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骤雨初至》 当骤雨初至 第1节 ?  当骤雨初至 作者: 荒野之春 简介: 盛夏将尽,闻朔和徐嘉宁于一场大雨中相遇。 浓绿震颤,气浪闷湿,徐嘉宁含着薄荷糖静静等待着骤雨停歇,而少年正懒散依靠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一下下转着手指上的戒指。 戒指是乌黑的蛇戒,有些许骇人,但戴在男生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指却生出几分诡异的美感。 徐嘉宁当时没能移开眼睛,从此也再没能移开眼睛。 闻朔放荡不羁,肆意张扬,是山野多刺的荆棘,亦是诱人深入的泥沼。他身边不缺乏爱慕,身边的女孩儿换了一个又一个。 喜欢上这样一个浪子,是一场能望见南墙的旅途。 于是徐嘉宁强撑着保持冷静与清醒,小心翼翼隐藏着自己的感情,克制着内心经久不息的涟漪。 直到有一天,被深藏在隐秘角落的男生突然说: “徐嘉宁,试一试?” 然而“试一试”最终没迎来结局,两个人最终还是走向殊途。 多年后,两人在海边的小渔村重逢。 海边篝火晚会上,徐嘉宁和闻朔隔着烧得火热的火焰而坐,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徐嘉宁和身边的同事聊到兴起,伸出左手托住下巴,手指无意识一点一点着脸颊。 无名指上的戒指瞬间攫取住闻朔的目光,戒指在火光映衬下有些刺目。 “嘉宁,你结婚了?” “还没有,不过快了。” 海风徐徐,徐嘉宁在人群中笑得灿烂。 闻朔手中的香烟烟灰断裂,燎伤了手指。 【尽管知道整个旅程,知道它通向哪里,我仍然倾心接受,欢迎它的每个时刻。——《降临》】 -- 0.绝对he 1.双c/暗恋/日常慢热/校园到都市,男主感情史丰富但都没走心更没走身 2.高中最后没在一起有隐情,深层原因与男主浪子属性毫无关系 3.未成年没恋爱,没恋爱,没恋爱 4.其他内容详见第一章作话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破镜重圆 业界精英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徐嘉宁,闻朔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薄荷糖与屋檐下躲雨的少年 立意: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 第1章 水果糖 八月,盛夏。 下午三点半,辅导班窗外的桂花树上,知了正攀附在树干上声嘶力竭,连绵不绝的叫声和讲台上老师念经般的嗓音此起彼伏,惹得本就枯燥的数学平添几分催眠。 中午明媚的阳光早已不见踪影,只余灰蓝色的天空沉沉闷闷地朝地面压下来,挤压得空气潮湿又闷热。偶然一阵热浪袭来,伴随着几朵花瓣随风飘入,桂花浓郁甜香霎时在窗侧幽幽弥漫开来。 徐嘉宁伸手捡起桌子上的花瓣,细白的手指轻轻捻了捻,目光慢慢从如同天文一样的数学题目漂移到了窗外。 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 像是在和数学课作对,徐嘉宁拿起订正错题的红笔,在试卷空白处随手写下白居易的名句。 相比于坐在教室听数学,她此时宁愿立刻剃发去寺庙当个小尼姑。哪怕扫扫落地的桂花甚至是树叶,也总好过在这里饱受折磨。 “大才女,”徐嘉宁右侧的手臂被人圈住,耳边传来女生含含糊糊打哈欠的声音,“在数学课上写古诗,不愧是咱年级写作文的二把手。” “二把手?那谁是一把手?” 许柚抬起头,眼睛瞪大盯着徐嘉宁,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当然是宋砚了!” 行吧,姐妹不如男人。 “手臂别要了,谁认识你这种重色轻友的朋友。” 许柚紧紧抓住徐嘉宁试图从自己那里抽出来的手臂,变本加厉地整个人靠在后者身上,刚睁开的眼皮在“催眠曲”下又开始频频打架。 试了半天劲也没能拽出来,徐嘉宁干脆放任两人胳膊有些粘乎得贴在一起。她看眼许柚,徐徐叹口气, “柚子,你这么粘人爱撒娇,身为男、朋、友的宋砚知道吗?” 低着头假装在看卷子,徐嘉宁单手剥了一个薄荷糖,余光确认老师没往自己这里看之后迅速放进嘴里。 清凉的气息在嘴里散开,短暂驱散了夏日的炎热。 徐嘉宁舒服得眯起眼睛,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不太明显的梨涡。 “青梅竹马,我和宋砚那叫青梅竹马懂吗?”许柚一如既往开始和徐嘉宁掰扯自己和宋砚的关系。 “别用男女朋友玷污我们之间的感情。” 许柚和宋砚家算是世交,两人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一起玩。等到青春期来,少年的暧昧心思不由自主就落到彼此身上,明面上说是青梅竹马,但熟悉的人都知道这和小情侣没什么差别。 就是差个正经告白。 这也是许柚对外坚称“青梅竹马”的理由,尽管在大部分人看来有些扯。 徐嘉宁眨眨眼,拿出手机,摁亮屏幕,“是吗?可是宋砚在你睡觉的时候和我发消息说他喜欢你诶。” “他表白了?!” 许柚大喊出声,整个人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瞬间吸引班级内所有人的目光。 糟糕,玩过头了。 顶着老师吃人的目光,徐嘉宁默默收起手机,桌子底下的手拽了拽许柚的衣服。 但此时亡羊补牢显然为时过晚,老师点徐嘉宁起来讲解她刚才正讲到的题目。好在她这道题昨天小测的时候蒙对了,念了正确答案以后胡诌几句勉强磕磕绊绊讲完题目,也没算丢脸。 如果忽略老师那句“做题还行,讲题完全就是胡讲”的话。 按常理来说,两个人犯错都应该受到惩罚,但自从徐嘉宁暑假上这个十五天花费将近十万的辅导班以来,只要她和许柚干某些不合时宜的事情,最终倒霉的一定且仅有她徐嘉宁,绝无例外。 倒也不是因为许柚没受刁难而感到不平衡,只是徐嘉宁在这里待了将近十四天,总觉得这个老师似乎是看自己格外地不顺眼。 徐嘉宁苦笑,在卷子上画了个潦草的高音符号。 半个小时后,辅导班下课。 趴在桌子上抄试卷,徐嘉宁扎了一天的丸子头已经变得些许毛躁。教室内白炽灯的灯光打在她白净细长的脖子上,细小的绒毛若隐若现得覆盖在上面,衬得女生乖巧温软。 奋笔疾书完成惩罚之时,她眼前突然落下一片阴影。 “同学,你这道题是不是做对了?我上课的时候有些走神,你能讲讲吗?” 是个男生,坐在徐嘉宁和许柚前面两排。他带着规规矩矩的黑框方形眼睛,平日上课坐得板正,老师抛出一个问题回答得飞快。 反正瞧上去就是个好学生,走神没听课这种事情在他身上发生的概率几乎为零。 许柚轻笑,下巴揶揄地朝男生手中攥得有些起皱的卷子点点。 男生本就有些薄红的脸更加红了些。 认命放下手上的事情,徐嘉宁扯过来一张草稿纸,压榨着空荡荡的脑子花五分钟给人讲题,然后毫不留情拒绝了男生“加个□□方便问题”的请求,继续抄卷子。 “我说宁宁,追你的也不少,你就不打算找个男朋友啊?” 许柚抱着整理好的书包,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舞。 写完最后一个数字,徐嘉宁盖上笔盖,”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许柚‘切’了一声,从口袋掏出一张奶茶券放到徐嘉宁手里:“个个都不敢说呢。你平日里看着安安静静的,瞧着太不食人间烟火了,让人觉得不太好接近。” “也就是我小学的时候见过你几次,知道你的本性,才能接近你。” 想起今天课上的事情,许柚牙咬切齿地强调“本性”两个字。 徐嘉宁将奶茶券收起来,笑着说:“这不是看你犯困,想让你清醒一点嘛,谁知道你反应这么大。” 两人挽着手走出辅导班,热浪停息,树叶蔫蔫安静地挂在树枝上,空气湿湿黏黏,让人浑身难受。 看起来是快要下雨了。 走到分岔口,缠在一起嬉笑打闹的两个人分道扬镳。 分开前,两个人就为对方晚回家的事情打掩护达成合作。 “祝你和你家小竹马观影愉快。” “好好录歌,录好我一定要第一个听!” 迈开几步,徐嘉宁突然摸到口袋里的奶茶券。 这是她喜欢喝的奶茶的优惠券。从补课以来,已经收到三张了。 三张,和她被罚者抄卷子的次数一模一样。 拿出手机,徐嘉宁发消息给许柚:“谢谢我们家柚子的奶茶啦。” 许柚消息回得很快:“整天谢来谢去的,喝奶茶还堵不上你的嘴?” 别扭大小姐的语气是一如既往地冲。 徐嘉宁没在意,笑着带上耳机听歌,坐上公交车。 * 下车时,天空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乌压压笼罩在人头顶上,预示着一场倾盆大雨。 刚才在车上,翻唱小群里面的消息“噔噔”不停,热火朝天商量着今天录完歌点外卖聚个餐。 当骤雨初至 第2节 聊到喝什么饮料的时候,徐嘉宁对着群里发过来的信息皱了皱秀气的眉毛。 【薄荷糖】:饮料好像比外面贵,我过去正好经过商店,要不买点带过去? 【想入非非】:也行,买大瓶的橙汁就行。记得要□□,回来还你钱,谢了。 【川行客】:啧,成年人喝什么橙汁,要和就喝白的! 【十步杀一人】:再不济啤酒也行。想姐姐,你忍心剥夺成年人的快乐吗? “十步”说完后面加了个哭丧的表情,“川行客”接着跟了个鼓掌的动作。 两个人接着在群里面开始表情包狂轰乱炸,颇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徐嘉宁被两人逗得笑出声。 最开始进入翻唱的圈子,徐嘉宁单纯是出于对歌曲的喜爱。不过时间一长,也就认识了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徐嘉宁最先认识的是“川行客”。他本名沈川,今年研一,进圈比徐嘉宁早。有次听了徐嘉宁的翻唱后微博私信提出合作,往后合作一多,两人就熟了起来。 “想入非非”方想,还有“十步杀一人”的余飞扬就是沈川介绍给徐嘉宁认识的,这三人都是同校,不过是前者大三,后者则是沈川同学,也是研一的。他们四个人在徐嘉宁初升高的暑假组了个群,时不时约着一起录歌。徐嘉宁起初放不太开,不过时间一长也没了顾虑。 每次出去录歌,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薄荷糖】:我喝果汁就行,“川行客”和“杀人”想喝什么酒? 【十步杀一人】:我们知书达理的宁妹儿都学坏了,和你想姐一起叫人家“杀人”。想当年我们宁妹儿还叫我余哥,岁月使人蹉跎啊。客客,我好伤心啊。 【川行客】:操!余飞扬你恶不恶心。 【想入非非】:还是果汁。宁儿别管他们,个个都是傻逼。 【川行客】:我和扬子喝红星二锅头,再帮我带包利群。 方想明明是沈川和余飞扬的学妹,但从徐嘉宁认识他们三个人开始,沈川两人就在方想面前老老实实,不敢造次。 想起方想黑短发冷冷淡淡的御姐模样,徐嘉宁突然也能理解。第一次见到酷姐方想,徐嘉宁心里也是惴惴的。 摁灭手机,徐嘉宁正好走到商店门口。 辉远超市。 和沈川他们一起录歌一年多,徐嘉宁附近摸了个半熟,也多次路过这家商店多次,但从没进去过。 店内灯光昏暗,加上外面阴阴沉沉,徐嘉宁转了许久才找到自己要买的东西。 除了薄荷糖。 一般商店都是把糖果类商品放在收银台附近,这家店偏偏不按常理出牌。她兜兜转转,在这占地面积也就40平方米的小地方转了将近三圈,愣是没找到卖糖的地方。 一直坐在收银台前打游戏的老板开始频频朝自己看,颇有防小偷的意思,让徐嘉宁有些窘迫。 正当她任命硬着头去问老板的时候,角落处隐隐的绿色光泽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找到了! 徐嘉宁急忙弯腰去拿,却没发现自己身后被一道阴影笼罩。 “借过。” 徐嘉宁鼻端传来一阵湿润酸苦的烟味,带着点透着药感的皮革调气息。 修长干净且骨节分明的手从她背后伸过来,衣服上的拉链若有若无得轻点徐嘉宁的脸颊。在她拿到糖准备伸回手时,两只手不经意间轻轻蹭了一下。 她没由来地有些发热。 “不好意思啊。” 男生似乎也没预料到这种情况,徐嘉宁耳边传来低沉的笑音,带着少年独有的沙哑,近乎金属暗哑冰冷的质感。 “没事。”徐嘉宁小声说,不自觉攥紧掌心的铁盒子。 身上的压迫感很快消失,男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徐嘉宁感觉他似乎垂眸扫了眼自己。 男生离开许久,徐嘉宁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屏住呼吸。她深深喘口气,视线上移。 薄荷糖上面的纸槽内,少了一盒水果压片糖。 作者有话说: 阅读指南or排雷: 1.节奏慢热,不是纯甜文。 2.双c,男主是真浪子,感情经历丰富。不喜浪子、暗恋设定可以弃文。 3.分开的深层原因不是因为男主的浪子属性,男女主高中也并没有在一起(划重点!!!)。 4.作者没有相关职业经验,描写可能不专业,脑袋空空基本靠搜索,私设较多。欢迎评论科普,但勿要过分考究,感谢。 5.作者对理性认真提意见的读者表示尊重,但是请不要人参公鸡作者或作者三观。一切无理由恶意攻击全部反弹、反弹、再反弹! 第2章 水果糖 徐嘉宁没想到,老板会拒绝向自己售卖烟酒。 以前出去帮家里长辈买酒时,虽然也被提醒过未成年不能买烟酒,但许是彼此熟悉,老板卖东西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少有阻拦。 “姑娘,看这——‘不向未成年售卖烟酒’,你还是让你家长来买吧。” 老板拿苍蝇拍敲了下不远处的一个板子,接着拆掉手边的一包槟榔,往嘴里扔了颗后开始嚼。他脸上的肉伴随着咀嚼颤动,颤得徐嘉宁不知所措。 “我......我成年了,就是长得显小。” 屋外雷声隐隐,天压得越来越暗,徐嘉宁有些着急。 上下打量徐嘉宁几眼,老板将味道变淡的槟郎吐掉:“成年?你这瞧着一看就乖学生。” “快回去吧,”老板摆手,摊在摇摇晃晃的竹椅上,“糖和饮料一共十一,酒就放下。这天也不好,改天叫你爸——” “老板结账。” 徐嘉宁正拧着眉毛决定把酒都换成饮料的时候,身后传来冷淡的声音。 熟悉的嗓音在她耳际轻轻刮了下,有些痒,有些麻。 老板站起身喊了句“来嘞”,徐嘉宁窘迫退至一侧,低头来回摁手机开关。明明灭灭的屏幕照在女生小巧白皙的五官上,看上去有些可怜。 没戏了,徐嘉宁认命。 她心里叹口气,咬唇上前伸手拿酒瓶,然而还没拿起来就被人摁住了。 “二锅头也算帐上。” 男生声音含糊,透着一股懒散劲儿,两指夹着一张身份证,漫不经心地放到柜台上。 1993年11月11日,19岁。 徐嘉宁怔怔朝他望去,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小店,也照亮了男生略微模糊的脸。 一晃而过,她脑子里只留下一双眼睛。 单眼皮,眼角微微上扬,瞳孔漆黑散漫。 “请问,”徐嘉宁嘴唇不受控制,紧绷的身体有些发麻,“我能拿一包烟吗?利群。” 男生没回答,哼笑一声对老板说:“行,来包紫云。” “还有——利群。” 说“利群”两个字的时候,男生手指搭在啤酒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拉环,嗓音微微拖长。 “得,英雄救美啊。”老板在两人之间来回看几眼,从后面拿出两包烟,“卖给你可以,不过你少抽点烟,闻老师知道又好说你。” 男生倒出来一枚压片糖放嘴里胡乱嚼碎,含糊不清道:“看情况再说吧。” 说完他就抽出一根烟叼嘴里推门而出。 徐嘉宁小声对老板道谢,攥紧袋子也紧跟着跑出去,想追上人还钱。 然而打开门时,人已经不见踪影,只有漫天大雨。 外面风雨大作,电闪雷鸣,雨点不要命得噼里啪啦甩在地上,已经汇聚成了城市溪流。 还是出来晚了。 雨声杂乱无章,吵得徐嘉宁心烦意乱。 她向来不喜欢下雨天。 打开手机,满屏都是方想他们问她怎么还没到的消息。现在联系上徐嘉宁又想要冒雨出来接她。 抬头看了眼远方若隐若现的天光,徐嘉宁觉得雨下不长就拒绝了。 闲下来发呆,徐嘉宁觉得自己今天简直是点背到极点。先是被老师抓着抄卷子,又被不允许买烟酒,现在还被困在超市寸步难行。 但总算还有个地方躲雨。 她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屋檐,内心升腾起安心的感觉。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一阵耳熟的音乐在耳边响起。 是周慧敏的《自作多情》。 徐嘉宁放下手中的东西,着急得从口袋拿出手机,生怕来电的是母亲谭曼云。 然而她还没看清屏幕,手机铃声就已经消失了。 “喂——” 语气懒散,是刚才帮她付账的男生。 他站在一个视线死角里,手指夹着一支烟,整个人没骨头似的靠着栏杆接电话 “嗯。” “不用。” “挂了。” 三句简短的话,不到一分钟就挂了电话。 速度快到让人怀疑他是在应付骚扰电话。 当骤雨初至 第3节 “你好,”徐嘉宁在他打完电话走过去,“今天谢谢你了,东西一共多少钱,我还你。” 男生没吱声,许久才没头没脑回了句:薄荷糖好吃吗?“ 徐嘉宁正低头从包里翻钱,猛得被问了句不相干的问题,整个人愣在原地,呆呆看着面前高出自己一个头的男生。 “啊?还、还挺好吃的。” “四十二。”男生轻笑,意味不明地看了眼徐嘉宁,低头吸了口所剩无几的烟,扔到地上踩灭。 翻出一张五十,徐嘉宁递过去:“给你,多的钱算是谢你的。” 男生闷笑:“还挺大方。” 他插在兜里的左手伸出来,小指上圈着一枚漆黑的戒指,形状是蛇。 徐嘉宁的视线被吸引。 那条蛇蜿蜒盘绕在靠近掌心的指节上,有种怪异的美感。 把钱收好,男生继续靠着栏杆,从口袋掏出耳机线塞进耳朵,低头转着小指的戒指。 蛇戒转个不停,徐嘉宁的眼神也没离开过分毫,着魔一样。 雨势渐收,黑灰色的天空慢慢褪成浅灰色。屋檐积攒的雨水滴滴答答落下,声音清脆灵动。 十分钟后,有一个头发染成棕色的男生撑伞奔跑着闯入屋檐,打破了本有的宁静。 “闻爷,您可真是我大爷!”棕发男被淋了个半湿,骂骂咧咧地将手里另一把伞塞到对面人的怀里,“操,放着女朋友的爱心伞不要,偏要让我来给你送。” “我靠,”他拿手指着“闻爷”,指尖颤抖,夹着做作嗓子道:“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男生嗤笑,从兜里摸出来一块压片糖,嗓音压低喊了句“滚”。 “不过说真的,”棕发男安静没一会儿又开了话茬,“人好歹是个大美女,盘正条顺的,你有点不上心吧。” “大雨天愿意给你送伞,你居然直接给拒了。” “闻爷”抬起眼皮,手里玩着打火机,“怎么,你寂寞了,想上上心?” “卧槽,”棕发男愣了一瞬,笑着锤了他一下,“你可真他妈是个彻头彻尾的混球。” “太矫情,”抛着手里的雨伞玩,他坦然接受棕发男生的评价,“快分了,自己试去。” 假装看手机聊天的徐佳宁被男生的“试试”惊得面红耳赤,一个没忍住被口水呛了下。加上她之前含着薄荷糖,喉咙里辛辣得慌,咳个不停。 那动静不小,吸引了聊诨话的两人。 “闻爷”看到脸色通红、装作看手机的女生扬了扬眉毛。 棕发男看清徐佳宁后嘿嘿一笑,往他身上撞了一下,“小美女啊。” “闻爷”没说话,踹了棕发男生一脚,踹得人嗷嗷直叫。接着一把抢过男生手里的雨伞,将另一只手里干燥的伞递给徐嘉宁,然后自顾自离开辉远超市。 “你个混蛋玩意儿,把伞拿走了他妈的兄弟怎么回去?!” 被扔下的棕发男暴跳如雷,戴上连衣帽冲入雨中,一把搭上“闻爷”的肩膀凑上去。后者似乎有些嫌弃,腾出手将男生靠过来的脸推开。 破云而出的晚霞映照在两个男生嬉笑打闹的背影上,徐嘉宁摩挲着雨伞,被琐事败坏的心情没由来被拯救。 迎着暴雨后清凉舒适的晚风,她撑伞离开超市。 * 到录音棚时,已经将近六点。 这家录音棚不大,是沈川拿自己的零花钱建的。徐嘉宁听余飞扬他们说,以前她没加入时,他们三个人是在别的录音棚玩,后来沈川这个富二代嫌弃棚子小,就自己掏钱建了个。 有钱人的快乐,这是徐嘉宁听完后的第一个感受。 因为人齐时间已经不早,外卖也已经送到,四个人一合计决定先吃饭再录歌。 沈川订的是市内名气不小的私房菜,虽然开始吃的基本上都半凉,但徐嘉宁吃着觉得还挺好吃。 饭后最先录的是徐嘉宁。她一开始定的是薛凯琪的《better me》,但后来鬼使神差变成了《自作多情》。 沈川他们问之前不是录过一次,怎么突然又要录。徐嘉宁笑着摇头,说没什么原因,就是觉得自己之前录的不太行,想再唱一遍重新上传。 “恋爱狂回头吧因我害怕,倘用情盲目似不分真假,到后来还是要公式痛苦,不敢说声爱吧。” 唱至高潮,“恋爱狂”三个字一出来,徐嘉宁脑海中便越出一双锐利漆黑的双眼,放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蜷缩了下。 谭曼云很喜欢周慧敏的《自作多情》,小时候经常抱着教她唱。徐嘉宁以前只是单纯喜欢这首歌的旋律曲调,但今天再唱,她模模糊糊明白了什么。 录制过程很顺利,补录几句略有瑕疵的地方后,徐嘉宁很快就从录音室推门而出。 “宁妹儿状态很好啊,”沈川对着电脑处理完后摘下耳机,“的确是比之前的版本好多了。” 余飞扬捞起没喝完的酒,“我记得你是学钢琴的?要是钢琴学不下去唱歌也挺适合的。” 提起钢琴,徐嘉宁有一瞬间不自然。 “快录歌了,你现在喝什么酒。”方想一把夺过余飞扬手中的塑料杯,推着人往录音室进,“毁了我的歌,之后走着瞧。” 走之前,方想拍了拍徐嘉宁的肩膀。 “你俩这是有小秘密啊,”沈川半躺在老板椅上,耳机挂在脖子上,双腿交叠翘着,“哥哥有点难过。” “薄荷糖给块呗。” 徐嘉宁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和学钢琴的前因后果告诉沈川,结果还没纠结多久,就被沈川一句话轻飘飘带过去了。 “啧”,沈川接过薄荷糖,刚放嘴里脸就开始慢慢扭曲,“女生不都喜欢吃那种甜腻腻的糖果吗?你怎么这么迷薄荷糖。” “用我弟的话来说,这尝着就像牙膏。” 方想隔着玻璃斜睨他一眼:“不想吃就吐出来,二十多的人抢未成年的东西还嫌东嫌西,你可要点脸吧。” “这不是怕等会宁妹儿嫌弃酒味,”沈川调试好设备没抬头,朝室内的两人比了个手势,“咱好歹也算个哥哥,总得在小朋友面前摆个样子不是?” “两位,”余飞扬翻了个白眼,“打情骂俏回学校继续行吗?我平时被迫当电灯泡就算了,宁妹儿一个未成年还要跟着发亮,你们有良心吗?” 被余飞扬这么一说,沈川总算安静下来,全神贯注录制音乐。 徐嘉宁带着耳机,安静坐在沈川旁边看着他录音调音。 录到中途,余飞扬有段唱得总是不对,提出暂停找找感觉。沈川嫌弃摆摆手,摘下耳机摊在椅子上舒了口气。 “宁宁啊,”沈川看着方想帮余飞扬纠音,突然喊徐嘉宁,“你有喜欢的人了?还是个......渣男?” “啊?”徐嘉宁有些蒙,脸颊热度却悄悄往上涨。 耳边模糊响起那句冷淡又带着些许无奈的“不好意思啊”。 沈川摇头,见里面的人商量好了重新戴上耳机。 “没,《自作多情》唱得挺有感觉。” 录制完已经是将近九点半。 四个人走一段就分开了,沈川和余飞扬说是去酒吧逛逛,方想和徐嘉宁住得近,就说把妹妹送回去再回家。 坐在出租车上,徐嘉宁有些不安地抓着手机。 刚刚许柚问她有没有到家,说她妈打电话过来问聚餐结束没有。 许柚和徐嘉宁一个找竹马,一个发展爱好,为彼此打的都是“今天辅导班结课,有聚餐”的幌子。 徐嘉宁不知道谭曼云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 就在她惴惴不安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嘉宁,小朝突然高烧,我和你齐叔叔带着他去趟医院。” “奶奶已经睡了,回来的时候记得小点声,别吵着老人家睡觉。” 徐嘉宁低着头回消息,额头前的刘海已经长长不少,硬硬的,刺着眼睛有些疼。 “好的。” 第3章 水果糖 小孩子身体抵抗力弱,齐朝感冒高烧进医院没多久恶化成儿童肺炎,住院将近一个周才堪堪恢复。 住院期间,谭曼云全程在医院陪床,偶尔回来一次也是取些要用的东西。继父齐正南就职的公司最近在谈一个大案子,每天早出晚归也不见人影,稍有空闲便去医院看儿子。 整个家除了照顾的阿姨,就只剩下徐嘉宁和奶奶赵玉华。 虽然随母亲来齐家已经将近六年,但徐嘉宁还是不清楚如何与赵玉华相处。不过好在老太太基本忙着和小区里面的姐妹打牌,没那么多功夫理她,徐嘉宁白天独自在家也能松松气,不用整天绷着神经过日子。 也就是早饭以及晚上进屋前的时间有些难捱。 辅导班结课,加上外头太阳大,徐嘉宁一周基本上无所事事待在家里,不是写写作业就是被谭曼云的电话催着去琴房练琴。 偶有外出,一次是被许柚拉着给宋砚挑生日礼物,顺便剪了头发;一次是去奶茶店应聘。 齐朝回来那天,距离徐嘉宁开学还有近一周半。 谭曼云一大早抱着齐朝回来,徐嘉宁清晨隐约听几声大门开闭,知道人从医院回来后,便再度陷入睡梦中。 再次醒来,是被收音机里面的唱戏声吵醒的。 徐嘉宁闭着眼睛,双手抬起枕头捂住耳朵,最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入睡无果,最终无奈睁开眼睛。 放的是经典越剧《十八相送》,正好唱到祝英台那句“你不见雌鹅她对你微微笑,她笑你梁兄真像呆头鹅”。 梁山伯是不是呆头鹅不知道,但她觉得一大清早大声放戏曲的人真有可能是个呆头鹅。 理理睡得四翘的头发,徐嘉宁半睁着眼睛摁开枕头旁边的手机。 一条信息跳出来。 【沫姐】:嘉宁恭喜你通过面试,今天开始九点半过来上班可以吗? 徐嘉宁瞬间清醒几分,捧着手机认真回复,说自己可以上班。 瞄了眼时针快指向数字六的钟表,她踩着拖鞋走近卫生间开始洗漱,整理床铺,换好衣服后离开卧室。 关闭房门前,徐嘉宁不经意瞥见从拿回来起就安静待在床头柜的黑色雨伞,回想起那天大雨,鬼使神差地将伞塞进自己的背包内。 他喜欢水果糖,说不定会买奶茶呢? * 当骤雨初至 第4节 “奶奶早上好,妈妈早上好。” 耳朵被餐桌上的收音机震得嗡嗡作响,徐嘉宁拉开椅子坐下,向坐在对面跟着收音机哼唱的赵玉华问好。 赵玉华没动静,瞥了她一眼没说话,接着敲桌子唱戏。 这种情况也不是一两回了,想到赵玉华今天居然能破天荒看自己一眼,徐嘉宁都觉得是个奇迹。 谭曼云从厨房端着阿姨刚做好的粥出来,落座给老太太盛了一碗,“妈,小朝还在屋里睡呢。您先吃饭,等孩子醒了再听也不迟。” 面色微微一变,赵玉华将收音机关闭,“也是,瞧我这糊涂脑袋,吵着朝朝养病了都。” 一大早被吵醒的徐嘉宁埋头喝粥,一声不吭。 “别光喝粥,”谭曼云往女儿面前的碟子夹一筷子小菜,“现在还是假期,怎么醒这么早?” 犹豫片刻,徐嘉宁夹起芹菜叶子放入口中,“约了柚子一起写数学作业,早去多学点。” “挺好的,文化课抓紧点,到时候艺考压力也小。” 谭曼云赞同点头,接着又问起她弹钢琴的事情。 徐嘉宁不太想聊这个,想着说句话岔开话题,却不想被赵玉华抢了先。 老太太把粥推到一边,感叹道:“小姑娘活泼,哪能待得住?我瞧着她这段时间出去玩得挺开心,曼云你也别把孩子逼太紧,放宽心。” 话一出,徐嘉宁就知道大事不妙。 果然,谭曼云脸色瞬间阴沉,重重将筷子摁在餐桌上,“宁宁,妈不是不让你玩。等你考上大学后,你愿意怎么样妈都不管,但现在你不能任性!” “前天辅导班老师也给我来电话,说你上课不认真听讲,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 徐嘉宁攥紧筷子,深吸一口气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站起来保持冷静离开餐厅。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背后传来谭曼云的抱怨声,还有赵玉华的安慰声,徐嘉宁心里堵得慌,匆匆拎起包离开家。 * 公交车晃晃悠悠走了四十多分钟,晕车恶心的徐嘉宁靠着薄荷糖强撑到目的地。 兼职的奶茶店在云启广场,是最近新开的店铺,叫“茶沫”。 店主杨沫今年三十出头,头发短直,眼睛很大,笑起来时会露出隐藏的小虎牙。她左右两只耳朵的耳垂、耳骨各带四个银色小耳环,脸上的妆容浓却不夸张。 推门而入时,杨沫正在和其他员工做准备工作。瞧见徐嘉宁进来,招呼着店里女生聚到一起,喊迎接新人。 被一堆人好奇围着,徐嘉宁被大家的眼光搞得有些紧张,说完名字就卡壳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抓抓脸不好意思地笑。 “别理她们,”一个身材高挑的女生突然站出来,挽住徐嘉宁胳膊,“这群人蔫坏,我之前刚来们也这样盯着我看,跟看猴儿似的。” “杨姐,看看周梦雨这张嘴,你可要帮我们说句公道话。” 杨沫瞪了她们一眼,“员工矛盾别上升到老板啊,自个儿解决去。” 店里的员工大多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动辄嬉嬉闹闹,笑作一团。徐嘉宁身处其中,初来乍到的忐忑不安瞬间消散大半。 时间将近八点,“茶沫”开业时间是九点。杨沫脸色一正,催着人去干活,然后将徐嘉宁交给之前的高挑女生。 “梦雨和你同岁,让她带着你熟悉熟悉。钢琴还没调好,委屈你这两天现在在收银台工作。” “好。”徐嘉宁点点头。 她应聘的职位是钢琴师。杨沫励志将自己的“茶沫”打造成高端奶茶店,特意拿出自己家尘封已久的钢琴,准备请人过来弹奏,好提升自家店的格调。 丢了上一份工作后,徐嘉宁偶然见到应聘信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应聘,没想到就顺利通过了。 “实话和你说,”考核结束,杨沫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压力别太大,我要求没那么高,而且你们音乐生的水平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就是我妈上年纪,老爱念叨人,天天抱着我的手指说长,说‘要是当时坚持学钢琴多好’之类的话,听得我耳朵快起茧子了,这才把钢琴搬出来,让耳根子清静些。” 回想起杨沫当时指着耳朵苦着脸的模样,徐嘉宁颇有同病相怜的感触。 跟着周梦雨转一圈,徐嘉宁很快就跟着她上手工作。没有顾客闲聊时,两人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都在江城二中读书。 一个在音乐班,一个在体育班, “徐嘉宁......”周梦雨沉吟片刻,猛然眼睛一亮,“我就说这名字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见徐嘉宁面露困惑,周梦雨笑得喘不上气:“你不知道吗?你在我们这堆艺术生、体育生里面都出名了!他们说音乐班有个女生期末考英语将近满分,语文也130多,比重点班的人考得还好,我们都觉得挺有面子。” “就是数学才考两位数,”她小心翼翼观察徐嘉宁的表情,“简直是学霸和学渣的矛盾混合体。” 徐嘉宁无奈笑笑,她数学的确是不太行,明明开学开始就认认真真做笔记,改错题,但是做题时不会的依旧是不会,课后补习也不怎么见成效。 “刚转学的帅哥闻朔数学物理特别好,其他科目就挺惨,和你有的一拼。” 提起帅哥,周梦雨又开始滔滔不绝。工作偷闲扯东扯西一上午,徐嘉宁满脑子都是“闻朔”两个字。 中午换班休息的时候,许柚拎着一袋子东西到“茶沫”找徐嘉宁。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胆子这么大。”许柚从袋子里拿出一盒药膏递给徐嘉宁,低头拆开午饭包装,饭香在高温下愈发浓郁,“居然敢在没和我通气的情况下和你妈胡扯。” “还‘和柚子一起学数学’?谁要和你一起学,学完考七十三分啊。” 徐嘉宁把许柚喜欢的炸鸡柳夹给她,“这不是忙着适应新环境嘛,就给忘脑后了。” “现在过敏就记起我了?”许柚嫌弃,抓过徐嘉宁的手臂仔细瞧了瞧,“小疹子起得还挺多,碰什么了?” 后者眨眼想想,摇头道:“不知道,估计是被小虫子咬的吧,夏天毒虫子挺多。” 见许柚还冷着脸,徐嘉宁晃了晃她的胳膊,“我们家柚子多讲义气,我相信你肯定会帮我的。” 看着徐嘉宁竖着大拇指的傻样,许柚瞅了鸡柳一眼,夹起后撇嘴放入口中,“别以为说好话这事就完了,没那么容易。” “先来一杯你做的奶绿,咱们要求也不高,就好这一口。” 许柚摇头晃脑,那样子和许父被抓到偷喝酒强撑着说“就好这一口”的样子像了个十成十,逗得徐嘉宁险些呛住。 提到奶绿,许柚又不可避免说起徐嘉宁的上一份兼职。 那家也是奶茶店,徐嘉宁被招进去的时候也是家新店。徐嘉宁想着老板多挣,自己也能多挣些,就帮着改进饮品还有包装。结果最后奶茶店大火,老板怕自己招聘未成年的事情被对家抓着不放,不惜卸磨杀驴把徐嘉宁给开了。 “‘嘉宁,我们也不是不讲理,只是你之前也没告诉我们你未成年吧’。我呸,狗东西睁眼说瞎话,姑奶奶有机会一定弄死他。” 徐嘉宁接到老板辞退电话的时候,许柚正好在旁边听了个一清二楚。时过一学期,许柚想起老板阴阳怪气的理由仍旧气得够呛,没忍住挥拳头。 “算了算了,”徐嘉宁按下许柚的拳头,“他好歹还肯给我结算工资,又另外多给了五百块,也算是好聚好散。” 许柚听罢,眼睛紧盯徐嘉宁,“你怎么一点脾气也没有啊。” “从小就这样,你妈让你学钢琴你就学,让你放弃画画就放弃,和你说要弟弟也一声不吭。” 徐嘉宁动作停滞一瞬,立刻恢复正常,咬习惯喝了口饮料,声音含糊道:“朝朝挺好的,天天从幼儿园给我带小零食呢。” “那是小零食的问题吗?那是态度问题!”许柚见徐嘉宁鼓着脸无辜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见闺蜜不上钩,徐嘉宁沉默片刻,拿出杀手锏: “你好烦啊,你男朋友不管你的吗?” “男朋友”三个字一出,许柚果然注意力瞬间偏移,又拉着徐嘉宁再三强调青梅竹马和男女朋友的区别。虽然即将被好友的“死鸭子嘴硬”理论搞得耳朵快起茧子,但她觉得这总比在刚才事情上吵个没完强。 那些问题根本解释不明白。 从她父母离婚,从母亲再婚开始就是。 “......我和你说,宋砚现在天天和闻朔打球,”许柚忧心忡忡,“他那种人,说的好听叫不羁浪子,通俗直白点叫渣男,不会把宋砚带坏吧?” 又是闻朔? 这是徐嘉宁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一个人提倒是平平无奇,若是两个人都提到,那足以引起她的好奇心。 “哦对,你快放假的时候出去比赛了,那个闻朔就是当时转到宋砚他们班的。” 许柚见徐嘉宁还是有点懵,给了个最通俗的解释。 “闻朔和你那个吸血小白花发小在一起了,这总明白了吧。” 徐嘉宁这下秒懂。 这个闻朔貌似不是个东西。 不,很不是个东西。 第4章 水果糖 发小叫夏漫漫,也在江城二中的音乐班,主攻声乐。 徐嘉宁和夏漫漫幼儿园时就认识了。他们一路从幼儿园同班到高中,本应建立起浓厚的革命友谊,最终却沦为不远不近的普通同学关系。 这其实和两人的相处模式有很大的关系。 幼儿园时期,徐嘉宁性格活泼开朗,而夏漫漫却腼腆内向,老师就让徐嘉宁带着转学过来的夏漫漫一起玩,熟悉熟悉环境。两人起初关系特别好,每天不是你往我家跑,就是我往你家跑,睡觉过夜接着第二天一起上学是常有的事情。 夏漫漫逐渐融入班级,逐渐融入徐嘉宁的小圈子里面。 只是后续发展却有些不太对劲。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徐嘉宁在班级里面开始被若有若无孤立。被拉着玩过家家的不再是她,而是夏漫漫;午饭的时候夏漫漫也不再坐在她身边,她自己一个人搬着小椅子坐在角落里面,看自己的朋友们说说笑笑。 徐嘉宁的幼儿园生活在这种莫名其妙的环境中结束了。 到了小学,徐嘉宁和夏漫漫父母一合计,将两个孩子又塞到一个班级里面去。性格使然,徐嘉宁继续靠着性格优势交到一大堆朋友,继续带着怕生的夏漫漫融入班级,交到好朋友。 结局重蹈覆辙,徐嘉宁在毕业收到一封稚嫩的绝交信,起因至今未知。 而当时她的父母正在闹离婚。 这件事在大人眼里不过是小事,比如谭曼云就觉得“这个朋友没了,再找个别的不就好了”。但对于徐嘉宁而言,哪怕后来她和夏漫漫可以平静交谈,甚至偶尔玩闹,可这始终是个刺。 当时是让人卡脖子流眼泪的大刺,现在是无关痛痒却深埋的小刺。 所以从上初中开始,两人关系逐步变淡,到如今已经退化成最普通的点头之交。 按照许柚的说法,他们这叫孽缘,叫该散的早晚都要散。 徐嘉宁歪头想想,笑着没说话。 “小吧唧精,你又在说谁坏话呢?” 徐嘉宁和许柚坐在“茶沫”角落的沙发椅上,一人捧着一杯徐嘉宁做好的茉莉奶绿,慢悠悠聊着从前的事情,冷不丁被一道男声惊到。 当骤雨初至 第5节 “谁啊,吓死了!”许柚手里的杯子猛得一晃,差点把饮料洒身上。 气冲冲回头一看,却是单手揽球俯身看自己笑的宋砚。 许柚脸立刻通红,看着热得比太阳底下的柏油马路还烫。 青梅竹马一对视,徐嘉宁被他们身边无形的粉红泡泡没脸看,拿起手里饮料喝了口,重重咳了声。 “你、你不是去打球吗?”许柚结结巴巴,暗中瞪了调侃自己的徐嘉宁一眼。 她上上下下来回打量面前的男生,目光突然停在他右手的粉色护腕。 “宋砚,你这个粉不拉几的东西哪里来的?” 疑惑看了眼手腕上的东西,再结合许柚的语气表情,宋砚茫然一瞬,紧接着恍然大悟,故作苦恼说: “哦,这个是别人送我的生日礼物。” “好像是个女生吧。” 许柚炸毛,“哪个女生,长得有我好看吗?” 宋砚靠近女生仔细观察,迟疑片刻认真道:“好像......是比你好看。” “你告诉我是谁,”许柚彻底坐不住,站起来就往外冲,“她是不是在外面,我要和她好好聊聊。” 宋砚拉住她,没绷住笑道:“那个女生现在就在这里。” “这里,”许柚狐疑看了一圈,眼睛锁定徐嘉宁,“是你?” 徐嘉宁被这两人搞得无语:“许柚同学,这个护腕是您初二送的生日礼物。” “你们小情侣玩吃醋情趣能别把我扯进来吗?单身狗没人权是吧。” 许柚一愣,躲到宋砚身后,狠狠掐了男生的手臂一下,整个人羞窘到连徐嘉宁那句“小情侣”都没工夫计较。 宋砚疼得龇牙咧嘴,眼底满是笑意。 眼看着午休时间快结束,徐嘉宁系好围裙,清理无关人群,“秀恩爱的赶紧走,别耽误别人打工挣钱。” “来六杯酷乐柠檬水,”宋砚拉着不肯露面的许柚走到柜台,“下学期吴君带我们重点班还有你们音乐班,他让我提醒你最近有场作文比赛,提前构思构思。” 徐嘉宁点头,将打包好的饮料递给宋砚。 “小吧唧精”许柚一离开,徐嘉宁耳朵消停不少,趁中午人少慢悠悠整理有些杂乱的收银台。 这时,有一个女生拎着他们奶茶店的袋子走进来。 “您好,”女生声音娇娇柔柔的,“刚才有个男生在这里买了六杯柠檬水,能不能麻烦您换一杯普通奶茶啊。” 她身形丰满,身材恰到好处,长相浓艳大气,很好看。 如果面前的人不是夏漫漫,徐嘉宁或许会在心里忍不住称赞两句。 夏漫漫显然也没想会在这里碰到徐嘉宁,瞳孔微缩,随后脸色恢复如常。 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不认识徐嘉宁。 “不好意思,”徐嘉宁公事公办,“您可以选择再买一杯,我们这里不能退货。” 女生精致的眉毛一蹙,把柠檬水塞到徐嘉宁面前,“那这杯送给你,我再买杯奶茶。” 徐嘉宁被她这种行为搞得一头雾水,又但实在不愿过分纠缠,就收下柠檬水,然后给她打包奶茶。 女生似乎很急,抓过包装袋马上离开,匆匆间落下一支口红。 徐嘉宁跑出去追人,上气不接下气。 “......已经换成奶茶了,马上就过去了,你们等等我嘛。” “程越你别在闻朔面前瞎说。” 女生拿着手机接电话,脸上红晕明显,见到徐嘉宁追过来有些奇怪,看到她手里的东西才恍然大悟,点头道谢后很快跑开。 迎着刺眼的阳光,徐嘉宁见她跑到一个高大的男生面前,把手里的奶茶放到他手中。 盛夏午后安静得过分,耳边只有热浪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车辆偶尔行驶过马路的声音。热风飘过,传来不远处女生甜腻如蜂蜜的撒娇声,以及男生低低的笑声。 模糊的视线中,男生的侧脸给人一种熟悉感。 * 不到四点,徐嘉宁下班。 她本就是寒暑假兼职工,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杨沫愿意招聘她纯粹就是因为徐嘉宁要的工资不高,以及出于对中学生职业体验的支持。 “估计后天钢琴就能调好音,到时候好好表现。” 回家前,杨沫拍拍她肩膀,把她送到门口,嘱咐她回家注意安全。 她点点头,告别后坐着公交车再次晃悠回家。 推开门,继父齐正南、赵玉华还有谭曼云三个人围在一起,坐在沙发上说说笑笑。 徐嘉宁不自在抓下书包肩带,“我回来了。” “宁宁回来了。”谭曼云起身,摸了摸她汗涔涔的额头,拉着她坐到沙发上,“你齐叔叔今天出差回来,给你和弟弟带了礼物。” 继父齐正南拿起身边的礼物,亲切地放到徐嘉宁手里,语气温和:“叔叔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给你买了些小玩偶。” 手上的礼物用透明盒子装着,外面系着少女粉绸带,盒子里面是五个形态各异的弹钢琴女孩。 是适合送给女孩子的礼物,足以见用心。 徐嘉宁对齐正南礼貌一笑,“谢谢叔叔,我很喜欢。” “嗐,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齐正南摆摆手,欣慰一笑。 老太太在一旁看着摇头,“也不知道小牧在国外留学怎么样,你这个当爸的也不关心关心。” 小牧说的是齐牧,齐正南前妻的孩子,徐嘉宁的继兄。 “有时间关心养不熟的狼,倒不如关心关心自己孩子。” 这话说得难听且□□裸,在场的三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朝朝是不是在屋里,我进去看看他。”徐嘉宁看谭曼云难堪又为难,主动站起。 没走几步就突然被一个小团子冲上抱住。 徐嘉宁低下头看,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的弟弟齐朝。 “姐姐回来了!”小孩子软软拉住自己的手,肉乎乎的脸上笑容纯真,眼睛亮亮的。 “爸爸给我买的拼图难,”齐朝晃了晃徐嘉宁,“陪我玩。” 徐嘉宁捏捏弟弟的小肥脸,“行啊,我们去你屋里玩好不好?” 耳边传来清脆的鼓掌声,她眼尾的淡红隐退,抱起齐朝往楼上走去。 “小朝之前生病的时候也不见她去看,现在做样子给谁看。” “妈,您消停点不行吗?” “你!.....曼云啊,今早上的粥做得没你好吃,明天记得早点起来熬粥。” ...... 争吵声如利刃般钻入耳朵,徐嘉宁将齐朝摁到自己怀里,然后用另一只手把他的耳朵捂住。 大眼睛疑惑地看看徐嘉宁,齐朝也伸手努力捂住徐嘉宁耳朵。 “朝朝不吵,姐姐也不吵。” * 徐嘉宁在柔软的地毯上,面前摆着一堆杂乱的拼图碎片,以及已经拼了五分之一的拼图。她坐在齐朝旁边,时不时根据他的要求递给他够不到的碎片。 在安静的房间里陪小孩子玩拼图,是一件非常幸福且净化坏心情的事情。 但是不得不说,这种活动持续过长时间后,难免会给人带来疲惫与无聊感。 特别是对工作将近七小时的徐嘉宁而言。 “姐姐,我要那个,你快帮我拿过来。” 齐朝推推不在状态的徐嘉宁,表情不满。 勉强睁开打架的眼皮,徐嘉宁随手抓了一块递给他。 整张小脸皱皱巴巴,齐朝抓着碎片小嘴巴撅起。 “姐。” 不叫“姐姐”,还拖长腔,这是不高兴了。 “我知道你床底下藏着电脑哦。” 徐嘉宁睡意瞬间醒了大半。 有段时间许柚拉着她玩游戏,结果许柚没上瘾,她反而上瘾了。为了杜绝女儿游戏沉迷,谭曼云没收笔记本,只留给徐嘉宁一部手机。 上次端午节放假,谭曼云让她玩了几天,收假时可能忘要回去,徐嘉宁就顺水推舟跟着一声不吭。 “你怎么知道的?”徐嘉宁咬牙捏捏齐朝的脸。 “当然是用眼睛看到的啦。” 齐朝拍掉她的手,很严肃地盯着她:“男女授受不亲,姐你别总是碰我。” 小男孩一本正经,逗得徐嘉宁忍不住发笑。 最后迫于某个小孩“威胁”,徐嘉宁晚饭后又陪齐朝拼将近五分之一才回房休息。 洗漱完毕,徐嘉宁伸个懒腰,坐在床上擦头发。 已经晚上九点半,想着谭曼云他们应该已经在卧室准备睡觉,她轻手轻脚从床底下拿出自己藏的笔记本电脑。 登录微博,《自作多情》翻唱的微博已经有好几百评论。虽然偶尔有吐槽“难听”、“唱得都是些什么东西”的评论,但大部分评论都比较友好和谐。 旁边手机突然震动,偷摸干坏事的徐嘉宁吓了一大跳。 是许柚发来了几张照片。 【许柚】:虽然闻朔不是个东西,但长得的确不错。【图片】【图片】 当骤雨初至 第6节 徐嘉宁点开照片,一张照的是背影,一张是非常模糊的侧脸照。 照片里的男生穿着黑色短袖,手臂肌肉紧实,线条流畅,身姿挺拔,唇边咬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漆黑锐利眼睛无意识对上镜头。 隔着模糊的照片,似乎隐约能看到他唇角的拽笑。 脸颊猛得热度升腾,徐嘉宁匆匆退出聊天界面。 安静得过分的卧室只剩下她加速有力的心跳声。 【徐嘉宁】:还行吧。 回复完信息,她捧着下巴,失焦的眼睛放在屏幕上。 发呆许久才回神,徐嘉宁关闭电脑,再三确认电脑放好后躺上床。 手机再次震动。 这次是余飞扬。 “宁妹儿,这周末网吧有cf线下赛,人手不够忙不过来,来不?” “一天200块,再送你三盒薄荷糖。” 余飞扬他们家在好地段开了家网吧,收益不错,算得是他们这里数一数二的网吧。 奶茶店每周休一次,杨沫给她排班正好空出了周末。 徐嘉宁答应了下来。 薄毯子搭在身上,空调闷声运转,窗户外蝉鸣声隐隐,闭眼前余光扫过床头的黑色雨伞,徐嘉宁陷入黑暗中。 沙沙雨声逐渐入梦。 “不好意思啊。” 梦里有一双眼睛,痞里痞气又漫不经心地朝她看过来。 虽然明知道是梦,却没由来得让人不愿清醒。 第5章 水果糖 周末下午三点,谭曼云带着齐朝去医院复诊,赵玉华出去打牌,徐嘉宁和家里阿姨打了声招呼,出门去余飞扬家的网吧。 比赛时间是晚上六点,网吧才刚刚开始做最后的准备工作。余飞扬见她来,先带着她去换了身衣服。 其实就是披个外套,带个帽子。余飞扬说她看着太“学生妹”,需要伪装伪装,省得惹些麻烦。 徐嘉宁在更衣间对着镜子整理好衣服,往下压了压帽檐走出来。 “还挺专业。”余飞扬满意点头,领着她往柜台那边走过去。 许是因为比赛的缘故,今天网吧人格外多。人来人往,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推到。 余飞扬边伸手虚虚半环在徐嘉宁身侧,边转头问她:“我记得你们家条件还不错,怎么总想着出来兼职赚钱?” 这次喊徐嘉宁过来,就是想起她说过,如果他家网吧缺人手可以喊她过去帮忙。 本来以为那是客套话,但没想到真的把人叫来了。 “我家有钱,不代表我有钱。”人声杂乱,徐嘉宁的嗓音时大时小,隐隐约约且抓不住,“我妈反对我翻唱,觉得......” 她停顿片刻,再张口声音很干涩:“她觉得这种事情上不了台面,比不上钢琴。” “我现在参加活动的钱只能靠自己赚。” 余飞扬听完沉默片刻,拍拍她的肩,“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和哥说。” “干完活记得给钱就行。”徐嘉宁抬头看他,眨眨眼睛,狡黠一笑。 冲出人群,余飞扬把徐嘉宁交给前台一个叫“小真”的女生后就离开了。 小真是个话痨加自来熟,没多久后就拉着徐嘉宁瞎扯。 “嘉宁,你皮肤好好,怎么保养的?” “你条裤子也好看诶,是在哪里买的?” “嘉宁嘉宁,你快看那个人,好帅好帅!” 瞠目结舌看着小真一边礼貌招待网吧客人,一边还能腾出功夫和自己聊天的样子,徐嘉宁暗自佩服。 她觉得小真和“小吧唧精”许柚碰到一起,两人一定很有话题聊,而且声音说不定能冲破天花板。 下午四点半,陆续有参赛选手入场,网吧忙得不可开交。小真被别人叫过去帮忙,前台只剩徐嘉宁一个人看顾。 “嘉宁,要是有什么事你记得大喊,姐马上就过来。” 匆匆交代一句,小真就被拉走了。 网吧人员混杂,徐嘉宁开始提心吊胆了一阵。但许是因为余飞扬他们家平日里经营得不错,闹事的人不多,瞧着也没太乌烟瘴气。 余飞扬趁着空闲给她送来杯奶茶,徐嘉宁单手拖住下巴,有些无聊地待在收银台后面,见到有人来了就按照流程给人上机,如果遇到比赛的便再递过去一张报名表。 身旁的立式空调吹着低温冷风,徐嘉宁收拢单薄的外套,吸吸鼻子将喝了没多少的冰奶茶推开,打开空间无聊翻动态。 第一条就是许柚,看着像是和宋砚去游乐园玩了,合照一张张看得徐嘉宁牙酸。 本来就冷得牙齿打颤,吃了狗粮更要命。 她快速翻过,下一条的是夏漫漫的,也是照片,不过照片内容清一色的背影。 