈韶这样说自然有他的道理,她便低着头没开口。 王朗看了眼不远处的小亭,沉声道:“皇上有令,臣子与女眷不能随意走动,若令正实在身体不适,末将需在此处看守,还望沈少卿见谅。” 沈韶温声道:“劳烦王校尉。” 说完他便面色平静地带徐洛音往亭中走去,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徐洛音轻声道:“夫君,我也与王校尉相识,该寒暄几句的。” 不然显得她多不知礼。 沈韶没说话,加快步伐带她来到亭中坐下。 见他面色似有不虞,徐洛音咬了咬唇,没敢再开口,转首去看风景。 沈韶吹了一会儿风,终于有些冷静了,他望着身侧佳人的姣好侧颜,直截了当地问:“阿音,你喜欢王朗吗?” 面色无波无澜,言语甚是平静,似乎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闲谈,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等待她的回答的时候,另一只空闲着的手握得有多紧。 徐洛音张了张口,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是沈韶第三次问这句话了。 她无奈道:“不喜欢。” 为什么沈韶总觉得她喜欢王朗呢,她和王朗的接触也不多呀,真是奇怪。 沈韶薄唇微抿,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大半,片刻后,他道:“可是你方才看他的时候出了神。” 徐洛音解释:“他的衣裳很好看,我便看得久了一些。” 没敢说是在想沈韶穿上是个什么模样。 沈韶心里沉甸甸的大石头又落下一些,他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在清河围场,你为何送他香囊?” 徐洛音茫然地望着他,这件事他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见他执着地、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徐洛音紧张地舔了下唇,重新解释了一遍。 话音落,沈韶神色一松,心里的大石头踏踏实实地落了地。 原来他竟误会了这么久。 见他不说话了,徐洛音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地问:“夫君,怎么了?” 沈韶眉眼微敛,正色道:“阿音,既然你不喜欢他,那么,你能不能试着喜欢我?” 作者有话说: 误会解开马上就主动出击,沈大人真牛嘻嘻~ 感谢在2022-05-15 17:45:16~2022-05-16 17:25: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试探 徐洛音的脑海中轰的一声炸开, 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他说什么? 你能不能试着喜欢我?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过了好半晌,徐洛音终于攥紧了手,喃喃着问:“夫君, 你在说什么?” 沈韶一直在盯着她看,琢磨着她的神情,除了愕然与迷茫, 一丝欢悦也无。 是他太急切了,该循序渐进的,幸好还有找补的机会。沈韶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尽量条理清晰地开口:“阿音, 或许我们可以尝试着做真正的夫妻。” 徐洛音冷静了一些, 微微垂眸, 问:“怎么做?”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 我们都对彼此有了一个了解,”他声线平稳, “所以我便想着,或许我们可以尝试着互相喜欢,以后便不必和离了。” 顿了顿,他继续道:“不过我不会强求什么, 去留随你。” 徐洛音抿了抿唇, 所以他的意思是,他习惯了她的存在, 所以不想和离? 不过也不太像, 因为他想要的是鹣鲽情深互相喜欢,而不是举案齐眉互相尊敬。 见她很久没说话, 沈韶试探着开口:“阿音, 你怎么想?” 徐洛音回神, 轻声道:“我心里有些乱,可以回去的时候再回答你吗?” 她没有马上拒绝,沈韶点点头,松了口气。 两人沉默着坐了一会儿,徐洛音问:“夫君,你让我来这里,就是说这件事的吗?” 她觉得更像是临时起意,毕竟这里是皇宫,在府上什么时候不能说呢? 经过提醒,沈韶这才想起带她来这里的目的。 方才在春熙殿,帝后与太子一家团圆的时候,他一直望着徐洛音,自然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不佳,只是碍于旁人一直压抑着,不能宣泄。 所以他便找了机会带她来到此处,想着或许能让她开怀些,谁知竟遇到了王朗,他一时意气,差点将自己的心意告诉她。 此刻冷静下来,沈韶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蠢的事,就算要表明心迹,也要选在府上两人独处的时候,在这个四面透风的亭子里算怎么回事? 压下心绪,他轻声道:“阿音,方才看见那一幕,你是不是不高兴?” 徐洛音愣了愣,这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静默片刻,终于点了下头。 皇帝将靖南侯府众人流放,害得她们一家颠沛流离,可今日皇帝却一家团圆,就在她面前上演着父慈子孝的戏码,这让她如何不怨不恨? 她的爹爹娘亲此刻正在流放途中忍饥挨饿,始作俑者与亲自盖下玉玺的皇帝却在潇洒快活,她越想越恨,却连一丝一毫都不能表现出来,甚至还要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感激皇帝留她一条贱命苟活于世。 她深吸一口气,维持住平日里平和的模样。 沈韶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握住她的手,温声道:“阿音,若是实在待不下去,我陪你回去好不好?” 这里到处都是皇帝的耳目,他不能倾听她的怨恨,更不能开解她,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带她离开这个地方。 谁知徐洛音竟摇了摇头,低声道:“中途离席不好,万一皇上怪罪下来,我担待不起,在这里坐一会儿就行了。” 她已经很满足了,沈韶可以感知她的情绪、宽慰她,还有方才他说过的那些尝试着互相喜欢的话,也让她也有了几分开怀。 她何尝不想与沈韶做真正的夫妻,这样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对他好,对他诉说自己的情意,那些曾让她黯然伤神的一切,再也不是毫无回应。 想起自己还未回答他,徐洛音正要开口说愿意,王朗从不远处走来,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两位该回去了。” 沈韶自然应允,他站起身,一改方才的针锋相对,温声道:“王校尉辛苦,改日请你吃酒。” 忽然如沐春风,王朗还有些不适应,他愣了愣,客气地应了声好。 两人并肩回到宴席上,沈韶轻声叮嘱:“结束之后在原地等我,我会来找你。” 徐洛音点点头,想到什么,连忙说道:“我得去清月宫里一趟。” 她还得拿李清月的话本呢,而且沈韶想与她做真夫妻这件事,她想和李清月分享,不然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多难受。 沈韶马上关心道:“好,不要乱跑,不要乱吃东西,不要与人走得太近。” 徐洛音有些懵,他这就开始了? 他轻咳一声,佯装淡然道:“好了,快过去吧。” 两人分道扬镳,徐洛音前去女眷席上,坐下之后回望一眼,他果然还停在原地,眼含笑意地望着她。 徐洛音矜持地垂首,只是嘴角的笑容却掩盖不住。 李清月好奇地看着她,问:“方才凝儿说你跟着沈韶离开了,你们去哪儿了?你怎么笑的这么开心?” 现在人多眼杂,徐洛音随意回答了几句,又难言欢喜地悄声说一会儿再告诉她。 李清月敏锐地嗅到不寻常的气息,也变得兴奋起来,宴席过半她就待不住了,找了个身子不适的借口,带着徐洛音溜之大吉。 回到宫中,李清月屏退左右,兴奋道:“快说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徐洛音有些不好意思,和她耳语了几句。 她说完“真夫妻”三个字,李清月便脑补出了一出大戏,激动地快要跳起来了,扬声道:“你们要圆房了?” 徐洛音连忙捂住她的嘴,慌乱地解释:“不是,是尝试着互相喜欢……” 听她解释之后,李清月失望道:“沈韶也太正人君子了,我要是他,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我就……” 徐洛音红着脸捂住她的嘴。 “那你怎么想?”李清月好奇地问。 “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应当是不讨厌我的,那就试一试吧,”徐洛音咬了下唇,期待道,“或许以后他会喜欢我呢?” “你也太没自信了!”李清月嘟囔道,“你是长安城中有名的美人,又知书达理,嫁给沈韶也不是高攀,怎么在他面前总是低人一等的感觉?” 徐洛音笑笑,先喜欢上的那个人注定是要自卑的,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就像沈韶说“试着喜欢我”那句话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也不是欣喜若狂,而是惶恐不安。 她想,她真的配吗?真的配得到他的喜欢吗? 直到现在她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像踩在云端,心里飘飘然,总觉得不踏实,她与沈韶真的可以更进一步了吗? 见她一直在出神,李清月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问:“阿音,你在听我说话吗?” 徐洛音点点头。 李清月摸了摸下巴,故作高深道:“以我阅话本无数的经验来看,既然沈韶说想与你做真夫妻,这就证明他对你并不是毫无感觉的,相反,他已经被你吸引,只是缺少一个合适的契机让感情更深一步。” 嫁宿敌 第61节 “什么契机?”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李清月嘟了嘟嘴,“我短暂的十五年人生里见过的男人连十五个都不到!” 不知想到了什么,李清月又露出笑容:“阿音,这段时间你按兵不动就行了,真想知道向来不近女色的沈大人会怎么对你好,怎么感觉比看话本还要高兴。” 她捧着脸嘿嘿笑起来,显然已经开始脑补了。 徐洛音:“……” 以防她再脑补出什么,徐洛音转移话题:“说到话本,你写的话本子在哪儿?” 李清月一拍脑袋,懊恼道:“差点忘了这件事。” 她从书案上找出话本交给徐洛音,狡黠道:“反正时候还早,你先看一会儿,让沈韶等你,让他为你着急。” 徐洛音抿唇一笑,信手翻开。 没想到一页还没看完,门外便有宫侍火急火燎地喊道:“公主,奴才有要事禀报!” 两人对视一眼,连忙走了出去。 李清月问:“怎么回事?” “三皇子殿下在宴席上看中了一位姑娘,想让皇上赐婚!” 三皇子便是惠妃的儿子李长轩,是李绯月的亲哥哥,如今十九岁,确实到了该娶亲生子的年纪。 在李清月看来,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还没徐洛音和沈韶的事情让她激动兴奋呢。 于是她不耐烦地问:“哪个姑娘?” “是文尚书的嫡幼女。” “文若晴?!”徐洛音吃了一惊,“她马上就要定亲了呀!” 早就听到消息,文若晴将要许配给一个清廉文臣家的嫡长子,只等皇后寿宴之后去文家提亲了,三皇子怎么忽然看上文若晴了? 两人连忙赶去御花园。 宫宴早已结束,如今众人都在御花园中赏花,远远望去,人头攒动。 李清月边走边抓着路过的小太监问:“我父皇心情好吗?” 小太监笑道:“回禀五公主,皇上龙颜大悦,说今日三喜临门,正准备给三皇子殿下和文家姑娘赐婚呢!” 三皇子李长轩在皇帝面前装得乖巧体贴,实则是个狠辣的性子,宫中人人自危。如今得知他将要成婚,宫侍们自然喜气洋洋,因为成婚了便要赐王府在京中居住,宫侍们也能少几分胆战心惊。 李清月摆摆手放他离开。 两人刚走近,便听到皇帝扬声问:“文家姑娘可意做朕的儿媳?” 徐洛音为文若晴捏了把汗,皇上问这句话也只是客气一下,赐不赐婚由他说了算,只是走个过场。 文若晴的性子是有些张扬的,真怕她一个不乐意与皇上作对,毕竟她也只是见了三皇子一面,谈不上喜不喜欢。 众目睽睽之下,文若晴福身行礼,平静道:“三皇子品行高洁、相貌俊朗,臣女愿意。” 人群中很快爆发出贺喜声,皇帝龙颜大悦,笑道:“好好好,朕今日便为你们赐婚!” 徐洛音有些怔愣,几日不见,文若晴转了性子不成?这么轻易就同意了? 手臂忽然被人扯了扯,徐洛音回神,对上沈韶的目光,他温声问:“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到,”她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悄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韶牵住她的手,淡淡道:“宫宴的时候,三皇子便频频看向文若晴的方向,方才众人在御花园游玩,三皇子上前与文若晴说了几句话,问清家世名讳,当众便与皇帝表明了心迹,说非她不娶。” 顿了顿,他继续道:“做王妃在旁人看来是福分、是恩赐,再不愿也得愿意。” 徐洛音抿了抿唇,看向文若晴,她强颜欢笑着,应对着众人的贺喜,眼眶却红了。 三皇子李长轩,对长安城中的高门贵女来说实在不算是什么好归宿,他十六岁时便有了两房侧妃、四个姬妾,秦楼楚馆也有不少红颜知己,花名在外。 这些也就算了,李长轩连庶出的孩子都有三个了,前段时日又有个姬妾有喜,还未娶妻便有了孩子,这在长安城中是要落人话柄的。 关于此事,也有不少朝臣参奏过,皇帝虽未理会,但是应当也放在了心上,答应赐婚,或许也有让文若晴敦促三皇子上进的缘故。 毕竟在皇上看来,她是素来德高望重的文尚书的嫡女,门风极正,教导出来的姑娘自然不会差。 文氏从一旁出来,轻叹道:“我若是能让若晴早些定亲便好了……或许,这便是若晴的命吧。” 一众侄女里,文氏最喜爱的便是文若晴,连未来夫君都是她这个做姑母的为她选的,结果进了趟宫,阴差阳错之下竟要做王妃了。 文氏忧愁道:“她这个性子,如何做得了王妃?” 皇帝以为文家出来的女儿都是聪慧知礼的,但是哪里知道文若晴自幼娇养着长大,被养的有些骄纵跋扈,做王妃简直就像在刀口上舔血,哪能斗得过那些摸爬滚打着过来的侧妃姬妾,说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了。 沈韶虽不喜文若晴,但文家与沈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沉吟片刻,道:“这段时日好好教教她规矩吧。” 事情已成定局,只能尽力将她培养成一个合格的王妃了。 稍晚一些,赐婚圣旨便拟好了。 众人齐齐跪下接旨,不难看出皇帝对这门婚事是极为满意的,李长轩是他喜爱的儿子,文若晴是文官清流之后,两人又“两情相悦”,所以龙颜大悦的皇帝便为李长轩赐了“晋”做封号。 大周开国以来,皇子封号向来以晋王为尊,秦王次之,魏王、蜀王、齐王不相上下,皇帝直接选了“晋”字,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 最为尴尬的便是皇后和太子李长毓了,原本是皇后的寿宴,最后竟让晋王李长轩出尽风头,太子更是难受,养病归来的第一日便多了一个劲敌。 关于太子之位将要易主的传闻再次甚嚣尘上。 颇为微妙的宫宴在傍晚时分结束。 坐在马车上,沈韶一直在思考该如何不着痕迹地提醒她那件事该给他一个答案了,可他又怕自己逼得太紧,会让徐洛音为难。 他垂眸去看她的神色,发现她在出神,不由得紧张起来,是不是在思考如何回答他? 他在这里坐立难安着,殊不知徐洛音在想另一件事。 她有些担忧,沈韶的处境着实有些尴尬,一边作为太子的好友,一边作为晋王的亲眷,选择哪个都很为难。 若是选择拥立太子,因着文家与晋王有几分关系,难保不会惹太子猜忌;若是选择拥立晋王,势必会受到太子打压,两面不是人。 她尝试着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头都要大了,索性直接问道:“夫君,你与太子殿下交好,可是如今晋王将要迎娶文若晴,你怎么办呢?”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沈大人满头问号:我想谈恋爱了,阿音怎么开始搞事业了? 感谢在2022-05-16 17:25:59~2022-05-17 17:00: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果茶 10瓶;小鱼生生 6瓶;冰初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书信 马车辘辘声中, 沈韶静了许久。 徐洛音见他似在沉思,于是也开始屏息凝神,等着他选择太子还是晋王。 没想到他第一句竟是问道:“阿音, 你怎么想?” 徐洛音愣了下,犹豫道:“如果是我的话,我应当会选太子……” “我不是在问这个, ”沈韶温和地打断她,“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想不想与我做真正的夫妻。” 听到“真正的夫妻”这几个字,徐洛音的脸瞬间便红透了, 都怪李清月, 扯什么圆房。 她稳了稳心神, 轻轻颔首。 沈韶终于松了口气, 坐得离她近了一些,温声问:“阿音, 以后我们都保持这个距离,好不好?” 他的衣袖稍稍贴着她的,在马车的微微晃动中保持着一致的频率,时不时有沙沙声传来, 更显暧.昧, 但是这是一个合适的距离,只是他的气场太过强大, 总让她觉得近在咫尺。 徐洛音又点了下头。 看出她的不自在, 沈韶随意问道:“你为何会选择太子?” 她仔细想了想,笃定道:“因为太子温和良善, 比起晋王的心狠手辣更得人心。” 纵然因为靖南侯府之事不喜圣上, 但是徐洛音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皇帝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这样的皇帝,应当不会选择晋王吧? 就算晋王现在装的乖巧,也不及太子仁善,而且他总会有露出马脚的那一日。 沈韶笑道:“是这样,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太过温和良善并不是一件好事?” 徐洛音疑惑地望着他。 “温和良善,便意味着对兄弟下不了狠手,”沈韶淡淡道,“身为未来帝王,要心存善念,但下手也要狠,最好能在对手还是个小树苗的时候便拦腰砍断,不然等他长成参天大树,再下手就晚了。” “你的意思是,晋王现在的势力足以匹敌太子了?”徐洛音有些惊讶,太子避世一年而已,晋王竟能与太子抗衡了? “朝堂之上,向来都是瞬息万变的。”沈韶正色道,“一年前,谁都不知道太子是否可以挺过来,更不知道挺过来之后会不会再次病发,相比之下,晋王的体魄更胜一筹。” 徐洛音反驳:“可是太子更得民心。” 况且体魄有什么要紧,太子已有嫡子,以太子如今的体魄,总能撑到嫡子长大吧? 沈韶失笑:“阿音,如果你是皇帝,你能容忍拥立太子的百姓比你多吗?” 徐洛音有些愕然:“你的意思是皇上开始忌惮太子了?所以直接培养了晋王与他抗衡?” 他静静颔首,这个道理太子何尝不懂,所以避世一年,不只是养病的缘故。 徐洛音有些想不通,皇帝迟早会死的,会有更年富力强的皇帝取代他,何必整这些幺蛾子给太子添堵呢? “身处高位久了,不会容许有人凌驾之上的,”沈韶叹道,“人人皆是如此。” 徐洛音咬了下唇,将心比心地想了想,从前她从未想过会嫁给沈韶,但是如今她嫁了,想法便变成了独占沈韶,绝不会拱手让人。 果然,人人皆是如此。 她问:“夫君,所以你选的人是晋王吗?” 沈韶从容一笑:“不是。” “是太子?” “也不是。” 嫁宿敌 第62节 徐洛音愣了愣,难道还有第三个选择?她不禁去想别的皇子里还有谁是较为出众的。 她陷入沉思,发丝垂落在鬓边,随着微晃的马车荡漾,侧脸若隐若现,更显温婉秀美。 沈韶不经意一瞥,心间倏然变得痒。 他情不自禁地撩起那绺发丝,借着挽到耳后的动作轻轻蹭了下她柔软的脸颊。 脸上酥酥麻麻的感觉一触即离,徐洛音回神,望进他温和缱绻的眸中,茶褐色的瞳仁里有她的倒影,让她失神,让她沉醉其中。 谁都没有说话,静静地对视着,注视着彼此的眼睛,直到沈韶微微倾身。 “大公子、少夫人,沈府到了。” 车夫的话让两人回神。 徐洛音率先反应过来,慌忙道:“夫、夫君,我先下去了。” 沈韶点点头,神情中闪过一丝懊恼,方才他怎么忽然情不自禁了? 徐洛音刚下马车便听见沈凝的声音,却不见文氏。 沈凝解释道:“伯母去文府了。” 晋王对文若晴一见钟情是谁都没想到的事情,依着文若晴的性子,或许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文家人现在肯定已经焦头烂额了,文氏前去或许能开解她一二。 徐洛音点点头,道:“凝儿,咱们回去吧。” 她惊讶地问:“那大哥呢?” 徐洛音回头,恰好看见一只掀开车帘的手,她连忙别过脸,拉着沈凝走了。 沈韶下了马车,望着已经远去的、步伐稍显急促的窈窕背影,缓缓地叹了口气。 是他太过急切了。 - 为免回韶光院遇到沈韶后尴尬,徐洛音拉着沈凝在小花园散步。 身为嫂嫂,免不得要关心几句她的婚事,于是两人闲聊几句之后,徐洛音便小声问:“今日可遇见了什么喜欢的男子?” 沈凝摇摇头,就算去了宫宴,她能接触的人也不多,更何况她不常参加那些赏花宴、诗会,更没人关注了。 徐洛音自然也明白,她思索片刻,道:“今日我略提几句,让你大哥多上些心。” “嫂嫂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大哥公务繁忙,我的事不着急,不好打扰他,”沈凝摇摇头,“还是算了吧。” 相处这么多年,她多少有些了解这个大哥的性子,只要给她寻到了合适的夫婿,下一步便是定亲成亲,安排得紧锣密鼓,不给人喘息的机会,文若涓便是个例子。 可她还想多做几日闺阁女儿呢。 徐洛音正要开口说没事,有个侍卫匆匆走来,行礼道:“少夫人、姑娘,门外有个叫王朗的公子求见。” “王朗?”徐洛音有些惊讶,“可有说是什么事?” 侍卫道:“说是来送五公主的东西。” 徐洛音明白了,他是来送话本的,御花园出事的时候她们俩匆匆过去,都忘了带上话本。 于是她笑道:“将王公子请进来吧,我这就过去。” 侍卫很快便离开了,沈凝道:“嫂嫂,那我先回去了。” 徐洛音正要点头,电光火石之间却想到王朗还未娶妻……于是她改了口,笑盈盈道:“凝儿,你跟我一起去吧。” 或许她可以促成一段姻缘呢? 沈凝只惊讶了一瞬,也不问为什么,乖乖应了句好,两人便往待客的花厅走去。 路上,徐洛音笑着问:“王公子在御前当差,今日你在宴上可有见过他?” 沈凝仔细想了想,不确定道:“是那位穿着银甲的侍卫?离得太远,我没有瞧清楚。” 徐洛音点点头,正要说话,一旁忽然出现一个人影,定睛一看,是沈韶。 徐洛音想起方才马车上的一幕,脸上顿时有些热,只看了他一眼便移开目光,低声问:“夫君,你怎么过来了?” 沈韶佯装淡然地颔首,只是稍显急促的呼吸出卖了他,他努力平复着,淡然道:“只是恰好路过,你们要去哪儿?” 沈凝还未见过沈韶如此匆忙的时候,自然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变化,再看一眼徐洛音,又想起一会儿要见外男,了然地笑了笑。 她也不戳穿故作云淡风轻的大哥,毕恭毕敬地回答:“有位王公子在花厅等着,说是来送五公主的东西。” 沈韶颔首道:“恰好我没事,我去拿吧。” 徐洛音没意见,想了想又将他拉到一旁,将想要撮合沈凝和王朗的想法告诉他。 沈韶扬了下眉,道:“可是王朗对你……” “他总不能为了我终身不娶吧?”徐洛音忍不住嗔他一眼,“我觉得王公子与凝儿更般配。” 王朗风趣健谈,沈凝聪慧恬静,他们两人待在一起肯定有话聊。 沈韶沉思片刻,终于点头道:“好,一会儿你带凝儿奉茶,看一眼便离开。” 这是友人到访,并不是正式见面,是以并没有那么多规矩,寒暄几句也无妨。 见他这样说,徐洛音笑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面前的姑娘眉若轻烟,杏眸流光,笑盈盈的模样,让沈韶看入了神,他微微垂眸,稳着声线道:“现在便过去吧。” 离花厅也没有几步路了,徐洛音便让他先进去,又朝一旁的沈凝说道:“王公子是淑妃娘娘的侄儿,如今是六品翊卫校尉,在御前当差,为人风趣,很是健谈,是个很好的人。” 顿了顿,她继续道:“凝儿,你若是愿意,我带你瞧上一眼可好?” 方才她提及王朗的时候,沈凝便明白了,饶是有了心理准备,她还是有些脸红,轻轻应了声好。 不多时,奉茶的丫鬟过来了,徐洛音接过,摆摆手让人离开,她带着沈凝进去了。 两人进去稍稍停留一会儿便出来了。 徐洛音问她的想法。 沈凝羞涩道:“凝儿全凭大哥和嫂嫂做主。” 王朗是御前侍卫,自有一派不怒自威的气势,他又生的高大,沈凝第一次见他,有好感也很正常。 徐洛音闻言便放下心,笑道:“包在我身上。” “对了嫂嫂,您能晚一些再与大哥提这件事吗?”她咬唇道,“我想晚一些嫁人,再过几日舒心日子。” 一想起那些婆媳、妯娌、姑嫂之间的事,沈凝的头都要大了。 徐洛音自然应允,两人在岔路分开。 刚回到韶光院,如松便迎了上来,毕恭毕敬道:“少夫人,今日各处庄子已将账簿送了过来。” 徐洛音这才想起来,今日便是每隔一个月对一回账的日子,虽然有些累,但是她更好奇沈韶到底有多少资产,于是道:“我先去书房看看吧。” 如松应了声是,又问:“以后您想在卧房还是书房对账?” 徐洛音思考了一会儿,这才道:“以后也放在书房吧,若是有不懂的地方,我也好请教夫君。” 其实她只是想和他多待一会儿,不然每每去书房,她除了翻翻书便无事可做了,显得她格外游手好闲。 很快便到了书房。 徐洛音推门而入,便被面前书案上摞着的半人高的账簿吓得后退了半步,这也太多了吧! 如松已经习以为常了,他和徐洛音说了一番沈韶名下的田产铺子,恭敬地退了出去。 徐洛音有些咂舌,原来沈家不是没钱,而是不露富,光是沈韶自己的财产与靖南侯府相比也不遑多让了。 今日太晚了,她不打算对账,于是随手拿起一本账簿翻看,顺便等沈韶过来。 刚坐下,她便被书案上的书信吸引了视线,那是一个刚拆封的信件,只露出了信纸的一角,却也让她清晰地看见“壑州”两个字。 壑州…… 这段时日以来刻意忘却的记忆纷杳而至,徐洛音的心顿时一痛。 自从那日之后,她再也没有在沈韶面前提起过靖南侯府,与其整日担惊受怕,不如相信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可是如今来自壑州的信就摆在她面前,她做不到置之不理。 徐洛音深呼吸几次,抖着手将信纸铺在书案上。 “徐疆腿伤发作。” “白氏腹痛不止。” “徐洛川不服管教,一日无食。” 一个接一个噩耗闯入她的眼里,视线顿时变得模糊一片,豆大的泪珠砸在信纸上,将墨迹晕染成模糊的一团,掩盖住那些冰冷的字眼。 仅仅就这样看着,她已心痛到无法呼吸。 她反反复复地想起一家人待在一起的温馨场景,爹爹对二哥说“打断你的腿”,二哥跑得飞快,娘亲在一旁笑着,画面一转,又变成了爹爹拖着一条腿艰难前行、娘亲捂着肚子呻.吟、二哥面色蜡黄。 一时喜,一时悲,反复出现,反复折磨。 徐洛音哭得发不出声音,她急促地喘息着,无意识地将手中的信纸揉皱,柳絮似的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她蹲下身想去捡,却忍不住将脸埋进双膝中,无声地流泪。 爹爹娘亲在受苦,她身为女儿,却只能在这里伤春悲秋,她到底配不配做徐家的女儿? 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手刃敌人或是前去壑州,总要选一个。 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下一瞬,一件衣裳披在她身上,醇厚甘冽的茶香飘进她的鼻息,瞬间便让她平静下来。 那是属于沈韶的气息。 他抱住她,耳畔传来他夹杂着愧疚与心疼的温和声音:“阿音,书信上写的是假的。” 一句话,让徐洛音重新活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咳,沈大人急匆匆地过去阻止阿音和王朗见面前就是在看这封信。 感谢在2022-05-17 17:00:54~2022-05-18 17:3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析木 108瓶;看书客 3瓶; 嫁宿敌 第63节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亲密 书信是假的? 徐洛音微微抬头, 喃喃道:“你说什么?”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眸中水光盈盈,脸上泪痕遍布, 不似从前那般端庄优雅,却格外让人心疼。 沈韶愧疚地道歉:“这是为了掩人耳目伪造的书信,方才我出门太急, 忘了收起来,没想到竟会让你看到。” 因为他的一时疏忽,竟让她陷入如此绝望的境地,沈韶自责不已, 一点一点地轻柔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徐洛音却管不了那么多了, 一把抓住他的手, 面含希冀:“真正的书信在哪里?” 她忐忑又期盼地问:“我的爹爹娘亲……是否安好?” 多说无益, 沈韶拉着她站起身,从袖中拿出一封完好的信。 徐洛音迫不及待地拆开, 视线却依然模糊,她急得不行,随手抹去眼泪,一目十行地看下去。 信不长, 她很快读完, 轻轻舒了口气,神色轻松, 这才逐字逐句去看。 沈韶扶着她坐在书案前, 又掌了灯,书房重新变得温暖明亮。 徐洛音的心也变得舒缓平和, 信中说她的家人一切安好, 再过不久便到壑州了。 不过看完之后, 徐洛音还是有些不放心,不确定地问:“夫君,我的爹爹娘亲真的没有遇到过什么事吗?” 就算是自幼长在深闺的徐洛音也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可是这一路太过顺利了,顺利地让她心生不安。 “真的没事,”沈韶摸摸她的头发,声线温和,“我派去的人一路都跟着,等到了壑州,他们也会待在那里保护你的爹娘,别怕。” 徐洛音低低地应了一声,望着信纸垂首不语。 见她似乎还有话要说,沈韶沉声道:“阿音,想问什么便问吧,我都会告诉你。” 她咬了咬唇,却什么都没说,而是道:“夫君,我有些累,先回去了。” “我陪你。” 今日他比以往还要体贴耐心,徐洛音知道他在尽力做好一个丈夫该做的事,于是仰脸笑道:“多谢夫君。” 她红着眼睛绽放笑容,沈韶眉宇微拧,一言不发带她回去。 各自梳洗之后,安静地躺在床榻上,只是谁都没有睡,一个望着窗外的明月出神,一个盯着帐顶发呆。 最后还是沈韶打破寂静,问:“阿音,怎么还不睡?” “我很久没有想起过我的爹爹和娘亲了,”她克制着微颤的声线,“今日我想放肆一下,去想一想他们。” 她每日都想,只是不敢去想,怕哭得声嘶力竭惹人厌烦,怕提及此事之后在沈府过得更加如履薄冰。 就算在沈韶面前有片刻的放松,她也不敢与他说太多,她明白没有人会想听这些,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定会生厌。 所以她不敢任性,只能将思念悄悄藏起。 垂在锦被上的手忽然被他握住,热源便源源不断地从掌心传递到心上。 徐洛音最终还是没有忍住,鼻尖泛酸,一行清泪从额角滑到云鬓,温凉,微痒。 沈韶顿了顿,假装不知道她在哭,而是轻声问:“你的爹娘是不是很疼爱你?” “嗯,”她吸了吸鼻子,“不仅是爹爹娘亲,我大哥二哥对我也很好,我是爹娘唯一的女儿,大哥二哥也喜欢妹妹,虽然他们俩经常打架,但是从来没有欺负过我。” 沈韶随意与她闲聊:“大哥和二哥,你更喜欢谁?” 徐洛音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小声说:“我更喜欢二哥。” “为何?” “因为二哥陪伴我比较久,他的性子虽然有些不着调,但是总能逗笑我,”徐洛音的神情中带着些许怀念,“从灵州回来之后,二哥总是想着法儿让我开怀,若是没有二哥开解,我肯定走不出来。” 他随口问:“你大哥是什么性子?” 徐洛风如今二十四岁,他们的年纪相差不多,是以两人在书院求学之时曾有过几面之缘,他对徐洛风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年少的时候。 那时候书院中谈论最多的人便是他们两人,他们文采出众,武学造诣也颇高,都是夫子赞扬的对象,相貌又都是长安城中数一数二的,家世也不相上下,互为仇敌,为当时的书院增添了不少谈资。 当时两人一举一动都惹人注目,所以他和徐洛风私下并没有往来,后来一个从文一个从武,更没有交际了。 不过从官职高低来看,还是他更胜一筹。 徐洛音道:“大哥在青州做将军,他生的更高大一些,因为整日操练士兵,所以也黑一些壮一些,看起来有些凶,不过这都是表象,其实他的性子和你差不多……” 等了一会儿,她却没有继续说下去,沈韶有些好奇在她心里他是什么样的,按捺不住问:“阿音,然后呢?” 回答他的只有均匀平缓的呼吸声。 沈韶侧身去看,她果然已经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瞧着着实有些可怜。 虽然原本的目的就是哄睡她,但是睡得这么不是时候,还是让沈韶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稍稍倾身,用指腹轻柔地拭去泪痕,目光却定在她微张的唇瓣上。 整颗心瞬间变得起伏不定,手上便失了轻重,力道稍重地将指腹按在她的眼尾,徐洛音瞬间便醒了。 四目相对,沈韶不自然地垂眸解释:“帮你擦擦眼泪,这样睡不舒服。” 徐洛音有些懵,过了一会儿终于说道:“多谢夫君。” “好了,快睡吧。”沈韶躺了下来,慌忙闭上眼睛。 徐洛音却不困了,她好奇地问:“方才我说到哪儿了?” 沈韶顿时睁开眼睛,假意思考片刻才开口:“你说我与你大哥的性子很像。” “是挺像的。”徐洛音点点头,“对了夫君,你怎么忽然问起我家的事了?” 沈韶极轻微地叹了口气,她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呢? “我想多了解你一点。”他解释,“还有,若是你想你爹娘了,你可以告诉我,我会陪着你,想念他们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徐洛音张了张口,终于坦诚道:“我以为……你会觉得厌烦。” 沈韶思考了一会儿,沉声道:“阿音,是我让你觉得没有安全感了吗,所以你才将思念埋在心底。” 他得出结论:“归根结底,是我对你不够好。” 徐洛音轻缓地眨了下眼,其实沈韶对她已经够好了,是她自己想得太多的缘故,没有对他敞开心扉。 见她没说话,沈韶低声问:“阿音,睡着了?” 徐洛音抿了抿唇,不知该怎么回答,索性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枕边人的呼吸时轻时重,沈韶见她不想多说,便没有拆穿她,两人渐渐进入梦乡。 翌日清晨,徐洛音前去静兰院,没想到一向准时在八仙桌前等她的文氏却罕见地起晚了,她便坐下安静地等着。 晋王娶妻,皇上比晋王还要着急,昨日当众宣读完赐婚圣旨,待文若晴回到家,聘礼便摆在了文家正院,只等来年正月十八成亲了。 这原本是李绯月成亲的好日子,惠妃去御前哭诉一番,说舍不得刚及笄的女儿,皇帝也被打动,于是这个日子便给了晋王,李绯月的成亲事宜挪到了三月初。 昨日文氏在文家待了许久,昨日回来得极晚,今日起得晚些也是情理之中。 望着面前的饭菜,徐洛音微微蹙眉,昨日只顾着伤心难过,她竟忘了问沈韶到底支持太子还是晋王,一会儿婆婆若是问起,她该怎么回答? 不多时,文氏姗姗来迟。 徐洛音站起身,一眼便看见她眼下的两团乌青,眸中还有血丝,像是苍老了十岁。 “母亲,”徐洛音垂眸行礼,“您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文氏叹了口气,低声道:“若晴闹来闹去就算了,迟早要嫁入晋王府,我愁的是我们文家……唉。” 文家在朝堂上一向保持中立,这下被逼着站队,文家人定是极为难受的,更难做的是文氏,一面是必须支持晋王的娘家,一面是与太子交好的婆家,夹在中间,两面为难。 徐洛音走到文氏身后,帮她捏肩。 “阿音嘴笨不会说话,能做的也只有帮母亲舒缓一番疼痛了,”徐洛音轻声细语道,“母亲别着急,先用膳吧。” “若晴若是有你三分孝顺便好了,”文氏苦笑着拍拍她的手,“好了,坐下来和我一起吃吧。” 吃到一半,文氏果然询问了一番沈韶的看法。 徐洛音什么都不知道,只好模棱两可地回答了,文氏也没有为难她,笑道:“是我太过心急了,咱们妇道人家,也不必操心这些朝堂之事,就让他们那些男人去想吧。” 傍晚,徐洛音回到韶光院,记着这件事,特意问了沈韶的看法。 沈韶意外道:“我昨日不是告诉你了?” “没有啊,”徐洛音疑惑道,“你只说不选太子也不选晋王,并没有告诉我你支持哪位皇子。” 皇嗣不少,除了太子与晋王这两个格外突出的,别的她都不太了解,难道还有明珠蒙尘的皇子,沈韶慧眼识珠? 沈韶笑道:“为何一定要支持皇子?” 徐洛音迷茫了一会儿,转眼便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皇上?” 他赞道:“阿音真聪明。” 被他夸奖了,徐洛音盈盈一笑,红唇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脸上的肉便显得格外好捏。 沈韶情不自禁地捏了一下,心想,果然很软。 徐洛音愣了下,慌忙捂住逐渐发烫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他,他怎么忽然捏她的脸呀! 他轻咳一声,尽量淡然地解释:“阿音,我认为必要的肢体接触可以快速增进感情,你觉得呢?” 她略显僵硬地点头。 其实她不排斥这些略显亲密的举动,只是沈韶总是这样猝不及防,让她的心突突的跳,都快要跳出来了。 她还想起昨日在马车上,如果不是车夫喊了一声,他们俩是不是就亲上了? 她的目光飘忽着,不敢多看一眼他形状完美的薄唇。 见她的神情开始不自然,沈韶微微垂眸,远离她一些,是他太着急了,总想着与她多些接触,却忘了她对他并没有什么感情。 要慢慢来。 正要说别的事情,徐洛音忽然诚恳地开口:“夫君,以后你做这些之前可以先告诉我一声吗?” 嫁宿敌 第64节 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沈韶愣了愣,忽然笑出声,片刻后他清清嗓子,温声道:“阿音,我能捏一下你的脸吗?” 徐洛音:“……” 怎么感觉更奇怪了。 “算了,你还是别问了,”她的神色有些窘迫,“你想捏就捏吧。” 见她这么可爱,沈韶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便双手捧起她的脸揉了揉,轻声道:“过两日是休沐日,那日咱们去寺庙如何?” 徐洛音一头雾水,好好的,怎么忽然要去寺庙? 沈韶提醒:“上次梦魇,我提议去寺庙为你求护身符。” 她这才想起来,那日她的月信也到了,沈韶还为她煮了红糖姜茶。 原来他一直记着,徐洛音柔声应了,只是她一进寺庙便觉得头晕,徐洛音犹豫片刻,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他了。 沈韶沉吟片刻,道:“无妨,你在山下等着,我亲自去求便是。” 出发前夕,徐洛音将一切安排好,只等明日前去了,没想到她竟在傍晚收到了一封来自谢闲韵的信。 闲韵姐姐……她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徐洛音拆开信封,信中说约她明日在仙客巷见面。 她仔细检查一番,这确实是谢闲韵的字迹,难道她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 她沉思良久,将信收了起来,对沈韶道:“夫君,明日我要去见一个朋友。” 她的纠结与犹豫,沈韶都看在眼里,他没有问是谁,而是问:“是否安全?” 徐洛音感激他什么都没问,但是她也不想与他说实话,毕竟外室一词太过难听,她不想这样去说谢闲韵。 她咬了下唇,索性道:“她是我二哥的……未婚妻,是双方长辈暗中定下的,还未下聘。她约我见面,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她垂着眼睛不敢看他,沈韶便知道她在说假话,顿了下,他道:“我知道了,明日我陪你去。我会在巷口等你,不会打扰你们。” 徐洛音有些愕然地抬眸,他就这样信了? 沈韶温声道:“无论是欺瞒还是坦诚,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阿音,我不会过问。” 他总是这样令人安心,徐洛音抿了下唇,望着他温柔璀璨的眉眼,笑盈盈道:“夫君,谢谢你。” 谢谢你的包容与信任,谢谢有你在我身边。 作者有话说: 徐洛风,二十四岁,正五品定远将军,已婚,儿子三岁。 沈韶,二十二岁,正四品大理寺少卿,已婚,无儿无女。 沈大人,官职高又如何,你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感谢在2022-05-18 17:37:55~2022-05-19 16:59: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鱼生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抉择 翌日清晨, 徐洛音和沈韶早早便出了门。 离约定的时间还早,他们便先去了一趟云记。 再次见到徐洛音,云婆婆的神情已经恢复如常, 笑呵呵地招待他们坐下。 因着是早上,点心吃多了会腻,除了解腻的茶水, 云婆婆特意盛了一碟亲手腌制的小菜放在桌上。 徐洛音尝了一口,清甜爽口,她笑道:“原来云婆婆不只会做点心,小菜也是一绝。” 听了这话, 云婆婆甚是高兴道:“你若是喜欢, 下次过来我……” 顿了顿, 她叹了口气:“算了, 你们下次过来,我可能就不在这里了。” 徐洛音和沈韶对视一眼, 关心地问:“您要去哪儿?” 云婆婆甩了甩手腕,疲惫道:“老婆子一大把年纪,老眼昏花,也揉不动面了, 该回家享清福咯, 落叶归根啊,要死也得死在家里, 死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她语气淡然, 似乎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徐洛音听了这话却忍不住难受起来。 沈韶与云婆婆相识更久, 心里更不是滋味, 他亲眼看着云婆婆从半数银丝到头发花白, 挺直的腰板也变得佝偻,除了感叹一句岁月不饶人,别无他法。 他低声道:“您若是搬家,便派个人去沈府知会一声,我会让人帮您。” 云婆婆笑眯眯地摆摆手:“哪能劳沈大人大驾,这些年我也攒了不少银子,搬家而已,小事!” 沈韶执着道:“云婆婆,您答应我吧。” 这一别,或许便是此生不能再相见了。 云婆婆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好好好,我定会去叩沈府的门!” 从云记出来,两人都有些伤感。 坐在马车上,沈韶掀开车帘望着街上的热闹景象,眼眶却慢慢变红了。 徐洛音知道他不想让她看见他脆弱的一面,她便微微垂眸,盯着鞋尖发呆。 对沈韶来说,云婆婆肯定是个特殊的存在,云婆婆的点心有母亲的味道,待云婆婆离开,沈韶便再也吃不到了。 脑海中倏然蹦出一个想法,她连忙喊道:“停车!” 沈韶转首去看她。 “夫君,我想带些点心给二嫂尝尝,方才忘记了,”她镇定道,“夫君就在这里等我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不等沈韶回答,她便下了马车,往不远处的云记走去。 徐洛音去而复返,云婆婆愣了愣。 “云婆婆,您能教我做点心吗?”徐洛音低声请求,“等您走了,我想亲自做给夫君吃。” 云婆婆笑道:“你也太看得起我这个老婆子了,沈家的厨子定然比我做得更好,你何必多此一举跑这么远找我学。” 徐洛音也怔住了,难道沈韶从来没告诉过云婆婆,她的点心能让他品尝出母亲的味道吗? 她思考了一会儿,没说出来,而是诚恳道:“夫君吃惯了您做的,沈府的厨子不合心意,云婆婆,您教教我吧,教一个最简单的就行。” 见她坚持,云婆婆笑道:“好吧,你若是有空便过来,老婆子收下你这个关门弟子了!” 徐洛音抿唇一笑,恭恭敬敬地福身行礼:“多谢云师父!” 提着油纸包从云记出来,徐洛音心情甚好,回到马车上的时候笑容也掩盖不住。 沈韶已经收拾好情绪,也露出一个笑,温声问:“怎么这么高兴?” “因为我买到了最好吃的点心,”她眨眨眼,“最后几块驴打滚被我抢到啦!” 他无奈一笑,宠溺地揉揉她的脑袋。 徐洛音有些不好意思地躲了躲,沈韶的动作怎么越来越熟练了,可是她还是有点害羞。 于是这次她鼓起勇气道:“我也要摸你的。” 沈韶眼里闪过笑意,应了声好。 徐洛音抬眸看了眼他的四方髻,梳得整齐,不见一丝杂乱,她不想破坏,于是将手放在四方髻上拍了拍。 沈韶:“你在拍狗头吗?” “才不是呢,”徐洛音底气不足地解释,“我只是不忍心弄乱而已。” 不过她拍的时候确实将沈韶想象成了一只温顺的大狗狗,骤然被他窥破心思,徐洛音涨红了脸。 幸好仙客巷很快便到了,她轻轻舒了一口气,轻快道:“夫君,我走了!” 沈韶再次问了一遍:“真的不需要我陪你?” “不用了,你若是有事便去忙吧,不必一直待在这里,我想与她多待一会儿。” 沈韶颔首应好,目送她离开。 徐洛音下了马车,径直往徐洛川的宅院走去。 短短的一段路,她的脑海中却生出了无数种猜想,时好时坏,她的心也开始七上八下。 别的也就算了,她最怕的是有人伪造谢闲韵的字迹骗她前去,这个猜想不断在脑海中盘旋,又不断放大,让她踌躇不已。 早知道就让沈韶陪她过来了,也不至于这么纠结,她站在门外深呼吸几次,终于踏入院中。 入眼便是正盛放的垂丝海棠,枝叶翠绿,花瓣舒展,她垂眸仔细去看,见泥土是湿润的,瞬间便松了口气。 谢闲韵爱花惜花,肯定会为院子里的花浇水的,这下她终于确定了,笑着往厢房走去。 只是走到近前,她的心忽的一突,厢房的门开着,有个白衣身影背对着她,头发梳成四方髻,穿的是男子衣袍,分明是个男人! 她的心咚咚地跳,正要悄无声息地离开,屋里的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存在,慢慢转过身。 徐洛音一声“救命”还没喊出口便被卡在了喉咙里。 是穿着男装的谢闲韵! 徐洛音松了口气,心情大起大落,她又哭又笑:“闲韵姐姐……” 对她来说,谢闲韵是她半个亲人,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亲人了,顿时热泪盈眶,扑过去抱住她。 谢闲韵被她扑得后退两步才稳住身形,见她情绪激动,无声地拍拍她的背,像安慰自家妹妹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徐洛音终于平复了下来,哽咽着问:“闲韵姐姐,这几个月你去哪儿了?” 抄家那日,她特意来这里看过,谢闲韵已经离开了,当时她失神许久,以为再也见不到谢闲韵了,没想到时隔两个月,居然再次见到了她。 谢闲韵美目流转,望向院子里的垂丝海棠,好一会儿才开口:“那日阿川派人交给我一封信,放我离开,他说我自由了。我以为他厌烦了我,或是要成亲了,我便走了。 “为了行走方便,我换上男装,坐船回了趟家,只是……早已物是人非。我去亲戚家待了一段时日,这才知道靖南侯府发生了什么事,我想了很久,还是放心不下,于是再次回到长安。” 短短几句话,她将这两个月的生活道尽,其中的心绪却全都隐去,以为被心爱男子抛弃的酸楚、孤女独身一人的恐惧、寄人篱下的小心翼翼、得知真相后的愕然…… 她说的云淡风轻,徐洛音却更加难受。 嫁宿敌 第65节 “好了,不说我了,”谢闲韵捏了捏她的脸,问,“你呢,你过得好不好?” 其实只看神色也能看出一二,徐洛音眸中有光,容色明媚,这不是能伪装出来的,一看便知在沈家没有受什么苦,但是她还是想亲口问一问。 果然,徐洛音答:“我一切都好。” 谢闲韵便笑了,又问:“沈大人对你好不好?” “也好,”徐洛音有些不好意思,“他很照顾我,我觉得我比以前还要喜欢他。” 没有深入接触的时候,她爱慕的是他的相貌与举止,如今相处两个月了,她喜欢的是他这个人,一言一行都让她心生欢喜。 谢闲韵锲而不舍地追问:“那他呢?” 徐洛音更羞涩了,好半晌才轻声回答:“他前几日说,想与我做真正的夫妻,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对我开始有几分喜欢了。” “真好,”谢闲韵目光柔和地望着她,“阿音,你过得好,我便放心了。” 听到她这样说,徐洛音的心咯噔一下,忐忑地问:“闲韵姐姐,你是要离开了吗?” 她大大方方地颔首:“是,我要走了,今日是特意来与你告别的。” 徐洛音默然,她尊重谢闲韵的选择,只是离别前的感伤来得太快,她有些无所适从。 过了一会儿,她强打起精神,笑道:“这一别,以后大抵不会再见了,我会与我二哥讲明白的,他虽然是个浪荡的性子,但是他不会纠缠你。闲韵姐姐放心离开吧,祝你……万事顺遂。” 说到最后,她悄悄红了眼眶,哽咽不已。 谢闲韵一直面带微笑地听着,最后又捏了捏她的脸,叹道:“傻阿音,怎么也不问一句我要去哪里。” 徐洛音张了张口,轻轻摇头:“还是不问了,万一二哥真的想纠缠你,我不能说出你在哪里,不能让他打扰你。” 话音刚落,谢闲韵便道:“如果是我想纠缠他呢?” 徐洛音惊愕地望着她,脑海中闪过什么,她喃喃道:“难道你要去壑州?” “没错,”谢闲韵正了神色,“我要去壑州见阿川。” 脑子里乱乱的,徐洛音站起身冷静片刻,艰难地问:“闲韵姐姐,你真的想好了吗?” 她微微一笑:“你还不了解我的性子吗?我认准的事,自然是要去做的。” 徐洛音沉默下来,谢闲韵说话做事向来说一不二,她这样说,肯定早就决定了。 “如今天冷了,壑州又路途遥远,”她试着劝阻,“等春天的时候……” “我明日便走,”谢闲韵也站起身,“今日约你见面,是为了告别,也是为了让你的家人知道你的近况。” 她看向徐洛音,笃定道:“阿音,你不必再劝我了。” 徐洛音眉眼怔忪,静默良久,终于点了下头,艰涩道:“我会为你准备车马与护卫,备好干粮与银钱,你不要拒绝。” 她甚至不能任性地说一句“我也去”,她在与沈韶谈情说爱,她在弃徐家于不顾。 徐洛音忍不住去想,她真的配做徐家的女儿吗? 看出她在想什么,谢闲韵轻声道:“阿音,你不必为此自责,你有你的责任,我同样有我的私心。” 徐洛音转过脸看她。 谢闲韵坦然道:“我去壑州,不止是为了阿川,更是为了我自己。外室始终是见不得人的,我从爱上他的那一日起便一直盼着做他的正妻。这是一个机会,我在把握机会。” 谢闲韵揉揉她的脸,宽慰道:“阿音,你也是一样的,你留在这里,便是为了找出构陷徐家的小人、与沈韶在一起,我们都在努力做正确的事情。” “可是两个月了,我一无所获,”徐洛音喃喃道,“难道我要用十年或是二十年才能为靖南侯府平反吗?” 离开宅院的时候,她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 她能为徐家做什么? 答案是什么都做不了。 一无人脉、二无势力、三无钱财,她什么都没有,她拥有的,只是一颗想平反的心。 可是就算她将整颗心捧到皇帝面前,皇帝也不会多看一眼。 徐洛音心如死灰,行尸走肉般地推开门,一眼便看见沈韶。 他站在门外,目光温和地望着她,像一束光,驱散了浓重的雾霭,同样也照亮了她心间的阴霾,让她无所适从。 他说:“你很久没出来,我有些不放心,所以……” 声音戛然而止。 她的双手环住他的腰,头枕在他的胸膛,万分依赖的模样。 沈韶怔了一会儿,正要开口询问,她忽然出声:“夫君,我们圆房好不好?” 除了一颗心,她唯一拥有的,便是一副躯壳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520,糖里带刀,把人骗进来鲨。 520快乐哦,记得多爱自己一点ouo 感谢在2022-05-19 16:59:12~2022-05-20 16:26: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7578624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吻痣 凛冽寒风无孔不入地钻入肌肤。 沈韶的心狂跳了一瞬便变得平缓下来。 她的神色并不是欢喜憧憬, 而是带着些许哀伤,沈韶眉宇微皱,将手背贴在她的额头上, 沉声问:“阿音,你在说什么胡话?” 圆房自然是要圆的,但是绝对不是现在。 “我是认真的, ”她扬起脸看他,“夫君,我喜欢你。” 她喃喃地说着喜欢,可是眼神空洞, 神情绝望。 沈韶垂眸打量她片刻, 想问她为何要这样说, 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于是一言不发地牵起她的手往巷口走去。 徐洛音乖乖跟上。 上了马车,沈韶温声问:“阿音, 到底出了什么事?” 以他对她的了解,她是绝对不会主动说出这样的话的,除非受了什么刺激,所以他用最轻缓的语气与她交流, 试图引出原因。 徐洛音咬了下唇, 轻声道:“我想与你交换一些东西。” 沈韶眸色渐深,不动声色地问:“什么东西?” “用我的……身子换情报。” 她是大家闺秀, 是高门贵女, 从未说过如此令人难堪的话,不过即便难以启齿, 她还是磕磕绊绊地说了出来。 沈韶的双手紧握成拳, 声音却更加柔和:“为何要换情报?” “靖南侯府的事, 不能再拖了,我身无长物,唯有一副躯壳,”她诚恳地问,“夫君,你要吗?” 沈韶沉默了很久,他松开手,缓缓吐出一口气。 “阿音,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吗?” 徐洛音静默片刻,诚实地摇头,她知道他不会答应的,可是万一呢,就算是万分之一的机会,她也会牢牢把握住。 这一刻,她忽然明白那些为世人所不齿的青楼女子的处境,为了生存、为了钱财、为了权势、为了家人,不得不沦落至此。 身处男权王朝,弱女子能做什么?除了一副皮相可以利用,还剩什么? 马车里寂静了许久。 徐洛音忍耐不住,正要出声,沈韶沉声开口:“徐家与崔家曾因退亲一事结仇,我首先查了崔家,并无可疑之处;接着我查了同样与徐家结仇的李家与柳家,都没有不对劲的地方;现在我在查惠妃的娘家吴家。” 徐洛音慢慢抬头,愕然地望着他。 沈韶:“阿音,我一直在查这件事,只是一直一无所获,所以没有告诉你,不想让你徒增烦忧。” 可是他忘了,她每日都在为了此事辗转反侧,每日都在强颜欢笑,他做着自以为正确的事情,却忽略了她的感受。 想到这里,沈韶继续道:“我也有错,没有体谅你的心情,以后我全都告诉你,好不好?” 徐洛音垂眸,羞愧地无地自容。 原来沈韶一直在暗中查探,原来他一直将靖南侯府的事情放在心上,而她居然想拿身体交换…… 想到这里,那些委屈、忐忑与羞愧与都化为泪水流下来,她捂住脸,痛哭出声。 沈韶轻叹一声,用力拥抱她。 