各种男生的背影。 网吧光线暗,徐嘉宁正准备调高手机屏幕亮度仔细看看时,头顶的瓷砖台面被人敲了三下。 “上机比赛。” 声音懒散散,熟悉得过分,但徐嘉宁一时想不起来。 她顺着微弱的光线偷偷看去,一个穿着白色短袖的男生站在柜台前面,头戴黑色帽子。 朦胧间,男生的五官似曾相识,徐嘉宁鬼使神差屏住呼吸,身体往前倾了倾。 想看清楚。 似乎察觉到女生动作,男生伸手抓住帽檐,低头一把扯下来,额前碎发被压得有些凌乱。 “咚咚咚。” 台面又传来三下敲击声,让人如梦初醒。 “不是坏人,放心。” 徐嘉宁抬头去看他,正好与男生黑沉沉的眼睛对上。 明明坐在冷得发抖的网吧内,她却感觉自己似乎突然回到了那日闷热暴雨,以及超市门前躲雨的屋檐下。 是一周前在辉远超市帮过自己的那个人。 她慌张中急忙避开视线,又不小心拐倒了冰奶茶。 奶茶洒了一地,徐嘉宁没时间顾得上。她一片空白,无意识顺从本能办理手续,后脑一片发麻。 冷风习习,她身上有种燥热感,脸颊发烫到长久不能恢复正常。 “这是账号密码。” 徐嘉宁干巴巴说,递上去的白纸字迹凌乱,暴露了并不寻常的心绪。 男生挑眉,随手将并不需要的纸张塞到口袋内,俯身上前。他行动带来一阵风,传来一股烟草气息。 那气味很淡很淡,在浑浊的烟酒味中几乎微不可闻,但徐嘉宁偏偏在一瞬间就清晰捕捉到了那股味道。 “报名表。” 男生伸手耙了耙头发,原本有些寡淡的表情多了点不耐烦。他摸出一根烟,点燃后单手插兜,另一只手伸到徐嘉宁面前。 “哦哦。” 徐嘉宁低头去寻,结果却发现报名表泡在奶茶中被打湿了。 不过还好她以防万一只拿了一摞在桌子上,把剩下的放在桌底下的箱子内。徐嘉宁弯下腰又取一摞上来,起身时听到谈话声。 “想赢就赶紧从我身上滚下来。” “取个报名表这么墨迹,我们闻爷这是又看上哪家姑娘了?” “看上你了。” “操。” 直身拿着两张报名表站起来,徐嘉宁看到男生身旁站着另一个人,不怀好意地挤眉弄眼。 是之前看过的棕发男生。 “谢了。” 取下烟接过报名表,男生眉眼疏淡,带着棕发男走入网吧人群中,昏暗灯光下再也找不到身影。 重新坐回椅子,徐嘉宁呆愣地拿着手机乱点,许久唇角上扬。 第6章 水果糖 招待完最后一个踩着时间点参加比赛的女生,徐嘉宁伸了个懒腰,和小真换了个班往卫生间走去。 “说好的今天来,你言而无信?” 有人在里面吵架。 踏进没有半步,徐嘉宁站在卫生间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这是退钱的问题吗?你等着吧,我回去一定举报你!” 就在徐嘉宁准备硬着头皮直接进去的时候,里面的女生恰好挂断了电话,气冲冲走出来。 两个人撞了个正着。 “有病吧,没长眼睛吗?”女生揉了揉被撞得发疼的胳膊,脸色难看。 当骤雨初至 第7节 徐嘉宁皱眉,发现她是之前那个踩着点拿报名表签到的女生。她长得高,看起来最少有170,比徐嘉宁高了有将近10厘米。 本着不惹麻烦的原则,徐嘉宁脸色淡淡说了句“对不起”后,侧身往里走过去。 “你等等!” 手腕被人抓住,抓得生疼。 徐嘉宁抿唇低头看着自己被紧紧攥住的手,面无表情。 “还有什么事吗?” 虽然许柚总说徐嘉宁没什么脾气,但如果她在这里,一定能看出现在的徐嘉宁明显有些生气。 只不过这种脾气寻常人都看不太出来,比如此刻的女生。 “你们网吧里的人都会打游戏吧,接代打吗?我约的人放鸽子不来了。” 女生语速飞快,神色着急。 徐嘉宁掰开她的手:“不好意思,这违反规定。” “我给你钱,你帮帮我。一百?二百?......四百也行!” “我也不要那些奖金,你能随便拿个名次就好。” 徐嘉宁停住脚步,但没有回头。 不得不承认,这价钱确实让她很心动。 一见有戏,女生又开口卖惨:“我其实是过来追人的。他和我说要是比赛能拿个名次,就会考虑和我在一起。” ”真的求你了。” 徐嘉宁最后答应了,不过要价五百,多的一百全当为女生之前的行为买单。 但也不单单是为钱。 只是见如此傲气的女生低声下气求自己,突然不忍心拒绝。 * 那个女生叫姚岚。 带上姚岚递过来的口罩,徐嘉宁穿过人群落座。无意间对上余飞扬惊讶的表情,她无奈笑着摇摇头,紧接着低头专心准备比赛。 “我和你们说啊,闻爷的技术那叫一绝,就算不用什么会员角色还有武器,也铁定秒杀全场!秒杀全场懂吗?” 离开始不久,徐嘉宁周围出现一群人,原本狭窄的空间更加让人喘不上气。 “程越,别人的成绩你有什么好吹的,有本事你自己拿个第一名啊。” 众人一阵唏嘘,熙熙攘攘推搡间有一个男生朝着徐嘉宁倒过去。 余飞扬在对面看着,眼睛瞬间瞪大,整个人差点翻桌子过去。而徐嘉宁则浑然不觉,被余飞扬突如其来的反应搞得一头雾水。 “有人,长点眼睛。” 背后被猛烈擦过,像是被火烫过一样,徐嘉宁耳畔传来沙哑的声音。 身边瞬间安静了下来,她听到背后传来不好意思的道歉声,也听到了自己猛烈的心跳声。 在纷乱的网吧内如此渺小,却又如此清楚。 声音的主人在徐嘉宁身旁落座,双手随意搭在黑色的键盘上敲了几下。 指关节曲起,手指修长干净,左手带着熟悉的黑色蛇戒。 “这还是头一回见女的打cf比赛,不会是追你的那个吧?” 棕发男挤到男生身旁,自以为声音很小地说了句话,然后递过去一盒东西。 徐嘉宁离得近看得清楚,是一盒水果压片糖,和他上次买的一样。 男生倒了好几粒在手上,一把塞入嘴里全部嘎吱嚼碎。 他哼笑,手肘往后用力一拐,“男的女的,关你屁事。” 棕发男疼得龇牙咧嘴,众人哄笑。 “程越你长点脑子好吧,人女朋友也打这游戏,你倒好,净捡枪眼儿往上撞。” 程越不服气,“那也叫打游戏?每次玩都等人去救她,忒没意思。” “要我说,女生也就玩玩这游戏,真要比赛还得看我们这群男的。” 旁人虽然没有说话,但这种沉默显然已经对许跃说的话表示赞同 徐嘉宁坐在其中,放在鼠标上的手指颤了颤。 游戏中的女性歧视的确不少,但这是她第一次□□裸面对这种歧视。 “要不要打个赌?” 身旁安静许久的男生突然淡淡开口。 “我身边这个,能进前三。” 眼前出现一只手,敲了敲徐嘉宁的桌子。 * 本次cf网吧大赛共分为两场比赛,单人竞技与爆破模式。 两种模式中,前者是单人比赛,后者则是按照第一轮比赛排名选取十位选手,按照单双数组成两队展开比赛。 最后的比赛结果将按照两轮比赛个人杀敌总数进行排名,人头数最多者成为优胜者。 笔记本打游戏的手感和电脑毕竟有区别。即便徐嘉宁仍旧保留着不错的游戏意识,但奈何肢体操作跟不上,在第一轮比赛中失误不少,堪堪以第七名入围第二轮比赛。 摘下耳机,徐嘉宁理了理被压得乱糟糟的头发,活动几下有些发麻的手指。 “那个女生进了前十,打得不错啊。” 赌约开始后,有人旁观了徐嘉宁比赛操作,不由感叹。 程越暗自嘀咕:“这女的还挺猛,和她正面刚枪死了好多次。” “不过第一还是我哥们儿,”程越拍了下闻朔肩膀,被冷冷看一眼认怂收回手,推过去一盒糖,“她现在也就第七,后面铁定进不了前三。” “你要输了。” 闻朔看清铁皮盒外的字后,皱着眉把盒子扔回程跃怀里。 “别看着东西就乱送,不吃牙膏糖。” 程越拿着薄荷糖暗骂“事儿逼”,刚想和闻朔理论理论输赢的事情,第二轮比赛就正式开始了。 由于闻朔和程越分别取得第一和第五的名次,徐嘉宁这轮比赛和他们组成一队。 出于战略需要,作为队长的程越决定兵分两路,徐嘉宁被要求跟在程越身后补人头。 “你紧跟着我,”程跃的声音从耳机传来,“省得到时候倒了满地图去扶你。” 徐嘉宁没听,提出要去卡点狙击。 在cf击杀认定中,只有把人击倒才算人头,补枪只算助攻。 她目前在第七名,如果只是跟在别人身后补刀,根本就不可能往上冲名次。 程越极力驳回她的要求,“卡点是好用,但你一个第七名的水平能卡几个人头?” “别到时候卡点送人头,一送一个准。” 除了闻朔没吱声,剩下两个队友都在劝她,三个声音一齐涌入耳朵,吵得徐嘉宁心烦意乱。 “就试两把,赢不了就补枪。” 徐嘉宁突然提高音量,队伍频道内的声音紧接着戛然而止。 尴尬的寂静在五个人之间弥漫,徐嘉宁后知后觉脸开始发烫。她微不可闻清清嗓音,准备说些什么打破尴尬。 耳边突然传来轻笑,懒懒的带着磁性。 徐嘉宁一瞬间就听出来了是谁的声音,整张脸爆红。 冷凝的气氛一瞬被打破,程越抓了抓头发:“行行行,试两把就两把,反正最后也是看人头数。” 末了又小声念叨:“人瞧着挺乖,脾气还挺倔。” 徐嘉宁笑笑:“不好意思啊,刚才说话有点冲。” “没没,”程越不自在挠脸,“我也.....” 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程越屁股下的凳子被人狠狠踹了脚,整个人差点重心不稳摔倒。 “比赛要开始了,”闻朔收回腿,“煽情出去煽,说话婆婆妈妈听得我他妈耳朵疼。” 坐稳后“嘶”了好几声,程越骂他是不是牲口,又连着骂了好几句“傻逼”。 闻朔没说话,只是唇角不留痕迹痞痞勾着,电脑屏幕照得他眼睛发亮。 比赛在程越絮絮叨叨的骂声开始了。 事实证明,徐嘉宁的确有卡点狙击的实力。经过第一轮比赛的适应后,她在意识与技术的优势就逐渐发挥出来,鬼步鬼跳玩的出神入化,大身位拉扯也很利索。 加上闻朔第一名实力的加持,第二轮比赛中,徐嘉宁他们队在两大局比赛中都获得胜利,而她自己的人头数也累积到了第三名。 第一名是闻朔。 “佩服了卧槽,”程越摘下耳机砸到桌上,整个人兴奋得不行,站起来差点抱住徐嘉宁,“留个账号呗,有空一起打啊。” 他指了指身边低头咬烟看手机的闻朔,“这我哥们儿,够帅吧。到时候打游戏还能和他搭伙,不亏啊。” 徐嘉宁默默往后退一步,神情拘谨,以平日没时间为理由拒绝了。 程越不甘心,急着上前,结果还没迈出一步头就被衣服死死套住,接着被往后拉。 衣服不仅遮挡视线,甚至还有勒脖子的趋势,程越抓着头上的衣服乱拽,:“卧槽,闻爷?闻爹?我错了。” 闻朔哼笑一声,把包住他头的外套扯下来,随手扔到一边,插兜转身离开网吧。 “她打得挺好的,”程越跟着跑上去,勾住闻朔的脖子,“还是闻大神觉得她和您玩不够格?” 徐嘉宁看到男生站在网吧门口,唇边的烟被点燃,烟雾升腾模糊了他的脸。 “没,水平不错。” 当骤雨初至 第8节 第7章 水果糖 比赛结束后,余飞扬把徐嘉宁拉过去问代打的事情。她一五一十交代了事情经过,余飞扬听完一度没说话,最后才憋出来句话。 “有钱还真是任性。” 徐嘉宁深以为然。 晚上九点钟,帮忙把现场清理个七七八八,徐嘉宁在□□上和不见人影的余飞扬说了声后推门离开网吧。 临走前,徐嘉宁还把姚岚给她的五百块分了五分之二给网吧。毕竟自己要是没有过来打工,这五百块根本落不到她头上。 走出“冰窖”,湿热的空气轻轻拍在身上,黏糊糊得烦人,但身体迅速回温的徐嘉宁还是没忍住舒适地叹了口气。 昏黄街灯盏盏照亮路面,时有时无的微风穿过树叶发出细微的声响,行走在宁静的盛夏夜中,心慢慢不由自主静了下来。 从末班车下车,徐嘉宁翻出一枚硬币,站边的小卖部买了一支小布丁,入口时甜且绵的味道让她享受眯起眼睛。 只是难免有些贪心,徐嘉宁含着小布丁,脑子却又想起甜滋滋的老冰棍。 车站离家不算近,步行将近二十分钟,迎着月光,路过基本关门熄灯的街坊邻居,徐嘉宁走近巷子中。 小巷道路经年失修,路灯也坏了个十有八九,走起来磕磕绊绊,磨得脚底发疼。徐嘉宁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小心朝着不远处的一盏微弱的灯走过去。 那是小巷里面为数不多还未损坏的路灯。 突然,耳边传来“嘶嘶”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燃烧。 徐嘉宁抬头去看,路灯对面的墙上依靠着一个人,幽微灯光模模糊糊勾勒出那人吸烟的轮廓。火光在指尖明明灭灭,猩红的颜色让人头皮发麻。 深夜,靠在昏暗的小巷,一个男的独自抽烟,这些要素绑在一起足以联想一出犯罪大戏。 心脏跳不停,徐嘉宁迅速关闭手电筒,克制自己的呼吸声响。 这条小巷是步行回家的必经之路,如果选择绕道而行至少要多走半个小时的路程,而徐嘉宁又不能保证自己不再碰到眼前这种状况。 只能希望眼前的人吸完烟可以早点离开。 夜空缓缓飘过乌云,遮蔽住柔和月光,一阵凉风猛得穿过小巷,激得徐嘉宁浑身发颤。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淅淅沥沥的小雨,细如丝线,落下一点点打湿衣服。 这种毛毛雨一时半会根本就停不下来,眼见着那人连抽两根烟也不见停,徐嘉宁纠结着要不要直接快速跑过去。 但万一被那个人心生歹意,又比自己跑得快...... “小妹妹,一个人回家有点不安全吧?” 背后传来腥臭的烟酒味,一只手摸上徐嘉宁的肩膀。 几声奸笑紧随其后。 徐嘉宁身体僵硬,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机,大脑一片空白。在被身后掰肩膀用力转过来的时重心不稳,直接摔在地上。 路面上尖锐的石子划破了她的小臂,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还是个小美女。”为首醉醺醺的花臂男人蹲下身子,伸手去抓徐嘉宁的手,“你别怕呀,哥哥们是好心送你回家,你......啊!” 男人的手还没有碰上徐嘉宁,后脑勺被人狠狠抡了一下。 “我草你大爷!” 花臂吃疼,满是横肉的脸扭曲狰狞。他脸色阴沉,死盯着身旁手拎木棍,单手插兜的人,恶狠狠挥拳朝着那人砸去。 那人侧身一转利落避开攻击,紧接着膝盖用力朝着花臂肚子往上顶,腿部卸力时又举起棍子向背部敲下去。 “啧,孬种一个,还挺废物。” 语气又混又轻狂,嚣张极点。 借着昏黄灯光,徐嘉宁看清了那人的面貌。 是今天网吧比赛拿了第一的男生,好像叫“闻爷”。 明明已经见过两次,徐嘉宁却依旧不知道他的名字。 花臂趴在地上,唉叫着说不出话,其他几个人见状,气势汹汹上前围住闻朔。 气氛焦灼,混战一触即发。 僵持之际,一道懒懒散散的、没什么情绪的声音突然响起。 “一边呆着去,别碍事。” 徐嘉宁被棍子轻戳了下,转头看却是闻朔。 男生眼睫低垂,灯光落下,在他下眼睑烙下一片阴影,眼底神情晦涩不清。 心知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徐嘉宁抱着书包急忙躲到安全的地方去。 她看着男生转了几下手腕,活动活动脖子,很快就和对面的人陷入打斗之中。 一拳一脚一棍子,旁观的徐嘉宁心惊胆战,紧紧攥住书包肩带。 闻朔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她不知什么时候屏住了呼吸。 混战很快结束,花臂带着一众小弟骂骂咧咧,落荒而逃。 把木棍扔到一边,闻朔伸手抹去唇角的鲜血,手背沾染血迹。他站在原地,灯光下的身影被拉的很长很长。 而徐嘉宁正好站在他的身影里,静静望着他。 她突然想到一个脑海中很久没有出现过的词汇。 安全感。 月光下,男生棱角分明的轮廓清晰可见,线条利落,冷峻张扬。雨水沿着额前碎发滴滴滑落,打湿他的上衣。 雨依旧下得淅淅沥沥,如丝如线般细稠,乌云不知何时飘走,露出隐藏其后的皎洁明月。 周围安静得过分。 徐嘉宁独自感受着剧烈的心跳声,一时分不清是心有余悸....... 还是怦然心动。 第8章 水果糖 “还不走?” 失神片刻,徐嘉宁身前覆下阴影。 闻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面前。 愣愣抬起头,她耳边响起低低沉沉的声音。 “头一次看人打架,吓傻了?” “小网管?” 他认出来自己了,徐嘉宁第一时间想到。 这种认知让她头脑晕乎乎的,喉咙堵着一堆言辞却开不了口。 “没有......吧。” 安静许久,徐嘉宁小声开口,所有心绪化作简简单单三个字。 听到最后那个带着不确定的“吧”,男生没忍住轻笑,徐嘉宁窘迫得去理耳边本就整齐的碎发。 没想到今天在网吧冷静理智的“狙击手”,私下却纯得稚嫩,闻朔从兜里拿出来之前捡起的铁盒子,塞到徐嘉宁手里。 铁盒子上带着男生手掌的余温,烫得她手指颤了下。 徐嘉宁借着月光看清了它的真面目——薄荷糖,刚才被拽倒的时候掉了。 身边擦过被雨水浸润的香烟气息,她在闻朔还没离开几步时突然出声:“你......要是我今天没有拿到前三名怎么办?” 鞋底摩挲碎石的声音骤停,昏暗的小巷再度安静下来。 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知何时停止了,天边弯月周边隐约可见点点星光。 “输了就输了,输得起。” 男生没有回头继续向前走,他脊背挺直,语气嚣张,低沉的嗓音顺着温凉如水的夜风灌入徐嘉宁的耳朵。 * 到家空无一人,全家只有徐嘉宁回来。 张姨见她浑身湿漉漉的,急忙念叨着递给她毛巾,又从厨房里面拿出一杯温好的牛奶,告诉齐正南今天晚上带着谭曼云、赵玉华还有齐朝参加饭局,稍微晚些才会回来。 脖子上搭着鹅黄色毛巾,徐嘉宁双手捧着牛奶慢慢喝着,轻轻点头没说话,乌黑透亮的眼睛在暖黄色的灯光下乖巧清澈。 陪着徐嘉宁喝完牛奶,张姨端起杯子走向厨房,临走嘱咐她刚下雨有些冷,睡前记得盖好被子。 笑着道谢,徐嘉宁转身上楼,灯光下单薄的身影落在地板上。 张姨叹口气,无奈摇头。 推门而入,徐嘉宁进卧室放下书包,先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小医药盒,熟练地拿出酒精和棉球,给胳膊上的伤口消毒。 咬牙忍耐手臂的灼烧感,她抖着伸手扯开一块纱布,但转念一想又放下了。 明天奶奶看到她带着纱布,难免说些闲话,左右伤口也不是很深,涂抹点药透透风应该好得更快。 解锁手机,徐嘉宁下拉消息列表,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睫毛轻颤,她避开伤口从床底下拿出笔记本,站起身时传来物品清脆的坠地声。 本就是做贼心虚,徐嘉宁吓得差点摔掉电脑,心怦怦乱跳,低头一看发现是口袋里面的薄荷糖掉出来了。 今天穿的衣服口袋浅,这是她第二次掉东西。 还是同一件东西。 思索片刻,她找到一个塑料小盒,把剩下的糖转移到里面,然后从衣柜深处找出来一个不大不小的小匣子。 用钥匙打开,底部压着几张画,还有些画具和没用过多少的颜料。 当骤雨初至 第9节 她把盒子放进去,迟疑片刻取出画具,又翻出一张a4纸。 许久没动笔,徐嘉宁的笔触生涩不少,线条偶尔画得有些扭曲,有时过于离谱还端正拿起来看,然后自己一个人傻笑个不停。 今晚雨后的月色很美,她想留存下来。 只是画着画着,风景画上逐渐出现了一个男生的背影,等到徐嘉宁回过神想要修改时,已经来不及了。 房间空荡荡似乎骤然空气稀薄,让人呼吸困难。徐嘉宁脸色涨红,没敢再看第二遍,迅速把纸张倒扣在桌面上推远,最后深深喘了口气。 脑子乱糟糟,徐嘉宁打开电脑登录微博,看到沈川他们最近又上传了新的翻唱,意识到自己因为奶茶店兼职弹钢琴的事情,似乎好久没有更新内容了。 私信一大堆,不是催翻唱,就是在推荐各种曲目,看得她眼花缭乱。 “糖糖,糖糖,你听过《下雨天》吗?我最近失恋了,希望我们家甜妹可以翻唱这首歌治愈我受伤的心灵呜呜。” 《下雨天》这首歌的名字其实并不显眼,但徐嘉宁在翻阅私信的时候,视线一下子就被它吸引了。 也许是因为和今天的天气特别吻合,也许是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发布新动态说自己下一首翻唱《下雨天》,徐嘉宁登录空置许久的小号。 小号名字叫“薄荷0427”,上面基本都是她停笔之前画的画。 扯过被推开的画纸,徐嘉宁静下心慢慢完成,透过那人散漫的后背,男生的正脸在她脑海中愈发清晰。 【闻?】 【雨天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 她在画的右下角写道。 一如从前,徐嘉宁把画拍照上传,唯一的区别是把这条微博设置为仅自己可见。 托着下巴,徐嘉宁耳机里面放着《下雨天》,盯着电脑上的图片发呆。 窗户外传来水滴拍打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雨了。 徐嘉宁突然想,自己似乎是喜欢上了一个人。 一个连名字也不清楚的男生。 第9章 水果糖 暑假在徐嘉宁录制完《下雨天》中流逝,她处理交接好奶茶店的兼职事务,收收心重新全身心投入学生的本职——学习之中。 开学前一天晚上,徐嘉宁因为和许柚电话聊天太晚,加上家里人忘记她开学时间,没有及时叫醒她,徐嘉宁成功获得“开学第一天迟到”成就。 气喘吁吁跑到校门口,她迎面正撞上年级主任吴君,也是她的语文老师。 开学第一天,吴君站在校门口准备抓迟到的学生,结果没想到最后抓到了乖学生徐嘉宁身上。 眼前的得意学生校服整整齐齐穿在身上,扎着简洁的马尾辫,眉眼安静平淡,吴君一看就知道她是那种性格乖巧的学生。 可惜再偏爱,他也不能公然包庇徐嘉宁。恨铁不成钢看她一眼,把桌子上的登记本递到她手里:“第一天就迟到,快填信息去。” 徐嘉宁暗中不好意思吐吐舌头,认真接过已经填写得密密麻麻的登记册,翻到最新一页快速填写。 一旁吴君低声嘀咕:“以后可别再让我抓着,来得居然比闻朔和程越还晚。” 写完之后,她不经意撇过上一行的学生信息。 那行信息写得又大又狂,一个人的信息颇为挑衅地占据了几乎两行,但又因为字迹好看而显得没有那么不堪入目。 姓名:闻朔 班级:高二1班 到校时间:8:42 迟到原因:在梦里报道了 班主任:杜经纬 徐嘉宁微愣,高二1班是江城二中的理科实验班,居然也会有迟到的学生? 还有闻朔这个熟悉的名字...... “还不快点进去,”她盯着登记册发呆时,吴君催促她,“你们班早上好像要开联合班会,速度慢了小心被班主任抓着训!” 抓住书包往教学楼跑,徐嘉宁想起登记册那句“在梦里报道了”,没忍住笑出声,差点肚子岔气。 暑假前,江城二中就已经进行文理分科,开学第一天学生都按照分科分班结果坐在了自己的教室内。 高二音乐班在一楼,隔壁就是1班。 把这两个班放在一起不是没有缘由,不知道学校是怎么想的,给理科实验班和音乐班安排给一个班主任管理。 许柚猜测说可能是学校缺老师,徐嘉宁却觉得不太可能,作为一所知名高中,江城二中应该不至于师资紧缺。 不过她们都不反感这个决定,班级相邻正好方便两个人在课间碰头。 赶到教室的时候,班里面已经没剩下多少人,正要搬凳子出去的赵玫朝她使劲招手:“嘉宁你快点,九点半开班会,晚了当心老杜说你。” 她们的班主任兼英语老师杜经纬,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身高撑死一米七,身材偏胖,平日里明面私下脸上总是一团和气,平日里的口头禅永远都是那句—— “唉,你们能不能让我省省心。” 赵玫和徐嘉宁异口同声,乐不可支。 虽然觉得杜经纬的口头禅好笑,但徐嘉宁还是对这位负责的老师很是尊重。她利落放下包,迅速拿起凳子,从1班后门摸了进去。 后排空荡荡的,许柚坐在最后第二排,无声喊她坐过来。 “乖学生居然也会迟到,还迟到这么久。” 许柚从桌洞拿出一包东西,迅速塞进徐嘉宁校服口袋内。 徐嘉宁轻掐了说风凉话的许柚一下,“要不是和你聊天,我能躺在床上起不来吗?” “不过早饭谢谢啦。” 轻咳几声,许柚对她的感谢表示很嫌弃,不自然岔开话题。 她指着教室前面乌压压一片人,问徐嘉宁知不知道为什么。 不用许柚提出来,徐嘉宁从进1班开始,就觉得大家坐得有些诡异。 在座位可以选择的情况下,大多数人在这种例行班会上都会选择坐在后面,怎么今天这么多人往前挤着坐? 这种现象在音乐班好多女生在前排扎堆坐得情况下更加诡异。 恰好这会儿宋砚走过来坐下,许柚拍拍他的肩膀,笑得狡猾,“这就要问他啦。” 看了眼宋砚,徐嘉宁仍旧一头雾水。 宋砚一听就明白自家小青梅在打什么谜语,他下巴朝着教室前面一抬,“闻朔他们让我假装给占个位置。” “实际上要坐的是你旁边的那两张空桌子,就贴了两纸条那个。” 偏头扫一眼,徐嘉宁果然看到两张细纸条贴在桌子边缘,飘飘荡荡的。 隐约回忆起那张照片,徐嘉宁瞬间领悟个中缘由。 她转头再次向前排看去,内心产生好奇。 上午九点半,班会准时开始。 杜经纬带着笔记本进来的时候,前排女生一阵唏嘘。 “就这么不想开学?”杜经纬翻开本子,拿着干净的黑板擦敲讲台,“不想也晚了,一个个给我收心好好学!” 教室安静片刻,随后传出克制的笑声,最后有个男生直接没忍住直接边笑边说:“老师,她们巴不得开学,刚才是因为闻朔没来失望了!” 有如阻挡洪水的堤坝,一旦开了口子便是排山倒海之势。男生话音一落,整个班级都开始大笑,杜经纬废了好大劲才把班级彻底安顿下来。 “唉,你们一个个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经典口头禅登场,大家私底下又没忍住偷笑,但这次总算是没破坏班会,让杜经纬顺顺利利讲了下去。 徐嘉宁本就睡眠不足,耳边又是枯燥又无聊的班会套话,熬到自我介绍时终于撑不住打算偷偷睡会觉。 自我介绍从1班开始,按照姓名首字母排序,排到徐嘉宁还远着。旁边空着的桌子一直不见人影,她叮嘱许柚帮她盯着顺序后,就趴在桌子上补觉。 头顶风扇吱悠悠转着吹来温热的风,或男或女、或高或低的介绍声变得模糊朦胧。 “同学。” 半梦半醒间,徐嘉宁耳旁响起曾入梦多次的声音,那声音沙哑低沉,带着熟悉的疏懒。 脸颊被湿热的气息拂过,那人似乎闷笑了声,带着蔫坏劲儿。 “你腰露出来了,挺白挺细。” 徐嘉宁瞬间清醒,睁眼撞入一双吊儿郎当的漆黑眼眸中。 第10章 水果糖 徐嘉宁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闻朔。 之前在辉远超市,根据他的身份证判断,闻朔今年应该是19岁,按道理是在上大学。 而不是现在出现在江城二中的高二1班。 她生理性地清醒着,脑子又乱成一团浆糊,只能愣怔仰头望着前面俯下身的男生。 被漆黑的眼睛紧紧锁定,她不知作何反应。 闻朔和程越在班会开始前翻墙出去买了包烟,叫宋砚帮着占座位。想起暑假前的班会盛状,程越眼睛一转,让宋砚占位时搞个障眼法。 对外表示他和闻朔坐前面,实际上两人还是坐在教室靠墙的最后一个位置。 程越不讨厌身边坐着一群女生,但实在是酸女生光围着自家兄弟转。 闻言,闻朔挑眉嗤笑:“嫉妒就去找个,别磨磨叽叽抱怨个没完。” “那是我不想找吗?”程越骂骂咧咧,“知道自个儿先天条件不如人,但您他妈能别揭短吗?” 程越长相其实挺阳光少年的,只要不开口说话。 当骤雨初至 第10节 闻朔勾唇:“不好意思了,就是这德行。” “靠。” 笑着锤了闻朔下,程越絮絮叨叨,说早晚有人能收拾他。 闻朔打了个哈欠,没说话。 商量好占位置的事情后,两人勾肩搭背翻墙买烟,结果回来就看到有个女生趴在他们桌子上睡觉。 眼前的女生一副刚睡醒的样子,耳侧软发翘起,嘴唇睡得水红,眼睛雾蒙蒙的,右侧脸压出浅浅的红印。似乎是没睡醒,呆呆愣愣眼睛没聚焦,整个人像一只温软的绵羊。 乖学生,麻烦。 闻朔“啧”了声,被徐嘉宁懵懂软乎地看着,喉咙像是被小猫轻挠了下。 不疼,只是有些痒。 “闻朔,你赶紧给我坐下。”杜经纬看不清教室后面的情况,只觉得看着两人背景就头疼,忍不住嘴了句,“要不你和程越上来替我讲讲也行。” 闻朔声音淡淡的:“您不介意他们以后和我一样就行。” 说着他就迈开腿走上前,一副要上去取而代之的模样。 教室里男生又开始哄闹起来,女生也拉着身边同伴交头接耳。 一旁的许柚小声轻哼:“一堆花痴。宁宁,我觉得整个教室就我们两个正常人了。” 徐嘉宁抿抿嘴唇,笑容带着伪装后的沉静。 突然,一首《难忘今宵》响彻教室。 是杜经纬的手机铃声。 他瞥眼来电人,眉头皱了皱,转身出去接电话。 临走前,叫走上来的闻朔直接做自我介绍。 “不用帮您开班会啊?”闻朔眼皮抬起,懒懒散散的。 杜经纬被他没精气神的样子搞得气极反笑,“......做你的自我介绍去吧。” 点点头,闻朔单手插兜走上讲台。 讲台下起哄声不停。 “闻朔。” 说完自己名字后,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而是抬手拾起黑板卡槽内的半截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教室陷入寂静,仅余粉笔抵住黑板写字使留下的摩挲声,而黑板上的字迹龙飞凤舞,笔锋犀利,与徐嘉宁在登记册上看到的一样张扬。 夏末秋初,凉风渐起,突然一阵风经过未合拢的窗台,最终抵达教室并未闭合的木质门,并微微吹开男生额前碎发。 他身后的单薄衣料紧贴后背,衬出挺拔优质的脊背。而男生的肩部宽阔,宽窄得当的腰部轮廓若隐若现。 台下几个女生激动得红着脸对头低声私语。 一挥而就,闻朔将手中的粉笔扔进粉笔盒中,将嘴里含着的水果糖挪了个腮帮子放。 慢悠悠从讲台又回到后排,他扫了眼挪开座位的徐嘉宁,坐到自己位置上。 “你们两个,这是我闺蜜。”许柚警惕地看着闻朔和程越,把徐嘉宁揽过来,“别把乱七八糟的心思放在她身上。” “人前不久刚拿奖,前途光明着呢。” 程越从闻朔后面探出头,“许柚,咱不至于饥不择食,对身边人下手。” “对吧?闻大少爷。” 闻朔嘴角扬起弧度,见徐嘉宁眼神躲避,哂笑道,“乖得没劲儿,不碰。” 语气又混又痞,没个正形。 没老师看管,教室陷入短暂的狂欢,前后左右说说笑笑个没完。徐嘉宁耳边嗡嗡响,除了有些发闷的心跳声什么也听不清楚。 心思全乱,不知所措。 “嘉宁。” 抬起头,面前站着一个人,拿着凳子,目光恳切。 “换个位置吧,我想坐在我男朋友身边。” 夏漫漫趁着没人管,从前面搬着凳子过来,想要坐到闻朔旁边。 嗓子干涩,徐嘉宁站起身,准备让座。 只是起身时肩膀遇到了阻力。 许柚摁着她肩膀,抓住她的手,“这是我闺蜜,我想让她坐我身边。” 她瞟了夏漫漫一眼,“你能不能不换位置啊?” 宋砚见许柚一副吃了枪子儿的模样,好笑又无奈地揉了揉额头。 这下又要没完没了了。 被许柚呛得难受,夏漫漫眼睛瞬间红了,小声喊了句“闻朔”,伸手去拉他。 声音甜腻又可怜,是抱怨也是撒娇。 喊得许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偏头和宋砚吐槽“矫情”。 闻朔似乎没睡醒,伸手打了个哈欠,捂嘴的手正好和夏漫漫的错开,让人扑了个空。 场面瞬间尴尬下来,这一方小空间成为喧闹教室难得安静的地方。 “我困了,”闻朔似乎没感受到气氛的凝固,懒懒按了按脖子,困顿的声音低哑,“想睡会儿。” 最后夏漫漫红着眼,白着脸离开了。 许柚咬耳朵说解气,徐嘉宁没做反应,指着讲台说杜经纬回来了。 混乱的教室在老师重回教室时瞬间压低声音,到后面几乎毫无声响。 用心听台上同学自我介绍时,徐嘉宁一开始还只是偶尔会分心关注在右侧趴着睡觉的男生,到后面却几乎整个人都被吸引了过去。 他一手搭在脖子上,一手放在桌子上圈着,一双长腿无所适从地蜷缩在桌子下面的小空间内,睡觉姿势在旁人看来别扭得难受。 头发在假期理过,比之前短了些。理发师手法应该是有些粗暴,耳后的头发有一道短的不明显的白痕。脖子上的左手仍旧戴着熟悉的黑色蛇戒,衬着手指冷淡而又让人移不开眼。 观察入神之际,闻朔突然动了下,吓得徐嘉宁屏住呼吸,慌张坐正身子,生怕被发现什么。 结果他只是换了个姿势,之后又安静趴在那里。鼓起勇气再次用余光看过去,徐嘉宁轻轻笑了,自己也不知道在笑些什么。 “看够了吗?” 唇边的笑意还没收敛,她身侧传来闻朔没什么情绪的声音。 被人盯着,徐嘉宁装傻充愣没说话,低头假装去看手里面的英语词汇书。 只是很快就被人抢走了。 徐嘉宁眼睫轻颤,故作镇定道:“有什么事情吗?” “什么事?”闻朔刚睡醒的眼睛半眯着,“睡觉被人盯着看算不算有事?” 听到动静的程越看过来,脸上笑嘻嘻的,而许柚正和宋砚聊天,没注意到徐嘉宁和闻朔的事情。 想问你还记不记得我,徐嘉宁心里想。 但闻朔眼中的疏离已经告诉了她答案。 绞尽脑汁,徐嘉宁勉强想出应对之策,突然手心落下被抽走的词汇书。 “我承认,一开始话说得难听了些,现在给你道歉。”闻朔拿出一片水果糖放嘴里,声音含糊不清,“但你也不用趁人睡觉死盯着看。” “眼神杀不死人,但是能吓死人。” 脸腾得红透,徐嘉宁没敢看人,支支吾吾说了句“对不起”。 瞧见女生这个样子,闻朔“啧”了声,没再说话。 徐嘉宁想,他可能是觉得自己无趣又无聊。 剩下的时间,她都处于自我埋怨中,后悔当时躲避着没好好说话,轮到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话差点颠三倒四,上台后很快匆匆下台。 脑海中不断回放当时情景,徐嘉宁如鲠在喉,郁郁寡欢。 自我介绍完毕,最后一件事情就是挑选班委。班好竞选完后,剩下的就是课代表。 “徐嘉宁,”杜经纬眼睛扫了全班一遍,“你继续当英语课代表。” 被点名的徐嘉宁点点头,心下稍安。 对于班级职务这件事上,她奉行的准则一向都是不当最好,要当也一定只当自己学的好的科目的课代表,班委则是坚决不碰,她嫌事情多。 职务确定,徐嘉宁高悬的心落下大半,整个人放松不少,但杜经纬的下一句话又立刻让她紧绷起来。 “闻朔,”杜经纬推了推眼睛,皱着眉点点上学期期末的成绩表,“你也干英语课代表。” “期末居然只考72分,当课代表多和徐嘉宁接触学习,人成绩一个顶你俩,看看人家是怎么学习的,别整天瘸条腿走路。” 好像生怕闻朔拒绝,杜经纬快速补充一句:“不当就每天早上到我办公室背一篇英语文章,不过来就等着请家长!” 正要开口拒绝的闻朔一顿,压了压眉,气笑着勉强答应下来。 “行,我一定和徐嘉宁同学好好学习。” 咬牙切齿,这是头一次看他吃瘪。 隐藏心跳声,手指无意识攥紧,眼睫下收敛着笑意。 第11章 水果糖 班会结束,徐嘉宁和依依不舍的许柚分开,回到音乐班。 一落座,同桌赵玫就尖叫着问徐嘉宁坐在闻朔旁边什么感受,又接着扯东扯西,整个人少女心爆棚。 和赵玫聊天,徐嘉宁明白之前周梦雨说的和她一样的极端偏科学生就是闻朔,也明白了19岁的闻朔为什么会在上高二。 “听说他之前在别的高中时,高一休学了,”赵玫说得唇干舌燥,接过徐嘉宁递过来的水就猛灌,毫无所谓学音乐女生的优雅,“休学一年后才转来我们学校。” 当骤雨初至 第11节 “再加上他生日小,上学晚,拖来拖去就19岁还在上高二啦。” 说起休学,赵玫又拉着徐嘉宁猜测,说他有可能是当时英雄救美,和别人打架才被迫休学的。徐嘉宁笑她小言看得太多,满脑子玛丽苏幻想。 赵玫故作生气去打她,徐嘉宁笑盈盈边躲边逗她,两人说笑嬉闹,直到老师进教室才停下来。 从高二开始,音乐班的专业音乐课开始增多。放学前在琴房待了快一个小时,走到校门口和许柚一起回家时,她耳朵嗡嗡缓不过来。 “快点快点,今天姐姐开电动车带你回家。” 见徐嘉宁走路不紧不慢,许柚上前把她拉过来,送人上车。 这辆电动车是宋砚给许柚的生日礼物,外观漂亮又实用。许柚爱护得不行,平常宁愿推着车陪徐嘉宁走路晚回家,也不愿意载着她早回去。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放学的街道总是格外拥挤,汽车、电动车、自行车还有路线奇怪的行人混杂在马路上,让每一方都寸步难行、如履薄冰。 时至日落,天空的云彩似乎去偷喝了谁家新酿好的酒,脸红着晕染了半边天,晚风轻柔舒适,带着些许迷离醉人的气息。 徐嘉宁坐在后座,许柚缓缓驶离校门口。街道上原本并肩而走的男男女女逐渐靠近彼此,羞涩又热烈,他们偷偷牵住彼此的手,不经意对视,笑得腼腆。 “我说啊,”徐嘉宁脑子内有了猜想,戳了戳许柚后背,“你不会是赶着回去和宋砚幽会吧?” “原来是见色忘友啊。” 电动车猛得刹车,徐嘉宁差点从座位上滑下去,紧接着传来许柚恼羞成怒的声音:“什么幽会,我们是去我家一起写作业,好好学习懂吗?小嘉宁,我劝你那张嘴最好老实一点,小心姐姐打烂你的嘴。” 许柚她妈最近在看《甄嬛传》,耳濡目染,最后那句打烂嘴模仿得惟妙惟肖,逗得徐嘉宁乐得不行。 ‘切’一声,许柚听着后面的笑声,一个没绷住也跟着笑起来。 两个人笑声不小,震得电动车都行驶得不太稳定,偶尔有路人注意到她们,那眼神就和看傻子没什么区别。 但这也没什么。 青春本就是张扬而又热烈,充满激情与光芒。 磨蹭将近五分钟,许柚总算快是杀出重围,即将走上与宋砚“奋斗学习”的光明大道。 鼻尖突然被咸香的气味萦绕,徐嘉宁转头去看,是街边小贩经营的小吃摊。 成群结队的同学围着等烧烤,徐嘉宁却一眼看出人群中的闻朔。 他周边站着程越等一群男生,怀里搂着夏漫漫,夕阳余烬洒在他的侧脸上,格外钟爱他地映衬出锐利分明的脸部轮廓。 嬉笑怒骂,时光正好。 “夏漫漫,我和你说,闻朔这人就要好好管着,当心一不留神人就跑了。” 一男生见夏漫漫站在闻朔旁边撒娇,笑着打趣。 接着一群人又开始起哄,有人嚷嚷道:“闻朔,听说你今天班会落美女面子啊。” 夏漫漫满脸红晕,她娇嗔闻朔一眼,故作生气偏过头轻哼一声。 嘴巴堵起,涂了点浅色唇釉的嘴唇亮亮的,有些刺眼。 “哎呦哎呦,美女生气了,闻朔你还不快哄哄。” “小心老婆跑了,没地儿哭啊。” “老婆”一出,夏漫漫害羞躲进闻朔怀里,娇羞锤了他一下。闻朔单手插兜,没去搂她,摸根烟点然放在嘴边,只是一味低低笑着,见他们打趣得没边才淡淡瞥了一眼,懒洋洋出声。 “差不多就行了,别没完没了。” “不想打游戏了是吧?” 哄笑转瞬变成讨饶,少年站在人群中笑得张扬恣意。 电动车猛得慌了下,许柚不满:“嘉宁你看什么呢,身子老是往后转。” “再乱动咱俩都要摔了。” 徐嘉宁眼睛被阳光照得有些酸疼,她伸手揉了揉,闷闷说没事。 许柚喊了句“那我加速啦”,电动车在畅通无阻的马路上跑出很远。 闻朔和徐嘉宁的距离距离瞬间拉大,一如他们各自世界的距离。 差之微毫,却又相隔万里。 【他不记得我了。】 【他有女朋友。】 当天晚上,徐嘉宁的“薄荷0427”微博更新。 没有任何配图。 第12章 水果糖 开学近两周,一个风云人物的消息,哪怕不去故意打听,也足以从身边人的讨论中了解透彻。 闻朔父亲是榜上有名的老总,母亲是知名舞蹈家,奶奶和姑姑也是著名音乐家,是真真正正含着金钥匙出生。 闻朔本人从小各种计算机比赛拿奖到手软,打游戏更是一把好手。 闻朔骑摩托车的样子特别拉风,引得女生们尖叫。 闻朔是众星捧月,也随性放荡,每任女朋友都处不长,很快就换了。 赵玫显然开学后也没少看小说,提起闻朔的时候故作深沉说了句: “和他谈恋爱就像是一阵龙卷风,一辈子都不一定能遇上。如果有幸遇上,那估计也只能短暂停留在外圈,来的时候如坠云端,走的时候满地狼藉。” “裹藏于暴烈气流之内的风眼,大概是任何人都没机会进入了。” 说这话时,赵玫眼睛看向不远处正和别的女生聊天的夏漫漫,“听说夏漫漫和闻朔几天前闹矛盾,按照闻朔换女朋友的规律吧,我觉得他们应该快分了。” 上午的课程已经结束,徐嘉宁正在整理桌子上摆得有些乱的卷子,把它们用夹子分类整理好后收回桌洞。 听到赵玫的话,她塞卷子的时候动作一猛,手背被桌子内突出的铁钉划破表皮,出了点血。 “你这桌子怎么还这样,不是之前报修过了吗?” 桌子永久难免会有损坏,徐嘉宁一开始提出换张桌子,无奈当时校内课桌资源紧张,后勤老师没同意给换,只说抽空会派人过去修。 从赵玫手里接过抽纸,徐嘉宁不太在意地拭去血迹,拿起饭卡往外走,“快走吧,再晚午饭都没了。” 赵玫“哎呀”一声,急忙跟着徐嘉宁跑出去,紧紧挽住她的手臂。 “快快快,我可不想吃冷饭。” 路过隔壁实验班时,徐嘉宁无意识往里看了一眼,班主任坐在讲台上批改作业,班内鸦雀无声,个个埋头认真学习。 学校上至各级领导,下达各科老师都对实验班抱以厚望,要求实验班同学中午多学习半个小时后再放学,并保证午餐供应的质量,只求高考能勇创佳绩。 似有所感,靠窗坐的许柚转头看向后门玻璃,正好看到赵玫和徐嘉宁往里面望。想到自己要饿着肚子多学半个小时,一时愤懑,朝着两人张牙舞爪挥了个拳头。 赵玫不甘示弱,趴在上面做了个得意洋洋的鬼脸,徐嘉宁被两人逗得不行,憋笑憋得浑身发抖。 “许柚,你看什么呢?” 教室突然传来杜经纬的声音,三人大惊。许柚急忙偏头装作认真学习的模样,赵玫则快速拉着徐嘉宁极限奔跑,气喘吁吁跑出教学楼,迎着正午的太阳奔向食堂。 已经过了人流最大的时候,食堂恰好又端上了新菜品,两个人顺利打到热乎乎的饭菜,找了个人烟稀少的角落坐下。 开吃没多久,附近的大桌子一下子坐下五六个人,熙熙攘攘,引人注意。 “嘉宁快看,”赵玫瞪大眼,用手肘推推徐嘉宁,“那不是闻朔和程越吗?” “这两个人真敢啊,居然偷溜出来提前下课。” 筷子一顿,徐嘉宁努力克制住自己的眼光,却还是从余光中一眼瞥见那人的踪迹。 男生坐在椅子上,双腿摊开,姿态闲散,一只手臂放在身边的座椅上,而座椅上坐着的人正是夏漫漫。她眼睛亮晶晶的,嗓音甜腻动听,正抬头对着男朋友说些撒娇的话,见对方爱答不理后双手搭在对方肩上,小声委屈抱怨。 对面三四个男生顿时骚动起来,男生嘴角一扯,踢了脚桌子下面的铁栏杆,等男生们唏嘘着安静下来后,又和夏漫漫说认真吃饭。 “再不吃就凉了。” 徐嘉宁全身心都被隔壁勾了过去,她低头机械地往自己嘴里胡乱塞东西,随便嚼了没几下匆匆咽下去。 食堂的饭又干又硬,剌得她嗓子发疼。 “嘉宁——,嘉宁——” “徐嘉宁!” 手臂被人狠狠拍了下,白嫩的皮肤顺便抹上一层薄红。 徐嘉宁手上的筷子被吓掉。 她茫然抬头看向赵玫,结果就被对方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里面有芹菜,你怎么看都不看就往嘴里放,想吃死自己吗?叫你好几遍都没反应,我还以为你直接过敏严重到不能说话了。” 回神低头看,炒木耳里面混进去点芹菜,刚才她点菜的时候没注意。 赵玫把自己的餐盘往徐嘉宁那里推了推,“我这里还有别的菜,你就凑活吃我的吧。” 靠着赵玫的西葫芦炒鸡蛋,徐嘉宁成功解决午饭,然后被前者拖着去校医室拿抗过敏的药膏。 转身向收盘处走去,背后传来小声议论声。 好像是程越的声音。 “闻朔,那个芹菜过敏的是不是许柚之前说的那个朋友?” “叫......叫徐嘉宁?” 她鬼使神差放慢脚步,也不知道想要听清些什么。 “不知道,不认识。” 直到快要听不清时,男生的话才模模糊糊传过来。 * 过敏不是小事,明知过敏源还乱吃更不是小事。 在医务老师和赵玫抓着“混合双打”后,徐嘉宁总算是打着钢琴老师有事找她的理由,从校医室里逃了出来。 当骤雨初至 第12节 江城的高中没有午睡只有午休,午间的二中教学楼格外寂静,从玻璃望进去,大多数学生趴在桌子上小憩,个别学生坐在角落里小声说话,或讨论问题。 通过教学楼和办公楼之间的过道,徐嘉宁站在办公室门前,站定后慢慢叩门三下。 高跟鞋落地的声音很快响起,一阵幽微的香气袭来,徐嘉宁面前的木门被人打开。 “嘉宁来了,快进来。” 章晴把徐嘉宁按到自己的办公椅坐下,给她塞了个小零食,转身去柜子里翻东西。 音乐办公室内还有其他老师,笑语盈盈:“嘉宁是过来拿奖状的吧,那场比赛老师们看了,你当时表现得真不错。” “我看呀,我们学校保不准要出个名家。” 徐嘉宁安静坐着,听老师们的调侃后不好意思红了脸。 “去去去,”章晴找出奖状,放到徐嘉宁面前的桌子上,“到时候有些什么,你们个个都跑不了!” 她让徐嘉宁拿好奖状,把人带出去,隔绝了午间老师们的闲聊声。 “嘉宁,你这个学生我向来是放心的。练琴练得勤快,技巧也好,其他老师说你小三门和声乐也很好。” 拍了拍徐嘉宁的肩膀,章晴神情欣慰。 “但是,”章晴语气一转,“还是老问题,你演奏的时候技巧性太强了,几乎没有自己的感情。” “我们常说技巧是感情的基础,技巧一到,感情也就出来了。可是嘉宁,你的每首曲子都有感情,却没有自己的感情。” 徐嘉宁明白章晴的意思。 她的弹奏基本是模仿大师级别的演奏,没有自己的风格。 简而言之,她对钢琴没有热爱。 徐嘉宁轻咬腮肉,抬头认真说:“老师,我以后会努力的。” 努力,是章晴和徐嘉宁谈起这个问题时永恒的答案。 她叹了口气,向来随和的人有些严肃,“嘉宁,你是很好的苗子。但是想要走的更远,没有热爱支撑永远也做不到极致。你现在的水平考入好学校的钢琴系是没问题,但是坦然说,你这样下去不行。” 徐嘉宁躬身和章晴告别,离开办公楼。 走过过道不久,她偏头看向教学楼外,正好望见学校的操场上有男生大中午在跑步。 一堆男生中笑着跑步打闹的不少,只有一个男生跑在他们前面,坚定地望着眼前的方向。 “闻朔,大中午跑步你有病吧?打个篮球也行啊。” 跑在前面的男生转过头,特拽地回了句:“老子乐意。” 徐嘉宁唇角绽出一抹笑意,抓着奖状回到教室。 * 整个下午的课,徐嘉宁状态良好。 钢琴课结束后,章晴把她拉到一边,眼神稀奇地上上下下来回打量后,问她是不是想通了,说她这节课弹琴时都有些不太一样。 整个人身上出现了生机,而不是处于从前那种类似机械弹琴的状态。 被老师夸奖后,回到教室的徐嘉宁肉眼可见的兴奋,整个人时不时捧着脸傻笑。 赵玫瞧着疑惑,随口问了句,弄清原委后故作伤心,“完了完了,这以后不是学霸,要成学神了。” “您要不要传授些经验教训,好让我学习学习?” 脑海快速闪过闻朔跑步的身影,徐嘉宁一怔,随后正常笑笑,说大概是中午眯眼的时候钢琴大师在梦里给自己传授了毕生绝学。 见徐嘉宁一本正经双手合十,神神叨叨的模样,赵玫乐得推了她一把,笑骂她是神算子学霸。 钢琴课后面就是自习课,自习课结束,一天的学校生活也就结束了。 和赵玫告别,徐嘉宁站在门口,耐心等着许柚和宋砚腻歪告别完。 她下意识朝着闻朔坐的地方看去,早就没了人影。 “小宁宁!”许柚突然出现,猛得冲上来抱住她,“我们回家吧。” 徐嘉宁嫌脖子被勒得疼,拍拍许柚胳膊,示意她拿下来,“行啊,还是你推车和我一起步行回家呗。” 自从上次许柚破例载她回家后,徐嘉宁就成了她电动车上的常客。只是徐嘉宁觉得太有趣,就拿出来时不时逗许柚。 许柚期初还恼羞成怒,到后面直接厚脸皮。 “对啊,看我多好,有电动车还走着陪你回家,感动吗?” 徐嘉宁鸡皮疙瘩起一身,两人说笑着往校门口走去。 到了车棚,徐嘉宁站在外面等许柚取车。正给手机开机,准备看看翻唱群的新信息时,短息突然弹出来一条消息。 【妈妈】:嘉宁,今天晚上我和你叔叔要加班,不方便去接你弟弟。奶奶年纪也大了,过去一趟容易累着,你记得把弟弟接回家。 【妈妈】:早点回来,保护好弟弟。 徐嘉宁垂眉回了句“好的”,抬头正见许柚开着车过来,拍了拍后座示意她上来。 “不啦,我去接我弟弟。” 摇了摇手中的公交车卡,徐嘉宁笑着和许柚说。 初秋傍晚的太阳烈度不减,背对夕阳,她后背灼热。 第13章 水果糖 齐朝在徐嘉宁十二岁那年出生,今年五岁,在幼儿园上中班。 从江城二中坐公交车过去,大概需要半个多小时。 拥挤着搭上公交车,徐嘉宁先给老师打了个电话,确认齐朝在幼儿园安全等待后放下心。 她点开翻唱小组的群聊,蹦出来一堆消息。 从最近的内容推断,他们正计划下周出去录一次歌。 【薄荷糖】:下周六行吗,我周末要练琴,可能没时间。 徐嘉宁难得冒泡,沈川和余飞扬开始朝她连番轰炸。 “宁妹儿,学习怎么样?” “宁妹儿,有男朋友了没?” “宁妹儿,前几次你不在可太没意思了。” 就连想来沉默寡言的酷姐方想也跟着回了句:“《下雨天》很好听,谈恋爱了?” “还是失恋了?” 开学前,徐嘉宁应粉丝需求翻唱《下雨天》。音频传到网上后,许多人评论说听完感触很深,那个让她翻唱的粉丝更是直接留言说很好哭,问她是不是也失恋了。 公交车上的学生下去不少,狭窄的空间宽敞许多,徐嘉宁向后走,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落座,红霞映衬着她的脸颊细小柔软的绒毛。 “没有啊,看来是我水平提高了【笑哭】。” 没有开始,何来失恋。 徐嘉宁自觉没说谎,对着手机满屏的“不信”无奈笑笑,最后关闭手机屏幕。 * 到幼儿园时是晚上六点多,天色建暗。徐嘉宁下车后匆匆忙忙,小跑到齐朝幼儿园门口。 警卫室内,齐朝肉肉的短腿一晃一晃,和身边的老师坐在凳子上等待。他看到外面的徐嘉宁直接从椅子上跳下来,冲进她怀里。 “姐姐,你怎么才来啊。” 五岁的男孩身体不轻,徐嘉宁即便做好准备也被撞得往后退了几步。她先对着老师礼貌微笑,然后掐了掐齐朝的脸,“因为堵车了呀。” 小男孩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和老师挥手告别后,牵着姐姐回家。 天空蒙蒙黑,华灯初上,徐嘉宁拉着齐朝的手往公交车站走去。来往行人匆匆,偶尔有小情侣相拥而行,甚至做些亲密举动时,徐嘉宁总是烫着脸快速捂紧小朋友的眼睛。 正当她第三次捂住齐朝的眼睛时,小男孩掰开她的手,语气一本正经:“姐姐,你有男朋友吗?” 被一个五岁的孩子问及情感问题,徐嘉宁震惊得瞳孔微张,“没有,怎么突然问这个。” 深沉叹口气,齐朝背着手摇摇头,奶声奶气的:“那以后结婚怎么办?” 徐嘉宁哭笑不得,她揉揉齐朝的头,嘴里毫不客气:“小小年纪,咸吃萝卜淡操心。” 小萝卜头不服气,拽着徐嘉宁的校服轻哼,说起话来有板有眼:“我都五岁了,才不是瞎操心。” “今天莫贝贝还说长大后要和我结婚呢。” 齐朝看了徐嘉宁一眼,语气嫌弃:“姐姐,你真不行。” 徐嘉宁无话可说,被比自己笑了十几岁的弟弟嘲笑感情生活,这种感觉尴尬而又微妙。 幼儿园距离车站不远,坐在横椅等车时,齐朝频频往后看。 徐嘉宁知道他想要什么,但碍于小男孩之前太不给面子,她决定视若无睹。 “姐姐,”耳边响起软糯糯的声音,肩膀被人轻轻捶打,“我想吃雪糕。” 