临近沈府,徐洛音终于止住了眼泪,她从温暖的怀抱中退开,道:“夫君,对不起。” 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浓重的鼻音,惹人疼惜。 沈韶摸摸她的脸,疼惜道:“一会儿你去书房,我将查到的东西都告诉你。不哭了好不好?” 简单地收拾一番,两人下了马车回到韶光院,沈韶直接去了书房,徐洛音进了卧房。 绿袖和红裳见她哭的眼睛红肿,吓了一跳,绿袖连声问:“姑娘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出去一趟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我去厨房拿两个鸡蛋。”红裳思虑周全,推开门往厨房走去。 徐洛音没说话,径直去盥室净面。 微凉的水泼洒在脸颊上,有些疼,又有些舒缓,她掬了一捧水捂住眼睛,终于好受了一些。 绿袖在一旁急的团团转,想让她开口说话,但是她正伤心难过,只好拿起巾子备着。 水声滴答,徐洛音睁开眼睛,接过巾子,终于沙哑着嗓子出声:“我没事,你先出去吧,我一个人静一会儿。” 哭成这样,像是没事的样子吗?绿袖不信,但是别无他法,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关门声响起,徐洛音走到梳妆镜前坐下,望着红肿的眼睛与耷拉的嘴角出神。 过了片刻,她拿起香膏与妆粉,为自己上妆。 门外传来红裳的声音:“姑娘,我把鸡蛋拿过来了。” 嫁宿敌 第66节 徐洛音让她进来,红裳很快走了进来,见她正用妆粉遮盖红肿的眼睛,劝阻道:“姑娘,您先用鸡蛋消消肿吧。” “不必了,”她摇摇头,“鸡蛋先放这儿吧。” 红袖犹豫再三,听话地放下,很快便离开了。 徐洛音化好妆,对着铜镜扬起一个温婉的笑容。 她不能黯然伤神,她要打起精神,不管能不能找到陷害徐家的凶手,她都要为此努力,努力了,才不会有遗憾。 徐洛音站起身,往书房走去。 沈韶正在整理东西,听见动静,转首打量她一眼。 她洗了脸,重新上了妆,遮住原本红肿的眼睛,一头青丝打理得妥帖,整个人都变得光彩照人。 见她不再伤神,沈韶松了口气,他笑道:“阿音,快过来。” 徐洛音上前,接过他交给她的一摞纸。 “这是我托文家表哥查到的崔家账簿,你看看。”他拉着她坐下。 徐洛音垂眸细看。 沈韶道:“后面还有李家和柳家的,并没有可疑之处。如今我在查的惠妃吴家,倒是有了几个可疑的地方。” 顿了顿,他继续道:“不过不是账簿,吴家的账簿藏得深,轻易找不到,是几个吴家护院说的。” 她便问道:“说了什么?” “说吴家前段时日于深夜运送了几个大箱子,上了锁,很沉,没有人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但是很像银子碰撞时发出的声响。” 巨额银两? 徐洛音抿了下唇,道:“可是空口无凭,没有人会信的。” “所以我现在在查这几个箱子运到了哪里,想必很快便有结果了,”他说,“总得去试试。” 顿了下,他补充道:“不过你放心,不管是真正的证据还是虚惊一场,只要有了结果,我便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她默默点头,轻声道:“多谢夫君。” 沈韶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阿音,以后不要道谢,也不要说对不起,夫妻之间无需客套。” 方才他也在思考,他们的感情为何迟迟没有进展,此刻他有些悟了,因为他们之间实在太客气,一点小事便要说对不起、多谢,实在没什么必要。 徐洛音有些懵,他怎么忽然这样说? 不过她还是点头答应了。 “好了,不说这个,”沈韶轻瞥她一眼,状似无意道,“今日你与你……二嫂,都说了些什么?” 徐洛音咬了咬唇,捡了些不重要的说了,但是有一事她不得不相求。 她忐忑地开口:“夫君,明日她便要前往壑州找我二哥了,你能不能找几个可靠的护卫护送她?” 沈韶垂眸,心思电转,所以她今日忽然提及圆房,便是因为这个?不能亲自前去尽孝,便在此处用别的方式为靖南侯府伸冤。 他心里有些感叹,又有些心疼,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姑娘。 隐去思绪,他颔首道:“可以。” 见他这么轻松便答应了,徐洛音笑盈盈道:“多谢夫……” 她的唇上忽然抵了一根手指,所有未尽的话都被吞没殆尽。 “阿音,我说过了,不许再说谢谢,”他轻声道,“这么快便忘了?” 徐洛音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他的手指像是一个开关,唯有离开了她的唇瓣才能让她活过来。 可是他不动,神色幽幽地望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徐洛音僵硬地点了点头。 食指抽离的瞬间,她情不自禁地抿了下唇。 他的指腹便跟着一动,缓缓划过她的唇瓣,却没真正离开,而是换了种方式轻轻捏住她的下颌,食指关节极轻微地动着,用可以忽略不计的力道抚摸着她的下颌。 但是徐洛音却总觉得他摩挲地格外暧.昧,她微微抬眸,望进他的眼底。 可是他的神情却极为平静,坦然地打量着她。 他问:“眼睛用鸡蛋敷过了吗?” 好半晌,徐洛音终于找回思绪,摇了下头。 “去卸妆,然后敷一下,”他拧眉道,“这样不难受吗?” 她乖乖应好。 沈韶放开她,站起身道:“我陪你一起去。” 徐洛音跟在他身后,忍不住用手摸了摸唇瓣,沈韶恰好扭头看她。 静默了一瞬,徐洛音默默放下手,沈韶转过头,耳尖都悄悄红了。 回到卧房,她去洗脸,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原本搁在梳妆台上的鸡蛋却不翼而飞,她四处看了看,发现搁在沈韶面前的小几上。 沈韶临窗而坐,手中捧着书卷,小几上搁着两盏茶,雾气氤氲了他的眉眼,更显温和,如天上谪仙,徐洛音呆了呆。 见她出来了,沈韶放下书,道:“阿音,过来。” 徐洛音走上前,想接过鸡蛋,他却只给了一个,淡然道:“我帮你。” 她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道:“这点小事我自己来就行了,夫君继续看书吧。” 他没说话,也没动,只静静地望着她。 僵持了一会儿,徐洛音妥协。 一人拿着一个鸡蛋剥了壳,她闭上眼睛,感受着轻柔的力道在眼睛周围打着圈,很舒服,她的疲惫与不安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困倦。 不一会儿徐洛音便昏昏欲睡起来,她忍不住后仰靠在墙壁上,手上打圈的动作变得越来越慢。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徐洛音惊醒,被迫睁开眼睛,对上沈韶的目光,他在她的上方。 徐洛音有些懵,侧了下脸,发现自己躺在沈韶腿上。 她慌忙便要起身,沈韶按住她,轻声道:“你睡吧,我再帮你敷一会儿。” 可是这样的姿势,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徐洛音有些难为情,只好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念,可是在力道适中的按揉中,她还是逐渐呼吸平缓、沉入梦乡。 过了许久,沈韶将鸡蛋搁在一旁,啜了口茶。 不经意间垂眸,他的目光便再也移不开了。 膝上伏着一位安睡的姑娘,室内温暖,未施粉黛的小脸被熏得微红,许是做了什么美梦,她唇角微扬,睡颜安恬。 沈韶怔怔地看了许久,长指情不自禁地抚摸着那颗泪痣,心思顿时变得旖.旎起来。 他微微倾身,吻上那颗觊觎已久的泪痣。 这个,就当做谢礼吧。 作者有话说: 上一秒:阿音,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吗? 下一秒:我是。 真香虽迟但到。 感谢在2022-05-20 16:26:11~2022-05-21 17:4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看书客 5瓶;冰初 2瓶;小鱼生生、4757862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依偎 暮色四合, 天光渐暗。 徐洛音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床榻上。 可是她对自己怎么从沈韶腿上跑到床榻上的事情一无所知,难道是被他抱过来的吗? 环顾四周, 沈韶也不见踪影。 徐洛音掀开被子,下意识揉揉眼睛,后知后觉地发现并没有酸痛的感觉, 沈韶到底帮她敷了多久? 许是听到动静,红裳很快便过来了,轻声道:“姑娘,大公子说等您醒了便去书房用晚膳。” 她这一觉睡得太久, 直接错过了午膳, 此刻被红裳提醒, 她这才发觉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徐洛音点点头, 简单收拾之后便去了书房。 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沈韶正伏案疾书, 似是瞥见她的身影,他的手忽的一滑,书写整齐的宣纸上顿时多了一道丑陋的痕迹,不再完美。 徐洛音静了一瞬, 连忙道歉:“夫君,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方才她应该敲门的,怎么就这样直接进来了呢?她心生懊恼, 愧疚地望着他。 沈韶保持着这个姿势静止了许久, 终于搁下毛笔,几不可察地叹息一声。 他以为自己可以保持平静, 没想到见到她之后, 他的心顿时激烈地跳动起来,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吻她泪痣的那一幕。 他觉得自己疯了,他一向胸怀坦荡,怎么能做出偷亲的举动。 另一边,他又觉得无伤大雅,毕竟她就在躺在自己腿上,毫不设防的模样,他一时情难自禁也很正常。 两个截然不同的想法拉扯着他,在徐洛音推开门的瞬间分崩离析,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在宣纸上划了一下。 沈韶收敛心神,轻轻摇头,道:“先用膳吧。” 徐洛音松了口气,但是还是过意不去,再三询问:“夫君,我真的没有打扰到你吧?是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还能再誊写一份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愧疚与不安,沈韶眉眼微沉:“阿音,你再与我如此生疏,我便……” 他顿了下,发现自己手中没有她的把柄,反而是自己的心被她弄得七上八下。 见她的神色从忐忑变成好奇,似乎在催促他说下一句,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我便不理你了。” 嫁宿敌 第67节 徐洛音:“……?” 她忍不住掩着唇笑起来,那颗泪痣便愈发显眼,像璀璨的星辰,吸引着他的目光。 沈韶轻咳一声,故作严肃道:“快来用膳。” 徐洛音终于觉得惬意了几分,故意在他给她夹菜的时候说了一句“多谢夫君”。 沈韶一边叹气一边笑起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调皮?” 没有成亲前,徐洛音在他眼中是一个容易脸红、端庄守礼的大家闺秀,成亲后,她逐渐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会撒娇、会与他赌气、会调皮,宜喜宜嗔,生动又可爱。 沈韶不禁想,或许现在的徐洛音才是真正的徐洛音,以前认识的只是表象而已。倒不是说她装模作样,而是对外人恪守礼仪,对亲近的人可爱真实。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她了。 用过晚膳,徐洛音没有离开,查账一事耽搁了两三日,今日不得不开始了。 两人对坐在书案前,偶尔一同默契抬眸,相视一笑。 徐洛音想起刚成亲的时候,她在由书架隔开的小榻上偷看沈韶,怕他发现,总是看一会儿停一会儿,如今她终于可以想看便看了。 想到这里,她微微抬首,沈韶也扬起脸,他们再次四目相对。 徐洛音心跳加快,率先移开目光,盯着一旁的烛台。 沈韶却误以为她不想被过多关注,于是提议道:“阿音,明日我去库房再搬一个书案吧,这个书案不够大。” 他自己用绰绰有余,但是加上那一摞账簿便显得有些狭小了,他们俩都施展不开。 徐洛音没意见,沈韶在她面前,她都不专心了,总想盯着他看。 她打量一番四周,指着窗牖处,道:“夫君,摆在那里好不好,我想看风景。” 沈韶颔首应好。 两人又各自忙碌了半个时辰,沈韶望向刻漏,又看了眼依然专心对账的徐洛音,温声道:“阿音,咱们回去吧。” 徐洛音这才知道已经这么晚了,她直起身捶了捶酸软的腰,忍不住道:“你没事买这么多田产铺面做什么,我查账很累的。” 她的声音里有几分撒娇的意味,沈韶心旌摇曳,情不自禁道:“我帮你揉一揉?” 徐洛音的脸瞬间便红了,疾步往门外走去。 沈韶怔愣一瞬,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捏了捏眉心,今日这是怎么了,又是吻泪痣又是说错话。 他追上她,极为牵强地解释:“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帮你揉一揉手腕。” 徐洛音打定主意不理他,闷头往前走。 碍着在外面,沈韶不好做什么,等进了卧房,他直接牵住徐洛音的手,低声哄道:“阿音,我帮你揉一揉,好不好?” 室内只点了几支蜡烛,光线昏暗又暧.昧。 徐洛音的脸又不争气地红了,他也不说揉哪里,很容易让她误会的! 沈韶牵着她的手坐到软榻上,丝毫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便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揉捏起来。 徐洛音浑身不自在,从手腕处升腾起来的热意窜到心间,她下意识攥了下指尖,躲避道:“夫君,我该去梳洗了。” “你的手很酸。”他不为所动。 “已经不酸了!”她试着用力抽回手,没想到他恰好松开,她下意识向后倒去。 眼见着就要磕到几案上,徐洛音闭上眼睛,腰间多了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让她重新坐了回去。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徐洛音睁开眼睛,对上他微皱的眉,他担心地问:“有没有伤到?” 徐洛音摇头,忙不迭地往盥室走去。 望着那道窈窕身影,沈韶轻轻呼出一口气,若是再与她亲密一些,他便要克制不住自己的心意了,可是这样做实在太着急。 可面对徐洛音,他不能着急。 盥室中,徐洛音将水扑到脸上,热意消退,但腰间的热度却依然灼热,她极力忽略,故作镇定地出去。 没想到沈韶就站在一旁等她,她一眼都没敢多看,错身离开。 许是白天睡得太多,徐洛音一点都不困,她躺在床榻上,心跳声隆隆。 她翻来覆去地想今晚发生的事情,埋在被窝里不敢出来,怕被沈韶看见她红透的脸。 幸好沈韶从盥室出来之后便很快睡下了,徐洛音松了口气,逐渐沉入梦乡。 翌日一早,徐洛音和沈韶一起醒来,送走他之后,她开始为谢闲韵准备去壑州的行李。 许是动静有些大,文氏亲自过来问了几句。 徐洛音不好直说,笑着道:“只是有个要好的朋友要出远门,我便想着为她准备些行李,这样我也能放心。” “阿音真是有心,”文氏感叹着,又连忙叮嘱,“出去记得多带些人,你一个姑娘家出门不安全。” 徐洛音笑着应是。 送走文氏,她陆陆续续忙到晌午,终于闲了下来,拜托沈韶寻来的护卫也进了韶光院,那是两个颇为冷酷飒然的女护卫,徐洛音简单地问了几句,便准备带她们一同前去。 绿袖和红裳对视一眼,疑惑道:“少夫人,不带我们过去吗?” 徐洛音抿了抿唇,轻轻摇头:“你们留在这儿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这是她昨日便想好的,谢闲韵是二哥的外室一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绿袖和红裳是她的丫鬟,更不能知道此事,她想让谢闲韵风风光光地进徐家的门。 来到仙客巷,谢闲韵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见她过来,笑着迎上去。 徐洛音笑不出来,让护卫在一旁等着,她想和谢闲韵多说几句话。 两人进了厢房,徐洛音的眼泪便止不住了,泪眼朦胧地望着她。 谢闲韵帮她擦泪,叹道:“怎么还越来越爱哭了呢?” 徐洛音低声道:“闲韵姐姐,路上若是受不住了便回来吧,就算你不去,我也会拼尽全力让你做我的二嫂嫂。” 单是这份心性便足够了,她甚至觉得二哥根本配不上谢闲韵,他上辈子到底在哪烧的高香,能让谢闲韵爱上他? 谢闲韵露出一个笑:“你别担心,我明白的。” 两人又说了许多话,眼见着不能再耽搁了,徐洛音不舍地抱了抱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轻声道:“这是我写给爹爹娘亲的,马车上还有我为他们做的冬衣,若是有机会,闲韵姐姐便帮我交给他们吧。” 谢闲韵贴身收好,两人一同出门。 短暂的相聚之后,谢闲韵很快便离开了。 徐洛音望着那个逐渐模糊的身影,出神地看了很久很久,重新坐回马车上,她的心中溢满怅然。 车夫问:“少夫人,咱们直接回府吗?” 徐洛音不想回去,她怕自己回去之后又胡思乱想,仔细思虑片刻,她轻声道:“去云记吧。” 她可以学做一道点心,让自己忙起来。 到了云记,徐洛音给了车夫一个银角,让他一个时辰后再回来,她肯定要在这里待很久,与其让车夫在这里受冻,不如让他去别处逛逛。 走进云记,云婆婆恰好闲着,边吃点心边喝酒,见她过来,举起酒杯笑眯眯道:“来一口?” 徐洛音心里装着事,没有拒绝,她坐在云婆婆对面,一口气喝了一大口,呛得咳嗽出声,面色涨红。 云婆婆拍拍她的背,饱经沧桑的双眼慈爱地望着她,问:“有心事啊?” 徐洛音咬了咬唇,问:“云婆婆,您有孩子吗?” 问完她才发现自己在说什么胡话,沈韶早就打探过了,云婆婆早年丧夫,无儿无女。 她连忙道:“云婆婆,您别放在心上,我只是随口说说。” 云婆婆摆摆手,毫不在意道:“没孩子,我一身轻松。不过我倒是打算回家养老之后从宗族里过继一个孩子,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徐洛音喝了口米酒,终于鼓起勇气问道:“若是那个孩子不孝,您会责怪他吗?” 云婆婆了然地望着她:“你想去你爹娘身边尽孝?” 她面色沉重地点了下头。 “我虽然没有孩子,但是我却知道,世间的父母都是盼着自家孩子平安快乐的,”云婆婆笑道,“你若是去了,他们会心如刀割,不如就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顿了顿,云婆婆继续道:“你去那里,为了求个心安,你的爹娘盼着你在这里,何尝不是求个心安?” 徐洛音若有所思,片刻后终于神色轻松道:“多谢云婆婆,我明白了。” 她举起酒杯,碰了碰云婆婆的,一饮而尽。 “你今日过来,是来学做点心的吧?”云婆婆站起身,“趁我还没醉,先教教你。” 徐洛音笑着应是。 半个时辰后,徐洛音做好了桂花红豆糕。 有了云婆婆的指点,这次的卖相显然精致多了,刚出炉她便忍不住尝了一个,黏软的糯米与绵密的红豆极大地满足了味蕾,鼻尖充斥着馥郁的桂花香气,她一边被烫的抽气一边咀嚼,舍不得吐出来。 云婆婆笑呵呵地给徐洛音递了一盏茶,无意间瞥了眼天色,这才发觉快到傍晚了。 她寂寞久了,好不容易有人陪她说话,不由得有些不舍,但是云婆婆还是提醒道:“时候不早,你该回去了,我也该去睡一觉了。” 徐洛音点点头,迟疑片刻,她还是问道:“云婆婆,您准备什么时候回家?” 云婆婆的家不在长安,在长安周边的一个小镇,不算远,但是以云婆婆的年纪,回去之后便很难再回来了。 “原本想着这个月便走的,”云婆婆笑眯眯道,“但是马上就要过年了,我若是回去,定是匆匆忙忙的,不如等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 还能再与云婆婆多相处几个月,徐洛音很是欢喜,她陪着云婆婆回到卧房,便带着半笼桂花红豆糕回去了。 沈韶现在已经下值了,等她到家,沈韶应该也回来了,正好让他尝一尝。 她提着食盒走出云记,迎面便是呼啸的风,夹杂着雪花往身上扑,凛冽又张扬,醉意瞬间醒了大半。 下雪了? 她摊开掌心,一片小小的雪花躺在她的手心上,瞬间化为一滴几不可见的水,带着微微的潮湿,不留痕迹。 今年的初雪,来的着实有些迟。 她裹紧了衣裳往停在不远处的马车走去,忽然想起谢闲韵,她刚出发,也不知能不能顺利前往壑州。 徐洛音微微蹙眉,轻叹一口气。 今年诸事不顺,她迫切地希望明年早些到来。 快要走到马车旁,风声忽然变得更为凛冽,似乎还划过长剑出鞘时的破空声。 嫁宿敌 第68节 徐洛音是武将之女,自然对这个声音极为熟悉,她警觉地回头,五步开外,四个蒙面黑衣人挥剑朝她砍来。 她瞳孔微缩,当机立断丢到食盒,提着裙角往前跑去。 风声呜咽,像临死前的哀鸣。 她咬紧牙关,任由斗篷与簪钗掉在地上、发丝拂在脸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活着。 可危险的气息始终如影随形,几息之后,她背后一凉,以为自己躲不掉了,没想到下一瞬,“铮”的一声,两剑相碰,危机解除。 是沈韶来了吗?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跑到一个死角,小心地缩在里面回头看了一眼,惊奇地睁大眼睛。 黑衣人和黑衣人打起来了! 不等她分辨,脚下忽然多了个人,她吓得惊叫一声,连忙捂住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正在打斗的黑衣人发现了她,往这边走来。 另一拨黑衣人挡住他们的路,两拨人又缠斗在一起。 徐洛音看了眼地上那个,似乎已经死了,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手臂和胸膛上都有血,将已经铺了一层薄薄银纱的地面浸染得殷红一片。 这是来帮她的人还是来害她的人? 徐洛音拿不定主意,只思考了一瞬便决定不管了,她咬咬牙,转身准备继续往前跑。 只是没等她跑出一步,抬头便望见前方多了一个清隽身影,拨开重重云雾与凛冽风雪,神色凝重地疾步朝她走来。 是沈韶。 当她需要他的时候,他总会如期而至。 方才果断冷静的徐洛音顿时眼眶湿热,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提着裙角飞奔而去。 不等她张开手臂,沈韶先她一步紧紧抱住她,带着失而复得的庆幸,将她嵌入骨血。 怀中人的温度让他激烈的心跳瞬间平静下来,沈韶极力镇定道:“阿音,你别怕,你别怕……” 不管你在何时何地,我都会来救你。 是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 徐洛音埋在他的颈窝,哭的难以自抑。 两人依偎之时,正是最为松懈的时候,躺在地上的黑衣人忽然睁开眼睛,慢慢握住剑柄,一跃而起。 铮——寒光乍破。 沈韶瞳孔微缩,将徐洛音推到一旁,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徐洛音后退几步贴着墙壁,眸光含泪,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到失语,万分紧张地盯着沈韶。 他身手很好,一招一式都是学过的,动作利落,但赤手空拳到底还是难敌一柄长剑,他渐渐力不从心起来,后背上很快渗出几道血痕。 终于,他找准空隙去夺剑,黑衣人同样反应迅速,泛着幽冷寒光的长剑刺向沈韶的心脏。 那一刻,徐洛音屏住呼吸,心跳停摆,灵魂震颤。 鲜血喷薄而出,黑衣人身形不稳,倒在地上。 血珠汩汩滴下,沈韶捂着肩膀,持剑而立。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沈韶转过身,朝她露出一个笑,就算满身血污,亦无损他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 徐洛音凝滞的心脏终于重新跳动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一片平静下是暗流涌动。 感谢在2022-05-21 17:46:31~2022-05-22 17:11: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7578624、爱我就日更呗 3瓶;冰初 2瓶;56367230、岸上一条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撒娇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 徐洛音连忙跑过去, 望着沈韶不断流血的胸膛,想碰却不敢碰。 她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夫君……” “我很好, ”沈韶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眸光温和地望着她,“阿音, 你有没有事?” 徐洛音摇头,小心地瞥了眼地上的尸体,谁能想到这个人是装的呢? 幸好沈韶过来了,不然……她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 问:“夫君, 你怎么忽然来这儿了?” 他轻声解释:“许久没吃云记的点心了, 我想买一些回去。” 说到这里, 他一向温润的脸上带着庆幸与后怕,想去摸她的脸, 感知她的体温,却忽然发现自己手上全是血,只好作罢。 徐洛音却不管不顾地、小心翼翼地抱住他,热泪流到他未受伤的胸膛, 混着微凉的雪水, 冰火两重天。 沈韶拍着她的背安慰,抬头打量朝这边走来的几个人, 他们解决了其余三个黑衣人, 虽有负伤,但瞧着并不严重, 行动自如, 步伐矫健。 沈韶咳了一声, 扬声问:“诸位是靖南侯的旧部?” 几人对视一眼,显然没想到他这么快便猜了出来,其中一人摘下面罩,瞧着年纪大概有二十五六的模样,他微微点头,朗声道:“我们是侯爷的护卫,我叫赵凌。” 赵凌? 爹爹的手下确实有叫赵凌的,她还与他打过几次照面,徐洛音终于从沈韶怀中抬起头,看向那些人,果然是熟悉的模样,那些有关靖南侯府的往事侵入脑海,她的眼眶顿时一热。 赵凌等人拱手道:“姑娘。” 徐洛音哽咽道:“你们是我爹爹派来保护我的?” 原来爹爹和娘亲什么都为她想好了,不止让她嫁给了沈韶,还留下几个护卫保护她的安危。 赵凌颔首应是,紧接着便肃然道:“四个黑衣人全死了,没有留下活口,方才属下查看一番,都是没见过的人。” 徐洛音匆匆点头,着急道:“这些事回去再说,咱们先去医馆。” 沈韶一直在流血,面色也逐渐苍白,身形也开始不稳,借着她的力才能站稳,她哪里能顾得了这些黑衣人到底是谁。 赵凌马上道:“属下只受了点小伤,负责驾车吧。” 他看向其余几人,分别给他们安排了任务,两个伤的重的护卫去医馆,另外两个轻伤的护卫留在此处清理尸体,稍后会合。 徐洛音小心翼翼地扶着沈韶坐上马车,三个护卫都坐在外面。 “阿音,我真的没事,”沈韶虚弱地笑笑,“只是伤口有些疼,你别担……” 马车启程,他的身子被带动的后仰,后背磕在车壁上,他痛苦地皱眉,紧闭着眼睛咬牙隐忍,额头上青筋暴起,不断冒着冷汗,呼吸似乎也格外困难。 徐洛音不敢碰他,只能红着眼帮他擦了擦汗,祈求着快些到医馆。 终于,马车停下。 徐洛音轻声道:“夫君,你还能走吗?我让人过来抬你吧?” 他一直在流血,她总觉得沈韶下一刻便会昏死过去。 听到这话,沈韶睁开眼睛,笑着蹭了下她的脸,宽慰道:“还没虚弱到那种地步。” 由徐洛音扶着,他慢慢下了马车。 郎中很快便来了,看见被大片血污浸染的伤处,不由得大惊失色,正要剪开他的衣裳,沈韶往一旁躲了躲,朝徐洛音道:“阿音,你先出去吧。” 这么血腥的场面,他不想让她看见。 徐洛音摇摇头:“我一定要待在这里。” 见他还要再说话,徐洛音故作凶狠道:“你若是再和我这么客气,我就不理你了!” 沈韶摇头失笑,示意郎中剪开衣裳。 徐洛音紧紧地盯着他的伤处,衣裳扒开的瞬间,一团红色血污争先恐后地往下滴,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又强迫自己去看。 一道约莫一寸长的伤口狰狞地躺在他的胸膛前,手臂上还有一些细小的伤口,这是徐洛音第一次看见男子的身体,却连害羞的念头都没有,只余心疼。 她专心致志地盯着郎中小心清理血污,时而看一眼沈韶的神色,想与他说话,又怕打扰到郎中,安静地等着。 郎中面色凝重地将血污清理干净,仔细查看之后,又问了沈韶几句话,终于松了口气:“只是有根肋骨断了,复位之后便好,幸好没伤到肺,不要紧,别的都是皮外伤。” 听到这话,沈韶的神色顿时一松,在马车上他呼吸有些困难,便一直担心会伤到肺,毕竟肺部最易感染,稍有不慎便会丧命。 怕她担心,他轻声解释了几句。 徐洛音还是有些担忧,这个伤处实在不像不要紧的样子,但是见沈韶的面色好了些,她也笑了笑。 复位之后,郎中贴上膏药,仔细叮嘱徐洛音多久一换,她听得格外认真,牢牢记住。 “还有,至少需静养一个月,三个月内不要做重活,伤筋动骨一百天呐。” 从医馆出来,沈韶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徐洛音小心翼翼地扶着他上马车,生怕肋骨再次错位。 沈韶本想说没那么容易错位,但是见她神色认真,还是将话留在了心里。 她这么照顾他,他该知足才是。 赵凌等人驾着马车,冒着风雪赶回沈府。 马车停下,徐洛音刚撩开帘子,赵凌便抱拳道:“属下先走了。” 徐洛音看了眼他被雪花覆盖着的眉毛,怔怔道:“你们住在哪里?” “腌臜地方,不值得姑娘挂心,”赵凌笑的爽朗,“属下的任务是保护姑娘,姑娘平安,便是属下的福分。” 徐洛音不发一言,又钻进了马车。 不必等她开口,沈韶便道:“想让他们留在沈府?” 徐洛音眨眨眼,轻轻颔首,他毫不犹豫道:“那就留下。” 她咬了咬唇,蹙眉道:“可是我怕他们不愿意。” 他们都是跟着爹爹许多年的人,耳濡目染之下自然对沈家多了几分敌视,方才说话的时候他们也只站在阶下,背对着沈府,一眼都没有多看。 嫁宿敌 第69节 沈韶捏了捏她的脸,笑道:“你呀,怎么连驭下都不会?” 说着他缓缓靠近她,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那些字眼飘进她的耳朵,却一个都抓不住,只剩细微的风吹过时的酥麻,荡漾在心间。 徐洛音怔愣地望着他:“夫君,我没听清。” 沈韶抬眸,看了眼她略显懵懂的神色,唇角微勾,又低声重复了一遍。 他的声音比方才还要低沉,恍然让她想起在清河围场捉萤火虫时他的笛声,悠扬动听,引人欲醉。 徐洛音克制着心神,终于听清了。 等他说完,她马上离他远了一些,扶他下了马车。 徐洛音将沈韶交给小厮,看向赵凌,道:“以后你们住在沈府。” 赵凌怔了下,正要拒绝,徐洛音正色道:“这是命令,你们去收拾行装,一个时辰后来沈府见我。” 说完她便干脆利落地转身,往沈府中走去。 刚踏上台阶,身后便传来赵凌的声音:“属下遵命!” 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徐洛音回到韶光院,连步伐都是轻快的。 先她一步过来的是文氏、张氏和沈凝,三人听到沈韶受伤的消息,都冒着风雪前来看望。 她刚进门,便听到文氏担忧焦急的声音:“怎么伤得这么重?这是谁打的?下手怎么这么狠?” 徐洛音抿了抿唇,不复方才的轻快,心中微沉,沈韶是因为救她才受伤的。 她走上前,正要开口,便听沈韶云淡风轻道:“只是小伤,肋骨断了一根而已,母亲别担心。” 说完他沉吟了一会儿,低声道:“至于是谁下的手,我还没查出来,想必是某个重刑犯的手下觉得刑罚过重,所以报复我,是我大意了。” 他面不改色地编了个故事。 徐洛音愕然地听着,沈韶在为她开脱,不让沈家人因为此事记恨她。 文氏三人都是妇道人家,纷纷信以为真,殷勤叮嘱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徐洛音稳下心神,送她们离开。 张氏和沈凝很快便走了,文氏拉着徐洛音的手,担忧道:“这段时日,韶儿应当不能去大理寺了,你要好好照顾韶儿,静兰院那边每日去半日就行了。” 徐洛音颔首。 文氏又说了许多滋补的药膳,徐洛音用心记下,送文氏离开。 关上门,她望向早已变得白茫茫的韶光院,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的四周群狼环伺、危机四伏,她不能过上平静的日子,暗中的敌人早已伸出了獠牙,准备将她一网打尽。 敛下心绪,她垂眸进了卧房。 沈韶正半躺在床榻上看书,见她进来便放下了,温声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徐洛音扬起一个笑:“母亲在教我如何照顾你,所以耽搁了一会儿。夫君,你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没有,”他的视线在她脸上扫了一圈,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低落情绪,于是道,“阿音,过来坐。” 徐洛音小心翼翼地坐在床尾,生怕压到他。 沈韶显然对这个距离不满意,拧眉道:“太远了。” 病人最大,徐洛音只好挪了过去,坐在他身边。 沈韶马上握住她的手,轻声问:“在想什么?” “在想……你为什么要和母亲撒谎,”她抿了抿唇,“夫君,你不该骗她们的,难道等父亲回来了,你也要这样说吗?” 妇道人家不懂,轻易便信了,但是久经官场的沈丞相不可能不懂,说不定现在已经猜出来了,是为了救她。 一个麻烦缠身的儿媳,没有公公婆婆会喜欢的。 “自然会这样说,”他把玩着她的手,漫不经心道,“知道真相又如何,只要让他们知道我维护你就够了。” 她已经足够艰难了,不能再让她因为家宅琐事忧心。 徐洛音垂首,将脸埋进他的掌心,轻声道:“夫君,谢谢你。” 萦绕在心间的不安纷纷消失,倦意袭来,她闭上眼睛。 沈韶微怔,感受着柔软娇嫩的脸覆在他的手上,他的手指顿时僵硬起来,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好半晌,他终于找回思绪,尽量平静无波道:“你又与我生疏了,阿音,你想让我怎么罚你?” 掌心上的人儿撒娇似的蹭了蹭他,猫抓似的挠在心上。 鲜少见到她这样撒娇,沈韶顿时缴械投降,满足道:“好吧,这次先放过你。”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侧脸上,望向她卷翘的睫毛与小小的泪痣,还有微张的红唇。 沈韶目光柔和地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发现她一直没有再动过,他感受着她均匀平缓的呼吸,顿时明白过来—— 她只是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上次阿音睡着可以偷亲,这次弯不下腰了吧。 沈韶:…… 第48章 、换药 徐洛音醒来的时候, 天色已经暗沉。 这一觉睡得踏实又舒服,还未睁开眼睛,她便不自觉地伸了个懒腰。 “嘶——” 头顶传来一声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徐洛音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睛,瞥见沈韶微皱的眉眼,他的手捂着胸口, 神色痛苦。 徐洛音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碰到了哪里,她马上便清醒了,连忙爬起来,愧疚地望着他。 “我没事, ”沈韶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宽慰她道, “没有很疼。” 可是他方才的神情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徐洛音咬了咬唇,轻声道歉, 又道:“夫君,我帮你换膏药吧。” 沈韶的神色顿时变得不自然起来,他轻咳一声,尽量平静道:“我自己也可以。” 徐洛音一脸“你在开玩笑”的神情, 不顾他的阻拦, 将搁置在一旁的膏药拿了过来。 他又劝道:“阿音,你若是不放心的话, 让如松来也行。” 徐洛音执拗地望着他, 问:“为什么我不可以?” “你是姑娘家,那道伤口有些狰狞, 我怕吓到你, ”见她的神色变了变, 沈韶以为有戏,继续道,“而且你也不熟悉这些,还是让如松来吧。” 徐洛音静了一会儿,认真地问:“夫君,我和如松,谁才是你的妻子?” 沈韶一噎,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为什么事事都让他帮你?”徐洛音微微噘嘴,“你是嫌我笨手笨脚什么都不会吗?” 她的神情委委屈屈的,颇像个受气的小媳妇,沈韶笑起来,温声道:“那就劳烦夫人为为夫换膏药了。” 许是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徐洛音诧异地看他一眼,脸上顿时多了两团红霞,半晌才讷讷点头。 回到沈府之后,沈韶已经换了衣裳,如今只穿着里衣,披着件外裳,她帮他脱下外裳,轻轻扒开里衣。 她的指尖蹭到他的肌肤,带起一阵酥麻,沈韶微微别开眼,耳边却像是听见了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明知她根本听不见,他却依然下意识地垂眸看了徐洛音一眼。 她脸上的红霞早已褪去,神色认真地准备揭下膏药,似乎是怕力道不对,她将右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沈韶倏然放缓呼吸。 鼻息间充斥着膏药的难闻气味,可他总觉得空气中弥漫着几丝旖旎的气息,让他耳根发热、心跳加速。 反观徐洛音,她一脸淡然,只将他当成病人对待,心中所想全是如何才能不弄疼他。 待揭下膏药,她凑近一些,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伤处,观察有没有红肿溃烂的情况。 轻浅的呼吸吹拂在伤口上,有些热,她的嘴唇就在离他的身体不到一寸的地方,沈韶心中煎熬,忍不住道:“阿音,快贴上吧。”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徐洛音抬头,紧张地看他一眼,问:“你不舒服吗?” 她的话有些歧义,沈韶转了个弯才明白她真正的意思,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轻声道:“只是怕你觉得害怕。” 声音终于变得正常,徐洛音放下心,拿起一旁的膏药,轻快道:“你也别怕,我以前经常给我二哥贴膏药,我很熟练的。” 以前二哥经常打架闯祸,不敢告诉爹爹娘亲,又嫌侍从小题大做会告诉爹娘,只能买了药之后偷偷来找她,让她帮他上药,她早就练出来了。 沈韶眉宇微皱,沉声问:“贴在哪里?” 徐洛音疑惑地看他一眼,仔细想了想才回答:“手臂和小腿,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有些忘了。” 见他神色有异,她连忙补充:“不过我还记得怎么贴的,不会弄疼你的,夫君别担心。” 他担心的又不是这个,沈韶失笑,用空闲的那只手揉了揉她睡的微乱的发丝。 很快便换好了,徐洛音帮他拢好衣裳,问:“你饿吗?” 似乎从回来到现在还没吃过什么东西。 沈韶摇头,看了眼她沾着些许血污的衣裙,道:“你先去沐浴吧,我让如……” 顿了下,他想起徐洛音方才的话,笑着改口:“我让你的丫鬟去厨房将晚膳端到这里。” 徐洛音哼了一声:“外面刚下过雪,正冷呢,为什么脏话累活让我的丫鬟干,夫君怎么不让如松去?” 沈韶摇头失笑:“好好好,我让如松去。” 沐浴之后,两人在卧房用膳。 徐洛音见他用筷子没什么不方便的,这才放下心,专心用膳。 沈韶却暗暗皱眉,为什么他伤的不是右手? 见他不动筷子了,徐洛音问:“夫君,你想吃什么?够不到吗?” 他看了眼她面前的菜,颔首道:“我想吃笋干豆脯。” “不行,这个不易克化,郎中说了,你要多吃些蛋奶鱼肉,”徐洛音看了眼桌上的菜,“我帮你盛一碗鱼汤吧?” 沈韶唇角微扬,马上应了声好。 嫁宿敌 第70节 吃到一半,沈丞相与文氏一同过来了。 徐洛音扶着沈韶起身迎接,文氏忙道:“快坐快坐,你这孩子,受伤了就别有那么多规矩了。” 四人在圆桌前坐下,徐洛音让人再添两副碗筷,沈丞相抬手道:“不必了,我来看看便回去。” 说着他打量沈韶一眼,问:“可有什么大碍?” 沈韶毕恭毕敬道:“无妨,只是伤到了肋骨,休养一个月便好,多谢父亲关心。” “那就好,”沈丞相点点头,“我听你母亲说,是有仇家报复?” 徐洛音抿了抿唇,垂眸不语。 沈韶在桌下牵住她的手,笃定道:“还未查明真相,但八.九不离十了,父亲放心,我不会让背后主谋逍遥法外。” 沈端敬的目光在徐洛音的脸上停留片刻,问道:“儿媳没有什么大碍吧?” “阿音没受伤,只是受了些许惊吓,”沈韶替她回答,又懊悔道,“我不该让她去找我,不然也不会受到惊吓。” 不仅为她开脱,还将罪责揽在他自己身上,徐洛音心中感动,稳了稳心神,柔声道:“夫君,你别太过自责了,我没事。” 沈丞相微微颔首,没再多问什么,又关心了几句便与文氏一同回去了。 走出韶光院,文氏拍拍心口,庆幸道:“幸好韶儿和阿音都没有性命之忧,不然老爷肯定要急死了。” 沈丞相淡淡地问:“儿媳今日一整日都没去静兰院?” 文氏回想片刻,道:“是呢,说是要去拜访友人,带了许多东西,她一个人出门我不放心,当时还多问了几句。想必是之后给韶儿递了信,两人便见面了,谁知竟出了这样的事。” “你真这样想?”沈丞相看她一眼。 文氏略显惊讶道:“那是自然,眼见为实……难道老爷发现了什么?” “唉,我那个儿子啊,看来真的喜欢上她了,”沈丞相摇头叹息,“现在连我都敢骗了。” “老爷,您在说什么?”文氏蹙起细眉,“难道韶儿不能喜欢阿音吗?韶儿骗了您什么?” 沈丞相欲言又止,好半晌才道:“我怀疑这次伤害韶儿的人是冲着儿媳来的。” 文氏吃惊地捂住嘴,压低声音道:“您的意思是,这次刺杀是让靖南侯府惨遭流放的人派来的?” 沈丞相重重点头。 文氏思索片刻,轻声问:“老爷,我一直都想问您,您觉得靖南侯府之事,是有人蓄意谋害还是他们罪有应得?” “自然是有人蓄意谋害,”沈丞相笃定道,“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他望着皑皑白雪,忽而感叹道:“靖南侯府满门忠烈,落得这步田地……” 文氏闻言也深深地叹了口气,道:“老爷,咱们快些回去吧。” 雪地中,两道身影相携着蹒跚着慢慢走远。 韶光院中,两人继续用膳。 徐洛音看了眼沈韶,自从沈丞相过来之后,他便一直维持着恭敬又冷漠的模样,方才的温馨像过眼云烟,转瞬即逝。 她抿了抿唇,轻声问:“夫君,你心情不好吗?” 听到她说话,他像是才回神一般,脸上的恭敬与冷漠终于褪去,变成了以往的温和模样,他笑道:“没有,只是习惯了。” “习惯什么?” “习惯在父亲面前伪装,”他淡淡道,“毕恭毕敬是他想要的,我学不会,只能装出来。” 徐洛音放下筷子,电光火石之间想起那日她养病晒太阳的时候,沈韶对沈麟说“你该庆幸自己不是长子,而不是抱怨我管教你太厉害”,当时她听到的时候一头雾水,现在却有些懂了。 沈韶身为沈府嫡长子,沈丞相教导他的时候肯定会更严厉。 徐洛音有些不明白,十七岁连中三元,二十二岁便是正四品大理寺少卿,沈韶还不够厉害吗?沈丞相还不够满意吗? “别多想了,先用膳吧,”沈韶温声道,“快要凉了。” 两人用过晚膳,沈韶邀她出去走走,徐洛音看了眼他的伤,有些犹豫。 “阿音,我伤的不是腿,”他劝她,“难道你不想看看雪景吗?” 徐洛音望向窗外,灯笼照在雪地上,一片温暖的光辉,她不由得有些心动,挣扎道:“只能看一刻钟,如果你觉得不舒服,马上告诉我,不要逞强。” 沈韶笑着应好。 两人便一同出去,并没有走远,而是在韶光院中随意漫步。 月光下的雪透出莹莹的白,闪着些微的光,像月宫之上的细碎宝石,美好的不似凡尘,双足踩在雪地上都像是亵渎。 徐洛音打量四周,笑道:“原来下过雪的韶光院最好看。” 沈韶问:“何出此言?” 她指指那些依旧苍翠挺拔的松柏,覆着厚厚的雪,更显嶙峋。 “以前我总觉得韶光院光秃秃的,除了树什么都没有,”她笑盈盈道,“原来下过雪之后这么漂亮。” 沈韶对那些美好却无用的东西向来嗤之以鼻,从简单到极致的书房便能窥见一斑。 不过听了徐洛音的话,他环顾四周,望着住了二十年的韶光院,第一次觉得这里确实有些空旷了。 他又垂眸看向身边的徐洛音,姑娘家应当会喜欢花草点缀庭院,于是他问:“你喜欢什么花?” 忽然说到这个,徐洛音有些不明白,怔愣地望着他。 “我准备在庭院中种些花,”他解释,“种你喜欢的花,好不好?” 徐洛音的眼睛马上就亮了,她细数那些好看的花:“垂丝海棠、甘菊、山茶、丁香、绣球花……” 她一连说了十几种,沈韶原本还能记住,但是见她越说越多,那些花的名字也差不多,饶是过目不忘,他也觉得有些晕。 沉默了一会儿,他道:“一会儿你写下来,我让人去买。” “不着急,现在是冬天,等来年二月再慢慢种,”她憧憬道,“韶光院终于变成真正的韶光院了。” 沈韶失笑,韶光意指美好的时光或美丽的春光,她一直觉得韶光院名不副实吗? “阿音,我一直觉得,你来到韶光院的那一天起,这里便是真正的韶光院了。” 徐洛音懵懂地望着他:“为什么?” 因为有了你,便有了美好的时光。 他心中翻涌着浓浓情意,正要说出口,迎面吹来裹挟着碎雪的冷风。 徐洛音打了个寒颤,在他出声前拉着他的衣袖道:“夫君,咱们快回去吧。” 方才的旖旎气氛顿时没了,沈韶眉宇微皱,坚持道:“阿音,我还没说完。” “一会儿再说。”徐洛音更担心他会不会着凉,正受伤呢,万一再受了风寒,那得多难受。 她柔声道:“咱们先进屋吧。” 沈韶:“……好吧。”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里的时候,脑子里忽然蹦出来七个字——青梅竹马韶光慢。 我想等正文完结之后想给他们写个青梅竹马番外,没有敌对没有抄家,从小就在意彼此,长大后互相喜欢,肯定很甜呜呜。 顺便预告一下,明天发现话本~ 第49章 、回应 进入温暖如春的卧房, 徐洛音小心翼翼地扶他坐下,正要问沈韶方才想说什么,便有人敲门道:“少夫人, 护卫们过来了。” 徐洛音看了眼沈韶,他点点头:“去吧。” 她终于露出笑容,步伐轻快地去见赵凌等人。刚到地方, 赵凌便领着众人抱拳道:“姑娘!” 声音洪亮,气势恢宏,徐洛音吓了一跳,忙道:“不必多礼, 你们的伤可好些了?” “没什么大碍, 劳姑娘挂心。” 徐洛音抿了抿唇, 轻声道:“你们以后跟着府上的人喊我少夫人吧, 我嫁了人,现在已经不是姑娘了。” 赵凌等人对视一眼, 眼中皆是一黯,低低地唤了句“少夫人”。 徐洛音笑道:“好了,我让人为你们收拾了房间,累了这么久, 先好好歇一歇。” 众人齐声应是, 随着小厮去了下人房中。 赵凌留了下来,恭敬道:“少夫人, 今日属下查探了一番那些黑衣人的身份。” 徐洛音点点头, 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行凶之人一共四人,属下检查了他们的身体, 发现口中都藏着剧毒, 就算属下不杀了他们, 他们也会自裁,而且他们训练有素,招招致命,像是江湖上的杀手。” 徐洛音微微垂眸,觉得有些荒唐可笑,就为了杀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居然派出了四个杀手,真是看得起她。 稳下心神,她问:“还有吗?” 赵凌歉然道:“他们隐藏得太好,不管是装束还是身体都没什么明显的特征,属下无能。” “不怪你们,”徐洛音摇摇头,“如果不是你们救了我,我早就死于非命了。既然他们这次没能杀了我,肯定还有下次,总会有露出马脚的一天。” 她站起身道:“你先回去吧,若是出门,我会让人喊你们,绝不会独自外出。” 回到卧房,沈韶已经坐在床边看书了,徐洛音没有打扰他,先去梳洗。 从盥室出来,徐洛音让他睡在里侧。 沈韶微微扬眉,放下书笑着问:“你这是怕我掉下去?” 她神色认真地点头。 沈韶:“……” “你放心,我这次绝对不会打到你……”徐洛音越说越没底气,她犹豫道,“要不我还是睡在榻上吧。” 贵妃榻也很宽敞,她一个人睡绰绰有余。 沈韶冷声拒绝:“不行。” 他便去了里侧,徐洛音躺下之后,马上翻身背对着他,闭上眼睛道:“夫君快睡吧。” 嫁宿敌 第71节 沈韶望着他们之间足足可以再塞下一个人的缝隙与她的后脑勺拧了眉,他温声道:“阿音,这样睡不舒服,你转过来,我睡不着,咱们先说说话。” 刚好她也想和他说说今日遇刺的事情,于是转过身,将赵凌与她说的话全都告诉了他。 沈韶沉思片刻,叹道:“有用的信息还是太少,做的太干净了。” 今日是徐洛音成亲后第一次独自出门,暗处肯定有人一直在盯着她,才能这么准确地把握时机,准备一刀毙命。 只是他们没有算到徐疆留了护卫暗中相护,不然他赶到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一具尸体。 他闭了闭眼睛,不敢去想那个场景。 躲过了这一次,下次他们会派更多、更顶尖的杀手,可阿音不可能永远不出门。 为今之计,只能尽快去查靖南侯府一事,让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可是这件事一直笼罩着一团浓重的迷雾,不知何时才能有阳光照进来,驱散那些阴霾。 除了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别无他法。 他不喜欢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感觉,可是他毫无解决的办法。 纵然现在怀疑惠妃的娘家吴家,可是已经好几日了,他还没查到那些大箱子装的是何物、运往何处,遑论是这种大事。 不过最近倒是有了一件算是与徐家有关的事情,调令已经下来了,原本由徐洛风驻守的青州,现在由吴家人接受。 可是这是皇帝亲自选出来的人,这能证明什么呢? 沈韶又叹了口气,第一次觉得力不从心。 他的呼吸有些沉重,徐洛音连忙问:“夫君,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他回过神,“阿音,你会不会做噩梦?” 今日肯定受到了不少惊吓,他有些担心她的状况,万一又像从前一样梦魇,可他正受着伤,不能抱她。 “应该不会吧。”她犹豫着说,也有些不确定。 和那次被掳走一样,这次也是拼命往前跑,身后是比拐子更可怕的杀手,长剑就悬在她的头顶,是来自死亡的威胁。 她只是随意一想,便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栗往被窝里缩了缩。 沈韶一手捂着心口,另一只手拍了拍她,道:“你先睡吧,我看着你。” 她只露出了两只湿漉漉的杏眼,闷声道:“夫君,你在梦里也会救我的,对不对?” “无论在哪里,我都会救你,”他温声道,“我会永远在你身边,绝对不会再让你陷入险境。” 既然从前他们一同出行都没事,以后她出门,他一定会陪着她,不让她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听着令人安心的声音,徐洛音慢慢睡着了。 像沈韶料想的那样,她果然做了噩梦,是被那些黑衣人追杀的场景。 或许是因为沈韶说的话起了作用,她一点都没害怕,而是和沈韶一起并肩杀敌,解决了他们。 她在梦里飞檐走壁、来去无踪,玩得不亦乐乎,唇角便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沈韶望着她的笑容,终于放心睡下了。 翌日,徐洛音先醒,她正要伸懒腰,倏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将手收了回去,小心翼翼地去了盥室。 从盥室出来,沈韶刚巧睁开眼睛,哑声问:“昨晚睡得好吗?” 若是不提她都忘了,徐洛音笑着走过去,神色轻快道:“我梦到有人追杀我了。” 沈韶的神色顿时一变,难道他睡着之后她又梦魇了? “不过我在梦里很厉害的,”徐洛音连忙解释,“我和你一起把那些黑衣人打得落花流水,然后你带我飞檐走壁,我们一起去天上看风景了。” 这个梦可真是光怪陆离,沈韶失笑,终于放下心了。 因着受伤一事,沈韶昨日便请了假,至少半个月都不能去大理寺,所以两人甚是悠闲地用了早膳。 不过用过早膳之后,徐洛音便要前去静兰院了,怕他在这里待着无趣,便准备去书房抱些书给他看。 没想到还未走出门,便有人回禀说太子与太子妃来了,如今正在与沈丞相说话。 徐洛音有些紧张,太子这么大张旗鼓地前来探望,会不会有些不好? 沈韶宽慰道:“无妨,肯定是皇上首肯的。” 思索了一会儿,他又道:“阿音,你也留在这儿吧,招待一下太子妃,一会儿派人去静兰院说一声,你下午再去,再准备一些茶点。” 她点点头,有条不紊地安排起来。 弄完这些,太子还没过来,沈韶便与她讲了讲太子妃林容曦。 “太子妃是个颇为爽朗大气的人,她的事迹你应当也知道,”说到这里,他笑起来,半晌才道,“你不必紧张,随意与她闲聊便好。” 徐洛音笑着点头。 当年林容曦对太子一见倾心,十四岁的时候便说非他不嫁,闹得轰轰烈烈,整个长安的人都知道了,太子不喜欢如此热烈奔放的女子,每次见她都躲得远远的,长安城中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话。 谁知只过了半年,太子便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求了皇帝赐婚。林容曦刚及笄,他便迫不及待地迎娶了,如今两人生了一儿一女,甚是恩爱。 更让人称道的是,这么多年以来,太子没有再纳过妾,夫妻二人琴瑟和鸣,羡煞旁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皇帝甚是不喜太子妃,太子都二十六岁了,膝下却只有一个儿子,赐下的美人全都好好地养在后院,从未宠幸过,所以皇帝执意认为是太子妃狐媚,妒忌心太重,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所以对这个儿媳异常冷淡。 正想着这些,沈韶暗中扯了扯她的衣袖。 徐洛音抬眸,便看见迎面走来了两道甚是相配的身影,他们都穿着藏蓝色衣裳,腰间佩戴的香囊也是一样的,走近细看,连衣裳上的纹饰都是相同的。 徐洛音压下心中的诧异,扶着沈韶站在一旁,躬身行礼。 “免礼免礼,”李长毓立刻伸手扶了他一把,“和光,和孤这么见外做什么。” 和光是沈韶的字,徐洛音很早就知道了,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听人唤他的字,不由得怔愣了好一会儿。 互相介绍之后,沈韶看了徐洛音一眼,她会意,笑容满面地带太子妃来到里间。 表面镇定着让红裳上茶点,但是她心里却有些紧张,她实在不擅长和不熟的人搭话,该和太子妃说些什么呢? 不等她绞尽脑汁地开口,林容曦便指着桌上的茶盏,好奇地问:“沈夫人,这是什么茶?还挺香的。” “是蜜兰香,”徐洛音松了口气,“太子妃可以尝尝。” 林容曦好奇地嗅了嗅,浅啜一口,赞道:“果然很香。我还以为茶都是寡淡无味的,每次看长毓喝我都快嫌弃死了,偏偏他还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她直呼太子名讳,徐洛音微微一笑,太子和太子妃的关系果然很好。 林容曦问:“还有什么茶好喝吗?” 话匣子打开,两人聊得甚是投机,顺理成章地从茶聊到花,又从花聊到衣裳。 徐洛音忍不住问:“为何你与太子殿下的衣裳一样?” 林容曦眨眨眼,得意道:“我喜欢和他穿一样的,是不是很好看?” 她点点头,觉得两个人穿同样的衣裳格外亲昵,有一种除了他们两人,谁都融不进去的感觉。 听到徐洛音这样说,林容曦马上用一种相见恨晚的神情望着她,兴奋道:“你说得对,我和长毓是最般配的,谁也插不进来!” 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若是喜欢的话,我便送你几件,你与沈少卿也可以这样穿哦。” 徐洛音有些心动,但是她和沈韶的关系远远没到这种地步,不过她还是顺着自己的心意点了点头:“多谢太子妃。” “别这么客气了,”她摆摆手,“以后叫我容姐姐吧。” 姑娘家的友谊总是建立得特别快,临别之时,两人已经从疏离客气的称呼变成彼此的闺名了。 两人挽着手出来的时候,两个男人的神情都有些不解,不明白短短半个时辰的工夫,她们俩怎么就这么要好了。 徐洛音和林容曦相视一笑,默契地没有解释。 送走太子夫妇,沈韶马上问道:“阿音,方才你在和太子妃说什么?” “是秘密,”她心情甚好地轻哼了一声,“姑娘家之间的事情不要乱打听。” 沈韶摇头失笑。 “不过,”她犹豫了一会儿,问,“夫君,若是我与太子妃来往过密,会不会对你不利?” 朝堂之事不只是男人之间的事,与女眷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两个家族是否交好,从女眷们的来往中也可以看出一二。 她和太子妃交好,这不就是证明沈韶在支持太子吗? 沈韶不甚在意道:“没关系,你有朋友,我很高兴,不必与朝堂牵扯在一起。” 他与太子交好是有目共睹的,若是忽然生疏,更惹人生疑,还不如保持现状,以不变应万变。 沈韶知道她有午睡的习惯,于是还不到晌午,两人便用了午膳,让她睡一会儿再去静兰院。 徐洛音睡了小半个时辰,被沈韶掐着点叫醒,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正准备前去,忽然想起沈韶还没换膏药,颇有些手忙脚乱。 偏偏贴膏药不能着急,徐洛音小心翼翼地贴上去,长舒一口气。 怕他在卧房待得无聊,她抓紧时间从博古架上抱来一摞厚厚的书放在床榻边让他慢慢看,这才急忙赶往静兰院。 沈韶:“……” 他伤的真的不是腿。 不过被她这样放在心上,沈韶还是忍不住扬起笑容,打量着面前的一摞书。 他喜欢将神异鬼怪和杂谈游记之类的闲书放在卧房,常在闲暇时翻阅,所以这些书大多都泛黄卷边,他翻了几页,看了上句便知道下句,没什么意思。 想起不久前购置的几本新书,他慢慢起身来到博古架旁,从角落处拿起一本崭新的书籍,却见最里层还搁置着一本没有名字的薄薄的书册,毫不起眼。 若不是他一时兴起想看这些书,根本发现不了。 沈韶皱了下眉,他对这本书没有印象,于是慢慢抽出来看了两眼。 越看越眼熟,似乎……与那日五公主让王朗送来的书很像。 他将另一本找出来,望着两本一模一样的书封沉思。 片刻后,他翻开在角落里找出的书,呼吸倏然变得艰难起来,为何这本书里详细地记载了他和阿音的初见? 越往后翻,他的神色越凝重。 不仅有初见,还有他和徐洛音发生过的所有事情,书里甚至还说,徐洛音对他一见倾心,那些少女心事全都跃然纸上。 沈韶捏了捏眉心,生出一种他和徐洛音活在书中的荒唐感觉。 他屏息凝神继续看下去,见成亲之后的事终于变得不一样,终于松了口气,直接翻到最后几页—— 嫁宿敌 第72节 是李清月写给徐洛音的信。 他的呼吸猛地一滞,肋骨处疼得厉害,他捂着胸口平复了一会儿才神色复杂地继续看下去。 他慢慢念出来:“见了沈韶便慌乱不已……穿上红纱衣钻他被窝……红袖添香……” 他放下书,静默良久。 原来,他所期待的回应,早已有了回应。 作者有话说: 告诉大家一个秘密,其实《嫁宿敌》这本小说就是李清月写的(认真脸 六点的时候我总觉得忘了什么,现在忽然想起来,我忘了更新…… 感谢在2022-05-24 17:31:01~2022-05-25 18:1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冲浪小法师 10瓶;52420585 6瓶;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抱我 静兰院。 徐洛音安静地听着文氏说话, 看似专心,实际上却在走神。 临走前,她忽然想起她放在博古架里的李清月写的话本子, 当时放的时候她并没有考虑很多,只想着越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沈韶很少待在卧房, 于是将话本子塞在一堆新书里面,毫不起眼。 可是如今他在养伤,一直待在卧房肯定会觉得无聊,肯定是想看书的, 她直接拿走话本子又太过刻意, 万一他问起来她该怎么说? 于是她先发制人, 抱了一摞书摆在他面前, 他应该不会再去找别的书了吧? 虽是这样想,但是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是以频频走神,无法专注。 文氏自然也看了出来,关切道:“阿音,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徐洛音回神, 连忙摇头:“我只是有个地方一直没弄懂, 想着该怎么做。” 文氏笑着道:“你直接问我便好。” 徐洛音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该问什么, 神色不由得有些尴尬。 “是在想韶儿吧, ”文氏了然道,“他一个人待在房中养伤, 难免无趣, 你们又新婚燕尔, 是我拘着你了。” 她说:“阿音,不如你现在便回去吧。” 徐洛音红着脸否认:“母亲,您继续教我吧,这次我一定认真。” 船到桥头自然直,她打定主意不再去想,终于沉下心学了。 暮色四合之时,徐洛音快步回到韶光院。 站在卧房门前,她平复着呼吸,好一会儿才故作镇定地推开门。 进入里间,她一眼便看见靠在软枕上看书的沈韶,他眉眼平和,长指闲闲地翻过一页,神色惬意。 似是听见动静,他抬起头,将书放下,像平常一样温和道:“阿音,你回来了。” 徐洛音终于松了口气,上前道:“夫君,你看了一下午的书吗?” “当然不是,我还睡了一个时辰,”他失笑,“许久未这么悠闲过了,养伤倒是因祸得福。” 徐洛音便笑笑没再说话,低头收拾着摆在一旁的书,然后抱起一摞走到博古架旁,分门别类地放好。 沈韶拿起手边的书,却没看,而是盯着徐洛音的动作。 她放一本书便要走动一会儿,看似是在将书放在合适的位置,实际上一直往放话本的角落走去。 似是怕被他发现异常,甚至将整个博古架都转了一圈,然后再回到原来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寻找那些新书有没有翻动过的痕迹。 沈韶垂眸,将目光移到书上,面色无波无澜,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看完那个话本之后,他将话本按照原样放好,躺在床榻上之后心绪却久久难平。 阿音竟然从遇见他那天起便开始喜欢他,一直喜欢到今日,五百多个日夜,他连一丝一毫都没有发现,甚至还以为她喜欢根本没见过几次面的王朗。 更可笑的是他居然是通过这种方式才知晓她的少女心事,平日里他的眼睛是瞎了吗? 不过这些多说无益,他冷静下来之后一直在思索以后该如何面对她,第一想法是假装不知道,保持现状。 这是最简单的办法,也是最水到渠成的办法,过段时间倾诉心意,他们便可以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也不必让她知道他已经发现了话本的尴尬。 不过这样势必会让她没有安全感,只要他养伤一日,她便会因话本担惊受怕一日。 可若是直接坦白他看了话本,又怕她面皮薄,一气之下不理他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盘算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隐瞒此事,今日便找个合适的机会与她诉说他的心意。 沈韶深深地叹了口气,感情之事比大理寺那些错综复杂的案件难多了,至少抽丝剥茧后总能找到蛛丝马迹,可他面对徐洛音的时候,只剩束手无策。 余光瞥见她转过身,沈韶终于敛下思绪,将目光移到书卷上,酝酿着该如何开口。 徐洛音先他一步出声:“夫君,你饿不饿,咱们现在便用膳吧。” 许是发现那个话本并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她神色轻松、语气轻快,什么都写在脸上。 沈韶有些匪夷所思地望着那张芙蓉面,为何只有少女心事藏得这么深? “夫君?”徐洛音疑惑地眨眨眼,“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沈韶应了一声,原本他想先将那件事告诉她,转念一想,还是先用膳比较好,怕她饿着。 他将书放在一旁,徐洛音吩咐丫鬟们将膳食端过来,等她们摆好,沈韶便淡淡道:“你们都出去吧。” 徐洛音有些惊诧,往常他们一同用膳,丫鬟们大多都在一旁看着,今日他怎么主动让她们离开? 沈韶温声道:“阿音,以后就我们两个人用膳好不好,可以自在一些。” 徐洛音微微瞪大眼睛,笑着应了声好,用膳的时候也可以与他独处,她求之不得。 他眸光微转,扫了眼她欢喜的神色,眉宇松缓,心里却开始埋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看出来,明明她表现的这么明显,可笑他居然将她的脸红当成姑娘家正常的反应。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轻轻叹息一声,觉得自己错过太多。 见他不动筷子,神色也略带忧虑,徐洛音马上关切地问:“夫君,是不是在卧房待得太久了有些闷?要不要开窗?” 还有这些关切的话,他一直以为是她性格使然,从未往感情方面想过。 沈韶回神,轻轻摇头,道:“我没事,阿音,你多吃些。” 他帮她夹菜,神色柔和地盯着她乖乖吃完。 他的投喂实在有些多,徐洛音时而抬眸扫他一眼,心里既紧张又欢喜,他今日似乎对她更好了。 两人各怀心事地用过晚膳。 梳洗之后,徐洛音帮他换膏药。 已经换了几次,她对此已经极为熟练,面不改色地脱下他的衣裳,小心地将膏药揭下来,然后观察有无红肿溃烂的情况,最后将新的膏药贴上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可不管换了多少次,沈韶依然如第一次一样屏息凝神,极力忽略近在咫尺的幽香,如白瓷一般的肌肤也近在咫尺,他怕自己情不自禁去吻她。 终于,她稍稍远离了一些,纤纤玉指抚上他的衣襟,慢慢往前拉,是甜蜜的折磨,让他心中激荡。 沈韶哑声问:“阿音,你不害羞吗?” 她表现的实在太淡定了些,眼里似乎只有他的伤处,沈韶很疑惑,是因为他的身材不够好还是因为伤口太吓人,以至于她如此心平气和。 徐洛音更疑惑:“你是病人,我为什么要害羞?” 沈韶:“……” 好吧,这个理由勉强说得过去。 徐洛音却因为他的话下意识扫了眼他的上半身。 窄瘦的劲腰隐在衣裳中,隐约可以窥见形状完美的肌肉,往上是清晰可见的腹肌,随着他的呼吸起伏,在烛光的映衬下,明暗交界分外明显。 他是文人,自有风骨,她便一直以为他的身形是瘦弱的,完全没想到衣裳之下是这样一副完美的身躯。 徐洛音完全忘了帮他穿衣裳,呆呆地望着,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脸已经红透了。 沈韶眼里闪过几丝笑意,又有些得意,欣赏了一会儿她的神情后,终于正了神色,故作疑惑地问:“阿音,你怎么了?” 徐洛音的视线再次上移,对上他温和、不掺杂一丝杂念的目光,让她对自己见不得人的心思自惭形秽。 她没有回答,飞快地帮他拢好衣裳,嗫嚅道:“有些闷,我去开窗。” 开了窗,她却没有马上回来,而是站在窗边,让寒凉的风吹散她脸上热气。 沈韶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片刻后好整以暇地拿起床榻上的书,心想,偶尔逗逗她也挺有趣。 不过,他还是更想与她真正在一起。 长指刚翻过一页,徐洛音便关上窗牖,慢吞吞地回来了。 她佯装淡然地开口:“夫君,咱们睡觉吧。” 沈韶抬头看她,轻声道:“阿音,我想与你说一件事。” 徐洛音心中咯噔了一下,好半晌才艰难开口:“什么?” 她微微垂眸,双手不安地绞着衣裙,有些担心是不好的事情。 “阿音,你看着我的眼睛。” 他的言语中带着几分蛊惑,徐洛音缓缓抬头,对上他漾着璀璨晚星的清澈目光。 沈韶言语缱绻:“阿音,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我很确定自己的心意,我想与你共度余生。” 一开口便是一道惊雷,徐洛音半晌才回神,正欲开口,他的食指轻轻抵上她的唇瓣,他低声道:“先别急着回答我,好不好?” 他继续道:“可我又开始患得患失,总是担心你心有所属,担心说的太早会让你为难。我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可感情一事,不是由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与其胡思乱想,我想,不如直接与你表明心意。” 唇上依然抵着他的食指,她不能开口说话,只能将满腹情绪宣泄到手上,将手里的裙子揉的皱巴巴的。 将想说的话说完,沈韶缓缓吐出一口气,终于不舍地松开了抚着柔软唇瓣的手,温声问:“方才你想说什么?” “你、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最后四个字,她说的快速又含糊。 嫁宿敌 第73节 沈韶低低地笑了下,气息吹拂在她的脸上,温温热热的,徐洛音再次红了脸。 “大概是在画舫上,”他慢慢道,“我听着四公主对你的刁难,可你却一言不发,我的脑海中便出现了你的模样,红着眼睛,眸中含了泪,咬着唇瓣……我心里很疼。那是我此生第一次如此冲动,不计后果,只想保护你。” 徐洛音有些怔忪地垂眸,原来是那天。 沈韶摸了摸她柔顺的青丝,轻叹道:“其实宫宴那日我便想告诉你的,只是实在不是一个好时机,我便忍住了。” 顿了下,他问:“阿音,你怎么想?” 她的唇瓣翕动几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沈韶闭上眼睛,将选择权交给她,缓缓道:“阿音,你若是愿意,便来抱我,好不好?” 虽然知晓她倾慕他已久,但是沈韶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比起她辗转反侧的五百多个日夜,他的喜欢实在太过短暂。 还有横亘在两个家族之间的仇恨…… 心中忐忑着也期待着,他紧紧地攥着拳头,觉得周身的一切都凝固了。 直到若隐若现的馨香闯入他的鼻息,紧接着她头顶的青丝拂过他的下颌,微痒、悸动,整颗心都被她填满。 沈韶低叹一声,用力拥紧她。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顺便收藏一下《枕畔美人》吧~ 感谢在2022-05-25 18:14:44~2022-05-26 15:45: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初 2瓶;岸上一条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轻吻 月色如水, 幽幽银光从窗牖处倾泻,寂静、神秘。 徐洛音从沈韶怀中慢慢探出头,望向月亮。 沈韶却不满她的拥抱太过短暂, 再次抱住她,他温声道:“阿音,再让我抱一会儿。” 鼻息间尽是他身上好闻的清冽气息与膏药的苦涩难闻气味, 交杂在一起,变成一种难以名状的古怪气味。 她不得不出声:“味道太难闻了。” 沈韶微僵,连忙放开她,起身道:“我去沐浴。” “不是因为这个, ”徐洛音哭笑不得, “是膏药的味道, 和你没关系。” 他这才松了口气, 重新坐了回去,静静地望着她。 徐洛音不经意间抬眸, 望进他疏朗的眉眼,茶色瞳仁上蒙着一层清润水光,他静静地望着她,用这样直白的、饱含爱意的目光, 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垂眸。 直到现在她还觉得方才发生的一切像个梦, 沈韶竟然真的喜欢她,这是不是说明以后他们就可以真正在一起了? 她又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笑, 她和沈韶互相喜欢, 真好。 “对了阿音,我还没有问你, ”沈韶斟酌着开口, “你也喜欢我吗?” 虽然他已经知晓了所有的事, 但是该问的还是要问的,不仅是为了打破安静的氛围,他还想看她害羞的模样。 他的目光一直在她脸上流连,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一般,深情缱绻。 “喜欢的,”徐洛音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又鼓起勇气道,“我喜欢夫君。” 在她还恭敬地唤着“沈大人”的时候,便已对他情根深种,所以向来腼腆温柔的大家闺秀,如此勇敢地将自己的心意告诉心上人。 沈韶接着问:“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 徐洛音飞快地看他一眼,垂眸道:“和你差不多,也是在画舫上。” 她不敢告诉他是更久之前,因为那时候他们是敌对关系,她的喜欢实在是说不出口。 沈韶的眸中闪过几丝笑意,撒谎。 “早知如此,我便早些与你坦白了,”他有些惋惜道,“阿音,我们是不是错过了很多?” 徐洛音笑盈盈道:“现在也很好。” 只要他也喜欢她,那么什么时候都很好。 沈韶艰难地探身揉了揉她的头发,胸腔中翻涌着情意,但现在已经有些晚了,于是他温声道:“睡吧,今日你睡在里侧。” “为什么?”徐洛音微微蹙眉。 他是病人,病人就是应该睡在里面,沈韶为什么这么坚持? 他慢悠悠道:“因为我想抱着你。” 成婚两个月,他们一直宿在同一张床榻上,可是中间的距离像是隔着一条银河。除了梦魇的时候可以将温香软玉拥入怀中,其他时候他都要顾忌着礼仪,克制着自己的心意。 现在他不想克制了。 徐洛音的脸上倏然染上几分羞红,在一起之后沈韶连话都说的如此直白了! “可是你还受着伤呢,”她瞥了眼他的胸膛,佯装镇定道,“再过几日吧。” 万一因为抱了她之后肋骨又断了,岂不是得不偿失。 沈韶低眉思索了一会儿,为难道:“好吧。” 话音落下,他又一本正经道:“不过郎中说我需要侧躺着睡,如果睡在里侧,只能面对墙壁了。阿音,我想看着你。” 徐洛音原本还在思索郎中是否说过这句话,但是听了他后面那句话,她只有点头的份。 两人便按照以前的位置躺下了,只不过这次的距离甚是近,近到徐洛音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均匀地喷薄在她的发间,近在咫尺。 她有些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 没想到这个举动正合他意,沈韶将右臂放在她的软枕下,温声道:“阿音,枕着我。” 徐洛音有些诧异地望着他:“不是说好了不抱吗?” 他解释:“这不是拥抱,这是……总之你试试就知道了。” 徐洛音半信半疑地靠过去,刚躺上去,他的手便从她发间穿过,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青丝,像是安抚。 是她梦寐以求的安全感。 徐洛音便在他的轻缓的动作中逐渐坠入黑甜梦乡。 沈韶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凑近一些,亲了亲她的额头。 翌日清晨,徐洛音悠悠转醒。 意识还未清醒,身体便率先感觉到脖子下面有个硬硬的东西,她慌忙坐起身,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终于松了口气,是沈韶的手臂。 不过他这一晚一直一动不动地保持着这个姿势吗? 徐洛音顿时有些心疼,他还受着伤呢! 想了想,她将他微僵的手臂挪开,放在他的身侧,又慢慢躺了回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睡颜安静,长长的睫毛覆在那双清澈的眉眼上,鼻梁高挺,薄唇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似乎在梦中也是欢喜的模样。 印象中,这是她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他,往常她总是轻轻瞥一眼或者离得远了才敢注视得久一些,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 她望着他,不必担心被他窥见她藏在心底的浓烈爱意。 徐洛音慢慢抬起手,想落在他的薄唇上,靠近的瞬间,热度升高,她猛地清醒过来,改为停在他的鼻梁上,轻轻点了点。 余光瞥见他的眼睫在轻轻颤动,徐洛音连忙收回手,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不多时,耳边递来一声轻笑:“阿音,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胆。” 徐洛音悚然一惊,他知道她在装睡,也知道她碰了他的脸! 她难为情地埋进软枕中,发丝垂落下来,盖住了她微红的脸。 紧接着鬓发都被别在耳后,她察觉到她脸上的软肉被人轻轻捏了下,颇为宠溺。 “阿音,今日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日,”他话中带笑,温柔道,“别与我闹脾气,好不好?” 她才没有闹脾气呢,徐洛音抿了下唇,终于探出了头,小声道:“那你不许再提这件事了。” 沈韶笑着应好,他看了眼天色,知道她喜欢睡觉,于是问道:“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徐洛音摇摇头,她还有事要做呢。 那日她在云记学了道点心,可惜被人追杀的时候她为了逃命便扔了,没让沈韶尝一尝,今日她一定要做出来。 用过早膳,徐洛音随意找了个借口,瞒着沈韶去了厨房,忙活了许久,终于将桂花红豆糕放进了蒸笼。 刚与绿袖回到韶光院,两人便遇到匆匆从外面回来的如松,三人打了个照面,如松行礼道:“少夫人,大公子可在房中?” 徐洛音点点头,好奇道:“这几日你都不在府上吗?” 如松恭敬回话:“大公子让小的查些东西,小的便一直在外奔走。” 那便是极为重要的事情了,徐洛音微微颔首,让他进去回话,她在庭院中四处走了走。 等他离开,绿袖这才好奇地问:“姑娘,您怎么不问问是什么事?万一有关咱们靖南侯府呢?” “许是朝堂之事,”徐洛音没在意,“若是靖南侯府的事,夫君会告诉我的。” 绿袖闻言不由得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疑惑道:“姑娘什么时候和大公子这么熟了?” 徐洛音轻咳一声,不自然道:“最近。” 仔细想想,她与沈韶在一起的事也是时候该告诉绿袖和红裳了,她酝酿了一会儿,悄悄对绿袖说了。 绿袖吃惊地睁大眼睛,怕自己喊出来,连忙捂住嘴,半晌才喃喃道:“姑娘……侯爷和夫人若是知道了……” “他们不会怪我的,”徐洛音咬了下唇,“我过得好,爹爹娘亲才会放心。” 她依然想念爹爹与娘亲,但是她不会再有挣扎与顾虑。 绿袖松了口气,笑眯眯道:“我也觉得姑娘和大公子很是相配,我还偷偷和红裳说过好几次呢,现在您真的与大公子在一起了,我也为姑娘高兴。” 徐洛音笑而不语,认真地打量着庭院。 她喜欢下过雪后的韶光院,所以沈韶特意吩咐下人只清扫出几条小路便好,两天过去,这些雪也没有融化,远远望去像是铺了一层厚厚的雪色绸缎。 嫁宿敌 第74节 前两日沈韶说要在韶光院种花,她一直很期待,今日得了空闲,便准备规划一下各处要种的花,到时候便不会手忙脚乱了。 转了一圈,她的心里也有了想法,怕自己忘记,便让绿袖拿来纸笔记下。 刚记了几处,如松从卧房出来,拱手道:“少夫人,大公子有事相商。” 徐洛音点点头,让绿袖继续写,她神色轻快地进了卧房。 只是沈韶的神色却有些凝重,半倚在床柱上垂眸沉思着什么,连她进来也没察觉。 怕打扰他的思绪,徐洛音刻意放轻了脚步,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 沈韶眉眼微抬,看见她之后露出一个笑,道:“阿音,过来。” 徐洛音坐到他身边,蹙眉问:“出什么事了吗?” 沈韶握住她的手把玩,沉声道:“还记得惠妃吴家运送的那几个大箱子吗?今日终于有结果了。” 顿了下,他继续道:“运送的确实是银子,只是我们拿不到吴家的账簿,就算知道那是银子,也不能因此断定那是贪墨得来的银子。” 不能找到有利的证据证明吴家贪墨,便不能证明徐家清白。 “那些银子都送去了哪里?”徐洛音轻声问。 “……青州。” 听到这两个字,徐洛音呼吸微滞,那是大哥一直驻守的地方,如今负责驻守的是吴家的人,从结果来看,吴家确实获利最大。 可是这些猜测也只是猜测罢了,空口无凭,不能说明什么。 室内安静了一会儿,沈韶接着说道:“而且,这是皇上亲自下的旨,让吴家人将银子送往青州。” 只是皇帝没有大张旗鼓地告诉旁人,这才生出许多猜测。 整件事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 卧房中安静了一会儿,门外有人敲门,恭敬道:“大公子、少夫人,该用午膳了。” 徐洛音站起身,敛去那些纷繁的思绪,笑道:“夫君,咱们去用膳吧。” 沈韶叹了一声:“阿音……” 连续两个月一无所获,全是无用功,他有些挫败,更多的是心疼,心疼她经历诸多大起大落,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好消息,以为靖南侯府之事会有进展,转眼又变成一场空。 “我没事,”徐洛音反而安慰他道,“我明白没那么容易查到,所以我抱着要用五年、十年的时间来查证此事的,所以并没有很失望。夫君,你已经很厉害了。” 短短两个月而已,能查到这些实属不易,她已经极为感激他了。 沈韶将她揽在怀中,承诺道:“我答应你,不必五年,更用不了十年,我一定会在两年之内给你一个答案,让你们一家团圆。” “此事不能强求,”徐洛音蹙眉道,“我们顺其自然便好。” 有时候越着急越不能成事,他们要做的便是放宽心态,静候佳音,有消息便尽力去查证,没有消息便让爹爹娘亲在壑州过得好一些。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沈韶摸摸她的发丝,温声道:“好。” 两人在圆桌前就坐,望着满桌的膳食,气氛终于轻快了一些。 沈韶眼尖地瞥见一盘点心,看向徐洛音。 “夫君想吃桂花红豆糕?”她故作镇定道,“我帮你拿。” “我记得你做过这道点心,”他将点心放在面前仔细看了看,笑道,“似乎卖相更好了,桂花香气较之以往也更为浓郁。” 他抬眸望向她,温声道:“阿音,你进步了。” “你怎么猜出来的,”徐洛音抿了抿唇,“我还以为你根本看不见呢。” 因着沈韶在养病的缘故,文氏每日都吩咐厨房多做些补汤药膳送到韶光院,所以圆桌上摆的满满当当的,那盘桂花红豆糕一点都不显眼。 “大概是因为心有灵犀。”他的眼底流淌着笑意,拿起一个放在口中。 徐洛音忐忑地望着他,不等他咽下去便迫不及待地问:“好吃吗?” “好吃好吃,”沈韶摇头失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那你有没有尝出一些别的味道?”她轻巧地眨眨眼。 沈韶扬了下眉,又吃了一个,细细咀嚼后终于开口:“甜的。” “……”徐洛音有些挫败,她的点心根本做不出云婆婆的味道,等云婆婆离开长安后怎么办呢? 鼻息间忽然溢满了桂花的浓郁甜香,徐洛音抬眸,唇瓣便碰到一块沈韶递来的桂花红豆糕。 她下意识含进口中,却不小心将他的手指卷入其中,舌尖探了下他的指腹,她意识到是什么,连忙后退。 沈韶顿了下,故作淡然地收回手,目光却在她的唇齿间流连。 她的唇瓣上沾上了一片小小的桂花花瓣,随着她咀嚼的动作轻轻动着,牵引着他的心跳。 他正要出声提醒,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舌尖轻扫,唇瓣轻抿,花瓣不见踪影,唇色却愈发嫣红,隐隐还有水光浮动。 沈韶倏然渴的厉害。 他眉眼微低,淡然道:“阿音,我知道是什么味道了。” 因为方才的小插曲而神色不自然的徐洛音松了口气,连忙问道:“什么味道?” “你靠近些,我告诉你。” 徐洛音眸中发亮,以为他猜出来了,闻言便好奇地凑近,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声音有些哑,显得极为低沉,是危险的气息。 沈韶看了眼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动声色道:“再近一些。” 徐洛音只好再往前一些,下一瞬,下颌被他攫住,唇瓣上印下浅浅一吻。 他缱绻着低叹道:“是阿音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我们沈大人的行动力(づwど) 推一推基友的新文,是本偏剧情的古言小甜饼,感兴趣可以去看一看~ 之耶《权臣的娇气包妹妹》 俞苗打小便知自己是被兄长俞沐捡回来的童养媳。 长兄小小年纪便气度不凡,最是宠她怜她,堪为良配,俞苗满心欢喜。 不想,兄长竟在舞象之年不知所踪。 七年后,小渔村忽然闯入一批官兵,打着祁将军的旗号前来接亲,全村人都被这威风凛凛的架势吓得哆嗦。 传闻祁将军嗜杀成性、人面兽心,且天生反骨相,他日定当举兵造反。 俞苗美目含泪,吓得蜷缩在墙角,她不认识什么祁将军呀! 怎知,祁将军取下面罩,现出堪比谪仙英姿,对她道:“过来。” 俞苗瑟瑟发抖:我不要我不敢我害怕! 下一刻,娇美人被拦腰抱起,低沉醇厚的嗓音随之响起:“怕什么?” 又听他唤了一句:“娘子。” 俞苗:?! ***** 前生,俞沐忠诚错付,拥戴昏君,落得株连九族的下场。 重活一世,他隐姓埋名,立誓斩杀昏君,另立新主,还世间太平。 谁想,当他功成名就,打算将她纳入羽翼亲自娇养,他的娇气包却对他避如蛇蝎。 无妨,他有的是教养之法。 感谢在2022-05-26 15:45:12~2022-05-27 17:1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rankkkkk、冰初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唇齿 他的吻格外轻浅, 一触即离,却让徐洛音怔愣了好一会儿。 好半晌,她终于抬起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沈韶的额头抵着她的, 见她像傻掉了似的,不由得轻笑出声,再次吻了吻她的唇角。 “阿音是甜的, ”他声线温沉,“比任何点心都要甜。” 徐洛音的脸上顿时多了两片绯红云霞,她伸出手捂住他的薄唇,嗔道:“你不许再说了!” 顿了顿, 她气势不足地讷讷地补充一句:“也不许再亲了……” 他攥住她的柔荑, 低笑道:“好, 不亲了, 咱们用膳。” 方才一时情不自禁,若是再继续, 他的伤口说不定便要裂开了。为了以后,他得尽快养好伤,不然得不偿失。 所以等徐洛音去静兰院之后,沈韶便让如松去寻太医开个活血化瘀、止痛消肿的药方, 他要尽快好起来。 昨日刚说过要专心的徐洛音, 今日依然频频走神。 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个轻吻,当时觉得不好意思, 可是现在仔细回想, 只剩甜蜜。 她情不自禁地抿了下唇,馥郁的桂花香气似乎还氤氲在唇齿间。 “阿音?阿音?” 文氏的话响在耳畔, 徐洛音懊恼地回神, 歉疚地唤了声“母亲”。 “你这孩子, 怎么又走神了,”文氏轻啜了口茶,拿起一块点心,“看在桂花红豆糕的份上,我便不说你了。” 徐洛音将点心分成了三份,一份送到了静兰院,一份送到了张氏和沈凝所在的院子,请她们品尝。 文氏虽不爱吃甜,但是对她做的点心赞不绝口,一会儿的工夫便吃了三四块。 “多谢母亲,”徐洛音笑盈盈道,“不过您还是要少吃一些,不然容易积食。” 嫁宿敌 第75节 文氏意犹未尽地放下了,笑道:“好。” 顿了顿,她提议道:“阿音,既然学不下去,今日便不学了,咱们说说体己话吧。” 徐洛音点点头,今日她确实没什么学习的心思,陪文氏说说话也很好。 很快,两人去了暖阁,丫鬟上了两盏茶,又端来几盘点心,两人边吃边说。 文氏柔柔道:“我这几日瞧着,你与韶儿的感情是愈发好了,准备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徐洛音正吃着点心,闻言差点被噎到,她咳了几下,红着脸开口:“母亲,我觉得顺其自然便好,子嗣一事是强求不来的。” 而且她和沈韶还没圆房呢,不圆房哪来的孩子? 不过这话自然是不能与文氏说的,她又吃了口点心,掩饰自己的想法。 “唉,韶儿的年纪也不小了,”文氏有些担忧,“阿音,你得尽快怀个孩子啊。” 徐洛音轻轻颔首,忽然想起大哥,大哥只比沈韶大一岁,还经常打仗,与大嫂聚少离多,但是他的孩子都三岁了,沈韶才成亲。 这样一看,确实是有些急。 不过他还受着伤呢,徐洛音抿了抿唇,想圆房也圆不了。 文氏显然也想到了这里,笑道:“瞧我,差点忘了,韶儿还在养病呢,怎么这个时候提了这事,人老了,总容易糊涂。” “母亲是关心则乱了。”徐洛音没在意,又笑道,“况且您还年轻着呢。” 文氏如今只有三十六岁罢了,确实年轻,而且她平日里礼佛,心态平和,瞧着极为慈眉善目,比实际年龄看起来年轻,但是气度华贵,虽比沈丞相小了十余岁,但当得起丞相夫人。 文氏掩唇一笑,又蹙眉关心道:“韶儿的伤好养,但是行凶之人可真是难找,阿音,韶儿可查到了什么线索?” 徐洛音眸光微黯,轻轻摇头。 背后主谋隐藏得实在太深了,一点线索都没留下,只凭几个江湖上拿钱便能害命的杀手,沈韶能查到什么? 文氏吐出一口气,浅啜了口茶,这才略显忧愁地开口:“马上便要到春节了,希望年前能有个结果,不然这个年都过得担惊受怕的。” “母亲说的是。” “对了,说到这个,谦儿也快回来过年了,”文氏笑道,“你与韶儿成亲的时候他只匆匆回来了一趟,也没能让你们见一面,这次可以好好认识一番了。” 沈谦是沈韶的二弟,如今刚满十九岁,在外历练,不知何时才能回到长安任职。 徐洛音一想到让一个比她大一些的男人喊她嫂嫂、她喊他小叔,她便觉得有些尴尬,掩饰般地吃了块点心,这才开口:“母亲,不知小叔可以在府上待几日?” “约莫十日吧,”文氏仔细想了想,“往常都是十日。” 还好,不算太久,徐洛音松了口气,闲聊道:“听夫君说,小叔也未娶妻呢。” “他们兄弟俩,一个比一个倔,韶儿不娶妻,谦儿非要效仿他大哥,也嚷嚷着不娶妻,”文氏摇头失笑,“若是麟儿也如此,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麟儿虽然调皮,但是向来听您的话,”徐洛音笑盈盈道,“不过他还小,娶妻一事至少还得等十年呢。” 文氏愣了愣,笑道:“也是,我担心的太早了。” 徐洛音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母亲,若晴最近怎么样了?” 与晋王定亲之后,文若晴在府上闹了一场之后便销声匿迹了,也不知情况如何。 文氏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了,叹息道:“最近她在学管家之事,宫里也派了嬷嬷教导宫规礼仪,大概是接受了这个结果,学得还算认真。” 徐洛音默默不语,虽然不喜欢文若晴,但是她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嫁给晋王能有什么好下场? 文氏神色复杂道:“唉,不说她了,此事已成定局,只等一个月之后出嫁了。不过若涓的婚事更近,日子已经定好了,就在半个月后。” “这么快?”徐洛音有些惊讶,这才没过几日啊。 不过想想也是,一个庶女而已,准备成亲事宜也用不了多久,陈公子的母亲又病成那样,就当是冲喜了。 还有……文若涓没能做沈韶的妾室,想必在文家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傍晚,徐洛音回到韶光院,心里一直记着这件事,准备问沈韶要不要前去参加文若涓的婚宴。 没想到刚进院子便闻到一股若隐若现的药味,她有些怔愣,沈韶的伤不是不必喝药吗? 恰好绿袖过来了,她递来一张写满花草的宣纸,神色轻快道:“姑娘,写完了,您看看有没有遗漏。” 徐洛音看了两眼,颔首道:“没什么要改的。怎么忽然开始煎药了?” 绿袖摇摇头,道:“大公子吩咐我们做的,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徐洛音便没再问,快步往卧房走去,越往里走药味越重,是有些刺鼻的腥味,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捂着鼻子进去了。 刚巧沈韶正准备喝药,他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汁,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然后吃了两块桂花红豆糕压住那股奇怪的味道。 徐洛音端来一盏茶递给他,担忧地问:“夫君,是伤口裂开了吗?你怎么忽然开始喝药了?” “我想早日养好伤,”他看了眼药碗,“这是活血化瘀、消肿止痛的方子,有利于伤口愈合。” 原来是这样,徐洛音松了口气,将那张纸搁在一旁,开窗通风。 沈韶看了眼被风吹到地上的纸,写满了字,便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见他问起这个,徐洛音将纸捡起来之后快步走到他身边坐下,雀跃道:“是我准备在韶光院种的花!你看,在这里种山茶花,这里种甘菊,还有这里……” 她一处一处地指给他看,沈韶认真倾听,片刻后却再也无法专心,视线从纸上移到她闪着兴奋神采的芙蓉面上,慢慢倾身,轻轻亲了一下。 她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半晌才讷讷道:“怎么忽然亲我?” “两个时辰没有见你,有些想你,”他言语亲昵,“阿音,你想我吗?” 他的话有些直白,徐洛音将手中的纸盖在脸上,挡住红透的面颊,只剩一双杏眸含羞带怯地望着他,让他的心软成一团。 沈韶将两人之间的阻碍拿到一旁。 不必去纠结谁先靠近,这是情不自禁的举动,他们亲吻彼此的唇。 徐洛音慌乱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放,很快便被他轻轻握住,牵引着她搭在他的肩上。 不必他再帮忙,她的手便主动圈住他的脖颈,给予羞涩又大胆的回应,温热的气息缠绕在一起,又不断升温。 沈韶怔了一会儿,忽然咬了下她的唇,力道极轻,但徐洛音还是忍不住“唔”了一声,娇娇的模样。 他低低地笑了下,吻又变得温柔起来,可他渐渐地又不满足于此,他哑声道:“阿音。” 徐洛音目光迷离,微微启唇,正要回答,他倏然含住。微涩的药味与清冽的茶香瞬间充斥了鼻腔,徐洛音有些迷茫地怔住。 这是在做什么? 不过她很快便思考不了了,他的吻让她渐渐迷失,沈韶离开的时候,她甚至主动追寻他的唇,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徐洛音连忙退开,埋在他肩上羞红了脸不敢看他。 她以为他的吻会像前两次一样浅尝辄止,没想到竟会这样疯狂,啃噬她的唇瓣、汲取她的甘甜,让她沉溺其中。 他的吻热情如火,人却温和似水,这是她认识的沈韶吗? 一想到方才与平日里反差极大的沈韶,徐洛音的心便忍不住颤栗起来。 温热的呼吸急促地吹拂在他的颈窝处,沈韶眉眼微沉,轻轻勾起她的下颌,认真专注地欣赏她此刻的模样。 面前的姑娘面色绯红,目光迷离,唇瓣被吸.吮地娇艳欲滴,他眸色渐深,问:“阿音,你喜欢吗?” “喜欢……喜欢夫君。”她不敢看他,连忙抱住他,枕在他肩上,嗫嚅着开口。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这下徐洛音的耳朵也红了,将他抱得紧紧的,却一个字也不说。 “方才我离开的时候,怎么忽然迎上来?”他亲了亲她的耳尖,“是不是舍不得我,嗯?” “你、你不许再说了!”徐洛音有些无地自容,“我只是……只是……” 大脑还在持续空白,她找不出一个借口,只能任他好整以暇地开口:“只是想让我再亲亲你,是不是?” 面对这样的沈韶,徐洛音毫无招架之力,她呜咽一声,却像是撒娇,挠在人心上。 沈韶有些情动,可看了眼伤处,他只能无可奈何地低叹:“阿音,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圆房?” 作者有话说: 狠狠地喜欢一些反差,哦吼~ 感谢在2022-05-27 17:15:41~2022-05-28 15:1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日气泡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骗人 徐洛音刻意装作没有听见他说话, 从他肩上移开,故作镇定地整理了下微乱的发丝。 沈韶望着她明显不自然的举动,也不揭穿, 只是唇边的笑容出卖了他。 这比直接说出来还要让她如坐针毡,徐洛音背过身,深深地吸了口气, 勉强平复了激烈的心跳。 以防他再说出什么话,徐洛音马上开口:“夫君,再过半个月若涓便要出嫁了,你要去吗?” 他随意道:“你去我就去。” 她自然是要去的, 可是他的伤……徐洛音抿了抿唇, 正要劝阻, 沈韶忽然出声:“阿音, 我说过了,只要你出门, 我便会陪着你。” “可是那时候你的伤还没养好呢,”她蹙眉道,“那我不去了。” 还是养伤比较重要,到时候她多送文若涓一些成婚贺礼便好。 打定主意, 沈韶却道:“阿音, 那时候我的伤已经好了。” “怎么可能,”她显然不信, “伤筋动骨一百天, 至少得养一百天才能好。” “你信我,”他从背后圈住她, 撩起她的长发, 吻了吻她的耳尖, “阿音,到时候我们圆房,好不好?” 温沉声线自耳廓处流淌,徐洛音忍不住颤了一下。 她原本就喜欢他的声音,现在他伏在她耳边说话,又是情人之间的絮语呢喃,她的整副心神都被他占据,毫无招架之力,只能晕晕乎乎地点头。 耳畔便又传来一声轻笑:“阿音真好。” 太犯规了! 徐洛音下意识捂住被他的气息吹的烧红的耳朵,嗫嚅道:“夫君,咱们去用膳吧。” “饿了?”他的语气中多了几丝遗憾,“好吧。” 嫁宿敌 第76节 他执起她的手在圆桌前就坐,对面就是博古架,他状似无意地扫了几眼,道:“阿音,你还记不记得五公主给你送来的东西?” 当时他没有打开,现在他还挺好奇那是什么书,怎么和他看得那个话本子长得一模一样。 徐洛音拿着筷子的手倏然一顿,目光飘向角落处,难道他看到那个话本了? “忘了吗?”沈韶扬了下眉,提醒道,“就是王朗亲自送来的那本书,还有一些银票,我放在博古架上了。” 原来是另一个话本子,徐洛音松了口气,片刻后又猛地提起了心,她怎么把刊印话本子的事给忘的一干二净! 沈韶见她面色有异,沉声问:“阿音,怎么了?” 徐洛音犹豫了一下,刊印书籍这件事她不好出面,肯定要交给沈韶把关的,于是她轻声道:“我告诉你之后,你不许说出去哦。” 他轻轻颔首。 “那是清月写的话本子,她想刊印出来四处传阅,如果今日不是你提起,我都快忘了,”徐洛音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夫君,你有没有相熟的书肆掌柜?” 这都过去好几日了,她得加快进度了,不然李清月来信询问,她根本回答不了。 “五公主还有这个爱好?”沈韶有些意外,不过也没多问,沉吟片刻后道,“是有几个,你准备刊印多少?纸张有无要求?内容如何编排?封面有何偏好?”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徐洛音有些懵,居然还有这么多讲究吗? 好半晌她才回答:“清月说她不差钱,那就都用最好的吧,总之你看着办吧。” 沈韶无奈一笑:“你倒是很省事。” “不是有夫君帮我吗?”徐洛音眨了下眼睛,轻快道,“我相信夫君的眼光。” 沈韶心中微动,看向一脸轻松的徐洛音。 他想起刚嫁到沈府时的她,事事讨好、客气惶恐、谨小慎微,甚至月信之时连吩咐厨房煮一碗红糖姜茶都不敢,今日终于可以毫无负担地吩咐他做事了。 他捏了捏她柔软的脸,笑道:“阿音,这样很好。” 这样的改变,真的很好。 徐洛音有些懵:“什么?” “没什么,快吃吧。” 过了几日,徐洛音从静兰院回来,沈韶便将几本书摆到她面前。 徐洛音好奇地看了一眼,见书上写着《将军与公主》,不由得欢喜道:“这么快便制出来了?” “只是几个样本,”沈韶笑道,“你选一选,喜欢哪个便用哪个。” 徐洛音看了许久,没拿定主意,索性道:“让清月选吧,我去给她写封信。” 她正要离开,沈韶扯住她的衣袖,轻轻一拉,她便跌坐在他腿上。 “你还受着伤呢!”徐洛音有些慌乱,想挣扎,又怕弄疼他,只能起身,“夫君,你放开我。” 虽然只有一只手臂能用力,但是他还是将她拥得紧紧的。 徐洛音根本站不起来,只好妥协了,红着脸不去看他,心想受伤的人到底是谁啊,为什么他的力气还是这么大。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他健硕有力的上半身,徐洛音的脸不争气地发烫。 “这件事我办的好不好?”沈韶埋在她的颈窝深深地嗅了嗅,缱绻道,“阿音,有没有奖励?” 被他的气息吹拂过的地方像着了火,徐洛音扬起脸驱散热意。 互明心意之后,他们时有亲密,但也只限于亲吻,从未有过这样的接触,她有些慌乱,想推开他,又怕碰到伤处。 “阿音,回答我,有没有?” 徐洛音坐立难安,只好道:“有,你放开我我就告诉你。” “还会与我讨价还价了,”沈韶轻笑一声,慢悠悠道,“你亲我一下我就放开你。” 徐洛音极为信任他,闻言眼睛便亮了亮,道:“真的?” 沈韶轻轻颔首。 下一瞬她的唇瓣便贴了上来,温软如水,沈韶将放在她肩上的手移开,迅速捏住她的下颌,深深地吻了下去。 徐洛音微微瞪大眼睛,根本来不及反应,唇舌便被他席卷,迫使她沉沦。 四周响着轻微的水声,像绵延的春雨,她“唔”了一声,稍稍回神,不是只亲一下吗? 似是看出她在走神,他咬着她的唇瓣含糊地说了句“专心”。 徐洛音被咬的一痛,可惜发不出声音,只能揪紧他的衣裳,他便开始安抚她的情绪,极尽温柔地亲吻舔.舐。 她被吻得晕头转向,很快又沉浸其中。 一吻结束,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沉重,可他却像是亲不够一样,隔一会儿便亲她一下,只是轻吻,可他的目光太过深沉,让徐洛音生出一种他随时都会将她扑倒的错觉。 她捂住嘴,不给亲了,闷声道:“不是只亲一下吗?” 到现在还相信他呢。 沈韶低叹一声,肯定是他的形象在她心中太过宏伟高大了,以至于这样的转变她一时不能适应。 “阿音,不要相信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他低头看了一眼,“腿上也不行。” 所以他在骗她? 徐洛音有些愕然,沈韶居然会骗她? “真傻,”沈韶爱不释手地捏了捏她的脸,“真后悔没能早些与你坦白心意。” 早知道谈情说爱这么有意思,他何苦一直犹豫不决,不然也不会拖到现在不能圆房。 现在……他看了眼自己的伤处,深深地叹了口气,纵然有心也无力。 沈韶又想起从前读书的时候,他最难以理解的一句诗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周公之礼如何能与生死相提并论? 可是现在他竟有些明白了,万般滋味,都比不上一个“情”字。 见他正沉思着什么,徐洛音一言不发地从他腿上站起身,躲得远远的,给李清月写信去了。 卧房中新添了张书案,原本是要放在书房的,但沈韶受了伤,现在很少去书房,便执意将书案放在这里,书房那边再搬一张。 沈韶正要跟过去,有人敲门,扬声道:“大公子,小的有事禀告。” 是如松的声音,沈韶出门去见他。 徐洛音一直在关注他的动向,不多时听到他回来的动静,她连忙低头,磨墨更用力了。 沈韶走到她面前,见她的指甲都用力地泛起了白,不由得好笑道:“阿音,你这是将墨锭当成我了吗?” 她撅了撅嘴不说话,打定主意不理他。 “好了好了,不必写信了,”他将墨锭抽出来,“明日你亲自去与五公主说吧。” 徐洛音倏然抬头,问:“我能出去吗?” 话音刚落,她便懊恼地垂首,不是不和他说话吗! 沈韶忍着笑,好半晌才慢慢道:“明日五公主和太子夫妇会来沈府。” 徐洛音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马上问道:“清月能出宫?” “她求了太子,会偷偷出来。” 原来是这样,徐洛音看他一眼,欲言又止,只好低头收拾东西。 沈韶将墨锭放在一旁,握住她的手。 徐洛音用力挣了下,没挣开,索性随他去了,只是脸上到底还是有些嗔意,连个笑脸都不给他。 “生气了?”他温声哄她,“你将你的想法告诉我好不好?” 她委委屈屈地开口:“你骗我。” 说好了只亲一下的,可是他却抓着她不放,这样的沈韶太陌生了,她还是没能适应。 “那不是骗你,”他的神色更加柔和,“阿音,动情的时候是顾不了那么多的,而且,你也很喜欢,对不对?” 徐洛音咬了下唇,埋在他怀里遮住羞红的双颊,她是喜欢的,可是她不好意思承认,只能躲避。 沈韶便懂了,正要继续说下去,怀中的姑娘倏然抬起头,蹙眉问:“夫君,你是不是有过别的女人?” 沈韶难得怔了下才回答:“没有。” 她这是在吃醋吗? 沈韶觉得有趣,红唇近在咫尺,他正要吻上去,徐洛音捂住他的嘴,失落道:“你又骗我。” “怎么骗你了?”沈韶匪夷所思地望着她,好笑道,“你若是不信便去问如松,或者明日问太子。” 他有没有过别的女人他自己不知道吗? “可是你亲我的时候怎么那么熟练,”她抬眸看他,认真道,“我什么都不会。” 徐洛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离他远了一些。 “阿音,不是这样算的,这是男人的本能,”沈韶又将她扯回来,“就算不是,为什么不能是我天赋异禀呢?” 徐洛音惊疑不定,有些难以置信这话竟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读书天赋异禀便罢了,怎么亲吻也能天赋异禀? 沈韶轻咳一声,只好道:“你若是再不信,我便告诉你一个最简单的验证方式。” 他示意她将耳朵凑过来。 徐洛音抿了抿唇,选择相信他,然后耳边便飘来几个“男人、洞房、一息”的字眼。 她怔愣了一瞬,马上跑远,平日端庄温婉的大家闺秀第一次失了仪态,红着脸小声骂道:“你不要脸!” 作者有话说: 沈大人怎么知道自己的第一次不会天赋异禀呢?到时候…… 沈大人:阿音你听我解释! 阿音:我不听我不听! 看热闹不嫌事大.jpg 感谢在2022-05-28 15:19:13~2022-05-29 16:19: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鱼生生 8瓶;柚子不圆、你好好想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嫁宿敌 第77节 第54章 、心软 翌日晌午, 太子夫妇与李清月登门。 这次他们是悄悄过来的,是以并没有惊动沈丞相与文氏,从角门进来便直奔韶光院。 沈韶和徐洛音将他们迎进院中。 互相见礼之后, 林容曦和李清月便熟门熟路地拉着徐洛音往里间走去,徐洛音愣了下,差点以为自己成了客人。 “阿音阿音, ”李清月把她扑倒在榻上,一把抱住,“我想死你了!” 因着出宫,李清月并未穿宫装, 而是穿了件素雅的鹅黄色襦裙, 外面披着同色斗篷, 头上的簪钗也不多, 瞧着很是清新可人。 徐洛音笑着抱了抱她,便道:“清月, 你的话本……” 话还没说话,嘴便被人捂住。 李清月朝她使眼色,徐洛音这才想起一旁的林容曦,咳了两声表示明白了。 “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呢?”林容曦好奇地望着她们, “清月, 什么话本?” “就是、就是……哎呀!”李清月跺跺脚,不知该编个什么借口, 虽然喜欢太子妃嫂嫂, 但是她写了话本一事不想弄得人尽皆知呀! 徐洛音笑着帮她解围:“清月喜欢看话本子,经常托我给她买, 她不好意思说, 怕你骂她。” 李清月闻言连忙点头。 “为什么要骂你, 我也喜欢!”林容曦眨眨眼,悄声道,“我就是靠这个才拿下你太子哥哥的。” “什么?!”李清月双眼放光,像找到知音似的,马上坐到她身边,激动道,“你最喜欢看什么样的话本子?” “唔……太子和太子妃?” 李清月:“?”所以你就嫁给了太子? 不过很快李清月又激动起来,她喜欢看将军和公主,那她以后岂不是真的会嫁给将军? 徐洛音一眼便看出她在想什么,无奈扶额,忽略兀自傻笑的李清月,她笑着问:“容姐姐,难道那些招数你都是跟话本子里学的吗?” “也不全是,我会改一改,”她倾囊相授,“譬如在大庭广众之下告白,我肯定做不到,于是我就找了在与长毓独处的时候说了,先让他记住我。” 徐洛音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可是当时这件事人尽皆知啊。 林容曦有些扭捏道:“咳,我以为我们是独处,没想到屏风后还有很多人。” 徐洛音:“……” 居然是这样一个乌龙。 “对了,我要出去一下,”林容曦想起什么,起身道,“你们俩先说会儿话吧。” 她很快便离开了,李清月见她走远,马上凑近徐洛音,神秘兮兮地问:“这么久了,你和沈韶有没有什么进展?” 徐洛音抿了下唇,抑制住上扬的唇角,半晌才道:“还是先看看你的话本吧。” “这个不急,”她摆摆手,“我还是更关心你和沈韶,快说快说!” 徐洛音只好凑近她的耳朵,轻轻说了句话。 “什么,你们在一起了?!” 说完她意识到不妥,外间还有人呢,她连忙捂住嘴,原地转了几圈后压抑着兴奋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和我讲讲!一字不落地讲!” 见她这么激动,徐洛音反而淡然了起来,只是说着说着,她也忍不住脸红起来,捂着脸不好意思再说下去。 她完全没想到沈韶居然会说出那番话,特别是“共度余生”那四个字,她现在想起来,心跳还有些快。 李清月满心陶醉地听完,又迫不及待地问:“那沈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是不是和你一样一见钟情?” 不等她回答,李清月便幸福地转了个圈,捧着脸道:“我觉得我已经将下一个话本子脑补好了!” 说到这个,徐洛音咬了下唇,终于笑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他说是在画舫上。” “啊?怎么这么晚?”李清月的脸鼓了鼓,上下打量她一眼,不服气道,“我们阿音长得倾国倾城,从前沈韶的眼睛是瞎了吗!” 徐洛音被她弄得哭笑不得,解释道:“清月,喜欢一个人与否不是只看相貌的。” 李清月闻言马上反驳:“谁说的,我就是看脸啊!” 徐洛音:“……” “算了算了,不说这个,”李清月摆摆手,接着问,“然后呢?你们就这样在一起了?圆房了吗?下个月能有喜吗?