低头看手机,徐嘉宁装作没听见。 “姐,我借你用妈妈买的新彩笔。” 本想着让齐朝多求几遍就松口,徐嘉宁没想到还能淘到些好处。 要知道,那套水彩笔小朋友一直宝贝得不行,之前她找他要了好几次他都不肯松口。 “哦,那行吧。” 徐嘉宁克制上扬的嘴角,拉着小朋友去买雪糕。 便利店的不小,花里胡哨、各种各样的雪糕冰棒一大堆。齐朝兴奋跑过去,垫脚扒着冰柜看来看去,想要这个又想要别的,犹犹豫豫始终定不下来买什么。 最终他锁定了三支,抬头去拉徐嘉宁的手,想要讨价还价多买两支。 结果却看到姐姐一脸怪异的模样。 “姐姐,你怎么了?” 当骤雨初至 第13节 被齐朝疑惑注视的徐嘉宁此时非常尴尬。 她感觉自己好像来月经了,不早不晚,偏偏在便利店内。 匆匆拉着齐朝到收银台,打听到最近的公共卫生间,拜托店员帮忙看顾孩子后,徐嘉宁动作僵硬地小跑着离开。 知道自己姐姐要去卫生间,齐朝自己一个人又回到冰柜面前,趴在上面纠结选什么。 “小孩,你要哪个,我帮你拿。” 背后传来陌生的男声,齐朝回头看去。 * 快速处理好生理问题,徐嘉宁急忙跑回便利店,看到在冰柜面前好好等着的小男孩松了口气。 只是...... 透过便利店的落地磨砂玻璃窗看过去,齐朝面前站着一个人。他半倚靠在冰柜上,好像正在和小萝卜头说话,小萝卜头皱着眉,说话时嘴巴张的比平时大,激动时甚至跺了下脚。 两个人看起来在吵架。 徐嘉宁眉头皱紧,拉开门快速冲进便利店,打算把弟弟抱到自己怀里来。 脑子循环播放着最近从网上看到的各种拐卖儿童的案件,她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愈发觉得来者不善。 “姐姐回来了!” 徐嘉宁见齐朝努力朝着自己挥手,激动地连迈好几大步。 然而动作太急,她没有看清一道坎,一步踩上去整个人重心不稳,身体直直向前摔去。 脸离着地面越来越近,徐嘉宁害怕地闭上眼睛,惊呼出声。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如期到来,她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接住,然后撞入温热的气息中。 是熟悉的味道,是她有意无意在校园内搜寻捕捉的味道。 “记得看路。” 男生嗓音比平常沙哑低沉很多,似乎是刚刚抽过烟,鼻尖萦绕着呛鼻的烟草味道,徐嘉宁抬起头和他对视。 的确是闻朔。 “啊,谢谢你。” 声线不可控制得发抖,眼睛眨个不停,心脏砰砰直跳。 徐嘉宁匆匆抽身而出,生怕自己的心事被眼前人窥探到一丝一毫的踪迹。 等人站直看清脸,闻朔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是你啊。” 中午那句“不知道”还回响在耳畔,徐嘉宁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紧张着小声确定,“你认识我吗?” 闻朔一怔,随即嘴角勾起,闷笑着说:“你不叫徐嘉宁?” 徐嘉宁。 这三个字从闻朔嘴里说出来后,徐嘉宁沉默许久才愣愣点头。 不知道被什么戳中笑点,闻朔把拳头放在唇边咳了咳,脸上凹下去浅浅一个小窝。 应该是酒窝,他好像在笑。 徐嘉宁脸红,心里默默想。 气氛尴尬之际,两人中间突然冒出来一个小男孩,伸手使劲推闻朔,“流氓坏蛋,离我姐姐远点。” 小孩子满脸不高兴,脸颊气鼓鼓的,恶狠狠盯着人。 闻朔倒也不生气,反而觉得小屁孩好玩,他蹲下身逗他,眉宇间皆是恶劣,“小萝卜头,你这劲儿也太小了吧,长得不高就算了,力气还这么小。” 认认真真仰头望着比自己高、比自己强的闻朔,齐朝比来比去发现他一句话也没说错,自己根本没法反驳,顿时挫败又难过,眼睛红了一圈,抽噎着说不出话来。 “姐姐,”小男孩被徐嘉宁弯腰抱住,揽着她的脖子一抽一抽告状,“他欺负我,笑话我矮。” 逗人玩的闻朔显然没有预料到眼下的状况,一看齐朝眼睛红着要哭不哭的模样霎时失声。他头痛捏了捏眉头,清清嗓子说:“你想吃什么雪糕,我请客。” 靠着徐嘉宁抹眼泪的齐朝动作一顿,朝闻朔的方向偏了偏头,小声指责:“你刚刚还抱着我姐姐耍流氓。” 闻朔自诩不是什么好人,平日里自在惯了,整个人花心又浪荡,什么混球事情都做过,被身边人笑骂几句流氓混蛋也是常有的事情。 但被毛都没长齐的小孩指着骂还是头一次。 “行,”闻朔爽快开口,看了眼不知所措的徐嘉宁,哼笑道:“给你买三支。” 齐朝的干嚎声戛然而止,利落松开徐嘉宁,跑到冰柜前垫脚迅速够到早就看好的三支雪糕。 小孩儿费劲儿拿东西的背影滑稽可笑,闻朔乐得不行,偏头对徐嘉宁说:“这是你弟弟?还挺逗的。” 徐嘉宁没说话,轻轻点头。 面前突然出现一只手掌,上面放着一盒水果糖。 疑惑朝闻朔看去,徐嘉宁一头雾水。 闻朔撩起眼皮,抬抬下巴,“脸色不太好,吃点糖缓缓。” 每次月经来,徐嘉宁的痛经症状都很明显,眼下陪着齐朝在便利店吹了很久的空调冷风,整个人更是难受不堪,脸色发白。 但从面前人送糖的行为看,他显然把自己这种苍白归结为类似于低血糖等原因。 睫毛微颤,徐嘉宁没有解释,而是伸出手拿起那盒糖果,打开盖子后往手里倒了一颗,最后又将盒子放回原处。 她没敢去看男生的眼睛,更不敢借机触碰他的手,全程动作小心翼翼。 “这糖味道不错,你要是还不舒服就再拿点。” 闻朔跟着倒出两粒塞入嘴里,声音紧跟着含糊不清。 捻起掌心小小的糖果,徐嘉宁慢慢把它放入嘴中。 甜的,很甜很甜。 甜到让她足以忘记小腹的疼痛,以及隐匿心潮的心酸。 作者有话说: 今天开始基本恢复日更啦~ 第14章 水果糖 “欢迎下次光临!” 拎着装着三支雪糕的塑料袋,徐嘉宁拉着齐朝的手,和闻朔从便利店一起走出来。 夜晚风起,凉意丝丝,带着初秋独有的清爽。 小孩子大多不喜拘束,被徐嘉宁攥手时间长了,齐朝努努嘴,不太乐意地松开她的手,自己一个人拿着雪糕跑在前面。 闻朔和徐嘉宁慢慢跟在他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尴尬地聊着。 “你们怎么回去?” “坐公交,25路。” “嗯。” 对话既无营养,且无聊透顶。 正当徐嘉宁琢磨着说些别的事情缓解气氛时,身边的闻朔偏头问她:“抽根烟介意吗?” 她摇摇头,看见闻朔从口袋摸出烟盒,又从中抽出一根烟咬在嘴里,最后拢住火苗点烟,缓缓吐出烟雾。 不知何时,闻朔脚步放慢,迈出的步子也小上许多,逐渐落在徐嘉宁身后。 一阵风起,徐嘉宁额前的碎发被吹开,她呼吸不自然,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自己现在的位置应该是在上风向...... 路灯亮起,昏黄伴着暖意,将两人的身影拉长。徐嘉宁低头小心翼翼改变自己的位置,朝着闻朔的影子一点点挪动,直到两人身影交叠微毫时又快速撤离。 那是一种隐秘的乐趣。 “姐姐,车走了!” 原本跑在前面的齐朝突然哭丧着脸跑回来,拽着徐嘉宁往车站的方向跑。 现在不到七点,刚离开的一辆也不是末班车,齐朝这幅天塌了的样子让人摸不着头脑。直到他双手拽着袋子努力举起给徐嘉宁看时,她才明白小朋友为什么这么难过。 “雪糕化了我们可以再买,”徐嘉宁俯下身子,和齐朝平视后安慰他,“也可以回家后找模具重新冷冻它们。” 然而小朋友捏着软绵绵的雪糕,虽然没有哭闹的意思,但仍旧闷闷不乐。 徐嘉宁有些头疼。 绞尽脑汁盘算着哄弟弟,她身后突然响起尖锐的“嘀嘀”声。 闻朔骑着一辆黑色摩托车,稳稳停靠在公交车站,有力的长腿撑在地上,对着齐朝抬了抬下巴,问出了什么事。 没想到闻朔会去而复返,徐嘉宁呆了下,等到闻朔不耐烦再次摁响喇叭后,她才将原委道清。 末了,她又补充说:“已经挺晚了,你先回——” “你家在哪?” 话说一半,突然被男生打断。 徐嘉宁抬头,正好和男生的眼睛撞上,漆黑如铁石的眼眸压迫感十足。 慌张移开目光,她视线下挪,看着闻朔线条冷硬的下颌,脑子混沌。 “我送你们回去。” 徐嘉宁听到他说。 * 被闻朔送回家这件事,完全在徐嘉宁意料之外。 听到闻朔愿意骑车载他们回去时,她的确感到欣喜,但也仅限于欣喜。 徐嘉宁没打算同意闻朔的提议。 当骤雨初至 第14节 可谁知,齐朝知道自己的雪糕有救,一时间连和闻朔的“恩怨”都抛之脑后,拉着徐嘉宁要上车,硬生生把她拒绝的话呛在嗓子内。 眼睁睁看到小男孩乖乖把地址告诉闻朔时,徐嘉宁头痛的不行。不知道该愁弟弟随随便便就把家庭地址告诉别人,还是愁被弟弟强行拽上车。 指尖猩红的烟头扔在地上,被闻朔踩在脚底,碾碎丁点星火。 认命抱着小男孩上车,徐嘉宁接过闻朔递过来的两个头盔。坐稳后她听到男生的闷笑声,刺激得她耳朵又痒又烫。 男生大多喜欢追求刺激,闻朔骑车的速度很快,在路况复杂的地方速度尚可接受,慢慢到人烟稀少的地方便开始加速。 风声呼啸,略微冷硬的疾风狠狠从徐嘉宁脸庞刮过,毫不留情。她双臂护着齐朝,两手牢牢抓住旁边的把手,整个人紧张到身体紧绷,闭着眼睛低下头。 坐在中间的齐朝开心得不行,骑得越快,叫得越兴奋。 “坐稳,”似乎被齐朝的激动传染,闻朔的声音带着笑意。他攥着手把,紧盯前方的路口,“准备转弯了。” 徐嘉宁抓着身旁横杠的手指泛白,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但有时候,越怕什么,什么越会来。 身体僵直,处理紧急情况的能力降低,转弯时的巨大惯性让徐嘉宁的头重重撞到闻朔的背上,根本来不及反应。 额头狠狠擦过男生的黑色短袖,热度灼烧。她额前细短的头发透过布料探进去,不痛不痒扎了好几下。 “不好意思。” 女生语气慌张,声音软软的,背部的压感立刻消失。 坐在前面的闻朔喉结上下滚动,嗓音有种不寻常的粗砺感:“没事。” 摩托车的速度悄然下降,吹到脸上的风变得温柔舒适,徐嘉宁紧绷的身体放松许多,甚至有心情逗齐朝玩。 他们停在徐嘉宁小区大门前。 帮着齐朝摘下头盔,徐嘉宁抬头看向闻朔,“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以后有什么可以找我帮忙。” 闻朔靠在摩托车上,拿着手机翻消息,听到徐嘉宁的道谢撩起眼皮,懒散地笑:“行啊,现在就有事情让你帮忙。” 他看着徐嘉宁,单手插兜,“英语作业写完了吗?” 徐嘉宁点头,她放学前的自习课习惯先把英语作业写完,再做其它作业。 视线内出现一只朝上的手掌,男生语气随意,“那英语作业拿来。” 程越刚发信息告诉他,说明天杜经纬要收作业。想到自己没交作业后杜经纬的反应,闻朔烦躁地耙了耙头发。 “你别全抄,”犹豫片刻,徐嘉宁从书包拿出作业本,“老师容易看出来。” 闻朔哼笑,收好作业本跨上摩托车,“明天早上让人还给你。” 没等徐嘉宁告别,他一拧油门扬长而去。 “姐姐,我们快回家。” 齐朝憋着口气,等徐嘉宁聊完后就急着拉人回家。 再慢雪糕真的要化光了! 徐嘉宁慢半拍“哦”了声,转身进入小区。小区岔路口不少,但毕竟是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不管是徐嘉宁还是齐朝,遇到岔路口向来轻车熟路找到正确道路。 只是今天徐嘉宁撞邪,总是走错方向。 “姐,是往左走。”齐朝气鼓鼓把人拉回正道,肉嘟嘟的脸严肃得不行。 徐嘉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只是一想到自己被拿走的作业本,唇角就控制不住上扬。 “那朝朝拉姐姐回家吧。” 齐朝昂首挺胸,拍拍自己的胸口。 “包在我身上。” * 徐嘉宁拉着齐朝回家时,赵玉华正坐在沙发上看戏曲频道,瞧见他们回来先是上前抱过来齐朝又亲又哄,接着招呼张姨热饭菜。 全程没给徐嘉宁一个眼神。 老太太对小孙子宝贝得不行,即便自己已经吃完饭,也坐在旁边给他夹菜,和声细气问他今天过得怎么样,幼儿园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 坐在桌子对面,习以为常的徐嘉宁一声不吭,一心一意吃着眼前的饭菜,原本有些缓慢的动作微不可见地加快。 餐桌上有一道松仁玉米是她喜欢吃的,无奈被老太太端到齐朝面前,为减少麻烦徐嘉宁忍着没伸筷子夹,只能望洋兴叹。 “嘉宁,你今天怎么带弟弟回来这么晚?” 赵玉华上一秒笑意盈盈看着吃饭的孙子,下一秒转过头就对着徐嘉宁冷脸质问。 停下碗筷,徐嘉宁深吸一口气说是公交车晚点了。 这样的说辞显然应付不了老太太,赵玉华又开始教训她,让她学着爱护弟弟,别带他去些不三不四的地方。 “你妈平日也辛苦,你总不能还让她成天担心你弟弟。” 提起谭曼云,徐嘉宁好不容易聚攒的怒气瞬间被打散得一干二净。 如果她今天和老太太闹翻脸,夹在中间的母亲会难做。 紧紧抓住桌沿的手蓦然松开,徐嘉宁低头盯着眼前的碗,闷声点头。 “知道了,奶奶。” 晚饭过后,徐嘉宁早早钻进自己房间里面,先练琴一小时,然后回到书桌前写作业。 别的作业都好说,就是数学难得让人抓狂。耗尽脑细胞勉强把会的题目搞定后,徐嘉宁拿起手机给许柚拍照发图片,请求外援援助。 要是明天交作业时题目空一大片,她都怀疑数学老师能当场把她吃掉。 趴在桌子上背了会历史,又做了些乐理题目,徐嘉宁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懒腰,推门下楼去倒水喝。 没走几步,楼梯下面出来欢声笑语,徐嘉宁停住脚步,趴在栏杆上看着楼下的人。 似乎是齐正南和谭曼云回来了。 客厅的灯光又亮又白,刺激得眼睛发酸。 好像也没有很渴,她想, 徐嘉宁转身走回房间,似乎从来没有从卧室出来过一样。 根据许柚的讲解写完数学作业,已经是十点多。徐嘉宁正将书本整理进书包时,卧室门传来敲门声。 她小跑到门口打开门,来人是谭曼云,手里端着一杯牛奶。 “刚开学怎么样,学习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谭曼云拉着女儿坐在床边,把牛奶放在床头柜,摸了摸她的头,嘱咐睡前喝完。 “没有,”徐嘉宁仔细想想后摇头,“我最近挺好的。” “那就行,”谭曼云拍了拍她的手,“好好练钢琴,别把心思用在乱七八糟的地方上。” “你最近没做什么翻唱了吧。” 徐嘉宁迎着谭曼云审视的眼光,手指略微蜷缩了下,镇定说没有。 欣慰点头,谭曼云紧接着话锋一转,“听奶奶说,你今天和小朝回来的很晚?” 徐嘉宁放在床上的手抓皱床单,她抬起头试图解释:“妈,我没有......” “我知道,小朝都和我说了,是他吵着要雪糕才晚回来的。” 谭曼云柔声安慰她,紧接着又说:“嘉宁,奶奶她就是脾气差些,心直口快,有些话没什么恶意。” 对上女儿澄澈的双眸,她突然卡壳一两秒。自知这些话也没什么说服力,谭曼云的声音逐渐弱了许多:“你作为晚辈,还是要多担待些。” “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睡,别睡太晚了。”谭曼云匆匆起身,朝门外走去。 房门关闭,徐嘉宁起身继续整理书包,翻来覆去许久才反应过来英语作业被人借出去了。 借给闻朔。 想起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徐嘉宁沉原本闷的心情变得开朗不少。她瞥到压在钢琴谱下面的文件夹,弯腰把它抽出来打开。 里面有一张画,是之前画的那张。 她突然有种想把文件夹填满的冲动。 半夜,徐嘉宁趴在桌子上完成了第二张背影画,并拍照上传到微博小号。 【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水果糖很好吃】 【想变成英语作业本】 作者有话说: 高中数学,我永远的痛(震声)!! 圆锥曲线和导数总是格外变态,写满半边答题区域后就发现解题思路完全错误?! 微笑着活下去.jpg 第15章 水果糖 九月将过,江城暑气仍未消散。除早晨和晚上温度稍低外,白日里的体感温度并没有多少入秋的感觉。 从上次便利店偶遇后,徐嘉宁很少见到闻朔,也很少有机会和他说话。虽然是同一位老师教,又同为英语课代表,但两个人的交集确实是少的可怜。 又是周一,全校学生统一换上校服,站在操场举行升旗仪式。 江城二中的校服是常见的运动服的款式,配色统一采用深蓝与白色,远远望去像是一片波涛汹涌的海洋。 依照惯例,高三年级站在升旗台正对面,左边是高一年级,右边是高二年级。而每个年级又是左边为文科班,右边为理科班,艺体班站在两者中间。 徐嘉宁集合时,被赵玫拉到班级队伍后面,同旁边同样往后站的许柚汇合。 “你们快帮我看看校服,”赵玫招呼徐嘉宁和许柚,扯了扯自己的裤子,“能看出来收裤腿了吗?” 江城二中校风淳朴,向来不许学生私自修改校服,美名其曰减少学生的攀比心理,从而全身心投入学习。 起初这一规定执行十分严格,但由于学生怨声载道,学校最终放宽期限,只在周一严抓校服穿着情况,其他时间只要穿着校服,不管什么样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当骤雨初至 第15节 许柚打量一眼赵玫那缩了起码一半的裤子,表情难以言喻,“你当老师们是老花眼吗?这也太明显了。” 身为艺术生,难免会对外表更加注重,倒也不是为了所谓的“比美”,只是相对重视仪表姿态。赵玫特意订购了三四套校服,她今天本该穿着没修裁过的那套到学校,可谁知裤子早上被一枚铁钉划破,彻底报废,她只能硬着头皮大胆着装。 不死心使劲拽裤子,赵玫充满怨念地盯着许柚和徐嘉宁,看她们身上正常的校服唉声叹气,“你们两个怎么忍住不修衣服的啊,我当初看到那个比我腿粗两倍的裤腿差点晕过去。” 许柚轻咳:“反正宋砚不在意,我也就没什么了。” 听完这话,徐嘉宁和赵玫的表情一言难尽。 被看得不自在,许柚急忙转移话题到徐嘉宁身上,“宁宁就更简单了,她这种乖学生要是改校服,我估计太阳都要从西边升起。” 徐嘉宁眨眨眼说:“我觉得不改挺好,冬天厚衣服也能塞进去。” 见她这副模样,许柚和赵玫“嘁”了声。 “升旗仪式即将开始,请各班保持安静。” 刺耳尖鸣声过后,话筒声音响起,喧嚣的操场陷入平静。 瞧见杜经纬正从前往后巡逻,徐嘉宁三人安静站好。 此时是上午大课间,临近十点的太阳灼热刺眼,晒得人后背发汗,头脑昏沉。 国歌鸣奏完毕,国旗升至顶端,接下来是学生和老师演讲。 徐嘉宁被阳光照得头昏,低下头闭上眼睛,身体重心朝脚后跟挪动。 视觉被剥夺后,其他感官会相对敏感些,沙沙微风中,右后方传来男生们嬉笑说闹的声音。 “闻朔,你和隔壁夏漫漫又吵架了啊?” “没什么,分了。” 声音轻描淡写,语气和说“今天天气不错”一般稀松平常。 哄闹声过后,有人调侃他:“听说是人女生把你甩了,你伤心不?” “他?”程越看热闹不嫌事大,添油加醋道:“你见过他什么时候有心吗?” “人周六分手,周日摩托车比赛照样稳定发挥,捧着奖杯回来,你看他有伤心的模样吗?” 闻朔在人群中懒散哼笑,周边又是一阵嘻嘻哈哈。 没忍住回过头,徐嘉宁捕捉到闻朔唇角扬起的弧度,一时晃眼。 赵玫没有发现她隐秘的小动作。见到徐嘉宁转身,赵玫疲惫地把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蔫了吧唧说:“嘉宁,我好无聊啊,你说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说完。” 肩膀酥麻痒得难受,徐嘉宁身体一抖,差点绷不住笑出来,“应该快了吧。” “你快下来,我真的很痒。” 赵玫不情不愿挪开身子,嘀咕道:“你这么敏感,以后交男朋友怎么办。”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徐嘉宁被晒红的白嫩脸颊温度骤升。 许柚凑过脸低声说:“从我和她认识那天开始,她就一直这个样子。” “身娇体软,长得也白嫩嫩的,我如果是男的一定近水楼台先得月好吗?” 被两人调侃得说不出来,徐嘉宁毫无气势瞪了她们一眼。 升旗仪式很快在主持同学的“升旗仪式到此结束”中结束,各班在组织下有序返回教室。但所谓“有序”也只是在进教学楼之前,此后人群散漫,路线叵测,起初整齐的队伍早已不见踪影。 徐嘉宁三个人并排着往楼梯走去,上楼时为了方便行人又前后依次上楼。 “我说,”赵玫站在徐嘉宁和许柚中间,声音特别小,“你们知道闻朔和夏漫漫分手了吗?” 许柚点头,说宋砚好像和自己提到过这件事,具体情况不清楚。 作为年级交际花兼消息百事通,赵玫对八卦消息了解得可谓是透彻。她把音量控制在三个人能听清却又不会太大的程度,将事情娓娓道来,说得绘声绘色。 不过概而言之,闻朔和夏漫漫分手是后者提的,原因是前者不愿意陪她去练声乐,平日也不主动联系她。 赵玫和许柚又在后面聊起别的话题,见前面的徐嘉宁一直不说话,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徐嘉宁摇摇头,想起今早晨读趴在桌子上红着眼睛的夏漫漫。 * 江城二中上午四节课,大课间结束,音乐班在英语课和视唱课后迎来午休。 午休一共两个半小时,下午两点上课。吃完午饭后,嫌热的许柚和赵玫拉上徐嘉宁到学校的小卖部买冷饮。 小卖部人很多,挤来挤去难受得慌,本就不怎么热的人也能硬生生闷出一头汗。徐嘉宁一开始没想着买冰饮雪糕,在里面转了一圈后,出来时手里拿着瓶冰水。 结账的地方一团糟,赵玫和许柚已经付好钱在外面等人,徐嘉宁还在人群后面排着队,直到两分钟后才勉强站到手账的木桌前。 “老板,一瓶冰水......” 徐嘉宁艰难拿出零钱时,被后面的人狠狠撞了下,朝着桌子倒去。她迅速伸手撑在桌子上,结果还没碰到桌子就被人抓住胳膊用力往后拽。 小臂很疼,胳膊被拉得发麻。 “别往前挤。” 嘶哑冷淡的声音响起,徐嘉宁朝身后看去,闻朔正站在她后面。他没穿校服,穿着深色短袖,眼睛漆黑带着倦意,手里拎着一罐冰可乐,单手插兜。 “谢谢。”她小声说。 撞人的是个男生,他倒也不是故意,单纯是被后面的人推着往前走,不小心挤到徐嘉宁。男生不好意思摸头,对徐嘉宁道歉。 回句没事,徐嘉宁付账径直离开。 离开拥挤人群,空气瞬间清爽许多。徐嘉宁深吸一口气,朝许柚她们所在的方向走去。 然而没走几步,又被人拦住。 “你的?” 眼前出现一只手掌,上面放着小巧的mp3,正放着英语听力,声音很小,在午休时间听着格外犯困。 徐嘉宁下意识摸了摸校服口袋,是空的。 “闻朔,你快点啊,热死了。” 女生的举动无一说明手上的东西是她的,闻朔转头朝着一群人回句“马上”,俯身将mp3塞入徐嘉宁衣服口袋,一句话也没说。 徐嘉宁鼻尖闻到略微呛人的香烟味,比之前的味道更加浓郁。 再回神,闻朔已经离开了。 她伸手去触摸mp3,第一次去碰似乎是被烫到一般,指尖还没完全落在上面便迅速收回来,心跳慌张得不行,再一次鼓起勇气彻底抓住时,手掌心被小方盒折磨得又灼热又难受。 徐嘉宁却没放开,任由心脏感受手心的温度,放纵心潮起伏。 另一边,闻朔还给徐嘉宁mp3后,朝程越和宋砚他们走去。 程越是最早看见闻朔和徐嘉宁说话的人,他笑得鸡贼,胳膊肘撞了闻朔一下,贱兮兮说:“这谁开学时候说对乖学生不感兴趣的?我看有个人渣现在明摆着是惦记上人家了。” “之前还让我去音乐班还英语作业,我还以为是谁的呢,仔细一瞧,封面上写着‘徐嘉宁’三个字。” “闻朔,就问你脸疼不?” 闻朔挑了挑眉没说话,毫不在意的模样。 程越越说越起劲,兴致上头拧开手里的饮料闷头灌了一口,正准备继续瞎侃,下一秒就说不话来。 “噗——” 脖子被人放上一罐冰可乐,刺激得程越把没来得及急咽下去的饮料喷了满地。 始作俑者若无其事打开冰可乐,瓶口处的汽水滋滋作响,闻朔喝下大半,笑得吊儿郎当,憋着股坏劲儿:“你爹的事情少打听,懂?” 众人嗤嗤发笑。 程越笑着“操”了声,单手抱起放在地上的篮球,一群人往学校篮球馆走去。 阳光正好,风华正茂。 打完篮球后,几个人在水龙头随意洗了把脸。 闻朔随手接过别人递来的纸,把脸擦干后,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 是轻柔的女声。 宋砚一听就知道是《自作多情》,挑眉笑着拍了下闻朔的肩膀,“上次听着就是这个,你怎么还没换过来啊?” 看清来电人,闻朔举起手机点点,不由发笑,“你闻姨不让换,上次知道我换铃声差点不理人。” 揉揉太阳穴,他接通电话,声音冷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听筒传来温和的女声,絮絮叨叨的。耐心听完后,闻朔沉吟片刻,说国庆过去。 挂掉电话,偷听许久的程越突然冒出来大喊,嚷嚷着国庆要跟着去蹭饭。 “行,宋砚你去吗?”闻朔问。 宋砚摇头,说周末有事。 三个人走进教学楼,快到班级门口时被人拦住去向。 准确来说,是闻朔一人被堵住。 夏漫漫眼睛红肿,一副哭了很久的样子,她抬眼看向闻朔,娇柔的嗓音沙哑不少:“闻朔,我们聊谈谈。” 宋砚和程越见情况不对立刻结伴溜走,闻朔心里暗骂两人,脸上却没什么情绪。 他眼神很静,眼底一片沉寂,许久才以极慢的速度吐出几个字: “行,谈谈。” 第16章 水果糖 “徐嘉宁,杜老师让你去办公室拿月考座位表。” 午间阳光正好,从小卖部回来后,徐嘉宁一直趴在桌子上带着耳机闭眼休息,mp3从之前的英语听力变成钢琴曲,桌面上的细白手指不断轻点,随着曲目击打节拍。 用力眨眼睛,等到适应耀眼阳光后,徐嘉宁对传消息的同学微笑点头道谢,收拾好略微凌乱的课本起身往办公楼走去。 已经快要到下午上课的时间,寂静的教学楼逐渐恢复活力。听着各班传来的或大或小的嬉闹声,徐嘉宁懒懒打了个哈欠,漂亮的杏眼盛满水雾,衬得她本就乖巧的小脸温顺。 许是刚才趴着不小心压到头发,徐嘉宁的马尾松松散散,坠得头皮有些疼。她抬手解开皮筋重新扎好,只留细短的碎发乖顺地贴着修长白皙的脖子上。 当骤雨初至 第16节 即将走到两座楼之间的过道时,徐嘉宁听到一阵争吵声。虽然她平日对这些事情并不是太过于在意,但争吵双方的声音熟悉得让她不得不去在意。 躲在拐角处等他们离开,她余光瞥见两人的身影。 的确是夏漫漫和闻朔。 徐嘉宁的心脏被轻轻蜇了下,细密纤长的眼睫颤抖垂下。 命运似乎偏爱和她开玩笑,总在她有所触动后,把血淋淋的事实残忍剖开,然后强硬地摆在她眼前,让人想逃避也逃避不了。 角落里,夏漫漫站在闻朔面前,眼睛红肿,眼泪不断落下来,抽抽噎噎:“闻朔,我没想和你分手的,我们和好,好不好?” 对面的男生没有说话,脊背依靠在墙上,一条腿曲起,轮廓分明的脸陷入在昏暗中,看不清神情。 沉默有时候比吵架更加伤人,夏漫漫情绪失控,扑上去抱住闻朔,抖着手抓他的衣服哭,“我当时只是耍脾气,想看看你在不在乎我才说分手的。那都是气头上的话,我真的没想和你分开。” “那你现在知道了,”闻朔的脸依旧看不清,但声音很冷很低,“我不在乎你,明白?” 他把抱在自己腰间的手拿开,嗓音微不可闻:“一开始和你说过不要越界,谈恋爱可以,但是有些地方不是你想碰就能碰的。” 夏漫漫哭声骤然一停,急急解释:“那个伤疤我......” “夏漫漫,”闻朔盯着她,眼底结了层冰,“别失了体面。” 闻朔向来都是漫不经心,随性自在的,他总是格外散漫,一点真心没有,似乎什么对什么事情也不上心。 这是夏漫漫第一次见他这个样子,危险而又充满攻击性。 她失神倒退两步,最后崩溃捂脸哭泣,狼狈跑开。 和人擦肩而过时,徐嘉宁心中一惊,但夏漫漫过分沉浸于情绪中,并没有在意她。 然而她来没来得及松口气,身后突然被一个高大的身影覆盖。 “听墙角有趣吗?” 男生站得很近,徐嘉宁呼吸骤然停止,背后僵硬冒汗,手指却冰凉,一时说不出话。 耳边传来嗤笑声,下一秒她的肩膀就被人紧紧攥住,整个人被翻过来摁在展览墙上,被迫和人对视。 闻朔目光笔直地盯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女生,看清她的面貌后眼底划过一丝异样,但那丝异样很快就被其他浓烈的情绪迅速替代。 他朝着退无可退的徐嘉宁俯身,脸上带着几分玩味与痞气,眼睛漆黑如迷雾深渊,“别躲着啊,你要是想替她的位置,我也不是不能考虑。” 淡寡的烟味袭来,耳边热气吹拂,徐嘉宁心慌不已,原本白嫩的脸逐渐变红,迅速蔓延至耳后和脖子。 展览墙用的是毛毡板,夏季的校服短袖又偏薄,徐嘉宁后背被扎得难受,不自觉咬紧唇瓣。 “我,我不是故意的。”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徐嘉宁可以数清闻朔的眼睫,可以看清他眼中浓郁骇人的戾气,近到他们鼻尖几乎相触,共用一小方稀薄的空气呼吸。 她眼睛睁大,睁得发涩,垂落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颤抖。 闻朔发现眼前人眼尾透红,嘴唇硬生生咬出明显的牙印,嗓音也抖得不行,一副被人欺负得狠了的模样。 突然理智回笼。 他松开掐住徐嘉宁肩膀的手,薄唇张了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立刻被面前的女生推开。 一溜神,人就跑远了。 望着徐嘉宁仓皇逃跑的背影,闻朔脑海重复播放她那双眼尾嫣红的杏眼,烦躁地摸出水果糖盒,随便到几粒塞嘴里,咬得嘎嘣作响。 啧,把人欺负哭了。 * “这是考试条,这是考场座位表,都拿好了。” 杜经纬见徐嘉宁过来,把早就整理好堆放一旁的材料递给她。 “上面有张便利贴,”杜经纬继续说,“是你们班今天的英语作业。” 徐嘉宁点头,转身准备离开,结果还没转身就被杜经纬叫住。 他正好批改完最后一份小卷,叹口气把卷子摞放到徐嘉宁手上的材料上面,“你回去再嘱咐嘱咐,让他们好好学文化课。” “看看他们今天的作业,空白的,瞎写的,简直是不像话。” “虽然前几年没带过,但我最初入职也是做过艺体班班主任的,艺考生专业课考得好,最后因为文化课不理想没去好学校的一抓一大把。” 杜经纬絮絮叨叨,一开话闸根本停不下来。说完艺体班要抓紧文化课,紧接着又开始念叨徐嘉宁的数学成绩。 “老杜中午好。” 杜经纬说得正激动,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通报声笑嘻嘻的。 耳朵快要生茧的徐嘉宁悄悄舒了口气。 门口处,程越做作地叩三下门,表情不正经,“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杜经纬瞧见他这幅样子,头都大了,“你快进来吧,别在外面丢人现眼了。” 程越喊句“得嘞”,老大爷散步似地背手走到徐嘉宁身后,脸凑上前去问:“闻朔让我来的,您老有什么吩咐?” 看他一眼,杜经纬捏了捏眉心,把月考相关材料递给他,指着他身上的衣服恨铁不成钢:“周一穿校服!周一穿校服!你看看你穿的乱七八糟的,回去给我写五百字检讨。” “还有头发,周末回去给我染回来!” 程越没觉得丢脸,摸了摸自己一头棕毛,反而厚着脸皮认真点头,“保证完成任务!” 杜经纬嫌弃得不行,挥手赶他走。程越倒也配合,转身一溜烟就没人影,干脆利索。 感想被人打断,杜经纬没了兴致,又叮嘱一遍英语作业的事情后,放徐嘉宁离开。 回教室的路上,徐嘉宁又路过那个角落。 之前被闻朔摁捏住的左肩还在隐隐作痛。 她走到展览墙前,把有些发皱的纸张顺平,摘下图钉重新钉好。然而纸张皱了就是皱了,哪怕努力抚摸也不能平滑如初。 褶皱的纸张落在眼里,无一鲜明地警告她。 他不可能会喜欢你。 他之前的好,不过是出于对普通同学的礼貌。 他现在讨厌你了。 从逃跑起用力克制的情绪一瞬间爆发,徐嘉宁摸着细小的折痕,视线渐趋模糊。 “闻朔让我来的。” 程越在办公室的话在耳边回响。 徐嘉宁想,他说不定就是猜到自己要去办公室,所以才让程越代替自己过去。 酸胀的眼睛一眨,一滴眼泪猝然从脸颊滑落,紧接着上课铃声在耳边炸开,徐嘉宁惊慌之下立刻跑开,朝教室跑去。 挂在下巴上的眼泪碰巧落在那张便利贴上,将油墨字迹晕染得模糊不清。 * 高中的每一场考试都很重要,考一场少一场。 月考前,徐嘉宁把自己的课余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一整天除了上课,就是在做题改题,或者练钢琴和小三门。 赵玫抱怨课间都没人陪着自己聊天,徐嘉宁笑着指指自己的数学错题本,说再不好好学习说不定要考六十分。 她也很少去隔壁班找许柚,只会在放学一起回家的时候才去寻她,而时间也大多是在放学后十五分钟。这种要学习不要闺蜜的态度,让许柚狠狠在她耳边念叨许久。 “之前也没见你这样,该不会是在躲什么吧?” 某天放学回家,徐嘉宁坐在电动车后面,听许柚怀疑地问她。 “没有。”徐嘉宁心一跳,紧接着故作平静回答。 老实说,她自己也不知道在逃避什么,又为什么要逃避。不过是直觉告诉她,不要去看,更不要去找闻朔。 但是偶尔,只是偶尔,她在路过1班后门的时候,还是会无意识偏头去找他,虽然人十有八九不在座位上。 唯一一次碰到,是两个班一起上体育课。 那天是个多云天,有风但不是很大,是个适合跑步的好天气,体育老师在一片唉声叹气中宣布测试八百米和一千米跑。 最先测的是一千米,徐嘉宁在女生们一众欢呼声中,凝视闻朔第一个跑到终点。恍如梦幻般,被云遮蔽的阳光落在他的侧脸,像是镀了层暖光,却未减冷淡。 宋砚是第二个冲过终点的,许柚拉着徐嘉宁跑过去送水。恰好这时程越也结束测试,瞧见徐嘉宁朝着闻朔肩膀一撞,暧昧眨眼。 闻朔神情懒散,接过一个女生硬塞过来的矿泉水喝着,被程越一推下意识朝徐嘉宁的方向随意一看,很快收回视线。 不冷不淡,未见任何波澜,似乎在看一个陌生人。 大风刮过,徐嘉宁被沙子迷了眼睛,眼眶酸痒,她伸手用力揉,揉到眼尾发红也终究是徒劳无功。 未过多久,多云天转瞬间变为阴天,紧接着一场大雨毫无预警而至,女生八百米跑测试被迫挪到下一节课。 音乐班女生居多,回到教室前后左右说说笑笑,纷纷庆幸这场及时雨。 徐嘉宁的位置在窗边,她埋头整理今天积攒的错题,略微疲乏时抬头往窗外望去。 雨点疯狂击打在窗户上,残忍无情地将玻璃分割得四分五裂。 这是雨天,是下着暴雨的雨天,却不是她喜欢的雨天。 而她永远也等不到自己的雨季。 第17章 水果糖 十一长假伴随着月考结束,以及放学前同学们的欢呼声正式拉开序幕。 放假当天晚上,除徐嘉宁外,齐正南带着剩下的人去走亲戚。谭曼云临行前再三叮嘱她照顾好自己,有什么紧急情况记得及时打电话。 “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过去?妈妈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犹豫片刻,谭曼云站在门口摸了摸女儿的头发。 徐嘉宁摇头,说想在家休息。 外面赵玉华已经在催人,谭曼云欲言又止,匆匆塞给她五百块离开。 从重组家庭一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的习以为常,对于徐嘉宁而言,比起尴尬应付不熟悉的亲戚,独自在家生活还是更加适合她。 趁着长假,徐嘉宁假期前两天在“茶沫”打工。杨沫本在为国庆人流量大,人手可能不够的事情头疼,听说她要来自然千万个愿意,薪资开得十分痛快。 当骤雨初至 第17节 一起打工的还有周梦雨。这两天客人不多的时候,徐嘉宁就坐在凳子上弹钢琴,客流量高了就和周梦雨在收银台站着。 打工最后一天的傍晚,徐嘉宁和周梦雨坐在一起闲聊。 晚霞热烈,晚风醉人,她们捧着杨沫特地给她们做的茶饮,望着门外行人往来,或笑或哂,热热闹闹,满是人间烟火。 举着塑料瓶碰杯,周梦雨捧着下巴,“嘉宁,你运动会准备报名什么项目啊?” 按照惯例,江城二中将在十月底举行运动会。为号召全面发展的口号,学校要求每位同学非身体原因,必须报名一个项目。 “拔河肯定要参加,”谈起体育,徐嘉宁的脸上的笑瞬间垮掉,“可能还有个跑步吧。” “跑步啊......”周梦雨沉吟片刻,眼睛突然一亮,“说起跑步,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 她朝徐嘉宁挤挤眼,清清嗓子,高深莫测说:“你知道我们班的姚岚吗?就一跑步特强的女生。” 姚岚? 这个名字熟悉得过分,但徐嘉宁一时想不起来,她迟疑片刻缓缓摇头。 “你们隔壁班那个闻朔不是分手了嘛,最近姚岚在追他。” 周梦雨感叹:“她也真够执着的,从闻朔和上上任女朋友还没分手的时候就一直在追人,到现在还不肯放弃。” 猛然听到那人名字,徐嘉宁喝茶饮的动作一顿。 “是吗?”她轻声问,脸上维持着平静,继续咬吸管。 茶饮落入口中,口感丝滑,可之前还恰到好处的甜,逐渐变得苦涩。 下班前,杨沫塞给徐嘉宁一个信封,里面装着她的薪资。摸摸信封厚度,徐嘉宁想退回去一部分钱,结果被杨沫果断拒绝。 “你这是在侮辱我对艺术的尊敬。”杨沫伸出食指摇了摇,一脸不赞同。 徐嘉宁被杨沫的一本正经戳中笑点,最后眉眼弯弯收起信封。 晚上回家,徐嘉宁如往常般下车走入复杂迷离的小巷。和上次不同,现在时间尚早,周边锅碗瓢盆声四起,空气弥漫着茶米油盐的味道,让人奔波一天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她走到小巷内唯一没坏的路灯,抬头去看。 天色尚早,路灯却早已经亮起。只是灯光太过于晦暗,白日里看不太清楚,只有极深的黑夜才能勉强窥见它的光芒。 就像她之于闻朔的世界,黯淡无光,渺小又不起眼,被注意到的概率微乎其微。 停驻片刻,徐嘉宁继续向着回家的方向走去,夕阳将她的背影拉得很长。 * 回家随便煮了一碗面吃掉,徐嘉宁趴在床上玩电脑,拿过床头柜的牛奶喝一口,随手点开半小时前一直在震动的手机。 一边是班群吵吵嚷嚷,一边是翻唱群商量录歌的时间。 “报!月考成绩出来了,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我去,假期出成绩,老师们恐怖如斯?” “别说了,刚被混合双打完,累觉不爱。” ...... 音乐班总共就不到二十个人,硬生生聊出三四十个人的架势。消息一直在更新,徐嘉宁往往还没看完一条,后面几条立刻就蹦出来了。 “呜呜,谢谢嘉宁的英语笔记,我居然比上次多了十多分。” “我也借过,是真的好用,特别是考试前背好用来写作文,超级丝滑。” “亲爱的英语课代表,请问我能有幸观瞻您的笔记本吗?” 徐嘉宁捧着手机回复:“好啊,开学你们来找我就好。” 没再管班群,她点开许柚的小窗。小吧唧精发了能有十几条信息,五六条都在说宋砚考得多好,匆匆掠过后,她在倒数几条停住。 “我姐妹牛逼啊,数学考了九十二分。” 徐嘉宁数学向来不好,考过九十分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快速抓过枕头抱住,她把整张脸狠狠埋在里面,尖叫声压抑却又畅快,小腿兴奋地拍打床铺。 额前头发被压得乱糟糟,徐嘉宁白嫩脸颊变得红红的。 许柚又发过来几条信息。 “听说闻朔数学满分,不过英语创新低考了六十多分,也是奇才。” “这得怎样的脑子才能考出来这种奇葩成绩。” 当时徐嘉宁正和沈川他们约时间,见到许柚的消息不小心误点,把没打完的句子直接发送出去,惹得群里人纷纷打问号。 解释一番,徐嘉宁对着许柚那两行话沉默良久,最后化为一句话: “不知道。” * 录制时间定在假期第四天,徐嘉宁起了个大早,早早到了录音棚等着。 九点钟人全部到齐,整个录制过程十分畅快。只是中途沈川和余飞扬因为一句词产生争执,吵个不停,到最后争吵彻底沦为两个大学生的音量较量战。 方想和她坐在沙发上,吐槽他们这是小学生吵架,特幼稚。 徐嘉宁认真点头,深以为然。 沈川气笑:“宁妹儿,你这样我可就不给你修音了。” 把嘴巴紧闭,认真做了个拉上拉链的动作,徐嘉宁摇摇头,眼底却是笑意流露。 “靠,你可真够敷衍的。” 余飞扬笑得贱兮兮,悄悄给徐嘉宁比了个拇指。 这一闹算是彻底吵不下去了,沈川嫌弃地把余飞扬赶到录音室,嚷嚷着早点录完早点吃饭。 歌声隐隐从录音室传出,朦朦胧胧的,徐嘉宁眼睛微合,靠在沙发上小憩。 “谁手机在震动?” 徐嘉宁迷迷糊糊摸到背包,发现是自己手机在震动后清醒了大半。 来电人显示是“妈妈”。 谭曼云先是关心她最近的生活状况,又叮嘱她这几天要降温,在家记得关好门窗,多添件衣服。 “我给你找了个钢琴老师,一对一的。地址稍后给你发过去,你今天下午两点别忘了过去上课啊。” 前段时间,谭曼云特意给章晴打电话了解徐嘉宁的情况,知道自己女儿还有所欠缺后就托人找到一位老师。 录音室内,余飞扬已经录制完毕,三个人挤在设备前商量着中午吃什么。徐嘉宁收回眼光,低头脚尖点地,沉默片刻后试探性小声问:“假期过去老师不会介意吗?” “不会,我都已经和老师联系好了。”谭曼云语气坚定,丝毫没有商量余地。 抿住嘴唇,徐嘉宁最终没再说什么。 * 老师住在江城大学附近。 离开录音棚,徐嘉宁就近找到一个摊子解决午饭,又回家带好东西后坐上公交车。 许是因为节假日,中午将近一点的公交车上的人一点也不少。徐嘉宁站了一路,还有三站下车时,才找到一个位置坐下。 赶在一点半前下车,徐嘉宁打开手机里面的地址信息,绕着周围转了两圈愣是没找对地方。最后无可奈何找到一家便利店的店主,才知道到底该从哪儿进去。 “这地址我清楚,”店主是个老太太,操着一口纯正的江城方言,“闻老师家嘛,我给你指指就明白了。” 老城区小巷弯弯绕绕的确难找,好在老太太热心,见徐嘉宁听自己说完还是一副懵懂模样,索性自己直接带过去了。 谢过老太太后,徐嘉宁站在门口,礼貌地按门铃,然后耐心等待。 门后传来应答声,有人快步走来开门,徐嘉宁抬眼一瞧,是个穿着围裙的阿姨。 “小姑娘是过来找闻老师的吧,你稍等啊。”阿姨把她领进门,招呼她坐在沙发上,然后转身离开。 身处陌生的环境,徐嘉宁有些拘谨,手抓着书包上的毛绒玩具挂件来回揉捏。 片刻后,不远处传来高跟鞋的声音。徐嘉宁循声看过去,见到一个女人端着水果盘走过来。她长相温柔典雅,身着到修身素色长裙,脸着淡妆,气质温婉端庄。 “是嘉宁吗?”女人坐在她身边,距离没有太过亲近,却也没有过分疏远,是令人舒服的距离,“路上热坏了吧,吃点水果,我刚切好的。” 她笑容温和,把水果盘推到徐嘉宁面前。 女人叫闻槿,是江城大学钢琴系的老师,笑起来温柔亲切,很快疏解了徐嘉宁初来乍到的紧张。 “先弹一首你最拿手的曲子,我给你找琴谱。” 两点一到,闻槿领着徐嘉宁来到琴房,又搬过来一堆书,放到后面的桌子上,“就是摸摸你的水平,别紧张,弹错也没关系的。” 徐嘉宁选的是上次参加比赛的曲目,难度不高不低,但是对基本功要求很高。 深吸一口气,她把手放在琴键上,开始弹奏。 整支曲子完成度很高,弹奏过程十分流畅。结束后闻槿欣慰点头,鼓掌和徐嘉宁说:“弹得很好,技巧到位,就是......” 闻槿稍微一顿,接着说:“感染力似乎不是很强的样子。” 她翻到一段曲谱,让徐嘉宁重新弹奏,听完之后眉毛微微蹙起,紧接着很快舒展开。 “嘉宁,”闻槿认真看着她,“你为什么想要学钢琴呢?” 垂眸片刻,徐嘉宁说是因为喜欢,放在腿上的手指不自然蜷缩。 拍拍她的肩膀,闻槿未做评价,只是笑着说:“既然喜欢,那就要拿出来喜欢的样子嘛。” 愣神片刻,徐嘉宁脸上缓缓绽开小小的笑。 那天下午,徐嘉宁跟着闻槿练了一下午的琴。也许是老师太过温柔,她少见地没有感觉太过疲惫,甚至摸着琴键有些上瘾。 闻槿笑她是个小琴痴,徐嘉宁不好意思摸摸鼻子。 天色渐晚,意犹未尽中结束课程,徐嘉宁在推脱无效的情况下被闻槿留下来吃晚饭。 走下楼,闻槿说晚饭人还没齐,先让她坐在餐桌前用些点心。 “假期在家闲着没事,跟着阿姨学了点手艺,你快尝尝看怎么样?” 拿起一块放入口中,小饼干咸香四溢,除了口感略硬之外,几乎没有缺点。 徐嘉宁眼睛发亮,告诉闻槿说很好吃,闻槿高兴地笑了。 当骤雨初至 第18节 两人聊得正愉快,门口传来铃声,紧接着钥匙插入门锁,大门在“啪嗒”声后打开。 “闻姨,我们来啦!” 听见声音,闻槿脸上笑容深了许多,站起身朝门口迎去,“快进来,就等你们过来开饭呢。” 徐嘉宁好奇望过去,却在看清来人面孔后愣住了。 是闻朔和程越。 “路上堵,来的就晚了些。” 换上拖鞋,闻朔朝屋内看去,见到了坐在桌子上拿着饼干发呆的徐嘉宁。 他也跟着一愣,挑了挑眉。 还挺巧。 作者有话说: 下章入v啦!届时会有三合一更新,当天前25名评论会有小红包掉落~ 小可爱们一定要记得来看哦,感谢支持! 在这里浅放一个预收《蓄意沦陷》: 遇见程渊,是在异国他乡,是在自我放逐的旅程之中。 彼时顾相宜20岁,事业爱情一片狼藉。 旅游巴士颠簸在路途上,男人穿着一身黑色冲锋衣,内里的衬衣随意解开口子,松松垮垮的,露出其中紧实精瘦的肌理,举手投足间满是从容不迫。 瞧见顾相宜晕车难受,他笑得痞气又散漫。 “需要帮助吗?” 他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湛然生辉,惹得她的心脏冷不丁猛跳了下。 从巴黎到波尔多,顾相宜一步一步沉溺沦陷于名为“程渊”的网,无法自拔。 他们牵手漫步于塞纳河畔,拥吻于香榭丽舍大道,纵情于拉菲古堡的红酒香气之中。 他们从未说过喜欢,更从未谈及爱意,但顾相宜一直以为他们是相爱的。 直到有一天,程渊褪去全部伪装,仅余眼底寒意。 “程渊,你喜欢过我吗?” 顾相宜紧盯着男人,却没有得到回答,留给她的只有冷漠的背影。 经年以往,当年稚嫩的姑娘已经是知名影后,声名鹊起,大奖在握。 某日拍摄工作结束回酒店,顾相宜即将走入房间时突然被攥住手腕,拉到一旁的昏暗角落。 暗影交错,她看清了程渊的脸,神色疏离,一言不发。 程渊嗓音暗哑,手指勾起她颊边一缕头发,凑到耳边轻笑说:“我没喊停,你怎么能跑。” “如果知道自己会对顾相宜死心塌地,程渊当年绝对不会以这种方式实现计划。” 后来,顾相宜才知道,在分别之后的几千个日夜,当程渊困于噩梦时,当程渊命悬一线时,喊的永远只有一个名字。 ——顾相宜。 【他从深渊而来,穿越无数黑夜与阴暗,终于在破晓时分再度和心爱的女孩重逢。】 20x23,落魄千金卧底线人 27x30,清冷影后商圈新贵 he/双c/破镜重圆/非典型性火葬场 娱乐圈内容不多,职业内容虚构较多 故事内容与现实生活无关!!! 第18章 水果糖(三合一) 闻槿是闻朔的姑姑, 程越和他过来是吃晚饭。 厨房内油烟机哄哄作响,闻槿正在做菜。 徐嘉宁坐在餐桌上,对面坐着闻朔和程越两人,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手机自带的贪吃蛇游戏快要玩坏了,软件胡乱切来切去,她无所适从。 碰巧闻槿端着最后一道菜从厨房走出来,徐嘉宁急急站起来过去接菜,动作太大扯得椅子发出略微刺耳的噪音。 闻朔垂眸低头打游戏, 没什么反应, 倒是程越被吓得骂了句脏话,拍着胸口用气音直喊“卧槽”。 “不用客气, 就这一个菜了。”徐嘉宁刚走过去就被闻槿赶回去,“我们这就开饭, 你尝尝我的手艺?” 闻槿看眼跟大爷似的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闻朔,无奈叹口气:“瞧瞧这两个,倒还比不上人家小姑娘,也不知道过来干点活。” 程越脸皮厚,闻言整张脸笑嘻嘻的。他夹了一筷子肉菜, 放入嘴中后夸张咀嚼起来,大声感慨:“红烧肉太好吃了, 闻姨牛逼!” “咱虽然不会做菜,但是能夸啊, 总归不会让您做菜血本无归。” “是吧闻朔?” 被人猛得拐一下, 闻朔吃饭的动作被打断。他偏头瞥了程越一眼,往他碗里放一筷子鱼香肉丝里的香菜:“吃你的饭, 话这么多。” “不愿意吃就赶紧滚。” 坚决不吃香菜的程越瞬间面如土色, 但当着闻槿又不好意思挑剔, 最后只能苦着脸硬吞下去。 徐嘉宁坐在闻朔正对面,见他唇角扬起一道不明显的弧度,恶劣又勾人。 看一眼吃一口饭,她几乎没夹多少菜,反应过来准备收回眼神时,恰巧闻朔筷子伸向她面前的西蓝花炒虾仁,眼皮往上一掀。 天气不算冷,餐桌上水汽蒸腾,在暖黄灯光下衬得温馨。 隔着热气,他们视线相触,平白撞出几分暧昧。 徐嘉宁心一跳,瞳孔微缩,紧接着快速低头,往嘴里扒了口饭。 那口饭量不少,塞进嘴里立刻噎得她够呛,咀嚼多次也没能缓解,徐嘉宁没忍住轻咳,清澈的眼睛冒出些湿意。 闻朔被她的反应弄得一愣,只见女生两腮鼓鼓的嚼个不停,像个小松鼠一样,蠢萌得好笑。 本就因为咽不下去饭干着急,徐嘉宁听到他懒散闷笑,粉红的脸颊瞬间红了好几个度,小巧的耳垂又热又烫。 “喝水。”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推过一杯水,小指上仍带着熟悉的黑戒。 徐嘉宁没敢抬头,举起水杯后立刻仰头喝水,躲避闻朔的视线。半杯水下肚后,她才算是彻底缓过来,小声道了句谢。 喝水动静不小,闻槿注意到她饭都快吃完了,菜也没吃几口,温和问她:“是菜做得不合胃口吗?要不我给你做点别的?” 徐嘉宁摇摇头说没有,伸手舀了勺鸡蛋羹。 拿起旁边的公筷,闻槿给她夹了筷子芹菜炒肉,“别的菜不敢说,这道我还是敢夸夸的。他们两个每次来,芹菜炒肉保证空盘。” 碟子上被放上芹菜,徐嘉宁有些为难。 她芹菜过敏没错,但是也不是很严重,最多是起皮肤起疹子。 吃点.......反应应该不会太大吧? 考虑再三,她夹起碟子里的菜,准备塞入口中。 倏忽间,面前出现一双筷子迅速把菜打掉。她呆怔抬头,发现闻朔正倒拿着筷子看她:“不是过敏?” 