一年后小阿音能带过来让我见……” 见她越说越离谱,徐洛音红着脸捂住她的嘴,难得扬声道:“没有!” 李清月的神色顿时有些一言难尽,她将手扒开,悄声问:“难道沈韶有什么隐疾吗?他二十二岁才成亲,说不定……” 自从李清月开始写话本之后,脑洞是越来越大了,徐洛音再次捂住她的嘴,无奈道:“他还受着伤呢,清月,你想什么呢?” “是哦,我居然忘了这茬。”李清月拍了拍脸,有些遗憾地摇头。 不过片刻后她又兴奋道:“我看话本上说云雨巫山是一件妙事,到时候你一定要给我讲讲。” 云雨巫山…… 徐洛音忍不住捏她的脸,压低声音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词!” “当然是话本上啊,”李清月笑嘻嘻地看她一眼,“难不成还能是你教我的?” 两人正斗着嘴,徐洛音从窗牖处瞥见正往这里走来的林容曦,忙道:“容姐姐要回来了,我把话本拿给你,你回去再看,然后写信告诉我就行了。” 她边说边从博古架上抱了个匣子给李清月。 李清月手痒想打开,瞧见林容曦进来了,连忙放在一旁,抬头见她手里抱着件衣裳,不由得好奇道:“嫂嫂,你很冷吗?” 林容曦噗嗤一笑:“不是给我穿的,是给阿音和沈大人穿的。” 徐洛音微怔,难道是她那日说的一模一样的衣裳? 林容曦眨眨眼,表示就是那件衣裳,徐洛音欢喜地道了谢,双手接过来仔细打量,这是两件云山蓝色的衣裳,纹饰并不繁复,但是极为精致。 李清月忍不住感叹:“这个颜色好适合阿音和沈韶啊,阿音,你们能不能现在就穿给我看?” 徐洛音嗔她一眼:“不行。” 沈韶还受着伤呢,换衣裳很麻烦,她不想折腾他。 “那好吧,”李清月嘟了嘟嘴,“咱们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要穿给我看。” 林容曦偷笑道:“何必等到这次,你和阿音现在就穿上让我看看,怎么样?” “嫂嫂又打趣我!” 三个姑娘的笑声隐约传到外间,沈韶和李长毓对视一眼,一齐摇头失笑。 两人对弈一局,这才说起正事。 李长毓道:“你信中所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昨日沈韶派人给他递了封信,信中只写着一个字——晋。 他想了许久,只猜出来是晋王李长轩,但是并不明白沈韶在说什么,所以今日他便过来了,求个答案。 沈韶慢条斯理地将棋盘上的棋子收拢到棋盒中,只留下一个“车”。 车是象棋中威力最大的棋子,只要没有阻拦,步数便不受限制,常有人将车誉为帝王器重的将才。 想到此处,李长毓瞳孔微缩,沉声问:“你的意思是,父皇准备将皇位传给晋王?” 沈韶扬了下眉,淡淡道:“若是果真如此,殿下准备怎么办?” 李长毓望着那枚棋子犹豫了片刻,终于坚定道:“孤会做一个闲散王爷,与容儿和一双儿女平淡一生。” 沈韶:“……殿下觉得,以晋王的性子,会放过你吗?” “孤……”李长毓握了握拳,“孤做不出手足相残的事情。” 沈韶闻言冷笑一声:“所以殿下想让他做恶人,杀死您与太子妃和一双儿女,让您在九泉之下博得个好名声吗?人都死了,好名声还有什么用?况且成王败寇,史书由胜利者书写,后人对您的评价或许是‘懦弱愚孝’四个字。” 这是他第一次说如此凉薄的话,甚至言辞大不敬,却让李长毓愣住了。 他矜矜业业地做着太子,一直对此事避而不谈,他甚至希望父皇永远做皇帝。 每次行礼时,他的每一句“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都是真心实意的,这样他就可以永远做太子,不必与一同长大的兄弟面对夺嫡纷争。 他一直在逃避,认为父皇春秋鼎盛,离驾崩还很遥远,可……从山庄回来之后,他能看出以往意气风发的父皇在日渐衰老,鬓边的白发遮不住,身子也不够康健,说几句话便会咳几声。 夺嫡之争早已迫在眉睫,不是他想躲便能躲得掉的。 从未有人对他说过这样一番话,赤.裸.裸地将两条路摆在他面前,逼迫他给出一个答案。 “所以殿下是选择伉俪情深的太子妃与血脉相连的儿女,还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李长毓脱口而出:“自然是前者!” 沈韶微微一笑:“那晋王呢?” “若是有朝一日威胁到孤的妻儿,”李长毓微微扬起脸,神情中终于多了几分属于上位者的凌厉,“格杀勿论!” 沈韶终于松了口气,将连日来搜集到的关于晋王的事情告诉他,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送走太子一行人,沈韶浅啜一口茶。 养伤的这段时日,他看似过着闲云野鹤的生活,脑子却一直转着,反复琢磨朝堂之事,竟真的悟出了诸多道理、猜透了许多东西。 他捏起棋盘上的车,随手丢进棋盒中。 这是皇帝器重的将才,可归根结底,也只是一枚棋子罢了。 或者说,他们都是棋子,皇帝才是下棋的人。 徐洛音将衣裳收好便去了外间,见沈韶面对空置的棋盘出神,不由得笑道:“夫君,在想什么呢?” 听见她的声音,沈韶脸上的神情终于生动了几分,温声道:“阿音,过来。” 徐洛音走过去,见他张开手臂要抱她,她转了个方向,坐在他对面,蹙眉道:“夫君,你还受着伤呢,以后不要随便抱我了。” 自从坦白心意之后,沈韶恨不得每天都抱着她,一刻都不想分离。 这让徐洛音生出一种是沈韶喜欢了她很久的错觉,而不是她偷偷爱慕了他两年,她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明明应该是她每日缠着他不放啊,现在怎么反过来了? 沈韶摸摸鼻子,应了声好。 嫁宿敌 第78节 “对了,再过五日,我二弟沈谦便要回来了,”他提起一事,“你想不想与我一同去京郊接他?” 可以出去走走,徐洛音有些心动,但是看了眼他的伤处,又犹豫道:“夫君,你还是别乱跑了。” 受伤的是他,但是他像个没事人似的,反倒是她每日胆战心惊,生怕伤口裂开,从沈府到京郊,那么远的距离,马车又颠簸,她一点都不想因此冒险。 沈韶笑着望向她,慢悠悠道:“你亲我一下,我就听你的。” 徐洛音看了眼大敞的屋门,外面有三两丫鬟走动,她果断站起身,嗔道:“你想去便去吧,我才不拦你呢!” 她一扭身进了里间,沈韶失笑,只好跟着她进去。 他握住她的手,沉声道:“阿音,现在没人了。” 徐洛音假装没听懂他的潜台词,笑盈盈道:“那我让人进来伺候?” 越来越调皮了。 但是他喜欢她这副灵动的模样,于是捏了捏她的手,在她耳边吹气,慢悠悠道:“我只想让阿音伺候。” 徐洛音偏过脸,心神有些不稳,下意识问:“怎么伺候?” 他声音很轻:“我想沐浴,你帮我擦背,好不好?” 徐洛音正要点头,顷刻间意识回笼,立刻摇头:“不行,你让如松帮你。” 这几日都是如松伺候他沐浴,今日也应该如此,她下意识觉得他们不能在盥室独处,会出事的。 “可是如松不在府中,况且……”他停了停,笑道,“阿音,你和如松谁才是我的妻子?” 他怎么又提这件事!徐洛音撅了撅嘴,轻哼道:“如松。” 沈韶一噎,只好失落道:“好吧,我自己来,我一只手也可以。” 他边说边看了眼受伤的地方,神色有些萎靡。 徐洛音看在眼里,顿时有些愧疚和心软,这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他差点因此丧了命。 比起这个,擦背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她为什么要拒绝呢? 越想越不是滋味,徐洛音咬了下唇,轻声道:“夫君,还是我来帮你吧。” 顿了下,她又补充:“不过只有这一次,等如松回来还是他来帮你擦背。” 沈韶隐去唇边笑意,含情脉脉道:“阿音真好。” 作者有话说: 傻阿音,如松什么时候回来不是沈大人说了算吗? 如·大怨种·松:我这辈子还能回来吗? 第55章 、美色 得到徐洛音的同意, 沈韶恨不得现在便前去盥室,但是眼瞅着天还未黑,她面皮又薄, 只好遗憾作罢。 他表现出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温声道:“晚膳想吃什么?” 徐洛音奇怪地看了一眼窗外,一个时辰前不是刚用过午膳吗? 她反问道:“夫君, 你饿了?” 沈韶轻咳一声,掩饰道:“想吃你做的点心。” “可是没有桂花了,”徐洛音有些为难,“只做红豆糕会不会太单调了?” 桂花香气馥郁, 别的花轻易取代不了, 况且现在只有梅花, 梅花香冷, 也不知会不会好吃。 “没关系,只要是你做的, 我都喜欢,”他牵着她的手起身,“正好这几日我着人将韶光院里的小厨房收拾干净了,以后你不必跑那么远了。” 小厨房虽小, 但五脏俱全, 徐洛音便动手去做。沈韶没有离开,在一旁陪着, 时而捏几块奇形怪状的点心, 惹得她哭笑不得。 “夫君,我还以为你什么都会呢, ”她熟练地将那些惨不忍睹的面团揉成一团, “没想到你在厨艺方面一窍不通。” 沈韶轻咳一声:“或许是因为我只有一只手能动的缘故, 过几日我一定可以捏个好看的。” 这个解释还算说得过去,徐洛音笑盈盈道:“好,等你的伤好了,咱们再做一次点心。” 沈韶强撑着应好,心里却祈求着她赶紧将这件事忘掉。 他想起幼时,他的娘亲做点心,偶尔他也会在一旁看着,好奇心驱使下试着捏出形状,只是捏得不圆不方的,和娘亲的摆在一起,天壤之别,娘亲看了直摇头,直言他没天赋。 娘亲已经不在很多年了,音容笑貌在他心里也渐渐变得模糊。 沈韶从胸腔处溢出一声叹息,从背后抱住徐洛音。 徐洛音完全动不了了,不由得嗔道:“夫君,我正忙着呢。” “阿音,让我抱一会儿,”他轻声道,“一会儿就好。” 听出他言语中的消沉,徐洛音抿了下唇,想问他怎么了,话到舌尖又被她堵了回去,或许他现在更喜欢安静。 不过仔细想想也能猜出来他在想什么,应该是他的娘亲,或许那时,沈韶与他的娘亲有过一段悠闲温馨的亲子时光。 只是如今物是人非。 徐洛音放下面团,轻轻握住他的手,无声的安慰。 两人静静地拥抱了一会儿,沈韶终于退开,又恢复了从前的温和模样,笑道:“阿音,你继续吧,我不给你添乱了。” 徐洛音温婉地应了声好。 终于将点心放进蒸笼,两人都没出去,而是坐在一起依偎着望向燃的正旺的火堆。 徐洛音一直没有打扰他的思绪,但沈韶似乎又有了倾诉欲望,他慢慢地问:“阿音,你更喜欢你爹爹还是娘亲?” “当然是娘亲呀,”徐洛音笑道,“我是个很肤浅的人,谁陪我更久我就更喜欢谁。” 大哥和二哥也是一样的,她更喜欢一直陪在她身边的二哥。 “这不是肤浅,”他摇头失笑,“这是正常的。” 日久生情不只适用于情人之间,家人也是一样的,陪伴更重要。 徐洛音将头枕在他肩上,轻声问:“那夫君你呢?” “我最喜欢你。” 他的情话来的猝不及防,徐洛音怔了下,一边红了脸一边气得想打他,她问的又不是这个! 只是拳头伸过去了,又舍不得下手,反而被春风得意的沈韶包在掌心里。 “我没骗你,阿音,我最喜欢你。”他慢慢解释,“父亲对我一向严厉,我对他只有敬畏,没有爱,至于我的生母……” 他沉思了一会儿,轻叹道:“其实有关她的记忆只有几个模糊的片段,我自诩过目不忘,却忘了生母的容貌,唯一记得的,只有她给我做点心时的侧脸。” 徐洛音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反握住他的手,听他讲他的娘亲。 讲完了,梅花红豆糕的香气也飘了出来,谁都没有再说话,静静地等着美味出炉,彼此的心却又更靠近了一些。 不多时,点心出炉。 徐洛音心中忐忑,但是见卖相还不错,终于松了口气,色香味俱全可能做不到,但是有一个优点也很好。 不过她不太敢尝,沈韶身先士卒,刚捏起一个,门外便传来一声甚是嘹亮的高呼:“大哥和嫂嫂在偷吃什么好吃的,麟儿要第一个吃!” 是沈麟的声音。 沈韶闻言扬了下眉,看向沈麟,面不改色地咬下点心。 刚跑到他面前的沈麟气得哇哇大叫:“大哥真讨厌!” 徐洛音笑着递给沈麟一块,安慰道:“你大哥刚试过毒,麟儿放心吃吧。” “嫂嫂说的对!”沈麟笑嘻嘻地接过来,得意道,“多谢大哥试毒之恩。” 沈韶看了眼徐洛音。 她抿了抿唇,笑着解释:“逗逗他嘛,不然他哭了怎么办?” 沈韶凑近她,揶揄着问:“不怕我哭?” 徐洛音嗔他一眼,捏起一块梅花红豆糕堵住他的嘴,手指抽离的瞬间,湿热的气息包裹住她的指腹。 她怔了下,慌乱地瞥了眼沈麟,见他一直在低头吃点心才终于放下心,又瞪了眼笑的春风荡漾的罪魁祸首。 三人将一盘点心分着吃完了,沈麟摸着圆鼓鼓的小肚子打了个嗝,一脸幸福道:“如果嫂嫂嫁给麟儿多好呀,这样麟儿每天都能吃到好吃的点心了。” 沈韶瞥他一眼,淡淡地问:“上次考试得的是甲等吗?去向父亲母亲请安了吗?功课做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沈麟被问懵了,方才的幸福感荡然无存,哭丧着小脸撒娇道:“大哥,我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你让我歇一歇嘛。” 似是想到什么,他连忙道:“还有还有,其实我是来关心你的伤的!你好些了吗?凶手抓住了吗?过几日能送我去书院吗?” 沈韶:“……不好,没有,不能。” 徐洛音忍不住噗嗤一笑。 沈韶站起身,将点心放进食盒递给沈麟,催促道:“你回去吧,顺便将这些点心送到静兰院,就说是你嫂嫂亲手做的。” 沈麟哼哼两声,想撒娇耍赖,但是一看见大哥的黑脸,他怕又挨打,只好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不过气氛总算是松快了许多,徐洛音看了眼刚擦黑的天色,忧愁道:“看来晚膳是吃不下了。” 殊不知这正合他意,沈韶强压下内心的激动,尽量淡声道:“既然如此,那便先去沐浴吧。” 徐洛音看他一眼,慢慢颔首。 两人进了暖烘烘的盥室,热水早已备好,雾气升腾,温度不断升高。 徐洛音一边帮他解衣裳边道:“方才我竟忘了给凝儿送一份点心,总不能厚此薄彼。” 她怕自己手抖或脸红,便和他说话转移注意力。 可沈韶却完全没有听见,心神全都放在她的葱白玉指上,慢条斯理地摩挲着他的竹青色衣裳,让他的呼吸沉重起来,胸口也有些疼。 这是甜蜜的折磨,他心甘情愿。 徐洛音见他不理她,疑惑地抬眸,便对上一双清澈眉眼,只是他的眼底翻涌着万千心绪,她看不透,只知道他唇角微勾的模样极为惑.人。 她喃喃着启唇:“夫君……” “阿音,吻我。” 嫁宿敌 第79节 连声线也蛊惑,带着些许命令的意味,节奏被他掌控。 徐洛音踮起脚尖,主动亲吻带着梅花冷香的薄唇,让她着迷其中,沈韶拥着她的肩,加深这个吻。 盥室内水声滴答,一声又一声,缠绵、动听。 亲吻结束的时候,徐洛音的衣裳也被雾气熏腾地半湿了,贴在身上有些不舒服,却将她的身形勾勒地窈窕纤细,偏偏她又红唇微张,气息吹拂在他的脖颈处,撩人却不自知。 沈韶闭了闭眼睛,再次痛恨起伤处,伤在哪里不好,偏偏是胸口。 好半晌,他终于哑声道:“阿音,你先出去吧。” 徐洛音懵懂地看了眼他还未脱完的衣裳,想象了一下他自己脱衣裳时的艰辛,立刻拒绝:“不行,我要帮你。” 沈韶神色复杂地应了声好。 露出精壮的上半身,沈韶握住她准备继续的手,轻声哄道:“阿音,剩下的我来就好,你转身。” “你自己真的可以吗?”她有些不放心。 沈韶轻瞥她一眼,慢悠悠道:“你真的要帮我?” 徐洛音下意识垂眸,想起从前李清月让她看的话本子,有些风月之事的描述堪称香艳,就算她再不想看,也瞄到了几个词句,越想忘越忘不掉,深深地在脑海中扎根。 此刻全都浮现在心间,让她手足无措。 她慢慢转过身,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动静,默默地数着数,终于,他抬脚跨入浴桶中。 徐洛音松了口气,又等了一会儿才转身,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没想到看到水珠从他的胸膛前滚落的这一幕,脸还是不争气的红了。 她不敢去想水珠流向哪里,快步走到他背后,一言不发地拿起巾子帮他擦背。 沈韶也没多言,克制着稍显沉重的呼吸,垂眸盯着稍显浑浊的水面。 怕她尴尬,他特意让人放了一块完整的皂角,遮挡住一些东西,没想到现在尴尬的是他自己,他轻叹一声,怎么这么容易激动。 徐洛音三下五除二地帮他擦完,飞快道:“我先走了,你有事再叫我,记得别让伤口沾水。” 说着她便健步如飞地离开了,沈韶轻轻吐出一口气,靠在浴桶边沿沉思了一会儿,认命地开始动作。 徐洛音走出盥室,关上门之后靠在墙壁上平复呼吸,美色惑人啊美色惑人,差一点她就想直接上手了,也不知摸上去是什么感觉…… 越想越唾弃自己,大家闺秀怎么能这样做?她正要离开,水声忽然变大,她吓了一跳,扬声问:“夫君,你怎么了?” 盥室中的水声一停,片刻后才听到回答:“我没事,你在那里等我便好。”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徐洛音关心地问:“你是不是口渴了?” 随后便传来一声低低的笑,他声线温和:“不是,只是想让你陪着我,阿音,你说说话吧。”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徐洛音一头雾水,只好随意说了几句,他时而有回应,时而又悄无声息,但水声却越来越大,渐渐掩盖了她的声音。 徐洛音便没再说下去,自觉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便神色轻快地进了卧房。 坐在榻上,她忽然想起博古架上的话本,倏然提起了心,是不是应该换个地方藏起来?可这么久了沈韶都没发现,万一她换了地方之后他又看见了怎么办? 徐洛音有些为难,索性在屋里乱转,寻找可以藏话本的地方,不管换不换地方,先找到藏身之所再说。 不过思来想去,似乎还是放在博古架最安全,毕竟这里这么多书呢,她的话本毫不起眼。 不多时,沈韶过来了,他松松地披着衣裳,露出一截精壮的腰身,徐洛音刻意忽略,佯装淡然地走到他面前帮他穿好。 皂角的清新气味飘到鼻息,那股清冽的茶香依然若隐若现,徐洛音终于忍不住问:“夫君,你是不是有体香啊?” 沈韶怔了下,好笑地瞥她一眼,然后凑近她嗅了嗅,轻声道:“阿音有体香。” 徐洛音推开他,嗔道:“我说的是认真的。” 从见他第一面起她就开始好奇了,那股气息让她沉醉其中,好几次她都没忍住去闻,更奇怪的是只有他身上有,别人都没有。 沈韶轻叹:“我也是认真的。” 男人哪来的体香,明明她的气息更好闻,他抱住她,埋在她颈窝间蹭了蹭。 热气吹拂,更添痒意,徐洛音有些不自在,不期然瞥见窗外端着药碗的丫鬟人影,她连忙从他怀里躲开,讷讷道:“夫君,你该喝药了。” 沈韶摇头失笑,还是这么害羞,他端起药碗吹了吹,一饮而尽。 徐洛音连忙递上一颗蜜饯,惊叹道:“难道你不怕苦吗?” “怕,”他咀嚼着蜜饯,压下苦味,“但是一勺一勺喝,岂不是更苦?” 越想越有道理,徐洛音深以为然道:“下次生病的时候我也要一口气喝完。” “说什么傻话,”沈韶眉宇微皱,“你会无病无灾到一百岁,不许这样咒自己。” 他严肃的时候还是挺吓人的,徐洛音乖乖认错,又认真道:“夫君要平平安安地活到一百零六岁。” 沈韶怔了下,刚想问为何,忽然意识到他们相差六岁,心下感动之余,他又有些无奈。 这得有多长寿啊。 作者有话说: 沈大人没有体香,阿音闻到的是沈大人的信息素,嘿嘿~ 也就是费洛蒙效应:一种与性有关的荷尔蒙,学名也叫做信息素,也就是透露给异性有关于性方面的讯息。这种讯息之目的,是要告诉对方有异性的存在,进而吸引对方的接近(来自百度百科) 感谢在2022-05-30 16:02:36~2022-05-31 16:14: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rankkkkk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吃醋 春节前几日, 在外做官的沈谦回来了,沈韶和徐洛音一同去京郊外迎接。 徐洛音极为担心他的伤,一直不想让他去, 特意寻了郎中,准备让郎中劝劝他。 没想到一番望闻问切之后,郎中竟点头同意了, 或许是每日两碗汤药起了作用,他恢复的极好。 无奈之下,徐洛音只好让他去了。 只是她还是不太放心,提前在马车里铺上了厚厚的毡垫, 生怕硌着他, 等他坐下, 又觉得铺的不够厚, 让丫鬟拿了个绒毯垫在他背后。 沈韶任她折腾,只是一来二去耽搁了不少时间, 他叹道:“阿音,咱们再不出发,二弟便到沈府了。” 徐洛音终于红着脸坐上了马车,正准备吩咐车夫启程, 一只小手忽然掀开帘子, 露出沈麟的脸,他笑嘻嘻道:“麟儿也要去!” 沈韶瞥他一眼:“今日的课业写完了?” 临近春节, 书院放假, 布置了不少课业,以防沈麟贪玩, 推到最后几天再写, 沈韶便给他制定了计划, 每日写一些,到时候不至于手忙脚乱。 “写完了写完了!”沈麟连忙坐了过去,催促道,“快走快走!” 活像后面有狼群追赶似的。 徐洛音悄声问:“让麟儿去吗?” “既然写完了便去吧,”沈韶颔首道,“他也不小了,出去看看也好。” 徐洛音笑着应好,吩咐车夫出发。 刚往前挪动几步,马车忽然停住了,车夫恭敬地扬声喊了句夫人。 文氏来了? 徐洛音正要掀开车帘,手臂忽然被沈麟抱住,他慌乱道:“嫂嫂,你听错了,不是我娘亲过来了,咱们快走,快走!”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文氏略显无奈的声音:“阿音,麟儿在车里吗?” 徐洛音将沈麟的小手拿下来,掀开车帘,露出沈麟沮丧的小脸,他撒娇道:“娘亲,我就是想去嘛,我也好久没见二哥了。” “不行,”文氏难得强硬道,“你总是乱跑,年纪又小,万一被人拐走怎么办?” 徐洛音原本笑着,闻言脸色蓦地一白,身子开始发颤。下一瞬,右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掌包裹,她迷茫地转首,对上沈韶令人安心的目光。 她的心瞬间平静下来。 沈韶捏捏她的指尖,扬声道:“母亲,有我看着他,还有随行的护卫,您放心吧。” 徐洛音出门,赵凌等人自然跟随,沈韶怕人不够,又带上了五个武艺出众的,一共十人,足够了。 沈麟见大哥替他说话,顿时眼泪汪汪,眨巴着大眼睛看向文氏。 文氏扫了眼随行护卫,叹道:“有你在,我是放心的,但是麟儿太调皮,我总担心他惹事,还是别去了吧?” 沈麟又眨巴着大眼睛看向沈韶,生怕他同意,连忙小声表态:“大哥大哥,今天我肯定乖乖的,明天写完三天的课业,以后一定努力读书,大哥帮帮我。” “这是你自己说的,”沈韶笑着看他一眼,又朝文氏道,“母亲,您若是不放心,便与我们同去吧,马车宽敞。” “这……”文氏犹豫道,“唉,算了,府上还有一堆事儿呢,那就让麟儿去吧。” 她看向沈麟,叮嘱道:“不许给你大哥和嫂嫂惹事,听到了吗?” 沈麟兴奋地点点头,怕文氏反悔,连声催促道:“快走快走!驾驾驾!” 马车终于启程,车帘放下,沈韶将徐洛音拥入怀中,温声安抚:“阿音,没事了,别怕。” 沈麟疑惑地回头,见他们抱在一起,好奇地盯着。 沈韶看他一眼,他连忙扭头,欲盖弥彰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沈韶没再去管他,亲了亲徐洛音的长发。 徐洛音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喃喃道:“夫君,我是不是太脆弱了?” 她以为自己不再害怕了,没想到听到这些字眼,还是会止不住地颤抖,脑海中断断续续地闪过那些灰暗的片段,她竟一时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想象。 “不是,”他立刻否认,“就算是一个走南闯北的男人经历这些也会有心理阴影,你只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女子,害怕是正常的,这不是脆弱。” 沈麟支棱着耳朵听着他们说话,却一个字也没听懂,正要转过身问一问,忽然发现徐洛音眸中隐有泪光闪动,他不由得惊呼:“嫂嫂怎么哭了!” 沈韶看他一眼,示意他转过去,然后亲了亲徐洛音的眼睛,以为她还在害怕,于是温声道:“阿音别怕,有我陪你呢。” “我没有害怕,”她擦擦眼角,别扭道,“我在感动呢。” 若是换个人,肯定早已不耐烦了,可是沈韶一如既往地安慰她,抚平她的不安与无措,让她的心绪平静下来。 “夫君,有你真好。” 他们依偎在一起,一路顺畅地来到京郊十里亭外。 嫁宿敌 第80节 沈麟早已撒欢儿似的下马车跑远了,由随行的护卫跟着,出不了事。 沈韶和徐洛音也下了马车,在夕阳下漫步,京郊的雪还未融化,瞧着银装素裹,好看是好看,但寒风阴面吹来,又冷的淬骨,徐洛音裹紧斗篷,呼出一团白气。 “夫君,小叔是个什么样的人?” 沈韶想了想,笑道:“和你二哥的性子差不多,你见了他应该会觉得很亲切。” 徐洛音便默默地给素未谋面的小叔沈谦贴了几个标签:花孔雀、嘴贱、不着调、懒散、富贵闲人。 没想到见了面之后发现完全不是这样,沈谦人如其名,风度翩翩、谦逊有礼,脸上永远挂着如沐春风的笑意,和她二哥完全不一样! 见礼之后,她悄悄瞪了一眼沈韶,大骗子! 沈韶甚是坦然,趁沈谦不注意,他附耳悄声道:“再相处几日你就明白了。” 徐洛音有些难以置信地打量沈谦一眼,所以这都是装出来的? 京郊的风极冷,几人很快上了马车返回长安。 沈麟还没玩够便被迫回到马车上,不由得有些恹恹。 但是看见沈谦,他又很高兴,于是情绪变来变去,最终还是高兴占了上风,他欢喜地抱住沈谦,兴奋道:“二哥,你有没有给麟儿带礼物呀?” 沈谦捏捏他的小肉脸,笑道:“当然,麟儿的礼物最大最重,二哥我为了搬上马车费了好一番功夫呢,你肯定喜欢。” “耶!”沈麟手舞足蹈起来,“我就知道二哥最疼我!” 沈韶在一旁笑得意味深长。 徐洛音看了眼他们兄弟三人,不由得有些感慨,虽是同父异母,但是他们没有隔阂,关系着实不错。 不过三人的相貌相差极大,沈韶随沈丞相,君子如玉;沈谦大概像生母多一些,除去那两道剑眉,活脱脱的一个美人;沈麟像文氏,圆脸大眼睛,穿的又喜庆,像个讨喜的奶团子。 唯一相同的是三人都是美男子,她记得沈谦当初科举的时候是探花郎呢。 其实沈韶做探花郎也绰绰有余,但是他的文采比相貌还要更胜一筹,是当之无愧的状元。 沈家的后辈出了一个状元一个探花,已是光耀门楣,或许十余年后,长成少年的沈麟也会拔得头筹。 她正津津有味地观察着,便听沈谦道:“小嫂嫂也有礼物,是江南那边的上品胭脂,小嫂嫂若是喜欢,以后我再送你。” 他一口一个小嫂嫂,叫的徐洛音脸红,不过沈谦比她大三岁,小嫂嫂这个称呼既不疏离也不显得她年长,是个极为妥帖的称呼。 这样一想,她便释然了,温婉道:“多谢小叔。” “别谢我,谢我大哥,”沈谦笑眯眯道,“是大哥特意吩咐的,我不敢不从。” 见沈谦这么轻易便把他卖了,沈韶有些脸热,轻咳一声,解释道:“我只是觉得江南的胭脂或许更好一些,你用用看。” 徐洛音点点头,笑道:“多谢夫君。” 沈谦看看两人,纳闷道:“你们都成亲三个月了吧,怎么还相敬如宾呢?” 徐洛音别过脸,有些不好意思,沈韶在外自然与她相敬如宾,关起门来却是另一副模样,时常让她手足无措,不过这怎么能和旁人说呢。 沈谦啧了一声,凑近沈韶,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大哥,你在房中不会也事事解释吧?” 沈韶警告地看他一眼,没说话。 沈谦收到警告,顿时打了个寒颤,虽然许久没有见过大哥了,但是余威尚在,于是连忙转移话题,顺势说起江南的风土人情,言语诙谐,描述地栩栩如生,让人身临其境。 徐洛音自幼长在深闺,哪里接触过这些,是以听得津津有味,在一旁猜测礼物是什么的沈麟不由得也被吸引过来,听得双眼发亮。 沈谦讲了一路,沈麟和徐洛音也好奇地问了一路,三人聊得火热,很快便熟络起来,反倒衬得沉默的沈韶像个外人。 下了马车,沈谦趁人不注意,悄悄靠近沈韶,得意道:“大哥你看,小嫂嫂也不喜欢闷葫芦,你得加把劲啊。” 沈韶沉默了一会儿,吐出一个字:“也?” “女人不都是这样吗?”沈谦眼神乱飘,“经验之谈,经验之谈。” “去江南几年,本事倒是长了不少,”他冷冷道,“收收心,不许带不三不四的女人进府,不许将肚子搞大,不许……” “大哥,我真的没有!”沈谦指天发誓,“我是清白的!” 沈韶显然不信,但是该说的他也说完了,而且沈谦也长大了,他不好再管,便牵着徐洛音的手回到府中。 府上早已备了丰富的晚膳为沈谦接风洗尘,三思堂灯火通明。 沈丞相和文氏一直等着,见几人踏进院中,连生性严肃的沈丞相也露出三分笑意,满意地打量着沈谦,又像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好半晌才道:“长高了,瞧着也稳妥了不少,不错。” “多谢父亲夸赞,”沈谦恭恭敬敬地行礼,“儿子给父亲请安了,母亲也安好。” 一番嘘寒问暖之后,众人终于入座。 沈丞相看着一家人,不由得感慨道:“家和万事兴,咱们沈家正是好时候啊。” 文氏掩唇笑道:“老爷说的是,等韶儿和阿音有了孩子、谦儿娶了妻,咱们家香火更旺。” 沈麟不甘心道:“娘亲娘亲,我呢?” “娘亲不求别的,你平平安安长大便好,”文氏摸摸他的脑袋,“走了这么久,肯定饿了吧,先用膳。” 沈麟摇摇头,不满道:“没有看见二哥送我的礼物,我吃不下!” 沈韶闻言,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想必看了礼物更吃不下。 “胡闹,”沈丞相皱眉道,“先用膳。” 沈麟吓得一缩,乖乖应是。 谁知沈谦却早已给下人使了眼色,不一会儿便有人抬着东西进来。 沈丞相的礼物是湖笔、文氏的礼物是一串佛珠、沈韶的礼物是一块徽墨、徐洛音的礼物是胭脂,沈麟的是……一捆与他一样高的书籍。 沈麟惊呆了,伸手比划了一下,刚想哭,沈丞相便满意道:“不错,你远在他乡还在督促麟儿学习,是个好兄长。” 文氏给他使眼色,沈麟的眼泪只好憋了回去,笑得比哭的还难看,万分不情愿道:“多谢二哥。” 果然,整个宴席,沈麟没再吃一口菜,一脸惊恐地望着被二哥特意吩咐摆在自己身旁的书。 他下定决心准备挪开,手刚碰到书,沈丞相便欣慰道:“麟儿这么喜欢学习啊?” 徐洛音忍了许久,到了韶光院终于忍不住开始笑,她原本也在猜最大最重的礼物到底是什么,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居然是这个! “夫君,小叔可真有趣,”她眉眼弯弯,“你说得对,他的性子和我二哥极像,都很好玩。” 也让她觉得亲切放松,连她印象中的严肃古板的沈府也变得有趣起来。 沈韶却没笑,沉默着带她回到卧房,踏入里间,他的吻便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比以往更霸道,掠夺她的呼吸,攫取她的心神。 徐洛音被亲懵了,片刻之后终于察觉自己呼吸不畅,她想推开,又顾忌着他的伤,只能任由他亲。 好半晌,沈韶松开她,哑声问:“阿音,为什么不回应我?” 徐洛音一时不察,差点滑下去,手忙脚乱地攀着他的脖颈,急促地呼吸。 “你亲得不舒服,”她嗫嚅道,“我有点害怕。” 他的手慢慢攥住她的下颌,忽然风马牛不相及地问:“阿音,如果有选择的话,你会选择嫁给我还是沈谦?” 作者有话说: 沈谦:女人都喜欢幽默风趣的男人,比如我(叼玫瑰出场)(被玫瑰刺扎到)(匆匆离场) 大朋友小朋友们六一快乐ouo 感谢在2022-05-31 16:14:18~2022-06-01 17:35: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只雪汤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爱你 被亲懵之后, 徐洛音又被问懵了。 这还用说吗,她肯定选沈韶啊,沈谦和二哥一个性子, 除了亲切,她还有点嫌弃,毕竟不着调的男人大多都有些不靠谱。 还是沈韶好, 在外温和沉稳,关起门又霸道肆意,让她着迷。 想到这里,她大胆地亲了他一下, 轻声道:“喜欢夫君。” 她的神色中带着羞怯, 眸光似水, 盛满了欢喜, 沈韶的心忽的安定了下来,啄了下她的唇, 缱绻道:“一直喜欢我,好不好?” 她竟摇头,轻哼道:“不好。” 沈韶垂眼看她,心倏然沉入谷底。 她又笑起来, 容色灿烂, 悄声道:“我爱沈韶。” 声音羞涩,言语却大胆, 沈韶的心又因为她的话瞬间冲上云霄, 他低叹着揉揉她柔软的脸,亲了又亲。 “夫君, 你的耳朵怎么红了?”徐洛音眨了眨眼睛。 沈韶忽略耳畔还在慢慢攀升的滚烫热度, 温柔地吻上她的唇齿, 在她意乱情迷之时退开,咬着她的耳尖,轻声道:“我也爱你。” 他声线低沉,带着餍足后的哑,又是伏在她的耳边说话,徐洛音被撩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地推开他。 沈韶低笑一声,攥住她的手,两人坐到榻上。 徐洛音捏着他的长指把玩,随意问道:“夫君,你怎么忽然问这个?” 他顿了下,掩饰道:“没什么,只是随口一问。” 方才他被沈谦的那句话激的一时昏了头,竟觉得说的很有道理,毕竟徐洛音在马车上时双眼发亮,面对他的时候却过于温婉了。 可仔细想想,她喜欢的人是他,管旁人什么性子做什么。 徐洛音却不信,非要他给出个理由。 沈韶只好道:“我只是觉得,或许沈谦的性子更招姑娘家喜欢。” 与沈谦相比,他就是个闷葫芦。 “可我不是姑娘了,我是沈韶的妻子,”徐洛音笑盈盈道,“除了你,没有男人能入我的眼。” 刚说完,她便瞧见他的笑容明显变多了。 原来夫君也是需要哄着的,徐洛音忍不住偷笑,圈着他的脖颈亲了亲他的脸,虽然不能将她已经喜欢他两年的事情告诉他,但是她可以用行动表达她对他的爱。 所以翌日晌午,徐洛音便寻了个借口出门,回来的时候送给他一个亲手绣的香囊,竹青色,上面绣了几朵银色小花,极为素雅。 嫁宿敌 第81节 “里面大多是一些凝神通窍的香料,”她指给他看,“菖蒲、青蒿……” 刚说了两个,她的手便被他握住。 沈韶盯着那个小小的香囊,温声问:“怎么忽然绣这个?” “想送给你,”她眨眨眼,“夫君若是不想要,那我便收起来了。” 他立刻抓起香囊,放在面前仔细欣赏。不知为何,他忽的想起那个误以为是送给王朗的竹叶纹香囊,现在想来应当是送给他的。 只是那个香囊,现在应该不知所踪了。 他脱口而出:“阿音,再绣一个竹叶纹香囊吧。” 徐洛音懵懂地望着他,片刻后终于想起那个香囊,她抿了抿唇,没有立刻答应。 沈韶正要说服她,门外传来沈谦的声音:“大哥和小嫂嫂晒太阳呢?” 他眼尖地看见沈韶手里的东西,笑容满面道:“哟,小嫂嫂亲手绣的香囊?真羡慕大哥。” 沈韶立刻将香囊收进怀中,淡声道:“真羡慕便早些娶妻。” 言语中颇有二人世界被人打断的恼怒。 沈谦了解他的性子,不敢再惹他,转而对徐洛音道:“小嫂嫂的女红真不错。” 徐洛音笑盈盈地让他坐下,吩咐红裳端来热茶。 “你来做什么?”沈韶皱眉看他,越看越不顺眼。 “这不是邀我出门的人太多了嘛,来你这儿躲一躲,讨杯茶喝,”沈谦端起茶盏闻了闻,感叹道,“真香啊。” 沈韶瞥他一眼,神色中难得带了点惊诧:“你不想出门?” 以往沈谦最爱应酬,什么时候转了性? “离家这么久,怕你们忘了我,想多和你们培养感情嘛,”沈谦啧了一声,“看来大哥不太欢迎我啊。” 沈韶淡淡一哂,既然知道还不快走? 沈谦又问:“小嫂嫂欢迎我吗?” 徐洛音专心地听着他们兄弟俩说话,觉得有趣,不期然听他提到自己,笑道:“自然欢迎,你大哥正在养伤呢,你以后多来陪他说说话,他就不会寂寞了。” 沈韶有些不满,他只想和她待在一起,只是还没等他开口,沈谦便笑眯眯道:“恭敬不如从命。” 他顿了下,只好作罢。 三人闲聊了一会儿,侍卫递来一个匣子,说是五公主送来的。 徐洛音便接过来,打开匣子看了一眼,果然是选好的样书,她转交给沈韶。 沈韶点点头,正要放在一边,瞧见沈谦,他沉吟片刻,又改了主意,问道:“你最近很闲?” 沈谦顿时警铃大作,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挺忙的,今日答应了王二的邀约,明日要去拜访张三,后日陪李四去……” “都是不重要的人,推掉吧,”沈韶直接打断他的话,将匣子交给他,“去帮我办件事。” 沈谦一脸不乐意,但碍于兄长的威严,还是边打开匣子边道:“什么事居然让我亲自……” 后面的话却忽然消失了,他挑了挑眉,望着《将军与公主》五个字,问:“话本子?谁写的?好看吗?” 既然将此事交给沈谦了,徐洛音便没有隐瞒,直言道:“是五公主所作,她想刊印成书,在坊市流传。” “还挺有意思,”沈谦笑眯眯道,“大哥小嫂嫂放心,这事交给我,我保证办的妥帖!” 说完他便飞快地抱着匣子离开了。 徐洛音有些迷茫,方才他还不是不情愿吗?怎么忽然这么高兴了? 沈韶也不明白,他这个弟弟是个笑面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瞧着谦逊随和,实则一肚子坏水,今日还客客气气的,明日便毫不留情地给人捅一刀。 不过想到这几日沈谦不会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了,他也懒得去问,只觉得神清气爽。 “夫君,明日若涓出嫁,”徐洛音想起一事,“我思来想去,还是想过去看看。” 文若涓是个可怜的姑娘,娘家人多一些总是有好处的,她去一趟又不是什么麻烦事,何乐而不为呢? 沈韶颔首:“我陪你。” 郎中说他可以偶尔走动了,徐洛音便没有坚持让他静养,况且过几日的除夕宫宴是一定要去的,这几日多走走,那日不至于太过虚弱。 于是翌日一早,两人便去了文府,在后院分道扬镳之时,沈韶甚是不放心,再三叮嘱。 徐洛音哭笑不得:“夫君,这是文家,又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你别担心。” 不过她也明白沈韶的顾虑,自从经历刺杀之后,他们两人形影不离,此刻骤然分别,哪怕只有片刻,他的心也是悬着的。 婚宴上甚是混乱,若是有人浑水摸鱼,难免不会得手,况且文家还有个文若晴,不得不防。 徐洛音宽慰道:“我一直跟着母亲,肯定不会出差错的。” 除了纳妾一事以外,文氏对她很好,沈韶也信任文氏,所以闻言便稍稍松了口气,又与她说了几句话,这才离开。 徐洛音步伐轻快地进了文若涓的小院。 虽是寒冬,但是此处布置的格外喜庆,温暖如春日,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徐洛音找到忙前忙后的文氏,两人一同帮忙。 虽然只是庶女出嫁,但是文尚书一视同仁,该有的规格都有,而且文尚书崇尚古礼,繁文缛节数不胜数,是以事事都格外繁琐。 众人好不容易闲下来时,门外已有人在喊新郎官了。 文若涓早已盖着红盖头坐在床榻上等着了,闻言不由得有些紧张,双手绞在一起,攥的紧紧的。 见众人都在好奇地看窗外,徐洛音便走过去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抚:“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若涓别怕。” 文若涓嗫嚅着出声:“是表嫂吗?” “是我,”听出她声音中的颤音,徐洛音柔声道,“你将心放回肚子里,万事有我们在呢,你只要高高兴兴出嫁便好。” 她话音刚落,文若涓便迫不及待地出声:“表嫂,我想和你说一件……” “阿音,怎么和若涓聊起来了?”文氏打断她们的谈话,从一旁走过来,略显焦急道,“快检查一下有没有不妥帖的地方,一会儿便要出门了。” 徐洛音点点头,边检查边道:“若涓,有什么话等回门的时候再说吧,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你成亲重要。” 文若涓浅浅颔首,没再出声。 很快,新郎官开了门,将文若涓背上花轿,一路吹吹打打送往张家。 文氏慨叹道:“若涓也有了个好归宿,真好,现在只等若晴出嫁了……” 说起文若晴,徐洛音今日并没有看见她,便问:“母亲,若晴去哪儿了?” “在学宫规呢,”文氏叹了口气,一脸愁容,“离出嫁之日越来越近了,还有过几日的除夕宫宴,她也得出席,没时间耽搁了。” 文若晴作为准晋王妃,宫宴上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稍有差错便会成为被人取笑的把柄。 徐洛音微微点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傍晚回到沈府,徐洛音便与沈韶说起了这件事,他却不太关心,而是仔仔细细地打量她,见她完好无损才终于放下心。 两人往韶光院走去,中途路过沈谦的院子,沈韶见屋里没亮灯,便问守在门外的侍卫道:“二公子去哪儿了?” “回大公子,二公子在补觉。” 沈韶皱眉问:“他昨日去哪儿了?” 若是一回长安便去了烟花巷柳之地…… “二公子没有外出,昨晚房中亮了一宿的灯,”侍卫也颇为奇怪,又一言难尽道,“深夜还时不时传出二公子的笑声,属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其实他觉得是二公子被鬼附身了,但是怕大公子骂他,他只能囫囵说了。 沈韶点点头,既然是沈谦的私事,便没有再管,带着徐洛音离开了。 徐洛音却有些好奇:“小叔为什么要笑啊?” 沈韶看她一眼,从容道:“从进府到现在,你提到若涓若晴三十二次、沈谦一次,而我,零次。” 他怅惘地问:“阿音,你为何不问一句我的伤口是否疼痛难忍?” 徐洛音顿时有些愧疚,磕磕绊绊地问:“那、那你的伤口是否疼痛难忍?” “很疼,疼得要死了,”他认真道,“需要阿音的亲亲才能好起来。” 作者有话说: 沈谦和五公主确实是一对,怎么会这样呜呜呜,我真的没想到沈谦还没出场的时候你们就猜到了tat 所以这一对的番外有人想看吗,喜欢看话本的白切黑公子x喜欢写话本的娇娇公主~ 感谢在2022-06-01 17:35:44~2022-06-02 17:1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日气泡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除夕 他清朗的眸中藏着笑意, 晚风也添温柔。 徐洛音脸上发烫,匆匆别开眼,嗫嚅道:“等回到韶光院之后……” “现在没有人, ”沈韶松松地将她圈在怀中,语调近乎蛊惑,“阿音, 就亲一下。” 她环顾四周,他们身处假山,树木掩映,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们的身影, 这让她生出一种正在偷.情的错觉, 不由得有些脸红心跳。 他温声唤她:“阿音?” 是催促, 也是请求。 徐洛音咬咬牙, 踮脚吻了下他的唇,然后迅速从他的臂弯里逃出来。 沈韶心满意足, 正要追上她好好亲一亲,余光却瞥见沈麟的小小身影。 他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好奇地问:“嫂嫂为什么要亲大哥啊?怎么不亲麟儿?” 徐洛音浑身一僵,方才不是没有人吗? 这事被一个孩子看见, 沈韶也有些不自在, 他轻咳一声,严肃道:“你长大之后便懂了。” 沈麟撇撇嘴:“大人都喜欢这样说。” 嫁宿敌 第82节 “总之你不要多问, ”沈韶警告他, “若是被我听到你与旁人胡说,打二十手板。” 沈麟抿紧了嘴, 忙将手缩到袖子里。 “夫君, 咱们先走吧。”徐洛音拽拽他的衣裳, 有些尴尬,她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 沈韶点点头,正要牵住她的手,她却已经离开了,他只好对沈麟道:“将这件事忘掉,过几日我便带你进宫。” “真的?”沈麟的眼睛瞬间亮起来。 他爱热闹,一早便盼着除夕那日进宫,但文氏怕他说错话,便准备将他留在府上,为着此事,沈麟闷闷不乐许久,此刻大哥提及,他顿时手舞足蹈起来。 沈韶强调:“不许将方才的事情说出去。” 沈麟眨眨眼睛,无辜道:“大哥说的什么事?麟儿不知道呀。” 鬼灵精。 沈韶摇头失笑,快步追上徐洛音,两人一同回到韶光院。 徐洛音有些尴尬,还有些难堪,往常都好好的,今日他为何非要在外面让她亲他?不被发现是万事大吉,但若是发现了,她的面子往哪放? 只能庆幸幸好看到的人是沈麟,而不是下人。 沈韶自然感知到了她的情绪,低声道:“阿音,这次是我思虑不周,下次不会了。” 是他太放纵了,以为没有人便可以为所欲为,却忘了她的处境。 他牵起她的手,歉疚道:“原谅我好不好?” 徐洛音差点动摇心神点头应好,幸好把持住了,她抿唇没说话。 见她的态度有所松动,沈韶更进一步,抚摸着她的青丝,温声解释:“方才你关心了所有人,唯独忽略了我,阿音,我只是有些吃醋,所以一时冲动做出了不妥的举动。” 吃醋? 徐洛音缓慢地眨了下眼睛,下意识道:“可是我只提了小叔一句话呀。” 而且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他将她头上的簪子拿下来,用发尾轻柔地扫着她的唇瓣,终于道:“可我想让你口中说的全是我,心里想的也只有我。” 徐洛音有些懵,他的声音温和极了,可言语却霸道,告诉她,爱是独占。 “阿音,方才你也喜欢的对不对?”他的额头抵着她的,“是不是心跳加速?觉得很刺激?” 她红着脸否认。 “撒谎。”他爱怜地亲了亲她的唇,“果然是梅花味的阿音。” 在陷入他的温柔前,徐洛音认真道:“总之你以后不许再这样做了。” 沈韶自然应允,含着她的唇舌反复吮.吸,片刻后紧紧拥着她,哑声道:“阿音,我真想现在便圆房。” 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 徐洛音闻言慌乱地躲到一旁,轻声道:“郎中说你的身子还没完全好。” 这几日她为他换药的时候也仔细观察了一番,伤口处长出了新肉,正在慢慢愈合,正是最要紧的时候,不能出差错,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沈韶低叹一声,在备受煎熬中等到了除夕宫宴。 此次宫宴,皇帝只邀了皇室诸人与三品以上的官员及亲眷,众人在九华殿畅饮,窗外烟火绽放,喧嚣声不断。 徐洛音与李清月、林容曦坐在一起,一个罪臣之女、一个公主、一个太子妃,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窃窃私语起来。 “阿音,你别管她们,”李清月撇撇嘴,“都是一群闲着没事做的长舌妇。” 徐洛音笑着点头,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她已经不太在意旁人的眼光了,毕竟又没人敢在她面前说这些,她乐得清闲。 三人说了说近况,文若晴与李绯月姗姗来迟。 一个是准晋王妃,一个是晋王的妹妹,她们俩一进来,顿时又得到了不少人的注意,殿中话题一转,又变成了晋王与文若晴的婚事。 李清月扬眉问:“她们俩怎么搅和到一起了?” 林容曦道:“培养姑嫂感情嘛,很正常。” “啧啧啧,我看她们是要打起来了,”李清月看热闹不嫌事大,兴奋道,“这俩人明明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沈韶也太招桃花了。” 徐洛音正要开口,裙子忽然被人拽了拽,她茫然地低头,便看见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奶声奶气道:“娘亲娘亲,我想吃……” 小团子看清徐洛音的相貌,也是一愣,片刻后吐了吐舌,笑眯眯道:“沅沅又认错娘亲啦。” 徐洛音的心都要被她萌化了,正要问她是哪家的姑娘,便见一旁的林容曦蹲下身,递给她一块梅花糕,问:“沅沅,方才去哪儿玩了?” “沅沅在和一个哥哥看烟花。”沅沅咬了一口梅花糕,指指不远处探头探脑的小少年,两人对上视线,她热情地挥了挥手,口齿不清道,“哥哥次糕糕!” 徐洛音也跟着看过去,惊讶道:“麟儿?” 沈麟有些扭捏地走过来,刚想说话,嘴里便被塞了一块沅沅吃剩的梅花糕。 既然是认识的,林容曦便放心地将自家女儿交给他,做起了甩手掌柜。 徐洛音目送两个小小的身影牵着手走远,夸赞道:“没想到竟是你的女儿,沅沅可真可爱。” 方才一时情急没细看,但是仔细回想一番,眉眼之间确实有些像林容曦,生的伶俐可爱、天真烂漫。 “我生的,当然可爱咯,”林容曦骄傲地扬起头,又推了推她的手肘,“你和你家沈大人也赶紧生一个。” 徐洛音故作淡定地喝了口茶,余光瞥见神色古怪的李清月,好奇地问:“清月,你在看什么呢?” “我总觉得有人在看我,”她蹙眉道,“可是我又找不到。” 徐洛音环顾四周,也没发现可疑的人,便笑道:“想必是哪个爱慕你的公子吧。” “爱慕我也没用,”李清月轻哼道,“我才不会嫁给这群迂腐文人,我要嫁的是……” 徐洛音和林容曦齐声道:“顶天立地的大将军。” 李清月羞红了脸:“你们又取笑我!” 三人笑闹一通,宫宴便正式开始了。 照例是帝后说了一番话,然后皇帝让太子说了几句,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跃跃欲试的晋王。 李清月幸灾乐祸道:“前几日他在宫里与宫女寻欢,被刚好路过的父皇瞧见了,挨了好一通臭骂,活该!” 以前也时常有这样的情况,但是有惠妃看着,没出什么差错,晋王便日益大胆起来,青天白日便与宫女嬉戏,只能说人有失足,马有失蹄,更何况晋王并不是一个谨慎的人。 李清月又去看李绯月的神色,见她的神情从期待变成失望,不由得有些暗爽。 谁知下一刻便被皇帝点了名:“小五笑的如此欢喜,可是有了心慕的郎君?” 另一旁,沈谦正与沈韶谈笑,闻言忽然转过脸,神色晦暗不明,听到她说没有,神色终于放松下来。 沈韶打量着他的神色,凑近他问:“喜欢公主?” “不是,”沈谦立刻否认,“我只是、只是……” 他说不出个所以然,脸上又慢慢红了,沈韶许久没有见过自家弟弟这副模样,不由得觉得有趣,想打趣一番,顿了顿又作罢,只了然地抿了口酒。 “大哥,我真的不是喜欢她,”沈谦却又开始无奈地解释,“我连一句话都没跟她说过呢,你别多想。” 沈韶晃着酒盏,慢悠悠道:“我没多想,只是五公主确实该准备婚嫁了,既然你没有这个打算,我便不替你争取了。” 话音刚落,沈谦便迫不及待地问:“怎么争取?” 顿了下,他找补道:“我只是好奇。” 沈韶却没再开口,与周围的达官显贵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沈谦面上不显,心里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正要坦白,太子李长毓走过来,笑着问:“怀谦这是怎么了,孤在上面便一直瞧着你围着和光转悠,一时好奇便过来了。” 怀谦是沈谦的字。 不等沈谦回答,沈韶便温声道:“他有了心慕的女子,想求娶又不敢。” “哦?是否也在宫宴上?”李长毓感兴趣道,“若是那位女子也有意,孤便求了父皇赐婚,今日除夕,双喜临门。” 沈韶从善如流道:“自然在宫宴……” “不是!”沈谦连忙打断他的话,快速道,“殿下和大哥都误会了,我没有喜欢的女子,这是一个乌龙。” 他一向伪装地风度翩翩,第一次如此狼狈地解释,不由得有些窘迫,少年气性上来,他直言道:“总之我与她绝无可能!” 沈韶丝毫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环视一圈,没瞅见徐洛音和李清月的身影,便悄声道:“她出去透气了。” 沈谦的视线顿时飞到了窗外,片刻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赶紧垂眸,盯着手中喝的一干二净的酒盏。 “行了,别装了,”沈韶失笑,又问,“去还是不去?” 沈谦咬咬牙,吐出一个字:“去!” 沈韶欣慰地拍拍他的肩,对太子道:“殿下,我带他出去醒醒酒。” 李长毓自然明白这是托词,也拍了拍沈谦的肩,鼓励道:“孤等你的好消息。” 沈谦干笑两声,心想等我将你妹妹拐走,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皇帝共有五个女儿,太子最喜欢的便是李清月这个妹妹,唤他“太子哥哥”的时候声音最甜,长相也讨喜。 更重要的是没什么心计,平日里太子与兄弟勾心斗角,身心俱疲,面对姐妹的时候,他便格外喜欢心思纯善的李清月。 沈韶带着沈谦出了门。 殿中温暖如春,外面却冷的刺骨,但夜空绚烂夺目,炸开一片斑斓烟火,驱散了不少寒意。 沈谦恹恹道:“大哥,我只是看了那个话本之后想认识五公主而已,没有多余的心思。” “你怎么忽然对话本感兴趣?”沈韶敏感地捕捉到这个关键字眼。 “我……”沈谦索性破罐子破摔,“唉,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从小就喜欢看话本,怕被你和父亲嘲笑才一直瞒着。” 说完他眼睛一闭,准备接受嘲讽,没想到却听到大哥匪夷所思道:“为何要嘲笑你?” “这不就是玩物丧志吗?” “既然没有耽搁你的学业与仕途,话本便只是个消遣之物,”沈韶笑道,“不过大男人看这个确实容易遭人嘲笑,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 沈谦有些惊讶道:“大哥,你成亲之后似乎变得温柔了许多。” “……何出此言?” “其实我能看出来,你以前的温柔是伪装,实则骨子里是个冷漠的人,”他侃侃而谈,“但是现在不一样,言行举止处处都流露着温柔,小嫂嫂功不可没呀。” 沈韶顿了下,不禁开始思索他说的话是否正确。 嫁宿敌 第83节 成亲之前,他步步为营,若是没有足够的利益,他会毫不犹豫地全身而退。成亲之后,他第一次如此在意一个人,愿不计后果为她遮风挡雨,愿将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捧给她。 爱让人变得温柔。 他唇边的笑意也变得温和,正要开口,便听沈谦道:“不过我不信你,你也得给我一个别人不知道的把柄才行。” 沈韶的嘴角慢慢变得平直,轻瞥他一眼,淡淡道:“既然不信我,那我立刻告诉别人,坐实这个罪名。” ……就知道玩不过他,沈谦连忙求饶:“别别别!小弟鬼迷心窍,原谅小弟这一回!” 两人边说话边找到了在附近散步的徐洛音和李清月。 还未出声,徐洛音便像是有心灵感应一般转过身,惊喜地唤了声夫君。 “阿音,过来,”沈韶朝她招手,“我有话和你说。” “可是清月……” 话还没说完,沈韶朝她使了个眼色,徐洛音这才看向一旁故作淡然的沈谦,意识到什么,转首朝李清月介绍道:“他是我夫君的二弟,名唤沈谦。清月,让他送你回席上可好?” 李清月不太认路,虽然在宫中生活了十余年,但独自待在此处还是两眼一抹黑。 李清月打量沈谦一眼,噘嘴道:“模样倒是不错,但是一看就是个文臣,我不要。” 徐洛音哭笑不得:“这又不是在挑驸马。好了好了,既然你不愿意,那便让宫侍带你回去吧,我和夫君说几句话。” 李清月狡黠地眨眨眼睛:“算啦,我才不会让人打扰你们独处呢,本公主大人有大量,就勉为其难地跟他走吧。” 她看向沈谦,微微昂首,傲娇道:“你,带着本公主回去。” 沈谦笑意深深,恭敬道:“公主这边请。” 两人很快走远,徐洛音望着他们的背影,好奇道:“夫君,他们俩能成吗?” 沈韶眉宇微扬,从容一笑,道:“你数三个数。” 她不明所以,但是还是乖乖照做:“一、二……” “三”还没说出口,便听到了李清月清脆肆意的笑声。 徐洛音惊诧不已,明明他们方才还是陌生人,沈谦到底说了什么话,这么快就将她逗笑了! 沈韶摇头叹息,他这个弟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又长进了不少。 他们牵着手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谁都没说话,月下静静漫步也是一件美事。 “阿音,快到子时了,”沈韶温声问,“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徐洛音不假思索道:“希望靖南侯府早日平反。” 这是她唯一的愿望,也是最迫切的愿望。 不过这样的日子,她不想徒增伤感,也不想听安慰的话,于是笑着问:“夫君,你的新年愿望呢?” 沈韶停下脚步,徐洛音也不明所以地停下。 他垂眸,望进她的眼底,一字一顿道:“我希望阿音如愿以偿。” 恰在此时,子时的钟声敲响。 他们并肩而立,望向烟火璀璨的盛景,片刻后一齐转首,眸中都蕴着欢喜与期望。 新的一年,终于到了。 作者有话说: 男女主双重新年愿望buff加持,何愁今年不能平反~ 今天端午节,记得吃粽子哦,甜粽子yyds! 