耳朵“嗡”的一声,徐嘉宁什么事情都听不清,只余闻朔低低沉沉的声音在脑海中循环播放,手中的筷子抓了又松,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自己芹菜过敏...... 闻槿跟着一惊:“过敏就别吃了,也不是硬逼着你吃。” “倒是怪我,做饭前没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搞不明白徐嘉宁怎么个过敏法,闻槿索性把芹菜挪得远远的,碟子也给换了个新的。 “不对啊,”闻槿重新落座,左右琢磨出些不对劲的地方,“小朔你怎么知道嘉宁芹菜过敏的?” 来回看两人,她犹豫片刻,脸色猛然一变:“你是不是又祸害人家小姑娘?” 闻朔懒散挑眉,似笑非笑道:“那您觉得呢?” 程越在旁边早就没忍住喷笑,身子一抖一抖,整个人跟抽风了差不多。闻朔嫌弃他,伸腿踹了他一脚,这才让他消停不少。 “闻老师,”徐嘉宁羞窘得不行,支支吾吾道:“他们在我隔壁班。” “哦哦,是这样,我搞错了。” 冷静下来,闻槿也有些不好意思,好在徐嘉宁及时岔开话题化解尴尬。 知道徐嘉宁和闻朔在一个学校,班级还邻着,本就喜欢她的闻槿更加热情。盛情难却,徐嘉宁吃到撑得难受才勉强停筷。 吃完饭后,程越家里有事先离开,白吃别人一顿饭,徐嘉宁想要帮忙收拾餐桌。 闻槿说没事,拉着她坐下吃水果,指着弯腰捡桌子的闻朔说:“不用管,让这小子弄就行,你在这里陪我。” “我啊,平时就一个人在家,身边也没人陪着说说话。” 他们晚饭吃得早,徐嘉宁打算离开时不过堪堪五点半,但闻槿担心她一个女孩家回家不安全,想亲自送她回去。 “天也不晚,正好出去走走消消食,再说你一个人回家我也不放心。” 闻槿说着就想要跟着她一起出门,徐嘉宁神色局促,连忙摆手,刚想要说不用,背后覆下一片身影。 回头看,闻朔手上拎着外套,垂眸看着她,“你家在哪,我送。” 徐嘉宁报了地名,闻朔勾起放在桌子上的钥匙,手指转上了圈,“离我家还挺近,顺路。” “你送?”闻槿表情怀疑,“可别打什么歪心思。” 闻朔单手插兜往门口走,闻言脚步一顿,嗤笑道:“放心,我一定把人给您安安全全送回去。” 徐嘉宁和闻槿告别,答应回去给她打电话后,匆匆追上闻朔,然后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走到公交车站。 正值高峰期,街道拥堵,鸣笛声不绝于耳,两人搭乘的公交车将近二十分钟也没入站。闲得无聊,闻朔走到人少的地方抽出一根烟咬在嘴里,然后点燃。 当骤雨初至 第19节 “那天的事情抱歉了。”吸了口烟,闻朔缓缓吐出,烟气飘到徐嘉宁鼻尖,闻起来有些呛人。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去观察,他身上那股桀骜不驯的劲儿淡了些,多了些不知名的东西。 徐嘉宁没想到他会道歉,但还是回答说:“没关系的,我当时也不该听你们说话。” 闻朔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没再多言,沉默叼着烟。 路灯亮得总是格外早,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徐嘉宁还是借助灯光投下的影子看清了男生的动作。只是地上的终究是一团影子,看得再详细再认真终究也是看不清。 但徐嘉宁没敢抬头去看,只是守着地上的影子盯出神。 仅仅是守着。 三十分钟后,公交车姗姗来迟。不过幸运的是,他们上车的时候有人下车,正好空出两个座位。 两人一前一后落座,公交车离站往前开。 天边霞光浓烈,透过干净的玻璃落在前面男生的侧脸上,衬出他利落的下颌线,以及俊挺的五官,拨乱了少女的心弦。 徐嘉宁屏住呼吸,内心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小心拿出手机,在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中打开相机,抖着手拍下男生的侧脸照,连看也不看直接把照片珍藏在收藏夹内。 行至一半,一个老大爷走上车,闻朔抬眼一看,起身给人让座,站到徐嘉宁旁边。到后面有空位,他也一直站在那里,没再找位置坐下。 站点越靠后,车上的人越少,司机似乎是忙着换班,原本行驶缓慢的公交车逐渐提速,愈走愈快。遇到拐角处猛得转车,让人不受控制狠狠甩出去。 徐嘉宁撞在了闻朔的身体上,男生体温高,热热的,又有些硬。她立刻坐直身子,脸颊粉红,慌张道歉。 经过一整天,徐嘉宁原来规整的丸子头已经变得有些毛糙,刚才起身时头发蹭到了闻朔的手臂,软又痒。 夕阳余温尚在,闻朔嘴唇瞬间有些泛干。他舔了下嘴唇,下意识抓了下手臂。 “没事,”他说道,接着懒散地笑了,“不用那么紧张。” “哦。”徐嘉宁的回答干巴巴的。 拐弯倒在人身上这件事让徐嘉宁窘迫得不行,公交车一靠站,她就抓起书包低头快速下车,直到微凉晚风吹到脸上后,她才稍微冷静了下来。 太丢脸了,她想。 徐嘉宁和闻朔在下车后就要分道扬镳,见到后者晃悠着有下车,她低声说句再见,匆匆转身往家走。 “急什么。” 衣服后面的连兜帽被人扯住,徐嘉宁一下子被拽回来。 站在路灯下,她仰头疑惑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闻朔,澄净的杏眼变得亮晶晶的。 闻朔哼笑:“你书包上没少什么东西吗?” 脱下双肩包,徐嘉宁仔细检查一遍,发现拉链上的挂件没了。 “挂件、挂件没了。” 话一出,徐嘉宁立刻后悔,她在说些什么啊。 “问什么答什么,你们乖学生也真够乖。”闻朔失笑,脸上惯有的痞笑跟着真实了不少。他从口袋拿出一个黄白条纹的星星挂件,递给徐嘉宁,“下车的时候掉了。” 伸手接过,徐嘉宁抓着抓着挂件,半天憋出一句谢谢,紧接着转身要离开。 仿佛后面有什么恶鬼。 闻朔眼睛眯起,看出她的不自然,随口问她:“你还在生我的气?” 女生脚步一顿,“没有。” “那就是怕我了?下车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打算跑。” 徐嘉宁回头看,闻朔正往手里倒水果糖,笑得玩世不恭,又蔫坏。 “我没怕你,”生怕闻朔误会,她结结巴巴解释:“就是......就是天要黑了,我怕回去晚不......不安全。” “还有就是我有一堆作业要写,再不做就要写不完了。”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徐嘉宁憋着一口气说完的,语速很快。 快到和她落荒而逃的速度一样。 “写作业啊,”闻朔慢条斯理念着,声音因为吃糖含糊了不少,“还真是好学生。” 半晌,他从上衣口袋勾出来一个东西——小黄毛企鹅挂件,看起来应该和那个星星是一套的 手指揉捏好几下,上下来回打量,闻朔笑了一下。 “长得挺像。” * 徐嘉宁一路跑回家。 换好衣服摊在床上,她攥着星星挂件发了许久呆,看着看着就发现这个挂件少了个东西。 小企鹅呢? 书包里里外外翻遍也没找到,她难过叹口气,终于接受小黄帽企鹅丢了的事实。 略微沮丧趴在床上,她滚来滚去发泄完情绪,拿起之前震了几下的手机。 发消息的是闻槿,问她有没有安全到家。 刚发完消息说自己已经回家,没几秒徐嘉宁就收到了闻槿的回应。 “那就好。” “嘉宁,我们再确认一遍时间,你以后是每周四晚上和每周六上午过来上课吗?” 试课过后,徐嘉宁很快和闻槿商量好每周的上课时间。 “是的,如果老师您不方便可以改时间的。” 闻槿回复:“倒也不是,周四九点半下课,还有冬季天黑的也早,你过来估计天都漆黑,小姑娘一个人来回不安全的。” “有人接送你吗?” 想起之前和谭曼云的通话,徐嘉宁回道:“晚上有人接的,您别担心。” 见闻槿没继续发短信,她从床上坐起来,下楼给自己热了杯牛奶,靠着厨房流理台喝完,洗干净杯子才回去。 坐在书桌前,她拿出作业本准备写作业,不小心按到手机home键,屏保上亮出两条消息。 来自未知号码的。 【139xxxxxxxx】:我是闻朔,加我q。 【139xxxxxxxx】:934xxxxxx 徐嘉宁刚看到信息,先狠掐了自己一下,确认自己没有做梦后,开始心有疑惑。 不会是诈骗吧?现在骗子的骗术好像是挺高级的。 盯着两条信息反复看,徐嘉宁试探性回复:“你月考英语考了多少分?” 对方回了一个问号,“?” “担心我是骗子?” “你闻老师让我加的。” 是熟悉的语气,不太正经。 隔着屏幕,徐嘉宁似乎能看到对方在那边对着手机漫不经心的笑。 羞赧地红了脸,她抓抓发烫的脸颊,把号码输入搜索栏,邀请信息发出去没多久就立刻被通过了。 “我通过了你的好友邀请,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我们。 这两个字眼让她心跳加速,明明不过一句软件系统提示语,却让她方寸大乱。 就好像这句话是闻朔当面对着她说一样,用那种懒散语调。 闻朔的头像是一辆摩托车,昵称是简单的句号,没有个性签名。她没来得及备注,手机震动两下,聊天框突然跳出新消息。 【。】:你闻老师让我周四有空送你去练琴,加好友联系起来方便。 【。】:乖学生应该不至于连网都不上? 被打得措手不及,徐嘉宁一时半会根本不知道该回什么。她点开对话框,手指放在键盘上连续敲错了好几次。 “谢谢你”显得太木,“我上网的”有些生硬,“不用麻烦了”好像又太过高冷。 删了又打,徐嘉宁的手指僵硬到发疼。 【。】:人呢? 【。】:你不会跑去问别人号真假了吧? “没有没有。”徐嘉宁急忙回复,生怕造成什么误会。 话匣一打开,之后聊天就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艰难。只是徐嘉宁仍旧双手抓着手机,闻朔没发一句话都要咬着唇犹豫好久后,才敢小心翼翼敲下发过去。 最后等到某句话闻朔不回复开始,徐嘉宁就明白限定聊天已经到此为止。 望着不会再出现回复的对话框,她原本晶亮的杏眼黯淡几分,打出“晚安”两个字,想了想还是删除了。 打开备注信息,纠结片刻,徐嘉宁想来想去,修改备注名为“闻朔”。 好像有些不妥,好像太过明目张胆。 攥着手机的手掌微微发汗,垂眸思索片刻,她最终换了个备注。 “heart shaker” 徐嘉宁心中轻声默念。 闻朔的空间说说没有太多,基本上就是摩托车的照片,偶尔会出现几座奖杯,也是和摩托车比赛有关的。 都是冠军,耀眼璀璨。 很快翻到头,她意犹未尽退出空间,打算强迫自己扔掉手机专心学习时,手机突然出现一条推送。 【你知道空间访问会留下记录吗?ta对你的到访一清二楚哦。】 心脏猛得一跳,徐嘉宁呼吸止住,微微睁大眼,有些失措。 她从来都不知道有访客记录这种东西,不过仔细想想,之前好像的确看到过谁访问过自己的空间。 当骤雨初至 第20节 急忙点进推送,划过一大段废话,徐嘉宁在最底部看到了清除记录的办法。 ——开通黄钻。 虽然这个假期赚了不少钱,但是徐嘉宁并不愿意花这个冤枉钱。再说哪怕能拿出这个钱,也要等到明天出去买充值卡,根本就来不及。 病急乱投医,点开她和许柚还有赵玫的三人小群,徐嘉宁问:“我有个朋友,就是她看了一个刚加没多久的异姓的空间说说,对方会不会感到奇怪啊?” 两人明显正在网上冲浪,回复速度一个比一个快。 【许柚】:当然会了,这一看就不正常吧。 【赵玫】:嘉宁,你这朋友这是对那个异姓有意思吧。 徐嘉宁急忙回道:“那或许是她只是单纯对那个男生好奇呢?” 【赵玫】:好奇就是感兴趣,感兴趣往往就是心动的开始,她这心思也太好懂了【奸笑】。 徐嘉宁不说话了,她怕再说下去她们两个能直接才出来所谓的“朋友”就是她自己。 她突然想起好像有虚拟币代充,急急忙忙找到一个不知道能不能信得过的店家就加上了。 对方要价15元,比自己出去买卡还贵上5块,但形式所迫,她还是咬咬牙充上了。 好在对方充的是实打实的真币,徐嘉宁很快就开通黄钻,第一件就是删除自己的访问记录。 老实说,这种偶然间闯入对方领域,最终还要被迫擦去自己足迹的事情并不好受。看着那条访客记录,徐嘉宁截了张图片保留,然后才删去记录。 一折腾到晚上十点,把之前剩下的语文作业收尾后,徐嘉宁准备睡觉。 习惯性点进去空间,吃完许柚的狗粮后,她的访客记录那里有个前不久见过的头像一闪而过。 点击一看,闻朔在21:48访问了她的空间,然后点赞了她今天的说说。 “薄荷0427”当晚更新了一条微博,是两张图。 一张是手机截图,一张是男生在公交车站吸烟的侧身速写。 只有在图片里,我才敢大胆直视你。 【you’ re my heart shaker.】 * 国庆假期结束,月考成绩和试卷讲评称为开学后的头等大事。 徐嘉宁这次数学成绩提高不少,试卷讲评课过后,数学老师把她叫到办公室,表示对她的进步非常满意。 “后面继续保持这个劲头,到时候高考肯定没问题。” 下节课本来是英语课,语文老师吴君想把音乐班还有1班凑起来一块讲评试卷,就和杜经纬换了课。 赶回教室搬着椅子到隔壁,吴君已经在讲台上整顿纪律,徐嘉宁下意识往闻朔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座位上的人却换了个模样。 1班换位置了。 每次大考过后,各班老师大都会重新排位置。音乐班暂时还没有换,徐嘉宁就以为1班也没有换。 大体看一圈没见到人,她有些失落地收回眼光,把凳子放在许柚和赵玫帮忙占的过道空地上。 吴君身上带着语文老师身上独有的文人书生气,略微清高却又不会令人生厌。他大体说明两个班的考试情况,先开始讲最后的作文。 “这次作文题目不难,大家写得都不错,尤其是宋砚和徐嘉宁两位同学,议论文论点明确,论证合理又不失文采。我把他们的作文都复印下来了,两班课代表下课记得发下去。” 音乐班语文课代表恰巧坐在徐嘉宁后面,她起身到讲台拿作文复印件,路过徐嘉宁时不小心拐掉了她放在腿上的试卷。 “对不起啊。”课代表想要帮她拾起来,被徐嘉宁制止。 “没关系呀,过道本来就窄,”徐嘉宁弯身,声音变得闷闷的,“你快过去吧。” 试卷重量轻,飘到较远的地方,伸胳膊使劲够才拿上来。长舒一口气,她起身眼皮一抬,恰巧看到了之前没找到的人。 闻朔慵懒地坐在凳子上,桌子面前只见卷子不见笔,神情恣意又散漫。他斜后方是程越,两个人毫不掩饰地有说有笑,丝毫没有身处课堂的自觉。他们闻朔旁边的宋砚倒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只是偶尔也会跟着收敛地笑几声。 “怎么还这么热?”他声音带了些烦躁,扯了扯身上的短袖,带起的风撩开他额前的碎发,“下课去小卖部。” 程越从后面凑上来,笑得不正经,“你这是□□旺盛,旱久了吧。” “靠,”闻朔舌头顶了顶上颚,懒笑道:“那你帮忙纾解下?” 程越麻溜坐回去,倒吸一口气,“卧槽,我他妈可不是基佬!” 一边宋砚憋笑憋红了脸,闻朔没搭话,挑眉嗤笑。 “咻”一声,一支粉笔破空而来,狠狠砸中程越脑袋,惹得他大喊出声,揉着额头抬头,他正和怒目而视的吴君碰上。 “程越,这篇阅读的线索是什么?” 问题一出,程越整个人傻眼。前面的闻朔和宋砚早就正坐好,背影冷酷无情,任由他怎么戳都不动如山。 他旁边的同学好心,告诉他是苹果。可无奈声音太小,说了好几遍程越也没听清楚。最后想着横竖都是死,直接闭着眼睛大声回答: “我知道了,屁股!” 教室安静几秒,瞬间爆笑如雷,有的人直接拍桌大笑,到后面哀嚎着说笑得胃疼。 执教多年,见过大风大浪,但吴君也被程越这个答案搞得措手不及,眼睛带了些笑意,骂了句“臭小子”。 闻朔也没忍住笑出声,脸上不明显凹下去一块露出浅浅的酒窝。他的笑声夹杂在全班的笑声中并不明显,但徐嘉宁似乎在他身上安装了雷达,排除所有干扰声音清楚地捕捉到了他的声音。 “闻朔,你还有脸笑,看看你写的作文!” 整顿好秩序,吴君盯着发笑的闻朔狠狠皱眉,“题目上让你写议论文,你倒好,还写记叙文。” “写记叙文也就算了,什么年代了,还写下雨天发烧后妈妈冒雨送你去医院的破故事。” 闻朔撩起眼皮,懒懒散散举了个手,语气认真,“老师,我写的是姑姑,不是妈。” 吴君气笑:“那你还有能耐的?还知道改一改?” “谢老师夸奖。”闻朔不怕死答道。 最后吴君罚他抄范文五遍,明天上课前交上来。 “这次你抄徐嘉宁那篇,少一个字多抄两遍!” 直到下课,徐嘉宁脑子还是混沌一片,整个人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来来回回只有一个念头。 ——闻朔要抄她写的作文,五遍。 如果说写文章本来仅是徐嘉宁的兴趣之一,那么若是每一篇文章都可以被闻朔注意到,甚至记住。 她或许会彻底爱上写作这件事情。 语文课后是大课间,跑操结束后,闻朔三人直冲小卖部走去。 程越热得不行,一个劲儿拿冰饮往脸上贴,胳膊拐了宋砚下,“可真够行的,我和闻朔一个被砸粉笔,一个抄作文五遍,你愣是什么事也没有。” “这不是深受老师关照,上面有人罩着。”宋砚幸灾乐祸地笑,手指朝上指,“你要不考虑考虑好好学语文?” 程越贱兮兮耸了耸肩,嘴叨逼叨个不停:“可算了吧,老子就算抄英语单词10遍,也不会读一篇阅读。” “不过咱闻大爷估计还是会选语文,瞧瞧他那惨不忍睹的英语成绩。” 啧啧着摇头,他转头看去,结果恰好对上闻朔似笑非笑的眼睛。 程越瞬间噤声,手动给嘴巴拉上拉链。 被他这副怂到家的表情逗得不行,宋砚哈哈大笑。 “你今天晚上不是有比赛吗?”宋砚问闻朔,“那五遍能交上吗?” 今晚十点,江城城西举办越野摩托车比赛,闻朔将参加个人赛。 吴君要求严格,如果第二天交不上罚写极有可能遍数翻番。一想起他那张不苟言笑的国字脸,闻朔顿时棘手到头疼。 “哎哎哎,宋砚你快看前面,”程越突然大叫,使劲大力拍宋砚肩膀,“那是不是你家许柚?” 不远处,许柚、徐嘉宁还有赵玫三个人正说笑着往教学楼走去,看方向似乎是刚从操场慢悠悠走回来。 一顿挤眉弄眼,程越看热闹不嫌事大,朝着她们大喊:“许柚,宋砚他有事找你!” 三个女生齐齐回头,许柚转头,见宋砚笑着对自己挥手,做了个鬼脸笑得灿烂。 徐嘉宁也跟着转身,对上闻朔的眼睛下意识急忙躲避,紧接着意识到这样有些过于欲盖弥彰,视线稍稍回移,僵硬又不自然。 抿着嘴脸上淡淡的,却给人一种惊慌失措的感觉。 看着迅速撇开眼的徐嘉宁,闻朔突然想到什么,玩味一笑:“这不就解决了吗?”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让程越摸不着头脑。他思来想去没明白什么意思,索性直接抛开,问了闻朔一个问题。 “闻爷,咱就是说,”程越看向徐嘉宁,“音乐班那个徐嘉宁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闻朔难得没懒散敷衍,脑子里闪过女生刚才直接避开她的样子,开口道:“喜不喜欢不知道,她是真的怕我。” “也是,谁敢轻易惹上你这么个混蛋,”程越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如果我是个女的,绝对离渣男远远的。” 闻朔懒散一笑,不置可否。 * 下午课程全部结束,最后一节自习课前的课间,许柚把徐嘉宁叫出来。 “宁宁、宁宁,”许柚眼睛亮亮的,紧抓住徐嘉宁胳膊的手兴奋地微微颤抖,“宋砚说今天晚上城西有摩托车比赛,你和我一起去看吧!” “激情四射,惊险刺激,想想就帅呆了好吗?!” 徐嘉宁伸出食指摇了摇,“才不,我是不会给你和宋砚当大型电灯泡的。” 瞪大眼睛,许柚拍了她一下,“还是不是闺蜜了,革命友情呢?” “而且宋砚到时候要帮闻朔还有程越,根本就没时间陪我。” “帮忙?”徐嘉宁很快抓住重点,“他们怎么了?” 许柚这才想起来没说闻朔和程越参加比赛的事情,解释一通才把整件事说明白。 “所以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被许柚撒娇地晃着胳膊,再加上“闻朔”这个名字的加成,原本不打算去的徐嘉宁逐渐动摇,但她还是有一个疑虑,“我们这样直接过去,比赛的人不会介意吧?” 许柚拍了拍胸口,打包票说绝对没事,徐嘉宁最终勉强答应下来。 上课铃声匆匆响起,徐嘉宁坐回座位没多久,杜经纬拿着一张纸走进教室。 她瞄了一眼,猜测是新的座位表。 当骤雨初至 第21节 果不其然,杜经纬站在讲台巡视一圈后,清清嗓子宣布这节自习课换座位。 但是徐嘉宁没有想到的是,她的新同桌会是夏漫漫。 徐嘉宁位置不变,原同桌赵玫抱着她一顿哭唧唧后,搬到了靠近教室门口的死亡位置。 “肯定是我这次英语没学好,”赵玫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愤愤道:“老杜要把我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无奈笑笑,徐嘉宁送走赵玫,同桌换成夏漫漫。 “嘉宁,以后就多多指教啦。” 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夏漫漫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友善对徐嘉宁伸出手。 老实说,这并不在徐嘉宁意料之内,因为高中同班起,她们之间除去非必要交流之外,从未有过任何交集。 “嗯,请多多关照。”徐嘉宁礼貌回握,没有太多情绪。 剩下的自习课,徐嘉宁认真写着作业,完成之后照着答案仔细订正。旁边的夏漫漫偶有问题问她,她也会认真回复,然后继续投入学习当中。 虽然并不是很喜欢夏漫漫,但是她却也没有失去理智,让消极情绪把难得的文化课时间冲毁。 以后的专业课只会越来越多,现在不努力,高三联考校考回来后根本来不及补。 自习课在“沙沙”落笔声中结束,整栋教学楼陷入短暂的喧嚣之中。徐嘉宁坐在位置上慢慢收拾书包,站起身准备离开时,早就整理好的夏漫漫突然出声:“嘉宁,我们一起走吧?” 这是一个很突兀的提议,最起码在徐嘉宁看来是这样。印象中夏漫漫人缘并不差,放学偶尔看到她,身边都有同行的伙伴。 今天的夏漫漫似乎热络得过分,跟在她后面,徐嘉宁百思不得其解。 再抬头时,前面的人已经不见人影,不远处传来夏漫漫惊喜的声音:“闻朔!” 教室门口,男生站在教室门口,低头看着身前的夏漫漫,笑容懒散。 徐嘉宁不由自主停住脚步,嗓子有些干涩,头脑混乱到不知该作何反应。 临近傍晚,夕阳却仍旧灼热,她身体滚烫如身处炎炎夏日,内心却似盛夏暴雨倾盆前潮湿闷热。 “你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呀?”徐嘉宁听夏漫漫羞涩又开心地说。 “我找徐嘉宁。” 猛然抬起头,她看到门口的男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面前。他背对着光,身影覆盖到她身上,声音低低沉沉地钻进耳朵内。 “愿意帮个忙吗?” * 闻朔找徐嘉宁是想让她代抄作文。 他递过去一张纸,“之前听许柚说你会模仿别人笔迹?” 接过一愣,徐嘉宁点头。 “那正好,你帮我抄四遍作文,照着我抄的那份写就行,”闻朔又给她四张空白作文纸,“有偿,价钱你随便提。” “今晚有事,麻烦了。” 徐嘉宁很擅长模仿字迹,这和小时候父母时常晚回家,不能及时给她签试卷、签文件有很大的关系。上初中后,发掘徐嘉宁这一能力的许柚每有成绩不好的试卷,都会交给徐嘉宁代签。 闻朔能知道这件事,估计许柚在他面前说了什么。 徐嘉宁没拒绝,并答应明天早上会托许柚给她。她也没有要报酬,只是提出一个请求。 “你想看我比赛?”闻朔挑眉,“许柚和你说的?” “没,我就是比较好奇,不是想看你比赛!” 徐嘉宁急忙解释,急到声音也大了许多。 耳边传来轻笑,回过神的徐嘉宁耳垂红透。 她欲盖弥彰太明显了...... “问你没别的意思,”闻朔从口袋拿出水果糖放嘴里咬碎,“就是怕你写不完。” 徐嘉宁摇摇头,认真解释:“没关系,我写字速度还行,明天早上一定给你。” 哼笑一声,闻朔拿出一张票,“行,这是入场票,前排位置,就当是谢礼。” “晚上见。” 他扯了下嘴角,转身离开。徐嘉宁抓住门票,手指轻轻摩挲几下,露出一个笑容。 * 许柚听说徐嘉宁拿到前排票高兴得不行。 “宋砚只有一张前排票,我还想着到时候咱俩挤一个位置坐。”许柚拿着徐嘉宁的票来回看,“现在正好。” 在外面匆匆解决晚饭,她们踩着点赶到比赛现场。 和别人协商交换座位,徐嘉宁和许柚坐在一起,回头放眼一看,座无虚席,现场气氛十分热烈,热场音乐震耳欲聋,让人热血沸腾。 这种感受和观看校园里的足球赛还有篮球赛不太一样,置身现场的徐嘉宁有种放飞自我,想要跟着后面的人欢呼尖叫的冲动。 或许是因为她表面乖巧懂事,但其实内心一直渴望着叛逆反抗。不管是瞒着母亲继续翻唱,还是喜欢上一个不羁如风的少年。 距离选手上场还有十五分钟,徐嘉宁离开座位去卫生间。 赛场场地很大,徐嘉宁绕一圈没找到地方,只得求助工作人员,最终到达某个偏僻角落。 里面灯光昏暗,徐嘉宁一路摸索,眼睛发花,洗手走出来时,没看清径直撞到一个人身上。 “抱歉。”她立刻倒退几步,额头有些发疼。撞上去的一瞬间,她碰到了粗糙硬感的布料。 面前是个男性,身上穿着的应该是摩托车骑行服。 见他没有回应,徐嘉宁想着比赛快要开始,准备现行离开,没想到刚走出两步就被人叫住:“小美女,留个联系方式呗。” 万明昊刚和队友吵完架,跑厕所抽根烟放松,没想到出来时正巧撞上一女的。 他一向喜欢猎艳,欲的纯的概不拒绝。前几天刚和一妖娆美女分手,看着穿着校服纯得不行的徐嘉宁,心里头感觉痒得慌。 女生眼睛微微张大,澄净水灵,一副明明有些害怕却故作镇定的模样。这落在万昊眼里,只会加深他的征服欲。 徐嘉宁没理他流氓般地搭讪,抬脚快速离开,想要摆脱他。结果似乎那人是在逗她玩,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手掌冒汗,她有些害怕,发现前方有一间屋子眼睛一亮,跑过去想要躲避骚扰。然而她刚站在门前准备拉开门时,门后突然出现一只手把她狠狠拽进去。 屋内一片漆黑,徐嘉宁被人抵在门上,喘息声急促。 压在她身前的人气息冷冽,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摁下她的惊呼声。 鼻尖传来水果糖的味道,还带着些许皮革香气。 “别说话。” 黑暗中,灼热的气息喷在徐嘉宁脸上,对面的人嗓音低沉。 剧烈的心跳声在暗室中格外清晰,无处躲藏。 徐嘉宁抬眼,撞进闻朔深邃如夜的黑眸中。 作者有话说: 怎么会有人觉得香菜不好吃????(狗头) 苹果和屁股这个情节的想法来源于丽江的一次旅游经历,当时在拉市海划船的时候,那个船夫说苹果总是念成屁股,一嘴一个红屁股、绿屁股的,超级搞笑。 为庆祝入v特意设置了一个小抽奖,欢迎大家来参与哦~ 第19章 水果糖 背后的木门被人用力敲打, 徐嘉宁后背震得发痛,倒吸一口冷气。 但更多的还是即将被人抓住的紧张与害怕。 感受到她身体僵硬,闻朔放开捂住她的手, “躲到后面,发生什么也别出声。” 徐嘉宁小心翼翼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躲在闻朔身后,靠着墙努力减弱存在感。 门一下子被拉开,万明昊错不及防, 整个人差点倒趴在地上。他抓住门起身, 低着头爆了句粗口:“艹你妈,老子看上你就老实受着, 别给脸不要......” 抬起头,万明昊原地呆滞。面前的人不是他刚才看中的徐嘉宁, 而是双臂环抱,靠墙目睹他糗样的闻朔。 万明昊和闻朔在一个车队里面,两人刚才还因为个人赛起过摩擦,现在倒是又碰上了。 闻朔哼笑,拍了拍自己被万明昊碰到的衣服, 面无表情的脸透出轻蔑,“什么事?没事就滚。” 本就因为没找到徐嘉宁烦得慌, 这么被人一刺激,万明昊一股怒气瞬间涌上来。他攥紧拳头, 隐隐有血丝爬上眼睛, “是不是有个女的进来了?” “和你有关系?” 闻朔挑眉,不紧不慢点燃一根烟, 笑声讽刺, 手指弹了弹烟灰。 桀骜不驯, 一副不把万明昊放眼里的模样。 万明昊的表情愈发阴沉,他垂下的手紧握成拳,因为用力太过而颤抖。 下一秒,他狠狠出拳直朝闻朔脸打去,门后的徐嘉宁害怕得眼睛紧闭,手掌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 哀叫声响起,却不是闻朔的。万明昊蜷缩着身体捂住腹部,粗喘着气:“行,闻朔你他妈给老子等着!” “怎么,还想打一架?”黑暗中,闻朔的声音低沉不少,明明语气懒散却让人不寒而栗,“给爷练练手也不是不行。” “正好最近没什么机会活动筋骨。” 他俯身低头看着万明昊,视线低低地压下来,压迫感十足。 手中的香烟扔在地上踩灭,闻朔的表情隐匿于黑暗之中,看不清也摸不透。 万明昊不由后退两步。 两人最终还是没打成,前面工作人员过来催准备上场,万明昊咬咬牙一呸,大步离开。 危机解除,徐嘉宁从后面走出来,和闻朔道谢。他没说话,凌厉的眉眼仍旧低低地压着,“我换个衣服,等会送你去观众席。” 是换骑行服,徐嘉宁安静坐在一旁,只有两个人独处的屋内让她有些不自在,窸窸窣窣的换衣声令人面红耳热。 声音消失一瞬,她以为对方换好便抬眼看去,却没想到撞见闻朔光裸的后背。肌肉紧实精瘦,线条流畅,力量感十足。 险些惊呼出声,徐嘉宁把头埋得低低的,但脑海不受控制地播放着方才眼见的画面。 当骤雨初至 第22节 最让她在意的,是几乎横贯在他腰部的一道伤疤,那条伤疤本身并不美观,但放在闻朔身上却别有一种野性美。 头上突然被扣上一顶帽子,顶着被按压得乱糟糟的头发,徐嘉宁看见闻朔换好衣服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件外套。 “穿上,”闻朔什么也没解释,只是把外套塞到她怀里,“不想再惹麻烦的话。” 亦步亦趋跟在闻朔身后,徐嘉宁盯着他的背影,喉咙干涩,想开口说话却不知如何说起。 赛场上音乐声大到捅破天,主持人嗓音慷慨激昂,观众席上欢呼声不断,而他们之间并没有被这种氛围渲染,只有今晚的月光沉默地洒在她们身上。 走到入场口,闻朔毫不犹豫转身离开,徐嘉宁再也没忍住,出声叫住他。 “闻朔,”她不太熟练地喊出他的名字,舌头差点打结,声音也紧张地发抖,“比赛加油!” 女生背对着霓虹斑斓的镭射灯光,双手攥拳,手臂曲起用力向下沉,明明认真做着加油打气的动作,笑容却僵硬不自然。 徐嘉宁脸颊的梨涡软软凹下去,闻朔身上冷冽的气息蓦然散去不少。 扯了扯嘴角,他手握成拳闷笑,愉悦的气息止不住:“谢了。” 摆摆手,闻朔朝着赛场走去,身姿挺拔坚韧,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回到座位,许柚递给她一瓶可乐,笑话她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搓搓微酸的脸颊,徐嘉宁努力把唇角往下按,但没过多久它自己就又勾上去了。 今晚来观赛的不少,但大都是一个人的粉丝。个人赛开始,万明昊一登场,后面立刻沸腾起来,拿着粗制滥造的手绘横幅大喊“昊哥加油”。 闻朔出来的时候,虽然也有人欢呼,可人数明显比前面的少很多,气势也不是很足的样子,声音最响亮的莫过于坐在她们斜后方的一群女生。 其中一个女生带着亮粉色的鸭舌帽,短袖短裙很是靓丽,拿着喇叭对着赛场一个劲喊。 闻朔和万明昊似乎在较劲,指令一下,两人起步不落对方半秒,如离矢般急驶出去,观众群一阵欢呼,为支持的选手加油。 赛场上摩托车急行,带起一阵风暴吹到徐嘉宁心中。她紧张地攥住手,脸颊兴奋得发烫,目不斜视地盯着闻朔的身影。 比赛中期,闻朔稍微落后万明昊一截,后者的粉丝叫嚣起哄,对局势拍手叫好。 “我就说万明昊还是比这个叫闻朔的强,也不知道车队为什么这么重视一个新手。” “冠军肯定是我们昊哥的,昊哥加油!” ...... 许柚在一旁听着不高兴,她起身回头不服气瞥了那堆粉丝一眼,“没到最后,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没理他们小声嘀咕声,她拉着徐嘉宁趴在栏杆大喊:“闻朔加油!” 赛场上轰鸣声响破天,猛然一阵大风刮过,徐嘉宁脑子空白一瞬,之前默念千万遍的话在许柚的刺激下脱口而出: “闻朔——加油——” “闻朔——加油——” 世界倏忽间空旷了,只剩下抓住栏杆声嘶力竭的她,和在赛场上驰骋的他。 呼喊声巨大,却也抵不过她心脏急速跳动的声音。 不愿那个如烈日般耀眼的少年蒙上半分阴影。 许柚诧异地看眼卖力打气的徐嘉宁,紧跟着也加入队伍中。似乎是被这种情绪感染,后面的人也开始呼喊,到最后竟然和万明昊粉丝的呼声差不了多少。 站在看台上,徐嘉宁被风迷住眼,模糊间似乎看到闻朔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张扬耀眼,在赛场人群中熠熠生光,而她不过是茫茫人海中望向他的最不起眼的观众。 但即便如此,明知道对方或许单纯只是瞥了看台一眼,但她还是不可抑制地产生些许欢喜。 闻朔开始发力,一点一点将对方往悬崖推进,一旦找到突破点后在弯道迅速超越万明昊,死死压住对方攻势。 比赛最终以闻朔夺冠告一段落。 “你刚才怎么喊得那么用力啊,”许柚见徐嘉宁喊得脖子微微发红,赶紧递给她一瓶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他呢。” 徐嘉宁正在喝水,听到后半句手猛抓了下矿泉水瓶,疯狂涌入的水差点呛死她。故作镇定,她低头不去看许柚的眼睛,嗓音哑哑的:“这不是看你一个人孤单,所以陪着你。” 扑上去抱住人,许柚蹭了蹭她柔软的脸颊,“真是我的好宁宁,爱你哦。” 徐嘉宁笑着去推她的脸,无意中瞥见刚才戴着亮粉色鸭舌帽的女生抱起一束花,“柚子,那个女生你认识吗?感觉有些眼熟。” 随便瞥一眼,许柚说那是姚岚。 姚岚...... 如果说之前周梦雨提起这个名字时,徐嘉宁只是觉得隐隐熟悉,现在名字对上脸,她是彻底想起她是谁了。 ——那个为了追人让她代打的女生,那个正在追求闻朔的女生。 挤出散场的人群,许柚和徐嘉宁找到宋砚三人时,他们正商量着吃烧烤庆功的事情。 闻朔的骑行服还没换下,摘下头盔的头汗涔涔的,他手上拎着一束花,笑得张扬恣意。 是姚岚刚刚捧着的那束花。 徐嘉宁懊恼,后悔来之前什么也没准备。 “许柚,你们跟我们一起去吗?”程越见两人过来,盛情邀请,“闻爷今晚请客呢,人多热闹。” 许柚搂住徐嘉宁脖子拒绝:“我们就不了,我们家宁宁可是乖孩子,谁稀罕和你们出去吃烧烤。” “嗯,家里有人催,”徐嘉宁点头,“不好意思啊。” 程越“嗨”一声,说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吃。 临走前,许柚对宋砚千叮咛万嘱咐:“我告诉你,可别看上哪个女生丢了魂。” 宋砚笑得无奈又宠溺,程越拍拍他后背,对许柚保证说自己和闻朔一定看好他。 “你还行,”许柚怀疑地看着闻朔,“他就算了,倒时候看上哪个,别带宋砚就不错了好吗?” 无辜中枪的闻朔扬眉,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很是愉悦。 那种愉悦感清晰传达到徐嘉宁,她苦涩地逼着自己扬起嘴角,内心酸涩闷胀。 送走许柚和徐嘉宁,三个男生走出赛场,临街找到一个烧烤摊坐下。点完单等上菜,闻朔拿着花走到垃圾桶前,毫不犹豫扔了进去。 “卧槽,”程越心疼得皱眉,“这花多好看啊,还是美女送的,你不要给我也行啊。” 闻朔扬了扬下巴,示意程越喜欢可以自取,他绝不阻拦。 酒满一杯,三人举杯庆祝,喝一口酒程越咂吧咂吧嘴,“人姚岚也不差什么,就这追人的韧劲儿,要我早接受了。” 宋砚倒着独属一份的雪碧,抬眼看了下闻朔,“他不喜欢自己追人,又烦那种追得紧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臭毛病。”程越毫不留情地评价。 闻朔笑得蔫坏,一言不发却次次夹走程越想吃的东西,等到人最后快发火时才不紧不慢说了句:“我臭毛病的确不少,抢人菜吃也是个臭毛病。” 程越气笑,抓起酒瓶就往闻朔杯里灌,“使劲喝,喝不完今天就和你爷爷我姓!” 晚上的小摊气氛热烈,烧烤架上的滚滚浓烟随风扩散,辛香四溢,造出一方人间烟火。 * 许柚送徐嘉宁回家时,已经是八点半。 挥手作别,徐嘉宁推开家门,和在厨房忙着明天早饭的张姨打招呼。 洗手抹抹围裙,张姨给她切了果盘,点点她额头,“你这孩子,大晚上出去乱跑,当心你妈知道了说你。” 徐嘉宁撒娇地抱住她的腰,黏黏腻腻地晃,“我知道张姨最好了,肯定谁也不告诉。” 轻拍了下她的手,张姨笑着调侃说她这么大还缠人,也不嫌丢脸。 如果不是张姨告诉她家里人都晚回来,徐嘉宁或许就不会去看摩托车比赛了。 虽然只和张姨相处四五年,但徐嘉宁能感受到温暖与关照。不论是从被整理得干净整洁的琴房,还是半夜偶尔出现的加餐。 上楼推开齐朝的门,小家伙撅着屁股捣鼓新拼图。听到动静立刻转头,脸上先是激动,紧接着就板起脸她为什么晚回家。 小孩子好哄,当徐嘉宁捏了捏他肉感十足的笑小脸,拿出一包他平时不怎么能吃到的小零食,他瞬间喜笑颜开,什么也不问了。 提醒齐朝记得吃完好好刷牙,徐嘉宁回到自己房间,换上家居服塞了块薄荷糖,坐在钢琴前面练琴,一个小时后开始写作业。 假期刚结束,作业其实没有特别多,徐嘉宁在脑海大概理了遍作业顺序,决定先把闻朔的抄写写完。 抄写是一种很枯燥的事情,但仿照着作文纸上张狂恣意的笔迹,徐嘉宁恍惚间有种踏入闻朔世界的感触。 或许是因为字如其人。 她字迹偏清秀,这样洒脱的笔迹一时半会学起来比较麻烦。等到抄写完作文又写完作业,已经是晚上十二点。 偷偷打开房门,见外面一片漆黑又悄悄关上门,然后抽出来一张纸画画,最后上传到微博小号。 仍旧是没有正脸的侧身画像,以及一张抓拍的比赛照片。 【恭喜夺冠。】 【作文抄了五份,偷偷把他亲手写的那张藏起来。】 一旁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徐嘉宁点开,屏住呼吸。 【heart shaker】:周四放学有空,送你去我姑家。 【heart shaker】:放学等我。 作者有话说: 大家是把我养肥了吗呜呜,有点冷飕飕的。 第20章 水果糖 周四之前的时间似乎过得很漫长, 但又好像转瞬即至。 徐嘉宁早上五点多就醒了,穿好校服一直闷在卧室不出来。张姨敲门喊她出来吃饭,她也一动不动坐在镜子前, 捣鼓自己扎得毛躁的马尾。 纠结发型将近十分钟,她举得手酸难受。然而倔强的头发仍旧在这边鼓起后,那边又跟着翘起,重新梳多少遍仍旧有瑕疵。 明明之前并没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但今天的发型怎么看都不太顺眼。 拍拍憋红润的脸, 徐嘉宁叹口气离开房间, 坐在餐桌上吃早饭。谭曼云仍旧抓着学习练琴的话题不放,赵玉华一如往常对着饭菜挑拣, 齐正南沉默听着妻子和母亲的话。 当骤雨初至 第23节 这种情境和平日并没无不同。 然而一想到今天是周四,就连母亲的唠叨和奶奶的抱怨都有些许顺耳起来。 “我去上学啦!”徐嘉宁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穿好鞋子立刻出门。 “好,注意安全。”谭曼云站在丈夫旁边,望着女儿的背影有些困惑,“这孩子今早怎么了?从下楼开始就兴奋得不行。” 揽住妻子肩膀,齐正南笑了笑, 没说话。 到教室时,早读尚未开始, 早到的同学基本上都趴在桌子上补觉。徐嘉宁伸个懒腰,也跟着趴桌子小憩十五分钟, 然后开始做视听和乐理练习。 早读课是语文, 吴君课上布置了几道题目,讲解完课间已经不到七分钟。老师一走, 教室瞬间又趴倒一大片。然而杜经纬要求第一节 正课前把英语作业交到他办公室去, 徐嘉宁只能硬着头皮上去收作业。 有些人主动把作业放在桌角, 有的人则什么也不管一睡了之,看到同学困到睁不开眼,把人叫醒的徐嘉宁没由来有种愧疚感。 距离上课还有四分钟,望着手里数量不过半的作业本,徐嘉宁为难地叹了口气。 “我帮你继续收这边的,你去另一边开始收吧。” 夏漫漫走到她身边,接过她臂弯中的册子,开始叫后面的同学把作业拿出来。 时间紧急,徐嘉宁道谢过后立刻从另一头收作业,最后紧赶慢赶总算是把作业收好送到办公室。 杜经纬见她们两个人到办公室,指着旁边桌子上的卷子和新练习册说来得正好,让她们合力带回去。 卷子倒是其次,将近三十人的厚练习册实在不轻。见夏漫漫搬得吃力,徐嘉宁让她分几本到自己这里。 站在门前双手抱着书,两个女生好几次也没把门打开,直到有人从外面推开门。 身前笼罩一片阴影,徐嘉宁抬头看,是过来送作业的闻朔。 她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背后很快传来夏漫漫的声音,“闻朔,你也来送作业?” 闻朔看她一眼,一言不发掠过人,听到杜经纬说下课让人搬练习册后沉沉“嗯”了声,又再次站到两个女生面前,“我帮你们拿回去。” 东西重量不轻,两个女生搬起来很吃力。 夏漫漫立刻把练习册塞给他,似乎眼前的男生并不是她分手没多久的前男友,之前分手哭得不能自已的也不是她本人。 “你的也放上来。”闻朔见徐嘉宁发愣,用脚碰了下徐嘉宁脚尖,示意她摞上来。却不想女生被轻踢到脚尖后惊得倒退一步,澄澈地眼睛瞪大,仿佛自己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 闻朔被她这个反应逗得一乐,闷笑着说:“还挺金贵,碰不得。” 觉得自己一惊一乍怪丢脸,徐嘉宁闭着眼睛把练习册放上去,自己一个人抱着卷子快速离开办公室。 秋天早上的风凉凉的,她脸上的温度逐渐退却,脚步也跟着慢了许多。 “闻朔,你怎么收作业的啊?我和嘉宁两个人花了好久才收完的。” “用手收的。” “你这人老是这样不正经,”夏漫漫嗔怪,随后声音停顿一瞬,笑闹的语气收敛不少,有丝紧绷,“我说,我们以后还是朋友吧” “......” 忽然一阵大风,将闻朔的回答卷走,徐嘉宁站在过道的另一端,看着并行朝着她走过来的俊男靓女。 耀眼的阳光落在两栋楼之间的小路上,靠近办公楼的一半璀璨亮丽,另一半却被笼罩在阴影之中,就像天差地别的两个世界。 又一阵风刮过,徐嘉宁低落垂下眼睫,手不留意稍稍一松,一张试卷被骤风裹挟而走。 试卷朝办公楼飞去,在光照下熠闪烁发亮,她回过神重新踏上过道,急忙跑去追它。 “啪。” 停下脚步,闻朔单手托着练习册,裸露在短袖外的手臂因为用力而肌肉线条突显,阳光下能隐隐看见青筋。而另一只手臂高举起,牢牢抓住跑飞的试卷。 恍惚间,徐嘉宁以为他抓住了自己的心脏。 把试卷交给她,闻朔的嗓音漫不经心:“拿好,这里风大。” “下次可不一定能拦住。” 骨节清晰的手递过卷子,两人双手交接时,指尖无意中碰了一下,很轻很轻,好似春天花瓣落在肩头的感觉。 徐嘉宁呼吸凝滞,收回手后掐了下指尖,疼痛仍旧无法抵消酥麻的感觉。 脸颊热意逐渐升腾,她低着头小声道谢,生怕露出半分破绽,让眼前人窥探出自己的心思。 等闻朔走开一段距离后,她才猛然察觉。 ——就在不久前,他们曾短暂地站在同一片阳光之下。 * 江城二中的运动会在十月底,上午的大课间时杜经纬送来报名表,一再强调所有人都必须参加运动会。 杜经纬离开后,赵玫站在表格前搂着徐嘉宁腰,掐了下后唉叹,“又要参加‘不运动就会死会’了。” “别动手动脚,”徐嘉宁拍掉她的手,腰部痒得不行,憋不住笑出声,“摸你自己的去。” 赵玫拿起报名表,草草看一眼,决定参加最省事的拔河,“反正拔河的时候我们和隔壁班一队,他们班男生多,肯定省力。” “诶,今年居然有两人三足。要不是我懒得动,我就和你一起参加了。” 徐嘉宁看了眼报名表,的确有两人三足。她熟练地在后勤还有800米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在两人三足和拔河之间犹豫不定。 班里抱着像赵玫以拔河抵消其他项目的同学很多,如果可以,徐嘉宁觉着自己不参加空出一个名额也不错。 “嘉宁,你想参加两人三足吗?我们可以一起组队呀。” 夏漫漫从外面抱着一摞作业本回来,见到徐嘉宁主动打招呼,“幼儿园的时候,我们还一起参加过,拿了第一名呢,你还记得吗?” 赵玫略微吃惊地来回看她们,“你们以前一个幼儿园啊。” “嗯,”徐嘉宁没否认,嗓音淡淡的:“不过幼儿园的事情我已经记不太清了。” 脸色微僵,夏漫漫干笑几声,把怀里的作业本递给徐嘉宁,声音甜柔:“老师之前找你去拿英语作业,我看你不在,就替你去拿了。” “你别介意啊。” 徐嘉宁摇头,道谢之后说:“你要是可以的话,我们报名两人三足吧。” “好呀!”夏漫漫激动地抱住她,徐嘉宁鼻尖传来甜腻的花香味。 望着夏漫漫的背影,赵玫拍了徐嘉宁一下,“她这是最近第几次帮你拿英语作业了?” 眉心微皱,徐嘉宁想了想说:“记不清,今天是第二次吧。” “还有吃午饭,”赵玫抱怨,“她怎么最近天天找我们一起吃饭啊,和她真的没啥好聊的,现在每次午饭都和上刑差不多了。” “我估计许柚也差不多,这几天她吃饭速度都快了不少,简直是狼吞虎咽,平时她吃饭可是最慢的。” 被赵玫的“上刑理论”逗笑,徐嘉宁说:“估计过几天也就腻了,她看起来也不太自在。” 赵玫撇嘴,勉强表示还能再忍受几天。 * 为了能接到闻朔的任何讯息,徐嘉宁一整天都没有关机,只是把手机调成静音,每次下课后都会趁身边没人时偷偷钻桌洞查消息。 赵玫无意路过发现她课间偷玩手机后,使坏吓了她好多次。中午吃饭的时候,赵玫趁夏漫漫去打饭,眉飞色舞地和许柚谈起这件事,两人默契十足地拿起水碰杯,一旁尴尬又无从辩驳的徐嘉宁只能不软不硬瞪她们一眼,埋头装作什么也听不到。 然而翻看手机千万遍,顶着手机莫名发疯冒出声音的风险,徐嘉宁也没收到闻朔任何一条消息。 也许是没时间看消息吧,徐嘉宁想。 不是没有想过主动去问闻朔,但是下午某个课间被1班同学问起找谁后,她就不敢再过去了。 害怕自己喜欢他这件事情无处躲藏。 她太怕了,怕那人因此而讨厌自己,因为他说过不喜欢乖的。 更何况,一个受人追捧的天之骄子,如何与寄人篱下、默默无闻的普通少女相配? 和许柚她们告别,徐嘉宁站在校门一侧,犹豫着发出一条消息,然后把手机快速塞回口袋,戴着耳机耐心等闻朔。 手机里面正播放《first love》,封面图片上的少女眼里带着些许茫然,配上宇田多光的空灵通透的唱腔,将初恋的苦涩与迷茫体现得淋漓尽致。 夕阳欲坠,时间流逝,门口少男少女们熙熙攘攘的身影缓慢消散,耳边的喧嚣烦恼逐渐褪色,晚风瑟瑟,卷起飘落的枯叶,打了几个旋儿又将枯叶弃置路边。 发凉的指尖再次摁亮屏幕,已经是晚上六点多,距离放学过去将近半小时。 《first love》循环播放不知道第几遍,重新回到开头。 “带着淡淡的烟草味,苦涩而令人心碎的香味。” 闻朔忘记了她。 这本该是个早就认定的事实,但徐嘉宁固执着不去戳破它。 直到等待的倒计时彻底趋零,直到希望彻底被现实击碎。 搭乘公交车,从学校去闻槿家需要将近四十分钟,加上等待公交车的时间,大概耗时一小时,如果再拖下去很有可能会迟到。 对于闻槿,徐嘉宁并不想让她失望,或者和她一样无望等待。 拽下耳机,收好耳机线,徐嘉宁朝着不远处的公交站牌走去。她稍稍低下头,企图隐藏自己的难过,以及眼角隐现的泪光。 其实并没有什么。 你们只是普通同学而已。 他记不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徐嘉宁心里不断安慰自己,只是鼻尖仍然酸得不行。 浓重的失落感席卷全身,那种滋味并不好受。 “徐嘉宁!” 一阵巨大的发动机轰鸣声过后,黑色的摩托车急急停在徐嘉宁身侧的柏油路边,轮胎狠狠摩擦地面,带出尖锐刺耳的异响。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摩托车。 但是徐嘉宁没抬头,对眼前的一切无动于衷,似乎没有任何反应。 闻朔摘下头盔甩了甩头,笔直的腿撑住地面,看着面前打算自己一个人走的徐嘉宁哼笑道:“不是说我送你吗?怎么自己先走......” 未说完的话卡住,闻朔原本悠闲懒散、游刃有余的神情难得收敛,皱了下眉。 女生低头死咬着嘴唇,干净柔和的眼睛一闪而过,含着泪光,眼尾泛红。 似乎在哭,隐忍无声地哭着,委屈无助地哭着。 闻朔心口莫名被烫了一下。 当骤雨初至 第24节 作者有话说: 某人惹大事了......(嘻嘻) 明天更新会晚一点,大概是晚上十一点起步~ 之后不出意外就是晚八点左右日更! 第21章 水果糖 徐嘉宁原本可以抑制住眼泪, 如果闻朔没有出现在此时此刻。 从听到声音的那刻起,她眼眶里的眼泪就不受控制地划过脸颊,在下巴汇集后无声坠落到地面上, 短暂晕染地面上的红色砖块后又顷刻消散。 两个人安静地站在原地,谁也没说话。 几分钟过后,徐嘉宁吸吸鼻子擦去眼泪,让自己显得没有太过狼狈,“你叫我有什么事?” 哭得鼻子不通气, 她声音闷闷的, 尾音莫名其妙有些黏连。 虽然还不能肯定女生究竟因为什么哭,但闻朔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他看着徐嘉宁泛红的眼尾和鼻尖, 以及一副明明委屈却要强装冷静的模样,心里不太舒服, 少见地有些自责。 “我家里有点事,自习课请假先回了趟家,”闻朔见徐嘉宁没纸了,从裤子口袋摸出两张有些皱的卫生纸递给她,声音认真低沉, 带着一丝少见的温和:“不是故意来晚的。” 徐嘉宁擦拭的动作一顿,眼睛的酸涩淡去不少, 浓密纤长的眼睫毛颤了颤,仍旧一言不发。 面前的女生眉眼低垂, 闻朔又想起家里的事情, 烦躁地耙了把头发,“事情有些麻烦, 处理好到这里就已经晚点了。” “我没忘记送你这件事情, 走之前还让程越提醒你......” “等等, ”闻朔一顿,皱着眉轻啧,“他没告诉你我回家的事?” 徐嘉宁摇头,她今天下午就没见到过程越,更不用说知道所谓的“提醒”。 大悲大喜,大起大落,她现在整个人晕乎乎的,脚底软绵绵的没什么实感,就像是做梦一样。 原来闻朔没有忘记和她的约定,只是被事情绊住脚没办法及时过来。 他甚至还记得让程越给她捎话。 闻朔靠在摩托车上,咬着一根烟点燃,猩火明灭间,他的声音含糊不清:“原本打算给你发消息,但是手机没电了,情况紧急又不能和你当面说,就想着托人告诉你。” “谁知道那小子这么不靠谱。”浓烟从他的薄唇中吐出,烟雾缭绕中看不清男生的神情,只有哂笑声透过烟障传来。 “不过到底是我的问题”,他突然想到什么,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盒水果压片糖,“上次见你还挺喜欢这个糖,送给你就当赔罪。” 闻朔眉眼疏散,俯身和一直不看他的徐嘉宁平视,语气吊儿郎当的:“还请课代表大人有大量,给个面子收下?” 声音懒洋洋的,拖长的尾音有些勾人。 抿了抿嘴唇,徐嘉宁飞速抬眼看了他一眼,触及闻朔眼底笑意后又瞥开目光,脸烫得不行。她皙白的手指从宽大的校服中伸出,然后小心翼翼避开男生的手掌,拿走了那盒糖果。 她的手指全程没有触碰到闻朔掌心,但校服袖口难免剐蹭些许,带起一阵酥麻。 低头看眼抓着糖果不动发呆的徐嘉宁,闻朔眼睫半垂,眼睛不自觉眯了下,“上车吧,要迟到了。” 抱住男生扔过来的头盔,徐嘉宁戴好坐上去,瞄了眼身前闻朔精瘦的腰部,手指伸出去碰了一下他微凉的薄外套,最后还是把手放在车身两侧的栏杆上。 “赶时间速度会快点,”带上头盔后,闻朔声音沉闷,“如果害怕记得和我说,我稍微慢点。” “抓稳坐好。” 有力的手掌抓住把手猛得一转,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摩托车瞬间冲出去。 耳朵轰隆作响,徐嘉宁悄悄伸出手指,抓抓放放。 最终不轻不重地悄悄捏住闻朔的衣服下摆边缘。 六点五十多分到达,下车和闻朔并肩走进去,徐嘉宁理理被压乱的头发就和闻槿上楼了。 “你要是饿了就去厨房热点菜,或者等我待会出来给你煮个面。”闻槿看了眼双腿摊开,坐在沙发上玩游戏的闻朔说。 “不用,”闻朔直起身子,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脖子,“我手机充好电就回去。” 知道自家侄子脾气倔,闻槿也没再多说,只让他走之前带点今天刚包好的饺子。 沉声答应,闻朔扭了扭头活动身体,恰巧望见徐嘉宁走上楼的身影。 细胳膊细腿在宽大的校服下显得小巧又脆弱,后脑勺的马尾辫伴随着徐嘉宁的动作一翘一翘的,看上去很是活泼,与主人平日安静乖巧的形象大相径庭。 他没由来闷笑,勾起旁边的手机给程越发了个消息:“任务完成得不错,明天有你好受的。” 手机很快叮叮咚咚响个不停,闻朔没看一眼消息,唇角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把手机静音扔在一边没管。等到手机电量差不多后,就拿着车钥匙和饺子回家了。 另一边,徐嘉宁坐在琴凳上,等待闻槿给她安排任务。把琴谱递给她时,闻槿随口问她今天怎么来得有点晚,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徐嘉宁说闻朔有事先回家了一趟,耽搁了点时间。 听完她的回答,闻槿神色有些紧绷,“什么时候去的,是不是去他爸爸家了?” 爸爸家? 徐嘉宁一愣,说自己不清楚。 闻槿沉沉一叹,整理好情绪后开始给徐嘉宁上课。她一如既往地端庄温柔,似乎刚才的愁苦只不过是幻觉。 课间休息,闻槿和徐嘉宁在琴房的沙发上聊天。看出徐嘉宁的欲言又止,闻槿温和地笑着看她,“是想问闻朔的事情?” 放在腿边的手指因为羞窘而蜷缩,徐嘉宁急忙摆手道:“没有没有。” “只是老师您刚才看起来情绪不是很好。” “我没什么,”闻槿拿起水杯抿了一口,“闻朔和他爸爸关系一般,两人也不常联系,他爸突然把他叫过去,我有些不放心罢了。” 徐嘉宁犹豫片刻,谨慎地问:“闻朔他……不和家人一起住吗?” “这孩子性子野,早就自己一个人搬出去住了。”闻槿无奈笑着摇头,“不过好在离着不算太远,我也能照顾照顾。” 九点正式下课,谭曼云八点半已经在附近停好车等着徐嘉宁。和闻槿从琴房出来的时候,徐嘉宁离开时脚步一顿,转身道:“老师,周六的课程可以早点开始吗?我那天有事情。” “方便告诉老师是什么事情吗?” 闻言一愣,徐嘉宁对上闻槿的眼睛,那双眼睛包容温和,给人以很强的信任感。 “是翻唱,我和朋友们约好周六去录音棚,”徐嘉宁老实回答,又急急补充一句:“老师,能不能麻烦您不要和我妈提起这件事情。” 闻槿拍了拍她因为紧张而紧绷的身子,“放心,只要你能注意自己的安全,我不会告诉她的。” “说起来也是缘分,我儿子好像也在做翻唱,不如改天给你介绍介绍。” “不过这泼猴儿整天不着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露个面。”闻槿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轻叹道。 临走前,闻槿又问徐嘉宁要了翻唱的微博账号,笑着说会支持她。 不好意思挠了挠脸,徐嘉宁同闻槿告别离开。 上车后,谭曼云边开车边问她钢琴学得怎么样,紧接着又问文化课能不能跟得上,随后车内陷入安静之中。 夜晚灯火阑珊,应对完母亲的徐嘉宁略微疲惫地舒口气,斑驳光影在她侧脸隐隐现现。她打开车窗,任由晚风吹拂脸庞碎发。清新的空气带着凉意,逐渐驱散心中沉闷和郁燥。 她拿出闻朔今天给她的水果糖,谨慎完整地剥去外面的塑料包装后轻轻打开盖子,往手心倒出一片放入嘴中。 清甜的果香在口腔中扩散,明明并没有比薄荷糖好吃多少,但她却逐渐对这个味道上了瘾。 从那天起,徐嘉宁口袋里的糖果常客变成了水果糖。 并不是因为她多喜欢水果糖,而是因为—— 只是因为希望有一个机会,能够亲手把男生喜欢的水果糖递给他。 哪怕只有一颗。 * 距离运动会还有一周时,学校通知将在运动会后一周的周一进行期中考试。 运动会于周四周五举行,说白了就是运动会两天后期中考试。 “太毒了,真的太毒了!”许柚愤愤不平,拍着栏杆泄气,“头顶考试压力,谁还有心思开运动会啊,这分明是成心不让人放松!” 中午午休,徐嘉宁三人站在走廊,趴在栏杆上透气放松,她们正面对着的是操场。 赵玫也苦着脸抱怨:“难怪老师们都说运动会后面的周末不会布置太多作业,敢情是在这里等着我们呢。” 徐嘉宁没说话,但明显神情恹恹,提不起什么精神。 自从定下运动会举办时间后,她就天天数着日子,盼望着能好好玩一通,根本就没有月考之前学习的劲头,只怕这次数学考试估计又要一塌糊涂。 想起数学老师紧盯着试卷皱眉的模样,徐嘉宁对运动会的期待值一落千丈。 “算了算了,与其担心考试,不如先舒舒服服享受一把再说。”许柚伸手朝操场指去,“比如说欣赏帅哥?” 徐嘉宁两人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结果看到正在和闻朔他们打球的宋砚。 赵玫拍了拍许柚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只要你许柚说自己是宋砚第二吹,我估计没人敢称第一。” “嘉宁,你说是吧?” 冷不丁被叫名字,徐嘉宁茫然转头,失神的双眼慢慢聚焦,“啊?你们刚才说什么了,我没听清。” 许柚被她的反应逗得直乐,赵玫则是哭笑不得,徒留徐嘉宁一个人对发生了什么茫然不知。 “快回神,快回神了。” “英语课代表这是春心萌动,看上哪位帅哥了?” 刚才还拌嘴的两个人瞬间又站到统一战线上,对着徐嘉宁你一嘴,我一句,没完没了的。 身边欢笑吵闹,徐嘉宁分神偷偷往操场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有一个女生跑到闻朔面前递给他一瓶水,而闻朔也没拒绝,打开瓶盖就往嘴里灌。 两个人说说笑笑,也不知道在谈论些什么。 “那是姚岚吧。”赵玫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许柚眯起眼睛仔细看,赞同点头:“好像是诶,每次课间找闻朔也就算了,午休时间也不放过。” “她是真铁了心要把人追到手了。” 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徐嘉宁收回目光,垂下眼睫踢了踢栏杆下面有些磨损的墙壁。 这种苦涩无关嫉妒,只是羡慕,羡慕姚岚那么勇敢,能毫无顾忌地对喜欢的人大声表达自己的心意。 而她永远只能在角落里仰望着,死死隐藏起自己对那个人所有的悸动。 当骤雨初至 第25节 第22章 水果糖 “徐嘉宁在吗?” 下午上课前, 体育委员姜远峰站在音乐班教室门口喊人。 音乐班全是女生,当初竞选班委的时候根本没人愿意当体育委员,于是杜经纬一合计, 就让1班的姜远峰担任两个班的体育委员。 徐嘉宁当时正给赵玫讲英语阅读题,闻声抬头疑惑问:“在这里,请问有什么事吗?” 赵玫的座位在门口处,讲到一半被突如其来的洪亮男声吓了一跳。 细软的声音响起,姜远峰没想到找的人就在跟前, 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发, “是你啊。” 他拿着运动会项目报名表,再三确认后对徐嘉宁说:“同学, 你报名了两人三足是吗?”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徐嘉宁点头, 心里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然后下一秒,她就听到一个荒唐的消息。 “你弄错了吧,嘉宁不是和夏漫漫一起报名的两人三足吗?怎么现在说只有嘉宁一个人报名呢?” 赵玫听清姜远峰的话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拿过报名表仔仔细细来回看, 两人三足项目上的名字的确只有徐嘉宁一个。 转头往后看,夏漫漫此时此刻并不在座位上, 徐嘉宁懵了一瞬,然后冷静片刻说:“不好意思, 我现在也不明白什么情况, 能不能麻烦你等一等,我等会一下课就去找你解释好吗?” 姜远峰有些为难, 许久过头才勉强答应:“行吧, 到时候我再来找你。” “不过要是夏漫漫不参加, 你也要找个人和你一起,项目已经报上去了,现在是确定参赛人员。” 人一走,徐嘉宁紧绷的肩膀立刻耷拉下来,脑子一片混乱。 “这个夏漫漫在搞什么啊?”赵玫气得不行,朝着夏漫漫的位置狠狠翻了个白眼,“最近老是抢你课代表的活儿干也就罢了,现在还搞出这么恶心的事情。” 徐嘉宁摇头,“也不一定是她的问题,有可能是体委没统计好,到时候说明白就行。” “嘉宁,这是英语课上要用的材料,老师让你发下去。” 话音刚落,夏漫漫正巧抱着一摞卷子回来,进班级后就把卷子交到徐嘉宁手上。 “谢谢,”徐嘉宁接过东西,语气淡淡的,“刚才体委说两人三足只有我的名字,课后我们去把名字填全吧,需要确定名单。” “两人三足?”夏漫漫表情茫然,紧接着懊恼地“哎呀”一声,“嘉宁对不起啊,我忘记告诉你了,我换项目了。” “我以为你还想参加两人三足,就帮你报名了。原本想着回来让你重新找队友,但是后来就给忘了。” 面前的夏漫漫自责地低下头,神态表情和多年之前的她慢慢重叠。 徐嘉宁一脸平静地看着她发红的眼角,无动于衷,最后缓缓说—— “她当时就说了句‘所以呢?’,”楼道哄闹,却遮盖不住赵玫张扬的笑声,“夏漫漫瞬间眼也不红了,整个人就僵在原地,太爽了!” “我就看不惯她明明小心思一堆,还偏偏要装无辜的样子,看一次瘆得慌。” 许柚“噗嗤”也跟着笑出声,虽然许柚在某些事上的确是没脾气过头,但在这种事情的确还是明白该刚就刚。 “闻朔报项目的时候一个也没报,把老杜气得不行,”许柚摩挲下巴思考,“正好你有项目缺队友,要不你们两个组队得了。” 徐嘉宁想都没想直接拒绝,斩钉截铁道:“不行,我们......” “行啊,耳朵总算能清净了。” 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背后的传来懒洋洋的声音,徐嘉宁呼吸骤停,从脖颈到半边脸都是酥酥麻麻的,大脑直接宕机。 闻朔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们几个身后,同行的程越笑眯眯打招呼:“美女们下午好啊。” 提建议的是许柚,此时质疑的也是她自己,“你确定?可别打着招惹我们家宁宁的心思。” 闻朔语气慢悠悠的,眼底露出一抹恶劣的笑意,意味不明道:“怎么,乖学生连招惹一下也不行?” 这句话太过让人误会,徐嘉宁心脏怦怦直跳,整个人怔怔地,耳根发红。 程越哈哈大笑:“听他胡扯,看看把人逗得都不好意思了。” “姚岚不是体育班班长吗?她管着运动会的事情,方便加项目,最近就一直缠着咱们闻爷要报什么两人三足。他被烦得不行,听姜远峰那小子说我们嘉宁妹妹落单了,就想搭个伙。” 闻朔没说话,显然默认了程越的解释。 心里松口气,徐嘉宁心底泛起一阵失落。 她好像被闻朔当做了应付桃花的挡箭牌,但是找搭档又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重新打起精神,徐嘉宁稳定情绪小声说:“我没有意见。” 处理好比赛的事情没多久,有同学过来找徐嘉宁,说杜经纬有事情找她。对闻朔许柚他们点头告别,徐嘉宁小跑着向办公室跑去。 下节课是体育课,难得的放松时间她不想错过半分钟。 办公室内,杜经纬手边放着冒着热气的茶杯,正在批改测试卷。见到徐嘉宁来,他把试卷合上,又拿过一张椅子,“别站着,坐着说。” 这是短时间内不会结束谈话了。 徐嘉宁向来有些怕老师,不管老师性格如何。如今杜经纬这幅要长谈谈心的架势,让她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轻咳几声,杜经纬摘下朴素的黑框眼睛,语气温和地说:“最近怎么样?学习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徐嘉宁偷偷朝桌子上合拢的英语试卷看一眼,说没有。 察觉到她的目光,杜经纬说:“害,今天你卷子做得挺好的,不是测试的事情。” 喝口茶水,他沉吟片刻问徐嘉宁:“你觉得当英语课代表怎么样?是不是耽误学业?需不需要找一个人来帮你?” 徐嘉宁一愣,听得云里雾里的,有些紧张:“老师,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午休的时候我让人找你到办公室拿材料,到最后来的是夏漫漫。”杜经纬缓缓说,“这做课代表是难免累些,但你也不能总是这样推脱责任不是?” “如果你实在是不能继续担任,我可以重新找人当课代表。” “老师,我......” 徐嘉宁急忙想解释,却不料杜经纬直接对她摆手,叹口气说:“你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再过来告诉我你的答案吧。” 办公室的木门“吧嗒”关上,徐嘉宁站在门外不知所措。许久,她深呼吸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平复心情。 虽然杜经纬说话很客气,也没说什么重话,但他明显有些不满。现在继续解释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用,还不如先去查明白一些事情。 比如,为什么夏漫漫知道要去办公室拿材料,而她根本什么消息也没有收到。 考虑到下周就是运动会,集体跑步三圈后,体育老师宣布就地解散,自由练习比赛项目。 程越抱出来一个篮球吆喝着去练习,他和闻朔、宋砚还有其他几个男生报名了篮球比赛。前段时间刚打完半决赛,而决赛正好放在运动会第二天的下午。 “放学再说吧,或者你们先练着,”宋砚转身朝着篮球馆反方向走去,“我报了两人三足,平衡感不太行,需要练练。” 和宋砚报名两人三足的,明显是、也只能是许柚。 男生们一阵哄笑,程越嚷嚷道:“你就重色轻友吧!个投篮的说自己没平衡感,别他妈瞎敷衍人行吗?” 重色轻友四个字,宋砚接受得心安理得。他莞尔一笑,朝着许柚的方向大步走去。 “算了算了,人不齐打也没什么意思,”程越嗤了声,戳了戳旁边的闻朔,“你要不也去找嘉宁妹妹练两人三足,省得到时候比赛摔了个狗啃屎。” 闻朔拿出水果压片糖,哗啦啦倒了两三粒在手中,闻言挑眉,慢条斯理斜看了程越一眼,“你放心,老子要真摔了,绝对给你同甘共苦的机会。” 他不怀好意地勾起嘴唇,伸手轻轻拍了拍程越的脸,一字一句道:“不用谢,爷赏你的。” 说完就把糖抛嘴里咬碎,拍拍手离开,徒留回过神的程越对着他的背影破口大骂。 转一圈操场,闻朔没有找到徐嘉宁。 他找到正坐在角落和同学躲懒闲聊的赵玫,问徐嘉宁在哪里。周边的女生见到他惊呼出声,窃窃私语扰得他耳朵发疼。 “嘉宁?她解散就回教室了,你要是想练两人三足的话换个时间吧。” 见帅哥找自己,赵玫显然也有点激动。她思考一番,斟酌言辞后说:“她从老杜那里回来后就一直无精打采的,估计不能出来。” 篮球练不了,两人三足人又不够,闻朔懒散地打了个哈欠,从小卖部买了瓶冰水慢悠悠走回教室,准备补觉。 现在还在上课时间,教学楼走廊一片寂静。快走到教室门口时,闻朔突然停住脚步,眼神微动。 里面有人,说说笑笑的声音在空荡的教室内格外明显。 而当事人之一,正是赵玫嘴中无精打采的徐嘉宁。 女生白皙纤细的手拿起桌子上的一瓶功能饮料,递给面前的男生。男生个子很高,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傻笑一阵后接过饮料。 “谢谢你啦。” 徐嘉宁笑着道谢,声音细细软软的,她嘴角小巧的梨涡浅浅凹下去,似乎盛着香蜜。 闻朔舔了舔牙尖,将略微软化的糖片彻底碾碎。 第23章 水果糖 体育课前, 徐嘉宁从班里同学那里打听到,她吃午饭的时候隔壁1班的班长郑朗过来找过她,夏漫漫见她没回来, 就代她出去了。 本想着体育课后去找郑朗,没想到回教室路过1班时,正好看到郑朗在班里面埋头学习。 毕竟还是冲击名校的重点班,大部分学生还是勤奋好学,满心思都是高考分数。就连许柚那种有时会躲懒的人, 平日上课、课后复习写作业也称得上是刻苦。 像程越还有闻朔这样的学生, 终究是少数。 又出去买了一瓶饮料,徐嘉宁敲了敲1班敞开的门, “郑朗同学,你现在方便吗?我有些事情想请教你。” 郑朗是那种十分适合做班长的学生, 性格老实,待人和善,团体意识十分强。回忆起中午的事情,他思索片刻后说:“杜老师当时指明让你过去,我和夏漫漫说的时候还特意提醒了她这一点。” “她没告诉你吗?” 徐嘉宁沉默片刻,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拿起桌子上的饮料递给郑朗, “谢谢你,这是谢礼。” 送出去的那一刻, 她眼睛不经意看向门口, 对上闻朔似笑非笑的眼睛手心猛然卸力,饮料摔到地上, 砸出沉闷的响声, 惊得她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她急急低头弯腰去捡瓶子, 眼底满是慌乱。因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闻朔,她抓住瓶子冷静下来后才彻底站起身。 顺着徐嘉宁刚才的目光看去,郑朗朝着走进教室的闻朔打招呼:“马上就决赛了,你们这节课不练球?” “放学再练,现在有点热,”闻朔眼神掠过郑朗,直直盯着徐嘉宁,“正好练练别的项目。” “你说呢,徐嘉宁?” 当骤雨初至 第26节 冷不丁被闻朔喊名字,徐嘉宁结结巴巴地说:“嗯对,练别的项目......不浪费体育课......” 语句凌乱破碎又不成逻辑,也不知道稀里糊涂说了什么,她脸颊羞窘得发烫。 闻朔两根手指拎着冰水,不紧不慢朝着她走过去,笑容懒散,站定后低着头看徐嘉宁:“两人三足练吗?” 徐嘉宁立刻抬起头,干净的眼睛透漏出疑惑,“可以练吗?” “这话不应该问你吗?”闻朔挑眉,骤然俯下身子注视着她,“听说你心情不好,没心思练。” 两人离得很近,被男生的目光紧锁,徐嘉宁本就薄红的脸愈发鲜红,紧张僵硬地后退一步,不小心拐倒了别人的书本。 如获大赦,徐嘉宁匆忙转身捡书,只是耳廓的粉红还是透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心绪。 捉弄够人,闻朔轻笑一声,等她整理好书后说:“走吧,还有不到二十分钟了。” 徐嘉宁点点头,不近不远地跟在闻朔身后,望着他的背影胡思乱想。 她想,闻朔这种人实在太恶劣,说笑嬉闹全然不顾别人所愿,轻而易举就撩动心弦。好似令人上瘾的毒药,沉沦时欢愉至极,清醒后只余一片狼藉。 * 运动会前一天的作业并没有很多,赵玫说这是老师们压榨学生后的良心发现。徐嘉宁眨眨眼,回答说或许是吧。 背着书包,抱着书本,江城二中的同学们在操场集合,彼此之间看眼对方带着一堆书,苦涩无奈地相视一笑。 在这种时间学习,并不是因为对运动会不感兴趣,而是因为下周一的期中考试实在是不等人。 主席台上的各级领导正滔滔不绝地讲着开幕致辞,观众席上的徐嘉宁三人埋头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 “虽然已经骂了很多次,但是我还是要说,”许柚正在做物理题,字迹在草稿纸上潦草起飞,甚至划破纸张,“在期中考试前举办运动会,简直是最智障的决定。” 徐嘉宁正在看数学错题,整理上去时还明白的题目,现在再看两眼抓瞎。这个做到一半忘记下面为什么这么解题了,有的干脆思路也理不清。她略微烦躁地皱起眉,铅笔在题干上面乱画圈,越圈思绪越是一团浆糊。 “嘉宁,后勤在叫人了!” 观众席后面正在喊后勤人员集合,赵玫见徐嘉宁盯着数学题没反应,伸手推她。徐嘉宁这才反应过来开幕式已经结束,她把自己的东西交给许柚和赵玫,转身向后跑去。 管理1班和音乐班后勤人员的是郑朗,徐嘉宁是最后到的,人齐之后他就开始排班。因为她的比赛项目800米和两人三足在分别在今天下午两点和明天上午九点,所以后勤工作安排在今天上午,和明天下午两个时间段。 第一天上午的项目不会太多,徐嘉宁的事情也就没有多繁杂。最忙的时候也就是比赛前后给参赛同学发放号码布,还有矿泉水、巧克力之类的东西,通常都是在椅子上看书做题,准备考试,托同时段值班的女生的福,她搞懂了许多题目。 下午两点的日头很热,徐嘉宁登记后站在跑道上活动身体。许柚和赵玫在一边又是扇风又是递水的,让她不由失笑:“也就800米,你们怎么这么紧张啊?” 许柚嫌弃地看了眼她身上的衣服,“别人都是短袖短裤,你怎么还穿着校服啊,也不怕闷死。” 江城二中的夏季校服是短袖长裤,虽然面料轻薄,但是跑步还是很容易闷出汗。 低头扯了下衣服,徐嘉宁无所谓道:“这也不算太厚,反正很快就跑完了。” 临近比赛时间,志愿者开始清场,赵玫和许柚说声加油后离开跑道,她们语重心长说千万别逞强,尽力就好,徐嘉宁答应了。 趁着空隙,她低头重新系鞋带,耳边突然传来对话声。 “姚岚,你这要是不拿第一名可说不过去啊,闻朔可看着呢。” 另一个女生笑了一下,语气骄傲:“那当然,我们打赌了,要是我拿冠军,他就请我吃饭看电影。” 徐嘉宁心脏蓦然收紧,快要完成的蝴蝶结散了架,许久后才胡乱系了一个很丑的鞋带。 直起身子,姚岚正站在自己的跑道上做准备活动。她扎着高马尾,短袖短裤是充满活力的橙黄色,眉眼尽是对自己实力的自信。 “各就各位!” 裁判已经举起信号枪。 枪声在耳边炸开,徐嘉宁瞬间就冲了出去,硬生生跑出了50米短跑的架势。起初许柚和赵玫的呐喊声还能传入耳内,但随着距离拉开,她已经听不清了,只剩下猛烈的心跳声在嘈杂又安静的身体内咚咚作响。 空气热得不行,阳光格外刺眼,由于一开始用力过度,她很快就喘不上气,一呼一吸都在折磨着本就烫灼不已的喉咙和肺部,血腥气逐渐在口腔内扩散。 双腿像是绑上了铁块,眼睛也刺痛得不行,徐嘉宁难受得眯起眼睛,额头上的汗水沾湿睫毛,视线慢慢模糊不清,眼睛也充血胀痛的不行。 隐约中,她身边有人超了出去,仔细一看却是姚岚的身影。 距离终点还剩下两百米。 徐嘉宁下意识再次提速,她胸口紧闷喘不动气,每跑出一步腿都酸疼得不行,落脚震麻感很强。突然一阵风朝她直吹过来,肆意强势钻入她的鼻腔,让她忍不住咳了出来,连带着生理性泪水。 在越来越近的助威声中,她冲过终点时眼前一黑,脱力朝地面倒去。 “徐嘉宁!” 朦胧中,许柚和赵玫惊慌失措地朝她跑过来,徐嘉宁下意识想笑笑,下一秒却落入一个有力灼热的怀抱中。 看清那人的脸,她憋着的一口气终于用力咳了出来。她咳得厉害,咳到胃部抽搐难受,咳到嗓子发疼,最后泪水争先恐后涌出来,一滴一滴从烫红的脸颊滑落,最终沾湿那人抱住自己肩膀的手指和黑色的戒指。 这和之前跑步时眼里无意识流出来的泪水不一样,徐嘉宁很清楚。 她今天不太理智,无论是起跑时的起速,还是临近终点时不要命地冲刺,但凡有一点事故,后果绝对不仅仅是脱力这么简单。 但她还是这么做了,或许是希望有一丝机会能被那个他注意到,或许只是单纯受姚岚赛前那句话的刺激。 放在肩膀上的手松开,转而放在她的后背上,最后迟疑片刻拍了几下。 不轻不重,是恰到好处的舒服的力度。 坐在操场上,徐嘉宁逆着阳光回头看,闻朔单膝着地,一直胳膊撑在曲起膝盖上,冷着脸盯她。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酸胀的眼睛,哑着嗓子说:“谢谢你,我已经......” 剩下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徐嘉宁毫无征兆地被人腾空抱起。她惊呼一声,紧张地攥住男生胸前的衣服。 “闻朔,你要把她带到哪去?” 抱稳徐嘉宁,闻朔突然大步离开,听到后面许柚他们喊了好几句后才不耐烦回头。 他猛得停住脚步,让徐嘉宁的头直接撞上了他的胸膛,热度顺着单薄的布料渗透,呼吸间被男生凌冽的气息包裹,徐嘉宁余热未褪的脸又有升温的迹象。 “医务室。” 声音带动胸腔震动,徐嘉宁手指酥麻,略微松了松力度,抬起头只能看到男生利落冷峻的下颌线。 她觉得自己可能出现幻觉了,要不然为什么会感觉闻朔似乎有点生气。 第24章 水果糖(二合一) “没什么大问题, 就是运动太剧烈。”医务室的老师帮徐嘉宁简单做了个检查,“不过你现在低血糖有些严重,我给你输个葡萄糖。” 看着徐嘉宁打好针, 闻朔和老师打声招呼,朝不远处的洗手池走去。 拧开水龙头,他把左手上的蛇戒取下放在瓷砖台上,开始冲洗因为沾染泪水而略微黏糊的手指。 汹涌的水流冲到手掌激起白色水沫,又顺着指间流逝, 闻朔搓洗的速度很快, 动作有几分急躁,洗净后的手掌被搓得通红。 他撑在洗手台上, 盯着缓缓流动的水缓缓呼出一口气。 明明手上已经没有异感,他还是格外烦躁, 脑海里面满是刚才徐嘉宁哭的模样。 眼眶湿红,嘴唇因为缺水而发干苍白,头发凌乱,脸颊脖子汗涔涔的。看清他的一瞬间眼睛的眼睛瞬间蓄满泪水,不要钱似的一直掉, 倒也没声音,只是一个劲儿抽噎着,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模样搞得闻朔自己都觉得他是个混蛋。 “操!”闻朔沉声暗骂一句,声音被湍湍流水声淹没。 也掩盖住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闻朔关闭水龙头, 准备低头拿起戒指重新带上时, 背后突然出现一只手把戒指抢了过去。 “闻朔你在这里啊,我们去拿英语作业吧, 老师在催了。” 夏漫漫笑意盈盈地站在他面前, 手上拿着戒指晃来晃去, 黑色在阳光映衬下有些刺眼。 闻朔懒散地笑了,抬步慢慢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暧昧缠绵,“怎么,你想要?” 夏漫漫眼睛一亮,然而她还没开口,闻朔脸上的笑意全无,骤然冷下脸。 盯着男生张张合合的薄唇,夏漫漫表情愈发僵硬,最终红着眼崩溃离开。 慢条斯理把戒指冲洗一遍,男生面无表情地低头把上面的水珠拭去,带上戒指离开。 * 闻朔离开没多久,许柚和赵玫很快赶到医务室。 “正巧碰见夏漫漫,眼睛红肿得吓人,”赵玫拧开矿泉水瓶盖,递给徐嘉宁,“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徐嘉宁没有多言,转而问起800米的比赛比赛结果。听到自己拿到第一名,她有些不敢相信,再三确认后才开心笑起来。 瞧她这样,许柚不由撇嘴,“原本正常发挥就行,非要拼死拼活和体育班的人争第一。现在倒好,瘫在床上打针,也不知道有什么可高兴的。” 下面的比赛是拔河,报名的许柚和赵玫嘱咐徐嘉宁好好休息后匆忙离开医务室,又只剩下徐嘉宁一个人。 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全是白色,徐嘉宁倍感无聊,睡意在氤氲暖阳中席卷全身,最终沉沉睡去。 阳光透过明朗洁净的玻璃照射进悄然的小屋中,轻薄的被子随着躺下的动作微微膨胀鼓起,掀起细小粉尘在光照下熠熠生辉。 朦胧中有冷意袭来,她下意识抓紧被子裹住自己,而紧接着有人似乎按住了她的手腕,然后在她身上搭了一件薄毯。 鼻息间满是淡淡的烟草香味,徐嘉宁小巧莹润的鼻头皱了皱,跌入深沉梦乡中。 再醒来是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揉揉眼睛清醒,徐嘉宁抬头吊瓶,还剩下大概四分之一的量。她捂在被子里面有些闷,想把胳膊从里面拿出来,结果一动,身边就传来略沉重的呼吸声。 身体僵住,她使劲探头,看到闻朔正趴在她的床边睡觉。许是被她刚刚的动作打扰到,他皱着眉头换了个动作,几分钟后呼吸才又逐渐平稳。 徐嘉宁盯着他头顶的发旋,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把人吵醒。十几分钟后,她实在是躺得背部发麻,这才一点一点,小心翼翼挪动身体,想要离闻朔远一点后起身。 “别乱动,小心跑针。” 身体刚僵硬着起到一半,胳膊冷不丁被人紧摁住,徐嘉宁一惊,脱力直直躺回去,耳边回荡着闻朔刚睡醒后沙哑的声音。 “哦。”徐嘉宁干巴巴地说。她下意识往被攥住的胳膊看去,发现正是打针的那只,只不过是因为被好好捂着才没有太过凉,以至于她都没有反应过来上面扎了针。 闻朔应该是有起床气,他拧眉耙了几下头发,掀开一角被子,确认徐嘉宁手背没有鼓针后打了个哈欠,坐在椅子上低头玩手机。 旁边的座子上恰好放着一本书,一支笔,还有一张只有一面有内容的白纸,大概率是医务室给打针同学解闷用的。徐嘉宁伸手把东西放到膝盖上,用书垫着纸张开始写写画画。 闻朔听到动静撩了下眼皮,见没什么事情又继续低头玩手机。 等他收回眼光,徐嘉宁偷偷看一眼,牢牢记清楚后在纸上画闻朔的侧脸。时间不多,她画得很凌乱,但是认识闻朔的人打眼一瞧绝对能认出来画得是他。 特别是那种混不吝的味道,勾勒得很突出。 当骤雨初至 第27节 在当事人眼皮底下画小像,徐嘉宁紧张得不行,手心冒汗,心脏砰砰直跳。匆匆完成后,她将纸张迅速折了两折,盖上笔盖。 一阵轻盈的风顺窗而入,轻而易举吹走单薄白纸,恰巧带到床边。徐嘉宁屏住呼吸伸手够,结果被子起伏间又带起小风,把摇摇欲坠的纸张彻底吹落床下。 强撑身体的徐嘉宁顺间塌了下去,额头还万分不幸地撞到了柜子上,引起不小的动静。 闻朔闲散的姿势微微坐正,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徐嘉宁微红的额头。他摁灭手机,低头边揉脖子边说:“什么东西掉了,我帮你拿。” “没、没什么,”徐嘉宁心弦紧绷,不自然摇摇头,“我自己来就好。” 说着她就身体往床外挪动,尽力伸手去拿落在地上的画纸。 闻朔挑眉轻啧了声,他没听徐嘉宁的话,反而从椅子上起身,不紧不慢走到徐嘉宁面前,先一步弯腰把那张纸捡了起来。 “是这个?”闻朔两指夹着纸张晃了晃,唇角笑容玩味,“这么紧张……” “写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 脸涨红一片,徐嘉宁伸手去抢,“没什么,你快给我。” 逆反心理一上来就不可收拾,徐嘉宁越是抗拒他看到,闻朔越是想逗她。他慢慢抬高手臂,总在徐嘉宁要抓住的下一秒猛得往上提,看着气鼓鼓的徐嘉宁,他眼底满是恶劣的笑意。 急于拿回小像,徐嘉宁没注意到自己的身体离床沿愈发靠近。最后一次蹦起来伸手抢的时候,如果不是闻朔及时扶住她,只怕是要栽倒到瓷砖地面上,磕个头破血流。 肩膀被人牢牢扣住,徐嘉宁被抓得生疼,没忍住倒吸一口冷气。 “抱歉,”闻朔眉眼敛去笑意,他松开手,把折叠的纸张放在徐嘉宁摊开的手心处,“这个还给你。” 刚拿到小像,徐嘉宁立刻塞到衣服口袋内,反复确认不会掉落后才把手抽出来。见她如此谨慎的模样,闻朔随口问道:“手写的情书?” 徐嘉宁睫毛微颤,半真半假说:“不是,是随手画的画,不太好看。” 闻朔了然点头,两人之后再没怎么说过话。 拔针时已经是四点多,听说徐嘉宁跑完步差点晕倒,杜经纬担心学生健康,特意批假让她早回家休息。 夕阳西下,蓝空上的白云被晚霞晕染成大抹瑰丽的红色,同仍夹带干爽的微凉晚风一同飘动。 闻朔单手拎着徐嘉宁的书包,把她送到校门口。他单手插兜,不远不近地跟在徐嘉宁后面,保持着令人舒适的距离。 他们在距离门口还有几步的时候停了下来。 徐嘉宁转身去问闻朔要书包,却在看到男生的瞬间晃了神。 晚霞落在男生身上,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在霞光照耀下少了平日的放荡不羁,多了几分少见的温情。 她突然想到之前看过的一句话。 你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晚霞;我和晚霞一起,看喜欢的人。 接过书包,徐嘉宁犹豫片刻,拉开书包的前拉链,拿出一盒没有解封的糖果。 “今天谢谢你了。” 水果压片糖。 闻朔微怔,看着糖果的眼睛露出散漫的笑意,“看来你也挺喜欢吃这个的。” 摸到残存的薄荷糖,徐嘉宁手一收紧,最后坚定点头说:“嗯,我觉得挺好吃的。” 伴随着闻朔先回头离开,两人彻底分道扬镳。 站在公交车站,徐嘉宁从口袋拿出那张死死捂住的小像,展开后放在阳光底下看,整张画像都熠熠生辉,煞是好看。 她把手放在被闻朔抓过的肩膀上,似乎还能感受到那种被人抓住的灼热感。 举办运动会的晚上没作业,徐嘉宁一个人闷在房间内,在战战兢兢躲避谭曼云的巡逻之中完善了闻朔的小像,并把它上传到小号。 没有任何配字说明,只有一个糖果的表情符号。 * 两人三足比赛那天,徐嘉宁等到快要比赛时才匆忙跑到比赛地点,因为后勤有位同学临时有事没办法来,就让她顶了一次班。 到场时,闻朔单手插兜,手指绕着绑带漫不经心地转了一圈又一圈,正在和旁边的程越聊天。 见徐嘉宁来,程越拍了拍他肩膀离开,闻朔撩起眼皮看她,“现在绑上吗?” 周围的选手已经绑上热身,徐嘉宁点点头,伸手要去拿闻朔手中的绑带。然而她还没彻底抓住,绷带就被闻朔抽走了,带起手上一阵灼热。 眼睁睁看着闻朔蹲下身子,徐嘉宁感受到脚腕有布料擦过,微凉手指碰到脚踝,她敏感地撤了下脚。 闻朔动作一顿,系绑带的沙沙声和他低沉的声音一同响起:“不好意思啊。” 摇摇头,徐嘉宁突然意识到对方看不到自己,才小声说:“没有关系。” 工作人员再次确认参赛人员后,闻朔和徐嘉宁试着走了几步,习惯后停下脚步,彼此沉默着。 其实也只是沉默,但在徐嘉宁心里却蒙上了一层名为“尴尬”的薄纱。她外侧的手攥紧又松开,反复几遍正要开口,却被闻朔递过来的东西打断了。 他手掌上放着水果糖盒。 “算是借花献佛,”闻朔下巴一扬,“你昨天送给我的,吃点?” “预防低血糖。” 伸出白皙的手掌,徐嘉宁的手心下一秒手心就落下五六颗糖果,色彩纷呈。 “闻朔!” 还没来得及道谢,背后传来一道响亮张扬的女声。徐嘉宁回头看,是姚岚。 姚岚妆容精致,站在阳光下笑得洒脱,朝着闻朔用力挥手。许是今天没有比赛,她穿着牛仔短裙,活力十足。 脚腕间的绑带突然松了。 闻朔弯腰把结打开,徐嘉宁的心蓦然空荡荡的,好像她和闻朔之间的有什么东西断了。 “我马上回来。”闻朔把绑带交给徐嘉宁,转身朝着姚岚走去。 徐嘉宁望着他的背影,喉咙哽了下,出声叫住他:“闻朔。” 男生停步看她,徐嘉宁朝他笑了笑,酸胀的眼睛险些哭出来,“别错过比赛时间。” 没等到回应,她立刻侧身低头,把手上的糖全都塞到嘴里,没敢去看少男少女如何暧昧。 糖果在嘴里胡乱嚼几下,同快要流出的泪水咽下去。没化开的糖片边缘有些利,刮喇得嗓子发疼,徐嘉宁后知后觉发现,水果糖苦得不行。 最后的两人三足比赛,徐嘉宁和闻朔拿了第四名,第一名是许柚和宋砚。绑带一解开,许柚就臭屁地跑过来和徐嘉宁还有赵玫炫耀她和宋砚多么默契。 赵玫狗粮吃撑,“切”了声对徐嘉宁说:“小情侣比赛当然比其他人占优势。” 许柚闻言恼羞成怒追着赵玫打,徐嘉宁看着她们的身影笑了。 不是情侣。 这么一想,没有拿到名次的心情畅快不少,却又覆上另一层阴影。 运动会以学校篮球赛决赛收尾。 徐嘉宁在后勤的帐篷里面坐着,身边是音乐班的另一个女生。篮球赛刚刚开始,后勤不是很忙,女生正在做视唱练习。 “嘉宁,这段你帮我听下唱得准不准。” 女生轻声唱谱,徐嘉宁在旁边帮她打着节奏,然而就在要唱完的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喇叭的尖鸣声,随后整个篮球馆爆发巨大的起哄声。 两人无奈苦笑,等到前面的声响停歇后才继续把剩下的内容走完。 帮女生圈出不太准的地方,又帮她修正后,徐嘉宁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托住下巴发呆。 闲下来没多久,郑朗突然额头冒汗地跑过来,“你们每个人写一份篮球比赛的加油稿,急用。” “马上比赛中场休息,尽量在这段时间内写完。” 合力把可能要用的物资先取出来放在桌子上,徐嘉宁和女生拿着郑朗送过来的信纸开始写稿。 “以前比赛快结束的时候也没让写过稿子,怎么这次突然急着要?”女生哀嚎,磨磨蹭蹭拿出笔,痛苦地趴在桌上绞尽脑汁。 远处突然传来熙攘声,徐嘉宁抬头看,是1班篮球队的。闻朔站在一群男生中间,身上的篮球球衣被浸透,脖子上搭着毛巾。他身姿挺拔,低着头整理手上的护腕,偶有汗水流下便随手抓起毛巾往脸上随意一擦。 分明是很普通的动作,放在他身上就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洒脱随性,又带着勾人上瘾的欲感。 “闻朔你可以啊,姚岚抢麦克风告白的声音那么大,投篮还那么准。” “我当时吓得一哆嗦,差点把球传错人,还好他动作快拦下了。” “这出不会是体育班搞出来的吧,真他妈阴!” 闻朔抬眼觑了他们一眼,嗤笑道:“出息。” 徐嘉宁一心二用,听到闻朔的声音没忍住看了一眼,结果正好被他扫过的眼锋抓住。她惊慌一瞬,立刻收回目光,字迹工整的信纸上多了一道突兀的黑色划线。 身前覆盖下一片阴影,一只手撑在桌子上,那人身上热气蒸腾,让她坐立不安,浑身燥热。 闻朔见她这幅不敢看自己的模样不由轻笑,他伸手扣了扣桌子,戒指在桌子上摩擦出些许杂音,“怎么,上午刚比完赛,现在装不认识?” “做人不能没有良心吧,课代表?” 旁边的女生看到闻朔表情有些激动,眼睛瞪大,桌子底下的手一直在狂拽徐嘉宁的衣服。徐嘉宁指甲掐进手心,慌乱地抬眸看向闻朔。 男生漆黑的眼眸在阳光下宛如黑曜石般,眼底的玩味分明彰显着他早就看破了她的紧张。 徐嘉宁如芒在背,明显感觉放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多了起来,不大的桌子前几乎围满了篮球队的人,她忍不住站起身说:“没有,你们需要什么,我帮你们去拿。” 望着女生仓皇离开的身影,闻朔直起身子慢慢转了下手上的戒指。 几个男生灌了几瓶冰水,用湿巾擦了擦汗,没停留多久就转身回了赛场。赶在比赛开始五分钟前,徐嘉宁她们总算是紧赶慢赶写完稿子。 “嘉宁,你去送吧,我今天没带防晒霜,现在全掉光了。”女生双手合十,眼睛里面满是祈求。 徐嘉宁点点头,拿起稿件朝广播台跑去。 一踏进篮球场,嘈杂纷繁的加油声、起哄声一齐灌入耳中,徐嘉宁略微不适地拍了拍耳朵,唇角却被这种热闹的氛围感染,上扬起不太明显的弧度。 广播台围了一群人,郑朗在里面忙得满头大汗。他一见徐嘉宁过来,立刻把她手里的两张稿子抽走,“还好来了,现在就读吧,下半场比赛开始后读不太合适。” 犹豫片刻,徐嘉宁好奇地问郑朗:“是有什么临时状况吗?如果需要的话,我后面还可以送些稿子过来。” “没什么,这些就够了。”郑朗擦了把汗,摆摆手,“上半场比赛有个女生冲上来拿走话筒当众表白,老师领导意见不小,催着我们读点正能量的加油稿,稳稳秩序。” 徐嘉宁没来得及回应,观众席突然爆发出热烈的鼓掌声,女生的尖叫声近乎响彻云霄。 原来是下半场比赛开始了。 她从中一眼辨认出闻朔,男生额前的碎发湿乱,往常漫不经心的眼睛变得犀利。他运球一路上前,身体流畅避过对方的切球动作,又巧妙躲开蓄意撞上他的对手,最后在一众屏息中腾空跃起,结实的小臂用力向筐内一投,中了一个三分球。 当骤雨初至 第28节 在喝彩声中,闻朔转身继续比赛,路过故意撞向他的人时嘲讽地斜睨那人一眼,语气轻狂得不行:“下次记得好好洗洗眼睛,别往老子身上撞。” 明晃晃得看不起,空留那个男生脸色涨红,咬牙切齿。 运球、截球、投篮,1班篮球队在赛场上拼命争夺每一分,最终拿到今年学校篮球赛的冠军。 徐嘉宁因为后勤部的事情没能看完比赛,但是从许柚和赵玫的狂轰乱炸中,却也能略微窥见比赛的激烈与激动人心。 不断刷新的消息停了下,片刻后又蹦出来一条。 “宋砚他们说今晚要出去庆祝,宁宁我们一起过去吧!” 想起上次闻朔摩托车比赛没能出去一起聚餐,徐嘉宁答应了。 后勤收尾工作不少,徐嘉宁让许柚他们先走,把地址发过来后她自己一个人赶过去。 夕阳西斜,彻底忙完已经是五点半,她松口气伸了个懒腰,背起书包同后勤的同学和老师们告别。 晚风微凉,冷意一个劲往身体里钻,她收拢校服,把拉链拉到头,刚缓一口气就鼻子发痒,然后打了个喷嚏。 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今天穿得衣服似乎少了。 回家拿衣服显然来不及,只能寄希望于聚会早点结束,晚上气温不要下降太多。 徐嘉宁拍拍胳膊,吸吸鼻子继续往校门口走,结果刚出校不久就被一个人拦住,耳边响起沙哑的声音: “穿上。” 男生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抓着衣服伸到她面前,嘴角咬着一根快要抽完的烟,烟香浸在清冽的空气中,徐徐飘散。 徐嘉宁手指不自然蜷缩,心跳开始剧烈起伏。 作者有话说: 1.你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晚霞;我和晚霞一起,看喜欢的人。——来源b站文案视频 2.2016年1月1日起,居(村)委会卫生室,高级中学以下的医务室都无权打吊瓶。——源自百度搜索 啊啊啊啊啊啊运动会总算写完了,有心的同学或许会发现某个特殊的时间要来了哦~ 第25章 水果糖 暮色四合, 出租车在拥挤的道路上走走停停,车窗外五光十色,行人行色匆匆, 喇叭声不绝于耳。 徐嘉宁身上披着闻朔的校服外套,拿着手机在和赵玫她们聊天,这才明白闻朔出现在这里是许柚特意嘱咐的。 “我一开始怕你一个人不安全,就想着和赵玫等等你,”许柚语气有些意外, “谁知道闻朔主动说和你一起过来, 让我们先点菜。” “我说啊,闻朔他不会真的看上你了吧?” 这句猜测许柚说得毫无负担, 却让徐嘉宁方寸大乱。她手机差点没拿稳,呼吸骤停, 手指有些颤。 然而打出来的话语却将她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隐藏得很好。 “他不是喜欢那种风情万种的女生吗?”徐嘉宁故作轻松,装作随口开玩笑,“我最多是小家碧玉啦。” “给你点颜色你还开染坊了,这么多年居然没看出你还是个厚脸皮啊徐嘉宁。” 许柚也不过是无聊一提,见徐嘉宁这个反应很快就岔开话题。她和赵玫正好在点菜, 随口问她想吃什么。 从菜单上选好菜,徐嘉宁举着手机轻轻戳了闻朔一下。或许是力气不是很大, 偏头望向窗外的男生并没有任何反应。 “闻朔,你有什么想吃的菜吗?”徐嘉宁喊他, 在男生回头的瞬间微不可闻地卡了下壳, “或者忌口有吗?” 闻朔放下支在车窗框的手肘,声音因为喊着水果糖而含糊不清, 懒懒散散的, “我随便, 要是有什么菜和芒果有关提前和我说声就行。” 芒果? 三人小群的聊天记录里面,徐嘉宁刚发去的点单里面有芒果汁。 “你是芒果过敏吗?” 闻朔“嗯”了声,抬手用力揉颈侧略微僵硬的肌肉,“皮肤过敏,一沾就起泡。” 沉默点头,徐嘉宁又发了条信息,“闻朔芒果过敏,换成其他的吧。” 手机屏幕熄灭,徐嘉宁打了个哈欠。她今天在后勤忙得团团转没什么感觉,现在突然放松下来倒是有些乏累。 “想睡就睡,”闻朔见她哈欠连天,眼睛直冒泪花却强撑不肯休息的模样发笑,“到时候肯定叫你。” “还是说你觉得我能把你卖了?” 徐嘉宁摇摇头,认真看着他,“没有,我知道你不会的。” 分明是一句玩笑话,徐嘉宁却当了真,仰着头一字一句解释着,仿佛再讲什么绝世真理一样。 只不过下一秒她就破功,脸上染了一片红,支支吾吾说自己是胡乱说的。 闻朔微愣,随即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唇角似笑非笑地扬起,“徐嘉宁,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不是好人? 徐嘉宁闭上眼睛小憩,脑海重复播放这四个字。凉风灌入,她抓紧身上披着的校服,迷迷糊糊间头埋在其中,闻到淡淡的烟草香气,和昨天医务室闻到的一模一样。 车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关上,身体回温的徐嘉宁舒服地蹭了下拽住的校服。 还是好人的。 半个小时后,出租车冲出高峰期车流,停在餐馆门口。报明房间号后,服务员马上把他们两个人带到了一个大包间。 推门而入,里面摆了两张大桌子,坐着大概十几个人,一听见动静立刻转身,看到门口站着的一男一女起哄声此起彼伏。 徐嘉宁无所适从低下头,闻朔却是没什么感觉,单手单手插兜悠悠走上前,“侃侃几句就得了,别没完没了的。” 那群男生立刻安静不少,许柚和赵玫对徐嘉宁连连招手,把人拉到预留的位置上摁下。 菜刚刚上齐,他们到的时间算是刚刚好。七嘴八舌,筷子乱飞中,庆功宴正式开始。 “闻朔,”隔壁桌有一个高大结实的男生双手捧着杯子走到闻朔面前,“不对,是闻哥。” “感谢你今天带着我们拿了冠军,还有就是我想道个歉。” 男生不好意思挠挠头,“你当时转过来时,我在背后骂过你,我在这里向你道歉!” 说完他就一饮而尽,末了还倒扣杯子晃了晃,一滴未剩。 闻朔挑眉,拿起桌子上的一杯酒一饮而尽,同样倒扣杯子。另一桌的男生见状纷纷叫好,有的也拿起杯子豪爽地一饮而尽。 “我才是队长啊,”程越幽怨地拿起酒杯喝了口闷酒,“他们怎么都只和你喝啊。” 众人哈哈大笑,有男生起哄说:“别啊,我们接下来就陪你喝,保证队长喝个痛快。” 这边男生在推杯换盏,另一边许柚和赵玫在徐嘉宁唱二人转。 “闻朔不是转学过来的嘛,又是留级又是空降实验班,一些人就觉得他是个关系户,看他不顺眼。” “不过也难怪,”赵玫接过许柚的话头,“他之前是在一个挺一般的高中念的,突然进我们学校实验班谁能不多想。” 徐嘉宁坐在一旁安静听着,时不时点头示意自己还在听,眼睛却不自觉朝着不远处的闻朔看去。 一桌八个人,隔壁桌坐满后徐嘉宁他们这桌就只有七个人,闻朔和徐嘉宁中间的位置正好空了下来。他一只手臂懒洋洋地搭在旁边的椅子上,手上拎着一个半满的啤酒罐,听到身边人说起好笑的事情后颇有兴趣地撩起眼皮,手指无意识拉了下拉环,笑得肆意。 “闻朔啊,”一群人里面就程越和闻朔成年,要了一堆啤酒,其他男生陪喝酒拿得都是普通饮料,一圈下来程越意识模糊得不行,“你是不是……嗝……好过生日了?” “光棍节,还真他妈是你该有的生日。” 全场静了一瞬,紧接着男生们起哄鼓掌嚎叫,闻朔弹啤酒罐的动作一停,弯唇笑哼了声,“到时候我请客,想来随意。” 