第59章 、惩罚 他们并肩看了一会儿烟花。 沈韶替徐洛音拢紧衣裳, 温声问:“冷不冷?要不要回去?” “还好,”她轻轻将头靠在他肩上,“夫君, 咱们再待一会儿吧。” 比起热闹非凡的宫宴,她还是更喜欢与沈韶待在一起,两颗心慢慢靠近, 便不觉得冷了。 沈韶也是这样想的,他握住她微凉的手,轻声问:“宴席上可有人为难你?” 他们相隔甚远,只能看见彼此, 至于在席上说了什么话, 一概不知。 “当然没有, ”徐洛音笑盈盈道, “我是大理寺少卿的夫人,谁敢招惹我?” 她神色惬意, 沈韶放下了大半的心,听见她说的话,脸上也浮起笑容,捏了捏她的手。 “对了夫君, ”她想起一事, “清月与我说,前几日晋王调戏宫女被皇上发现了, 这事是你做的手脚吗?” 方才李清月提起这件事的时候, 她便觉得有猫腻,晋王潇洒了这么久都没被发现, 怎么偏偏这次被发现了。 “你将我想的也太神通广大了, ”沈韶失笑, “我哪里管得了宫中的事。” 徐洛音转了转眼睛,悄声问:“难道是太子?” 沈韶几不可察地点头,低声道:“宫中人多口杂,别再提了。” 她连忙捂住嘴,差点忘了,他们还在宫里呢。四处张望一番,见没有人,她这才放下心。 不过太子居然开始行动了,这倒是让她有些惊诧,太子是出了名的兄友弟恭,在皇上面前向来是说晋王的好话的,怎么忽然开窍了? 她看向沈韶,轻声道:“这件事肯定是你的功劳。” 沈韶没否认,笑着摸摸她的脸,顺势提起一件更值得高兴的事情:“太子准备与我一同查靖南侯府之事,多了一份助益,想必会更早翻案。” 徐洛音的神色有些怔忪,喃喃道:“为何?” 太子为什么要帮徐家? “不只是帮徐家,也是在帮他自己,”沈韶垂眸道,“若是此事真的与惠妃娘家有关,便是扳倒了一个劲敌,若是无关,翻案之后徐家也欠了太子一个人情,总之此事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徐洛音神色复杂地点点头,此事牵扯甚广,不管太子为何帮她,她都会感激涕零。 说了许久的话,宫宴也快要结束了,两人一同回去。 没想到还没靠近九华殿,两人便与一直守在一旁的李绯月撞上了。 他们对视一眼,行礼道:“四公主安好。” 李绯月满面怒容道:“你们方才在做什么?” 徐洛音心中一惊,难道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正胡思乱想着,沈韶捏了捏她的指尖,声线平稳道:“与四公主何干?” 声音不大,但是威压甚重,李绯月咬了下唇,有些退缩。 但是看见他们紧握的双手,她的神色又坚定起来,看向徐洛音,怒气冲冲道:“徐氏,你竟如此不知廉耻,光天化日之下与沈少卿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徐洛音有些惊愕地望着她,牵自己的夫君的手还犯法了不成? 沈韶已经不耐烦了,但是还维持着良好的修养,淡淡道:“阿音,咱们回去吧。” 李绯月眼睁睁地看着他将交握的手改成十指相扣,神色顿时变得狰狞起来,她低吼道:“站住!” 徐洛音有些无奈,今日李绯月这是在发什么疯?好好的嫁给章泽不好吗?非得来招惹他们。 沈韶将徐洛音护在身后,淡声问:“四公主还有什么事?” “你们私自离开宴席,是对父皇的大不敬,”李绯月稳了稳心神,威胁道,“只要我将此事告诉父皇,你们便要挨板子。” 沈韶沉默了一会儿,气笑了,他是何等身份,怎么可能会因为此事挨板子? 他懒得再虚以为蛇,直言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终于道:“我、我只是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 沈韶微微扬眉,应了声好,他看向徐洛音,温声道:“阿音,去殿中等我。” 徐洛音颔首,乖乖离开。 李绯月有些惊讶,早知道这么容易,她为何要听文若晴的话威胁沈韶,以至于给他留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她心中暗恨,脸上却不显,痴痴地望着他。 她还记得初见沈韶时,他站在银杏树下回首朝她望去,眸中笑意深深,如画中谪仙,让她顷刻间便失了言语。 后来她派人打探他的底细,越深入了解便越着迷,她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了他。 再看只会讨好她的章泽,便觉得索然无味,相貌不如沈韶,科举不如沈韶,官职不如沈韶,连性子不如沈韶,他连沈韶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于是她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要悔婚,她要让沈韶做驸马。 可是不等她取消与章泽的婚约,沈韶便娶了一个罪臣之女为妻,她派人打探过,他们交集不多,并不熟悉,只是因为心生怜悯便可以娶徐洛音,她这个金枝玉叶又有何不可? 后来他们日益情深、琴瑟和鸣,她却什么都做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她不禁去想,如果是她嫁给了沈韶,肯定也会如他们一样恩爱,这样的阴差阳错,让她如何甘心? 她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沈韶见她久久不言,也不催促,只静静地望向某个角落,神色平缓无波,直到听到她开口,听她羞涩地表白心迹,脸上也没有多余的神情。 他没有出言嘲讽,更没有阻止她,正是这种似是而非的态度鼓励了李绯月,她放柔声音,继续道:“……若是你愿意,便与徐氏和离,做我的驸马,好不好?” 她甚至可以不追究徐洛音比她先拥有沈韶的爱,只要他的余生是她的,她便心满意足。 她满怀希冀地望着他。 沈韶终于垂眸,一字一顿道:“公主喝醉了,开始胡言乱语了。” 李绯月慌忙道:“我没有,我很清醒!” “公主似乎忘了,您与章大人有婚约,”他慢悠悠道,“公主如何能拒绝皇上的赐婚?” 原来他担心的是这个,李绯月松了口气,立刻道:“我有办法,你不必担心此事,我会办的妥当,只要你愿意……” “看来公主真的醉了,”沈韶轻叹一声,再次看向暗处,“章大人,您送公主回去吧。” 李绯月顿时一僵,章泽? 她缓缓扭头,章泽从暗处现出身形,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怎么会在此处?! 沈韶微微一笑,拱手道:“微臣告退。” 嫁宿敌 第84节 说完他便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李绯月震惊地后退一步,所以他知道章泽在这里,所以一直在套她的话? “公主,您不喜欢微臣,直接告诉微臣便好,”章泽哑声道,“何必用如此难堪的方式。” 李绯月回神,双手紧握成拳,尽量平静道:“既然你知道了,便去与我父皇解除婚约吧,我永远不会喜欢你。” 章泽闻言,忽然笑了,他沉声道:“可是微臣爱你,微臣不能失去你。” 他口中恭敬地说着微臣,却开始慢慢逼近她,温和又残忍道:“微臣会与你成亲,这辈子都与你绑在一起。” 他压抑着眸中的疯狂,指尖抚上她的脸颊,深情道:“公主,相信我,你会爱上我的。” 李绯月完全没有见过这样的章泽,一时惊得失了言语,他出身江南望族,性子也像水一般温和,为什么现在却像个厉鬼一样缠着她? 直到他的指尖微微刺痛了她的肌肤,李绯月终于回神,磕磕绊绊道:“不、不行,父皇不会让我嫁给一个这样的人的,只要我告诉父皇你的真面目……” “微臣的真面目?”章泽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温柔笑道,“微臣从未变过。” 李绯月心中骇然,她招惹的竟是一个恶魔! 章泽低叹道:“皇上需要用咱们的亲事稳住江南,公主殿下,婚约是不可能作废的,您将此事想的太天真了。” 咫尺之遥,他轻轻吻了下她的唇,蛊惑道:“公主,成亲之后,微臣会说服皇上,与您一同去江南生活,那里很美,您一定舍不得离开……” - 徐洛音刚回到宫宴上,便被守株待兔的李清月拉到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 她一头雾水地问:“清月,怎么了?” “嘘!”李清月神神秘秘地捂住她的嘴,“小声点,我有事问你。” 徐洛音点点头,示意她快说。 没想到一向爽快的李清月却扭捏起来,还没开始说话,脸先红了。 徐洛音猜出了个大概,好笑的望着她,也没催促,只是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过了好半晌,李清月终于吭吭哧哧地开口:“那个……我就是想问问你小叔……他、他有没有定亲啊?” 徐洛音无辜道:“我也不知道啊。” “你这个嫂嫂是怎么当的,怎么连小叔有没有定亲都不知道?”李清月气闷,“也太不称职了!” 徐洛音偷笑,等她看过来的时候又隐去笑容,佯装惊讶道:“清月,你怎么忽然问起他的事了?难道你……” 李清月正要半推半就地点头,没想到她问的却是“难道你的哪位闺中密友喜欢上他了”。 李清月:“???” 我表现得这么明显了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她撅了噘嘴,正要开口,忽然意识到徐洛音在耍她,她气得跺脚,撒娇道:“阿音!你真讨厌!” 徐洛音笑得前仰后合,依然坚持道:“方才你还在与我说你喜欢大将军呢,怎么可能是你喜欢他?” 李清月狡辩:“那是你和嫂嫂说的,我可没说。” “好好好,是我说的,”徐洛音笑容满面道,“你放心,他还没定亲。” 李清月立刻接话:“那他可有心仪的姑娘?” “这个我倒是不清楚。”她和沈谦接触不多,这么私密的事情,她自然也不敢夸下海口说没有。 见李清月有些失望,徐洛音道:“一会儿我去问问夫君。” “不行不行。”她立刻拒绝,这样的事情怎么能让男人知道。 她思索片刻,神神秘秘道:“这样吧,你回府之后旁敲侧击地问问你小叔,确定之后马上给我写信,哦对了,还有他的喜好和习惯,全都告诉我。” 徐洛音点点头,有些奇怪道:“清月,你这么快就喜欢上他了吗?” 李清月羞涩点头,片刻后又道:“你还对沈韶一见钟情呢,我好歹算是日久生情。” 徐洛音:“……” 原来说两句话就是日久生情了。 李清月却不管那么多,抓紧时间问她关于沈谦的事,徐洛音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两人说了许久的话,她连沈韶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只知道一扭头,沈韶就在不远处与旁人谈天,客气又疏离地笑着。 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微微转首,对上她的目光,笑容加深,容色璀璨。 是宫宴上浓墨重彩的存在。 小半个时辰之后,徐洛音坐上回府的马车。 她半靠在沈韶身上昏昏欲睡,宫宴委实有些无趣了,时间又长,坐得人骨头疼。 沈韶让她枕在腿上,更方便抚摸她柔软的脸。 徐洛音被他折腾得不困了,便问起了她离开之后发生的事情,听完之后却觉得没意思,他将李绯月交给章泽之后就走了? 按理来说,章泽应该马上去退婚才是,怎么一直隐忍不发?难道是想过了春节之后再提? 沈韶笑她异想天开,解释道:“他不会退婚的,他很喜欢四公主。” 下元节那日在画舫一见之后,他和章泽的接触变多了,他看人一向准,自然看出章泽的性子并不是像表现的那般温和守礼,而是有些疯狂,只是平日里被压制住了,经过此事,肯定会释放出来。 不过这些他并不打算告诉徐洛音,何必徒增烦忧与惧怕。 不多时,两人回到韶光院。 徐洛音第一时间去检查他的伤口,见没什么大碍终于放下心,正准备去梳洗,沈韶却一把将她扯过来,两人倒在床榻上。 她吓得惊叫出声:“你的伤……” 剩下的话都被他的唇吞噬了个干净,直到被吻得气喘吁吁,大脑一片空白,已经想不起来方才想说什么了。 沈韶擦去她唇边的水渍,低低笑道:“阿音怎么这么坏,只管扒开我的衣裳,却不帮我穿上,我只好惩罚你了。” 徐洛音这才发现他还赤.裸着上半身,而自己的手正按在他线条流畅的宽肩上。 她一时失神,情不自禁地捏了下,骤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忙红着脸站起身,狼狈地跑去了盥室。 沈韶颇为遗憾地坐起来,怎么忽然清醒了呢? 他一点都不介意被她摸啊。 作者有话说: 忽然觉得章泽和李绯月这对也挺带感,两个疯批的爱情,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 第60章 、花灯 月光透过窗棂, 撒下满室清辉。 徐洛音躺在床榻上,却有些睡不着,索性直接问起了李清月所求之事。 “夫君, 小叔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沈韶瞥她一眼,没直接回答:“怎么忽然问这个?” 她没提李清月,而是道:“我想着他年纪也不小了, 便准备帮他物色一番,兴许有他喜欢的姑娘呢?” 虽然她看出沈韶有意撮合沈谦和李清月,但是该问的还是要问一问的。 “这件事你不必操心,”他笑道, “他确实已经有喜欢的姑娘了。” 徐洛音抿了抿唇, 有些遗憾道:“好吧, 那我便不问了。” 看来撮合一事是她多想了, 可能沈谦并没有这个意思。 明日她便给李清月送封信,幸好只见了沈谦一面, 不至于陷得太深,及早抽身也好。 “为何不问?”他望向她,“你怎么知道他喜欢的那位姑娘不是你熟悉的人呢?” 徐洛音惊讶道:“难道真的是清月?” “正是,”他笑意深深, “看来他们俩都很合彼此的眼缘。” “太好了!”她欢喜道, “等清月嫁过来,我就是她的嫂嫂了, 你不在的时候我也不会无聊寂寞了。” 虽然有沈凝陪她说话, 但是沈凝迟早要出嫁的,她在沈府还是没有知心的人。 作为李清月的伴读,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 情谊深厚, 若是李清月做了她的弟妹,肯定很有趣。 不过…… 她笑容渐收,迟疑道:“公主和驸马似乎要住在公主府的。” 沈韶劝慰道:“出嫁后住在哪里,是公主说了算的,若是她想住在沈府,也没人敢拦。” “你说得对,”徐洛音笑盈盈道,“不过住在公主府也没关系,两座府邸肯定离得很近,多走动走动也好。” 沈韶失笑:“阿音,他们俩的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便想到他们成亲后的日子了,是不是太远了?” 等四公主出嫁之后,宫中才能操办五公主的婚事,一来一回至少要等半年,还远着呢。 “可是我已经迫不及待了,”徐洛音憧憬道,“不如我现在便去写信吧?” 说着她便要坐起身,沈韶拉住她,无奈地哄道:“已经很晚了,咱们先睡觉好不好?” 她勉为其难地点了下头,强调道:“明日你一定要早些叫醒我。” 沈韶亲了亲她的额头,温声道:“遵命,沈夫人。” 徐洛音给了他一个鼓励的亲亲,正要入睡,没想到他却上.瘾了,一发不可收拾,将她吻得心神荡.漾。 沈韶有些意动,这段时日,除了思考朝堂局势,闲时他也会研究避火图,甚至比科举的时候还要专心致志。 他回想着书上的话,试探着温柔触碰,徐洛音有些茫然,整副身心都由他的手牵引着,她无法思考、无法阻止,只能被迫变成纸鸢,由他扯着线,时而飞上碧霄与云霞作伴,时而落入深海被鱼儿亲吻。 最后结束的时候,她的大脑空茫一片,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再回神,她的视线聚焦,望进他含笑的双眸。 她满面通红,羞得往被子里藏,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划过他的胸膛,带起一阵酥麻。 “阿音,你躲什么?”他圈紧她,温声道,“这是正常的反应,你别怕,我也没有嘲笑你的意思,只是惊讶于你这么快便……” 剩下的话都被她的手盖住,沈韶笑着啄了啄她的掌心,将她的手拿开,声线清越:“好,我不说了。” 顿了顿,他又问:“要不要去沐浴?” 嫁宿敌 第85节 徐洛音气恼地捶了下他的肩,忍不住开始抽泣,这种陌生的感觉让她害怕,她变得自责起来,这不是大家闺秀应该做的事,她怎么会同意他那样做呢? 沈韶察觉到她的无措,无比温柔地亲了亲她的耳尖,缱.绻道:“阿音,你别多想,只要你舒服就足够了,你也喜欢的对不对?” 他知道她过不了心里那道坎,这种事离女子太遥远,有的女子甚至一辈子也不会体会到一次,毕竟男人向来只顾着自己快.活,对女子温柔小意的男人实在太少太少。 更何况,她嫁的匆忙,没有人教导过她男女之事,她一时惧怕也是正常的,那么就由他亲自来教好了。 他的声音更加温和:“阿音,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更何况只有我能看到你这副模样,我是你的夫君,我在伺候你。” 见她慢慢停止抽泣,沈韶环住她,吻了吻她的青丝,笑道:“你不知道你方才的模样有多美,我会一辈子记在心里。” 鬓发散乱的姑娘被月光笼罩,汗珠与泪珠一齐滚落到青丝中,鼻翼微动,红唇开合,像幽雅绝艳的昙花,在夜色中盛放极致的美,是只有他能欣赏的妩媚。 想到这里,他便有些情.难自禁,他强撑着,声线平稳地继续安抚道:“阿音,有时候我也会和你一样,这是一种本能,人人都需要纾.解。” 徐洛音终于睁开眼睛,好奇又羞涩地望着他,沈韶轻轻吐出一口气,沉声道:“你上次帮我擦背的时候,我便有了反应,等你走后,我便纾.解了一番。” 她微微瞪大眼睛,怪不得水声那么大!原来……得知沈韶和她是一样的,她忽然就放松了下来,随之而来的便是浓浓的睡意。 她强撑着没有睡下,而是道:“夫君,那你现在怎么办呢?” “你睡吧,”他将她脸上的乱发拂到耳后,声音温存,“我去盥室。” 他不着急,毕竟圆房的日子近在眼前,现在也很有趣,能亲眼目睹她在他手上盛放的模样,他心中已然满足。 接下来几日,他连哄带骗地又帮她纾.解了几次,徐洛音终于从一开始的抗拒变得逐渐适应,只是反应还有些羞涩,偏偏他最爱的便是她羞涩的模样,青涩的媚.态最是勾.人。 转眼到了上元灯节,天刚擦黑,沈韶便带她一同出门。 徐洛音环顾四周,有些不解地问:“为何这么早,花灯才刚挂出来呢。” 远远望去,朱雀大街稍显寂寥,只有各家铺子外挂着的红灯笼亮着,萤火之辉,远不如天际的云霞夺目。 沈韶轻咳一声,从容解释:“若只是赏灯,未免太过无趣,我便想着带你逛一逛首饰铺子,挑几个喜欢的簪钗。” 作为女子,天生便对珠宝首饰感兴趣,匣子里的首饰永远缺一件,徐洛音自然也不例外,闻言笑意盈盈地牵着他的手进了铺子。 “夫君,这两个哪个更好看?”她拿起一支珍珠桃花簪和一支碧玉垂莲簪。 沈韶接过来,在她的鬓发间比划了一下,有些拿不定主意,索性道:“都要了吧。” 徐洛音却都放下了,小声道:“那就是都不好看。” 他怔了下,疑惑地问:“为何这样说?” 桃花簪光彩夺目,垂莲簪优雅温婉,明明都很适合她。 徐洛音噘了噘嘴,轻哼道:“你就是在敷衍我罢了,我说的是哪个更好看,你却说都包起来,可是明明我只想要一个。” 沈韶摇头失笑,倒是从来没想过她会在这种事上耍小性子,他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掩捏了捏她的手,附耳道:“都比不上我家夫人不簪一物的模样好看。” 徐洛音愣了愣,片刻后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浑话,立刻抽回手,红着脸远离他一些。 沈韶笑着将两支簪子交给掌柜的,吩咐道:“这两个我都要了。” 他环顾四周,趁徐洛音不注意,悄声问:“可有昙花形状的簪子?” 掌柜的思索一番,摇摇头。 沈韶不由得有些遗憾,那就只能去别家看看了。 掌柜的察言观色,从容笑道:“这位大人,实话与您说吧,整个长安的首饰铺子也找不到昙花簪子。不过敝店可以定制,您若是喜欢,我自然会让最好的工匠设计打造,包您满意。” 沈韶有些心动,立刻道:“设计就不必了,我自己来。” 见他这么爽快,掌柜的笑道:“大人这边请,咱们来商讨一番具体事宜。” “不必麻烦了,”沈韶直接将定金给他,“我暂时不想让我家夫人知道,过两日我会派人将图纸送过来,你按图纸做便好。” 他想给她一个惊喜。 掌柜的笑眯眯地收下,拱手道:“大人与夫人真是恩爱。” “夫君,这个好看吗?” 一旁的徐洛音又挑中了一个,转首却见沈韶在和掌柜的说话,不由得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沈韶走到她身边,解释道:“只是在询问那两支簪子的价格,价格合适,我便让他包起来了。” “可是……” “阿音,你戴上真的很好看,”他打断她的话,“我是真心实意的,不是敷衍。” 他的眸中光华流转,倒映着万千灯火,徐洛音差点不敢与他对视,半晌才点了下头。 远远的便传来喧嚣声与锣鼓声,沈韶揉揉她的鬓发,笑道:“好了,灯会要开始了,我们一起过去。” 他接过她手里的簪子,一并付了银子,牵着她的手来到街上。 刚走出门,徐洛音便被灯火璀璨的盛景迷了眼,花灯自街首铺开,一盏一盏地亮起,蜿蜒至巷陌,将朱雀大街变成人间银河。 徐洛音满怀惊叹地牵着沈韶的手穿梭在衣香鬓影、人头攒动的街上,专注又认真打量着每一盏造型各异的花灯。 沈韶微微垂眸,欣赏着她脸上不断变幻的光影,将那双水盈盈的杏眸映衬的如三月日光,和煦、明媚。 行至街尾,万千孔明灯飘飘摇摇沉入夜空,如夜星一般璀璨绚烂,天边出现第二道银河。 旁人都在仰头惊呼着这一盛景,唯有他们望向彼此的眸中,相视一笑,是遮掩不住的缱绻爱意。 作者有话说: 明天圆~ 第61章 、怜惜 回府的路上, 徐洛音还有些意犹未尽。 “夫君,今年的花灯可真好看,孔明灯怎么那么多啊, ”她回想着方才的情景,“我觉得连天上的星星都没孔明灯多。” 沈韶笑道:“你说的也太夸张了些,一共也就九百九十九盏而已。” 徐洛音顿了下, 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既然说漏了嘴,沈韶也没有再瞒她,温声道:“因为这是我让人点的孔明灯,你可喜欢?” 徐洛音惊喜地望着他, 嗔道:“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早知道我就多看几眼了!” 当时她只顾着看他去了, 哪里顾得上什么孔明灯。 “你若是想看, 下次我再……” “不要,这一次就够了, ”她打断他的话,欢喜又认真地望着他道,“夫君,我很喜欢。” 沈韶靠近她, 吻了吻她的唇。 方才在街上他就想这样做了, 碍于人多,他便没有付诸于行动, 没想到迟来的吻却更惹人悸动。 马车轻晃, 隔绝喧嚣,他们的吻甚是轻浅, 但周身却缠绕着深情, 流淌着浓浓情愫。 “阿音, ”他抚摸着她的下颌,暗示道,“我的伤已经好了。” 徐洛音抿了抿唇,脸红的滴血。 前几日沈韶便请了郎中,郎中说他恢复的甚好,他还特意支开徐洛音问了能不能行房,郎中见多识广,闻言一点都没惊讶,只道需要温和些,不能太过激烈。 当时她还以为郎中还有话要说,于是在外面偷听,没想到听到的内容居然是这样的,她一时失神,差点发出声响。 原以为当天晚上他便会提及此事,是以她坐立难安,又有些隐秘的期待,没想到他却还是像往常一样让她舒服了之后就睡下了。 这几日她还有些匪夷所思呢,没想到他一直在等今日。 想了一通有的没的,徐洛音故作不知,镇定道:“好,今晚你自己沐浴吧。” 也不知什么缘故,如松一直没回来,帮他脱衣擦背的活计便当仁不让地落到了她头上,她只能一直帮下去,现在他的伤好了,也不必她去做了。 沈韶捏着她下颌的手微微收紧,轻叹道:“阿音,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我不知道,”她的眼神飘忽不定,“快到府上了,你放开我。” 他却没放,伏在她的耳畔缓缓道:“阿音,我们今晚圆房。” 他的伤前几日便好了,但是怕出什么意外,便多养了两日。恰好今日是上元灯节,他便选在了今日,他要让阿音每到上元灯节便想起这是他们圆房的好日子。 徐洛音没想到他说的如此直白,耳尖骤然变得烧红,她捂住耳朵,趴在他怀中不敢出来。 “一会儿有你害羞的时候,”他低声笑,“不必急于一时。” 徐洛音娇嗔道:“你不许再说了!” 平日里对她温和到没脾气的夫君,说起浑话也信手拈来,他清楚地知道该如何让她含羞带怯。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只要是他,哪怕是伏在她耳边轻轻吹口气,不必言语撩.拨,她便即刻缴械投降。 下了马车,两人牵着手往韶光院走去。 沈韶不满于她慢悠悠的步伐,正要拉着她快些回去,没想到迎面便遇到了沈谦。 他神色恹恹地望着他们交握的手,阴阳怪气道:“大哥和小嫂嫂好兴致啊,可知道你们的二弟正独守空闺?不,你们不知道,你们眼里只有你们自己!” 徐洛音“噗嗤”一声被他逗笑,笑盈盈道:“清月不是给你写了信吗?” 沈谦点点头,又幽幽叹道:“那又有什么用,我想见她啊。” 大年初一一早,徐洛音便给李清月写了封信派人马不停蹄地送过去,当天晌午便收到了回信,不过不是给她的,而是给沈谦的,两人便你来我往借由书信诉衷肠,如今已是如胶似漆了。 只是可惜李清月轻易不能出宫,沈谦也进不了后宫,一对有情人只能通过书信联络。 更令人惋惜的是,沈谦明日便要离开长安前往别州了,他已经在长安耽搁了太久,不能再留。 往后两人相隔千里,传递书信更是不易。 不过这半个月沈谦也没闲着,亲自盯着刊印话本之事,昨日已经开始在大街小巷流传了。 沈韶拍拍他的肩,鼓励道:“无妨,等你升迁再求娶也不迟,再熬几年就行了。” 徐洛音:“……” 这真的是鼓励吗?这不是往沈谦心上扎了一刀吗?她怎么觉得这是他对沈谦打扰了他们的报复呢? 果然,沈谦的神色更显幽怨,他无精打采道:“大哥,你直说吧,最多再熬几年,我拼了命也要早日回京。” 他不会将李清月拱手让人,但是前提是他在长安,毕竟皇帝随时都会为李清月赐婚,若是他还远在千里之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旁人。 嫁宿敌 第86节 沈韶扬眉道:“这有何难,你明日便去辞官,顺便告诉皇上你钟情于五公主……” “大哥!”沈谦翻了个白眼,“算了,我滚蛋了,不打扰你们互诉衷肠了。” 他们望着他走远,徐洛音忍不住问:“夫君,你怎么不告诉他呀。” 昨日沈韶应召进宫,“恰巧”遇到李清月前去问安,言语间满是小女儿的情态,皇帝自然看了出来,问她看上了哪位公子,她却说了句“您去问沈大人”,然后便害羞地离开了。 沈韶顺势道出实情,皇帝龙颜大悦,当即便拟了赐婚圣旨,只等一年后沈谦外放归京,将赐婚圣旨交予他,便可以成亲了。 “告诉他做什么?”沈韶牵着她的手往韶光院走去,笑道,“就让他心心念念着长安吧。” 李清月作为皇帝的小女儿,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不为过,若是沈谦这一年矢志不渝,皇帝便可以放心将李清月交给他了,这是对他的考验。 沈韶相信他可以初心不改。 两人说着话,终于回到了韶光院。 踏入卧房,徐洛音立刻没了声音,无端有些紧张。 反观沈韶,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好整以暇道:“你先沐浴还是我先沐浴?” 不等她回答,他又笑着说出第三个选择:“鸳鸯浴我也不介意。” 徐洛音嗔他一眼:“我介意!” “好,快去吧,”沈韶温和地望着她,“干净的衣裳已经准备好了。” 徐洛音匆匆进了盥室,沐浴之后趴在浴桶边沿做了许多心理准备。虽然他们已经坦诚相待过了,今日圆房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她毕竟是初次,什么都不会,紧张也是难免的。 她不禁去想李清月让她看过的话本,上面说第一次都是很疼的,女主角总是哭得梨花带雨。她便有些踌躇,到底得有多疼呢? 不过多想无益,该面对总是要面对的,她掬了捧水洒在脸上,转首望向一旁的衣裳,目光倏然顿住了。 红色的纱衣? 比害羞更先一步到达的情绪是无措,难道沈韶真的看到了李清月给她写的话本子? 她抿了抿唇,将纱衣抖开,是较为厚实柔软的布料,做成了一条甚是简单的裙子,长度到脚踝,并没有露什么。她终于松了口气,今日圆房,确实应该穿红色。 应当是巧合。 她穿上衣裳,掩耳盗铃似的系得紧紧的,深呼吸了好几次才面色平静地走出盥室。 绕过屏风,走进里间,沈韶正在专心看书,连她过来都没察觉。 都这个时候了还看书,徐洛音噘了噘嘴,不甚高兴地唤了声夫君。 沈韶应声抬首,薄唇翕动了两下,却没发出声音,目光深沉地打量着她。 面前的姑娘披散着乌发,芙蓉面潮红,穿着他精心准备的红纱裙,更衬得肤色白皙,腰间似乎系得有些紧,更显细腰盈盈,前几日与她胡闹的时候他丈量过,知道有多细。 沈韶的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克制着想要直接将她拉过来的冲动,哑声道:“我去沐浴。” 他放下书走得飞快,像是逃离。徐洛音一头雾水,她穿着不好看吗?为什么连个评价都没有? 她走到铜镜前仔细打量一番,目光落在腰间,神色微变,怪不得他一句话都不说! 她慌乱地解开腰带,忙不迭地上了床榻,正要躺下,余光瞥见搁在一旁的书,好奇地拿起来,她倒要看看什么书让他看得这么入迷。 只看了一眼,她便红着脸直接将书扔到地上,怎么是春.宫图这种东西! 想起方才一本正经地研读此书的沈韶,徐洛音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怎么看这种书的时候他也表现得那么正经,像看圣贤书似的。 想了一会儿有的没的,盥室的水声停了。 这么快! 徐洛音连忙吹灭蜡烛,缩在被窝里闭上眼睛。不多时,熟悉的气息渐渐靠近,热气吹拂在她的面庞上,印下一个轻吻。 …… 翌日,沈韶醒来,满足地亲了亲枕边人,似是动静有些大,她蹙了下眉,抱紧他之后便再次沉沉睡去。 他看了眼天色,又陪了她一会儿,直到如松前来敲门,他不得不起了。 前几日他便开始上值了,今日自然也不能迟。 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拿下来,却惹来她不满的嘤咛,意识虽还未清醒,口中却喃喃着夫君。 “阿音,我得走了,”他轻声道,“今日你好好睡,不必去静兰院了。” 徐洛音“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梦呓还是真的听懂了。 娇娇懒懒的模样,让沈韶再次欢喜地吻了她一下,余光瞥见她肩上并不明显的红痕,眉宇微皱。 昨晚他已经很小心了,怎么还是变红了,想必是情难自禁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满心怜惜,帮她涂了药膏之后才出门。 昨晚刚回到沈府的如松早已急得团团转了,大公子从未迟过,今日怎么这么晚? 听到开门的动静,他松了口气,迎上去正要说话,沈韶捂住他的嘴,笑容满面道:“走吧。” 如松眨了眨眼,看了眼意气风发的大公子,终于反应过来,嘿,成了! 晌午,徐洛音悠悠转醒。 意识还未回笼,她先翻了个身,疼的一顿,被迫保持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微微抬头,枕边已经没有了沈韶的身影,她不由得噘了噘嘴,为何他还能行动如常? 微苦的药味充斥着鼻息,像是从肩上传来的,她垂眸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啊。 徐洛音一头雾水地掀开被子,看了眼那一小片红,红着脸盖住。 她坐在梳妆镜前仔细打量自己,肤色白皙,杏眸盈盈,唇瓣嫣红,明明还是她自己,可是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回想起昨晚,她连忙捂住发烫的双颊,不经意间眼波流转,看了眼铜镜,似乎平添了几分妩媚。 正出着神,有人敲门道:“少夫人,该用午膳了。” 是绿袖的声音,徐洛音让她进来,很快膳食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炒肉丝、红枣银耳粥、荠菜猪肝汤……全是家常菜,但平时不常出现。 徐洛音有些疑惑,绿袖眨眨眼,悄声道:“这是大公子特意吩咐的,他说得好好给您补身子。” 她的脸腾的红了,这不就是在变着法的告诉下人他们昨晚圆房了! 所以等沈韶回来之后,她一眼都不看他,专心做着自己的事。 沈韶百思不得其解,可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于是凑近她问:“昨晚不满意?” 徐洛音气得打了他一下,只好问道:“你为何要让下人做那些午膳?” “自然是为了给你补身子,”沈韶笑道,“我还特意问了郎中。” 徐洛音抿了抿唇,听他的语气,似乎还挺得意。 她继续背过身去不理他,沈韶却有些明白了,她面皮薄,肯定不想让人知晓。 他怎么将这件事忘了,他有些懊恼,忙哄道:“阿音,我不是有意的,下次绝对不会了。” 她哼了一声:“那这次怎么办?” 沈韶思索了一会儿,给出回答:“我好好管教下人,不让他们说出去。” 这样岂不是更刻意了! “不行,”她马上拒绝,“你再想想。” 沈韶却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好道:“晚上我便让人做补肾壮阳的药膳,这样下人议论的就是我了,如何?” 徐洛音闻言,忍不住噗嗤一笑,道:“晚了,晚膳已经端过来了。” 沈韶低笑一声,知道她原谅他了,于是撩起她的发丝亲了亲。 湿热的呼吸近在咫尺,徐洛音觉得有些痒,嗔道:“你离我远一点。” 沈韶却离她更近一些,温声道:“阿音真好。” 徐洛音有些气闷道:“可是你不好。” “我不好,我最不好,”他失笑,“今晚让为夫服侍你用膳可好?” 两人笑闹一通,沈韶牵着她的手入座。 没想到刚吃了几口,如松送来一张喜帖。 沈韶接过来看了两眼,徐洛音却狐疑地看了眼如松,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如松立刻回答:“回少夫人,昨晚。” 沈韶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 等如松出去后,徐洛音气鼓鼓道:“你故意的是不是!” 特意派如松出去,好让她帮他擦背,圆房之后如松便不必待在外面了,所以如松便回来了! 沈韶笑着承认了,美人在怀,还要脸做什么? 不过以防她再问,他将喜帖给她看,道:“阿音,后日晋王和文若晴成亲。” 徐洛音接过来看了眼,心情顿时有些复杂,马上就要眼睁睁地看着文若晴踏入火坑了。 还记得初次见到文若晴的时候,她容色明媚,肆意张扬,上次除夕宫宴上再见,她双眼无神,甚是憔悴。 可是文若晴毫无选择,旁人也救不了她。 很快便到了正月十八,晋王大婚,整个长安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如此高调。 晋王府也早已建好,沈韶下了马车,望着气派到逾矩的府邸,神色晦暗不明,皇上果然极为宠爱晋王。 两人相携着踏入府中,照例要分别。 这是晋王的府邸,沈韶更不放心,特意让一个会武的女侍卫跟着她,又千叮咛万嘱咐了许久。 徐洛音一边感动一边好笑,幸好遇见了文若涓,她连忙挥别沈韶,与文若涓一同离开了。 说起来,这还是她成亲之后她们第一次见面。 徐洛音上下打量文若涓一番,见她气色甚佳,也丰腴了不少,便笑道:“看来你嫁人之后过得不错。” 文若涓颔首,温温柔柔道:“夫君对我极好,婆母也很照顾我。” 往常怯懦的模样如过往烟云,很快便消散了,如今言辞谈吐也大方了许多。 徐洛音惊喜于她的改变,笑道:“看来我给你找了一个好夫婿。” 文若涓盈盈一拜,真心实意道:“多谢韶表哥和表嫂。” 嫁宿敌 第87节 若是没有他们,她可能早已沦为妾室了。 两人继续往前走,徐洛音忽然想起她出嫁那日还没说完的话,于是问道:“若涓,那日你想跟我说什么?” 文若涓的笑容渐渐隐去,略一踌躇,她茫然道:“表嫂,你在说什么?” 徐洛音狐疑地看她一眼,提醒道:“你忘了吗,你说想要告诉我一件事,然后便被你姑母打断了。” 文若涓思索了片刻,抿唇道:“我似乎真的忘记了,应当不重要吧,大概是因为那时候我太过紧张,想和你说说话。” 可她这副神情,实在不太像忘了的模样,不过见她不想多说,徐洛音便点点头,压下心底的疑问,没再多说。 参加婚宴之后,徐洛音没有久留,与沈韶回了府。 她回想着文若晴拜天地的模样,叹道:“希望晋王是真的喜欢她,这样也能少受些磋磨。” 沈韶把玩着她的手,不置一词。 他并不关心文若晴在晋王府过得好不好,他在意的是沈家和文家的关系是否可以一如既往。 他掀开车帘,望向繁华的街巷,俊逸的面容上却并不见喜色。 夜晚,晋王府。 身着凤冠霞帔的文若晴冷着脸掀开盖头,打量一眼布置的喜庆的卧房,淡声道:“我饿了,去准备膳食。” 正准备劝阻她的陪嫁丫鬟见她面色不善,只好应了声是,匆匆出门。 没想到刚出来便与醉醺醺的晋王李长轩撞了个满怀,她一个激灵,连忙行礼。 李长轩捏起她的下颌瞧了瞧,吊儿郎当道:“倒是个小美人,明日来本王房中,本王让你做个侍妾可好?” 话音刚落,屋中花瓶落地,声音刺耳。 李长轩皱眉踏入,冷着脸问:“你做什么?” “不许招惹我的丫鬟。”文若晴毫无惧色。 李长轩闻言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原来是吃醋了,放心,本王今日肯定宠幸你。” 他边说着浑话边靠近她,文若晴嫌恶地瞥他一眼,站起身低吼道:“滚!” 李长轩面色一变,直接便是一巴掌:“给脸不要脸!老实点,本王还能温柔些,若是不老实……” 他捏住她已经变得红肿的脸冷笑一声。 文若晴反而冷静下来,沉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嫁给你,以后你随便纳妾,我不管,但是你也别来招惹我。” 见她一息之间便变了脸,李长轩感叹道:“啧啧啧,你们文家的人,果然好演技。” 他继续道:“若不是母妃告诉我实情,谁能看出来你们也是推动靖南侯府抄家的帮凶呢?” “合作愉快,文若晴,”他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待本王坐上皇位,你便是皇后。你们文家,都是大功臣。”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05 10:50:40~2022-06-06 18:0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吃吃睡睡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线索 韶光院。 晚膳的时候, 徐洛音与沈韶说起文若涓。 “成亲之后,她变化可真大,”她笑盈盈道, “也不再胆怯了,嫁给一个好夫君果然比什么都重要。” 沈韶闻言,状似不经意地问:“那你嫁的夫君是好还是坏?” 徐洛音知道他想听什么, 于是真心实意地夸赞道:“我的夫君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 他满意颔首,给她夹菜。 “不过我发现若涓有些奇怪,她似乎想和我说些什么,但是又没告诉我。”徐洛音蹙眉回想起她连续两次的的欲言又止。 沈韶没放在心上, 随意道:“兴许是缺银子吧, 毕竟陈家并不富裕, 他的母亲又病得厉害。明日我去问问陈司直, 能帮便帮一把。” 徐洛音点点头,又道:“不过我觉得不太像, 成亲那日她便说想告诉我一件事,今日我问她,她竟说忘了,真是奇怪。” 沈韶扬了下眉, 终于上了点心:“将你们的对话告诉我。” 徐洛音便如实说了, 重点提及她今日的欲言又止,那副模样证明她分明是记得那件事的。 他问:“成亲那日, 她为什么没有说出口?” “那时候新郎官过来了, 母亲着急,便打断了我和若涓的对话, ”她认真回想, “母亲说再仔细检查一番, 不能出差错。” 沈韶沉吟片刻,终于开口:“明日我去问问陈司直,这件事你不必再管了。” 他雷厉风行,翌日下值之后便将他与陈司直的对话和盘托出。 “我问了问文若涓的近况,他说一切都好,我便又旁敲侧击地问了下她最近是否有什么变化,倒是得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消息。” 徐洛音点点头,等他开口。 谁知他却没再说下去,而是以手支颐,笑着望着她。 徐洛音缓缓眨了下眼睛,催促道:“快说呀,然后呢?” “阿音,我回来有一会儿了,”他清清嗓子,暗示道,“嘴唇似乎有些干。” 徐洛音便给他倒了杯茶。 “不是这个,”他的视线落在她娇艳的唇瓣上,温声道,“你先亲我一下。” 没想到她也开始讨价还价:“你先告诉我,我再亲你。” 沈韶笑道:“那我便不说了,反正我亲你也是一样的。” 说着他便揽着她的腰,低头,含着她的唇吸.吮。 徐洛音有些懵,他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不过很快她便思考不了了,沉溺在他的吻里,目光迷离。 “阿音,你真美,”他的手拂过她潮红的芙蓉面,“我们现在便去睡觉好不好?” “不要,”她意识回笼,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亲了他一下,眉眼弯弯道,“你快告诉我。” 沈韶轻叹一声,终于正色道:“这段时日文家人频繁来往于陈家,每次见面之后文若涓便开始强颜欢笑,有一次甚至还忧心忡忡地问他,若是她死了,他会不会另娶。” 徐洛音听得心惊,连忙问:“文家的人都和她说了些什么?” 沈韶摇摇头:“她们每次说话的时候都会避开陈司直,他也不清楚。” 徐洛音抿了抿唇,大胆猜测:“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所以受到了威胁?” 说完她便有些迟疑,不太像,毕竟文家是众所周知的清流文臣,文若涓成亲的时候她去过文府,房屋甚是简朴,也没什么名贵器具。 没想到沈韶却赞同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已经派人去查了。” 徐洛音思索片刻,犹豫道:“可是文家向来光明磊落,夫君,是不是咱们弄错了?”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他不置可否,又叮嘱道,“阿音,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段时日你见到文家人不要提及此事,以免打草惊蛇。” 徐洛音微微颔首,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所以翌日去静兰院学习管家事务的时候,她便有些谨小慎微,生怕自己说错什么话。 文氏浅啜了口茶,笑道:“阿音,你怎么又开始魂不守舍了。” 说着上下打量她一番,关切地问:“可是韶儿对你不好?你告诉我,我替你做主,实在不行,还有你公公在呢。” 徐洛音抿了抿唇,也发现自己太过刻意了,她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笑盈盈道:“夫君待我很好,只是小日子到了,我有些不舒服。” 文氏忙担忧道:“肚子疼不疼?可喝了红糖姜茶?你这孩子,既然身上不爽利,便不必过来了,怎么还坚持来呢?” “不疼的,”她摇摇头,“早起已经喝了一碗,多谢母亲关心。” 文氏让人拿了个汤婆子给她暖肚子,视线却没有移开,低叹道:“阿音啊,你和韶儿成亲也有四个月了,为何……唉,你公公嘴上不说,心里却一直惦记着他的嫡长孙呢。” 徐洛音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应了声是。 不过文氏三番两次提及,她还是放在了心上,回去之后便提到了子嗣一事。 沈韶疑惑道:“怎么忽然问这个?” 他有些激动,难道这么快便……顿了下,他又冷静下来,他们圆房才几日而已,他犯什么傻呢。 “父亲和母亲都想早些抱上孙子,”徐洛音咬了下唇,“可是我还未有孕,我怕他们会给你纳妾。” 文氏不是第一次提这件事了,而且还做过给沈韶纳妾事情,虽然没有成功,但是她怕文氏又起了这个念头。 “不会,”沈韶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我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你放轻松便好,别的事情都交给我。” 徐洛音无比安心地抱住他,轻轻颔首。 “大公子、少夫人,有人递来一封信,署名是云婆婆。” 短暂的温存被人打断,两人的脸上却都没有恼怒的神色,而是对视一眼,皆是一叹。 看来是与云婆婆告别的时候了。 果然,云婆婆在信中说邀他们去云记一叙,时间就定在沈韶休沐那日。 到了那日,两人带着几个侍卫一齐前往云记。 坐在马车上,徐洛音有些遗憾道:“这段时日我们竟没有抽空去一趟。” 春节时每日都在忙,闲暇之时也只想待在府上,居然没有想起过马上便要搬走的云婆婆。 沈韶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养伤的时候明明有那么多时间,他却一次都没来过,真是不应该。 “今日咱们多陪云婆婆待一会儿,”沈韶道,“等晚上再回去。” 很快,马车停在云记外面。 徐洛音打量四周,还有些心有余悸,上次便是在这里遭遇的刺杀,她不敢再多看,连忙握住沈韶的手进去了。 原以为云记已经变成了一个杂乱无章的地方,根本无处落脚,没想到甚是整洁,只有几个包袱稳稳当当地堆在角落。 风铃轻响,在后厨忙着的云婆婆很快便出来了,惊喜道:“你们这么早便过来了啊?先坐先坐,我给你们准备些点心。” 嫁宿敌 第88节 两人便在窗边坐下了,不经意间,徐洛音想起那条手帕,于是好奇地问:“我绣的鸢尾花还在吗?” 她似乎没见过沈韶拿出来用过,难不成已经丢了? 沈韶闻言,从袖中掏出来给她看,笑道:“这算不算我们的定情信物?” 徐洛音嗔他一眼,问:“那你送我的定情信物是什么?” 沈韶顿了下,他好像真的没有送过她什么东西,思索了半晌,他不确定道:“簪子?” “那是成亲后送的,不算,”她撅了撅嘴,“你就是没送过我信物,不要狡辩了。” “谁说的,”他笃定道,“阿音,我送过。” 说着他又掏出那条手帕给她,笑道:“我将这条帕子给你了,但是你又还给我了,不过说到底,这就是我送你的定情信物。” 徐洛音惊愕地望着他,她知道他说的不对,可是一时间竟然找不出反驳的话,只好恹恹地默认了。 差点忘了,他可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沈韶,论辩论谁能辩得过他呢? “出锅咯出锅咯!”云婆婆爽朗的声音传来,“快趁热吃!” 两人笑着谢过,珍惜地吃下一块点心,与从前的味道一模一样。 云婆婆也坐了下来,望着他们两人,感慨道:“你们虽不是我第一个客人,但是最后一个客人,我这辈子也算是圆满了。” 似乎年老之后,很容易便将生死置之度外。 徐洛音心情复杂道:“云婆婆,您别这样说,您还要颐养天年呢。” “好好好,颐养天年,”云婆婆畅快道,“我已经过继了一个孩子给我养老送终,老婆子虽老,但是也得多活几年!” 三人闲话一番,沈韶问起她今日的安排。 “也没什么,将前院后院收拾了就行,”云婆婆笑眯眯道,“前院就交给你们带来的侍卫吧,后院你们和我一起收拾。” 两人齐齐颔首,吃了点心之后便去了后院厢房。 云婆婆醉酒那日,徐洛音来过一次,那时候厢房搁置的满满当当,现在却有些空,瞧着甚是寂寥。 “剩下的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或许还有些我丈夫的遗物,”云婆婆麻利地踏进厢房,“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只能麻烦你们了。” 三人安静地做着事,徐洛音偶尔找到一些老旧的物什,问她还要不要,云婆婆的脸上便会出现眷恋的神采,枯瘦的手怀念地抚摸着,声音沙哑地讲起旧事。 微风扬起浮尘,静静聆听那些平淡岁月。 一晃便到了傍晚,整个厢房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沈韶和徐洛音正认真检查是否还有遗漏,便听见了云婆婆惊喜的声音。 “呀!这个匣子怎么在这儿,我找了许久,还以为找不到了!” 两人连忙过去,瞧见一个甚是简单的木匣,似乎有些年头了,上面布满了灰尘。 云婆婆却丝毫没嫌弃,一边拍着上面的灰尘一边笑道:“这是我丈夫临去前交给我的,谁知竟成了遗物,我便好好地保管起来了。谁知放的太严实,我竟再也找不到了,幸好幸好。” 她说着这些令人心痛的话,脸上却是笑着的,徐洛音有些不是滋味,不忍再看。 “啪嗒”一声,木匣开了,徐洛音循声望去,是几张早已泛黄的纸,上面也没有任何文字,没什么稀奇的,但是却是云婆婆最后的念想。 见云婆婆一直面含微笑地抚摸着,徐洛音悄声道:“夫君,咱们先出去吧。” 沈韶却一直没有回答,视线落在纸上,眉宇微皱。 徐洛音再次唤道:“夫君?” 沈韶回神,捏了捏她的手心,然后打断了云婆婆的思绪,诚恳道:“可以让我看看吗?” 云婆婆愣了愣,见他果然是在和自己说话,边将纸递给他边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你随意看吧。” 沈韶接过来,长指一寸一寸地抚摸着,越摸神色越凝重。 云婆婆和徐洛音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眼中的不解。 好半晌,他终于开口:“云婆婆,我知道这个请求很冒犯,但是我不得不说出来——这些纸可以交给我吗?” 云婆婆困惑地望着他,道:“只是几张纸而已,你若是需要,我再给你拿。” 沈韶闻言,只好说了实情:“这不是普通的纸,上面是有字的,不过我暂时不知道写了什么,不知您……” “好,你拿去,”云婆婆立刻道,“既然他这样做了,肯定是有他的理由的,老婆子也想知道他到底写了什么。” 沈韶郑重谢过,将几张纸叠起来贴身放好。 云婆婆说她的丈夫曾在徐老将军麾下当差,或许这几张纸与靖南侯府有关。 不管有无关系,他都要尽力一试。 作者有话说: 吼吼,埋了好久的伏笔终于派上用场了! 感谢在2022-06-06 18:05:32~2022-06-07 18:05: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睡睡 3瓶;小丁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音音 回府的路上, 沈韶手中一直拿着那几张纸,沉吟不语。 徐洛音轻声问:“夫君,你是不是觉得这些东西与靖南侯府有关系?” 云婆婆的丈夫张全曾在她的祖父麾下当差, 兴许会知道些许秘辛。不过她没有抱什么希望,毕竟这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张全怎么可能会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是, ”沈韶颔首道,“或许会有些用处。” 这几张纸是军中才能用的纸,虽然他不是武将,但是他曾任知州, 也会收到一些来自军营的密信, 是以一眼便看出特殊之处。 这些纸需要隔火烘烤才能显现出数字, 然后翻开指定的书籍一一对应文字, 才能真正知晓全部内容。 这是军中常见的加密手段,并不稀奇, 所以以防被人窃取,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更换书籍,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想要知晓当年所用的书籍是哪本, 着实有些困难。 徐洛音作为武将之女, 这些事情也大概了解一些,她心情复杂地握住他的手, 低声道:“夫君, 是不是太辛苦了。” “没事,有进展便好, ”他温声道, “靖南侯府能早日翻案, 你也能早日开怀。” “可是……”她咬唇猜测,“如果和这个案子没什么关系呢?” 这样岂不是又白费功夫了。 沈韶不以为意:“用这种手段记下的文字,就算不是有关靖南侯府的事情,也一定是有用的消息。” 他要做的便是抽丝剥茧,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回到韶光院之后,两人便径直去了书房,将数字记了下来。 该藏在哪里呢?徐洛音环顾四周,还未拿定主意,沈韶便牵起她的手道:“走吧。” 她望着大喇喇摆在桌上的宣纸,有些懵,不应该藏起来吗? “无妨,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反而没有人会在意,”沈韶毫不担心,“我让云婆婆按原计划回去也是这个缘由。” 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有人在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若是云婆婆留下,定会招人猜忌,为她惹来祸端,不如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反而会平平安安。 徐洛音恍然大悟,笑盈盈道:“夫君,你好聪明。” “只是比你年长几岁,多明白一些道理而已,”他笑道,“等你二十二岁的时候,也会如此。” 二十二岁啊……似乎有些遥远,不过不妨碍她满怀希望道:“那时候肯定已经翻案了,爹爹娘亲身体康健,大哥和大嫂又生了一个孩子,二哥也如愿娶了闲韵姐姐为妻。” 沈韶听着她的畅想,不禁问道:“那我们呢?” 她不假思索道:“我们会和现在一样恩爱。” “说不定还有了几个孩子,”他笑着补充,又问,“阿音,你想要几个孩子?” 徐洛音愣了下,这个问题她倒是没想过,她思索片刻才答:“两个?儿女双全再好不过了。” 沈韶颔首道:“好,我努力。” 徐洛音的脸红了红,还在外面就开始说浑话了,她连忙推他进了卧房,噘嘴道:“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 “好,都听阿音的,”他执起她的手亲了亲,“一男一女,儿女双全。” 听到前半句话,徐洛音满意颔首,但是听了他说的后半句,不由得道:“我没有让你听这个!” 生男生女不是看缘分吗,哪里是她想有便有的。 “阿音,我也是这样想的,”他笑着吻了下她的脸,“我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取好了。” 徐洛音闻言,好奇地问:“叫什么?” “秘密,”他笑而不答,又提示道,“与我们的名字有关。” 这下徐洛音真的有些心痒了,迫切地想知晓答案,她坐在书案前将他们的名字写下来。仔细研究了半晌,忽然惊叹道:“夫君,我们的名字里居然都有‘音’这个字!” 沈韶神色复杂地看她一眼,忍不住问:“你今日才发现?” 他的声音里带着些许谴责,徐洛音无端有些愧疚,连忙解释:“我只是没注意过而已。” 从前闲暇时,她失神写过很多次“沈韶”这两个字,等回神时怕被爹爹娘亲发现,马上便毁尸灭迹了,自然没关注过“韶”中是否有“音”。 这算是一个意外之喜,徐洛音望着并列的几个字,笑容越来越大,怎么连名字都这么般配? 沈韶从背后环住她,伏在她耳边道:“以后我唤你音音可好?” 湿热的呼吸吹拂在耳畔,徐洛音恍了下神,好半晌才问:“为何?”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意思,”他轻笑道,“是不是很好,音音?” 清越的声线撩.拨着心弦,徐洛音却格外坚定地拒绝:“不好。” 她总觉得他解释的不太正经,本能地拒绝,沈韶不置可否,便随了她的愿继续叫阿音,没再提这件事。 但是待晚上酣畅淋漓之时,他却开始不停地喊“音音”,一声又一声,迫使徐洛音想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几个字,终于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她有些羞臊,想捂住他的嘴,他却先她一步去吻她的唇,贴着她的唇开口:“音音,放松些。” 沉浮之间,徐洛音心想,看来以后是避不开这个称呼了。 如她所想的一样,平日里他一本正经地喊着阿音,到了晚上便唤音音,缱绻动听,是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懂的秘密情话。 几番周折,沈韶终于得知了有关当年书籍的消息——前段时日,皇帝有意让李长毓熟悉军中事务,其中便有破解密语这一项内容,作为太子,自然可以接触以前的密语书籍。 嫁宿敌 第89节 沈韶便往东宫递了拜帖,带徐洛音一同前去。 晋王与文若晴成亲之后,他与太子的联系依然频繁,彼此都不想失去至交好友,是以并没有什么隔阂。 不过这段时日以来,他们总会默契地避开某些东西,是以相安无事。 但是沈韶知道不能再拖,越拖越会出事,他前来也是为了当面与太子说清楚这件事。 踏入东宫,读书声朗朗,是太子在与一双儿女背《千字文》。 怕徐洛音不知道孩子的名字,沈韶轻声道:“太子的儿子叫李思澈,如今五岁,女儿叫李思沅,如今三岁。” 徐洛音想起除夕宫宴那日,掩唇笑道:“我见过沅沅,是个可爱又迷糊的小姑娘,差点将我认成容姐姐呢。” 沈韶听了也笑起来,道:“她也错认过我,喊过我爹爹。” 恰好林容曦听了宫侍的回禀出来迎他们,抬头便见他们相视一笑,不由得好奇道:“你们笑什么呢?” “容姐姐,”徐洛音上前牵住她的手,掩饰道,“没什么没什么,方才他给我讲了件趣事。” 林容曦闻言便笃定道:“说的是沅沅将你们当成爹爹娘亲的事吧?” 徐洛音轻咳一声,默认了。 “唉,沅沅这孩子可真傻,”林容曦摇头失笑,“不过我相信傻人有傻福。” “这是自然,”徐洛音笑盈盈道,“说不定沅沅是大智若愚呢,以后造化更好。” “先不说沅沅了,”林容曦打量了一眼她和沈韶的穿着,悄声道,“你怎么没穿我送你的那件衣裳?” 徐洛音红了红脸:“我不好意思穿。” 对她来说太高调了,沈韶甚至还不知道那两件衣裳的存在呢。 “好吧,下次见面一定要穿上。” 林容曦牵着她的手来到花厅,读书声立刻停了,两个小团子飞扑过来,一人抱着一条腿喊娘亲。 “过来认人,这是你们音姨,是韶叔叔的夫人。” “韶叔叔居然成亲了?”李思澈的小脸上有几分难以置信,“我还以为他要出家做和……” 林容曦连忙捂住他的嘴,干笑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徐洛音噗嗤一笑,看向沈韶,笑盈盈地问:“听说你要出家做和尚?” 正与李长毓寒暄的沈韶闻言,不紧不慢地回答:“刚还俗不久。” 虽然知晓他们听不懂他话中的含义,但是徐洛音还是羞得嗔他一眼。 “好了好了,你们俩出去玩吧,”林容曦赶他们走,“一会儿再叫你们。” 李思澈欢快地应了一声,带着李思沅跑了出去。 徐洛音望着他们的背影,不禁想,这两个孩子的性子都很像林容曦,一点都不像宫里长大的孩子。 四人闲聊片刻,两个女人聊起了胭脂水粉,见他们说起朝堂,林容曦索性道:“阿音,我带你去别处看看吧,不和这两个不解风情的男人在一块了。” 徐洛音笑着应好,两个男人对视一眼,无奈一笑。 等她们俩出去,沈韶便开门见山道:“我来是为了找一本书。” 他将前几日得到的密语一事告诉李长毓。 事关靖南侯府,李长毓也上了心,立刻道:“书籍数量众多,你和孤一同去查找一番吧。” 两人便进了看守严密的书房。 此处轻易不能进人,两人说话便随意了几分,李长毓沉声问:“和光,你有几分把握?” 沈韶边翻找书籍边淡声问:“不知殿下说的是哪件事?” 李长毓静了片刻,叹道:“算了,孤不问了。” 保持现在的默契也很好,至少不必面对那些腥风血雨,他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与兄弟反目成仇,不想再失去沈韶这个知心好友。 没想到沈韶却自顾自地答道:“若殿下说的是扳倒晋王一事,七成。” “可你与文家……” “我与文家的关系再好,也不会选择晋王,”沈韶直言道,“殿下,我不是意气用事的人,我知道自己的选择。” 晋王若是坐上皇位,依照他暴虐的性子,天下必定大乱。 沈韶想要辅佐的是贤明的君主,他不忍见生灵涂炭。 李长毓的嘴唇翕动了几下,终于道:“好,好,孤没有看错人!” 这是自李长轩和文若晴成亲后,他们第一次如此开诚布公地谈话,没有避开那些敏感的字眼。 彼此都放下一桩心事,当年的书籍也很快便找到了,沈韶没带走,只记下了书名。 因着是在宫中,怕皇帝疑心,两人并没有在书房久留,很快便出来了。 不到一刻钟,沈韶和徐洛音便坐上马车回了沈府。 “夫君,”她攥紧他的手,“我有点紧张。” 她怕密语内容与靖南侯府无关,怕结果不尽人意,更怕一腔心血付诸东流,一切又回到原点。 沈韶抱住她,亲了亲她的发间,温声道:“没事,有我在。” 不管是什么结果,他们一起面对。 作者有话说: 毕业之后都快忘了这两天高考,看热搜才想起来,但是已经迟了qaq那就祝高三的各位小可爱们暑假玩得开心叭~ 第64章 、引诱 回到韶光院之后, 两人便进了书房。 徐洛音不敢去看,便随意找了本书,可心思却不在书上, 目光频频望向沈韶。 他找出那本书,他对照着数字翻开对应的页数,他提笔写下第一个字, 他继续翻书…… 徐洛音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了,不想再忍受折磨,正要移开视线,却见他翻书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 目光凝在书上, 神色有些复杂。 她不敢出声打扰, 便放下书, 轻手轻脚地来到他面前,见他的手指向“文”字, 心中一空。差点忘了,张全不仅曾在祖父麾下任职,还曾在文家做过护院。 难道这是有关文家的事情? 她抬眸去看沈韶,他安抚地看她一眼, 温声道:“阿音, 帮我念数字吧,我来查。” 徐洛音轻轻颔首, 她念出数字, 翻书声便响起,然后他提笔写下, 两人都没有多话, 配合默契。 她还是没敢去看他到底写了什么, 只知道他的神情越来越凝重,写字时力透纸背,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又怕吓到她,硬生生忍着。 “夫君,”她没再念下去,轻声道,“要不然我来查吧?” “不必,”他克制道,“马上便写完了。” 徐洛音抿了抿唇,继续念下去。 终于念完了最后一个数字,她鼓起勇气上前,视线落在宣纸上,刚看了两眼便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惊呼一声。 这张纸上写的居然是张全不小心听到文家与吴家勾结,怕惹祸上身,所以辞了护院一职的事情,完全不是他们当初所想的身处乱世所以从军的简单原因! 文家与吴家勾结…… 沈韶闭了闭眼睛,想起很多事情。 文若晴嫁给晋王,是为日后联络方便;文氏急着让他纳文若涓为妾,是为探听消息;当初他拜托文敏学去查靖南侯府一事却什么都查不到,是因为文敏学也是帮凶…… 一切都串联了起来,可笑他居然到此时此刻才知晓,他自诩聪敏过人,哪里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些老狐狸,在这些阴险手段上比他聪明千万倍。 他一直寻找的凶手之一,竟是他手握佛珠的继母。 沈韶望着那半页纸,忽的笑了起来,她握的哪里是佛珠,分明是人命。 好半晌,徐洛音颤声道:“怎么会这样……” 她难以置信,可细想之下,竟觉得有些合乎情理。 她的脑海中倏然浮现起一次毫不起眼的对话,文氏关心地问靖南侯府一事可有进展,她说没有,文氏叹了一口气,当时她以为是遗憾或是忧虑,现在想想,明明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文氏还浅啜了口茶,谁知道茶盏下掩盖的竟是得意的笑容? 她惊愕地后退半步,文氏平日里的慈悲良善全是伪装?凶手近在眼前?她唤了凶手四个月的母亲? 沈韶拥住她,沉声道:“阿音,只凭这一个物证是不够的,还有待查证,我们都要沉住气。” 徐洛音的泪水马上涌了出来,伏在他肩头啜泣,哽咽着喊了声夫君。 让她如何甘心继续喊文氏为母亲!她恨不得将文氏千刀万剐! “我明白,你的痛苦我都明白,”他闭了闭眼,艰难道,“我们不能打草惊蛇,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 他何尝不想立刻将物证呈上,可仅凭一个护院的话,远远不够一举扳倒吴文两家,他们可以说这是污蔑,然后趁机销毁所有罪证。 他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不能前功尽弃。 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脸上却是沉静的,他温声安慰着怀中的姑娘,继续道:“阿音,这段时日你称病不出,便不必见文氏了,剩下的由我来做就好。” 他已经揪出了凶手,以后要做的便是尽可能地找到人证物证,徐洛音见不见文氏其实并不重要。 谁知她却摇摇头,坚定道:“不行,我一定要亲手将她关进大牢,尝一尝我的爹爹娘亲曾受过的苦!” 她仰脸看他,问:“夫君,我能做些什么?” 她眸中还闪着泪光,沈韶吻了吻她的眼睛,道:“不着急,咱们先好好睡一觉,此事要从长计议。” 吴文两家织了这么大一张网,想要破解,并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完成的。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番,拾起笑容出了书房。 没想到刚走出屋门便瞧见探头探脑的沈麟,望着那张与文氏有五分像的面容,徐洛音的笑容顿时一滞。 沈韶捏了捏她的手心,看向沈麟,问:“怎么忽然到这儿来了?” 他的语气一向不好,沈麟见怪不怪,笑眯眯道:“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和嫂嫂玩的。” 说着他便要像往常一样扑过去抱住徐洛音,她下意识去躲,沈麟扑了个空,有些茫然。 嫁宿敌 第90节 小孩子对情绪的感知最是敏感,他很快捕捉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不耐神情,心里便有些受伤,委委屈屈地不敢上前,小心翼翼地问:“嫂嫂不喜欢麟儿了吗?” 沈韶看了徐洛音一眼,从容解释:“你嫂嫂只是生病了,怕过了病气给你,你离她远一些。” 沈麟立刻皱眉关心道:“嫂嫂,你喝药了吗?” 徐洛音知晓他只是个孩子,不可能参与其中,但是她心中还是有些不自在,是以生硬道:“喝了,多谢麟儿关心。” 生病的嫂嫂,都不爱笑了,沈麟忧心忡忡道:“那嫂嫂快去床上歇一歇,麟儿不打扰你了,等你病好了,麟儿再来看你。” 说完他便跑远了,只留下一个小小的、失望的背影。 徐洛音静默良久,愧疚如潮水一般用来,她喃喃道:“夫君,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我不该迁怒他的。” “无妨,麟儿是个好孩子,不会记在心上,”沈韶宽慰道,“你也别放在心上,这不是什么大事。” 将心比心地设想一番,他也做不到立刻对杀人凶手的儿子抱有善念,这是极为正常的反应。 “下次见到他,我一定不会这样做了,”徐洛音抿唇道,“我会待他和从前一样的。” 他温声道:“不着急,慢慢来。” 两人回到卧房,各自梳洗。 躺在床榻上,徐洛音问起他下一步的打算。 “以不变应万变,”他淡淡道,“我会在暗地里派人去查此事,我的侍卫不好动,但是你的侍卫可以,随意找个借口将他们派出去办事便好。”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这样做我也不太放心,你身边没人保护,我再派几个人暗中护你。” 刺杀一事应当也与文氏脱不了干系,现在想想,他便觉得心惊肉跳,她每日都要去静兰院,相当于与虎谋皮,他竟然让她们两人独处那么久。 幸好文氏要维持和善的一面,没有胆量在静兰院动她,若是因为他的失责让阿音陷入危险的境地,他真的不会原谅自己。 说到底,是他太信任文氏了。 以前他并不关心沈府中事,一心扑在朝堂上,父亲娶了她,他便敬重,父亲让她管家,他乐得悠闲,不过他不喜欢被人束缚,韶光院便让如松帮他管着。 殊不知韶光院外早已变了天,下人只听文氏的话,口中颂扬的也是文氏,从满府的兰花便可窥见一斑,这样的迷魂汤,便让父亲与他掉以轻心,放心将沈府交给文氏打理。 她花了这么多年布局,下一步呢? 他闭上眼睛,将自己当成文氏,思她所思,想她所想。 与吴家一同贪污的银两已经嫁祸给靖南侯府,徐洛音只是一个弱女子,掀不起什么风浪,再无后顾之忧,有了钱财之后,便会奢求权势了。 所以下一步是……毒害枕边人,丞相之位由她的父亲文尚书取而代之。 好大的一盘棋。 越深想越心惊,沈韶当机立断道:“阿音,听话,你必须称病,你不能再与文氏待在一起了。” 徐洛音摇摇头,反驳道:“不行,这样太招眼了,以后我更要按时去静兰院,文氏才不会起疑心。” 沈韶知道她说得对,这也是最有用的办法,可是他不敢让她以身犯险,万一文氏察觉了什么,第一个死的便是徐洛音。 他正要继续阻拦,徐洛音又道:“夫君,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也得为徐家做点什么,不然我有什么脸继续做爹爹和娘亲的女儿?你放心吧,我不会露出破绽让文氏有机会动手的。” 她坚持如此,沈韶比她更坚持,可不等他出声,唇上便落下香吻。 她学着他从前的动作反复舔.舐,却始终不得章法,可她却没放弃,探出舌尖慢慢描绘他的唇形,青涩又笨拙。 沈韶知道她为何如此,所以心中天人交战,硬生生忍着,紧闭着眼睛不去看她,心中默念着心经。 可幽香却无处不在,侵入他的四肢百骸,让他的心神都凝在她的唇齿间,他拼命克制,又很快被她吸引,反复折磨。 不知两相拉扯多久,他终于在她探入他的衣襟时捉住她的手,哑声道:“阿音,你别这样。” “夫君,你同意了对不对,”她呼吸微乱,声音温软,“你看着我说话。” 沈韶不敢去看她如今是怎样的一副媚态,怕自己克制不住,她对他的吸引,远比他自己想象的大。 静了片刻,他终于出声:“阿音,先睡吧,明日再说这些。” “不要,我现在就想让你同意,”她的声音染上哭腔,“夫君……” 千回百转的一声夫君,迫使他睁开眼睛,望向哭得梨花带雨的徐洛音,两行泪痕挂在腮畔,下颌的泪珠要落不落,颤颤巍巍地闪着凌凌的光,她眨了眨眼睛,更多的泪水涌来,那滴泪珠终于滚落在他脸上,凉的他心疼。 他叹了口气,用指腹抹去她下颌上的泪水,温声道:“我可以答应你,但是在这之前,你还是得装病。” 听到前半句话,徐洛音心中一喜,继而又迷茫道:“为什么?” 沈韶将她抱下来,边为她拭泪边道:“依照文氏的性子,等麟儿回去之后肯定会问他在韶光院中与我们说了什么话。我方才对麟儿说你生病了,他肯定会说出来的,若是你明日正常去静兰院,文氏肯定会疑心。” 徐洛音沉重颔首,文氏心细如发,任何轻微的变化都逃不过她的眼睛,确实得病一两日了。 沈韶又道:“做戏做全套,恰好明日休沐,我给你请个郎中,然后我们要想方设法当着文氏的面给我父亲诊脉,让郎中告诉她,父亲一切无虞。” 她有些不解:“为何?” 这和沈丞相有什么关系? “我怀疑文氏给我父亲下毒了,”沈韶沉声道,“我不能放任她继续下去了。” 他们的家人,都要好好的。 作者有话说: 圆房之后评论直线下降,我的宝们,你们还在看文吗,这章发红包会有宝贝上钩吗qaq 第65章 、打赌 翌日, 徐洛音看着时辰,趁沈丞相与文氏用早膳的时候派红裳去静兰院说一声,今日不去了。 按照文氏的性子, 肯定是要来探望的,但是沈丞相却有些说不准了,徐洛音有些忧心, 万一沈丞相不来,那今日装病也没什么意义了。 没想到沈韶竟笃定道:“他会来的。” 徐洛音眨眨眼睛:“那我们打赌。” 他笑道:“赌注呢?” “我赢了,今晚你睡书房,你赢了, 今晚我睡书房。” 沈韶:“……怎么看都是我吃亏。” 不过他思考了片刻, 居然笑着应下了。 徐洛音顿时有些狐疑, 他又在使什么坏?不过不等她仔细去想, 沈韶便道:“做戏做全套,再上个妆吧。” 所言有理, 徐洛音便又敷了些妆粉,瞧着甚是苍白虚弱,我见犹怜。 沈韶盯着她瞧了半晌,不由得感叹:“女人果然是善变的, 如今这副模样, 完全看不出来昨晚那么大胆。” 徐洛音嗔他一眼,眼波流转间, 倒是又多了几分娇媚。 沈韶凑上前, 正要低首吻她,她忙捂住唇瓣, 闷声道:“不行, 我嘴巴上也敷了粉, 现在你不能碰我。” 怪不得唇色瞧着那么浅,沈韶低叹一声,只好改为握住她的手。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门外便传来行礼的声音,沈丞相果然过来了。 徐洛音惊诧地看了沈韶一眼,他也太了解沈丞相了! 沈韶提醒:“阿音,表情。” 她连忙垂眸,一只手扶住他的手臂,另一只手掩唇轻咳一声,果真有了几分西子捧心的模样。 待他们上前,徐洛音由沈韶搀扶着行礼,没敢抬头。 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厌恶目光。 “阿音,好端端的,怎么生病了?” 一如既往的关心的声音传来,在她知晓一切之后,这声音竟显得虚伪又恶心,不必去看,她便知道文氏是怎样的一副伪善神情。 她稳了稳心神,虚弱道:“只是昨晚受了凉,母亲别担心,很快便好了。” “韶儿,快扶阿音坐下,”文氏关切道,“千万别累着了。” 沈韶应了一声,又温声道:“您也坐,一会儿郎中便过来了,您和父亲都在场,也不必再差人来问了。” 文氏转首对沈丞相笑道:“您看韶儿多懂事。” 沈韶的目光顺势看向父亲,仔细打量,不由得眉眼微沉。 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有了疑心,他竟觉得父亲更苍老瘦弱了,与珠圆玉润的文氏相比,父亲就是一棵濒临死亡的大树。 他隐去思绪,拳头却慢慢捏紧了。 若是因为他的疏忽,父亲的寿命因此折损,他不会原谅自己,更会将文氏千刀万剐。 他垂眼望着地面,小心地藏起眸中冷寒。 “懂事什么,这都是他该做的,”沈丞相不以为意道,“你不必说他的好话,我有眼睛。” 沈韶闻言猛地抬眸,锋芒毕露。 见他这副神情,沈丞相愣了愣,气的吹胡子瞪眼,拍案而起,怒道:“你什么态……咳咳咳!” 他的咳嗽声震天响,整张脸瞬间变得通红一片,想用手捂住嘴,可那只手却颤颤巍巍的不听使唤。 沈韶的眉皱得愈发紧,又看向文氏。 她脸上的慌乱一览无余,片刻后又转换成担忧的模样,边抽出手帕边焦急道:“老爷,您是不是不舒服?我扶您回去歇息吧?” 回去歇息? 等沈丞相的咳嗽声终于止住了,沈韶缓缓道:“郎中一会儿便过来了,正好给父亲看一看。” 文氏眸中闪过一丝紧张,正要开口,沈丞相便道:“看什么看!我没病!我就是咳嗽几声而已!” 若是以往父亲与他这样说话,沈韶早就拂袖而去了,但是这次他耐着性子道:“父亲,既然您没病,便不必怕郎中,为您诊脉,是为了宽儿女的心。” 见沈丞相神色动容,文氏忙道:“韶儿,你父亲的身子向来是由李太医照看的,皇上吩咐每隔一月请一次平安脉,一直都好好的。太医医术比江湖郎中高明许多,你若是不放心,我这就去宫里请李太医。” 话里话外都在捧太医,贬郎中为庸医,沈韶心中冷笑,太医肯定是被买通的。 他正要开口,沈丞相扬声道:“你母亲说的对,你不必操心我的身子,太医都说我身体康健,还请什么招摇撞骗的庸医!” 沈韶眉宇紧皱,正不知该如何劝阻,便听一直沉默不语的徐洛音柔柔开口:“父亲,这是夫君的心意,您若是不答应他,他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会一直记挂着您的身子,这几日肯定吃不好睡不好了。您就看一看吧,也算是宽夫君的心。” 他哪有她说着这么担心,沈韶正要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却见父亲沉吟片刻,颔首道:“好吧,那便简单地诊下脉吧。” 嫁宿敌 第91节 沈韶和文氏都是一惊,不过前者是惊喜,后者是惊吓。 文氏正想寻个借口继续劝阻,郎中进来了。 她只得隐忍不发,笑着对郎中道:“劳烦先生了。” 郎中连声道“不敢当”,手指轻轻搭在沈丞相的手腕上,闭目沉思。 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只有文氏手中的佛珠发出不太规律的碰撞声,竟显得有些刺耳。 沈韶垂眸,不必郎中诊脉,他也明白父亲肯定被文氏下药了,慢性的毒,悄悄深入骨髓,过个几年便自然而然地去世了,所有人都会以为丞相积劳成疾,没有人会怀疑一心向善的文氏。 过了片刻,郎中收回手,笑道:“丞相身子康健,只是有些虚弱,只要多多调养便恢复如初了。” 这是沈韶早就与郎中商量好的话,以防文氏看出什么,他又关切地问:“可我父亲方才还在咳嗽,也无碍吗?” 郎中道:“无碍,只要多调养、少动怒,这些小毛病便不足为惧了。” 文氏捏着佛珠的手终于松了松,笑容满面道:“我就说太医的医术肯定是极好的,若是有什么问题,早就诊出来了。韶儿,这下你可信了?” 一旁的沈丞相也放下心,哼了一声,重重道:“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自然没什么问题!” 郎中便又给徐洛音看诊,嘱咐了几句少受凉多休息的话便离开了。 沈丞相和文氏也没有多留,叮嘱了几句之后便相携着远去。 沈韶目光幽沉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韶光院,淡声道:“去将郎中请回来。” 徐洛音的面色也有些凝重,怕他会胡思乱想,她握住他的手,尽量轻松道:“夫君,你怎么猜这么准呀,我还以为父亲不会来呢。” 沈韶回神,解释道:“你不知道,他最是好面子,只要他与文氏在一起,便一定会跟着过来。” “原来是这样,”她懊恼道,“早知道我就不跟你打赌了。” 沈韶捏捏她的鼻子,终于笑道:“后悔也晚了,今晚你睡书房。” 徐洛音哼了一声:“睡就睡,我在哪儿都能睡着,反正夜里辗转反侧的人又不是我。” “小机灵鬼。”沈韶眸中漾着笑意,吻了吻她的掌心,“我后悔了行不行?今晚陪我睡卧房好不好?” “不好,”她直接拒绝,“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今晚一定要睡书房。” 两人闲话片刻,郎中过来了。 彼此脸上的笑意顿时收了起来,沈韶沉声问:“我父亲可有什么病症?” 郎中脸上再也不复方才的轻松,而是浮现些许忧色,慢慢道:“丞相在长期服用少量毒药,是以身体欠佳。不过平日里行动自如,轻易看不出来,但是大脑会慢慢变得迟钝,每次动怒都会加重病情。” 郎中顿了顿,小心翼翼道:“若是一直服用毒药,最多两年便……” 沈韶握了握拳,继续问:“若是以后不再服用,身子是否还有调养好的可能?” 郎中捋了捋胡须,不敢保证,只是道:“在下才疏学浅,若是有高明的医师在旁侍候,想必可保五年无虞,剩下的便看丞相大人的造化了。” 五年……沈韶闭了闭眼睛,拱手道:“多谢先生,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如松上前,递上丰厚的赏钱。 郎中走后,沈韶犹在沉思,徐洛音轻声问:“夫君,还在想父亲的事吗?” “算是吧,”他和盘托出,“我在想父亲对我如此厌恶,其中是否有文氏的功劳。” 文氏嫁过来之前,他与父亲的关系虽说不上父慈子孝,但也算是严师高徒,彼此之间谈论的大多是朝堂与书籍,相安无事。 待文氏进门,便开始关心起他们的父子感情,两人从未做过真正的父子,自然觉得别扭,矛盾便层出不穷。 文氏插在其中,看似是为他们好,实际上却是添了把柴,她知道父亲刀子嘴豆腐心,于是便用不痛不痒的好话捧杀他,父亲自然会反驳,他自然会不服。 长此以往,关系更差。 正如方才,文氏为他说好话,父亲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若是在平时,他定会与父亲吵起来,幸好及时想起了文氏的所作所为,没有出声。 一招吃遍天下鲜,这个招数对他们父子来说屡试不爽。 骤然想通其中关窍,沈韶长出一口气,不说他,连纵横官场多年的父亲也被文氏玩弄于股掌之间,不得不说她的手段真是高明。 不过,这真的只是文氏一个人的主意吗?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后宅女子,想必她的父亲文尚书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沈韶将自己关在书房一整日,不停地写写画画,将错综复杂的关系全都梳理了一遍。 徐洛音不敢打扰他,又怕他饿着,便让厨房一直热着饭菜,可直到傍晚他还没出来,她不由得有些担心,提着晚膳敲响了书房的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察觉她进来,沈韶终于搁下毛笔,熟练地将她揽到怀中,深深地吸了一口她身上的香气,不停运转的大脑放松下来,终于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书房重地,他忽然这样做,徐洛音稍稍有些不自在,嗫嚅着提醒:“夫君,这里是书房。” “我知道,”沈韶闷声道,“阿音,让我抱一会儿。” 她便乖乖给他抱,顺便还帮他揉捏肩颈让他放松,力道适中,如水一般抚慰人心。 沈韶享受着她的温柔小意,片刻后才开口:“今日我整理了许多……” 才刚说了几个字,唇上便抵了一根青葱玉指。 徐洛音认真地望着他,轻声道:“夫君,已经很晚了,先用膳,然后去睡一觉,明日再说也不迟。” 今日明明是休沐,他却依然忙得团团转,明日还要去大理寺,她怕他的身子会累垮,得不偿失。 知道她是关心他,沈韶笑着亲了下她的指尖,温声道:“好,我听你的。” 两人坐在一旁吃了顿晚膳,徐洛音的目光频频望向那张小榻,忍不住出声:“要不然换一床被褥吧,这里瞧着似乎很久没睡人了,落了一层灰。” 沈韶失笑,自从发现自己的心意之后,他便很少在这里睡了,自然会落灰。 他问:“今晚你真的要睡在这里?” 徐洛音颔首。 “好,那便换吧。” 她微微惊诧,没想到他这么轻易地便同意她睡在这里了,不由得有些狐疑,可沈韶似乎也没有诓她的理由,便什么都没问,让人抱了一床被褥过来。 这里梳洗不方便,她便跟着沈韶回了一趟卧房,梳洗之后很快又回到书房。 沈韶全程没有一句挽留,脸上甚至还带着惬意的笑容。 徐洛音望着小小的、破旧的榻,不禁想起卧房中舒适温暖的床榻,忍不住噘嘴,夫君真讨厌。 不过只是一晚而已,她肯定可以的! 她随手从书架上拿了本书看,却因为心烦意乱,什么都看不下去,索性直接吹熄了蜡烛,准备睡觉。 书墨香远远飘来,倒是有几分凝神静气的功效,徐洛音的呼吸逐渐放得均匀平缓。谁知即将沉入梦乡之时,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惊了下,连忙坐起身,还没来得及喊人,便听到沈韶的轻笑声:“阿音,你怎么睡这么早?” 徐洛音捂着怦怦跳的心口,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她嗔道:“你来书房做什么?” 黑暗中,他不断靠近,月色将他的眸浸染地清澈润朗,眸中浮现点点笑意。 他慢悠悠地回答:“我记得,咱们的赌约似乎并没有规定赢的人必须睡在哪里。” “所以我来陪你了,音音。” 作者有话说: 沈大人:早就想试试书房了。 阿音:我记得某人曾说过书房是学习的地方(谴责 沈大人:所以今天我们来探讨一下人体的生理构造(一本正经 阿音:qaq 大家的热情我感受到啦!以后也会发红包,不过是随机章节发,多多评论吧*罒▽罒* 感谢在2022-06-09 17:32:46~2022-06-10 17:5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初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伪善 明月高悬, 露白霜寒。 两人相互依偎着挤在一张小榻上。 徐洛音本想赶他走,奈何他怎么劝都不走,她便作罢。 毕竟如今才一月末, 天还很冷,书房里并没有地龙,和他一起睡就像抱着一个热烘烘的火炉。 她抱紧他闭上眼睛, 惬意道:“夫君快睡吧。” 沈韶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长指缠绕着她的发丝,一圈又一圈。 “你做什么呀?”她无奈地睁开眼睛。 “在想一些事,”他亲了亲她的脸, “阿音, 你说该怎么阻止父亲和文氏一起用膳?” 这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奈何他今日想了一整日也没想出一个很好的解决之法, 让父亲和旁人用膳很容易,但是长此以往, 文氏必定起疑心,得不偿失。 徐洛音思索片刻,提议道:“换不同的人请父亲吃饭如何?譬如今日咱们请他们吃饭,明日皇上留父亲用膳, 后日有应酬, 大后日……” 她为难道:“似乎太刻意了。” 而且不管沈丞相与谁一同用膳,早膳都是要与文氏一起的, 避无可避。 沈韶轻叹道:“无论如何, 能少吃一顿便少吃一顿。” 徐洛音抿了抿唇,其实她还有一个提议, 不过这个计策不太好, 她便没有说出口。 瞧出她神色里的挣扎, 沈韶鼓励道:“想说什么便说吧,现在正是需要集思广益的时候。” 她犹豫再三,终于忐忑开口:“我想着,或许可以让麟儿去静兰院用膳,虎毒不食子,文氏再怎么坏,也不会拿自己儿子的性命开玩笑。” 可是这个计策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她不想让麟儿陷入这种境地,可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个办法了。 沈韶沉吟片刻,神色凝重道:“若是再想不出别的法子,便只能这样了,我不能再放任文氏向父亲下毒了。” 他话音刚落,徐洛音灵光一现,兴奋道:“若是我们找机会将文氏下的药换成别的药呢?” 是他们想岔了,明明可以从源头解决此事,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嫁宿敌 第92节 只要细心查探,总能知道文氏会去哪儿取药、将药藏在何处、什么时候下药,再来个调虎离山之计,此事不就圆满解决了吗? 沈韶愣了愣,欢喜地亲了她一下,同样激动道:“阿音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姑娘。” 徐洛音笑眯眯地接受了他的夸赞,又道:“你只是当局者迷而已,一心想着父亲该如何远离文氏,却忘了咱们可以做的不止这些。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她蹙眉想了想,终于道:“哦对,是关心则乱。夫君,你也很敬重父亲吧?” 再多的争执与误解,也改变不了血浓于水的事实,沈韶用自己的方式关心着沈丞相,她想,沈丞相也是如此。 沈韶解开缠绕在指尖的发丝,没有反驳。 “夫君,等此事了结之后,你便去与父亲促膝长谈一番吧,”她依偎在他怀中打了个哈欠,喃喃道,“解开心结,做真正的父子。” 她说完这番话便睡着了,沈韶静静地凝视着她的睡颜,极轻地应了声好。 翌日清晨,沈韶按时醒来。 他正要坐起身,怀中人却将他抱得更紧,不满地哼哼了几声。 沈韶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正要小心起身,猛然想起徐洛音以后也得去静兰院了,他记得她曾说过,早午膳也是与文氏一同用的。 他呼吸一滞,伸手将她推醒。 徐洛音睡眼惺忪地嘟囔道:“夫君,我很困……” 说着她又睡了过去,沈韶却扶着她的肩让她坐起来,等她的眸中终于多了几分清明,他一字一顿道:“阿音,你也不能再与文氏一同用膳了。” 就算文氏没有给她下毒,他也不能放任她们一同用膳,太危险。 徐洛音清醒过来,问:“那怎么办?” “继续装病,”他道,“这几日你时不时便咳嗽几声,就说受了寒,怕过了病气给她,所以早午膳都在韶光院用,记住了吗?” 徐洛音点点头。 既然醒了,她便与沈韶一同起了,两人牵着手走出来。如松恰巧路过,看见他们从书房出来,吓了一跳,半晌没敢动。 徐洛音顿时有些害羞,虽然他们没在书房做什么,可别人肯定不这样想啊。 沈韶就自然多了,瞥他一眼,淡淡道:“还不快去准备早膳?” 如松应了声是,连忙跑远了。 “都怪你,非要和我一起睡,”徐洛音气恼道,“肯定要被他误会了!” “误会什么?”沈韶笑道,“你我是夫妻,又不是与旁人睡的,我行的端做得正。” 徐洛音红着脸掐了下他的手心。 两人用过早膳,一同出了韶光院,在静兰院外分别。 沈韶担心道:“千万不要露出破绽,若是察觉不对,马上给丫鬟打手势,记住了吗?” 怕出意外,他执意让一个会武的女护卫乔装成丫鬟跟着她。 徐洛音颔首,心里却有些发愁,以往她来这里都是带绿袖或红裳,这次换了个生面孔,虽然已经想好了理由,但是一连这么多与以往不同的地方,难保文氏不会生疑。 她步入静兰院,转首朝沈韶挥挥手,催他快走,快要迟到了是一方面,她更怕文氏看出什么。 稳了稳心神,她踏入正堂。 文氏坐在上首,笑道:“今日这是怎么了,韶儿竟亲自送你过来,难道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徐洛音心中一惊,连忙垂眸,故作害羞道:“母亲说笑了,我也不知怎么回事,近日夫君对我愈发好了,今日非要和我一起过来。” “成婚这么久了,你们还新婚燕尔呢。”文氏调侃了一句,又关切道,“不过事出反常必有妖,别是韶儿在外面有人了吧,阿音,你可要盯紧些。” 见她没有起疑,徐洛音松了口气,应了声是。 文氏让她坐下,转而见她身边站着一个生面孔,疑惑道:“怎么不是绿袖和红裳?” “她们俩女红好,便被我关在房中绣衣裳了,”徐洛音黯然道,“快到春天了,我想给爹爹和娘亲绣几件新衣裳。” 文氏嗯了一声,叹道:“你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你的爹娘在壑州可有受什么苦?” 徐洛音沉默了一会儿,艰难地将他们的近况说了出来,只有靠着拼命攥着指尖才能勉强维持住平稳的声线,她怕自己忍不住上前扒开文氏伪善的皮囊。 “唉,苦了亲家了。” 文氏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徐洛音挤出笑容:“多谢母亲关心。” 罪魁祸首就是你,你在这里装什么好人! 她重重地咳了几声,掩盖住满心恨意。 文氏顿时关心道:“阿音,你的病还未好?” “只是还有些咳嗽,”她顺势道,“这几日便不与母亲一同用膳了,万一过了病气便不好了。” 文氏闻言也没放在心上,随意道:“反正也学的差不多了,既然如此,早上学过之后你便回去吧,下午便不必再过来了。” 此举正合她意,徐洛音应了声好。 强撑到晌午,她回到韶光院,将自己关在卧房整整一下午。 绿袖和红裳急得不得了,又不敢贸然闯进去,只得每隔一段时间问她一句话,听见动静才放下心。 等沈韶回来之后,她们终于找到了主心骨,将这件事禀报给他。 沈韶嗯了一声,进了卧房。 天色已晚,房中却并未点灯,她双手抱膝靠墙坐着,神色凄惶无助。 沈韶心中一疼,慢慢走过去,还未开口,便听她轻声问:“夫君,找到毒药了吗?” “没有,今晚父亲被太子绊住了,不会回来用晚膳,我一定会尽快找到。” 僵坐了一下午的徐洛音终于换了个姿势,她伸手搂住他的脖颈,脸埋进他的胸膛中,终于觉得安心了许多。 沈韶抱紧她,温声问:“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 “没事做,”她闷声道,“我只是想发会儿呆而已,我没事的。” 可滚烫的泪水却穿透他层层衣衫涌入怀中。 沈韶喉结滚动,不必去想也知道肯定是文氏说了什么话才让她如此难过,他没有去揭她的伤疤,想要让疤痕彻底消失,只有吴文两家倒台这一条路可以走。 他道:“阿音,陪我用膳吧,我有些饿。” 徐洛音嗯了一声,胡乱擦了下眼泪,站起身笑道:“什么叫陪你用膳,我也是要吃东西的。” 见她还有心思开玩笑,沈韶松了口气,执起她的手去了厅堂。 过了三四日,终于有人前来回禀,药粉找到了,沈韶便去了一趟医馆,让郎中换成了普通的补药,不管是颜色还是气味都与毒药一模一样。 他亲自潜入文氏房中,将毒药换成补药,心里却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偷龙换柱之事迟早会发现,在这之前,他一定要找出证据,一击毙命。 沈丞相终于在第五日的时候在静兰院用了晚膳。 文氏表面不显,心中却有些生疑,以往他应酬虽多,但也没到一连好几日都外出的地步,难道是他发现了什么? 想到此处,文氏脸上笑容愈盛,执起手边的公筷给沈丞相夹菜,心疼道:“这几日可苦了老爷了,都有些瘦了,快多吃些肉补补身子。” 沈丞相毫不犹豫地吃下,边咀嚼边道:“没什么辛苦的,皇上和太子殿下看重我这把老骨头,我高兴还来不及。” “老爷又胡说什么,您明明正值壮年,”文氏蹙起细眉,握住他的手,“您若是走在兰娘前头,兰娘也不会独活。” 沈丞相拍拍她的手,神色动容,没有多言。 文氏又给他夹了几筷子菜,见他全都吃下,心中的疑惑终于消了几分,但是她还是有些不放心,独自去查验了一番药粉,见与从前的一样,这才松了口气。 二月初的第一个休沐日,李太医前来诊脉,照例是身体无碍,沈丞相自然满意,多给了不少赏钱。 文氏表现得也甚是高兴,笑道:“老爷,我去送送李太医。” 关上门,她依然维持着温婉贤淑的模样,道:“老爷是否安好?” 李太医捋着胡须,压低声音道:“您太过小心了,这个月的剂量不够大,瞧着与上个月并没有什么区别。” 文氏虽笑着,但笑意却不达眼底,她温婉道:“我知道了,以后会多多叮嘱老爷吃药膳的,多谢李太医。” 远远望去,像是在仔细询问沈丞相的病情,殊不知他们说的全是歹毒之语。 目送着李太医的背影,文氏小心地藏起眸中狠厉,笑容满面地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写剧情好痛苦,剧情是我一生之敌。 感谢在2022-06-10 17:57:10~2022-06-11 17:4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丁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疑心 二月初, 万物复苏,春寒料峭。 徐洛音正坐在窗边认真绣衣裳,绿袖过来与她耳语了几句, 又很快退了出去。 她看向一旁手执书卷的沈韶,惊诧道:“夫君,若涓有喜了。” 文若涓出嫁也才两个半月而已, 可见她与陈公子如胶似漆、蜜里调油。 沈韶闻言也怔了下,半晌才笑着开口:“那我努努力?” 徐洛音嗔他一眼,忽而想起半个月前查探的文若涓那件事,便问了句有没有消息。 “文若涓与文家人的来往向来都很小心, 没有第三个人在场, ”沈韶道, “所以我查了几日便不再查了, 如今所有的人都被我派去查文家与吴家勾结之事了。” 不过这已经说明此事很可疑了,毕竟出嫁的女儿与娘家来往, 并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徐洛音便道:“明日我去探望若涓吧,正好问一问她。” 沈韶立刻道:“明日休沐,我与你一同去。” 于是翌日一早,两人来到陈家。 徐洛音边走边看, 陈府并不算大, 瞧着似乎比二哥的别院还要小一些,但是很是整洁美观, 能看出是花了心思的, 一路上也没有仆妇,只有一个领路的小童。 嫁宿敌 第93节 小童带着他们进了屋, 麻利地奉上茶, 徐洛音不禁问道:“你家主人呢?” “公子去买药了, 夫人在照顾老夫人,我这就去叫她!”说着他一溜烟跑远了,徐洛音甚至来不及喊他,他便跑得没影儿了。 不多时,文若涓踏进门,惊喜道:“韶表哥、表嫂,你们怎么过来了?” 再也没有了从前胆小怯懦的模样,整个人都容光焕发。 “听说你有喜了,便过来看看你,”徐洛音牵起她的手,“身子可好?” “一切都好,”文若涓抿唇一笑,又懊恼道,“早知道你们过来,我便让夫君买些酒楼的饭菜了,家里也没有什么能招待的……” “不忙,本就是我们叨扰,”沈韶淡声道,“略坐坐便回去了。” 沈韶说话还是很有威严的,文若涓闻言马上便应了声是,坐在徐洛音身边,两人说着悄悄话。 徐洛音上下打量一番文若涓,惊奇道:“瞧着似乎和上次见你的时候也没什么变化,到底是怎么知道有喜的?” 她接触的都是些还未出嫁的姑娘,自然不懂这些,便好奇地问了几句。 文若涓掩唇一笑,轻声道:“我的月事已经推迟一个月了,原本我身子就弱,便没有当回事。不过这几日总是嗜睡,晨起还会觉得恶心,昨日被婆母看见,婆母猜测是有喜了,便让夫君请了郎中,结果真的诊出了喜脉。” 原来是这样,徐洛音点点头,记在了心里。 文若涓看了眼坐得稍远的沈韶,悄声道:“表嫂,你和韶表哥一直都是亲密无间的,你的肚子怎么还没动静?” 徐洛音红着脸垂眸,怎么好意思跟她说他们圆房还没多久,只能轻声说:“这事是看缘分的,兴许我和孩子的缘分还没到吧。” 文若涓摸了摸尚未隆起的肚子,真心实意道:“那若涓便祝表嫂好孕了,早日生个胖娃娃。” 徐洛音笑着颔首。 过了一刻钟,文若涓的夫君陈治回来了。 陈治听了小童的回禀吓了一跳,赶紧进屋,看见两人拱手便拜:“沈少卿、沈夫人。” 沈韶扶他起身,笑道:“陈主簿不必多礼,今日休沐,没那么多规矩。” 夫妻俩闻言却怔住了,齐声道:“主簿?” 徐洛音眨眨眼,想起陈公子原来的官职是正八品司直,这么快便升官了吗? 沈韶颔首道:“是主簿,你上次办差立了功,也是时候升一升了。” “真是双喜临门了!”陈治喜不自胜,“多谢沈少卿。” “该谢的是你自己,”沈韶并没有居功,“你办差妥帖,这是你应得的。” 文若涓笑道:“夫君,去酒楼买些好菜吧,咱们得好好款待韶表哥和表嫂。” 徐洛音正想阻止,沈韶看她一眼,摇摇头,她便明白过来,陈治在场确实不方便问那些事情,不如支开。 陈治离开后,徐洛音看了眼放在一旁的药包,问:“你婆母的身子可好些了?” “多谢表嫂关心,婆母好多了,只是下不了床,事事都得由我亲力亲为。” 她神色惬意,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件苦差事,但徐洛音看了眼她的肚子,还是道:“你有喜了,日后肚子大了肯定不方便,过几个月买个小丫鬟吧。” “我也是这样想的,”文若涓笑道,“如今夫君升了职,俸禄也高了,手头能宽松些,过两日我便去挑一个。” 徐洛音点点头:“若是没有银子了,便来找我,我多少也能帮帮你。” “多谢表嫂,”文若涓起身行礼,“您与韶表哥给我寻了一门好亲事,我已经很感激了。” 徐洛音忙扶她起来,心中有些复杂,这样的亲事其实并不算很好,但是见文若涓与陈治琴瑟和鸣,她心里的大石头也落了地。 见她们聊得差不多了,沈韶浅啜了口茶,问起正事:“我听闻自你出嫁之后,文家人便时常过来见你,所为何事?” 文若涓怔了怔,遮掩道:“只是些寻常小事,韶表哥不必挂在心上。” 沈韶瞥她一眼,问:“是不是在警告你不要将你知道的东西告诉我们?拿什么威胁?你的姨娘?你的夫君?你肚子里的孩子,还是……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一连串的问话让文若涓面色煞白,她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选择沉默不语。 徐洛音有些不忍,正要劝他用更温和的方式,没想到沈韶却更残忍道:“文家人想要好名声,怕杀了你之后留下破绽,所以只是威胁你,没有杀你。可我不想要好名声,我只想将文家与吴家送上断头台。” 言外之意便是你若是不从,我现在便可以杀了你。 听到“文家与吴家”几个字,文若涓紧握的拳头忽的放松下来,喃喃道:“韶表哥居然连这个都知道了。” 沈韶半真半假道:“我正在搜集证据,再过不久便会呈给皇上,吴文两家迟早要倒台。你考虑清楚,是什么都不说,与文家一起死,还是将你知道的告诉我,继续过这样的生活。我给你选择的权利。” 室内安静下来,文若涓神色挣扎,沈韶并不催她,悠闲自在地喝茶。 徐洛音却紧张万分,沈韶的话是有破绽的,若是他真的有充足的证据,哪里还需要来找文若涓呢? 陷在双重抉择里的文若涓显然没有思考这个破绽的能力,她的脑海中天人交战,片刻后终于艰难道:“韶表哥真的可以保我平安无虞吗?” 沈韶神色放松,笃定道:“说到做到。” 文若涓慢慢开口:“很久之前我便想将此事告诉你们了,可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只有出嫁那日才看见表嫂,可我昏了头,并未察觉那不是一个好时机。我刚说了几个字便被姑母打断了,不敢再说,姑母从那之后便起了疑心,派人问过我一次。 “此事关系重大,我自然没有将这件事说出来,撒谎说我看到的是吴家人前来文家密谋,姑母不信,又派人问过我几次,我咬死了看到的事实便是如此,甚至说姑母若是不信便杀了我以证清白,她就再也没有派人过来了。 “最后姑母亲自来了一趟,与我说文家表面中立,实际上支持的是晋王殿下。后来我仔细想了想,那件事还是烂在肚子里比较好,所以表嫂再问,我便撒谎说我忘了。” 她只是一个弱女子,根本做不出揭发娘家的事情,就算说了也没人会信,毕竟这么多年了,文家在朝堂的名声一向极好。 那时她想,就算她将此事告诉沈韶,想必他也不会当回事,可是现在沈韶想让文家倒台,她义不容辞。 文家表面是清流文官世家,实则烂到了骨子里,她生在文家、长在文家,却没有一日不想逃离,她厌恶极了这个地方。 她解释了一番前因后果,终于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出来。 “与夫君定亲那日,我有些激动,便出来散散心,忽然看见府上的护院正往箱子里装东西,我好奇看了两眼,发现那是……兵器。” 沈韶心神微动,沉声问:“是不是几个黑色的箱子?你可看清楚了?” 文若涓仔细想了想,惊讶地点点头:“韶表哥怎么知道?” 沈韶没有隐瞒:“我查过这件事,只是我查到的是箱子里装的是皇上赏下的银两,现在看来,想必只有其中几箱是银子。” 那些东西是要运往青州的,私自将银两换成兵器,这不是造反是什么? 这个罪名,比贪墨大得多了。 沈韶冷笑,起身道:“这段时日轻易不要出门,会有人在暗中保护你,我们先走了。” 回去之后,沈韶马上便开始与太子一起查探此事,终于有了些许进展,于二月末的时候将奏折秘密呈到天子御案前。 当日下午,皇帝闲来无事,召晋王跑马射箭。 翌日下午,皇帝兴致盎然,召太子与沈少卿品茗对弈。 皇帝文武双全,不管是骑射还是对弈都不在话下,这是常有的事,没有人放在心上。 只在心底叹了声,昨日皇帝与晋王殿下跑马射箭,今日与太子殿下品茗对弈,两人的荣宠不分上下,该选哪位皇子,是个麻烦事啊。 三月一日,休沐日。 李太医照例前来沈府为沈丞相诊平安脉。 刚将手搭在手腕上,李太医便微微皱眉,一直紧紧盯着他的沈丞相自然发现了他的神色变化,略有些紧张地问:“可是有什么不好?” 李太医松了眉,笑道:“丞相大人多虑了,只是在下发现您的身子比上个月好得多,这才有些疑惑。” 沈丞相满意颔首,道:“这都是我家夫人的功劳,三不五时便让我吃药膳。” 文氏在旁笑道:“老爷原本还说没什么作用呢,看看,这不是有用吗?” “是我误会夫人了,”沈丞相忙道,“你去送送李太医吧,我这就去再吃些药膳。” 两人便出了门,李太医低声问:“你给他吃的真的是药膳?” 文氏不以为意道:“自然不是,多放了些药粉罢了。” “可丞相的身体确实比以前好了,”李太医思忖片刻,惊道,“莫不是药粉被人掉了包?” 文氏悚然一惊,忽的想起一件事,颤声问:“若是普通郎中诊脉,是否能诊出他身子不好?” 李太医沉吟片刻,颔首道:“只要不是庸医,应当是能瞧出一些的。” 庸医……文氏闭上眼睛,回想起这段时日以来的巧合,心中暗恨,沈韶找来的郎中怎么可能会是庸医! 李太医这才回过味来,大惊失色:“难道有人为沈丞相诊过脉?” 文氏稳了稳心神,从容道:“你先回宫吧,将此事告诉惠妃娘娘,我派人去寻我父亲商议,只要惠妃安好、父亲安好,那文家和吴家就倒不了。” 她站在门外深呼吸数次,终于维持住了往日的温婉慈和模样,踏入室内。 从晌午等到翌日晨起,派出去的小厮终于回来了。 文氏一夜未眠,精神有些萎靡,见他回来,终于激动地抓着那人的手问:“我父亲一切安好,对不对?” “小的等了一整天,都没见到文尚书回府……”小厮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后来小的前去打探,这才知道文尚书和晋王殿下一起被留在宫中了。” 文氏松了口气,这并不是一个坏消息,能在宫中留宿,对臣子来说是莫大的恩宠了。 于是随口问道:“所为何事?” “说是……文尚书酒后与宫女……”剩下的话他支支吾吾地不敢再说。 文氏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父亲一向谨慎,怎么可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种事! 小厮连忙跪下磕头,地上很快有了一片星星点点的血痕。 文氏怔了片刻,终于开口:“皇上呢?皇上可有生气?” 只要皇上相信父亲是被人陷害的便好,那么一切都来得及挽回。 “皇上震怒,派太子和沈少卿严查此事,一旁的晋王殿下还未醒酒,开始胡言乱语,说此事应该交由他处理,皇上……起了疑心,怀疑两家勾结。” 文氏闭了闭眼睛,是此时此刻才起的疑心吗? 当然不是。 是早有预谋,是设了局让父亲跳进来! 她后退几步瘫坐在椅子上,半晌没说话。 一切都完了! 不过……文氏扬起头,平静的面容上终于多了几丝笑意,问:“徐洛音在府上吗?” 一刻钟后,文氏来到韶光院。 嫁宿敌 第94节 徐洛音听到红裳的回禀,本不想见她,但吴文两家之事还未尘埃落地,她不得不虚与委蛇。 更何况这里是韶光院,谅她也不敢动什么手脚,于是徐洛音便将文氏请到院子里,四周守卫森严。 文氏抬眸打量一圈,像没看见一样,并不关心。 今日春光明媚,徐洛音笑着奉上茶,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恭敬开口:“母亲这么早便来见我,不知所为何事?” 文氏捧起茶,慢悠悠道:“自从你学成之后,也不来静兰院了,我只好过来看看你。” 半个月前,徐洛音学完了所有的东西,再也没有踏入静兰院一步。 她敷衍几句,心里便关心起沈韶什么时候从宫中回来。 文氏观她神色,笑道:“看来你对韶儿用情至深啊,才分别一会儿便如此想念了。” 徐洛音抿了抿唇,耐心告罄,再次问道:“不知母亲前来所为何事?” “只是想给你讲个故事罢了,”文氏望着茶盏中袅袅升起的缥缈雾气,唇角勾起笑容,“徐家和沈家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11 17:49:01~2022-06-12 17:42: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冰初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挣扎 当头棒喝。 徐洛音再也维持不住虚假的笑容, 一点一点地收回。 她目光空洞地看向文氏,僵硬道:“可我不想知道。” “阿音,你就这么乐意活在欺骗里吗?”文氏笑容不减, “你可知道为何这么多年徐沈两家互为仇敌却相安无事?你可知道沈韶为何要娶你?你可知道丞相为何如此轻易地允了这门亲事?” 一字一句,如魔音灌耳,徐洛音慢慢捂住耳朵。 就算她想知道这些事情, 也要从沈韶口中得知、从爹爹娘亲口中得知,文氏是来挑拨的,她的话不能信! 一个字都不能相信! 可饶是她不听,文氏的话还是如恶魔低语般传进她的耳廓, 无孔不入。 “因为这是他们沈家欠你们徐家的, 他们良心难安, 他们想要弥补, 你知道他们对徐家做过什么吗?” 文氏仰天大笑,状若疯癫, 片刻后又猛地凑近徐洛音,轻声又快速地说道:“当年那一战,你的叔伯与祖父其实可以活着回来的,可当年的沈家家主执意关闭城门, 你们全家都死在长安城外!” 徐洛音握紧圈椅扶手, 不对,文氏说的不对。 各位叔伯与祖父的死因, 她一直都知道, 是先帝亲口说的——满门忠烈,从容赴死。 唯有爹爹因当时年纪尚小没有上战场而躲过一劫, 得先帝怜惜, 小小年纪便被封为靖南侯。 靖, 意为平定,南,意为当年的南疆战乱,这个封号不仅仅是给爹爹一个人的,还是给徐家满门忠烈的。 可文氏说是沈家人害死了她的亲人,沈家家主执意关闭城门……你们全家都死在长安城外…… 纵然不想去想,可她的脑海中还是浮现出一群将士被围困在城门外的灰暗画面,他们的家就在身后,可他们进不去,里面也没有人打开城门救他们,他们绝望又充满恨意地赴死。 她从未想过,“靖南侯”三个字来的如此艰难。 她勉强找回几丝神智,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你说的都是假的!” 如果徐沈两家之间隔着的是血海深仇,爹爹和娘亲怎么可能会同意嫁给沈韶! 站在几步远外的红裳和绿袖看出她情绪不对,对视一眼,问道:“少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 徐洛音无视她们的问话,死死地盯着文氏,想要从她的神情中看出些许破绽。 可是没有。 她自信又笃定地笑着,从容道:“你若是不信,去问沈韶,去问沈端敬,去问你远在壑州的爹爹娘亲,看看我说的到底是不是实情。” 徐洛音顿了下,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件事,她稳下心神,问:“你告诉我这件事,是不是为了让我相信诬陷靖南侯府贪墨也有沈家的一份功劳?” 她想不出文氏忽然将这件旧事告诉她的理由,除非她想要铺垫沈家也参与其中。 可文氏自己也说了,沈丞相答允这门亲事是因为愧疚,沈韶娶她也是因为愧疚,就算那件事是真的,沈家人也不会再伤害徐家。 她的神色渐渐坚定起来。 “唉,阿音啊阿音,你倒是很聪明。”文氏摇头失笑,“你猜对了,我原本就是为了拉沈家下水才说了这么多,不过既然你看了出来,我便不浪费口舌了。” 她站起身,笑得如往常一般慈和,轻声道:“不过能在活着的时候亲眼见到一对有情人因家族世仇决裂,我也很高兴。” 疯子。 直到文氏离开,徐洛音还未回过神,指尖无意识地嵌入掌心之中,她感受不到疼痛,只有彻骨的悲凉。 如果文氏说的都是真的…… 绿袖眼尖地瞥见地上的血迹,惊呼一声,连忙道:“姑娘,您的手怎么流血了?” 两人连忙上前,掰开她的手,望着掌心中的血迹急得不得了。 绿袖飞快地跑去拿纱布和药酒,红裳急红了眼睛,慌乱道:“姑娘,疼不疼啊?您怎么舍得伤自己呢?若是留了疤可怎么办?” 徐洛音极少见到她冒失的一面,看了半晌,忽的笑道:“原来红裳也会着急呀,我还以为你处处都沉稳呢。你放心,我没事,只是想事情的时候把手抓破了而已,无碍的。” 绿袖火急火燎地回来了,麻利地倒上药酒缠上纱布,包裹地严严实实。 徐洛音又笑:“大惊小怪的,真的没那么严重。” “姑娘,夫人和您说了些什么?”绿袖鼓起勇气开口,“您为何要掐自己?” “只是寻常的小事罢了,”徐洛音笑容更盛,“好了,我再去睡一会儿,你们守在外面便好,大公子回来了也不必喊我。” 两人对视一眼,踌躇着应是。 不过到底没敢让她一个人待着,两人轮流守在窗边,小心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一直背对着她们睡觉,终于稍稍放下心。 沈韶回来的时候便看见一个丫鬟鬼鬼祟祟地站在窗外偷窥,不由得皱眉喝道:“什么人!” 绿袖吓得一激灵,连忙关上窗,转身行礼。 阿音的贴身丫鬟? 沈韶的语气稍微好了一些,问道:“怎么站在这里?少夫人呢?” “回禀大公子,少夫人说想睡觉,不想让人打扰,但是奴婢不放心,便和红裳轮流守着。” 沈韶敏感地听出些许问题,沉声问:“怎么回事?” “晨起的时候夫人来了一趟,夫人走后,少夫人的情绪便不太对,还弄伤了自己的手……” 受伤了? 沈韶瞳孔微缩,克制着想直接进门的冲动,再次问道:“她们说了什么?” “奴婢站得远,什么都没听见。” 沈韶不再犹豫,直接推门而入。 他放轻脚步、放缓呼吸,慢慢来到床榻前,坐在床边望着她,一眼便看见她被纱布缠着的手。 