吃到一半,有服务员端着一扎饮料推门而入,“您好,这是您的芒果汁。” 徐嘉宁愣住,下意识认为是服务员记错单,结果刚要出声就见闻朔抬手懒散抬手示意服务员。 “放这桌就行。” 服务员不清楚状况,直接把芒果汁放到了闻朔面前,闻朔皱了下眉,身体下意识向后仰,然后伸出胳膊转餐桌转盘。 芒果汁最终停在了徐嘉宁面前。 “我喝酒,不喝饮料,点芒果汁无所谓。”闻朔冲芒果汁抬了抬下巴,“该喝就喝。” “手机屏幕是不小心扫到的,抱歉。” 徐嘉宁看了眼颜色差不多的另一种饮料,温声提醒道:“那如果你要喝饮料记得提前分辨好。” 闻朔闻声转过头,对上一双干净温润的杏眼,写满担心。 过敏患者大多对过敏源很敏感,没有徐嘉宁的提醒,闻朔就算喝饮料也会检查,但这句略显笨拙的提醒,却在他心口不轻不重撞了下。 不明显,但是能感受到。 喝上芒果汁后,闻朔和徐嘉宁全程再没有任何交流,也没再分给徐嘉宁一个眼神。 如果不是嘴里还残存着芒果的味道,徐嘉宁都怀疑自己是做了个白日梦。 近乎沉默低着头,徐嘉宁热烈哄闹的聊天声中结束聚餐。 吃完饭已经将近九点,赵玫家里有人来接,宋砚则带着许柚还有徐嘉宁上了一辆出租车。等所有人都离开后,闻朔拖着喝得烂醉如泥的程越打车,他嘴里叼着根烟,刚要点火时程越突然踉跄了下,差点烧着他的手指。 “啧,”闻朔不咸不淡瞥了眼搭在自己讲肩膀上的程越,“发酒疯回家发,别搁这儿丢人现眼。” 程越打了个酒嗝,使劲拍闻朔的后背,“嚷嚷什么嚷嚷,小爷今儿个高兴,你、你管得着吗你?” “我哥们儿闻朔过得好,我高兴,你他妈懂什么?” 话音刚落,一阵凉风吹拂,江城的喧闹灌入耳道,掩盖了两人之间突如其来的安静。 被风吹得一激灵,程越陡然清醒半分,他拍了下自己脸,“喝糊涂了,怪我多嘴。” 闻朔低头点烟,狠狠吸了口烟吐出来,望着江城的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眯起眼,“这两年,对不住。” “嗨,”程越无所谓摆摆手,“打小说好一起混,对不起个头对不起。” “沾你光来了个好学校,倒是我赚便宜了。” 闻朔敛眉,用劲儿把脚边的小石子踢出很远,轻笑出声。 过得还算好? 闻朔望向灯光闪烁的大厦,彩光映在他眼睛中,却化不开眼底的浓黑。 如果得过且过混日子,敷衍了事勉强活着也算是过得好,那程越这话说得的确是没毛病。 * 当骤雨初至 第29节 期中考试在兵荒马乱中结束,度过艳阳高照的周末,江城的温度也开始断崖式下跌。 徐嘉宁睡觉还穿着薄睡衣,早上掀被子起床冻得不行,冷气顺着毛孔一个劲儿往里面钻,从被窝出来的时候冷得她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作为向来怕冷的人,她毫不犹豫给自己套上件毛衣,又围了个围巾去学校,把半张脸全都埋在里面,只剩下一双清润的眼睛。 老师阅卷的速度依旧很给力,期中考试虽然是全市联考,虽然也才结束两天,但周五下午成绩就出来了。 徐嘉宁的数学不负所料,成功跌到六十出头的成绩。 数学课后,徐嘉宁拿着改得红红火火的答题卡,垂头丧气跟在老师后面走进办公室。 课间办公室的同学不少,但老师坐下世椅子发出的嘎吱声还是格外刺耳,听得徐嘉宁心里发毛。 “语文121,英语144,”老师扯过成绩单慢慢念着,每次念完一个都要停顿一下,“音乐专业课也是数一数二。” “怎么就数学总是这么拉胯?” 徐嘉宁没说话,她不是不想,而是不知道说什么。 说自己不会?老师肯定会问没什么不过来找她问题。作为老师恐惧患者,徐嘉宁自认当课代表已经是极限,主动找老师问问题很有可能会要她命。 老师倒也没指望她说出个因为所以然来,她把徐嘉宁的答题卡放在桌子上,“大题就算了,选择题你随便蒙几个也不至于只对了前四道吧?” 徐嘉宁小声辩解:“老师,我蒙了的,后面几道都是用硬币扔出来的。” “那你运气还挺好。”老师哭笑不得,视线在徐嘉宁和答题卡之间游移,气笑道。 与此同时,办公桌挡板的后面传来闷笑声,徐嘉宁下意识看过去,是姿态懒散坐在办公桌前的闻朔,手上拿着一小摞卷子。 “哎呀闻朔,你卷子数好了没呀?”一个女生突然走到闻朔旁边,拍了下他,“都快上课了。” 徐嘉宁认得她,女生是1班的数学课代表。 “快了,”闻朔声线懒懒的,“这点儿功夫都等不了?” 女生笑吟吟说:“迟到要受罚呢,你替我受罚吗?” 闻朔没说话,只是闷笑一声。 点完卷子,两人很快就离开了。老师望着他们的背影,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这个闻朔……唉。” “他数学物理不错,有老师建议他干脆直接搞竞赛,还能进个好大学。可他怎么也不同意,上个学又成天挑事。” “没的治啊。” 快到上课时间,老师匆匆帮她分析一遍试卷,又叮嘱她有困难及时提问后,就放虚徐嘉宁回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徐嘉宁那天一整天都打不起精神,心里闷闷的。 下午放学的时候,许柚和徐嘉宁走在校园里,许久没放歌的广播台突然放了首曲子。 声线很特别,开口就能听出来是杨丞琳的声音,只是徐嘉宁一时没听出来是哪首。 “这你都记不起来啊,”许柚嘴里咬着跟棒棒糖,“就那个台偶,叫《恶魔在身边》那个。” “《暧昧》。” 徐嘉宁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很轻。 不远处,闻朔和今天数学办公室见过的女生站在一起。女生朝他勾了勾手指,闻朔俯身,漫不经心地笑着,任由女生在他耳边说悄悄话。 “是叫《暧昧》。” 他们之间却连暧昧也谈不上。 作者有话说: 程越和闻朔成年,可饮酒,剩下人都是饮料。 未成年禁止烟酒,禁止烟酒,禁止烟酒!!!! 第26章 水果糖 一进入十一月, 江城温度急剧下降。运动会还能穿上的短袖裙子,到十一月初已经变成薄毛衣和长裤。 “唉,我上大学一定要去北方看看, ”乐理课结束,赵玫趴在桌子上叹气,冰凉的手指缩进校服袖口内,只剩下半截空荡荡的袖子,“江城根本就没有春秋, 只有冬夏!” 徐嘉宁也冷得不行, 正双手捂着嘴哈气,看到赵玫的袖子坏心思一动, 趁她没反应过来悄悄抓住袖子,小心翼翼打了一个结。 “你看过网上的图片吗?北方的枫叶特别好看, 到秋天就红得满山遍野,”赵玫换了个姿势,衣袖的结轻轻晃了下,“是特别浪漫的那种红.....诶?” 赵玫胳膊缩得有点难受,想要把手给伸出来, 结果伸到一半就被堵住了,低头一看才发现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打结了。 另一只手把袖子解开时, 旁边的徐嘉宁早已经笑得不能自已,她努力捂着嘴巴不让笑声冒出来, 脸颊红红的, 笑弯了眉眼。 “一个月没做同桌,徐嘉宁你就是这么迎接同桌的?”赵玫也不嚷嚷冷了, 冷笑着推了推外套袖口, 伸手去抓徐嘉宁的痒。 徐嘉宁特别怕痒, 一见大事不妙立刻起身往外跑,结果刚出门就在人来人往的走廊撞上人,闪避不及,她吓得闭上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冲撞没有发生,她额头传来冰凉又有些粗粝的触感,摁得她有点疼。 抬头看去,徐嘉宁正对上揉手指的闻朔。他活动几下放下手,低头看着还有些发蒙的徐嘉宁哼笑,“吓傻了?” 额头被他碰过的地方瞬间变得有些发烫,徐嘉宁回答说:“没有,刚才谢谢你。” “宁宁,你来得正好!”许柚的声音突然出现,徐嘉宁这才发现旁边还站着宋砚和程越他们。 许柚手上拿着一张宣传单,笑着招呼她过去。赵玫这会也正好追了上来,两人站在一起看。 上面的标题写着:第二届真人cs大赛。 为了追求切实的刺激感,真人cs这种紧张刺激的真人户外竞技运动逐步开始流行,江城去年举办过一届,效果非常好,参与人数突破预期。许是受去年成绩鼓舞,今年主办方大幅提高奖励档次,以吸引更多人员参加比赛。 前三名奖励是云城旅游四天三夜,交通、食宿、门票全包那种。 “我之前问过,他们说这个奖励什么时候兑现都行。”许柚满脸兴奋,紧紧抓住徐嘉宁的胳膊,“如果我们赢了,正好可以用来做毕业旅行啊。” “古镇、雪山还有民宿,云城夏天又不热,当做毕业旅行的目的地再合适不过!” “而且比赛时间大部分还在寒假,也不耽误学习。” 宣传单上写着的是一组5-6人,徐嘉宁问她还有谁参加。 许柚依次指过宋砚、程越和闻朔,最后落到赵玫身上时后者急忙摇头,“别别,我就算了,运动会就够要我命了,你们参加别管我。” “行,那就五个人吧。”许柚撇撇嘴。 程越听说徐嘉宁要参加,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我们嘉宁妹妹也参加?你可别逗我,她这么一个乖妹怎么能去打架。” “而且许柚你家也不缺钱啊,还需要拼死拼活赢个旅游?” “那是钱的事情吗?”赵玫先替许柚翻了个白眼,“这叫乐趣懂不?” 在场的都不是家里缺钱的人,能因为一个比赛聚在一起无非就是感兴趣。 许柚得意一笑,拉过徐嘉宁后挽住她的手,“程越你可别小看人,我们家宁宁体力虽然比不上你们男生,技术方面你们还真不一定跟得上。” “人在cf冲风破浪的时候,你估计还不知道在哪里走新手教程呢。” cf。 徐嘉宁一愣,想起暑假网吧比赛的事情,下意识看向闻朔。男生低着头,额前碎发凌乱,骨节分明的手抓着糖盒玩,察觉到徐嘉宁的目光,他顺着视线看过去,扯了下嘴角,“怎么了?” “没什么。”徐嘉宁语气沉闷,有些失落。 他果然一点也不记得了。 商量好比赛的事情没过多久后,上课铃声响起。和赵玫匆匆回到座位,徐嘉宁在桌子上发现一个没有署名的信封。 拆开信件后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对不起。” 落款是夏漫漫。 运动会结束没多久,夏漫漫就从音乐班转到文科普通班去了。没有人知道明确的原因,只是隐隐听说家里不太想让她学习声乐,认为走正经高考路子还是稳妥,所以让她去了文科班。 至于这封信什么时候送进来的,谁送进来的都成了未解之谜。 不过这些都和徐嘉宁没什么关系了。 拿着信件再看一遍,她怔住片刻后,把信件塞进了书包最深处。 周六那天,徐嘉宁照常到闻槿家上钢琴课,从开门迎接她的那刻起,闻槿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过,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心情好。 “总是弹这种古典音乐也没什么意思,”中间休息的时候,闻槿对徐嘉宁说,“想学点别的吗?或者想不想听我弹首曲子?” 徐嘉宁微微睁大眼,非常痛快地点头,“好啊,还没听过老师弹流行曲呢。” 闻槿提着长裙落座,手轻柔地把披散在肩头的卷发扎起来,“想听我弹什么?” 迟疑片刻,徐嘉宁不太确定地说:“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 噗嗤一笑,闻槿随手弹了一小节,“你老师我虽然比你大了几十岁,但也不至于太过落伍。” “不过啊,这首曲子也不错。” 老歌总是格外有韵味,钢琴弹奏更是多了几分纯粹的味道。 弹至兴处,闻槿跟着琴音轻声唱:“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沾染你的气息。” 她的眼神很柔和,充斥着怀念,底色却略带着哀伤的味道。琴音停止很久,她的双手也没有离开琴键,只是沉默地坐在那里,几分钟才说了句:“抱歉,失态了。” 徐嘉宁站起身,轻轻抱住闻槿。这是下意识的反应,没有出于任何目的,只是单纯觉得对方需要一个拥抱。 “我儿子今天要过来,”闻槿失笑,拍了拍徐嘉宁的背,“这件事情别告诉他。” 然而直到徐嘉宁下课,闻槿儿子都没有来。 站在门口,闻槿抓着手机盯着看,絮絮叨叨:“不是说十点半到吗?这臭小子怎么还不来。” 就在闻槿坐立不安的时候,门口传来开门声。她惊喜朝门口看去,来人却不是意想之中的人。 “哥今天临时有事,”闻朔单手撑在鞋柜上换鞋,手上拎着一袋子东西,“让我过来给送药。” 他看见徐嘉宁挑了下眉,点头示意,又接着和闻槿说:“医院那边打电话过来,让下周去做个检查,他说到时候陪您去。” “拿不吃药的借口让人回来,也不怕别人说您幼稚。” 被侄子当着学生的面戏谑,闻槿面子有些挂不住。她一把抢过闻朔手中的药,斜睨他一眼嗔怪道:“就你会说。” “你们两个,一个整天不着家,一个天天混日子,谁也不比谁强。” 当骤雨初至 第30节 话是这么说,但徐嘉宁分明看到闻槿眼角带着些许笑意。 时间不早,徐嘉宁向闻槿告别。 “行,那我们周四再见啊。”闻槿笑着推闻朔说:“家里没酱油了,你出去给我买瓶去,正好送嘉宁到公交车站。” 闻朔刚想说自己不在这吃饭,就被闻槿瞪一眼,“谁让你替你哥来的,留下来陪我吃午饭!” “行,都听您的。” 男生闷笑,抓过外套起身,回头看一眼还站在原地不动的徐嘉宁,懒懒笑道:“走吧,送你去车站,要不然你闻老师能吃了我。” 后知后觉,徐嘉宁跑上去跟在闻朔身后。 临近正午,太阳高悬于头顶,把人的影子照得窄窄的,小小的。闻朔比徐嘉宁高出一个头,脚下的影子却短得可怜,没比徐嘉宁的长出多少。 徐嘉宁把手放在眼前,眯起眼睛用手指比划,还没彻底量准,她突然被人抓住胳膊狠狠往回拽了一下,差点踉跄摔倒。 右耳是车辆呼啸而过的声音,左耳是沉闷有力的心跳声。 有些狼狈地抬起头,徐嘉宁的头顶擦过闻朔的下巴,刺激得她头顶发麻,神经紧绷。她一抬眼撞见男生利落的下颌线,身体相触的地方发烫,隐约间似乎还能感受到他浪荡不羁的一身反骨。 “好好看路。”低沉的声音钻入耳中,带动着胸膛震动,震得徐嘉宁身体酥酥麻麻的。 闻朔单手插兜越过徐嘉宁,重新走到她前面。徐嘉宁继续走在他身后,被他抓过的地方火辣辣的。 这个时间点车站没多少人,徐嘉宁走到车站后打算和闻朔告别,却发现男生站在站牌旁姿态闲散得抽着一根烟,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皮夹克,野性十足透着狂肆,风经他而过吹来,带着冷感的皮革香气。 陌生的手机铃声响起,闻朔夹烟的手指垂落,“喂,你好。” “嗯.......大包间......大概二十个人左右。” “......周六中午,十一点半左右。” 勉强将断断续续的聊天拼凑起来,徐嘉宁猜测闻朔大概是在处理下周生日聚会的事情。 苦于挑礼物已久,徐嘉宁等人挂电话后试探性问道:“你周末一般都会干什么?” 按照兴趣挑礼物总不会出错吧? 闻朔似乎对她的问题有些意外,偏头看她许久懒洋洋伸了下腰,随口说道:“骑摩托,打游戏,混酒吧,怎么浑蛋怎么玩。” “你想试试?” 摇摇头,徐嘉宁犹豫着说:“我周末要补课。” 闻朔一愣。 转学前他周围都是不学无术的人,转学后努力上进的又鲜少会和他一起混,现在冷不丁有人和他说自己周末要补习,莫名新奇又好笑。 “也是,”闻朔散漫地勾了勾唇角,泄出笑音,语气愉悦,“像我们这种人向来和学习沾不上边。” 像他这种无牵无挂的人,最擅长的就是虚度光阴、得过且过,轰轰烈烈犬马声色后坠入永恒的沉寂。 闻朔修长的手指勾了下上面的钥匙串,寥寥三把钥匙在太阳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一把小的应该是摩托车的,另外两把一把旧些,一把则新的好像从未被人使用过。 望向远方,公交车正驶入站点,闻朔收起钥匙,“车到了,注意安全。” 闻槿做菜有固定习惯,酱油向来只用一个品牌的,买错了又要抓着人一个劲儿唠叨。偏偏有这种酱油的店铺又在很远,步行过去要三十分钟。 闻朔捏了捏眉心,有些头痛,后悔没有把摩托车开过来。 “闻朔。”背后传来徐嘉宁的声音。 他转身,徐嘉宁突然跑过来站到他面前,气喘吁吁,“像你们这种......不怎么用功学,却能......却能数学物理将近满分的人......” “也很厉害啊!” 女生眼睫一直在颤,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发亮。不远处的公交车鸣笛进站,她很快又跑开了。 闻朔站在原地没动,望着公交车慢慢离开向前走去,望着徐嘉宁走到后排落座,拿出耳机放入耳中,望着她头靠在玻璃窗上,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还挺会说话。” 他慢慢笑了,迎着凉风抬腿阔步向着商店走去。 偶尔走路,倒也没有什么坏处。 * 闻朔生日那天是周六,冷风瑟瑟,小雨潇潇。 走在街道上,商场商铺红红火火打着“双十一热卖”的广告牌,行人撑着雨伞在雨中步履匆匆,有种奇异的割裂感。 “今天就到这里吧,回去修好之后我把demo给你们发邮箱里面,有问题再修改。” 沈川坐在老板椅上,一脚把自己推离电脑,等椅子停下来后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旁边的余飞扬使坏,趁他不注意又踹了椅子一下,吓得沈川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 “我去余飞扬,”沈川紧急之下抓住椅子扶手,咬牙切齿,“你下周的读书报告是不想要了?” 猖狂大笑的余飞扬脸色大变,急忙狗腿子告饶。 笑话,这篇读书报告灭绝师祖要亲自一字一句看,要是搞不好他怕不是会命丧当场。 “你看她,从开始就抱着手机一直傻乐。”沈川戳了戳余飞扬,朝坐在沙发上的徐嘉宁扬下巴。 余飞扬瞥了一眼,随口说:“春心萌动?谈恋爱了?” “不太可能,”沈川很快否定这个猜测,“乖妹在中学肯定会好好学习,我猜是考试考得不错?” “可最近似乎也没什么考试。” 就在两人讨论之际,徐嘉宁收拾好东西起身,“我今天有事,就提前走啦。” “记得替我向方想姐问好。” 方想这周末要参加学校的活动,没有和他们一起出来录歌。望着徐嘉宁离开的身影,余飞扬拍了下沈川的肩膀,“你和方想的事儿解决了没?” 提起方想,沈川脸上有些烦躁,“别说了,那天之后我给她打电话永远打不通。一开始以为她出事了,后来才知道人直接把我拉黑了。” 余飞扬嘲笑他:“你大晚上站宿舍楼底下给人告白,不把人吓跑才怪。” “我要没试探过,能这么大张旗鼓表白吗?”沈川很郁闷,他分明能感觉到方想是喜欢他的,但是自从他搞了一个公开告白后,方想一直在躲着他。 “不行,我今晚要找她搞清楚。” * 闻朔他们预定的ktv距离录音棚不远,乘坐公交车过去不过四站。 这片区域都是娱乐场所,酒吧、ktv、游戏厅和网吧到处开花。徐嘉宁看着许柚提前发给她的位置信息仔细比对,最终成功摸到门口。 “真是巧啊。” 徐嘉宁收伞刚走上门口的小台阶,头顶就传来戏谑的声音,她抬眼撞上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是上次在摩托车比赛时遇到的男生。 自比赛匆匆一瞥,万明昊就对撞上自己的那个女生着迷得不行,特别是她那双清澈温软的眼睛,每次想起来都心猿意马,心神荡漾。 本以为再也遇不到,谁曾想今天人竟然能直接撞到他跟前来。 徐嘉宁倒退几步,身体全部的神经瞬间拉紧,表面上却一派轻松,“请问我们认识吗?” 故作不解,语气带着疑惑。 万明昊也不急,他跨一大步瞬间拉近和徐嘉宁的距离,不动神色道:“没关系,现在认识也来得及。” “我叫万明昊,是玉衡中学的。” “闻朔现在是在二中吧,我和他之前是高中同班同学。” 玉衡中学,江城出了名的私立学校,又名“纨绔富二代收容所”。在这所学校的学生,大多中考落榜没能去成好的高中,准备国外留学。 徐嘉宁一阵愣怔,但很快又隐藏起情绪,只是“嗯”了声。 眼前的女生软硬不吃,万明昊冷笑着咬牙切齿道:“你喜欢闻朔吧?” 她依旧努力保持着冷静,然而略微停滞的呼吸却是在一瞬间暴露了少女情思。 万明昊得意一笑,拿出手机对徐嘉宁摇了摇,吹了个流里流气的口哨,“交个朋友呗,要不然我可不保证闻朔会不会知道什么。” 让人很不舒服的姿态。 手机上显示的是企鹅页面,徐嘉宁松了口气,接过手机后迟疑着输入号码,那是她已经废掉的企鹅号。 为了不让万明昊起疑,徐嘉宁故意拖长了输入号码的时间,然而就在快要输完最后几位数字时,一道没什么情绪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低低沉沉的。 “徐嘉宁,回去了。” 闻朔站在ktv幽深的走廊中,上半张脸隐于黑暗中,下半张脸被光线勾勒出凌厉冷峻的轮廓。他单手拎着一瓶酒,分明看不清眼睛,但徐嘉宁却能清晰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临近正午,温度总是稍高些,连带着略微冰凉的风也柔和不少,轻轻撩过徐嘉宁脸侧的头发,带起丝丝痒意。 细小的雨丝悄无声息落下,如水雾般,一点一点打湿光滑的伞面。 一明一暗,隔着矮矮的台阶,他们在濛濛细雨中对视。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水果糖 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 只剩下雨水的沙沙声,以及车辆在马路上急驶而过的摩擦声。 徐嘉宁不知道闻朔什么时候站在哪里的,只是他一喊人, 她就下意识朝他走过去,也没来得及反应那句“回去了”的说法究竟是从何而来。 眼看着到手的人要跑,万明昊紧随而上,他刚要抓住徐嘉宁的手腕,下一秒即被闻朔拦住去路。 “有事?” 男生从黑暗中走出, 神情冷淡却透着股恣睢的味道。他撩起眼皮不轻不重看了万明昊一眼, 又嗤笑着挪开视线。 倨傲不逊,摆明着不把人放在眼里。 万明昊怒火中烧, 垂落的双手慢慢紧握成拳,讥笑着警告:“闻朔, 我他妈劝你少管闲事,老子看上的东西就没有不能弄到手的!” “哦。” 气急败坏说一堆,闻朔给的回应不过是再轻描淡写不过的一个语气词。他的眼神陡然转冷,漆黑锐利的眼睛覆了一层寒冰,平静无波却让人心里发寒, 瘆得慌。 “你。” 当骤雨初至 第31节 “她瞧不上。” 扔两句话,闻朔再没分给万明昊一个眼神, 转身朝着走廊深处走去。 又是这种仿佛在看垃圾的态度,一如既往狂妄得令人恼火。 万明昊气得不行, 望着闻朔的背影嘲讽道:“闻朔, 你他妈的狂什么狂?” “就算她看不上我,还能看上你?” “谁他妈会看上一个把亲妈推下楼的疯子?” 闻朔脚步一顿。 “你觉得我们是一滩烂泥, ”万明昊嘻笑, 一字一句道, “您闻大少爷也不过是烂人一个!” “你要是喜欢那女的,等我玩够了,给你玩玩也不是不行。” 轻笑一声,闻朔回过头,饶有兴趣道:“是吗?那你过来吧。” 万明昊眼睛一亮,两三快步想上去抓住徐嘉宁,结果还没碰着人衣角,反倒被人狠狠锁住脖子,重重抡倒在地。 手机从口袋摔了出来,屏幕粉碎,万明昊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想去够,刚抓上手指就被人踩在脚下狠劲儿碾压。 “我草你妈的闻朔!”万明昊喘着粗气,目眦欲裂,“你使劲打,往死里打,打完了咱俩都蹲局子,你打啊!” ktv前台见大事不妙,立刻喊人过来拉住闻朔,但男生看上去冷静异常,内里却藏着股疯劲儿,摆明了不揍人不罢休。 他眼皮垂得很低,仿佛在看蝼蚁,脚底漫不经心地慢慢碾着手指,眼底戾气浓得骇人,弯下腰压着股狠劲,攥紧的拳头狠命朝着万明昊砸去。 “闻朔!” 耳边突然想起惊慌的声音,下一秒紧绷的手臂被柔软的手掌抓住。 那双手正在发颤。 闻朔回神清醒,手上的力道松快许多。他偏头看向被徐嘉宁抓住的地方,沉声说:“还要抓多久?” 徐嘉宁心脏猛得一跳,松开手后退几步。 “道歉。”闻朔没完全收手,他一把揪起万明昊的领口,慢条斯理说:“要么道歉,要么挨揍。” 万明昊被攥得满脸张红,他哼哧吐嘴唾沫,“老子凭什么道歉,她哪来的脸,我......” 骨肉碰撞发出诡异的撕拉声,没人能来得及制止闻朔,万明昊嘴角破开,脸颊肉眼可见地鼓胀。 “继续说?” 闻朔漫不经心地甩了甩拳头,继续蓄力高举。 血腥味在口腔蔓延,伤口隐隐作痛,万明昊眼睛好像蒙了层血雾,后知后觉到害怕。他强撑着面子,语气挑衅:“行,我道歉。” 被万明昊盯住的徐嘉宁看也没看他,只是跑到闻朔身边蹲下,“算了,我们回去吧,再不回去他们就要出来找人了。” 闻朔毫无征兆松手,万明昊后脑勺重重磕在大理石地板砖上,响声清脆。 “下次嘴巴放干净点。” 撂下狠话,闻朔转身大步离开,徐嘉宁也急忙跟上去。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万明昊胡乱抹了抹嘴角的血迹,脸色阴沉。 * 正中午ktv人不是很多,昏暗幽深的走廊透着寂静,只剩下闻朔和徐嘉宁交叠起伏的脚步声,一轻一重,一快一慢,莫名有股缠绵的味道。 一股郁气不得舒缓,闻朔快步朝着包间走去,急需一杯酒熄灭隐隐压制不住的心火。 徐嘉宁当时站在里面,和闻朔还有万明昊隔着有一段距离,并没有听清他们的聊天内容。但既然能发生肢体冲突,那么估计对话并不太愉快。所以哪怕闻朔脚步快到她很难跟上,她还是沉默地半跑追着,一声不吭。 烦躁地扒出所剩无几的水果糖,闻朔一把扔嘴里乱嚼。他无意识扫过身边的镜面墙壁,看到身后的女生小口喘息,努力跟随自己的脚步。 他的心脏不轻不重被撞了下,不自觉放慢脚步,那是一种无意识地心软与迁就。 距离包间越近,鬼哭狼嚎声越明显,站到门口几乎可以听清手持麦克风的人正在唱什么歌曲。闻朔把手搭在门把上,打开一道缝隙,吵闹声便顺着夹缝排山倒铺面而来。 然而闻朔并没有直接走进去,错不及防的徐嘉宁撞上他宽阔的后背。 疑惑抬起头,闻朔嗓音低沉,“你回去最好把他的号码删掉。” 未再多言,男生一把拉开门,再也没有回头看愣神的徐嘉宁。 包间内人影攒动,沸反盈天。台上程越正抱着篮球队友深情凝视,歇斯底里地情歌吼唱。台下沙发坐着十来个人,要么玩棋盘游戏,要么嬉笑打闹,零食饮料酒水摆了满满一大桌,空瓶空包装在角落聚了一堆。 许柚和赵玫见徐嘉宁一来,立刻拉着人走到一张毯子坐下,大概八个人左右,他们正在玩数七。 所谓数七,就是从一开始数数,遇到带七的数字或者七的倍数时需要喊“过”,否则要接受整蛊游戏。 徐嘉宁对这种游戏有些怵,原因无他,数学差的人心算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们刚才是从一数到一百,”姚岚今天的妆容比较浓,许柚咬耳朵告诉徐嘉宁,说这是为了防止灯光昏暗吃妆,“现在我们数到五十,照顾一下新人啦。” 碰上姚岚示意的目光,徐嘉宁点点头。 一轮有惊无险,还没来得及舒口气,衣服摩擦,徐嘉宁左边坐下一个人。 左边,那是靠近心脏的地方。 她侧头看去,闻朔一条腿曲起,手腕散漫地搭在膝盖上,手上拎着一个酒杯。 “凑个局。” 酒水在迷乱的灯光下呈现出不同的色泽,只有在一瞬间才能显现出它原本的琥珀色。 他一言不发,靠在背后的沙发上,只有轮到他说数字的时候才会懒洋洋应一句,其余时间基本上眼皮低垂,慢慢喝酒。 落拓不羁,与周围的疯狂格格不入,又似乎浑然一体。 “你别光喝酒呀,要是总是输多没意思啊。”热烈的玫瑰气息在鼻尖弥漫,姚岚从闻朔背后伸出头,下巴几乎要搭在男生的肩膀上,精致的卷发多情地在他的背部蔓延。 闻朔轻笑,还是没说话,却也没推开姚岚,嘴角勾起的弧度分毫未变。 周围的人纷纷起哄,徐嘉宁却只能听清酒杯中冰块碰撞的声音。 清凌凌的,悠悠在耳畔回响,她喉咙干涩难堪。 姚岚从一边抓过纸笔,边写边念叨:“你们设置的整蛊真无聊,我写几个放下去。” 有男生笑嘻嘻拿过来看,哈哈大笑:“对唱情歌、亲额头、男上女下俯卧撑,姚岚你怕不是要假公济私!” 姚岚也不扭捏,理直气壮道:“对啊,我就是别有用心,有意见吗?” 游戏重新开始,因为加了点刺激的惩罚,这句游戏大家打起精神,摩拳擦掌,甚至有些激动。 “三十四。” 四七二十八,五七三十五,徐嘉宁脑子翻来覆去确认好几遍才安心说出数字。她紧接着开始算下一轮到自己的数字究竟该不该喊过,结果旁边的许柚紧接着毫不犹豫喊出三十五。 她兴致冲冲跑到整蛊盒抽出一张纸条,看清内容后脸瞬间垮下来:“怎么就只是情歌对唱啊。” 众人哄笑,坐在她对面的宋砚无奈扶额头。 程越抱着麦克风嘶吼得正起劲儿,突然冲出两三个男生把他架下去,把他气得不行,“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怎么还不让人唱歌了?” “要情歌对唱,你滚一边儿待着去!” 摁着程越抢走话筒,他们递给宋砚和许柚,格外殷勤帮忙点好歌,跨过程越乱七八糟点的一堆歌,调到第一位。 前奏一出场,整个包间都躁动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台上的一男一女。 “期待,期待你发现我的爱” “无所不在,我自然而然的关怀” 唱至高潮,宋砚和许柚的眼神自然而然碰到一起,而徐嘉宁不留痕迹注视着闻朔。男生手指跟随着歌曲轻叩桌面,并没有察觉到身边人的异常。 “幸福的开始,就是放手去爱” 一曲完毕,台下嬉闹鼓掌,还有人配合着吹了好几声口哨。 游戏继续,最刺激的选项没出现之前,在场所有人估计都不太会停手。慢慢的,唱歌的、玩棋牌的也跟着凑过来,将近二十号人挤在一张桌子周围。 “八十一。” “八十二。” “八十三。” “八十......四?”前面的人喊得太快,徐嘉宁根本来不及心酸,最后只能迟疑着说出错误答案。 场面安静,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倒也没有其他意思,主要是徐嘉宁向来都是乖乖女那一挂,让她去抽整蛊箱大家有些放不太开。 “抽吧。”徐嘉宁面前出现一只箱子,抓住它的那只手晃了晃。 顺着闻朔的动作,徐嘉宁伸手抓出最近的字条。 “请让你左手边的异性亲吻你的额头(如果没有就是左手边数过去最近的)。” 许柚和赵玫迫不及待探头去看,一开始还高昂的声音马上弱了下来。 全场的目光聚焦于徐嘉宁左边的闻朔身上,静默片刻后爆发出巨大的欢腾声。 “亲一个,亲一个!” “快点亲一个!”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对这种事情总是格外热衷与好奇,他们已经顾不得之前的小尴尬,一个劲儿怂恿。 徐嘉宁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失去自己的控制,她也很矛盾,对这种事情既害怕,又隐秘地期待。 衣袖摩挲,沙沙作响,闻朔朝她俯身而来,带着熟悉的冷感皮革气息。 她的身体被彻底包裹于他的身影中,完完全全的。 额头先是痒痒的,然后一阵温热轻轻撞上,触之即分。 徐嘉宁紧闭眼睛,藏在背后的手攥成拳头,不自觉战栗。 “再咬就出血了。” 女生贝齿咬住下嘴唇,闻朔目光锁住她被咬得嫣红的唇瓣,轻笑着说。 提醒的话玩味很浓,闻朔滚烫的鼻息扑到徐嘉宁脸上,她收回牙齿后睫毛乱颤,闻到清甜迷醉的气息。 是水果糖混杂酒水的味道。 脸颊被某个柔软的东西擦了一下,徐嘉宁睁开眼睛,屏住呼吸围观的人大喘一口气。 “闻朔你不行啊,怎么还隔着纸巾亲。” 当骤雨初至 第32节 “就是,好不容易抽出来一个劲爆的,你总得让我们过把瘾吧。” 赵玫不乐意,把徐嘉宁护在身后,“够了啊,别打我们家嘉宁的主意。” “就是,”许柚搭腔,“又不是宁宁说让闻朔隔着纸巾亲的,要找就找闻朔去。” 叽叽喳喳闹不停,谁也没有注意到闻朔的动作。他脱掉外套,把身上的薄毛衣撸上去,露出紧实的小臂,抓起麦克风信步走上台。 “那就补首歌。” 话音一落,《斯卡波罗集市》的前奏在包间内徐徐响起,周围立刻陷入寂静。 闻朔坐在高脚椅上,一只脚放在横杠上,另一只踩在地上。他的眼睛因为略微刺眼的灯光微微眯起,线条流畅的下颌因为唱歌而略有收敛。 男生嗓音低哑,带着金属质感,转音时透出冷淡的性感。 分明英语成绩倒数,口语也称不上及格,但他唱歌时的发音却又是十足十地道。 一首歌唱完,众人意犹未尽,鼓掌和尖叫声过了很久才彻底迸发。 没过多久,服务神推着巨大的生日蛋糕走进包间,围着蛋糕蜡烛,大家饮料酒水倒了满杯。程越高举杯子,清了清嗓子: “祝闻朔生日快乐!” “祝青春万岁!” 说笑嬉闹声中,玻璃杯一个接一个撞击,发出清脆声响。饮料酒水摇晃着洒出,沾了满手又滴落至地面,炸出欢快的小水花。 “谢谢了。” 闻朔抬手致敬,笑着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徐嘉宁跟着抿了口饮料,心中再次默念一遍,生日快乐。 这是送给你独一无二的祝福。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水果糖 吃完蛋糕继续数七, 然而再也没有人能抽出更刺激的整蛊字条。 礼物堆满角落,散局后闻朔屈膝慢悠悠边看边整理,在门口和人聊天回来的程越推门而入, 瞥见其中包装最夸张的礼物啧啧道:“你是没看见姚岚走之前的样子,一个劲儿往整蛊箱子看,差点就上手翻箱子了。” “她也真够点背,故意输了好几把,就是抽不到她写的那几张。” 闻朔没说话, 手插到口袋里面, 拿出两三张皱巴巴的纸条,对着程越懒懒甩了甩。 “卧槽, 可以啊你。”程越目瞪口呆,啪啪鼓掌。 把字条用力摁在程越胸口上, 闻朔转身随手捡起一个礼物盒,放在耳边晃了晃。 东西不重,但里面似乎有填充物,晃了好几下几乎没有声响。 被勾起好奇心,闻朔掏出一根烟, 咬在唇边点燃,缓缓吐出一团烟雾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始拆包装。 凑过来的程越闻到烟味夸张咳嗽, 故作嫌弃来回扇风,“品味真够差的, 抽这么呛的烟。” 闻朔斜睨他一眼, 嗤笑道:“够味就行,关你屁事。” 礼物被浅绿色的包装纸细心包装好, 绑着同色系的深绿绑带, 手法精致到一看就是女生送的礼物。 毕竟对男生而言, 能剪掉礼物标签已是难得,记得换个包装盒更是稀奇,至于拿绸带打个蝴蝶结的基本是凤毛麟角。 漫不经心弹了弹烟灰,闻朔打开礼物盒。 里面装着满满当当的拉菲草纸丝,最上层是一张贺卡。 “祝闻朔生日快乐,岁岁如意,年年平安。”程越坐在沙发扶手上,读出上面的生日贺词。 “是徐嘉宁送的。” 贺卡上除了短短一行字还有最后的署名再也没有其他,祝福语字迹娟秀文雅,很明显是女生写的。 闻朔盯着这行字,突然想起开学月考后让徐嘉宁帮忙抄写的作文。那笔流畅的草上飞,和眼前的字迹简直是天壤之别,虽然没仔细比对,但他当时匆匆瞥一眼还真差点以为是自己抄的东西。 “业务还挺熟练。”闻朔挑眉,把贺卡放到一边,轻笑闷声。 贺卡下面藏着一副摩托车手套,是archer的最新款。 “a家的m22!”程越眼睛发绿,馋得不行,“给我看看呗,摸下就行。” archer算得上是摩托车防护装备的高端牌子,今年刚出的m22手套更是做工精细,不管是材质还是舒适度较之从前都提升了好几个档次。发布会预告一出,闻朔就守在电脑屏幕等着预售开抢,可谁知当天公寓停电,手机网速又不行,结果没能抢到新款。 本计划着买个平替将就着用,谁知它辗转波折,最终还是落到他手中。 “想得倒美。” 闻朔唇角勾起一抹笑,无视程越渴望的目光。他拆开包装,确认做工无误后打开手套扣带,故意吊着程越胃口一点一点把手伸进去。 然而还没有把手完全放进去,他的手指就已经被布料抵住。 小了? 程越幸灾乐祸嘲笑他,“看看,这就是惹怒你爹我的下场!” 捉弄程越未成反倒自己出糗,闻朔摘下手套放回盒子,注视很久才把盒子盖上,看向贺卡的眼神意味深长。 徐嘉宁,你还真是送了个好礼物。 * “阿嚏!” 徐嘉宁回家后坐在钢琴凳上练琴,早上为通风打开的窗户没关好,猛然吹进一股冷风,刺激得她打了个喷嚏。 弹到手指发麻,她舒展手指起身,摊在柔软的床上,来回滚几圈后舒服叹气。 也不知道自己买的那个手套,他会不会喜欢。 灵光一现,徐嘉宁把床底下的笔记本拿到床上,刚开机门口就传来敲门声。 脑内高度警戒,她一把抓过被子盖住电脑,然后才故作镇定去开门。 直视出去没看到人影,低头才瞧见一个梗着脖子朝她挥手的小萝卜头。 “姐姐,”齐朝抓住徐嘉宁的手,慢慢摇晃,“我想玩电脑了。” 徐嘉宁当然不能答应,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小孩儿马上威胁她,“你要是不让我玩,我就告诉妈妈你偷偷藏电脑。” 咬牙切齿拧了把齐朝白嫩圆滚的脸,她把人牵进来关好门,约法三章。 “我要和哥哥视频,你只准在旁边看着。” “不准大声说话。” “不可以玩游戏。” 谭曼云和齐朝工作忙,周六也在公司加班。赵玉华又约着小区里面的姐姐妹妹码牌,一整天不在家。齐朝觉得孤独,过来找徐嘉宁也只是想有人陪自己,对能不能玩游戏并不在乎。 见小男孩认真答应,徐嘉宁满意点头。她下意识找到msn,突然想起来msn几乎弃用后又点开□□。 邀请发过去后,请求很快被通过,画面一转,一张儒雅俊秀的脸庞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哥,早上好。” 齐牧在国外留学,那边正是早上八点左右。他坐在桌子前,对着镜头前的妹妹弟弟随和温柔一笑,然后端起手边的黑咖啡浅尝一口。 后背是巨大的落地窗,室外温暖的阳光透入屋内,将房间照得亮亮堂堂的。 齐朝没怎么这样视频聊天过,看着屏幕上的齐牧新奇极了。他身出小手迅速戳了下屏幕,看到齐牧眼睛也不眨一下震惊得“呀”了一声,连小身体也跟着后退一大段距离。 被他逗得笑出声,徐嘉宁收敛笑意后才说:“哥,你那边的课业应该快结束了吧,打算什么时候回国?” 摘掉眼镜,齐牧叹口气,苦恼地揉太阳穴,“原本打算今年回去,但是前不久刚和同学决定合作创业,打算开发一款游戏,归期大概率要推后。” “最起码三四年吧,不过毕业后时间也能自由些,一年也不至于只能见两面。” 说完自己的打算,齐牧转而问她:“手套送出去了吗?你同学还喜欢吗?” “那手套我记得价格不便宜,更不好抢,在国内基本要凌晨两三点守着下单。” 国外摩托车运动更普遍些,齐牧留学后不久就立刻上手,现在每周会和车友出去赛几圈,全当放松。 也是因为这个缘由,徐嘉宁在挑选礼物时才会找到齐牧,让他帮忙提建议。 “今天刚送去,”徐嘉宁抿嘴唇,有些不自然地说:“还不知道。” 敏锐如齐牧,见妹妹不愿多言,很快自然岔开话题,聊起别的事情。 半小时后,徐嘉宁和齐牧结束通话,又塞给齐朝一包小零食,送人回房间后,打开微博慢慢看着。 她点开方想的微博,最近一条的发布时间停留在半个月前。而沈川和余飞扬昨天才刚发了新的动态。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徐嘉宁担忧地打开手机,给方想发送一条企鹅信息。 她突然意识到,哪怕是再熟悉的人,如果不能在现实中见面,距离终究还是遥远得可怕。 相比于私信爆棚的大号,小号则因为私密性强而冷冷清清,但动态也已经有将近二十条。 徐嘉宁翻出一张模糊的手机照片上传,那是她在包间内偷拍的照片,里面的闻朔在昏暗暧昧的灯光下慵懒地唱着歌。 【今天是他的生日。】 【他唱歌很好听,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和他一起唱歌。】 【他吻我了的额头,隔着一张纸。】 * 12月中旬,江城少见地下了场雪。 虽然不过短短一小时,虽然雪量不足以堆积出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但是对于没怎么看过雪的江城人而言,还是件值得兴奋的事情。 挽着手在雪中散步,徐嘉宁三人冷得直打哆嗦,直到步入人群密集的教学楼才缓过来。 语文课上,吴君提起徐嘉宁前不久参加的作文比赛,狠狠把人夸了一顿。 “学校展示墙已经把原稿复印件张贴,感兴趣的同学下课可以去看一看。” 原本大家兴致缺缺,大冷天也不愿意往教学楼外跑。但是一听说徐嘉宁写的是童话兴趣立刻就上来了。 当骤雨初至 第33节 课间的展示墙里里外外围了一堆人,瞧着一时半会挤不进去,徐嘉宁她们干脆绕着教学楼走一圈,再回来时人群已经散去不少。 “《兔子与月亮》?”赵玫看到这个题目有些失望,“我还以为标题会很梦幻呢。” 徐嘉宁也想过起个打眼一看就能唬住人的题目,但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通俗易懂的题目最适合。 从落笔写这篇童话开始,徐嘉宁就从没有考虑过拿奖的事情。毕竟用童话故事参赛,获奖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不过她作文比赛参加过很多次,大大小小奖项拿了不少,也不差这一次。 只是突然有一个想法,想要付诸于笔尖。 故事的内容非常简单。森林里有一只灰扑扑的小兔子,因为身体颜色和其他白兔格格不入而受排挤,最后被迫远离大家,独自居住在森林深处某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就这样过了一年有一年,突然有天半夜下起大雨,雷声滚滚,小兔子躲在洞穴里面瑟瑟发抖,等到雷鸣过后才小心翼翼探出头。 几棵大树被雷劈断倒地,少了树木遮挡,原本漆黑幽暗的地方瞬间变得亮堂堂的。它新奇抬头看,却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感受到柔和光芒。最后试探着蹦蹦跳跳来到空地上,小兔子发现之前一直干涸的井内盛满了雨水。 里面有一个黄澄澄的大圆盘,饱满明亮。 “大圆盘”成为了小兔子的伙伴,虽然这个伙伴只会在晚上出现。小兔子每晚都会坐在枯树干上,晃着短腿陪伴自己不说话的朋友。有时候说今天发生的趣事,有时候对着它唱歌。 “大圆盘”总是不说话,但是小兔子还是很满足。 然而伴随着孤独感发酵,小兔子逐渐不再满足于此,它萌发一个大胆的想法——跳到井里把它的朋友抱上来。 某天夜晚,当“大圆盘”再次出现在井水中央时,小兔子兴奋激动地跳到旁边,咬牙一口气跃上井水石台。正当它打算跳下去时,它感觉自己的头顶似乎很亮很亮,下意识抬头看去,一轮满月安静地挂在天空上,月光倾洒在世间万物身上。 “大圆盘”原来是月亮,是它永远也够不到的月亮。 “那不是它的月亮,但是有一刻,月光的确曾经洒落在它身上。” 赵玫感性,念出最后一句话眼睛酸得不行,“童话故事干嘛整be文学啊,看得我难受死了。” “原作者在这里,你到时候让她给你写个十全十美大结局呗。”许柚盯着作文最后一句话很久,若有所思看向徐嘉宁。 徐嘉宁浅浅一笑,声音低得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其实这已经是最完美的结局了。” 距离上课还有三分钟,三个女生匆忙赶回教室,没有看到不远处走过来的闻朔等人。 宋砚和徐嘉宁一同参赛,写的悬疑小说拿了特等奖。程越凑到展板前面看,虽然半天看下来还是一头雾水,却也朝人竖了大拇指,“不愧是我兄弟,大文豪啊。” 闻朔嗤笑,对程越打脸充胖子的行为很是不屑。他一把推开挡住视线的程越,随意瞥了眼几份文稿,然后在一等奖那栏里看到了徐嘉宁的名字。 “小女生,”看清标题的一瞬间,闻朔哼笑着说,“不过写得还挺新奇。” 宋砚推了下眼镜,“她之前比赛一直写散文,谁也没想到她这次会突然写童话。” “交稿那天,把吴君气得不行。” 听到吴君动气,闻朔幸灾乐祸,嘴边勾起愉悦的弧度,“那收回刚才的话,这篇文章写得挺好的。” 能气着吴君,干得不错。 “你们是几班的?都快上课了还在走廊说说笑笑!” 远处隐隐约约骤然爆发一声怒吼,闻朔挑眉,笑得蔫坏,看一眼毫无察觉的程越对宋砚竖起手指,两人相视一笑后立刻放开腿往教学楼里跑。 “平安夜快到了,你们今年打算买苹果吗?”程越系好鞋带起身,背后猛得撞上一具身体。 他吓得骂出声,转身打算继续输出就看到教导主任阴云密布的一张脸。 程越干巴巴笑,“老师好,老师好,老师我这就回去啊。” 教导主任当然不能放过他,程越最后被罚着写检讨,下课后当着全班的面大声朗诵。闻朔整个身体没骨头似靠在椅子靠背上,眼睛因为下午刺眼的阳光微微眯起,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我不应该当着老师的面说平安节买苹果的事情,应该背地里偷偷说。” “我真傻,真的。” 全班静默一瞬,下一秒哄堂大笑,程越不露痕迹偷偷看了眼黑脸的教导主任,笑得贱嗖嗖。 “嘉宁,怎么了?” 钢琴教室在最顶层,提前五分钟回到教室,章晴布置好练习任务下课后,叫徐嘉宁和她一起去办公室。 马上就是元旦晚会,徐嘉宁报名了钢琴独奏表演,这次过去是拿琴房的钥匙。 被1班氛围感染,徐嘉宁脸上也跟着露出笑容。窗边的男生懒笑着起哄鼓掌,而后抓起矿泉水瓶灌了口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明显滚动。 “傻逼。”闻朔憋着笑,声音低低沉沉的。 脸红耳热,徐嘉宁迅速收回目光,然后对上章晴困惑的眼神后慢慢摇头。 自习课在钻研枯燥无聊的数学题中度过,徐嘉宁背上书包和许柚提前打好招呼后,拎着钥匙走到楼下的琴房中。 不同于宽阔的钢琴教室,琴房空间狭窄,狭窄到如果把琴凳撤离钢琴不到两米,就会撞到墙壁的程度。 一开门,空气粉尘漂浮,徐嘉宁呛得咳嗽两声,一把拉开窗帘,然后打开窗户让新鲜空气流入沉闷的小空间中。 冷风呼呼往里面灌,徐嘉宁缩了缩脖子,冷得来回搓手取暖,望着别人放学回家的身影有些羡慕地吸了吸鼻子。 真好啊,放学就可以回家,她却要为自己一时冲动做下的决定买单。 当初杜经纬让她在元旦晚会表演节目的时候,她并没有想着要答应,然而跟着走进办公室没多久,她就稀里糊涂答应了。 只因同在办公室的闻朔,只因他投向她的别有兴趣的目光。 喜欢一个人时,他表情的细微变化足以引发一场心灵地震。 空气畅通不少,徐嘉宁把窗户关小,活动几下手指后开始在脑海中挑选曲目。 江城二中虽然学风很严,但是让学生娱乐的时候也不会多加阻止。整场晚会将近二十个节目,除了八九个像是诗朗诵、大合唱等晚会传统节目外,剩下的全部放开供学生随意发挥。 打开音乐软件翻半天,她一直没找到想弹的曲目。 风猛得从缝隙钻入,哗啦一声吹起薄薄的窗帘,徐嘉宁的视线被窗帘挡住,只剩下眼前的一片蓝茫茫。 抓住不断晃动的窗帘,她起身用带子把它们系紧,再回来落座时手机误触到还没有熄灭的屏幕。 轻柔的旋律缓缓从手机的听筒中传出,是一首很久都没有听过的歌曲。 一霎时,福至心灵。 * 锁好门从琴房离开已经是将近七点,教学楼内静悄悄的,只剩下几盏未灭的灯指引徐嘉宁的方向。 她手上拿着扒好的钢琴谱,独自一人穿梭于楼道间,空荡荡的走廊脚步声格外明显。 心里有些发毛,徐嘉宁手紧张地攥了下,逐渐加快脚步向出口走去。 “有事?” 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徐嘉宁抬头望去,闻朔手上夹着一根烟,靠在墙壁上接电话。他头颅低垂,脸上的表情隐藏在黑暗中,却能从语气中感受到浓重的烦躁。 停住脚步,她没有再往前走一步。又想到之前无意间听到闻朔和夏漫漫谈话的事情,徐嘉宁转身开始绕着教学楼转圈,打算等人走了再离开。 离开前,她听到男生嗤笑一声,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冷,“哦,所以呢。” “她的祭日和我有什么关系?” “要是不介意挖坟,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后面的内容徐嘉宁没有听清,她走上楼梯,在二楼转了足足六七圈,脑海全是方才闻朔浑身是刺的模样。 估摸着时间,她从楼上下来走向门口,却发现闻朔还站在那里,下意识回头走。 “不回家?” 背后传来闻朔的声音,嗓音因为被香烟浸润过而略微沙哑。所剩无几的猩红在他指尖闪现,最终熄灭而归于黑寂。 徐嘉宁抓紧书包肩带回头,小声回答说:“回的,就要走了。” 闻朔抬步朝她走来,眼看着两人距离越来越近,徐嘉宁心里发慌,没忍住倒退两步,最后脊背贴在水泥墙面上。 墙面很凉,冷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看着闻朔俯下身,漆黑锐利的眼睛攫取着她所剩无几的冷静,两人温热的鼻息在冰凉的空气中彼此交叠,“那你刚才在教学楼里面瞎转什么?” 呼吸全乱,徐嘉宁觉得喘不上气,她别开眼睛说:“你刚才在通电话,事不过三。” “所以你就一个人在楼上转圈?” 闻朔愣怔片刻,从见到来电人开始冒的一肚子邪火几乎荡然无存。 做决定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自己傻得好笑。徐嘉宁顶着他逐渐漫上笑意的目光,咬下唇准备离开。 不,是逃离。 越过闻朔离开,徐嘉宁刚走几步背后传来阻力。她书包的提手被人抓住往回拉,身体一个不稳向后摔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发生,她落入一个炽热的怀抱中,身后的人倒吸一口冷气。 