他小心地将她的手托起来仔细打量,见没有渗出血迹,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轻轻将她的手放回原来的位置。 视线上移,他的目光停在泪痕遍布的侧脸上,眸光微黯。 他正要叫醒她,却见她身躯微颤,唇瓣翕动,口中说了几个模糊的词,泪痕滑落,将软枕的颜色浸染得极深。 文氏到底与她说了什么,竟让许久未梦魇的她重温噩梦。 沈韶顾不得细究,脱靴上了床榻,将她搂到怀中,温声安抚:“阿音别怕,有我在。” “爹爹……娘亲……” 沈韶神色微顿,靠近她一些,凝神细听,她却没再说下去,泪珠却再次滚落下来,灼得他的手微烫。 他小心地抹去她脸上的水痕,吻了吻她的青丝。 过了片刻,怀中人终于幽幽转醒。 沈韶松了口气,轻声唤道:“阿音?” 徐洛音迷茫地眨了下眼睛,听见他的声音,唇边便露出笑容,可片刻后,她想起什么,笑容淡了下来。 怕沈韶看出来,她掩饰着躲进他的怀里,声音很轻:“夫君,你回来了。” 她思考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等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她再好好地询问他。 如果是假的,皆大欢喜,如果是真的……她眸光微黯,没再想下去。 总之现在不能分神,不能着了文氏的道,她要分得清轻重缓急,现在让爹爹和娘亲早日从壑州平安回来才是最重要的事。 至于旁的,以后再说吧。 沈韶嗯了一声,温声道:“怎么又梦魇了?文氏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她无意识地揪着他的衣襟,尽量从容道,“文氏又提了爹爹和娘亲,我忍不住哭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这个文氏……沈韶眸光渐冷,可怕她难过,他没问具体说了什么,只是温声安慰。 可是目光落在她缠着纱布的手上的时候,他的视线微顿,本能的觉得她在撒谎。 可他又想起上次也是如此,从静兰院回来之后便将自己关在房中一下午,默默流泪。 想了想,他问道:“你的手怎么回事?” “不小心抓破的,”她往他看不见的地方藏了藏,“绿袖和红裳大惊小怪,非要包扎,根本没什么事的。” 沈韶微微拧眉,正在思索要不要细问,徐洛音却打断了他的思绪,神色轻快道:“夫君,我有些饿了,咱们去用膳吧。” 他回神应了声好,还是决定不去揭她的伤疤,文氏很快便要被关押起来了,她的爹娘也很快就要回来了。 至于伤口,也会愈合的,不会留下一丝痕迹。 两人坐在圆桌前,一边用膳一边说起今日之事。 沈韶笑道:“此事进行的比我想象中顺利,造反一事虽暂时没有拿到关键证据,但是文尚书与其亲眷已经被押入大牢等候审讯;晋王虽没什么大事,但是晋王府被严加看管起来,惠妃也被禁足;青州兵器一事交由太子处理,太子准备亲自前去搜集物证。” 嫁宿敌 第95节 顿了顿,他温声继续:“至于靖南侯府一案的疑点,我已经递了奏折上去,想必很快便可以重审此案了。” 徐洛音笑道:“真好。” 所有事情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希望那件事也是。 想到这里,她的胃口终于好了一些,开始大快朵颐。 沈韶看着她不同以往的模样,拧眉问:“阿音,难道你一整日都没吃东西?” 徐洛音顿了下,讷讷应是。 早上文氏来得早,她没来得及用膳,然后又在床榻上躺了一整日,根本没心情。 沈韶心疼不已,边给她夹菜边叮嘱道:“不管文氏说什么,你都别放在心上。” 再过不久便会查到文氏头上,前来捉拿文氏送入大牢,她做过的事,一个都逃不了。 徐洛音默默颔首,知道自己现在该说点什么,可她张了张口,却有些词穷。 文氏说过的话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心里,她不想在意,可那根刺却开始生根发芽,长成带着荆棘的参天大树,顶破她的喉咙,将她刺的头破血流。 她想立刻开口问他,可她抬头又看见了他眸中的红血丝与满脸的疲惫,话到嘴边换了一句,她问:“父亲和麟儿怎么办?” 沈韶执筷的手微顿,片刻后才道:“父亲一直不相信那些事是文家做的,我便拿出了那些药粉,又请了太医令,他便将自己关在房中,一直没出来。不过也没什么大事,端进去的一日三餐他都吃了。” 徐洛音神色复杂地望着他,这个做法可真是简单粗暴。 他沉吟片刻,接着道:“至于麟儿,我准备明日去书院接他,你想去吗?” 沈韶说完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正要岔开话题,却见她微微点头,不由得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徐洛音轻声道:“我早就想通了,麟儿没有错,我会和以前一样对待他的。” 麟儿还小,万一沈韶再用简单粗暴的方式对待他,她怕他小小年纪承受不住打击。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天色渐晚。 梳洗之后躺到床榻上,徐洛音渐渐困倦起来,今日虽躺了一整日,但她真正睡着的时间只有半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胡思乱想。 眼皮渐渐沉重起来,她听着盥室中的淅沥水声,慢慢进入梦乡。 可还没睡一会儿,唇瓣上便压上了微凉的唇,独属于他的清新的气味钻进她的鼻息,大脑尚未清醒,她便熟练地抱住他,慢慢开始回应。 沈韶溢出一声轻笑,在她脸上吻了下,缱绻道:“阿音别急,我先去吹灯。” 徐洛音顿了下,睁开眼睛,视线恢复清明,她松开手臂,放他去吹灯。 室内陷入黑暗的瞬间,她慢慢开口:“夫君,今晚我们什么都不做,好不好?” 作者有话说: 这件事迟早都要面对的,我会交代清楚,事先声明,绝对是he。 感谢在2022-06-12 17:42:27~2022-06-13 18:00: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日气泡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失踪 黑暗笼罩着卧房, 唯有月光透过窗格斜斜地撒下来,能让徐洛音清楚地看见沈韶脸上的怔然。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于面色如常地回去了。 徐洛音往里侧缩了缩, 抿唇不语。 “阿音,告诉我原因,”他抚摸着她娇嫩的脸颊, 猜测道,“是不想吗?” 心里却想着是不是最近表现的不太好,他回想了一下,似乎没什么可以指摘的地方。她也甚是受用, 不管是神情、声音还是动作都告诉他她很满意, 配合也足够默契。 可今日这是怎么了? 徐洛音轻声解释:“夫君, 你这几日太累了, 好好歇一歇吧。” 他忍不住笑:“怎么可能会累,这明明是身心愉悦的事情。” 说着他的手慢慢下滑, 勾着她的下颌摩挲,徐洛音心里激起一阵酥麻,怕自己控制不住,连忙抓住他的手。 “夫君, 我的手受伤了, 我真的没心情,”她的语气多了几分哀求, “下次好不好?” 在没有得知真相之前, 她不想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下去,她不想沉溺在他的爱抚与情话中无法自拔。 见她这样说, 沈韶便没有强求, 温声道:“好, 我听你的。” 他轻轻吻了下她的唇,抱紧她,下颌抵着她的额头,慢慢闭上眼睛。 头顶的呼吸开始变得均匀,徐洛音却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地想文氏说的那些话,如果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她该怎么办?与沈韶和离吗? 一想到这两个字,她的心便开始抽痛。 不对,她不能这样想,这样想就着了文氏的道了。 徐洛音深呼吸几次,将那些不好的画面赶出脑海,心里畅想着徐沈两家解除误会之后的场景。 爹爹瞧着脾气暴躁,但是实则心细如发,应当会与脾气不好的沈丞相相处的极好,说不定两人还能成为老友;大哥和沈韶文武双全,不管是比武还是对弈都不在话下,定会惺惺相惜;二哥和沈谦的性子差不多,两人肯定会一边斗嘴一边成为朋友;大哥的孩子阿曜和麟儿年纪相仿,可以玩到一起,说不定还能一同去致礼书院读书…… 到那时,两家人的来往肯定极为频繁,和和美美地一起生活。 她不停地去想这些美好的画面,终于带着笑意进入梦乡。 翌日清晨,两人坐上马车,前往致礼书院。 一路上都能听见有人议论文家之事,短短一日便成为了整个长安茶余饭后的谈资。 徐洛音有些担忧道:“麟儿在书院会不会遭人非议?咱们应该早些接他回家的。” 文家出了事,首当其冲受到伤害的便是孩子,毕竟现在谁沾上文家都会惹得一身腥,长辈们自然也会示意自家的孩子与沈麟保持距离。 孩子能知道些什么,只会有样学样,教唆别的孩子不跟他玩,大人尚且会顾忌着颜面,孩子说话虽天真,却也最伤人。 一想到这里,她便觉得难过。 沈韶揉揉她的肩,神色也有些愧疚:“是我没有思虑周全。” 这段时日他一心想要在文氏发现药粉被掉包前将证据呈给皇上,却忘了沈麟还在书院读书,会遭人非议。 两人快马加鞭赶往致礼书院,却被一位先生告知沈麟已经被人接走了。 沈韶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忙问那人长什么样。 先生思索了片刻,道:“是一个三十余岁的女子,生的白净,慈眉善目,自称是沈麟的奶娘,见沈麟乖乖跟她走了,我便没有多问。” 他们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眸中的惊慌。 是文氏! 沈韶压下思绪,沉着出声:“先生可看见他们朝着哪个方向走了?” 先生也有些惊慌失措,沈麟被奶娘接走了,又来了两人来接他,这这这……孩子丢了可是大事! 他仔细回忆,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了,急的在原地转圈。 沈韶当机立断,让先生将书院里的人全都召集起来,挨个盘问,终于得知了大致的方向。 两人马不停蹄地赶往大理寺,沈韶将能支使的人全都派出去搜查,又回了趟沈府召集侍卫,本想静悄悄地不惊动沈丞相,没想到天不遂人愿,沈丞相还是得知了此事,执意与他们一同去寻。 坐在马车上,沈韶闭上眼睛思考文氏会带沈麟去哪里,若是出城换个身份生活还好,总有可以找到的一天,怕就怕她会寻死,会带着沈麟一起死。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的拳便捏得紧紧的,若是他能早一日将麟儿接回府中…… 徐洛音垂眸,将手覆在他的拳头上,慢慢掰开,轻声道:“夫君,不要去想不好的事情,麟儿一定还在某个地方等你。” 沈丞相早已急的满脸通红,重重地咳了几声,声音沙哑道:“麟儿千万不能有事!” 沈韶瞥他一眼,忍不住刺道:“昨日不是还在与我说文氏是无辜的吗?现在怎么不关心你的继室了?” “沈韶!”沈丞相怒目圆睁,“你……咳咳咳!” 徐洛音赶紧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再说了,转而轻轻拍着沈丞相的背,让他顺气。 她明白的,忽然得知十余年的枕边人一朝变成仇人,时时刻刻都在算计你,谁能立刻接受?就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沈丞相,一时间也无法割舍。 在长安城中寻了许久,天色昏暗之时,依然一无所获。 就在沈韶决定出城去寻的时候,终于有人前来禀报:“有人听见文家传来孩子的哭喊,似乎是小公子的声音,属下没敢擅自闯进去,已经将文府包围了。” 三人皆是一怔,文家人早已被带走,文氏带沈麟去那里做什么? 心中虽有疑问,但听见沈麟还活着,三人都松了口气,赶往文府。 文家祠堂内。 沈麟惊恐地抱着柱子,望着娘亲神色专注地擦拭牌位,她脸上带着笑容,可他却害怕得厉害,方才他还哭了一场,可娘亲却不闻不问,依然擦拭牌位。 他好不容易止住眼泪,却不敢离开。 好半晌,他大着胆子开口:“娘、娘亲,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啊,我想爹爹和大哥了,也想嫂……” “乖麟儿,咱们不回去了,”文氏打断他的话,朝他一笑,“咱们今晚睡在这里。” 沈麟悚然一惊,只觉得娘亲的笑容格外古怪,他将头缩了回去,不敢再问,默默地蹲在地上揪野草,累了便盯着不远处的水井发呆。 在这里待了一整日了,他很饿,也很渴,水井里的水能喝吗?里面会不会有水鬼? 他踌躇了一会儿,正要去问娘亲,忽然察觉到有许多人走动的声音,他好奇地站起身,心里终于觉得没那么害怕了,高兴道:“娘亲,是不是爹爹来接咱们了?” 等了一会儿,他却没听到回答,文氏依然专注地擦拭着牌位,只是动作稍显急促。 不过他也顾不得娘亲了,因为他看见了疾步朝他走来的爹爹、大哥和嫂嫂,他欢呼道:“我在这儿!” 见他没事,三人都松了口气,沈韶沉声道:“麟儿,快过来。” 沈麟下意识去看娘亲。 文氏轻飘飘地瞥他一眼,道:“麟儿,我和他们,你选一个。” 沈麟顿时犹豫起来,若是他走了,娘亲岂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于是他站着没动,抓着娘亲的衣襟讨好地笑,等会儿他要和娘亲一起过去。 沈韶的神情凝重了几分,正欲开口,文氏的声音幽幽传来:“你们应当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带麟儿来这儿吧?” 她又道:“死后能入文家祠堂,是每个文氏女的愿望,可我为什么进不了祠堂呢?” 嫁宿敌 第96节 她环顾着牌位上的名字,眸中隐现泪光,喃喃道:“父亲骗我,你看这些名字,全是男人的,他们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的东西,为何我这么难?” 她说话颠三倒四,沈韶微微皱眉,也没有耐心去听,正要去抢沈麟,沈丞相拦住他,轻轻摇头:“让她说下去。” “我自幼聪慧,是文家那一辈中最得长辈欢心的孩子,连男儿都输给我,父亲说若我是男孩,必定会施展一番抱负,可我却只能嫁人!” 文氏的神情变得绝望,继而又憧憬道:“幸好父亲告诉我,只要我听话,只要我按照他的吩咐做事,我死后就会进祠堂,可是我听了三十多年的话,为何最后还是一场空?” 她的眼泪滴在手上抱着的牌位上,她慢慢抹匀,片刻后神色又变得狠厉,死命地搓着牌位。 她喃喃道:“太脏了,这些牌位太脏了,我得擦干净,父亲看见之后就会答应我让我进祠堂,我死后也会伺候他们的。我会是文家第一个进祠堂的女子,我会是文家第一个进祠堂的女子!” 地上放满了牌位,在烛火的映照下光亮如新,文氏鬓发散乱地瘫坐在中间擦洗,手腕上常戴着的佛珠时而磕碰到牌位,发出沉闷又规律的响声。 三人沉默不语地望着她。 许久,沈丞相缓缓开口:“兰娘,你这是何必,牌位而已,人都死了,还惦记身后事做什么?” 文氏停下了擦拭的动作,目光狠厉地望向他,声嘶力竭道:“你不明白,你当然不明白!这是父亲对我的肯定,我一定要得到!” 死后进祠堂,是她的执念。 片刻后她又冷静下来,温婉道:“老爷,你曾说以后为我养老送终的人是韶儿和麟儿,而不是文家。我一直记得,可是太晚了,已经太晚了……” 她哭的难以自抑:“我早就没有回头路了啊!” 文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衣袖扫过烛台,燃起星星点点的火,顷刻之间便起了燎原之势。 她身后火光冲天,浓烟呛鼻,可她似无所觉,踉跄地扶着柱子站稳,神色嘲弄地听着焦急的呼唤声。 她望着烟熏雾缭的祠堂,轻声开口:“十六岁之前,我是名满长安的文家三姑娘,十六岁时,我是将军夫人文氏,十七岁时,为了文家的名声我做了十年寡妇,二十七岁,父亲让我做丞相的续弦,我是丞相夫人文氏…… “我这一生,都是为了文家的名声而活,我将自己活成了一个牌坊!是否还有人记得我叫文兰泱,我叫文兰泱!” 她笑着低头,对依然紧紧拽着她衣袖的沈麟伸出手,慈爱道:“麟儿,我带你去找爹爹。” 沈麟的眼睛被烟雾熏得通红,迷茫地将手放上去。 祠堂外,三人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神色俱是一松。 下一瞬,沈麟被人推了一把,趔趄地扑在地上,他慌忙回头,只听见了水井中传来的巨大声响。 娘亲不见踪影。 文氏笑着闭上眼睛,她这一生都身不由己,幸好,最后可以选择自己的死法。 若是想起我,请在我坟前放上一株沾水的兰花。 那是我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写这种人物,不知道在正文里有没有交代清楚,配合作话食用更佳。 写这个呢,不是为了给文氏洗白,她也洗不白,我只是觉得应该交代一下前因后果。 简而言之就是文氏被文家推着走,每一步都是文家制定好的,她只是一个执行者,她不能有自己的思想,但是偏偏她有思想。 所以为了麻痹她,文家人从小就开始pua她,跟她说牌位有多重要,文氏成功被洗脑,帮了文家很多年,最后发现这是一场空。 所以最后她直接烧了祠堂,也是为了让自己不受束缚。 第70章 、挑明 回府的路上, 几人的神色都有些复杂。 沈丞相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皱纹遍布的脸上无声地划过一行清泪,很快又消失地无影无踪。 与文氏相伴十年, 说没有感情是假的,所以得知真相时才难以置信,还有恼恨与无措, 但都没有此刻的感伤来的汹涌。 沈韶敛眸望着覆在膝上的手掌,心中空茫一片。 这段时日以来,他最大的愿望便是将文氏送进大牢,可如今她死了, 他心里却没有喜悦的神情, 反而有些麻木。 徐洛音也不知该做何表情, 害徐家流放的凶手已经被关进大牢, 文氏也死了,她应该高兴的, 可是文氏却是那样决绝的死法。 怀中的沈麟轻轻动了动,徐洛音回神,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小脑袋。 得知文氏跳井之后,沈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直接晕了过去, 不过也好,睡着了便不必再面对这些了。 可醒了之后呢? 徐洛音抿了抿唇, 打破沉默:“麟儿怎么办?” 沈丞相回神道:“先让他在家里待一段时间吧, 暂时不去书院了。” 沈韶赞同道:“我会亲自教他功课,至于别的, 让他自己慢慢想通吧。” “可是他还这么小。”徐洛音有些踌躇。 “不小了, 我娘亲去世的时候, 我和麟儿的年纪差不多,”沈韶淡淡道,“没有娘亲之后,很快便长大了,麟儿也会的。” 见沈韶提起生母,沈丞相眼里的光更黯淡了,发妻死于病痛,继妻畏罪自裁,日后他又是孤家寡人了,于是他提议道:“先将麟儿放在我房中吧,这段时日我多陪陪他。” 回到沈府之后,沈韶便将沈麟送进父亲的卧房,让他们父子俩互相疗伤,又将别的事安排妥当,两人这才回到韶光院。 坐在床榻上的时候,沈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夫君,是不是累了?”她柔声道,“快去歇一歇吧。” 如今已快到子时了,从清晨奔波到夜晚,一刻也未停歇,饶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这番周折。 两人躺在床榻上静静地拥抱彼此,安恬的静谧时光。 “幸好文氏最后没有带着麟儿一同赴死,”徐洛音轻声道,“她最后是不是回心转意了?” 沈韶嗯了一声:“虎毒尚且不食子,文氏自然也做不出让麟儿陪她一起死的事情。” 顿了顿,他叹道:“可麟儿心里必定留下阴影了,毕竟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跳井的。” 连他们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更别说沈麟了。 徐洛音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缄默不语。 幸好沈韶很快便提起了另一件事:“靖南侯府重审之事想必明日便会有结果了,我会尽力将此事揽下来,尽快还徐家一个清白,让你和家人早日团聚。” 她下意识开口:“多谢夫君。” “怎么又说谢谢,”他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脸,“这是我应该做的。” 可是你的应该,是作为大理寺少卿必须还徐家一个清白的应该,还是作为夫君帮助妻子的应该,抑或是……作为沈家人弥补旧事的应该? 徐洛音垂眸,不敢深想,轻声应了声好。 想起什么,沈韶又笑道:“初雪之时答应你的事情,我一直想着,阿音,你还记得吗?” 徐洛音缓缓眨了下眼睛,一时没想起来,神色便有些懵。 沈韶忍不住亲了亲她,提醒道:“赏雪的时候咱们说过什么话?” 她凝神思索了一会儿,问:“难道是那些花?” “正是,我答应过你的,自然不会忘,前几日我便派人前往各州挑选的,想必再过半个月便到了,”他翘了翘嘴角,“到时候我们一起种在院子里,好不好?” 徐洛音怔了怔,上个月他那么忙,居然还抽出时间特意吩咐旁人做这些琐事。 他真的将她放在了心尖上,如果可以永远拥有沈韶的爱该有多好…… “阿音,怎么不说话?”沈韶微微皱眉,终于发现她今晚的话实在太少了。 徐洛音回神,掩去眸中的隐约泪光,故意打了个哈欠,喃喃道:“夫君,我太困了,咱们明日再说好不好?” 说着她将脸埋进他的怀里,闭上眼睛,将泪光藏起。沈韶拍了拍她的后背,满足地将她拥得更紧。 翌日,靖南侯府一案开始重审,大理寺卿主审,沈韶从旁协助。 虽说是协助,但他几乎将所有的事全都包揽到自己身上,不管是查证还是寻访都亲力亲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 徐洛音的心一直揪着,但她也不能将注意力全都放在此事上,文氏去世之后,沈府的大小事情都交由她这个大儿媳过问,每日都极为忙碌。 幸好没过几日便有了好消息,文敏学挨不住严刑拷打,吐出来不少东西,有了这些供词,沈韶查起来自然更为方便。 不过他连续一个多月都在忙碌,晚上还在书房待到很晚才回卧房,日益消瘦下来,徐洛音心疼不已,每日都给他熬补汤,劝他睡得早一些。 “我多忙一个时辰,你的爹爹娘亲就能早回家一日,”他笑道,“阿音,你放心,我撑得住。” 可是他越忙碌,距离真相便越近,徐洛音眸中含泪,不知该如何抉择。 最后还是关心他的身体占了上风,她咬了咬唇,将他的手中的毛笔拿走。 沈韶微怔,便听她道:“先将补汤喝了。” 沈韶笑了笑,端起碗一饮而尽。 见他乖乖听话,徐洛音又道:“回去睡觉。” “阿音,我不累,”他温声道,“你先去睡吧,我一会儿再回去。” 说着他又从笔架上拿起一支毛笔,正要蘸墨,一只手忽然将整个砚台端起来,搁在另一个书案上。 沈韶哭笑不得,拉着她的手将她圈到怀里,轻声哄道:“我今日什么都不做了,只陪你好不好?” “明日也不许这么累,这两日好好歇一歇。” 说着她便要从他腿上起身,沈韶却没有让她如愿,揽着她的腰将她抱的更紧,头埋在她的后颈上。 湿热的呼吸吹拂在耳后,轻吻印了下来,激起一阵酥.麻,徐洛音忍不住抖了抖,她想推开,可唇齿间却溢出嘤.咛声。 “阿音,我们许久没有亲近了,”他声音微哑,“你想在这里,还是回去?” 徐洛音找回几丝神智,拒绝道:“这几日你太累了,不能做这些,过几日吧。” “可是我知道你也想要,”他的手动来动去,声音蛊.惑,“就一次,嗯?” 徐洛音“唔”了一声,克制着自己的心神,挣扎着推开他,快速将微乱的衣裳整理妥帖。 怀中的温香软玉倏然消失,沈韶不解地抬眸望向她。 她呼出一口气,尽量镇定道:“明日,明日好不好?今晚你必须好好睡觉。” 她红着脸说着一本正经的话,颇为可爱,又答应了明晚,沈韶心里的疑虑消散了几分,应了声好。 今晚他确实该好好睡一觉,明日才有精神让她身心愉悦。 嫁宿敌 第97节 又躲过了一晚,徐洛音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开始发愁,明日该怎么办呢? 垂眸,她想起月事,似乎也就是这几日了。 于是傍晚沈韶回来的时候,她便将此事与他说了,毕竟是骗人,她心里还有些忐忑。 本以为他会检查一下,她还特意用上了月事带子,没想到他只是应了声好,吩咐厨房煮了碗红糖姜茶。 这种无条件的信任,让徐洛音的心情顿时由忐忑变成愧疚,她主动抱住他,不知为何,泪水决堤般涌下来。 沈韶顿时慌了神,心疼地问:“是不是太疼了?” “不是……”她刚说了两个字便哽住了,呜呜咽咽地连不成一句话。 沈韶便没有再问,将她抱到床榻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无声地安抚,心中却猜测起她这段时日以来反常的原因。 他想直接问,但见她现在这么难过,他便没有开口。 好半晌,徐洛音止住了痛哭声,怕他问起原因,她直接起身逃去了盥室梳洗。 沈韶目光深沉地望着她的背影,陷入沉思。 上个月,就算他再忙,她也不会找借口拒绝此事,可从这个月开始,连续十几日了,她总是在找不同的理由拒绝。 文氏到底与她说了什么话?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不过等她回来之后,他却没有立刻问,而是温声道:“阿音,今日早些睡吧。” 徐洛音抬眸看向他,抿唇道:“那你呢?” “我不去书房了,在这儿陪你。”他帮她盖好被子,又提起一件事,“明日你的家人会离开壑州回京。” 徐洛音猛地坐起身,喃喃道:“你说什么?” 沈韶皱眉望着她的动作,边轻轻揉着她的小腹边道:“小心一些,万一明日疼了怎么办?” 徐洛音没放在心上,抓住他的手,期盼地望着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么快便查清楚了? “向来需要两方在场才能对峙,此事也是一样,要听听徐家的证词,所以我便向皇上提议将你的家人接回京,皇上已经答应了。更何况这些证据其实已经足够了,回京是早晚的事,只是提前了一段时日罢了。” 徐洛音激动不已,那她岂不是很快就能见到爹爹娘亲了! “我本想等你爹娘回京的时候再告诉你的,省得你担心,”他喟叹着,“可你方才哭得那么伤心,我只好提前告诉你了,现在有没有高兴一些?” 哪里是高兴一些,她简直高兴地想飞起来! “夫君,你真好。”她主动亲了亲他。 两人唇齿缠.绵了一会儿,沈韶率先偏过脸,声音沙哑道:“阿音,别勾我。” 徐洛音懵了一会儿,这才想起她的月事,手忙脚乱地回到被窝里,只是眼波流转间,还含着脉脉的情。 沈韶望着她的模样,排除了对他没感觉这个原因,那就只剩文氏了。 他酝酿了片刻,终于缓声开口:“阿音,文氏来韶光院找你的时候,对你说了什么话?” 徐洛音微怔,他果然看出来她近日的变化了。 见他问起,她纠结了片刻,还是决定不再隐瞒。 这段时日以来,她每日都在挣扎,一边深陷他的温情,一边被迫保持清醒,差点将自己撕裂成两半。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徐洛音慢慢坐起身,盯着锦被上绣着的交颈而卧的鸳鸯,将那日与文氏的对话和盘托出。 整个过程,沈韶一直保持沉默,神色复杂地望着她。 最后,她鼓起勇气问:“夫君,徐家和沈家之间隔着的……真的是血海深仇吗?文氏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 第71章 、旧事 沈韶很久没有说话。 徐洛音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本以为自己会很着急,没想到真正到了这一刻,她却比自己想象中放松, 甚至还有心情去数被子上的花。 一朵、两朵、三朵…… 数到第十五朵的时候,沈韶终于开口:“当年的情况有些复杂,我一时讲不明白, 阿音,明日再说好不好?” 他本想着日后慢慢给她解释,从未想过此事会从文氏口中说出来,都说先入为主, 那她现在是否将他当成了仇人?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 他的拳便捏得紧紧的, 思绪变得混乱, 他需要冷静一下,才能将这件事客观地讲给她。 “好, ”徐洛音同意了,又问:“文氏说的话有几成是真的?” 沈韶艰难地开口:“她说的话,你又信了几成?” 难堪的沉默在无声地蔓延。 片刻后,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提及此事, 沈韶吹熄灯盏, 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他们躺在同一张床榻上,却相隔甚远, 恢复了刚成亲的时候的距离。 沈韶闭上眼睛, 强忍着不去看她,可他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 翻身将她揽到怀中。 徐洛音忍不住挣扎, 可他却箍得愈发紧, 她几乎要喘不上气,只能不轻不重地砸了下他的肩,他这才放松了一些。 “肚子凉不凉?”他温声问,“我给你暖一暖?” 徐洛音轻轻摇头。 “乖,别多想,”他将她的发丝拂到耳后,“今晚睡个好觉,不要熬夜,不然明日肚子便疼了。” 徐洛音张了张口,想告诉他是假的,顿了下,她没说出来,说这个也没意义。 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回答,沈韶便以为她已经睡着了,呼吸放得很轻,慢慢吻了下她的额头。 翌日晌午,徐洛音悠悠转醒。 许是近日太过劳累,她睡得很沉,连沈韶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醒得也晚,日上三竿了才起床。 作为沈家的少夫人,她实在有些不称职,幸好沈丞相和沈韶从未说过什么,下人自然也不敢乱嚼舌根。 用过午膳后忙活了一通府中的事,徐洛音打了个哈欠,又开始困倦了。 正思索着要不要去睡一会儿,绿袖敲了敲门,扬声道:“少夫人,小公子过来了。” 麟儿? 她终于有了些精神,让他进来。 因着他这段时日与沈丞相住在一起,徐洛音并不能常常见到他,仔细打量他一番之后,便是一叹。 距离文氏去世已有半个月了,沈麟也哭了半个月,原本虎头虎脑的小团子肉眼可见地瘦了下来,活泼的性子也变得沉默寡言。 见他行礼之后抬起头,徐洛音恢复笑容,笑盈盈地问:“麟儿今日怎么来找嫂嫂了?” “好几日没见嫂嫂了,有些想念。”沈麟乖乖回答,规规矩矩地坐在一旁。 如此懂事的模样,让徐洛音心里更不是滋味,她摸摸他的头,问道:“晌午有没有好好用膳?” 说着她便让红裳端来一盘精致的点心,想让他多吃一些。 沈麟说了声“谢谢嫂嫂”,这才拿起一个慢慢吃着,再也不复从前的活泼调皮。 徐洛音偏过脸,不知怎的,她竟然有些想哭,文氏死了,一了百了,可曾想过这么小的孩子以后该怎么办? 忽然又有人敲门,打断了她的思绪,红裳道:“少夫人,太子妃带着小郡主来了。” 徐洛音有些惊喜地站起身道:“快请进来。” “阿音,我不请自来,你可怪我?”林容曦牵着李思沅的小手,笑容满面地进来了。 “怎会,我也正无聊着呢,刚巧你来了,”徐洛音让她们坐下,“我让人去准备茶点。” “不用了不用了,这不是有现成的吗?”林容曦招呼她坐下,“咱们的关系就别整那些虚礼了。” 徐洛音便没有动,笑着给沅沅拿了个好看的点心。 “谢谢姨姨,”沅沅还记得她,奶声奶气地道了谢,咬了一口点心之后,目光落在沈麟脸上,疑惑地问,“他是谁呀?” 林容曦啧了一声:“这么快便忘了你的麟哥哥?你们在除夕宫宴上见过的,前几日你还吵着让我带你过来见他呢。” “麟哥哥?”沅沅歪了下头,疑惑道,“不太像呀。” 徐洛音叹了口气,经过此事之后,沈麟的变化太大了,她笑道:“麟儿,你带郡主出去玩吧。” 方才沈麟一直盯着沅沅看,但是没有开口,得了徐洛音的准许之后他才压抑着欢喜点了点头,喊了声“沅沅”。 沅沅“唔”了一声,笑吟吟道:“真的是麟哥哥的声音!” 两人牵着手出了门,林容曦望着他们的背影,感叹道:“我记得上次在宫宴上见他的时候,他还是个颇为活泼的孩子呢,没想到……” “幸好你带着沅沅来了,”徐洛音道,“这段时日他一直没笑过,见了沅沅才有些雀跃。” “那我以后有空了便带她过来。”林容曦很高兴,“长毓去了青州之后,我在东宫都快要闷坏了,只能每日去找清月玩,但是她不见人,我吃了好几次闭门羹,不知道最近在鼓捣什么。” 徐洛音笑而不语,肯定是在写话本,或者在给沈谦写信。 林容曦也没想让她真的回答,又继续说下去:“然后我便想起了你,沈大人肯定也很忙,我们刚好可以一起说说话。” 见她提起沈韶,徐洛音眸光微黯,掩饰着垂眸啜了口茶。 林容曦眼尖地瞥见她不同以往的神情,惊讶道:“你们吵架了?” “没有。”徐洛音摇摇头,静静听着院子里孩子的欢笑声,不知该怎么跟她解释。 顿了顿,她还是将实话告诉了她:“容姐姐,你知道徐家和沈家曾发生过一些事吧?” 林容曦点了下头,猜测道:“难道你们是因为这个……” 徐洛音颔首道:“我本以为只是小事,可有人告诉我,是家族世仇,是血海深仇,我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她潸然泪下。 每当想起此事,她的泪便止不住地往下流,她喜欢沈韶,想和他一辈子在一起,可她同样无法割舍亲情,如果可以两全该有多好? 林容曦连忙抱了抱她,心疼道:“万一那人说的是假的呢,你可有问过沈大人?” 徐洛音擦了擦眼泪,哽咽道:“他说他今晚会将所有的事情告诉我。” “那就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林容曦道,“多思伤神,伤得可是自己的身子。” 嫁宿敌 第98节 为了让她忘记这件事,林容曦又说起了别的:“近日长安城中流传了一个新的话本子,叫什么《将军与公主》,还编成了戏呢,清月格外喜欢,准备叫个戏班子来宫里演,这下《将军与公主》更是名声大噪了。” 徐洛音不由得失笑,她倒是会赚钱,用公主头衔给自己的的话本造势。 两人闲聊许久,徐洛音终于没那么难受了。 分别之时,她送林容曦出府,歉然道:“你来找我,我却哭了一场,实在不应该。” “有什么关系,”林容曦不以为意道,“不过下次我来沈府的时候,你必须高高兴兴的和沈大人一起迎接我。” 徐洛音笑着应好,只是神色还有些迷茫,她和沈韶真的能回到从前吗? 见她如此,林容曦叹道:“阿音,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看开些,人这一辈子是为自己活的,不要给自己套上枷锁,那样真的很累。” 徐洛音神色怔忪,还未来得及说话,便有个小团子飞扑过来抱住了她的腿,欢快地喊道:“娘亲娘亲!” 林容曦一脸无语地看着自家女儿,没好气地问:“沅沅,那我是谁?” 沅沅抬头左右看看,懊恼道:“我怎么又认错娘亲了……” 两人啼笑皆非,沈麟却认真安慰道:“沅沅,不是你的错,是大人们太高了,下次我抱着你找娘亲。” 沅沅笑容灿烂:“麟哥哥真好!” 徐洛音和林容曦对视一眼,都露出一个会意的笑,这两个孩子倒是可以定个娃娃亲。 送走林容曦母女俩,徐洛音问道:“麟儿,你是不是喜欢沅沅?” 方才他在院子里笑得格外开怀,已经许久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了。 沈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嗫嚅片刻,红着脸跑远了。 徐洛音怕他摔着,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正要离开,手却被人牵住了。 她茫然地扭头,竟然看见了沈韶,现在天还没黑呢,他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他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温声解释:“今日不忙,我便想着多和你待一会儿。” 两人便往韶光院走去。 沈韶问:“方才太子妃来了?我似乎看到了东宫的车驾。” 徐洛音颔首道:“带着沅沅来的,麟儿和她玩得很开心。” “既然如此,那便请她不忙的时候来沈府做客吧。” “容姐姐说她近日无聊得紧,准备常常过来,这样麟儿也能高兴些。” 沈韶赞同地点头:“不过还是要谢谢她,等太子回来之后,我便登门道谢。” 两人像往常一样随意闲聊着,隔阂似乎也不复存在,不过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夕阳沉没之时,沈韶主动提及那件旧事。 “南疆之乱时,原本领兵打仗的是吴家人,你也知道,吴家向来尸位素餐,将军一职是当时的吴妃举荐的,只会纸上谈兵,先帝信任爱妃,便将平乱之事交给了吴家,我的祖父极力劝阻也无济于事。意料之中的,敌方勇猛,我方节节败退,我朝岌岌可危。” 他将往事缓缓道来:“你的祖父徐老将军虽年事已高,但在风雨飘摇之际依然主动请缨,带着你的叔伯们前去平复叛乱。” 说到这里,他又提起一件事:“你曾说过四公主李绯月针对你,这不是没有缘由的,徐家与吴家也因此事有了旧怨,只是你爹爹没有放在心上罢了,吴家却是确确实实嫉恨徐家抢了功劳的,但是碍于徐家救了整个江山,得了先帝的嘉奖,不好发作。” 徐洛音微愣:“可是是他们吴家不会领兵在先,怨恨我们徐家做什么,而且吴家有什么功劳?” “吴家小人之心,黑的也能说成白的,这样做并不奇怪。”沈韶耐心解释,又继续说道,“当时南疆已攻打到长安城外一百里的地方,京城唾手可得,南疆将士自然士气高昂。饶是徐老将军再如何奋力抵抗,还是被攻打至长安城外五十里。不过好消息是,南疆士卒已歼灭一半,我朝人多,优势更大。” 说到这里,他却没有什么高兴的神色,愈发沉重道:“但是谁都没想到的是,南疆有援兵,还出其不意地搞了几次偷袭,死伤惨重,我朝将士人心惶惶,还未稳住军心,南疆便发起了进攻,军令传到皇宫,赞成派兵增援和拒绝增援的朝臣各执一词,拒绝增援的大臣,以……我的祖父为首。” 徐洛音震惊地望着他,喃喃道:“你说什么?” 马上就要杀到长安了,怎么可以拒绝增援呢,若是增援,还有活的希望,拒绝增援,那不就要一起死了吗? 沈韶艰涩地开口:“祖父性子古板,一心只想保护先帝,所以……” “所以文氏说的不错,我们之间隔着的是血海深仇,”徐洛音站起身,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的亲人的命不是命,只有皇帝的命最重要,对不对?” 真是可笑,一句轻飘飘的保护皇帝就可以让徐家人平白送命,若是祖父坚持不住呢?若是南疆人攻打进皇宫呢?他们哪里还会有今日的好日子! 祖父和叔伯们的牺牲,真的值得吗? 徐洛音心如刀绞,可她却笑了起来。 她对沈韶的爱,在诸位长辈面前,忽然变得不值一提,若是早知如此……她一定会及时抽身,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为什么当初她没有勇气去问一问当年的事? 沈韶张了张口,想告诉她南疆之乱了结之后祖父郁结于心,没多久便过世了,想告诉她沈家一直对此极为愧疚,想告诉她很多很多,可再多的话也挽回不了徐家人的性命。 就算是她的夫君,就算他救过她很多次,他也没有立场劝她接受现实。 他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沙哑地开口:“阿音,你怎么想?” 一片黑暗中,徐洛音静静地望着他的眉眼,轻声道:“沈大人,我们和离吧。” 作者有话说: 晚上好各位宝贝(叼玫瑰出场)预计要虐个两三章,但是不要离开我好吗,我会给你们发红包(被玫瑰刺扎到嘴)……(忍着说完)呜呜呜千万不要抛弃我虐完之后就是甜甜甜了(太疼了狼狈离场) 感谢在2022-06-15 17:39:12~2022-06-16 18:02: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rankkkkk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坚定 窗外, 丫鬟轻手轻脚地点亮灯笼。 春风和煦,灯笼轻晃,暖光撒到室内, 平添几许温柔。 沈韶目光深沉地望着她,薄唇轻启:“我不会和离的。” 徐洛音也冷静了几分,只是神色依然坚决, 轻声道:“已经到这一步了,何必强求?” 她望着他,眸中含泪,哽咽道:“你对我的喜欢还很短暂, 可以及时抽身的, 依你的相貌、人品与官职, 以后可以再娶一个比我更好的高门贵女……” “可是世上只有一个徐洛音, ”他打断她的话,“我爱的是徐洛音, 不是旁人。” 她说的是“喜欢”,可他却将“爱”宣之于口。 徐洛音张了张口,最终还是说道:“都说男子薄幸,想必你也会如此, 很快便会将我抛之脑后……” “阿音, ”沈韶再次打断她的话,言语中带着难以置信, “你将我当成什么人?” “救命恩人, 以后,我会继续将你当成救命恩人对待, ”她尽量稳着声线, 可唇齿却在轻颤, “这几个月的时光,我们一起忘了吧。” 她永远不可能将他视为仇人,可是也无法忘记往事,做不到保持现状,那就回到最初好了。 见她神色坚决,沈韶知道她一时半刻是不会改口的,于是他默了片刻,缓和道:“阿音,你让我好好想想。” 徐洛音神色复杂地看他一眼,轻声应了声好,又道:“今日我便搬走,以一个月为期,一个月后你将和离书交予我便好。” 她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怕自己会立刻反悔,她根本无法割舍。 “明日再走,”沈韶皱眉,“天色已晚,我担心你的安危。” 徐洛音想拒绝,他却冷声道:“阿音,若是拒绝,我保证你永远出不了这扇门。” 她抿了抿唇,没再开口。 沈韶不动声色地望着她,见她妥协,没有关心什么一个月之期,而是问:“搬去哪里?” “自然是我二哥的宅院。” 靖南侯府是回不去的,早已被贴上了封条,里面的东西肯定也被洗劫一空,除了那处宅院,她无处可去。 见她告诉他了,沈韶闻言稍稍松了口气,立刻道:“好,现在我便着人去仙客巷收拾。” 她婉拒道:“明日我和绿袖红裳一同收拾便好,还有赵凌那些侍卫呢,不必麻烦沈大人。” 一口一个沈大人,让沈韶眉宇紧拧,但他没有说什么,应了声好。 两人商议之后,便再也无话可说了。 沈韶有些受不了安静的氛围,关心道:“今日有没有腹痛?” 徐洛音下意识摸了摸肚子,没有回答,事到如今,他还没看出来她是装的吗? 沈韶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他叮嘱道:“记得备好红糖和姜块,每日喝一碗,不要太过劳累,也不要哭,我会……安排好一切。” 他本想说“我会尽快接你回家”,但思索片刻,他没有说出口,若那件事不是他设想的那样,岂不是给她希望之后又让她失望。 稍晚,徐洛音宿在了书房。 他们没有争吵,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大打出手,一切都发生地极为平静,甚至没有惊动韶光院里的下人。 像石子落入湖中,泛起几丝涟漪,湖面很快便恢复如初,过往的行人不会注意,只有湖水与石子知道,他们都变了。 就像今晚,她昏昏欲睡之时,不会有人再来打扰。 腮畔划过一行清泪,徐洛音闭上眼睛,本以为自己会辗转反侧,没想到下一刻便坠入梦乡。 翌日清晨,她带着几身换洗衣裳与两个丫鬟、五个侍卫,静悄悄地离开了沈府。 她决绝地离开,甚至没有回望一眼。 一直来到仙客巷,进入宅院,徐洛音终于说道:“一个月后我会与夫……沈韶和离,日后我便与沈家没有关系了,此事先不要外传。” 众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姑娘和大公子每日都那么亲密,怎么忽然要和离了? 徐洛音黯然道:“发生了一些事情,你们不要多问了,先收拾宅院吧。” 众人齐齐应是,开始分工进行洒扫事宜。 这里已经许久未住过人,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墙壁上还有不少蜘蛛网,院子里的花大多也枯萎了,处处都要耐心清扫。 徐洛音和他们一起做事,手上忙着,心里便不会想那么多,往往停下之后,闭上眼睛便睡着了,过得充实又平静。 唯一不好的一点是近日胃口不佳,看见肉便倒胃口,沾不得一点荤腥。 红裳担忧,想请个郎中,徐洛音拒绝了,她离开沈府的时候几乎没带什么钱财,拿簪子换了银两勉强度日,何必大费周章,她只是食欲不振罢了。 几人忙活了几日,终于将宅院收拾好了,同时也迎来了一位客人——王朗。 徐洛音根本没想到他会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将他请进来,奉上一盏茶,略有些局促地问:“王校尉怎么过来了?” 他极快地上下打量她一眼,垂眸道:“听闻你搬到了这里,便想着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徐洛音怔了下,问:“听谁说的?” 嫁宿敌 第99节 她静悄悄地离开,根本不足以引人注目。 “长安城中没有秘密,”他吃了口茶,“想必你从未出过门,是以不知道早在你搬出来的第二天,街上便传遍了。” 徐洛音抿了抿唇,她确实没有出门,采买东西有侍卫和丫鬟,她每日都在宅院里岁月静好,自然以为外面也是风平浪静的。 “多谢王校尉告知,”她笑道,“我一切都好,不劳您费心。” 话里也有赶人的意思,毕竟她还未和离,孤男寡女的,怕被人看见说闲话。 可王朗似乎没有听出来,颔首道:“那我就放心了。” 顿了顿,他斟酌着问:“你与沈大人……” 久违的名字,让徐洛音神思恍惚了一瞬,这几日她一直刻意避开,冷不丁的被人提及,思念便如潮水般涌来。 她克制着翻涌的思绪,轻声道:“王校尉日后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他了,我与他再无关系。” 抬眸瞥见王朗脸上的喜色,她认真道:“我也没打算再嫁,王校尉,你值得更好的姑娘。” 身为天子近臣、宠妃亲侄,他的前途一片光明,何必将时间浪费在她身上,更况且她对他从未有过一丝男女之情。 顿了顿,她想起沈凝,说起来他们俩还没见过面,不过这不是她该操心的事情了,既然决定与沈家划清界限,那就不要再沾染这些事了。 见她直言不讳,王朗眼里的光暗了暗,他踌躇了好几日才过来,确实是想鼓起勇气争取一番的,可她竟然如此直截了当地拒绝。 他依然没有纠缠,涵养极好道:“既然如此,王某便不叨扰了。” 徐洛音客气地将他送出门。 王朗很快便离开了,她却没动,目光停留在对面,恍惚间,她似乎闻见桂花的香气,想起了许多在这里发生的事情。 他提醒她头发乱了,她害羞地跑掉;落雨时他将她送到此处,肩袖湿了大半;二哥向他介绍自己的身份,两人故作陌生地行礼…… 仙客巷处处都有他们的身影,他们曾在这里有过许多美好的时光。 她又忍不住去想他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来过仙客巷,有没有……像她一样想念着彼此。 她抬头望向大理寺的方向。 仙客巷离大理寺很近,可饶是近在咫尺,他们之间却隔着万水千山,无法横跨的距离。 徐洛音失魂落魄地关上门,给幸存的花浇水。 可转而她又想起韶光院,他曾说那些花半个月后便到了,如今早已过了半个月,韶光院应该生机盎然了吧。 那是她亲自挑选的花、亲手布置的景,只是可惜,不管那些花是热烈肆意,还是枯败凋谢,她此生都无缘得见了。 心中落下一声叹息,她强迫自己回神,将注意力放在面前开的正艳的迎春花上。 谢闲韵到了壑州见到徐家人之后寄过一封信报平安,过段时日定会和他们一起回来,到时候一家人一起住在这里,也是极好的。 想到这里,她便开始憧憬起平反之后的生活,爹爹和大哥一起早起习武,二哥睡懒觉被抓起来和他们一起练,她和娘亲与闲韵姐姐坐在廊下绣花说话,过着平凡又幸福的日子。 除了没有沈韶,一切都好。 想到这里,徐洛音顿了顿,有些懊恼,怎么又想起他了。 她将喷壶放下,正要回厢房,又有人敲门。 想必是外出采买的绿袖回来了,徐洛音忙去开门,没想到门外却不是绿袖,而是一个穿着红色官服的高大男子。 她怔怔地扬起头,望进他的眉眼,一如从前,含着缱绻的情意,却被他小心地藏起。 明明只是几日未见,却恍若隔世。 徐洛音怔愣了许久,她想开口说话,可喉咙有些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静静地对视了片刻,徐洛音回神垂眸,总觉得他添了几分病弱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不过也和她没关系了,她没去问,而是轻声道:“沈大人,你怎么来了?是……想好了吗?” 她说出口,呼吸开始不畅,神思恍惚地想,今日便要和离了吗? 满打满算,才五日而已。 不过也好,早日和离,也能早日开始新生活。 也好也好。 沈韶面色不变,从怀中拿出一封信,声线温沉:“我来送信,是你爹娘寄来的。” 见她没什么表示,沈韶顿了顿,捏紧了信封,故作镇定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作者有话说: 我对自己判断失误,哪里虐,明明很甜!原本想着不打扰只远观的沈大人发现自家夫人马上要被人拐跑了马上跑过来刷一波存在感,呜呜呜真甜 第73章 、有喜 不请我进来坐坐吗? 不。 不必了, 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会遭人闲话,有损声明。 她应该道谢之后接过信立刻关上门。 可徐洛音却听见自己轻声说了声好, 然后默默让开路。 等反应过来此举不妥的时候,沈韶已经跨过门槛,她回头望去, 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只是微风轻起,扬起他的衣摆时,却显得有些空荡了。 他生病了吗? 他已经连续忙了这么久, 她又离开了, 往后更没人督促他用膳歇息, 若是因此病了…… 徐洛音张了张口, 想赶他走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他是特意来给她送信的,她做不到冷眼相待, 只是见一面说几句话而已,没关系的。 她安慰着自己,亦步亦趋地跟上他的步伐,两人一同跨过门槛, 进去之后徐洛音走在他的前面, 为他奉上热茶。 方才王朗的茶盏还没来得及收拾,见他的目光落在上面, 徐洛音抿了抿唇, 不知为何竟有些做贼心虚,她快速地将茶盏搁在看不见的角落, 没有解释。 沈韶自然也没问, 谁来过这里、待了多久, 他一清二楚,甚至丫鬟与侍卫出去了几趟、买了什么东西,他全都知晓。 察觉到自己想咳嗽的冲动,他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压下那声咳,借着茶盏的遮掩贪恋地打量她。 除了脸上的肉少了一点,并没有什么变化,可是这个变化足以让他难受,是吃得不好还是睡得不好? 可他却已经没有立场去关心。 沈韶放下茶盏,心下黯然。 “沈大人喝了茶,信也该给我了吧?”见他一直不说话,徐洛音只好故作淡然地开口。 沈韶回神,将信封双手交予她。 徐洛音小心翼翼地接过,可不知为何,她还是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指尖,轻轻一刮,不疼,心头却莫名涌上许多情绪。 她想起那日在云记,她接过手帕时的指尖相触,酥麻感直击心尖,夹杂着悸动与欢喜,可是今日的触碰,却让她无端伤感。 这次依然是她飞快地收回手,趁着沈韶还在怔愣,她语气生硬道:“沈大人慢走。” 沈韶顿了下,轻声道:“阿音,你就这么不想见我?我是你避之不及的存在吗?” 她唤他“沈大人”,可他依然唤她“阿音”。 鼻尖一酸,她差点落泪,她捏紧信封硬生生忍着,垂眸道:“以我们现在的关系,实在不宜过多见面,希望沈大人下次过来,是为了和离一事。” 她不能心软,更不能摇摆不定,既然决定与他和离,就算心里再不舍,她也要忍着想扑到他怀里的冲动,将他拒之门外。 沈韶沉默了片刻,颔首道:“好,我明白了。” 他站起身。 徐洛音立刻跟着站起来,顿了下,她忽然反应过来,难道她还要去送送他吗? 可当她准备悄无声息地坐下的时候,沈韶却转身望向她,轻声道:“徐姑娘,送送我吧。” 他终于改口称呼她为“徐姑娘”。 心中抽痛不已,百感交集,她的脚步灌铅似的沉重,不禁想起她唤他“沈大人”时,他的心绪是否也是如此。 她抬起头,沈韶已经跨过门槛,明媚春光撒在他的周身,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恍若神祗。 她站在暗处仰望他,一如从前见不得光的喜欢。 “咳咳……” 他忽然掩唇咳了几声,徐洛音回神,下意识皱眉关心道:“你怎么……” 停顿片刻,她收回话语中的慌乱与关心,改口问:“沈大人,你没事吧?” “没事,”沈韶淡然道,“只是被柳絮呛了一下,不碍事,我先走了。” 沈韶说完便快步离开了,出了门,他直奔对面,进入自己的宅院之后,他捂着嘴咳得更厉害,怕她听见,压抑着声响,整张脸憋得通红。 如松早已在这里等着了,见状吓了一跳,忙递上茶盏,边给他拍背边劝慰道:“大公子,您的病还没好,以后别逞强了。” “无妨,出趟门罢了,”沈韶摆摆手,“况且我已经好多了,只是还有些咳嗽而已。” 如松默默腹诽,您都病了五天了,再不见好丞相便要请太医过来了。 不过让他不解的是来见少夫人便见嘛,怎么还特意换上官服?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本以为大公子不会回答,没想到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说道:“我不想让她觉得愧疚。” 为了靖南侯府之事连续忙了一个半月,他的病是累出来的,穿着官服过来,她便会觉得他一直按部就班地在大理寺当值,不会联想到他生病。 他自然知道只要他表现出一丝不舒服,她便会心疼,可他不想用这种方式博取她的同情。 两人很快便回了沈府,如松捏着鼻子递上一直温着的药,沈韶吹了吹,一饮而尽。 这么苦的药,如松端着空碗啧啧感叹,出门交给丫鬟,正好有侍卫前来回禀珠玉阁的人送来了东西,如松一头雾水,珠玉阁?什么东西?他怎么不知道? 他前去询问一番,这才得知是沈韶在上元灯节为徐洛音定制的簪子,可是如今少夫人都不在府上了,大公子看了之后岂不是徒增伤感? 可他又不敢做沈韶的主,犹豫再三,还是将这件事回禀给沈韶了。 沈韶闻言也怔了怔,当时他一时兴起想要买一支昙花簪子,可惜铺子里没有,他便定制了一支。 画图时觉得只有一支簪子太过单调,于是他又画了一对昙花珍珠耳环、一支昙花步摇和一副昙花手镯,所以工期长了一些,长到他几乎忘记了这件事。 嫁宿敌 第100节 他沉吟片刻,道:“付过银子后拿过来我看看。” 不多时,几个精致的小匣子便摆在了他面前,他慢慢打开,望着流光溢彩的昙花簪子,恍神许久。 他将夜间盛放的昙花留在了白天,可他的爱情却犹如昙花一现。 这几件首饰,他还有机会送给她吗? 他没再想下去,合上匣子之后放在梳妆台上,静静打量。她什么都没有带走,连他送她的那两支簪子也好好的放在一旁,久久未见天日,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沈韶环顾四周,这里的一切依然保持着她离开前的模样,每一处都有他们的痕迹,永不泯灭。 只是随意走走而已,胸腔中便溢满思念,尽管他半个时辰前才见过她,可是只是见了一面而已,不是拥有她。 随着她的离开,属于她的气息也消散了许多,沈韶打开衣箱,准备拿一件她常穿的衣裳伴他入眠,可视线却停留在一件云山蓝色的衣裳上,似乎从未见她穿过。 他拿起来,却见下面还有一件一模一样的,只是略大一些,他有些疑惑,比对了一番尺寸,刚好是他可以穿的,想必是太子妃送的。 或许是害羞,她从未与他说过,更不用说穿了。 沈韶眸光微黯,他想与她一起穿,可是她却已经不在这里了。 将这两件衣裳妥帖放好,他又随意拿起一件,不期然瞥见一个香囊掉在地上,天青色,竹叶纹。 