闻朔闷哼一声,看着徐嘉宁的头顶轻笑:“跑什么跑,又不能吃了你。” “天黑了,我送你回家。” “哦。” 借着黑暗,殷红在徐嘉宁的脸颊和耳朵上肆无忌惮地蔓延。 作者有话说: 1.“那不是它的月亮,但是有一刻,月光的确曾经洒落在它身上”这句话是改编的,原句是“那不是我的月亮但有一刻月光确实照在了我身上”。(其实认为是引用也可以) 2.archer这个牌子是我瞎编的。 3.msn,时代的眼泪。依稀还记得当时和别人视频时,总是为掉网和卡顿抓狂的时光。 第29章 水果糖 “怎么这么晚回去?” 校园零星几盏灯昏黄地亮着, 沉睡在冬夜的静谧中。闻朔和徐嘉宁并排着走在塑胶跑道上,一阵冷风吹过,徐嘉宁伸手把脖子上的围巾使劲压了压, 又将半张脸埋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清润的杏眼。 “元旦晚会练习。”徐嘉宁嫌冷,说话时脸仍旧埋在围巾里,声音小且闷,让人听不太清, 只能看清一团白气。 闻朔皱了下眉, 毫无征兆俯身,整个人凑到徐嘉宁脸颊边, “你说什么?” 大脑卡壳,徐嘉宁不停摩挲着口袋里折叠好的谱子, 缓解突如其来的冲击,“元旦晚会练习,刚才在琴房练表演曲目。” 手心微微发汗,原本冷硬干燥的纸张变得潮湿且温软。 闻朔毫无察觉,单手插兜稳稳往前走, 倒出两块水果糖扔嘴里,含糊不清嗯了声。 当骤雨初至 第34节 他们慢慢朝着校门口走去, 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快走到校门口时,徐嘉宁深吸一口气突然开口:“那你呢, 为什么这么晚还在学校?” 问题来得没头没尾, 闻朔思考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脚步不停走向校外不远处的车棚,手上的车钥匙打了个圈, 语气有些揶揄:“被老杜叫办公室促膝长谈, 劝我好好向你请教英语学习。” 徐嘉宁干巴巴地“哦”一声, 不自在挠了下脸,“那我回去把笔记整理好,下个周给你。” 耳边传来愉悦的笑声,闻朔眼底漫上笑意。他启动摩托车,轰鸣声促使他加大音量:“逗你的,快上车。” 走之前,闻朔放在油门的手一顿,突然翻出来一双手套递给徐嘉宁,“冷的话就戴上,不戴也先放你那儿。” 徐嘉宁立刻认出这是她送给闻朔的生日礼物,崭新到几乎没有折痕。 是不喜欢吗? 心情低落,回家路上徐嘉宁一直垂着头一言不发,只觉得万分煎熬。她沉浸在难过之中,连摩托车什么时候停住也不知道。 头盔被人不轻不重敲了下,余震惹得她有些晕乎。茫然看去,却见自己已经到了小区门口,而车边的闻朔早就摘下头盔单手揽住,转了转手指上的黑戒,“下车吧,到家了。” 徐嘉宁这才回神,把头盔摘下和手套一并还给他。送过去的时候,她犹豫着小心翼翼问:“这副手套.....你是不喜欢吗?” 闻朔原本在看手机,闻言把手机屏幕熄灭,懒懒抬眉接过手套,最后戴到自己手上。 还没有把手完全塞进去,手指尖就已经抵住了布料,一小截手掌裸露在外面,看起来滑稽得可笑。 徐嘉宁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恰好一阵大风刮过,呛得她直咳嗽,咳得声嘶力竭,眼圈发红还闪着泪花。 闻朔舌头舔了下略微锋利的牙尖,觉得好笑:“我这也没说什么,你怎么还哭上了。” 他下意识伸手抚上徐嘉宁的脸颊,想用手指擦拭她眼角的眼泪,肌肤相触时两人都愣了一下。 天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下起小雪,细小晶莹的雪粒偷偷坠落在他发间,又悄然融化,一切都是无声无息。 自然而然的,整个世界褪色成一部黑白默片,而徐嘉宁眼里只剩下一个彩色的闻朔。 “抱歉。”闻朔收回手,递给徐嘉宁一张纸。 “我没哭,”徐嘉宁吸了吸鼻子,用咳得有些沙哑的嗓音解释:“刚才是被风呛到了。” 闻朔显然没信,徐嘉宁有苦难言。 “今天谢谢你,明天见。” 徐嘉宁对闻朔挥了挥,转身走进小区。 “徐嘉宁。”走出没几步,闻朔突然喊她。 徐嘉宁回头,半张脸藏在围巾里面,一双眼睛乌黑透亮。闻朔穿着一件薄黑色外套,耳廓被冷风吹得泛红,张口便是茫茫雾气。 “姑且算是还个人情,”闻朔嘴唇上扬,声音懒洋洋的,“祝你元旦晚会演出顺利。” 徐嘉宁撞上他的目光,心里话没留神从嘴边冒了出来:“那你会来看吗?” 江城二中元旦晚会并不属于学习时间,也不强制所有学生参加,学生可自行决定去留。 男生的眉眼在昏黄路灯下显得有些温柔,沉吟许久后漫不经心说:“或许会吧。” 一片雪落在徐嘉宁眼睫上,她不适地眨了眨眼睛,莹润的眼眸慢慢发亮,轻轻点了点头。 “好啊。” 好啊,只要你有可能会来。 我就会全力以赴。 * 每年的平安夜与圣诞节,都是江城二中老师与同学之间一场无硝烟的抗争。同学们私下转运苹果与圣诞节礼物,老师则频繁出入教室试图阻断“秘密交易”。 而经历双节大作战后,学校的元旦晚会表演如期而至。 晚会时间是元旦放假前一天,也就是12月30日。也许是受到教学楼不远处大礼堂的感染,学校从下午开始就洋溢着热闹与欢脱的氛围,不仅是学生躁动不安,甚至是有些严厉的老师表情也柔和不少。 最后确定节目的时候,徐嘉宁把单人表演改成双人表演,搭档是赵玫。晚会当天下午一下课,两人立刻赶去礼堂准备表演,匆匆解决晚饭开始化妆时,下课的同学们已经逐渐开始入场。 周围人来人往,行色匆匆,吵闹声不断。赵玫走到幕布旁边悄悄掀起,看清后回到化妆镜前拽了拽徐嘉宁,“我的天好多人,我开始紧张了。” 徐嘉宁穿着裙子端正坐着,任由身后的许柚帮忙固定发型。被赵玫这么一说,她也有些紧张,放在腿上的手抓皱裙摆。 他如果在现场看…… “别紧张,到时候你们上去尽管随便发挥,我肯定给你们捧场啊。”许柚轻拍了下徐嘉宁的手,“别抓,再抓就坏了。” 赵玫小声嘀咕:“就你一个人能喊出来什么啊?” “谁说只有我,还有宋砚、程越和闻朔他们呢,再不济我号召1班所有人给你捧场总行了吧?” “哦不对,闻朔请假不来了。” 徐嘉宁拿着唇釉往嘴上涂,闻言手一抖差点画出去,毁了上好的底妆。 赵玫坐到徐嘉宁旁边的凳子上,等着上眼妆,“他今天上午还来学校了,不会是不想参加元旦晚会吧。” “谁知道呢,”许柚把徐嘉宁的碎发藏好,碰了几下定型喷雾,“他比我们大两三岁,看不上我们这群未成年的乐趣呗。” 化完妆后,徐嘉宁坐在一边看手机等着赵玫上妆。晚会从六点半开始,六点左右突然哗啦啦进来一群女生,黑发红唇很是靓丽,领头的姚岚格外出挑。 彩排的时候徐嘉宁看过她们的节目,是街舞表演。 炫歌热舞,很容易把全场氛围推向高潮,观赏性也很强。 前台喧闹的声音逐渐变弱,取而代之的是主持人的开场致辞。徐嘉宁她们的节目是倒数第二个,上台时间尚早,三个女生聚在一堆聊天。 传统节目结束,台前欢呼声响破天。她们被这种亢奋的情绪吸引,没忍住站到幕布后掀开一角偷看。 许柚和赵玫叽叽喳喳聊东聊西,徐嘉宁却将目光投向观众席,眨着酸涩的眼睛慢慢寻找。 没有任何一个人是闻朔。 “不好意思,借过。” 幕布被一把掀起,许柚和赵玫连忙闪避,徐嘉宁却慢了一拍,和幕布后的女生迎面撞上。 额头吃痛,她抬眼看去,发现面前是穿着粉色礼服的夏漫漫。 她是这次晚会的主持人。 徐嘉宁愣了下,对她点头示意,正要转身离开时被夏漫漫叫住。 “你这里有点露,”夏漫漫指着自己胸前的地方,“我这里有别针,你需要吗?” 这件抹胸裙是徐嘉宁从家里带过来的,从前参加钢琴比赛的时候穿着刚刚好,但可能是因为最近体重下降严重,原本恰到好处的裙子变得有些宽松,很容易下滑。 徐嘉宁接受了,她和夏漫漫来到换衣间。一个人安静站着,一个人低头用别针扣住衣服,静默无言。 “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我没有想过我们之间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夏漫漫认真处理衣服,突然开口说话。 见徐嘉宁没说话,她自嘲一笑,“总而言之,还是想亲口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眼睫垂落,徐嘉宁神色不变,声音带着冷淡:“谢谢你的别针。” “但是过去的之所以会成为过去,就是因为它永远不能逆转,更不会被抹去。” 伸手打理略微凌乱的裙摆,徐嘉宁掀开帘子离开更衣间,同夏漫漫擦肩而过,再也没回头。 “嘉宁!”夏漫漫喊住她,“我知道你刚才在找谁。” 徐嘉宁身体凝滞片刻,而后继续往前走,重新回到嘈杂的后台人群中,再也没听清夏漫漫的声音。 时间过得很快,将近九点半时,工作人员找到徐嘉宁和赵玫,说还有一个节目就轮到她们,让提前做好准备。 排在她们前面的是文科班的小品,逗得全场哈哈大笑。听着钢琴搬运声和报幕声交错的声音,徐嘉宁再次往观众席看去。 还是没有他。 “下面是高二音乐班带来的双人弹唱表演……” 见徐嘉宁愣神,赵玫扯了下她胳膊,等人回神后一起上台。 舞台灯光很亮,亮到看不清观众席,彻底阻断寻找到人的可能性。 掌声雷动中,徐嘉宁和赵玫鞠躬,而后坐在钢琴凳上,克制地深呼吸。 收敛多余的情绪,她和手持小提琴的赵玫对视点头,心中数着节拍进入节奏。 整个礼堂瞬间被小提琴和钢琴悠扬而不失俏皮的声音环绕,弹唱表演虽然不如小品或者劲舞刺激五官,却能在极度疯狂后给人带来一种身心宁静愉悦的感觉。 沉浸在前奏之中,几乎没有注意到礼堂后门无声息中被人打开有合上。 “卧槽,你怎么进来的?” 程越正听着音乐,肩膀冷不丁被人重重一拍,吓得惊呼出声,吸引周围一堆人围观。他不好意思尴尬笑笑,转头对着拍自己的人狂怒。 拿起座位上的帽子,重重扣到程越头上,闻朔哼笑一声坐下,“翻墙,我来的时候没来得及换校服,保安死活不放行,最后只能从小后门那边墙翻进来。” “宋砚呢,没和你一起?” 程越冷笑,语气酸不拉几:“估计去找许柚了,人可和我们不一样,懂吗你?” “不对啊,”程越突然挺直脊背坐起,眯着眼睛审视闻朔,“你不是说不来了吗?半个月前为了找老杜请假还特意等到将近七点,怎么又改主意要回来?” “因为姚岚?她节目早过去了,不过吧跳得真的挺好看的,你没看真的太可……” “可惜”二字还没说完,他腿被狠狠踢了一下,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始作俑者对他的怒气视若无睹,双手懒懒背在脑后,声音散漫道:“安静点儿,好好看演出。” 闻朔表面看着还是一副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模样,但眼底的疲倦与烦闷却是很浓。 想起闻朔请假的原因,程越拍了下他的肩膀。 “没必要,又不是第一次。”闻朔盯着舞台上的穿着白色裙子的女生,缓缓打了个哈欠。 “it rains cats and dogs” “i'm a little soaking mouse” 徐嘉宁的双手在黑白琴键上灵活跳跃,眼神平和且专注,跟着琴音轻柔地唱着,将全场观众代入愉悦轻快的情景之中。 女生脖颈修长,在灯光下发亮,映衬得洁白如玉。她微微低下头,唇边带着一抹笑,碎发无意垂落在脸侧,整个人有种脆弱的美感却又透着一股韧劲儿。 “here wet with a blanket of rain” “and i dream of you” 歌曲名字叫《fish in the pool》,是一首歌词非常简单的英文歌,歌词翻来覆去不断重复。临近结尾,有不少人开始跟着合唱,礼堂内到处都回荡着悠扬的歌声。 当骤雨初至 第35节 一曲结束,徐嘉宁和赵玫手牵手鞠躬,舞台两侧闪光碎片喷射而出。始料未及,徐嘉宁被吓得身子一缩捂住耳朵,恰巧一个小碎片飘落下来,黏在她的鼻尖上。 闻朔看着她鼓起脸颊用力朝上吹气的动作,慢慢地笑了。 大老远打车一个小时过来看场表演,挺值。 最后的节目是经典大合唱,由于需要搬运台阶,晚会表演进入休息时间。 闻朔手机从进礼堂起就一直在震动,他抬眼皮看了眼满屏的消息,冷嗤着全部删除,全当根本没收到。 颠簸一路,难免疲惫。他双臂环抱在胸前,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刚来了困意就听到前排座位有两个男生在窃窃私语。 “刚才那个白裙子是谁啊?长得太他妈正了,你说我待会去问她要联系方式能成功吗?” “音乐班那群人谈对象跟换衣服一样,你想去就去呗。” “嘿嘿,我刚刚拍了几张照片,要不要一起看看?她当时还偏头笑了几下,正好对上镜头,太他妈勾人了。” 两个男生凑在一个手机面前,正要打开图片时背后突然被人狠狠一踹,手机一个没拿稳掉地上了。 “我草你妈的有毛病?”一个男生“腾”得站起来,对着闻朔破口大骂。 缓缓收回腿,闻朔眼睛半眯着,声音拽得不行:“哦,不好意思啊。” “我就伸腿换个姿势,没想到我前面还有两个东西。” 这是骂他们两个不是东西。 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反而猖狂得不行。 脾气暴躁的男生气得牙根发痒,手握拳头想直直揍过去,然而另一个人立即摁住他,略微忌讳地看闻朔一眼后说: “就这样吧,他是1班那个闻朔。” 握拳的男生动作一顿,眼神愤愤不平地卸了力道,老老实实坐回位置。 谁知闻朔不依不饶,又踹了下他们的椅子,摊着双腿懒洋洋道:“手机拿过来。” 对视一眼,他们咬牙把手机递过去。闻朔点开图库,利落把照片删干净后随手看也不看扔过去,在两个男生的低骂声中朝脸利落扣上帽子。 “孬种。”闻朔冷嗤,闭上眼睛脑子不受控制浮现出刚才删除的其中一张照片。 女生的眼睛无意识撞上镜头,笑得眉眼弯弯,梨涡软软地凹下去,整个人又乖又甜。 鼻息滚烫,热气腾腾中闻朔头昏脑胀。 一把摘掉帽子,又把外套拉链唰得拉开,在半封闭空间打转的热气消散,他身上的躁动感慢慢退却。 啧,穿得有点多。 作者有话说: 《fish in the pool》发表时间是2015年,显然比时间线要晚。但是觉得这首歌实在是太有意境,就放在这里啦。 第30章 水果糖 晚上十点钟左右, 江城二中的元旦晚会落下帷幕。和一众表演人员以及工作人员谢幕后,许柚和赵玫回到后台更换衣物。 方才出去的许柚正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看到她们后头也没抬, 只递过去两个大的白色纸袋子,里面装着两人的常服。 赵玫换衣服的速度飞快,早早出去和许柚坐在一起说闲话。徐嘉宁穿毛衣的时候头发不小心被上面的扣子勾住,她小心翼翼慢慢把勾住的头发解开时,两个女生的声音若隐若现: “许柚, 你不知去找宋砚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闻朔来了, 他们三个在外面站着。我又没什么可聊的,就回来等你们啦。” 头皮一疼, 徐嘉宁把毛衣套身上,白色的扣子上面缠着两三根被扯断的头发, 在鹅黄色毛衣的衬托下格外明显。 匆忙把发丝取下,徐嘉宁拎起脚边的纸袋推门而出,“我收拾好了,走吧。” 她说完转身向外走,结果刚走几步就被人按住肩膀, 耳边响起许柚的笑声:“你看看你自己的毛衣,怎么扣子都扣错了?” 急忙低头看, 衣服上中间错扣了一个,整个衣服皱巴巴的, 有些不伦不类。 徐嘉宁不好意思, 急忙回到更衣室重新系扣子。 等她打理好自己走出去时,闻朔已经走了。 “诶, 闻朔去哪儿了?” “他说困得慌, 先打车回家了。” “对了, ”宋砚走到徐嘉宁面前,伸出手,“这是闻朔让我给你的。” 是一张绿色的四叶草便利贴,上面字迹狷狂。 “很好听,恭喜顺利演出。” 心脏酸酸胀胀的,徐嘉宁认真把小纸片收好,喜悦的心情逐渐褪去。 她想,如果这句话是他亲口说的,或许会更好吧。 元旦是秋季学期最后的狂欢。放假三天回来后,江城二中的老师们开始疯狂发卷子,势必要将同学们最后的一点能力与精力都压榨出来。 虽然是艺术班,但是出于全市期末考试的考虑,部分音乐专业课程也暂时减少了课时数。徐嘉宁白天刷题,晚上回家一如既往练琴,整个人学到昏天黑地,忙到头晕脑转。 而自从元旦晚会之后,她与闻朔的交集也慢慢变少。分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矛盾或者冲突,也没有刻意去避开彼此,但是她就是能感觉到,他们之间在自然而然地疏远。 似乎之前种种只是一场长久不醒的梦境,而他们最近的关系也只能止步于摩托车冰冷的横杠,只能停留在一个隔着纸巾的额头吻。 一切好像只是限定礼物,时间一到就要全部收回,不留任何痕迹,不给人任何念想。 徐嘉宁不是没有想过这些,但是真的要去面对时,她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难受。 期末考试共两天,最后一门是徐佳宁最擅长的英语。提前二十分钟写完卷子,她盖上笔盖朝窗外看去,试图缓解疲惫发涩的眼睛。 天色不早,鲜艳的晚霞沉淀成雾霭霭的暗红色,如同薄纱一般笼罩着头顶的天空。 坐在一楼,窗外发生的一切都看得很清楚。正当她望着枯枝丫上蹦蹦跳跳的小鸟出神时,教学楼里走出来一行人。 她从中一眼看出闻朔,还没来得及露出一抹笑,后面突然冒出来一个女生笑眯眯挽住他的胳膊。 不认识,但徐嘉宁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当徐嘉宁埋头于一张张卷子,一个个音符中时,也曾听闻过有关于闻朔的风月,只是耳闻终究不如目睹的冲击来得大。 她看着那个女生坐上闻朔的摩托车,自然而然搂住男生的腰部,看着闻朔回头漫不经心地同女生说暧昧的话语,最后撑不住狼狈地收回目光。 英语听力第一题的答案是“give up”。 放弃。 那她是不是也该放弃了呢? 徐嘉宁盯着那个词组发呆,脑子乱成一团。 期末考试结束,寒假如约而至。趁着成绩还没有出来,徐嘉宁先找机会和沈川他们出去录了几次歌,把期末考试前早就想唱的歌全都给唱了个够。 毕竟到时候成绩一出,尤其是数学成绩一出,母亲谭曼云十有八九又要琢磨着给她报班,到时候有没有机会出来还是个未知数。 许久不见的方想又开始跟着他们一起活动,只是和沈川成了情侣。方想性格冷清倒还好,沈川是恨不得全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他和方想成了,天天在徐嘉宁还有余飞扬面前秀恩爱,给他们硬塞狗粮。 “失恋了?”中场休息,余飞扬和徐嘉宁坐在沙发一侧,和黏在一起的方想以及沈川泾渭分明。两个人原本正在交流唱法,余飞扬冷不丁突然问徐嘉宁。 “没有啊。”徐嘉宁卡了一下,立刻否认。 余飞扬神色如常道:“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你选曲风格变得挺大,所以问问。” 徐嘉宁回答说:“有些人想让我换种风格,一种风格时间长了会听腻味。” “你就听他们瞎说吧,要是换得不合心意立刻掉头走人。”余飞扬笑骂,之后表情收敛许多,“不过青春嘛,挥霍挥霍也是值得的,没有放肆哪叫青春呢?” 缓缓眨了眨眼睛,徐嘉宁总觉得他似乎在意有所指。 期末数学考试成绩不错,考了八十八分,是个很吉利的数字,虽然没能上九十分。谭曼云很满意,也就没抓着她去补习,甚至对她偷懒出去玩的事情也不太在意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年底工作忙,根本没时间顾得上她。 得知成绩时,徐嘉宁正在“茶沫”工作。放假一开始,她就主动联系上了杨沫,对于她寒假要来兼职的事情,后者乐见其成,十分欢迎。 中午客流量不是很大,徐嘉宁坐在琴凳上慢慢弹着钢琴,曲目都是慢节奏偏轻柔的,周梦雨在前台听得昏昏欲睡,笑骂她在弹催眠曲,是故意搞破坏让店长有合理理由扣她薪水。 徐嘉宁狡黠一笑,非但没理会周梦雨的吐槽,反而变本加厉直接转而弹起《摇篮曲》,最后惹得周梦雨索性跑过来抓她痒。 避之不及,徐嘉宁笑趴在钢琴黑白键上,压出乱七八糟的杂音,扭曲变形的声音很是搞笑。 “徐嘉宁,你现在有空吗?” 两人玩闹之际,一道清润的男声在他们背后响起。徐嘉宁回头看,身后站着宋砚。 她点点头,“有空的,你跟我来。” 宋砚过来是为了给许柚送生日礼物的事情。 端着两杯柠檬水坐下,徐嘉宁哭笑不得:“柚子生日在元宵节那一天,你怎么这么早就开始打算礼物的事情了?” “而且你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她喜欢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宋砚无奈一笑,带着宠溺的意味:“去年送她礼物被狠狠嫌弃了,今年可不敢造次。” 记忆中,许柚的确和她吐槽过宋砚送的礼物,但是在徐嘉宁看来,她的吐槽里面炫耀和珍爱的意味分明远超对礼物的不喜欢。 明白了,她又被这对青梅竹马无意中喂狗粮了。 徐嘉宁想了想说:“其实重要的不是礼物本身,而是你的心意。哪怕你最后送给她一个不起眼的手工礼物,柚子应该也会很喜欢的。” “不过吧,”她接着补充,“世览广场最近新开了一家气球射击摊,柚子特别喜欢那家的超大玩具熊,你要是能赢过来当礼物应该不错。” 宋砚沉吟片刻点头,刚要开口向徐嘉宁开口道谢,“茶沫”大门被人猛得推开,伴随着瑟瑟冷风,一个女生气势冲冲朝他们走过来。 “好啊,你们背着我说什么悄悄话呢?!” 拉开椅子在宋砚旁边坐下,许柚气鼓鼓把手上的小蛋糕扔在桌子上,靠着椅背双臂环抱,眯着眼睛在徐嘉宁和宋砚之间来回审视。 收银台传来周梦雨幸灾乐祸的声音,徐嘉宁面不改色喝了口柠檬水。 酸死了。 “宋砚你先说,你和我闺蜜在干什么呢?身为合格的男朋......竹马,你要保持边界感懂吗?”许柚一个嘴瓢,差点说错话,原本气势满满的语气瞬间减弱不少。 徐嘉宁在一旁看戏乐得不行,认识多年,她一看就知道许柚是憋着一口气想借着机会撒娇。 索性顺水推舟,徐嘉宁故作疑问逗她:“你是觉得我们两个人背着你发展关系?柚子,原来在你眼里我这么好看啊。” 当骤雨初至 第36节 许柚眼睛瞪大,不可置信道:“谁说你好看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好吗?” “哦,是这样啊。”徐嘉宁故作正经点头,“可是我觉得你好看得不得了呢,你旁边那位估计和我想法差不多。” 许柚下意识看向宋砚,正好对上宋砚带着温柔笑意的双眼,然后头顶轻轻被他轻轻摸了摸,“是挺好看的。” “油......油嘴滑舌。”许柚脸红迅速转头,磕磕巴巴说。 徐嘉宁坐在他们对面酸得不行,站起身说:“秀恩爱赶紧走,别闪瞎我这个可怜兼职工的眼睛。” 许柚坐不住立刻往外走,宋砚跟在她身后,手里拿着她遗落的斜挎包。没走几步,宋砚回头对徐嘉宁说:“今天的事情谢谢你,下次请你喝东西。” 话音刚落,宋砚的头就被一双手掰过去,许柚冲着他凶巴巴说:“谢什么谢,有什么好谢的?” “也不用你请,我请,反正我们谁请都没区别。” 宋砚摇头,笑着问她:“为什么没区别,你现在也不是我的谁。” “还是说,”他俯身贴在许柚耳侧,“你承认是我......” 许柚一把推开他,声音变得很大:“谁是你......青梅竹马懂吗,青梅和竹马这是放在一个词里面的,你的不就是我的吗?” “好吧,”宋砚捏了捏她的脸,“青梅竹马就青梅竹马吧。” “小醋精。” * 下午生意突然变好,周雨彤一个人忙不过来,拉着徐嘉宁一起在前台收银。 三点半左右,门口风铃泠泠作响,涌进男男女女一大堆人。 “哎,我们等会要不去鬼屋吧,广场那边新开了一家,据说贼刺激!” 一道熟悉的男声过后,紧跟着声音起起伏伏,大都是附和声。 本就有些嘈杂的小店因为这群人的嬉闹更加吵闹,像是沸水炸开了锅。 徐嘉宁正蹲在地上搬运吸管和纸巾,旁边站着的周梦雨突然弯腰,激动地对她小声说:“闻朔,居然是闻朔诶。” 程越和闻朔还有其他几个人拿几张桌子拼在一起,坐在角落里说说笑笑。女生们抱着手机凑在一起聊化妆聊八卦,男生们则没个正形,嘴里吐不出几句正经话,偶尔冒出的段子让人脸热。 闻朔坐在所有人中间,懒懒散散窝在软沙发内,眼皮没什么精神地耷拉着,对身边女生频频示爱的目光视若无睹。偶尔有几个胆大的凑过去软着声音和他聊,他才会痞里痞气接几句逗弄人的话。 嗓音沉闷,说出来的言语漫不经心得过分。 “闻朔,今儿不是帮着程越追人吗?怎么倒是你桃花不断啊?” 男生嗤笑,轻飘飘扫了说话的人一眼,“没办法,你要不帮我分担下?” 坐在旁边的程越笑了,“靠,臭不要脸的。” 闻朔毫不在意,店内灯光投在他高挺的山根上,衬得他漆黑的眼睛愈发深邃。 徐嘉宁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低头慢慢清理有些杂乱的台面。 大概十几分钟后,角落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紧接着脚步声响起,徐嘉宁面前投下一道身影。 鼻尖传来熟悉的味道,清淡香烟伴随着皮革冷香。 “您好,”骨节分明的手推过一张纸,上面写着不同的饮品名称,“麻烦照着上面做。” 徐嘉宁伸出手拿那张纸,结果刚一碰到手指就被另一只手压住,滚烫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人燃烧殆尽。 耳边传来男生有些惊讶的声音,低低沉沉地带着笑意,“徐嘉宁,你怎么在......” “请问您还有什么要求吗?” 没等闻朔说完话,徐嘉宁抬起头打断他,撤回自己被压住的手,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闻朔怔住一瞬,紧接着挑了挑眉,“没了。” 徐嘉宁点头,在机器上飞速摁几下,“好的,一共是114元。” 递过两张一百,闻朔手指在台面敲了几下,盯着徐嘉宁找钱时冷不丁问:“我最近惹你了?” 动作一顿,徐嘉宁否认:“没有。” 闻朔点点头没说话,拿过零钱□□转身离开,重新坐回属于他的声色犬马的世界里。 “闻朔,那谁啊,新女朋友?”角落响起男生的调侃声。 “没,就隔壁班一同学。” 声音冷淡,不过是随口回答。 徐嘉宁背对着他们,在给做好的饮料封杯。她中途神游天外,错给两杯封了两层膜,笑得周梦雨直不起腰。 把七八杯饮料送过去没多久,手机铃声仓促响起,闻朔从一堆人中起身,走到不远处接听。 “我们现在就过去吧,再晚鬼屋就好关门了。” 见闻朔回来,程越出声提议。 谁料闻朔脸色阴沉,浑身散发着烦躁的气息,径直掠过他们抓起衣服,头也不回往外走,“有急事,先走了。”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预备发糖……(或许是糖??) 第31章 水果糖 摩托车在傍晚的道路急驶, 一路上不管不顾地横冲直撞,好几次险些和车辆撞上。凛冽寒风狂肆灌入领口,闻朔心底的不安与焦躁却愈发浓烈, 下一秒就要控制不住喷涌而出。 仿佛在和他作对,每逢十字路口或者分叉口必定是红灯。急刹车停在最后一个红灯前,闻朔单腿撑在地面,望着不远处灯火辉煌的豪宅别墅,眼底是化不开的浓黑与戾气。 泰章公馆, 江城数一数二的别墅区, 也是两年前闻朔曾短暂居住过的地方。 他不顾保安阻拦,直接加油门冲到公馆中央最豪奢的别墅前, 紧接着狠狠拉住刹车拉杆。摩托车在豪宅前的空地上漂移出去好几米,橡胶轮胎同地面发出刺耳尖锐的摩擦声, 于寂静中显得格外渗人。 面前别墅辉煌夺目,背后是保安狂奔而来的呵止声,闻朔拍了拍略沾尘土的衣服,头也没回地走进去。 冬天的花园万物凋零,唯有腊梅在枝头绽放, 幽香隐隐。本该是赏心悦目、陶冶性情的景色,闻朔闻着梅花香却没由来地恶心。他径直踏上刚修剪整齐的草坪, 走到开得最旺盛的梅树前,毫不留情折断最粗壮的枝丫, 最后连看也不看伸手抛置身后。 “少爷, 您......您回来了啊。” 门铃响起,闻朔收回手抱臂懒散站着, 他头颅低垂, 额前碎发将眼底的晦暗不明遮掩。没过多久, 大门被人打开,走出来一个保姆装扮的中年妇女,她眼神闪闪躲躲到处乱看,就是不敢直视面前的闻朔。 闻朔懒得理她,面如坚冰质问道:“我姑呢?她被闻广平带哪里去了?” 保姆期期艾艾说不清话,闻朔不耐烦一把推开她继续往里走,临近爆发的情绪在看到沙发上人模人样端坐的闻广平,以及他身边的林芷薇时达到顶峰。 后面的保安追赶上门,正要抓住闻朔时被闻广平挥退。 “这是我儿子,”闻广平神态儒雅随和,身上却带着股与生俱来的上位者的威势,“辛苦各位跑一趟。” 保安连连说闻总客气,哈腰点头离去。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闻朔嘴角讽刺地抬起。 等外人清场,林芷薇娉娉袅袅起身,收拢身上的披肩和善一笑,“你们父子俩聊,我和李妈去给你们准备点心,顺便去楼上看看小远。小家伙睡了一下午,估计也该醒了。” 一时间,偌大的正厅只剩下一站一坐的父子两人。对峙许久,闻广平推了下眼睛说:“既然来了就坐下,我们谈谈。” 闻朔站着没动,直接开门见山:“我姑在哪里?” “这个不急,”闻广平轻咳一声,许久才缓过来气,“我找你来是商量遗产的事情,你也知道我年纪大身体不好,这种事情还是要早做打算。” 闻朔眼神锐利,盯着闻广平许久冷笑,摆明柴米不进,油盐不听,“要么把人给我叫出来,要么我立刻报警。闻总风光大半辈子,晚年享受享受牢狱之灾也算是人生圆满。” 无懈可击的笑容产生裂痕,闻广平猛得咳嗽两声,粗喘着气:“你这孩子,姑姑身体不舒服也不告诉我。我今天派人带着她去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两小时前已经把她送回去了。” 虽然明知道闻广平为面子不会对闻槿下手,但是关心则乱,他当时一接到电话还是没忍住第一时间赶过来。眼下确认闻瑾没事,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也跟着松快不少。 堂而皇之跨步坐在沙发主位,闻朔懒散瘫在上面,和端严的闻广平形成鲜明对比。他看了眼沙发旁靠着的拐杖,眼底满是讥讽的笑。 自从五年前那场车祸后,闻广平双腿受伤,平日难以正常行走,一旦舍弃拐杖,往日意气风发的老总就成了姿态狼狈的跛子。 一直关注他的闻广平自然没错过那道眼神,他心里怒火四起,放在腿上的手不受控制轻微颤抖,深呼吸一口气才把茶几上的文件推到他面前: “这是财产转让协议书,你签字吧。” 轻飘飘看一眼,闻朔自顾自低着头玩手上的戒指,“不签。” “表演爱子心切也不缺我这么个人,还是说闻总对薛凝旧情难忘,想借着我怀念怀念旧情?” “薛凝”二字一出,闻广平表面的温和被彻底撕开。他胸膛剧烈起伏,瘦削的脸颊涨红得骇人,一把抓起桌子上的茶壶朝闻朔扔过去,紧接着又举起手边的拐杖对着闻朔狠打。 “谁准你提起这个名字的?”声音粗涩狠戾,歇斯底里。 薛凝,是这个家里面绝对的违禁词语。 躲避不及,闻朔背部挨了一棍子,脸颊也被划了一道红杠。鼻子嗅到血腥气,感受着酥麻火辣的痛感,闻朔笑得愈发狂妄,“不就是前妻跟着别人跑了吗?我还以为闻总另娶多年早就释怀了。” 恰好林芷薇抱着刚睡醒的闻远下来,听到巨大的争吵声,小孩子被吓得嚎啕大哭。林芷薇一边拍着孩子的背安抚,一边过来劝说道:“广平,小朔好不容易愿意过来一趟,你怎么还跟他吵上了?” “小孩子气性大,你也跟着胡闹啊。” 闻朔挑眉偏头看她,贴心提醒:“闻夫人,闻总打算把全部财产转让给我,我不接受他才生气的。” 林芷薇脸色煞白,被噎得说不出话,很久才假笑着点头,“哦哦,原来是这样啊。” 跨步上前,闻朔俯身看着她怀中的闻远,仔仔细细打量一遍,肯定点头,“长得不错,还挺像闻夫人,就是和闻总不太像。” “估计张开后会像点?” 余光瞥见闻广平涨红的脸,他眼底的恶劣愈发浓郁,变本加厉道:“不好意思啊,我只是又想起了薛凝。” “闻总可要小心点,这位保不准又是把您当移动金库的。” 没再理会闻广平怒斥声,在他和林芷薇争吵声中,闻朔毫不犹豫抽身离开,只丢下一句话:“再有下次,我不介意和你来个鱼死网破。” 大门推开,寒风一个劲儿往脸上扑,闻朔骑着摩托车驶离泰章公馆。 * 徐嘉宁在“茶沫”工作到九点。 杨沫临时有约会,只留了徐嘉宁和另外一个店员李清清两个人在奶茶店里面。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两个小姑娘见大晚上没人,又想着快到下班时间,明晃晃在工作时间开始说笑。 “好了好了,”徐嘉宁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捂着抽疼的肚子说:“快关门了,我们去打扫卫生吧,账目也要清算一下。” 李清清不愿意算账,想也没想直接抢过拖把去卫生间冲洗。苦笑望着摊在桌面上的账簿,徐嘉宁头疼得要命,太阳穴跟着突突跳。 认命坐在凳子上,她拿着计算器认真仔细敲着数字,有时转不过弯习惯性咬着笔杆皱着脸,一副天快要塌了的模样令人哭笑不得。 当骤雨初至 第37节 算到心烦意乱,她拿着按压式圆珠笔玩。把按下去的按钮朝下,借着松开的冲击力让圆珠笔顺势弹起,明明是很无聊的动作,她偏偏玩得有滋有味,脸上笑容灿烂,无端让人也跟着心情愉悦。 闻朔站在灯火通明的店铺外,盯着里面自顾自玩笔的徐嘉宁,没忍住闷笑出声。他咬着一根点燃的香烟,吞吐云雾之间,烦闷的心情跟着消散在空气之中。 从泰章公馆出来后,他绕着江城主城区转了整整两大圈,然而极致的速度与疯狂并没有纾解半分负面情绪,甚至还让情绪愈发发酵。 他骑摩托车漫无目的逛了一晚上,最终把摩托车停在世览广场,打算随便走走后直接打车回家,结果走着走着就到了“茶沫”,恰好瞥见店铺里的徐嘉宁。 说不清是什么心态,闻朔在看清女生脸上的笑容后鬼使神差走上台阶,站在店铺门外一边抽烟一边观察。 到现在已经有将近二十分钟。 “傻乐。”闻朔垂眸低笑,弹了弹烟灰,打开手机恰好收到闻槿的短信。 懒得回短信,闻朔一个电话打过去,“他今天没做什么吧?” 闻槿正坐在沙发上打毛衣,看了眼茶几上的一堆药,叹口气说:“没事,他秘书就带着我去医院做了个检查。” “我跟你说的你也记着点,没事少往那边跑,你爸什么情况你也知道,他当年因为你妈的事……” “她不是我妈。”闻朔冷淡打断闻槿的话,狠狠吸了口烟,哑着嗓音说:“我根本就没有妈。” 一时间,电话两端都陷入沉寂。 的确,闻槿平心而论,薛凝之于闻朔算不得是合格的母亲。一想到当年发生的种种,她止不住心里发寒。 窗户另一边,徐嘉宁记好账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拿着抹布转身擦拭工具,结果不小心被锋利的刀刃划伤手。看一圈没找到抽纸,她皱着眉把手指放到嘴里吮吸,暂时止住血后急忙翻出一张创可贴。 “嘶。”积累的香灰没能及时抖落,坠落到闻朔手上烫出鲜红的印记,他倒吸一口偶冷气,又盯着手上的伤口蓦然笑出声。 对面的闻槿一头雾水,“干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闻朔没应声,只和她说了声注意身体后就挂断了电话。 手上的电话传来忙音,闻槿无奈浅笑着摇摇头,继续拿起旁边的毛线继续打。 “嘉宁,”拖完地,李清清过来拍了徐嘉宁肩膀一下,语气有些担忧,“门外有人一直看你,是找你的吗?” “不会是心怀不轨的歹徒吧。” 徐嘉宁朝窗外看过去,一眼就认出那是闻朔。她心里一跳,紧接着摇头开始接着擦桌子,声音闷闷的,“应该是白天的顾客,或许是落了什么东西。” 什么可能都会有,但这个可能永远也不会指向她。 半疑半信点点头,李清清又往窗外看一眼,嘱咐徐嘉宁说:“那我去后厨那里打扫,你注意安全啊。” 清理工作忙得七七八八,徐嘉宁的工作基本已经收尾,但她还是一直低着头,在干净整洁的桌子上擦着“皇帝的污垢”。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过去,徐嘉宁没忍住往窗外看去,闻朔还站在外面靠着栏杆,他穿得单薄,除了一件毛衣和皮夹克再无其他,在寒风中靠着生锈的铁栏杆,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手机。 一阵冷风毫无征兆刮过,男生青筋若隐若现的脖子缩了一下,手握成拳弯腰猛得咳了好几下,手上的烫伤也随之暴露出来。 徐嘉宁手一紧,触碰碰到手指上的创可贴。 将最后一口烟抽净,闻朔伸手揉捏几下酸痛的脖子,踩灭地上零星火光后准备离开,结果刚抬头就撞上玻璃门后探出头的女生。 始料未及,徐嘉宁措不及防对上闻朔冷峻的双眼,抓住门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有些结巴地说:“晚上……晚上好,请问您是有物品遗留在这里了吗?” 闻朔转身的脚步一顿,他抬腿走到徐嘉宁面前,两个人贴的很进,徐嘉宁甚至能感受到他皮夹克上的冷气。 心脏不受控制剧烈跳动,徐嘉宁极力控制却换来眼睫止不住地轻颤。 见她这副样子,闻朔绷不住笑了,声音磁性低沉,“是丢了东西,还挺贵重的。” 徐嘉宁这么说不过是为了找个借口递给他一张创可贴,却未曾想闻朔真的在店里落了东西。她闻言瞬间抬头认真说:“那你进来吧,我去帮你找,实在不行我去找沫姐,让她帮忙调监控。” 没等闻朔回应,她转身小跑着回到店里,只是还没跑几步就被人攥住了手腕。 在外面站了许久,闻朔手掌心却是滚烫的,他牢牢抓住徐嘉宁的手腕,眼睛在路灯照射下熠熠生辉。 望着他的眼睛,徐嘉宁不知道何时屏住呼吸,所有的感官全都聚集于手腕那一处,整个人灼烧得厉害。 车水马龙,霓虹斑斓,行人纷乱,面前的男生背对着繁华喧嚣俯下身注视着她,漆黑的眼眸情绪不明,语气透着一丝不正经,又带着些许揶揄。 她听到闻朔慢悠悠说:“没在店里。” 身上厚重的羽绒服被手指轻轻压下去一块,所指正是心脏所在的位置。 “我丢的东西在你身上。” 作者有话说: 之前忘了解释,闻朔妈妈的死和闻朔没有关系,都是谣言。 第32章 水果糖 这句话很容易让人误会, 又暧昧不清。徐嘉宁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往后缩了一步: “你说什么?” 闻朔看她耳垂发红,脸上闪过慌张, 逗弄的心思不减反增。他跟着跨步上前,甚至让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些,“徐嘉宁,你是真的不认识我了?还是一放假打算转头不认人?” 这才明白,他口里的“心”应该指的是良心。 徐嘉宁松了口气, 却又不可避免失落, 她重新看向闻朔说:“没有,我认识你。” “那下午见到我怎么冷着脸不认人?” 大脑卡壳, 徐嘉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告诉他这是自己躲避他的小心思?还是和他说自己想放弃喜欢他才这样做的? “当时是上班时间,”她左思右想编出出一个理由, “因为是工作所以没有和你说话。” 闻朔点头,勉强接受这个说法。 之后两人一阵无言,面对面站在瑟瑟寒风中很久也没有说话。 闻朔呼出一口热气,他双手插兜,伸腿踢走一块小石子。 “我说, ”闻朔盯着面前安静到一动不动的女生乐了,“你们店是喜欢让客人大冷天在外面待着吗?” “不搭理我是恪尽职守, 现在把人晾在外面也是恪尽职守?” 徐嘉宁本想等他主动离开,谁曾想闻朔要进店里, 她只好带着闻朔走进“茶沫”。 店内开着空调, 温度适宜温暖,也让徐嘉宁快被冻僵的大脑开始化冰缓慢运转。 她突然想起自己似乎没有给闻朔创可贴, 可正等她拿出口袋里的创可贴准备递过去时, 她看到他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同时把一袋东西放在桌面上。 袋子上印着附近药房的名字,借着灯光,徐嘉宁注意到他眉毛上暗红的伤痕,像是新添的。 在世览广场停车后,闻朔随便走进一家药店买了点药。他原本打算回家处理伤口,现在既然有时间就打算就地解决。 眉毛这个地方有点别扭,没有镜子对着上药很容易没个轻重。连续多次撞着刺激到伤口,闻朔失去耐心,准备收起东西回家再处理。 “需要帮忙吗?” 药物装了一半,他面前落下一杯热热气蒸腾的奶茶,以及一大盒创可贴。 “徐嘉宁,”闻朔微愣,拿起盒子对着徐嘉宁摇了摇,闷笑道:“图案奇怪也就算了,你这一下给我五百个……”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人残疾了。” 创可贴是杨沫买的,画着一堆红心,带着“天天开心”四个可可爱爱的字,配上鹅黄色显得幼稚又可笑。 徐嘉宁局促,她正巧又看到药袋内有一小盒创可贴,边懊恼自己多此一举,边尴尬地想要拿回盒子。 结果她还没拿起盒子,就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它摁住,“送出去,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了。” 徐嘉宁愣神,闻朔把这盒创可贴一同放进药袋内,“不是说要帮忙上药吗?” “谢了。” 接过棉签和酒精,徐嘉宁抿了下嘴唇说:“如果疼的话和我说,我尽量再轻一点。” 店内空调缓缓运转,却没能掩盖住眉毛上棉签沙沙作响的声音。女生的动作特别轻特别轻,擦得闻朔发痒,没忍住磨了下牙尖。 徐嘉宁眼睛盯着伤口那一小块地方,表情特别严肃认真,她没有察觉自己距离闻朔越来越近,也没感觉到他们此刻的姿态有多么暧昧。 李清清忙完后厨的事情打着哈欠走出来,困乏地揉完眼睛后就看到徐嘉宁对着一个男生弯下腰,那姿势看着感觉像是女生主动亲上去一样。 “咳咳!” 被李清清的动静吓到,徐嘉宁手一抖,棉签猛烈摩擦过伤口,疼得闻朔狠狠皱眉。 李清清站着没动,捂着眼睛大声说:“你们……你们亲完了吗?我现在可以睁眼了吗?” 闻朔沉闷的笑声在耳边响起,徐嘉宁脸颊发烫,急忙解释:“我们没有……我刚才在给他上药。” 李清清这才看清桌面上摆的一堆药,她尴尬干笑几声,匆匆把身上的工作围裙脱掉,和徐嘉宁道别,“我工作忙完了,家里还有急事,关门的事情就拜托你啦。” 风铃剧烈摇晃,“茶沫”就只剩下徐嘉宁和闻朔两个人。 眉毛的伤口消毒差不多,徐嘉宁把东西还给闻朔,让他自己处理烫伤,转身走回前台继续把没记录好的账簿处理掉。 嫌弃贴上幼稚的创可贴,闻朔伸了个懒腰,拎着衣服站起身,顺手把椅子推了回去。 他这是要走了吗? 记账动作一顿,徐嘉宁心里想。 “这里算错了,”衣服摩挲声响起,刚写在本子上的数字被人点了点,“应该是72,不是82。” 闻朔懒散地靠在前台,眼皮没什么精神地低垂着,漫不经心指出错误。 拿起计算器重新计算,果然多算了十块钱。 趁徐嘉宁改数字,闻朔随口问:“你什么时候下班?老板这么晚还压榨员工工作。” “算完账就好,大概十分钟左右吧。”徐嘉宁回答。 闻朔嗯了声,动作没变,拿出手机玩游戏说:“行,你慢慢算。” 男生的存在感太强,徐嘉宁算着算着就走神,又不忍心直接赶人,于是小心试探着问:“你不回家吗,已经不早了。” 闻朔没抬头,随口道:“晚上一个人不安全,我送你回去,反正顺路。” 最后几笔账怎么算完的徐嘉宁毫无印象,等回过神时她已经和闻朔走在了去世览广场的路上。 临近新年,大街小巷热热闹闹,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景象。人们成群结队走入商场,出来时几乎每个人都拎着大包小包的年货。 只是这种热闹同闻朔和徐嘉宁无关,除了闻朔最开始那句“去世览广场取车”之外,他们一路上几乎没说过话。 当骤雨初至 第38节 徐嘉宁并不是多么会说话的人。她能感觉到闻朔今晚心情貌似不是太好,只是她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比较合适。 “你今年在哪里过年,闻老师家吗?” 想着尬聊总比不聊强,徐嘉宁狠下心硬着头皮说。 闻朔偏头看了她一眼,“对。” “你数学为什么学得这么好啊,我有时候连最基本的计算都能出错。” “随便学学。” “你寒假作业写多少了,有什么理想的大学吗?” “一笔没动,大学没想好,哪里都是混日子。” …… 话匣一开,张口就变得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一问一答一路,徐嘉宁在停车点抛出最后一个问题: “世览广场元宵节有烟花表演,你知道吗?” 这一次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取而代之的是男生不轻不重的爆栗。 “说吧,你是不是过来查户口的?”闻朔眉梢微扬道。 徐嘉宁被问住:“什么?” 闻朔没解释,反倒被她茫然的表情逗乐笑出声。 奇迹般的,他背后猛然有数道烟火升腾,声响过后在天空炸出一朵又一朵烟花,绚丽多姿,光彩夺目。 爆炸声在耳边接二连三响起,他们的侧脸陷于其中明明灭灭。徐嘉宁却只能看到闻朔的粲然一笑,以及眼底沉浮的点点星光。 也是在这一刻,徐佳宁终于清楚意识到一个事实: ——她似乎永远也不能放弃喜欢闻朔这件事。 * 除夕那天温度很低,但往日冷清少人烟的齐家却总算是热闹了一回。 张姨休假回家,谭曼云和赵玉华一早开始在厨房忙里忙外,准备晚上的年夜饭。齐正南则带着徐嘉宁和齐朝打扫房间,小男孩被分到擦玻璃的任务兴奋得不行,哼哧哼哧擦了好几块才发现毛巾上的水没拧干,好好的玻璃被擦成了大花脸。 齐正南和徐嘉宁在旁边憋笑憋得难受,齐朝见状自尊心受挫,瞬间眼泪汪汪,扔掉抹布坐地上哭着说不干了,最后还是徐嘉宁好声好气哄着,他才抹掉眼泪儿站起来继续擦玻璃。 年夜饭很是丰盛,大鱼大虾摆了满桌。酒过三巡,赵玉华瞅了眼低头吃鱼的徐嘉宁,哎呦呦哀叹道:“这大孙子没回来,只有小孙子在身边,我这年过得也不舒坦。” 热闹的餐桌安静一瞬,齐正南给老太太加了筷子菜,笑咪咪说:“小牧刚才来过电话,说等着和您说说话呢。” 赵玉华瞬间笑逐颜开,满意地拿起筷子继续吃饭,中途还给齐朝夹了块红绕肉,说多吃点长大后壮实。 老人家晚饭吃不了多少,米饭用了让小半碗就提前离席,进屋给齐牧打电话去了。齐朝吃饭也快,第二个放下碗筷瞬间跑没了影子。最后只剩下徐嘉宁三人低头各自吃各自的,偶尔伴随着谭曼云让她好好学习练琴的念叨声。 咬了口半凉糖醋鱼,徐嘉宁尝着又苦又涩,早就没了刚上桌时的酸甜可口。 晚饭过后,徐嘉宁坐在沙发上拿着手机回复部分新年祝福。赵玉华打完电话从楼上走下来,看见她后不冷不热说:“当妈的在厨房里面忙活,做女儿的偷懒享清福,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世道。” 身体一僵,徐嘉宁打字的手指停住,回复完最后一条消息后站起身往厨房走过去。 “妈,我帮你洗吧。” 水声哗啦,谭曼云没回头喊着:“刚才不是帮着捡桌子收菜了吗?我洗碗就行,你快回屋学习去,这次数学考得好也不能懈怠。” “练练琴也行。” 肩膀被人拍两下,徐嘉宁回头看到齐正南。他对着徐嘉宁竖起一只手指,小声道:“你进去吧,今天好好玩,我和你妈妈谈。” 迟疑点点头,徐嘉宁往楼上走去,结果没走出去几步身后又传来隐隐约约的争执声。 客厅电视正放着春晚,小品表演欢欢喜喜,与家里略微冷凝的氛围格格不入。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存在似乎毁掉了一个家庭的新年与团圆。 沮丧之际,她被一只小手抓住手腕,齐朝挥手让她低头,然后附在耳边小声让徐嘉宁跟着自己。 进入房间,小男孩抱出一个大大的铁盒子,又费力把它打开,然后推到徐嘉宁面前让她挑。 里面是一堆零食,小到糖果,大到薯片应有尽有。 徐嘉宁笑了笑,眼睛有点热,“这不是奶奶给你买的吗?奶奶知道你都没吃完估计要伤心的。” 齐朝抓起巧克力塞给她,“可是姐姐没有,所以朝朝给姐姐留好吃的。” “好啊,那姐姐收下了。”徐嘉宁把巧克力放到口袋里面,“只要这个就好。” 齐家没有守岁的习惯,大概十一点半都进屋睡觉去了。徐嘉宁抱着手机和许柚还有赵玫聊天,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裹好衣服下楼,打算找点吃的解解闷。 黑灯瞎火转一圈,徐嘉宁一无所获,准备回房间时不小心拐到一盒烟,落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响声。 她被吓了一大跳,急忙弯腰捡起来,惊魂未定抬头看了眼楼上,确定没有任何动静后舒口气,借着月光看清了烟盒上的图案与文字。 是紫云,闻朔常抽的牌子。 齐正南前几天带回来一条,说是顾客送的礼物。结果抽了一根后觉得味道呛得过分,之后就再也没理过。本以为早就应该仍了,谁曾想居然还留在这个家里面。 鬼使神差,徐嘉宁拿起烟盒,又摸出打火器,收好后蹑手蹑脚上楼,进入房间后来到冷风习习的阳台上站着。 万家灯火不眠,从错落于城市间的点点星光中,似乎能够听清独属于新年的欢声笑语,温馨而又触动人心。 徐嘉宁拿出齐朝送给她的巧克力,拆掉包装后放入嘴里,香甜浓郁的味道瞬间在口腔内弥漫。她满足地眯起眼睛,坐在竹编躺椅上舒服地舒口气。 