这个香囊居然还在。 他捡起来,往事直往脑子里钻,踌躇着要不要放回原处,可他又想起这个香囊本就是要送给他的,只是阴差阳错误以为这是送给王朗的,如今只是物归原主罢了。 他将香囊贴身放好,心中郁结难纾,再也待不下去,便离开卧房去了书房。 可书房中依然有他们的点点滴滴,伏案之时她提着食盒进来,他们一同在几案上用晚膳;她随意拿起一本书看,他偷偷看她;他将她抱到膝上坐下,她满脸害羞地逃走;她抱着一摞账本核对,他坐在她对面写字,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窗前安置了一张新书案,是特意为她准备的,可她却一次都没有用过,已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整个韶光院都有她的痕迹,连院子里也摆满了她亲自挑选的花,他尚在病中,无暇打理,也不想让下人们碰,只能暂时搁置在墙角,静悄悄地发芽、生长、吐蕾、绽放。 他静静地凝视着那些花,纵然夕阳沉没,依然将整个院子映衬得春意盎然。 过了两日,他的病终于好了,开始忙于大理寺之事,傍晚回到韶光院便亲自种花,不知疲倦一般种到深夜,如此忙了三日,休沐那日,他终于将所有的花都种好了。 阳光下,花朵汲取着水分与营养,枝叶舒展,恣意鲜活。 韶光院终于成为了她所希望的韶光院,可他的韶光,却已不见了。 他迫切地想见她。 于是他带上一封徐家人寄来的信,再次敲响了那扇门。 再次见到沈韶,徐洛音稳下心神,没让他进门,直接问道:“和离书带来了吗?” 沈韶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温声道:“你爹娘的信。” 徐洛音的视线便随着他的动作落在他的胸前,抽出信的同时,一个似乎是香囊模样的东西在她面前一闪而过。 她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道:“下次让下人送来便好,不必劳烦沈大人亲自过来。” 沈韶的视线停在她脸上,没有回答。 徐洛音秀眉微蹙,已经有佳人送了他香囊,他也贴身收好了,想必是两情相悦的,为何还要用这样深情的目光看着她? 心中涌起一股郁气,她接过信后直接关上门,扬声道:“沈大人慢走不送!” 门外的沈韶愣了愣,她怎么忽然生气了? 他想喊她,可她的脚步声渐远,不多时,用力关门的声响传来,他在门外等了一会儿,见她没有出来的意思,只好离开。 厢房中,徐洛音独自生着闷气,他们还没和离呢,他便变了心收了别人的香囊,幸好她看见了,不然还以为他有多深情呢,男人果然都是靠不住的! 心里酸酸涩涩地疼,眼泪顿时涌了下来,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她胡乱用手抹了几下,确定沈韶已经离开了,这才出去。 院中有个摇椅,她很喜欢,常常躺在上面晒太阳,心情也会变得放松。 今日晴空万里,她躺在摇椅上,不去想那些事情,被太阳晒得舒服,眼睛眯起,昏昏欲睡。 正惬意着,门忽然开了,她滞了下,瞧见是绿袖,这才松了口气,笑道:“这么快便回来了。” 绿袖应是,举着手中的东西给她看,欢快道:“姑娘你看,我买到了新鲜的鸡腿,今日正好做……” “呕——” 徐洛音听见“鸡腿”这两个字便犯了恶心,绿袖吓得不得了,连忙飞奔过去,可见她半晌也没吐出什么东西,这才松了口气,道:“姑娘喝口水吧,我先将食材放进厨房。” 徐洛音再次坐在摇椅上,却不复方才的惬意。 这几日她闻见荤腥便想吐,但是偶尔还是能吃下一点的,可今日却听见“鸡腿”这两个字便觉得恶心,难道她真的生病了吗? 她茫然地想了一会儿,似乎确实应该请个郎中。 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想起文若涓说过的话,有喜的征兆是月事推迟、嗜睡、晨起恶心。 仔细算算,她的月事已经推迟七八日了,不过心情焦躁或悲伤确实会让月事推迟或提前,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段时日也常常觉得困倦不已,她原本就嗜睡,对此就更不在意了。 闻见荤腥便觉得恶心想吐是她从未有过的,作不得假。 她不想相信,可这些全中了。 难道…… 徐洛音垂眸望向尚且平坦的小腹,小心翼翼地用手抚摸一下,沉吟不语。 作者有话说: 哼哼,什么都被你们猜到了呜呜呜 这章也有红包~ 感谢在2022-06-17 18:03:16~2022-06-18 17:16: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iu的老公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味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选择 绿袖从厨房出来, 见徐洛音一直在发呆,仔细一瞧,眼眶也红红的, 似乎是刚哭过的模样,她不由得惊道:“姑娘,您怎么了?” 徐洛音回神, 故作镇定地将放在小腹上的手放下来,轻声道:“明日去请个郎中吧。” 她要尽快确定是有孕一事不是真的,省得胡思乱想,也好让她早做打算。 绿袖轻快道:“今日便去请吧, 时候还早呢。” 徐洛音抿了抿唇, 也好。 绿袖很快便出去了, 徐洛音闲来无事, 便拆开了信封,信中说他们还有七八日便要回来了, 让她不必担心。 这是他们写信的日子,她收到这封信的时候他们肯定离长安更近了。 她每时每刻都在期待见到家人,如今距离见面愈发近了,她欢喜之余又有些忐忑。 爹爹和娘亲知晓所有的旧事, 可他们依然让她嫁给沈韶, 就是为了让她不受流放之苦。 现在他们要回来了,她却准备与他和离, 像是利用完沈韶之后便拍拍屁股走人了, 怎么看都像是个白眼狼。 徐洛音落下一声叹息,无论旧事恩怨如何, 爹爹娘亲肯定会因她和离而责怪她的。 若是肚子里真的有了个孩子……她忍不住又摸了摸, 她是要还是不要呢? 思考了许久也没有一个答案, 她索性不再去想。或许是她想多了,月事推迟是意外,她又原本就嗜睡,闻见荤腥便呕吐是因为她太难过,万一她根本没有怀孕呢? 她不断安慰着自己,冷不丁地听到绿袖的声音,刚建立起来的自信瞬间被击垮。 徐洛音站起身,将郎中请进屋中,关上门——若是真的有喜了,在她还没有拿定主意之前,她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也不想让旁人干预她的决定。 将手腕搁在软枕上,徐洛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郎中闭目号脉,不过片刻便睁开眼睛,笑道:“恭喜夫人,您已有喜一个半月了。” 脑海中的那根弦倏然断裂。 徐洛音的指尖蜷了蜷,声音颤抖:“您、您是不是弄错了?再诊一次吧?” 郎中以为她在质疑她的医术,不甚高兴道:“我行医二十余载了,方才观你神色便知道你有孕了,号脉之后更确定了,还能做得了假?” 真的有孕了。 徐洛音压下震惊的神色,强笑着解释:“先生勿怪,我只是有些难以置信,多谢先生。” 她掏出一锭银子,轻声道:“望此事不要告诉旁人,我想给我家夫君一个惊喜,先生收好。” 郎中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些,却没接她的银子,正色道:“夫人放心,作为郎中,我自然不会说的,这锭银子留着安胎吧。” 他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叮嘱道:“孕中情绪不宜大起大落,不要经常流泪,更不能剧烈活动,稍有不慎便会影响孩子,切记切记。” 郎中很快便离开了,徐洛音望着桌上的那锭银子,轻轻抿了下唇,现在喊住郎中让他配一副落胎的药方还来得及。 可直到郎中走出院门,她也没能鼓起勇气喊住他。 意识到自己的犹豫,她想起方才郎中说的那些话,她一直在经历大起大落,经常流泪,前几日还打扫了庭院……孩子肯定会受到影响的,不如直接打掉吧。 这个念头只起了一瞬,便被不舍疯狂地压制住了。 她一直希望能与沈韶有个孩子,沈韶也很期待,他曾说过他已经为孩子取好了名字,他们如此渴望。 可是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察觉到眸中蕴了泪,她连忙仰头,拼命地将眼泪扇回去。 片刻后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举动,徐洛音愣了愣,她在保护这个孩子。 留下孩子这个念头逐渐占据上风,她咬了咬唇,决定顺从自己的本心,留下他。 生下孩子之后,若沈韶没有另娶,她便向他坦诚这件事,若是身侧已有佳人相伴……那么她永远不会将这个秘密告诉他。 拿定主意之后,徐洛音出了门。 绿袖见她终于出来了,狠狠地松了口气:“姑娘,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郎中怎么说?” “别担心,”徐洛音胡诌道,“我只是近日情绪不佳,所以食欲不振,郎中连药方都没开,想必没什么大碍。” 嫁宿敌 第101节 绿袖闻言便放下心,眉开眼笑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这就去和红裳琢磨点开胃的东西给姑娘吃!” 徐洛音笑着应好,望着她蹦蹦跳跳地走远,嘴角逐渐变得平直,落下幽幽一叹。 能瞒多久算多久吧,至少和离前不能让人知道,那时候应该还未显怀吧。 虽然如今还察觉不到他的存在,但是只要一想到有个小家伙在自己的肚子里,便忍不住摸了又摸。 到底还是欢喜大过忧愁的。 - 沈韶回到韶光院。 这次如松并未跟着,见他一回来面色便绷得紧紧的,便知道在少夫人那里没讨到什么好,如松连忙躲了起来,让别的下人都谨慎着些,生怕殃及池鱼。 沈韶没管他们,径直去了书房。 从白天待到晚上,他按部就班地做完了一件又一件事,可是依然对徐洛音变脸这件事毫无头绪,到底是什么让她这么生气? 沈韶闭上眼睛,脑海中回放当时的场景。 说到她的爹娘来信的时候,她的脸上还有轻浅的笑意,可是等他掏出信,她的笑不见了,脸上还有些难过的神色,紧接着便接过信关上门,气冲冲地对他说“慢走不送”。 难过……为何会难过? 他百思不得其解,片刻后拿起一封信塞到怀里,快步回到卧房,对着铜镜模拟着当时的情景。 他慢慢抽出信的同时,带出香囊的一角。 沈韶顿了顿,忽然明白过来,许是他的动作太快,她并未看清这就是她绣的香囊,便误以为他收下了别的女子的香囊,所以生气了。 不,应该说是吃醋。 沈韶对着铜镜露出一个笑,边往外走边道:“备马,我要去仙……” 话音戛然而止,沈丞相缓缓走了过来,神情严肃。 沈韶微顿,自从阿音搬离沈府之后,父亲从未有过什么表示,似乎去留都随她,今日过来是为何? “你要去仙客巷?”沈丞相面色凝重地望着他,“又去见她?” 沈韶坦诚地颔首,问:“父亲是要阻止我吗?” 他握紧了拳头,已经做好了硬闯的准备。 “你现在去见她又有何用?”沈丞相皱眉,“除了能说两句话,她连个笑脸都不会给你,你不是在查那件旧事吗?若真的是你想的那样,过几日和她解释清楚,再接她回来岂不是更好?” 沈韶愣了愣:“您说什么?” 他以为父亲会阻止他去见阿音,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沈丞相叹道:“经历了文家的事情之后,我才知道‘及时行乐’这四个字的意义,既然你喜欢她,非她不可,我也不想再拦你。” 沈端敬自然明白那些旧事是沈家的错处更大,可当时年少轻狂,一心觉得为了保护皇上,什么都可以放弃,若沈家上阵杀敌,就算全部被杀,只要皇上好好的,他也心甘情愿。 是以当徐疆赤红着眼睛找上门讨要说法的时候,他不服气,与徐疆对骂,至此至交好友终于变成了宿敌。 后来的数十年,他一直认为他没错,并在自以为正确的道路上行走,直到靖南侯府抄家前夕,他阻止沈韶娶徐洛音,沈韶对他说“愚忠”。 这两个字犹如当头棒喝,他怒不可遏,想反驳,想将沈韶骂个狗血淋头,可他却发现自己词穷了,下意识转移话题。 等沈韶走后,他在书房一动不动地枯坐一夜,满脑子都是“愚忠”二字。 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满心愧疚。 他这一生都追随着父亲、祖父以及各位祖先的脚步忠于皇帝,可皇帝却轻信谗言相信了靖南侯府贪墨,皇帝真的信吗? 他第一次剖析皇帝的心思,心想,其中不乏有担心徐家势大的缘由,借故斩断羽翼,将兵权留在自己手中。 可他猜错了,皇帝竟让惠妃的娘家掌管青州诸事,原本他还不太明白,是以极力劝阻,皇上却执意如此,他以为皇上被惠妃迷了心,还偷偷骂了她好几声狐狸精。 待吴文两家出事之后他才终于清楚——皇上知道一切,于是暗中筹划,特意宠爱晋王,让太子和晋王自相残杀,培养太子的心性,至于有兵权的徐家、钱帛众多的吴家和有清流之称的文家,都是皇帝为太子找的垫脚石罢了。 一石三鸟,坐收渔翁之利。 可徐家何错之有啊。 沈丞相摇头叹息,见沈韶还站在原地,不由得怒道:“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回去!” “父亲,我会接她回家,但是这与我现在见她并不冲突,我一定要去仙客巷,”沈韶轻声却坚定道,“我不能让她误会我,她会难过。” 说完他便直接出府,策马前往仙客巷。 仙客巷中,徐洛刚用过晚膳,正在院中与绿袖红裳闲聊。 “姑娘,我今日做的山楂糕还不错吧?”绿袖笑眯眯道,“明日你还想吃吗,我接着给你做。” 没有什么比山楂更开胃了,于是她便做了一盘山楂糕,没想到徐洛音吃了之后居然可以吃下肉了,虽然只有几口,但是好歹没吐出来,也算是个进步。 徐洛音颔首道:“明日也做一份吧,我没事便吃几块。” 不过她心里却在想,都说酸儿辣女,难道她肚子里是个儿子? 想到这里,她又要下意识去摸肚子,可手还没碰到,便听见传来一阵敲门声。 徐洛音问:“谁呀?” “是我,沈韶。” 绿袖看了徐洛音一眼,见她脸上并没有不快的神色,便知道她也是想见的,于是很快便溜了。 徐洛音抿了抿唇,想直接进屋,可她还是心软了,前去开门,问:“你怎么又……” “来了”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她便瞧见他满头大汗的模样,可那双眼睛却发亮,目光灼灼地望着她,多了几分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让她想起那日在云记门前,他对她说“我送你回家”。 是一样的怦然心动。 她慌乱垂眸,竟有些不敢与他对视,片刻后暗暗唾弃自己,他的身边已经有佳人相伴了,她心动什么呢! 想到这里,她掐了下手心,故作不耐烦道:“到底什么事?” “阿音,我只想与你说一句话,说完便走,”他从怀中掏出那个香囊给她看,“这是你绣的,我没有变心。” 作者有话说: 本章也有红包,明天应该就解释清楚啦~ 感谢在2022-06-18 17:16:41~2022-06-19 18:0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日气泡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翻案 天青色, 竹叶纹。 徐洛音怔怔地望着躺在他掌心中的香囊,她一直以为这个香囊早就不见了,居然还在。 “前几日我翻看衣箱的时候, 这个香囊掉在了地上,”他将前因后果说出来,“本就是送给我的, 于是我便贴身收着了,没想到竟会让你误会……” “我没有误会,”徐洛音打断他的话,佯装淡然, “你和我解释这些做什么?” 心里却泛起丝丝的甜, 可渐渐地, 她又觉得有些心酸, 他们深爱着彼此,但是不能在一起, 咫尺亦是天涯,两颗心靠得再近又有什么用呢? 不如不见。 她失落垂眸,边关上门边道:“沈大人,你快回去吧。下次过来的时候若是没有带上和离书, 我不会再开门了。” 那扇门只剩了一条小缝, 他们静静地对望片刻,徐洛音轻声道:“祝你前程似锦, 福寿康宁。” 他的模样被薄薄的门板所阻隔。 徐洛音没有离开, 门外也没有传来脚步声,谁都没有动。 只是一扇门的距离, 可他们都知晓, 两人之间竖了一道高高的围墙, 砸不烂,凿不穿,更没有登云梯。 她仰头强忍着眼泪,正要回去,门外传来他坚定的声音:“阿音,下次过来,我会接你回家。” 徐洛音瞠目结舌,他在说什么傻话?他们都是这样的关系了,她怎么可能再回沈家?难不成还要将她强行带回去? 不等她多问一句,便听见骏马长嘶一声,马蹄声急促远去。 徐洛音连忙打开门,却只来得及捕捉到他消失在拐角的背影。 ……算了。 她再次关上门,慢吞吞地走到摇椅上坐下,小心翼翼地来回抚摸着肚子,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这已经成了她习惯性的动作,是下意识的行为,但是红裳和绿袖一直看在眼里,绿袖大大咧咧没放在心上,红裳心思细腻,见状便走到她身边,轻声问:“姑娘,您怎么了?” 见红裳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徐洛音微顿,镇定解释:“只是吃多了,有些撑,摸摸肚子消消食。” 红裳点点头,没再问什么,继续去忙了。 徐洛音将手放下,盯着肚子看了许久,现在便告诉她们俩实情吧,迟早都是要知道的。 她正要将她们俩叫过来,忽然想起过几日爹爹娘亲回来的事情,若是知道她有孕了,必定会为她操心。 她抿了下唇,决定暂时先不说了,等贪墨案彻底结束之后再挑个合适的时机坦白一切。 想起爹爹和娘亲,她的心情终于变得好起来,期待着相见。 有了盼头,便觉得日子过得又快又慢,终于熬到了徐家众人回京那日。 徐洛音一早便租了辆马车出了京,坐在十里亭中焦急又期盼地等着他们回来。 从去年十月到今年三月,整整受了半年的苦,也不知道爹爹娘亲是否安好,身体会不会落下病根,大哥二哥皮糙肉厚应该没事,大嫂虽比男儿还要厉害,但是到底还是姑娘家,还要照顾孩子,不知有没有累到,闲韵姐姐虽然才去了三个月,但是她身子比较弱,也不知会不会受伤…… 徐洛音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片刻后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她怎么净往坏处想! 长安城的方向忽然变得烟尘滚滚,她扫了一眼,想必是出城的商队,便没放在心上,继续向远处眺望。 没想到那队人马居然停了下来,她漫不经心地看过去,顿时僵住了,为首的人竟是沈韶。 他穿着红色官服,下了马之后站在她面前,解释道:“你的父母暂时需要待在大理寺中,我是来护送他们回大理寺的官员。” 沈韶边说话边打量她,较之五日前,她脸上的肉多了一点,想必胃口变好了许多,他稍稍松了口气。 徐洛音闻言眸光微黯,她还以为爹爹娘亲可以待在宅院里呢,等皇上传召的时候再离开,没想到…… 嫁宿敌 第102节 见她神色失望,沈韶立刻道:“你可以和你爹娘说几句话,两刻钟够不够?” 徐洛音惊喜地抬眸,问:“真的可以吗?” 沈韶点点头,贪恋地望着她的笑容。 “大人,似乎没有这个规矩……” 身后的人犹豫着劝阻,耽误两刻钟肯定是要挨骂的,他们可不想做出气筒。 沈韶淡淡回望他一眼,那人立刻收声。 徐洛音正要说不必麻烦了,她不想让他难做,没想到沈韶却道:“出什么事我顶着。” 说着他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抛给那人,扬声道:“辛苦诸位了,今晚拿去吃酒,我请客。” 众人顿时喜笑颜开。 他像是早有准备,徐洛音抿了下唇,福身道:“多谢沈大人。” 沈韶没再说什么,两人并肩而立,徐洛音期盼地遥望着远方,沈韶陪她看了一会儿,视线不受控制地稍稍偏了偏,落在她姣好的侧脸上。 春风拂面,扬起她的发丝,轻轻蹭了下他的脸,有些痒,他下意识捏住那缕发丝别在她的耳后。 察觉到耳边温热的触感,徐洛音惊诧地扭头,对上沈韶的目光。 “你头发乱了,”他毫不避讳地与她对视,“我帮你弄好。” 徐洛音往旁边站了站,冷淡道:“男女授受不亲。” 可心里却想起那日在仙客巷,他也曾对她说“头发乱了”,那时的她慌乱又羞涩,还有些狼狈,没想到今日竟重现当时心境。 她微微垂眸,徐徐吐出一口气,让激烈的心跳稍稍平复下来,暗道幸好没脸红。 又等了片刻,终于远远地看到了徐家众人的身影,他们坐在骡车上,似乎看见了她,一齐朝她挥手。 徐洛音顿时热泪盈眶,踮起脚尖用力挥舞双手回应。 近了,她再也忍耐不住,提着裙角跑过去,扑进白氏怀中,一如既往的熟悉的气息,让她忍不住痛哭出声。 肩上倏然落下一只大手,她泪眼朦胧地抬起头,轻声喊了声爹爹,望着他脸上的风霜出神。 环顾一圈,爹爹和娘亲明显有了老态,大哥二哥黑了,也更壮实了,特别是二哥,眉眼间皆是成熟稳重,大嫂和闲韵姐姐满脸疲态,但是精神还算不错,小侄儿阿曜长高了不少,只是瞧着有些瘦弱。 她挨个抱了抱家人,哽咽地说不出话。 有人递来手帕,她接过来,这才看清那双手是沈韶的,她视线微顿,缓缓抬头看向他。 沈韶神色不变,公事公办道:“大理寺少卿沈韶前来接诸位回大理寺,两刻钟后启程。” 说完他恢复了往日的温润模样,又按照女婿之礼逐一拜见众人。 徐洛音抿了抿唇,神色有些复杂,迟早都要和离的,还行这些虚礼做什么,不过她见爹爹娘亲都很受用,便没有阻拦。 沈韶行礼之后便退到一旁,将时间留给她们一家人。 不过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徐洛音,望着她或欣喜或哀伤的模样,眉也跟着舒展或皱起来,正看得入神,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下。 他扭头,见是徐洛川,于是无比自然地喊了声二哥。 正准备喊沈大人的徐洛川愣了愣,好半晌才想起来称呼,傻笑道:“妹夫,嘿嘿……” 前上峰成了自己的妹夫是什么体验?徐洛川暗搓搓地表示很爽,他清清嗓子,摆起了小舅子的谱:“成亲这么久了,你有没有欺负我家阿音啊?” 不等沈韶回答,一旁的徐洛风过来了,皱眉道:“阿川,不许嬉皮笑脸。” 他能看出来他们夫妻俩之间似乎有了矛盾,只是在极力掩饰,但是无论是谁的错,沈韶都是他们一家的救命恩人,于是他拱手道:“阿川有些不着调,还望沈兄海涵。” 沈韶立刻道:“大哥言重了。” 徐洛川站在一旁有些无语,一个叫沈兄一个叫大哥,真是客气过头了。 两刻钟过得极快,不多时便有人上前提醒该启程前往大理寺了。 徐洛音红着眼睛离开白氏的怀抱,轻声道:“娘亲,过两日我便去看望你们。” 白氏给她擦了擦眼泪,神色满足地应了声好。 徐家众人很快便由狱卒护送着离开,徐洛音目送着他们,心情是前所未有的畅快,若是顺利的话,他们很快就能回家了,再也不必受苦。 等走的看不见人影,徐洛音收回视线,福身道:“多谢沈大人。” 沈韶嗯了一声,向她承诺:“最多十日,我便让你们一家团聚。” 徐洛音张了张口,这么快?她还以为至少要等一个月,不过沈韶从未骗过她,她自然是信的,神色顿时充满惊喜,眸光发亮。 “快回去吧,阿音,”他翻身上马,也扬起一个笑,“我送你回家。” 恍然间回到云记那日,他也说了一样的话,徐洛音恍了下神,不敢再多想,匆匆上了马车,走到一半,她忍不住掀开车帘回望一眼,他果然跟在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到了仙客巷,他这才勒马停下,目送她离开。 每一个举动都让她想起曾经的时光,徐洛音忍不住捂了捂心口。 接下来的每一日,贪墨案都有新的进展,第八日的时候,徐家众人应召进宫。 徐洛音一整日都忐忑不已,生怕出什么差错。 傍晚,终于有消息传来——徐疆恢复靖南侯的身份,徐洛风官拜正四品忠武将军,升了一阶,但没有实权,徐洛川官复原职,文家与吴家刺配流放三千里苦寒之地,晋王贬为庶人。 至此,靖南侯府贪墨一案终于沉冤昭雪。 天色渐暗之时,徐洛音欢喜地出门迎接家人,却发现沈韶也在其中,笑容微滞。 他没有穿官服,想必不是来送他们回家的,难道……他今日带来了和离书? 她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下一瞬手便被他牵住了。 他温声道:“阿音,我不是来和离的,我来接你回家。” 作者有话说: 居然没写到,下次一定,今天也有红包qaq感谢在2022-06-19 18:07:49~2022-06-20 18:0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9584725 20瓶;frankkkkk 6瓶;夏日气泡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释然 接她回家? 徐洛音茫然地望着沈韶, 他在开什么玩笑? “我是认真的,”他神色专注地望着她,“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着他便牵着她的手走了进去, 徐洛音扫了一眼家人们欣慰的神情,抿了抿唇,没有挣开。 今天是个好日子, 她不能让他们因为此事伤神,那就姑且相信沈韶吧。 春日庭院清风徐徐,飘来饭菜的香味,众人欢聚一堂, 推杯换盏, 浓郁的人间烟火气。 徐洛音望着这一幕, 唇角微扬, 眸中却隐现泪光。 她盼了整整半年,曾绝望过、痛苦过、愤怒过, 幸好柳暗花明又一村,徐家虽没了实权,但至少可以平平安安度过余生,这样的结局已经足够好了, 她很满足。 “阿音, 怎么不动筷子?”上首的徐疆投来关切的目光。 徐洛音回神,笑道:“我这就吃。” 她拿起筷子, 还没开始夹菜, 碗里便放了一块肉。 她视线微顿,已有喜两个月了, 这几日她闻见肉味已经不会想吐了, 让她诧异的是给她夹菜的人是沈韶。 或多或少的, 她能察觉到众人知晓她和沈韶如今的关系并不是很好,是以谁都没问她为何会住在仙客巷,而不是沈府。 所以徐洛音才觉得有些难为情,他怎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做这些亲密的举动? 她刻意没去动碗里的肉,默默地夹了别的菜,味同嚼蜡。 一旁的谢闲韵见状便来与她说悄悄话。 “怎么闷闷不乐的模样?”谢闲韵问,“饭菜不合胃口?” 徐洛音摇摇头,笑道:“很好吃,只是我不太饿。” 以防她再问些什么回答不出来的话,徐洛音继续道:“闲韵姐姐,你在壑州过得可好?” 谢闲韵轻轻颔首:“挺好的,你二哥很照顾我,伯父和伯母对我也好。” “那你和我二哥的婚事什么时候提上日程?”徐洛音眨眨眼,“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叫你一声二嫂了。” 她为爱奔波数千里,这份情本就让人动容,更何况爹爹娘亲并不是古板守旧的人,想必徐家很快便会有喜事了。 “诶诶诶,阿音,不许欺负韵儿,”徐洛川耳尖地听到她们的谈话,不满道,“而且这事你问她有什么用,你得问该问的人啊。” 他的眼风不住地往上扫。 徐洛音会意,正要去问,便听父亲清了清嗓子,笑道:“我和你们娘亲早就商量好了,六月初八是个好日子,诸事皆宜,阿川,韵儿,你们意下如何?” 那时靖南侯府也已经重新修缮完毕,可以让徐洛川和谢闲韵风风光光地成亲。 徐洛川一蹦三尺高,连声问道:“真的真的?爹你没骗我?我真的可以和韵儿成亲了?六月初八?” 他欢呼着跑向谢闲韵,兴奋道:“韵儿,咱们要成亲了!” 谢闲韵红着脸拧了他一下,轻斥道:“你小声点!” 敲定了六月初八,接下来众人便商量了一番成亲事宜,一改往日的颓靡之态,笑容都多了不少。 等商讨得差不多了,一直沉默的沈韶忽然站起身,举杯道:“岳父大人,小婿敬您。” 徐疆也站起身,真心实意道:“你帮了我们徐家这么多,应该是我敬你才对,何必这么客气。” 两人碰了碰杯,仰头一饮而尽。 徐洛音抿了下唇,沈韶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很快便有了答案,沈韶道:“近日除了贪墨案之外,我还在查徐沈两家的旧事,已经有了不少眉目,趁着今日大家都在,我索性便一同说了。” 此言一出,庭院中顿时寂静下来,一同看向沈韶,气氛稍显微妙。 徐洛音心里顿时绷紧了弦,捏紧裙角。 嫁宿敌 第103节 徐疆抬手制止道:“南疆之乱时,因你祖父极力劝阻不派援兵相助,我徐家几近亡族。如今你又以一己之力救了我们一家人,两相抵消,那些恩怨自然也就烟消云散,此事不必再多提。” 沈韶却执意说道:“岳父大人,其实当时并不是我祖父极力劝阻。” 此言一出,满院哗然。 “先帝畏惧生死,文家重声名,两人一唱一和,逼迫祖父做了出头鸟,祖父说完之后便后悔了,但当时已经没有了挽回的余地,文家即刻便派人出宫告知徐老将军,这才酿成悲剧。 “文家便是因为怕此事败露遭到报复,这才有了与吴家狼狈为奸、布局多年诬陷徐家贪墨一事。” 顿了顿,他继续道:“空口无凭,我找到了一封祖父临终前写的信,还有文家与吴家家主的签字画押凭证,请岳父岳母一观。” 他掏出一封早已泛黄的信和两份认罪书。 徐疆抖着手接过来,看完之后抬起头,纸上多了几处水渍,他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沈韶沉声道:“我并不是在为祖父辩白,这件事祖父并非全无过错,不管是是非对错,只有徐家人才有资格评判。” 白氏也接过书信看了两眼,叹道:“当时沈老若是能将此事解释清楚该有多好……” 只是可惜,此事事关先帝声名,对于沈祖父来说,忠比义更重要,所以这件事他永远都不会说出口,宁愿将此事封存在一封信中,等待想要化解徐沈两家恩怨的后人开启。 幸好,来得不算太迟,而是恰到好处。 徐洛音看向他,眸中泪光闪动。 沈韶与她对视,紧张地问:“阿音,该说的我说完了,你怎么想?” 徐洛音抿了抿唇,轻声道:“你让我考虑一下。” 沈韶的心顿时沉入谷底,片刻后才温声道:“好,你慢慢想,你若是想回去,我随时过来接你。只是有一点,以后我可以常来看你吗?” 徐洛音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终还是点了下头。 稍晚一些,众人在庭院中闲谈,白氏进了屋,又借故将徐洛音叫到面前,母女俩说了一番体己话。 白氏拍拍女儿的手,笑道:“让娘亲好好看看,我家阿音有没有变得更漂亮?” 她上下打量一番徐洛音,满意颔首:“虽然瘦了一些,但是出落得更为清丽脱俗了,阿音,你长大了。” 徐洛音却笑不出来,她望着娘亲脸上的细纹,感受着娘亲手上的粗糙,难言的悲伤便涌了出来,化为眼泪滴在白氏的手背上。 “好好的,哭什么,娘亲在呢,”白氏温柔地为她擦擦眼泪,“只要你过得好,娘亲受什么苦都值得。” 去壑州半年,化解了一番恩怨,自幼便疼爱着的女儿也找到了好归宿,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娘亲不许这样说,”徐洛音哽咽道,“娘亲以后要好好的,女儿替您受苦。” 白氏心疼地抱了抱她,徐洛音闻着娘亲身上的味道,安心地闭上眼睛。 “阿音啊,你是不是和沈韶闹别扭了?”她踌躇地问了出来。 自从回到长安之后,自家女儿和女婿的小动作,白氏都看在眼里,自然知晓他们闹了别扭,只是不知到底是为了何事,今日才明白是为了那些旧事。 如今说开了,她和侯爷心里都放下了对沈家的怨恨,说到底,沈老有什么错? 可她却发现自家女儿似乎还有怨气,不然在沈韶说完那番话后,怎么连个笑脸都不给他。 她劝慰道:“沈韶对你好,这就足够了,不要将那些旧事放在心上。” 徐洛音摇摇头,轻声道:“不是因为这个。” 好半晌,她终于难以启齿道:“娘亲,我只是想和你们多待几日,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你们了,若是回了沈府,可能很久都不能过来看你们了。” 她有了身孕,是以不好出门,更何况沈府离仙客巷有些远,万一有个闪失,得不偿失,所以她才对沈韶说要考虑一下,好好陪父母几日。 白氏怔愣地看着她,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缘由,心里熨帖,可还是不由得摇头失笑道:“就算是这样,也要与他说清楚,省得他着急,我这就让他过来。” 徐洛音想要阻止,可白氏早已喊了人,她只好作罢。 岳母召唤,沈韶自然过来得飞快,但是进屋之后却见白氏笑着离开了,不由得愣了愣,看了眼徐洛音,不知该不该跟上,左右为难。 徐洛音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露出一个浅浅的笑,道:“不是都说沈少卿办事妥帖吗,怎么连这等小事都难倒你了?” 见徐洛音绽放笑容,沈韶最终还是来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温声道:“阿音,你不气了对不对?” 徐洛音轻嗯一声。 “好,那我们现在便回家,”沈韶迫不及待道,“韶光院里种满了你喜欢的花,我亲手种的,你见了之后肯定很欢喜,我带你去看看?” 徐洛音很心动,但是想起爹爹娘亲,她摇摇头:“我不回去。” 沈韶眉宇微皱,问:“为何?” “我想和爹爹娘亲多待几日,”她嗫嚅道,“过几日再回沈府。” 沈韶怔了下,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体谅她的感受,与亲人分隔两地许久,她肯定是极为思念的,连忙道:“你想来可以随时过来。” 可是回去了之后就来不了了呀。 她看了眼肚子,正准备和他坦白自己有孕了,没想到他却继续道:“这几日我和你一起住在仙客巷,好不好?” 徐洛音眨了眨眼,困惑道:“可是这里没有多余的厢房了。” 这个宅院并不大,爹爹娘亲住一间,大哥嫂嫂和阿曜挤在一起,二哥一间,闲韵姐姐一间,她的房间又住不了两个人,沈韶能住哪里? 沈韶失笑,刮了下她的鼻子,温声道:“你是不是忘了,对面就是我的宅院,咱们俩住在那里如何?” ……真的忘了。 徐洛音有些发愁地想,都说一孕傻三年,她也开始了吗? 她正难过着,唇上忽然落了一个软软的东西,沈韶宠溺道:“傻阿音。” 所以方才她说要考虑一下,并不是因为还有顾虑,而是想和父母多待几日,他忍不住又亲了一下。 只吻了一下,便食髓知味。 他们不断靠近,拥抱在一起,唇齿相缠的瞬间,都忍不住颤栗了一下,继而是更汹涌的情愫,流转在两人之间,密不可分。 窗外忽然传来阿曜的笑声与长辈们的交谈声,两人俱是一怔,连忙分开。 沈韶一边帮她整理着发髻与衣裳,一边又趁她不备偷亲了好几下。 徐洛音满面通红,推开他之后站起身,坏心思地想,等他忍不住的时候再告诉他自己有孕好了。 谁让他这么不正经呢? 作者有话说: 你们俩一样坏,哼哼。 感谢在2022-06-20 18:09:59~2022-06-21 18:0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果茶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告知 两人牵着手从厢房中出来, 众人看在眼里,相视一笑。 徐洛音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想多陪陪你们,所以这几日我住在对面, 对面是我夫君的宅院,过几日再回沈府。” 徐家人自然没意见。 两人没有久留,没过一会儿便回去了, 今日他们累了一日,肯定想好好歇着的,别的慢慢再说也不迟。 来到沈韶的宅院,徐洛音推门而入的时候, 往事也纷杳而至。 那时靖南侯府刚被抄家, 她经历过的绝望与不甘全都封存在这个小院中, 再次踏入, 依然觉得有些窒息,全是痛苦的回忆。 幸好家人都已经平安归来, 那些往事,自然也可以埋葬了。 沈韶轻轻拥住她,吻了下她的发间,温声道:“仙客巷离大理寺很近, 以后我们也可以在这里常住。” 没想到徐洛音却摇摇头, 道:“回沈府之后我便不来了。” 沈韶目露疑惑,修缮靖南侯府至少需要三个月, 常来这里陪徐家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为何会拒绝? 徐洛音却没解释,而是道:“夫君, 我想在这里住半个月。” 再次听到她喊夫君, 沈韶眸色深了深, 沉声道:“阿音,再说一遍。” “我想在这里住半个月,”徐洛音一脸茫然地重复,轻哼道,“你不同意吗?” 就算他不同意,她也要待在这里。 沈韶勾起她的下颌,缱绻道:“再叫一声夫君,我便同意。” 原来是因为这个,徐洛音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嗫嚅着喊了一声夫君。 明明平常已经叫习惯了,怎么这个时候还有些难为情呢。 “今日你累了一整日,”他啄着她的唇,“音音,我们睡觉好不好?” 徐洛音刚点了下头便连忙摇头,都叫音音了,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 他的手慢慢下滑,在她耳边蛊惑道:“你不想吗?” 徐洛音颤了下,溢出一声嘤咛,好半晌才坚定道:“不想。” “撒谎。”他轻笑一声。 徐洛音反驳道:“方才你刚说过我累了一整日,为什么不让我好好歇一歇?” 她故作泫然欲泣状:“夫君,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阿音,我爱你,”他忙哄道,“今日你好好睡觉,我抱着你睡。” 他忽然说情话,徐洛音有些羞,但还是主动亲了下他的脸,眸光发亮:“夫君,明晚好不好?” 沈韶欣然应允,徐洛音埋在他怀中,忍不住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两人梳洗之后躺在床榻上闲聊。 终于可以再一次拥住她,沈韶狠狠地松了口气,想起“失而复得”这四个字,继而将她抱得紧。 徐洛音有些呼吸不畅,又怕他压到自己的肚子,连忙拍了下他的后背,艰难地开口:“夫君,我不舒服。” 沈韶连忙松开她一些,轻吻她的眉眼,她是失而复得的珍宝,他想一辈子都将她捧在手心上。 “阿音,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了,”他言语深沉,“我会好好照顾你、爱你,我们会白头偕老。” 嫁宿敌 第104节 徐洛音感动之余,又忍不住补充:“还要生儿育女。” 自从知道自己有孕之后,或许是因为多了几分母爱,她总是想与人说说孩子的事情,只可惜那时她谁都不能透露,快要憋死了。 如今终于可以顺着这个话题与沈韶提起孩子了,也不算太突兀。 沈韶愣了愣,片刻后才笑道:“我倒是没想到你这么着急。” 徐洛音轻哼一声,反问道:“你不着急吗?” 他敢说一个“不”字,她就……她就打他!她的手握成拳,时刻准备着。 “着急,”沈韶的大掌包住她的手,温声道,“我做梦都想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前段时间我便梦到了,只是那段时日太忙,忘了告诉你。” 徐洛音眨眨眼,好奇地问:“什么时候梦到的?梦到了什么?” “似乎是二月中旬,”他仔细想了想,“我梦到一位白胡子仙人,他怀里抱着一个孩子,看见我之后便将孩子交给了我,那孩子不哭也不闹,乖巧极了。”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露出一个笑。 徐洛音算了算日子,有些愕然,那不就是她刚有喜的时候? “你怎么可以忘了告诉我,”她有些郁闷,“我怎么什么都没梦到过!” 沈韶微愣,怎么也没想到她会因为他先梦到孩子而不高兴,不由得啼笑皆非地哄道:“或许等你有孕之后便梦到了,我梦的不作数。” 徐洛音听了却更难过了,她已经有孕了! 她从他怀里逃出来,翻了个身不理他,闭上眼睛睡觉。 沈韶一头雾水地盯着她的后脑勺看了半晌,这是怎么了? 他想将她叫起来问个清楚,却见她的呼吸已经趋于平稳绵长了,只好作罢。等她睡熟,他抱着她翻了个身,让她面对着他,目光在她的眉眼间流连。 片刻后,他的视线忍不住落在她的肚子上,他也想早日与她有个孩子,但是既然缘分未到,便不强求,再多一些二人时光也很好。 他轻轻吻了下她的唇,心中溢满满足。 翌日,徐洛音醒来的时候,沈韶已经离开了,她小心翼翼地伸了个懒腰,梳洗之后便去了对面的宅院。 白氏正坐在院中与谢闲韵说话,两人都笑着,婆媳和乐。 谢闲韵率先看见她,连忙朝她挥挥手,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徐洛音眨眨眼,问:“娘亲在问什么,怎么闲韵姐姐这么紧张?” “自然是韵儿和阿川的婚事,”白氏笑道,“韵儿脸皮薄,我还没问几句呢。” “这事还早呢,”徐洛音盈盈笑道,“况且二哥和闲韵姐姐心里肯定有主意,娘亲好好歇着,别操心这么多了。” 她环顾四周,却不见旁人的身影,疑惑地问:“爹爹和哥哥他们都去哪儿了?” “你爹爹担心靖南侯府修缮的不好,亲自去监工了,你大哥大嫂和阿曜去致礼书院询问阿曜的读书事宜了,你二哥一早便穿着官服与你夫君出门了,”白氏笑得满足,“幸好还有韵儿陪我。” 徐洛音眨眨眼:“娘亲是不是很满意闲韵姐姐这个二儿媳?” 谢闲韵轻声喊道:“阿音!” 白氏啧了一声,笑道:“自然满意,韵儿能看上阿川,是咱们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也是这样想的,”徐洛音一唱一和,“有闲韵姐姐在,二哥连去大理寺都积极了不少,忙着赚钱养家呢。” 谢闲韵被两人夸得脸红,连忙岔开话题:“阿音,你可用早膳了?” 徐洛音愣了下,嗫嚅道:“我忘了。” 梳洗之后她便迫不及待地过来了,此刻被谢闲韵提醒,这才发现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 白氏顿时心疼得不得了,边起身边道:“我这就去让人给你做些吃的。” 只剩了她们两人,谢闲韵随意了许多,不由得嗔道:“阿音,以后不要再说那些话了,我还没嫁给你二哥呢。” 徐洛音笑着颔首应是,又一本正经道:“都听二嫂嫂的。” 谢闲韵红着脸看她一眼,又感慨道:“上次见你,你脸上还有些愁容,这次见面倒是可以插科打诨了。” 她们都记得,十二月的风刮在脸上,刺骨的疼,一转眼便到了草长莺飞的四月,日暖风柔。 徐洛音轻轻将头枕在她的肩上,也有些慨叹。 那时她满怀希冀地盼着将所有的不幸都留在去年,但是有多少把握,她自己也不知道,没想到今年真的一切都变得好了起来。 家人在身边,爱的人未曾走远,这样久违又美好的日子,以后终于可以一直拥有了。 这并不是一场易碎的梦,而是未来的每一天。 傍晚,众人再次欢聚一堂,与昨日不同的是,这次多了两个人——沈丞相和沈麟。 徐疆看见沈端敬的时候,热泪顿时盈满眼眶,主动前去拥抱他,只有短短一瞬,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至交好友历经数十年后,终于化干戈为玉帛,不醉不归。 这顿晚膳,众人都吃的极为尽兴,连一向不贪杯的沈韶也有些微醺。 两人回去之后,沈韶便一把抱住她,呢喃道:“阿音,你昨日答应我的事有没有忘记?” 刚拿来湿巾帕准备给他擦脸的徐洛音又好气又好笑,都喝醉了还想着这件事呢。 “我只是多喝了几杯,没有醉,”他眸光清明地望着她,蕴着浓浓情意,“阿音,我很高兴。” 回去的这一路上他一直在重复这句话,徐洛音听得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但还是配合着他道:“我也很高兴。” “高兴便亲我一下。” 他将她拉到腿上坐下,徐洛音下意识护住肚子,又瞅了一眼沈韶,见他的目光根本没在她手上,不由得哼了一声,居然没发现。 “阿音,怎么不亲?” 徐洛音转了转眼睛,浅浅地亲了他一下,抿唇品了品酒香,并不难闻,相反还有些甘甜,于是闭上眼睛,探出舌尖描绘着他的唇形。 沈韶愣了愣,他本以为她会和以前一样快速地亲一下便逃开,没想到这次却根本没有离开的打算,慢慢悠悠地吻他,心间升起酥酥麻麻的感觉。 他眸色渐深,忍不住加深这个吻,徐洛音勾住他的脖颈,湿巾帕掉在地上,无人在意。 纱帐缓缓合上,影影绰绰地勾勒出两道身影。 夜凉如水,帐中似火。 徐洛音差点不知道东西南北,脑袋晕晕乎乎,片刻后终于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她连忙推开他,在他不解的目光中一字一顿道:“夫君,我有喜了。” 作者有话说: 沈大人的心理变化:茫然/震惊/不知所措/欣喜若狂 第78章 、取名 燃起的火一下便熄灭了, 只余幽幽月色,轻轻荡在帐中。 沈韶怔了很久很久,久到月光慢悠悠从他脸上偏移到徐洛音脸上, 他终于哑声开口:“阿音,你是不是在与我开玩笑?” 可她脸上的潮红却渐渐褪去,神色极为认真, 重复道:“夫君,我真的有喜了。” 沈韶的酒瞬间便醒了,他的目光终于落在她的肚子上,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同房, 怎么可能会怀孕?上次是什么时候? 他明明记忆超群, 可此刻脑袋却变成一团浆糊, 完全想不起来。 正胡思乱想着,他的手被她牵住, 指引着他放在小腹处,徐洛音笑道:“这里有一个正在长大的小家伙。” 沈韶的心神便被巨大的惊喜与无措淹没。 他颤着手轻轻摸了一下,便下意识蜷起,生怕会压到, 小心翼翼的模样。 紧接着他拿起搁置在一旁的衣裳给帮她穿上, 极力镇定道:“晚上还凉着,不能大意。” 徐洛音有些懵, 她一点都不冷呀, 反而还有些热,而且不是该睡了吗? 不过等她看向沈韶的时候便明白了, 他只是太激动了, 不知道该做什么缓解自己的心情, 和她刚得知有孕的时候一模一样。 徐洛音抿唇一笑:“夫君,我有些渴。” 沈韶立刻披上衣裳给她倒茶,浅啜了一口才递给她,道:“是温的,小心烫。” “……”徐洛音有些一言难尽地接过来,还是忍不住问,“夫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沈韶疑惑地问:“我说了什么?” ……难道一孕傻三年还能传染给夫君吗? 喝了茶之后,沈韶问:“困不困?累不累?饿不饿?” 徐洛音笑盈盈道:“我很好,你别担心。” 沈韶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躺下,看了眼偏小的床榻,皱眉道:“不如我去书房睡吧。” 生怕一个不小心便碰到她的肚子。 他似乎有些紧张过度了,徐洛音忙道:“夫君,我想让你陪着我,才有孕两个月而已,没关系的。” 沈韶懵了一瞬,两个月……那不就是他做梦的时候?原来冥冥之中早有预兆,他居然只当成一个普通的梦对待。 他坐在床边牵住她的手,问:“阿音,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有喜的?” “前段时日我闻见肉味便想吐,原本没放在心上,但是仔细一想,不仅月事推迟了许久,还更加嗜睡,我便请了郎中过来。” 沈韶垂眸,神色有些复杂,半晌才道:“我这个夫君,做的太不称职。” 他一直在关注她的动向,知道她请了郎中,但是完全没想过会是这个缘由。闻见肉味想吐他完全不知情,一想到她曾为此痛苦许久,身边还没有他的陪伴,他便觉得心刀割似的疼。 “我这个娘亲也不太称职,”徐洛音抿唇道,“得知有了孩子之后,有一瞬间我想过落胎的。” 沈韶心中一紧,攥住她的手。 “可是我舍不得,”她说到这里便想落泪,“这是我们的孩子,我根本狠不下心。” “阿音别哭,”他声音微哑,“我应该早些去查那些旧事的,是我让你担惊受怕了。阿音,原谅我好不好?” 徐洛音坐起身,扑到他怀中,闷声道:“我没有怪你。” 她只是有些遗憾不能第一时间便与他分享有孕的事情,幸好还来得及,幸好她听从了自己的本心,幸好这个孩子还有机会来到这世间走一遭。 察觉到衣襟变得濡湿,沈韶轻轻推开她,边为她拭泪边道:“孕中不宜多哭,若是想哭了便打我,嗯?” 徐洛音破涕为笑,怎么还有人主动找打的?不过见他这样说,她自己不会客气,握拳捶了下他的胸口,心情终于舒畅了许多。 嫁宿敌 第105节 两人躺在床榻上静静相拥。 徐洛音闭上眼睛酝酿睡意,想起什么,她连忙问道:“夫君,你给孩子取的什么名字?” 他很早之前便说过此事,可是就是不告诉她,如今她有孕了,总该与她说了吧? 沈韶问:“你想知道儿子的名字还是女儿的名字?” “只能选一个?” 沈韶笑着颔首。 徐洛音纠结片刻,终于说道:“女儿吧。” 许是周围都是男孩的缘故,她已经习以为常了,看见林容曦的女儿便觉得喜欢,只是可惜不能常常见到,勾的她心痒痒,若是肚子里是个女儿肯定更好。 沈韶拿起她的手,在她手心上写下两个字。 徐洛音仔细感受,片刻后眨了眨眼睛,喃喃道:“明意?沈明意?” “意是心上音,”他神色缱绻,“你在我心上的意思。” 徐洛音顿时笑意盈盈,满怀欢喜地抱住他,问:“你怎么想到这个名字的?” 不仅好听,而且很有意义。 “许是我厉害吧,”沈韶蹭了蹭她的鼻尖,“喜不喜欢?” 徐洛音点头如捣蒜,没有比明意更好听的名字了,她仰头亲了他一下作为奖励。 沈韶加深了这个吻,片刻后又主动退开,叹道:“以后要少亲几次,阿音,我真怕我克制不住。” 徐洛音红着脸打了他一下,嗔道:“忍不住也要忍着!” 两人笑闹一通,徐洛音渐渐困倦起来,她打了个哈欠,很快便窝在沈韶怀里睡着了。 沈韶却没什么睡意,他静静地凝望着她的眉眼,眼底漾开笑意。 次日是休沐,他思索着该准备什么东西,然后记在心里,天色拂晓之时才终于合上眼睛浅眠。 刚睡了半个时辰,他便精神百倍地起床,列了个单子之后带着几个小厮上街了。 等他回来,徐洛音也醒了,茫然地看着他一趟接一趟地搬东西,看了一会儿,见他还在忙,她便没有打扰,前去梳洗,没想到回来的时候他还在忙活。 徐洛音:“夫君,你在干什么?” 他现在搬的是一堆布匹,瞧着很有分量,他满头大汗,但是笑容却愈发璀璨起来。 沈韶将东西放下,这才道:“在准备你和孩子要用的东西。” “……”徐洛音有些沉默,“孩子出生还得半年多呢,况且我又不在仙客巷常住,就算要买,为何放在这里?” 沈韶顿了顿,轻咳一声,道:“我再照原样买一份送去沈府。” 徐洛音略有些无语地看着他,一孕傻三年的绝对是沈韶,和他一对比,她都变得聪明起来了。 “是不是饿了?”沈韶牵着她的手坐下,“我特意让人去登雀楼买的,你尝尝。” 登雀楼是长安最为有名的酒楼,沈家崇尚简朴,徐洛音从未见过沈家人去这么奢侈的地方,连从前的靖南侯府也不常去。 徐洛音看了眼桌上摆着的膳食,一道比一道精致,瞧着就价值不菲,不由得嗔他一眼:“干嘛这么奢侈?” “你前段时日不是吃不下东西吗?”沈韶将筷子递给她,温声道,“以后好好补一补。” 徐洛音眨眨眼:“如果我以后吃登雀楼的东西吃上瘾了呢?难道你每顿都去给我买?” 沈韶沉吟片刻,笑道:“我会将厨子挖过来,每天给你做。” “如果厨子不愿呢?” 沈韶立刻道:“我亲自去学,拜他为师。” 徐洛音笑得前仰后合,好半晌才吃下第一口,皱眉道:“还没山楂糕好吃呢。” 山楂糕?沈韶微愣,起身道:“我这就去买。” “不用不用,”徐洛音笑道,“我喜欢吃绿袖做的。”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悄声道:“夫君,都说酸儿辣女,你说我肚子里这个是不是个男孩?”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喜欢,”他揉了揉她的脸,“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阿音。” 正说着话,两人又黏到一起,正忘我地吻着,忽然有人敲门道:“大公子、少夫人,靖南侯夫人过来了。” 娘亲来了!徐洛音连忙推开他,下意识摸了摸唇瓣。 “真胆小。”沈韶贴在她耳边笑她,帮她整理好鬓发,前去开门。 白氏倒是没在意他们在磨蹭什么,从进门开始,视线便落在徐洛音的肚子上,欲言又止。 沈韶买东西回来的时候那么大的动静,想不注意都难,白氏便派人去看了两眼,得知有摇车、小肚兜之类的东西,不由得吃了一惊,想着是女儿有孕了,便坐不住了。 不等她开口问,徐洛音便不好意思道:“娘亲,我确实有孕了,如今已有两个月了。” 白氏一边欣喜一边担忧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 “前段时日你们都忙,我便没说,”徐洛音抿了抿唇,撒娇道,“女儿知错了,下次有孕一定第一个告诉您。” “这次还没生呢便想着下次了,”白氏摇头失笑,起身道,“我这就告诉你爹去!” 不多时,徐家众人便全过来了,围着徐洛音的肚子打转,阿曜最是兴奋,高兴道:“有小弟弟陪我玩了!” 都说小孩子知道肚子里是男是女,众人对视一眼,问:“阿曜可看清楚了,是弟弟还是妹妹?” 阿曜斩钉截铁道:“是弟弟!” 徐洛音笑道:“好,过几个月姑母生个弟弟陪你玩。” 众人笑成一团。 热闹之后,他们便开始关心起徐洛音的身子,虽是关心,但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的,徐洛音毫无招架之力,只觉得疲累,求助地望向沈韶。 沈韶会意,三言两语便让众人离开了,徐洛音狠狠地松了口气,被家人关心很幸福,但是一下子这么多人,她真的有些吃不消。 沈韶趁机提议:“阿音,过几日咱们便回去吧,看看种满花的韶光院。” 徐洛音目光柔柔地望着他,笑着应好。 虽说人间四月芳菲尽,但韶光院芳菲初绽,等她欣赏。 正是好时节。 作者有话说: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预告一下,明天正文完结,然后就开始写番外啦~ 1.养崽日常 2.沈谦x李清月 3.徐洛川x谢闲韵 4.平行世界青梅竹马线 5.是我私心想写的一个be线,就一章,有没有人想看捏~ 感谢在2022-06-22 18:03:26~2022-06-23 17:5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日气泡水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韶光 过了几日, 沈韶与徐洛音准备回沈府。 临走前,白氏拉着徐洛音的手千叮咛万嘱咐:“阿音,好好照顾自己, 若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不要憋在心里,爹爹娘亲永远是你的靠山。” 徐洛音笑着颔首:“娘亲放心吧,如果夫君敢欺负我, 我便回娘家,让大哥二哥打他一顿!” 阿曜扯扯她的衣袖,兴奋道:“姑姑,还有我还有我!” 徐洛音摸摸他的小脑袋, 笑盈盈道:“听说你和麟儿成了好朋友, 你舍得打他的大哥吗?” 阿曜前几日便去致礼书院读书了, 与沈麟是同窗, 前不久又一同吃过饭,自然而然的, 两人成了极好的朋友。 “姑姑比朋友重要,”阿曜认真道,“我帮姑姑。” 徐洛音喜不自胜道:“阿曜真好。” 一旁的沈韶摇头失笑,悄声道:“阿音, 若是我们吵架了, 麟儿帮谁还不一定呢。” 说的也是,徐洛音得意道:“那你就孤立无援了。” 沈韶牵住她的手, 声音温存:“所以我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会好好照顾你,事事以你为先。” 听了两人的对话, 阿曜忍不住抖了抖, 扬声道:“姑姑和姑父羞羞脸!” 徐洛音闹了个大红脸, 还没等伸手抓他,阿曜便被徐洛风抓住了,一旁的徐洛川挥了挥拳头:“阿曜,不许这样说你姑母,小心我和你爹一起揍你。” 谢闲韵闻言连忙拽了拽他的衣袖,怎么能和阿曜这样说话呢,徐洛风肯定不会动手揍儿子的。 没想到徐洛风立刻赞同地点头。 谢闲韵:“……” 两个宠妹狂魔。 她看向徐洛音,露出一个笑:“阿音,若是待得无趣了,便写封信给我,我去看你。” “闲韵姐姐还是忙着筹备婚宴吧,”徐洛音轻巧地眨了下眼,轻声提醒,“只有两个月啦!” 这次轮到谢闲韵脸红,她羞涩垂眸,躲到徐洛川身后。 徐洛川左右看看,见众人的视线都在正在上马车的徐洛音身上,没人注意他们,于是大胆地捏了捏谢闲韵手心的软肉,惹来她轻飘飘的一拳。 他得意地包裹住她的手,另一只手举起,朝徐洛音挥了挥。 夕阳将尽之时,沈韶与徐洛音坐上马车前往沈府。 马车慢悠悠地前行,过了好一会儿才出了仙客巷,惹得徐洛音昏昏欲睡,她强打起精神道:“夫君,走快些吧,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