瞥见桌子上的一盒烟还有打火机,徐嘉宁直起身子,不甚熟练地捏出一根烟,反复查找教程确定步骤后用打火机点燃,浓烈的烟香迅速扩散,因为在空气中发酵而带着莫名的冷感。 熟悉的味道,让徐嘉宁想起了熟悉的人。 大风突起,烟气胡乱扑在她的脸上,措不及防吸了一大口烟,徐嘉宁呛得不行,捂住口鼻闷着声音使劲咳,咳到生理性的鼻涕眼泪全都出来才缓过气。 抽纸巾擦干净脸,她蹲下身盯着地上熄灭的烟头许久,莫名开始傻笑。 远方隐隐传来倒计时的声音,徐嘉宁站起身握着手机,点开闻朔的企鹅头像后对着对话框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单发信息会不会太刻意?可是伪装成群发消息会不会又不太真诚? 烟火突然升空,在她的头顶炸开,而一片灿烂之中,手机震动了一下。 时间是00:02。 【heart shaker】:徐嘉宁,新年快乐。 不是群发消息,是独属于她的新年祝福。 徐嘉宁咬唇克制想要尖叫的冲动,一字一句回复:“谢谢,也祝你岁岁胜意,年年欢愉。” 烟火还在燃放,少女双手十指紧扣交叠,唇边带着笑意,垂首默默地虔诚祈祷: 愿家人平安顺遂,愿朋友一生无虞。 也愿我与喜欢的他,能够岁岁年年如今朝,朝朝暮暮常相见。 作者有话说: “岁岁胜意,年年欢愉”和“岁岁年年如今朝,朝朝暮暮常相见”都是化用自网络新年祝福语。 原句分别如下: 岁岁皆欢愉,万事皆胜意 岁岁年年常相见,朝朝暮暮皆欢喜 第33章 水果糖 新年一过, 时间仿佛被人为拨快,一个月的寒假时光转眼间匆匆结束。尚未迎来元宵节,江城二中的学生已经返回学校, 坐在教室里面开始重新投入高强度学习当中。 为迎战为期不到一年的艺术联考,二中艺术班文化课课时大幅度缩减,转而提高专业课所占比例。对音乐班而言,每天的课程基本就是乐理、视唱和练耳,以及没完没了的声乐以及乐器练习。 今天是阴雨天, 学校取消了大课间跑操, 学校楼道满是喧嚣骚动。 “再这样下去,我的耳朵都要出茧子了。”视唱练耳课刚结束, 赵玫把自己写的鬼画符倒扣在桌子上,揉着耳朵吐槽, “大概是病了,我甚至觉得数学课也没有那么难听,政治课也没有那么枯燥。” 徐嘉宁撕下一张便利贴站起身,对赵玫伸出手,“好啊, 对文化课的热爱从按时交作业开始吧。” 看到她手上的英语小卷,之前还对着文化课两眼冒心的赵玫瞬间缩回身体疯狂摇头, “算了,我还是回归专业课的怀抱吧。” “你作业写完了吗?借我抄抄呗。” 没等徐嘉宁反应过来, 赵玫一个饿虎扑食, 把徐嘉宁的卷子拿了过去,翻出自己折得乱七八糟的卷子开始奋笔疾书。 “那你快点啊, 老师说第三节 课前要把作业交上去。”徐嘉宁提醒完离开座位去收其他作业。 自从文化课缩减, 班里面不写作业的同学一抓一大把, 其他老师基本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上课好好听要求也就没有特别严格。 除了杜经纬和他教的英语课。 对于不写作业的同学,杜经纬的观点是:“一日不读书,尘生其中;两日不读书,言语乏味;三日不读书,面目可憎。” 大体翻译一下,表达的意思就是学习语言是一种长时段且持续性的过程,每天必须练习学习,一日不学没什么感觉,一个星期不学听力就下降了,一个月不学阅读不会了,作文只会用‘i think’‘i believe’‘with the development of’等老套句式,甚至单词也不会拼写,长此以往高考英语成绩只会直接彻底完蛋。 基于这个理论,杜经纬每天都会布置英语作业,上课那天会相对多一点,平日大多是抄写或者两三篇阅读题,并要求徐嘉宁每天在上午第三节 课前把作业交给他,同时做好未完成同学名单记录。 盯着便利贴上写的十多个名字,徐嘉宁为难苦恼叹气。 这工作着实有些得罪人。 “嘉宁,”她身旁补作业的同学戳了她一下,指向门口,“外面有人,好像是找你的。” 抬头看去,许柚扒着门框朝她疯狂招手,徐嘉宁对她晃了晃手中的卷子,示意自己要收作业。 许柚停顿一瞬,紧接着说有急事,望着她一张一合的口型,徐嘉宁有些迟疑。 “嘉宁,你要是有急事就出去吧,我先帮你收着。”补作业的同学开口道,“你放心,我绝对不抄作业,你把作业倒扣着就好,我也不会给别人看的。” 把本该是自己的责任就这么推给别人,徐嘉宁有些迟疑和不好意思,但在同学再三提议下,她把作业放在桌角,“那我就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许柚叫她出来是因为真人cs比赛的事情。 除了许柚和徐嘉宁,还有宋砚和程越,他们四个人找了个角落商量接下来的比赛安排。 江城第二节 真人cs大赛在寒假正式开始,经历小组单循环赛段后,他们以积分第二名进入决赛。 “闻朔呢,他人怎么还不来?”许柚偷偷给手机开机,翻出比赛联络人发过来的通知,接着转发到他们的小组群聊里面。 程越幸灾乐祸,指着走廊另一端说:“他一下课就被姚岚堵着了,估计一时半会脱不了身。” 当骤雨初至 第39节 走廊尽头,闻朔和姚岚面对面站着,男生背对着他们看不清脸,而女生笑容明媚,漂亮娇媚的眼角微微上扬,笑吟吟地和面前的男生说话。 “那就不管他了。”许柚拿起手机念通知,“为了提高比赛的正式性,联络人让我们提交组名,说上午11点前就必须报上去。” “对面起的是‘欢乐斗地组’,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程越对学习兴致缺缺,一提到这种事情脑子转得飞快,点子一个一个往外冒: “光宗耀组” “如来佛组” “滑动变组” 许柚想也没想全部毙掉,对程越说:“难为你还能记得滑动变阻器,真是辛苦。” “承让承让,”程越双手作揖,嬉皮笑脸说。 宋砚想了一会提议说:“叫‘深藏不露组’怎么样?” 许柚举双手双脚赞成,程越看不过眼,梗着脖子特不服气,直喊有黑幕。 “什么黑幕?” 费尽力气摆脱姚岚,闻朔周身气压很低,眉眼狠狠压着,连带着他说出的话也带着几分凉意和烦躁,明显一副心情不爽的样子。 偏偏程越跟眼瞎似的往上凑,绕着闻朔转一圈啧啧道:“你最近转性了?难得空窗期这么久,我还以为你跟着姚岚过去是要成了。” “滚边儿去,别他妈瞎说。”闻朔嗤笑,斜睨他一眼后想摸出根烟抽,意识到是在学校又转而去拿水果糖,结果掏了个空。 他这才想起来,早上临时换外套时没掏空口袋,把糖落在脱下的衣服里了。 眉头拧住,闻朔心情愈发差劲,没由来的火气直往上涌。 “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吃这个。” 面前出现一只细白柔嫩的手掌,上面放着一个盒子,包装上面‘薄荷糖’三个字格外醒目。 熟悉闻朔的人都知道,他喜欢抽那种又呛又够劲儿的香烟,但向来不屑吃薄荷糖这类刺激性很强的糖果。看到徐嘉宁手中的盒子,闻朔下意识想要拒绝,结果身边的程越按捺不住率先开口: “嘉宁妹妹,他不吃薄荷糖,你自己留着吧,”程越说,“就一事儿逼,不用理他,免得糟蹋你的糖。” 徐嘉宁自己也没想到自己拿出来的会是薄荷糖,从看到外包装那刻起她就神色窘迫,为自己的冲动感到后悔。程越这番话恰好给了她台阶下,徐嘉宁从善如流地准备收回薄荷糖,然而手掌还没收拢,手心上的盒子就被人抽走了。 闻朔“嘭”一声掰开盖子,往手上倒了两粒,塞进嘴里嚼碎。仍旧是记忆里的牙膏味,却并没有想象中呛辣,反而弥漫出一股恰到好处的凉意,将翻涌的火气一点一点压制下去。 唇边不自觉勾起一抹笑,闻朔声音含糊不清,“谢了。” 小插曲结束,五个人继续讨论组名的事情。继宋砚的“深藏不露组”之后,徐嘉宁思考片刻说可以叫“畅通无组”。 一边是闺蜜,一边是竹马,许柚陷入两难。她左掂量掂量,右琢磨琢磨,怎么也选不出来。最后她干脆做甩手掌柜,对闻朔和程越说:“你们觉得哪个好,我觉得都挺不错的。” “‘畅通无组’吧,”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闻朔突然开口,“寓意挺好的。” 徐嘉宁藏在背后的手缩了下,掌心的糖果盒在大冷天被攥出汗意。 匆匆定下小组名称,徐嘉宁赶回教室收作业,踩着时间把作业送到杜经纬办公室,紧接着又小跑着回到教室。 第三节 课是乐理课,徐嘉宁打报告坐回位置,从桌洞拿出课本和练习册,轻轻一拽掉出一个厚实的信封。 没有地址,没有落款,只有里面摸起来像是卡片的东西。 受好奇心驱使,徐嘉宁偷偷瞟了老师一眼,慢慢拆开信封取出里面的卡片。旁边的赵玫也跟着探过头一起看,然而看清后她眼睛惊恐瞪大,震惊急促叫出声。 那动静不小,引起了全班所有人的注意。 “赵玫,”老师神情不悦,“你来说说我刚才讲到哪里了,讲的什么知识点?” 光顾着看信封里面的东西,赵玫哪里知道老师到底讲了什么内容。她想起徐嘉宁收到的那一摞东西,着急地下意识想和老师说,但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徐嘉宁拽了下袖子。 “不要打草惊蛇。”徐嘉宁神情凝重,冷静摇摇头。 犹豫半晌,赵玫在后桌友好提示下磕磕绊绊回答完问题坐下,没有把刚才看到的东西说出去。 乐理课结束后是体育课,同学们正打算成群结队下楼集合时,耳边传来突兀的敲击声。 徐嘉宁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黑板擦背击打台面好几下,等到所有人都看过来时举起信封扬了扬,声音沉静:“大课间时我出去过一趟,回来后就发现桌洞里面多了个奇怪的信封。” “请问是谁趁不我在塞进去的?” 窸窸窣窣议论声响起,不久后有一个女生走上前问她:“当时你也不在教室,怎么能确定是我们中的一个放进去的呢?” “也有可能是其他班的人放进去的吧。” 没有合理推测,徐嘉宁自然也不会随便冤枉人。她提前向部分同学打听过,她离开这段时间内没有任何一个外班同学进入过教室。 “赵玫已经去请示杜老师查监控了,”徐嘉宁一向乖巧温和的脸瞬间冷凝,把手上的信封扔到桌子上严肃警告:“希望这位同学最好能在体育课期间主动向我道歉,否则我不介意把监控结果公之于众。” 眼睛缓缓扫过在场所有人,徐嘉宁走下讲台,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 “她有病吧,事情闹这么大,还找老师调查监控。” 中午食堂拥挤,闻朔站在窗口排队,背后传来一男一女并不低调的议论声,在队伍里面显得有些突兀。 对八卦新闻向来敬谢不敏,闻朔起初并没有在意他们讨论的内容,直到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我不就是帮兄弟送了个东西吗?谁知道里面是偷拍照。” “要我看就是她徐嘉宁私人生活不检点,才被人抓住把柄。” “对对对,她平日里看着柔弱无害的,谁知道私底下这么......都被人跟踪偷拍了,她自己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徐嘉宁?偷拍照? 闻朔眼睛微眯,放在口袋里的手指摩挲几下。 后面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看今天有蜂蜜小馒头,想吃吗?我请客。” “当然!食堂好久没有卖了,我这次一定要吃个够。” “同学?同学!” 前面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买好东西离开,见闻朔站在原地不动,窗口阿姨大声催促。 闻朔抬头,双手插兜信步上前,阿姨看清他的脸瞬间笑开花,声音跟着热情好几个度:“哎呀,小同学是你啊,上次的事情阿姨谢谢你。” 茫然一瞬,闻朔反应过来笑着说:“您客气了。” 两三天前,闻朔上学迟到被抓住登记,往教学楼走过去的时候路过食堂,正巧碰到摔倒在地的阿姨。他把人扶起来,转道送到医务室后才离开。 “哪里客气了,”阿姨听清闻朔报的菜名后,满满当当给他盛了好几勺,“阿姨我那个小脑......小脑发育不太行,走路吧就总是容易摔,那天摔倒都直接崴脚了,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把餐盘递给他,阿姨热情问他:“同学啊,你还要什么啊?” 闻朔挑了挑眉,漫不经心问有没有蜂蜜小馒头。 “有的有的,你要多少个呀?” “全要,有多少要多少。” 阿姨蒙圈:“啊?同学这可不少,不能浪费粮食的。” 把校园卡放在刷卡机上,闻朔眼底酝酿着恶劣的笑意,嘴上的回答却是一本正经:“打赌输了,给全班同学买的。” 放下心来,阿姨扯了几张大袋子,把盘子内所有的蜂蜜小馒头全都装进去。眼看着唾手可得的面包要一扫而光,背后两人着急得不行,男生不耐烦质问闻朔:“你买那么多干什么,能吃的完吗?” “也不怕撑死。” “耳朵坏了可以考虑捐出去,”拎着满满一大袋子,闻朔笑得懒散骨子却带着股冷意,“而且吃不吃得完,关你屁事。” 一路承受注目礼,闻朔将满满当当的蜂蜜小馒头放在桌子上,引来众人惊呼。 “我们刚聊天还说想吃它,”程越眼睛发绿,毫不客气伸手拿了三四个,两口一个囫囵吞咽,“闻爷,咱俩还真是心有灵犀。” 徐嘉宁也有些馋,她今天和赵玫还有许柚打饭的时候,窗口正好没上蜂蜜小馒头,再加上当时人多,就没有另找队伍重新排。她看着大家纷纷一拥而上去抢,跃跃欲试的手伸到一半又默默缩了回来。 再等等吧,等大家都拿完再去拿。 这并不是突如其来的谦让,而是在家里日积月累形成的习惯。 手指蓦然触碰到一个温热的东西,她无意睨过去,却发现是一个金黄可口的蜂蜜小馒头。 下一秒,手指不经意间交错接触,带起一阵轻柔酥麻,紧接着小馒头落在她的掌心,热热地散发出甜香。 “想吃就吃,”闻朔递给徐嘉宁后,身体懒洋洋靠在凳子上,缓缓打了个哈欠,乌黑的眼眸因为阳光直射而眯起,却也因此湛然生光。 “徐嘉宁。” “嗯?” 看着对面抱着小馒头一小口一小口吃的女生闷声发笑,他语气轻佻舒缓,带着几分暧昧不清的意蕴,又含着若即若离的亵昵: “没,就是觉得——” “你吃这么少,应该挺好养活的。” 作者有话说: 1.“一日不读书,尘生其中;两日不读书,言语乏味;三日不读书,面目可憎。”——出自《黄庭坚文集》 2.有关组名来源于生活实践与网络搜索。 第34章 水果糖 还挺好养活的。 闻朔不知道, 他漫不经心一句话,成为了徐嘉宁整整一下午的万千思绪。她把这句短句掰开揉碎,拿捏着每一个字眼仔细研究, 却仍旧弄不懂男生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本来就不懂。 不懂他的若即若离,不懂他的忽远忽近,只能愈发被动地喜欢着看似永远居无定所的他。 “这些照片没有大面积散播,而且人脸并不清晰,没有明确的敲诈、威胁意向, 完全可以说是无意拍照。”放学后, 杜经纬把徐嘉宁叫到办公室,提起偷拍事件, “立案判罚的可能性很低很低,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今天上午, 赵玫突然闯进他办公室,急着说想要调查监控。杜经纬一开始以为是同学之间闹小矛盾,打算小题大做,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班里学生收到了自己的偷拍照。 当骤雨初至 第40节 杜经纬内心忧虑,沉声安抚徐嘉宁:“但不论如何, 学校已经联系警方了。你先回去想想最近有没有和什么人起冲突,他既然没有公开照片, 估计本意只是威胁你做什么事情。老师也会盯着监控,一有什么不对会马上采取行动。” “保护好自己, 注意安全。” 线索不清, 头绪不明,暂缓处理这个结果算是在意料之中。徐嘉宁弯腰感谢老师后并没有直接离开, 而是迟疑片刻提出一个请求。 “不告诉家长?”杜经纬皱眉, 很不赞同的模样, “这么大的事情绝对要让家长知道,父母知道也能更好地保护你,更有助于解决问题。” 可惜徐嘉宁铁了心不想让谭曼云或者齐正南知道,杜经纬见她难得倔强,不得不退一步,“不告诉也可以,但是我会隐晦提醒他们,而且如果一周内没有任何结果,我是一定要告诉他们的。” 七天也行,晚一天是一天。 同杜经纬道别后,徐嘉宁回到教室值日。她是今天的值日生,一起的还有其他四位同学,其中正好有那个给她偷偷塞信封的男生。 回到教室,只剩下被摆得乱七八糟的桌椅,以及乱放一团的打扫工具。她抬头朝黑板的值日生记录表看去,她名字后面的擦黑板被人擦去,改成了扫地。 扫地值日生一共安排了两位同学,而此时此刻,另一位同学丝毫不见踪迹。 深呼吸一口气,徐嘉宁拿着黑板擦与粉笔把任务重新掉改回来,然后在两个“扫地”后面标注未完成,最后扶起清扫工具开始认命值日。 倒垃圾的时候,她正巧碰到其他班的同学,那位同学见她一个人搬不过来主动上前帮助,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陌生人的温暖短暂地安抚了她一整天糟糕的心情。 接下来两个周,徐嘉宁没有再收到任何照片或者威胁信件,更没有任何可疑人物出现在她身边,之前收到过的照片就好像是凭空出现一样。 赵玫和许柚猜测说可能是某个同学的恶作剧,虽然这个恶作剧不论从那个角度解释都非常过分。 而没有任何线索,警方无法进行下一步调查取证,偷拍事件最后也不了了之。 那些照片好像就徐嘉宁平淡生活中一滴微不足道的水滴,在平静的湖面荡开些许涟漪之后转瞬又无影无踪,最终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三月中旬的一个周末,江城第二节 真人cs大赛正式迎来决赛。 比赛时间是上午十点到上午十二点,先是积分第三名与第四名争夺季军,然后才是第一名和第二名的冠军争夺之战,最后是大赛方会举办的颁奖典礼。 比赛场地在郊区,徐嘉宁早上七点半浑水摸鱼出门,九点多小跑着赶过去集合时,许柚他们已经开始商量战术了。 “嘉宁你来的正好,”许柚见她来眼睛一亮,把她推到闻朔身边,“你和他一起行动,我们剩下的人是一个小分队。” “我们三个去偷旗,你们负责守家,到时候我们把对面的旗偷过来,你们把它插好就行。” 决赛赛制是最受欢迎也是最刺激的抢旗,一局定输赢。两支队伍从丛林两端出发,需要深入对方营地夺旗,最终率先将对手旗帜插入自己阵营的队伍获胜。 比赛时限大概在二十到三十分钟,对体能消耗很大。徐嘉宁体力较弱,但是射击准确率很高,预判分析能力也可以,负责守家是最合适不过。 “闻朔他就是个独狼,和他根本搞不来配合。”程越吐槽,被闻朔不咸不淡看了眼又态度急转,“不过我们闻爷单人作战能力挺强的,放你身边保护着挺好。” 痞笑着踹他一脚,闻朔轻飘飘说:“菜就菜,别随便甩锅。” 程越抱着小腿挎着脸夸张叫痛,众人哄笑一团,过来加油的赵玫趁机给他拍了个特写照,最后被程越追着删照片。 背靠树干,闻朔嘴里叼着根草,眯着眼睛笑了,不紧不慢骂句“傻逼”。紧接着他撩起眼皮看了徐嘉宁一眼,直起身子对她懒懒伸出手,声音淡淡的:“合作愉快”。 手心交叠,徐嘉宁手掌发烫又酥酥麻麻的,眼睛不知道往哪放,只能一个劲儿盯着男生嘴边的草根。 “想尝尝吗?” 意识到徐嘉宁在看,闻朔挑了挑眉,弯腰随手抓起一朵花,连根带茎,对着不远处的水龙头冲洗过后递给她,“蜜在花里面,根茎吸一吸也有点。” 徐嘉宁从来没有吃过这种植物,她好奇接过去仔细观察,花朵是紫红色,毛茸茸的,长得像是一个小酒壶,茎部绿中夹紫,叶子则是完完全全的深绿色。 迟疑着放在嘴边慢慢吸一口,汁液立刻涌入嘴中,清甜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徐嘉宁的眼睛慢慢发亮。 闻朔低着头玩着草根,单手灵活打了个结向身后一扔,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慢悠悠道:“这是地黄草,通俗点叫‘蜜罐子’。花朵汁液甘甜,根部其实就是中药材的地黄,用来去火的。” 他懂得好多啊,这是徐嘉宁的第一反应。 虽然平日看起来轻狂恣意甚至有些不正经,但是闻朔骨子里却是一个沉稳又细心的人。他会记得自己芹菜过敏,会意识到女生晚上一个人回家不安全,会三番两次帮助身陷囹吾的人。 但也是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明明数学物理成绩很好,摩托车和各种游戏玩得也很厉害的人,却是老师家长眼里的“混子”,是无可救药的“坏学生”。 徐嘉宁心里酸酸涨涨的,内心涌动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拥挤在胸口处无法纾解。 “卧槽卧槽,居然有蜜罐子,你们从哪儿找到的?” 追逐过后,程越神出鬼没出现在徐嘉宁和闻朔中间,看着地黄草馋得不行,结果得到的只有闻朔冷冰冰的“没了”两个字。 邻近季军争夺赛,比赛工作人员引导他们去准备,赵玫则抱着相机暂时离开,说等他们比赛结束要好好拍一张合影。 比赛激烈,季军争夺赛直到十点四十多分才结束。穿戴检查好装备,徐嘉宁他们轻车熟路来到熟悉又透着一丝陌生的丛林。 为公平起见,决赛场地设置较之前面的比赛有所改动,同时也减少了一定掩体,增加比赛难度,提高对射击准确性、隐蔽能力以及动态视力要求。 距离比赛正式开始还有三分钟,他们五个人站在自己的阵营内。深吸一口气,程越率先伸出手背,看眼周围四个人,摩拳擦掌兴奋得不行,“来来来,加个油打个气。” 其他人纷纷叠上手,闻朔原本有些嫌弃这个动作,最终在众人目光注视中不得不轻啧一声,同样把手放上去。 “畅通无组,一往直前!” “畅通无组,必胜必胜!” “畅通无组,永远第一!” 风华正茂,意气风发。 一阵又一阵的呐喊声中,热血沸腾,青春在躁动中愈发蓬勃茂盛。 再次漂亮击掌过后,一阵哨笛声响起,决赛正式拉开序幕。 按照战略,宋砚、程越以及许柚率先出发,前往地方阵营偷取旗帜。人瞬间走了大半,只剩下闻朔和徐嘉宁两个人。 大概不到五分钟后,阵营内部出现隐隐脚步声,徐嘉宁攥紧手中的电子枪,站在掩体后面悄悄观察。而之前靠墙小憩的闻朔缓缓睁开眼睛,视线直视某一方向,成功捕捉到一个行动可疑的身影。 几乎是同时,他们同时举起枪,对准目标后又同时扣动扳机。 “嘀嘀!” 两人耳机响起击杀提醒,同时对手胸前的指示灯爆闪,三条命瞬间只剩下一条。 徐嘉宁下意识看向闻朔,男生还没有放下电子枪。他侧脸线条冷峻凌厉,神情专注,迷彩服露的一截手腕骨节清晰,而眼睛再次慢慢眯起对准目标。 一连失去两条命,对方慌不择路,心态全崩,直接冲出来对着闻朔和徐嘉宁乱射。但他越是失去理智,越像是困兽犹斗。闻朔身体朝着掩体方向回缩,但把持电子枪的手却分毫不动,最终他扣动扳机,再次拿下对方一条命。 长震长闪过后,对方彻底出局。被工作人员带走前,他特不甘心白了闻朔和徐嘉宁一眼,对他们竖中指骂骂咧咧离开。 闻朔冷嗤一声,根本就没在看他一眼,低头重新整理好电子枪后转身看向徐嘉宁。比赛提供的全部服装都是均码,徐嘉宁个子虽然在标准水平但是偏瘦,穿着迷彩服整个人看起来弱不禁风,没有攻击性不说,看起来还白白嫩嫩的,特好欺负的模样。 估计正是看中这点,刚才那个人才打算对她先下手,却不知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更何况这只小兔子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 回想起女生刚才冷静果决的射击动作,闻朔低头看着只到自己肩膀的她,毫不吝啬夸了一句:“动作很漂亮。” 分不清是客套的夸赞,还是由衷的欣赏,但徐嘉宁的心情仍旧因此掀起波澜,久久不能平息。她抬头正要开口,结果突然捕捉到不远处一闪而过的人影。 有人? 想也不想抓住闻朔的胳膊,徐嘉宁将人往自己身后一拽,朝着对面的人开了一枪。 两道提示音同时响起,徐嘉宁和对方各自丢失一条命。 这次来的人明显比上次理性得多,他见情况不对立刻隐藏身形,短暂消失在闻朔和徐嘉宁的视线中。 可事实上,他的对手此刻也无暇顾及他究竟躲在哪里。 徐嘉宁抓拽闻朔动作的狠,也仅限于她自己认为的狠。实际上那力道对闻朔来说几乎微不足道,他也就是踉跄了一下。反倒是徐嘉宁,没把人拽到身后,自己却因为反作用力冲到闻朔面前,极限射击之后又因为没站稳脚底打滑,整个人向后倒去。 她一头撞进温热坚硬的胸膛里,侧脸被粗糙的迷彩服摩擦得发烫发疼。伴随一声闷哼,她和闻朔倒在茂盛生长的草丛之中。 剧烈运动过后,男生身体发热,是那种隔着布料也能感觉出来的热度。徐嘉宁大脑急剧升温,彻底报废罢工,只能呆呆地躺在闻朔身上一动不动。 恰好微风拂过,空气中溢满青草清新的香气。 头顶传来闷笑声,伴随着胸腔震动,惹得徐嘉宁脸颊痒痒的,“够舒服吗?” “什么?” 碍于还在比赛,闻朔的声音压得很低,以为徐嘉宁没有听清自己说什么,上半身挺起在女生耳边用气音说:“我说,躺在我身上舒服吗?” “躺够也该起来了吧。” “我......我马上就起来!” 炙热气息吹拂耳廓,徐嘉宁痒得下意识躲避。她脑子晕乎乎的,紧张又害羞地急忙起身,双手撑在两边,眼睫低垂不断颤动,不敢和闻朔对视。 可是还没有完全站起身,她猛然被人紧紧搂住脖子,毫无防备地再次陷入男生怀抱中,紧接着耳边传来扳机扣动的声音,她听清闻朔耳机内的击杀提示音,同时不远处响起一阵长震。 一声声强劲有力的心跳声震在耳侧,徐嘉宁心空了一瞬。 “刚才有人。” 闻朔放下电子枪,松开搂住徐嘉宁的手臂。 女生脸热得不行,如同踩在云端中漂浮不定,她喘了口气小声说:“谢谢你。” 贴在锁骨的嘴唇不轻不重擦了下,奇异的触感让两人同时愣住。 风过树梢沙沙作响,吹落香樟树代谢的枯叶,小小一片掉在徐嘉宁柔软的发间,配着她红红的脸颊,红绿相间,相得益彰。 闻朔嗓音含笑,慢悠悠提醒她:“头发上有叶子。” 伸手摸索一阵,徐嘉宁硬是没摸对地方,看不过眼的闻朔没忍住伸出手帮她取了下来。 殊不知这个动作炸起惊呼声。 程越三人动作很快,拔旗后快速小心返回,本想着快点把东西交给徐嘉宁他们,结果刚踏入阵营没多久就看到一男一女躺在草地上,身体紧贴在一起,动作暧昧。 “他妈的有点比赛精神行吗?难怪一个个这么菜,打几枪就跑没影,抢个旗都没什么意思!” 两队人的服装都差不多,程越又离他们远,根本没看清草地上到底是谁。他只觉得辣眼睛,十分唾弃这种乱搞比赛的行为,开始疯狂吐槽。 那声音并不小,清清楚楚传到徐嘉宁耳朵内。她窘迫地迅速起身,随口说一句“那边好像有人,我去看看”后,头也不回离开,也没管闻朔有没有听清自己说了什么。 拍拍沾上草根的裤子,闻朔不紧不慢起身,摸着锁骨挠了几下,懒散轻笑。 摊开手心,上面安静躺着一片香樟树叶。 作者有话说: 1.真人cs比赛有参考网络资料,但是细节十有八九全是瞎扯,不要当真哦。 2.遇到危险一定要告诉身边人,不要学习我们嘉宁,答应我!!!而且嘉宁不告诉妈妈也是有自己的顾虑,并不单单是对亲情的不信任。 3.最后,希望大家的生活也是一路畅通无阻~ 当骤雨初至 第41节 第35章 水果糖 一直跑到听不清闻朔那边的动静, 徐嘉宁才缓缓停下来。回想起刚才和闻朔之间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她蹲下身低着头,双手捏住脸使劲揉, 白净透红软嫩嫩的脸被揉得表情奇异,仿佛这样就可以把全部的羞窘全部揉掉。 重新打起精神,徐嘉宁轻舒口气站起来。既然刚才程越他们能出现在阵营内,说明旗帜已经拿到手了,眼下自己只要解决掉前来抢旗的对手就好。 似乎是觉得徐嘉宁柔弱好欺负, 她去找队友汇合的路上遇到很多试图袭击她的敌人, 利落迅速打中敌人,还剩一条命的她靠着树干喘息。 春季多大风, 一阵刮过树枝剧烈颤动,树叶摩擦声掩盖不甚明显的脚步声。 “好久不见啊, 小美女。” 背后被坚硬的电子枪口抵住,徐嘉宁身体僵住,只感觉背后传来的声音熟悉得过分。 意识到对方似乎并没有让她出局的想法,她试探着偏过头,看到一张很久未见的老面孔。 是万明昊。 虽然早就知道万明昊是对家队长, 但无论是前期循环赛,还是决赛的前一大段赛时内, 徐嘉宁都没有碰到过他一次。她本以为永远也不会遇到万明昊,可谁知就在比赛临近尾声时正好被他抓住了。 但也幸好是在临近尾声时。 徐嘉宁身体慢慢放松, 似乎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不喊叫也不抵抗。阳光透过树梢,在她白嫩的脸颊上落下光影, 细小柔软的绒毛清晰可见, 整个人格外干净软和。 万明昊心痒得不行, 愈发觉得自己找过来是个正确的决定。他放下电子枪,走到徐嘉宁面前摊摊手,“你别害怕,我没有什么恶意。” 话虽如此,徐嘉宁脑内一根弦还是紧绷着,并不是怕自己出局,而是怕万明昊趁人之危对自己做什么事情。 “照片好看吗?”万明昊没头没尾道。 徐嘉宁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特意找人给你拍的,”万明昊很是得意,“亲自挑好让人送给你的,你难道不喜欢?” 偷拍照,徐嘉宁这才明白他说的前不久那堆匿名偷拍照。 “你想干什么?”徐嘉宁呼吸略微急促,手指抓了下身后的树干,因为用力过猛而指甲发疼。 万明昊耸肩无所谓笑笑:“别紧张啊,就是想认识认识。两次机会都被别人打断,说实话我挺不爽的。” 他拿出本应该禁止带入比赛场地的手机,递向徐嘉宁说:“上次没加成好友,这回总可以了吧?” “只要你输进去,我自愿给你打。” 指了指自己胸前的两个指示灯,万明昊神情猖狂。 徐嘉宁没拒绝,输入小号后还给他手机。 满意点头,万明昊伸开双臂露出胸膛,任由徐嘉宁处置。机会放在眼前,徐嘉宁自然不会放弃,她拿起电子枪扣动扳机,又紧接着趁万明昊没有防备时补了一枪。 低头看着胸前的长震长闪,万明昊错愕地回头看向手臂缓缓垂落的女生。 比赛结束哨声尖锐刺耳,畅通无组顺利赢得冠军。 * 比赛全部流程结束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从会场走出来众人饥肠辘辘。路过大门口时赵玫叫嚷着让大家停住,晃了晃手里的相机说要拍合照。 “嘉宁,你倒是笑笑啊。”照好几张都不满意,赵玫拿着相机低头指挥,“还有闻朔,不是拿了冠军嘛,怎么一个比一个脸臭。” 勉强露出笑容,直到脸都要笑僵后赵玫才赞许点头,收起支架招呼着要去吃庆功宴。 怀里抱着奖杯,许柚默默落后和徐嘉宁并肩而行,“你和闻朔什么情况,他最后不是去找你了?” “你不会是被他欺负了吧。” 突破重围,程越他们抱着旗一路往目的地冲,眼看赢得冠军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许柚怕徐嘉宁最后迷路,想着去把人找过来。但程越说她是队长,需要提前过去拿奖品,最后商量来商量去派闻朔去找徐嘉宁。 听许柚这么说,徐嘉宁想起她和闻朔碰面时的那一幕。 当时哨声响起后,闻朔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直接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离开。他手劲儿不算小,步子迈得也大,好几次徐嘉宁都差点被绊倒。 “你可不可以慢一点?” 动作猛得停顿,徐嘉宁撞上闻朔的后背,抬头去摸发疼的额头。闻朔毫无征兆松开她的手,只说了句“抱歉”就扔下她走了。 她只知道他似乎心情不爽,但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不爽,以及被被无理由丢弃也让她心里闷闷的。 回忆起男生最后瞥向自己冷淡的眼神,徐嘉宁眼睫低垂自言自语。 “或许是被讨厌了吧。” 庆功宴定在一家江城知名的烤肉店,程越提前打电话过去定好位置,六个人一进门就被带到了包间。 菜单传来传去,点好菜后程越和许柚叽叽喳喳给赵玫绘声绘色讲述比赛经历,宋砚温笑着收起许柚没挂好的外套,给她倒了一杯大麦茶放在手边。 只有徐嘉宁和闻朔,明明相邻而作却各自盯着各自的手机,中间仿佛隔了一道墙。 手指在屏幕上乱点,在不同软件进进出出,徐嘉宁心不在焉。 “我出去看看饮料酒水之类的,”程越起身看向大家,“想喝什么我帮你们去拿。” 女生们要的葡萄汁,宋砚说自己喝茶就行,程越和闻朔自然是要喝酒。等他离开后,密闭的房间安静片刻,紧接着赵玫又摆出相机让大家拍照片,气氛又稍稍回温。 “你看看她,”赵玫指着一张照片里面的徐嘉宁笑道:“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被什么勾了魂儿。” 上面的女生表情空白,眼睛游移,似乎刚从某个人身上收回视线。 徐嘉宁手指缩了下,开玩笑蒙混过关,没有任何人发现她的不自然。 “看看我碰到了谁!” 木门被人拉开,程越手上拎着瓶酒笑嘻嘻,身后跟着端饮料的服务员,紧接着乌泱泱走进来两男三女,其中一个是姚岚。 他们之中为首的男生叫毛京辉,他看见闻朔豪气一笑,“闻哥,好久不见。” 闻朔微怔,站起身和他碰拳,语气认真道:“好久不见。” 趁着服务员拼桌的空隙,徐嘉宁从他们的交谈声中知道了这群人是闻朔之前的高中同学,过来吃饭偶然碰到在柜台点酒水的程越,这才过来和闻朔打声招呼。 包间并不小,但突然塞进五个人却也瞬间显得逼仄。全员落座以后,闻朔和徐嘉宁之间挤进去一男一女,隔出去好远。 众星捧月,闻朔周边明明很多人,他却也不动筷子,一味低头一杯接着一杯喝酒,陷落于阴影中的侧脸冷峻沉默。 “他心情不好?”和程越碰杯,毛京辉问他。 闻朔这人心情不大好就拿着酒杯闷声灌,偏生还灌不死。之前有人亲身实验,没把闻朔喝倒,反倒是自己喝得上吐下泻。 喝酒的时候他也不爱搭理任何人,仿佛自成一个世界。这隔绝了想和他搭话的人,却也给某些热情大胆的女生靠近他的机会。 跟着毛京辉一同进来的两个女生显然和姚岚熟识,她们对着姚岚挤眉弄眼,朝着闻朔的方向推了推。姚岚也不扭捏,站起身直接坐到闻朔身边,引发在场所有人起哄声。 “我靠啊!还以为他去了重点高中能收敛些,谁知道女生缘不减反增啊。” “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谁。当年他一入学,玉衡女生全炸了,教室门外围了一群女生,可惜人家个万火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主,换女朋友比谁都勤快。” 男生们碰杯咂咂嘴无意间透露的风月,却是徐嘉宁萦绕不散、耿耿于怀的心事。她瞥过一眼,看见贴在闻朔身边笑靥如花的姚岚后收回视线,眼眶渐酸渐热。 在程越出去这段时间内,她曾想过去找闻朔弄清楚他们之间不明不白的误会,但是现在应该是不需要了。 “我去趟洗手间。”她低头起身,除了身边的赵玫和许柚几乎没有人发现她离开。 站在洗手池前,徐嘉宁抬头看向镜子里眼尾浅红的女生,低头洗手。之前遇到万明昊的时候手指抓树干用力过度,指甲劈了一小块,稍微有点渗血。关闭水龙头后,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停驻许久才返回包间。 毛京辉他们不过是过来叙叙旧打个招呼,坐一会儿很快就离开了,等到徐嘉宁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五个人。 下午两点钟正式结束,六个人在餐馆门口分别。程越还没玩够,拉着闻朔要去网吧打游戏,正好和徐嘉宁他们方向相反。 背对着彼此,闻朔和徐嘉宁朝着反方向越走越远。 * 真人cs比赛落下帷幕,徐嘉宁重新回归到普通平淡的高中生活中,但是偷拍照事件还是不可避免给她带来某些影响。 决赛时她把企鹅小号给万明昊后,再也没有看过那个几乎快要废掉的小号,也没有通过好友申请。她本以为自己这种冷淡的态度会让万明昊退缩,但是对方似乎是越挫越勇,一天二十四小时不断发送申请,又在验证消息发一些让人难堪的话。 迫不得已,徐嘉宁最后只能注销小号。 没完没了的骚扰信息还是其次,在班级里遭受的冷暴力却是最为致命的。自从揭穿那个名为王烈的男生给自己偷放照片以后,以他为首的小团体开始在班级内造谣。徐嘉宁原本在班级内人缘并不差,但谣言可畏,许多人虽然对她一开始感官并不差,但是碍于王烈以及流言还是对她开始敬而远之。 徐嘉宁性格内向,除了赵玫以外和别人交流并不是很多。她起初对这种冷暴力并没有多大感觉,也是时间一长也能察觉出不对劲。 首先是总是收不齐的作业。 某个周一早读过后,徐嘉宁照常收作业,转一圈只收到零零散散几份。她以为大家是周末没来得及写作业,虽然有些奇怪但也没说什么,把收好的作业放在桌子上去卫生间。 然而等她回来一进门,就发现坐在门口的同学正说笑着拿出作业递给别人,写得满满当当分明不是一笔没动的样子。 “你作业是写完了吗?”徐嘉宁下意识问,“写完交给我就好。” 那个同学支支吾吾一顿,说不是自己的作业,想下课再交。 徐嘉宁没在意,点点头回到自己座位上,然而一直到大课间也没能再收几份作业。 “没写完,都跟说了别催。”王烈大爷似的坐在椅子上,两只脚搭在桌子下面的横杆上,抱臂抖腿斜眼看她。 徐嘉宁没在意他的态度,习惯性拿出笔记录名字,下一秒手背一疼,被人打掉中性笔。 走廊内熙熙攘攘,班级内鸦雀无声,只剩下笔落在地上咕溜溜转的声音。 “老师,这是今天的作业。” 踩点到办公室,徐嘉宁把作业交给杜经纬。 “怎么这么少?”杜经纬随手撮了撮卷子,也就不到十份。他接过徐嘉宁手里的名单,叹口气摆摆手让她离开。 然而这件事没结束,上午第三节 课正好是英语课。杜经纬课前拿出名单挨个训斥没交作业的人时,王烈举手不服气站起来,大声说:“我们都写完了,是徐嘉宁自己图省事,没收全作业就交上去了。” 眼见一个接一个同学站起身把作业交上去,徐嘉宁是真的彻底懵了,甚至怀疑自己从早读开始收作业是臆想的梦境。 杜经纬轻咳,看眼徐嘉宁让她以后注意把作业收齐,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下午放学后,徐嘉宁再次轮到和王烈一组值日。她站在讲台上擦黑板时,王烈突然开口命令她:“徐嘉宁,我擦黑板,你扫地去。” 她转过身不冷不淡说:“工作已经分配好了,而且黑板还差一点就擦完。” “行啊,还挺厉害啊大课代表。”王烈走到徐嘉宁位置上,拎走她的书包伸向窗外,语气威胁:“要么扫地,要么别要书包,你选吧。” 抓住黑板擦的手攥紧,徐嘉宁慢慢转过身走下讲台,“好。” 然而妥协并没有用,王烈见她转身得意一笑,随着徐嘉宁一步步走近,他一根一根松开手指,最后在她赶到时撒开手,书包从二楼摔落窗外。 “就不给你。”看着急忙跑出去的徐嘉宁,王烈朝着她的背影哈哈大笑。 楼下卷子洒了满地,课本散落在草坪上,幸好今天风不大又没有下雨,徐嘉宁的损失也不算太重。 她蹲下身把书本和卷子一点点收集起来放回书包内,只有一张卷子好巧不巧挂在树梢上,努力点脚尖也抓不住。 当骤雨初至 第42节 闻朔放学后和班里同学打篮球,往教学楼走的时候正好看见够卷子的徐嘉宁。女生纤细脆弱的脖子仰起,因为伸手过度用力而脸颊上泛起一层薄红,仿佛下一秒就要喘不过气来。 而此刻的徐嘉宁也确实快要喘不过气,她憋着口气摸卷子摸了大半天也没摸到,正打算放弃时一只手臂顺着她胳膊的方向伸上去,轻轻松松就把卷子拽了下来。 递给徐嘉宁卷子,闻朔瞧见她抱了满怀的东西,挑眉很轻地笑了下,“你这是被风吹掉的?” 一掉掉这么多。 徐嘉宁没回答,转而向他道谢后跑开:“我还要值日,今天谢谢你。” 后面球友走上前拍下他的肩,嘻嘻哈哈语气别有深意,奸笑着说:“哎呦喂,找着新的了?” “咔嚓”一声,闻朔一把拧开手中的矿泉水瓶盖,猛灌两口用手背随意擦去唇边的水,扯了扯嘴角吊儿郎当说: “你猜。” 虽然已经做好准备,但回来看到空无一人的教室,徐嘉宁还是十分头痛。但值得庆幸的是,这次教室的凌乱程度较之上一次轻了许多。 额头冒了一层汗,徐嘉宁把清扫工具整齐摆放在门后的清洁角,搬着沉重的垃圾桶下楼。 “同学,需要帮忙吗?” 徐嘉宁回头看,叫住她的是个熟人,她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那个男生也一愣,推下眼镜也笑了,“原来是你啊。” 男生叫严峥,是文科实验班的学生,上次也是他帮徐嘉宁把垃圾桶搬下楼。听严峥说他也是今天值日,不过现在是准备回家。 尽管徐嘉宁再三推脱,严峥还是执意帮她把垃圾桶送到站点才离开。 搬着空桶上楼时,徐嘉宁看不清台阶,只能一点点小心翼翼摸索着上楼,然而再三注意却还是踩空,整个人朝楼下倒去。 腰部被人抓住用力一推,徐嘉宁惊魂未定重新稳稳当当站在台阶上。她回头看,对上闻朔漆黑锐利的眼睛。 想起刚才无意中看到女生和另一个男生说笑着离开的画面,闻朔眯了眯眼睛,单手拎起垃圾桶继续往上走。 背后没有脚步声,回头看女生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心里莫名其妙的气消了大半,他漫不经心闷笑着对她说: “徐嘉宁,回神。” 夕阳余晖透过玻璃照出五彩斑斓的梦幻,男生低低沉沉的声音落在她头顶,撩拨起一阵燥热。 作者有话说: “试一试”倒计时ing 第36章 水果糖 一场春雨一场暖, 三月末接连几场小雨过后,江城气温逐渐攀升。 春暖花开之际,江城二中迎来一年一度的春游。一如既往, 今年春游地点仍旧安排在江城本地的栖月山,时间是四月第一个周末。 周五放学前的联合班会上,杜经纬宣布有关春游的通知以后,整个教室陷入一阵沸腾。许柚扯了扯徐嘉宁和赵玫的袖子,压低的嗓音因为兴奋而发颤:“前段时间风风雨雨传得全校皆知, 老师们就是死捂着不说, 我还以为今年不出去玩了。” “晚上有时间吗?”赵玫说,“我们约个时间出来买东西呗, 零食饮料什么的。” 徐嘉宁没有异议:“好啊,要不然放学直接去买, 晚饭一起在外面解决。” 一拍即合,班会结束后三个女生收拾好书包立刻离开学校,在超市买了一堆东西后又找到邻近餐馆解决晚饭,最后满怀着对周末春游的期待分别。 春游前往栖月山前需要首先到学校集合,集体派车前往目的地。早上七点在教室集合完毕后, 杜经纬带着1班和音乐班的学生到校门口乘车。 “杜老师,”负责老师小跑着过来, 找到杜经纬,“1班人数太多了, 需要匀一部分学生到音乐班这里。” “大概十人左右就好。” 徐嘉宁和赵玫已经上车, 正打开窗户和还站在外面的许柚聊天。后者听说要分一部分学生到音乐班这里,立刻对杜经纬举手, 又拉过来宋砚说:“老师老师, 我们两个去可以吗?” “行行行, ”杜经纬摆手批准,见许柚拉着宋砚一起上车后问:“还有谁自愿过来?” 1班的人面面相觑,没有人愿意主动站出来,直到闻朔懒洋洋举手道:“我去。” 男生单薄的眼皮没什么精神地耷拉着,浑身散发着烦躁气息,声音沙哑懒散。他一大早起床赶到学校,整个人困顿得不行,只想快点上车能补觉。 看到闻朔举手,旁边的程越也急忙跟着举手跟上。最后杜经纬又随便指到几个学生,才把剩下的1班学生堪堪塞进一辆车中。 音乐班上女生偏多,虽然因为春游兴奋得不行,却也不会大喊大叫,基本上都是和前后左右的同学叽叽喳喳小声说话,发出的声响并不是很大。闻朔径直走到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一落座就把帽子扣到自己脸上,脖颈后仰,抱臂躺在椅子上补觉。 徐嘉宁和赵玫坐在闻朔前排的位置上,旁边是和宋砚坐在一起的许柚。无意识瞥见身后的闻朔在睡觉,她说话的声音不自觉放低,转身活动身体的动静也小了很多。 “徐嘉宁,老师找你。” 大巴前排的同学喊人,徐嘉宁离开座位往前走,快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出现一只脚绊了她一下。错不及防,她猛得向前倾倒,如果不是有人及时扶住,她极有可能整个人从高台阶上摔下去。 后果不堪设想。 身上直冒冷汗,徐嘉宁吓得发蒙,缓解片刻后回头看向王烈。只见他一脸无辜,施施然不紧不慢收回腿,过了一会才惊讶地看着徐嘉宁说:“不好意思啊,我没看到你。” “不过你以后走路也小心点儿,下次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与其说是道歉,王烈的反应更像是某种威胁。扶住徐嘉宁的女生看不过眼,她蹭的站起身,“王烈你明明就是故意的,我刚才都看到了,你就是看准徐嘉宁过来才伸脚的!” 王烈毫不在意,翘着腿反问:“你们谁看到了?谁看到我故意绊倒我们大课代表的?” 鸦雀无声,有些同学想站出来却又被旁边的人拉住,小声警告:“他爸是江城大学音乐系副教授,今年联考可能要担任考官。” 此话一出,大部分人都歇了心思,王烈听到有人提到他爸更是得意洋洋,坐在座位上趾高气昂。 “没事,谢谢你呀。”徐嘉宁拍了拍帮她说话的女生的肩膀,友善一笑后转身下车。 杜经纬找徐嘉宁是让她分发矿泉水。 招呼着1班几个男生把小瓶农夫山泉搬运上车后,他嘱咐徐嘉宁说:“你等下再找一个同学,两人一起把这些水发下去,等1班人数统计完后我就过来跟班。” 徐嘉宁轻声应答,重新上车后找到之前的女生和她一起分发矿泉水。许柚和赵玫在后面坐着,没太听清刚才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徐嘉宁分到后面时抓着她的袖子好奇地问。徐嘉宁只是笑着递给她们矿泉水,故作轻松什么也没说。 “喂,我没分到水。” 把物资分发完,徐嘉宁拿着手机和沈川他们聊天,座椅突然被人用力踹了下,头顶传来王烈的声音。 打字动作一顿,她放下手机起身:“现在已经没有剩下的了,我再去找老师帮你要一瓶。” 显然没有预料到她这一反应,王烈脸上闪过茫然,但他紧接着死拽住徐嘉宁的胳膊,不想让她下车找老师,匆匆忙忙补充道:“我......我找过老师,他们说没有剩下的了,每车都是正好的。” 越说他心越安稳,下一秒意图不经掩饰□□裸地摆到明面上,“你不是私吞了吧?就算是看不惯我无——意——中绊得你一脚,倒也不至于公报私仇。” “无意中”三个字咬得很重。 手臂被人紧紧抓住,疼得发疼发麻,徐嘉宁根本挣脱不开。她索性放弃挣扎,皱着眉平静说:“我没有多拿,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把书包里面的东西给你看。” 书包里面除了卫生纸、湿巾以外,就是各种零食饮料,不涉及什么隐私问题。如果一定要自证清白,徐嘉宁不介意自己翻书包给所有人看。 “谁知道你藏哪里了,让别人替你保管也不是不可能。”王烈根本不管她的提议,只一味泼脏水。他朝徐嘉宁低下头,压着声音刺激她说:“也是,像你这种偷拍照满天飞的人,人品估计也不太行,做出来这种事情也算是理所应当嘛。” “不过你放心,同学一场,老师那边我一定替你.......卧槽!” 一瓶农夫山泉破空飞来,精准重重砸到王烈脑门上,“嘭”得一声响亮清脆,他哀嚎一声,额头很快红了一片。 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窃笑声,王烈神色难堪,垂落身边的拳头慢慢握紧,咬牙切齿道:“他妈的谁干的?有本事就站出来,别当怂逼!” “你老子,有意见?” 椅子微震,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懒散又嚣张。 动静不小,全车的人纷纷好奇回头看。只见闻朔脸上尚带起床气,眉眼狠狠压着,周身气压很低。他一只手搭在前面的座椅上,另一只手一下下抛着瓶矿泉水瓶,挑眉斜睨王烈时眼神平静,情绪未名。 “狗叫得耳朵疼。” 明明没做什么,但被那双漆黑冷峻的眼睛盯着,王烈背后不由发寒。又回想起闻朔转学以来的风评,他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后退一步。 “是闻哥啊,”王烈张了张口哂笑道,声音被极度紧张的喉咙挤压得扭曲,“这也不知道您在睡觉,打扰了。” 闻朔脸色冷淡,声音没什么起伏,“刚才干什么了?” 王烈急忙解释:“嗨,就我一同学,手脚不干净偷拿东西还不承认,我在教训她呢。” 被他气得脸色涨红,许柚没忍住想伸脚踢他,结果很快就有人先她一步教训王烈。 又一瓶矿泉水飞出去,王烈的头因为巨大的冲击力猛得后仰,整个人差点倒地上。他头被撞得昏昏沉沉的,还没来得及发火就听到闻朔嗤笑一声,冷着声音道:“再说一遍?” 前座有男生小跑过来,往王烈手里塞了瓶水,“烈哥,你这水掉地上了,都怪我没给您看好。” 王烈回过神,气急败坏地对着男生后脑勺使劲“啪啪”扇巴掌,“你他妈的怎么不早说,害得我在这里丢脸!” “闻哥你看,这都是误会。”王烈舔着脸笑,转头又狠踹男生几下,“都是他活没干好,倒是让我误会同学了。” 闻朔懒得看他们狗咬狗,只觉得耳根子不清净。他撩起眼皮,对徐嘉宁扬下巴,“道歉走人。” 千万个不愿意,顶着闻朔森然目光的王烈只得憋着口气,不甘不愿小声说了句“对不起”,然后紧忙转身要回去。 “站住。”闻朔的声音不紧不慢响起,他垂下眼看着前面的徐嘉宁,“你觉得行吗?” 徐嘉宁沉默片刻,缓缓摇头回答道:“不行。” 平日里看着像是个乖得不行的软包子,今天倒是难得硬气。 闻朔闷笑一声,抬眼对脸色难看的王烈说:“能听懂人话就照做,语气真诚一点。” “懂了吗?” 一场荒唐以王烈对徐嘉宁再三鞠躬道歉告终,虽然明知对方并没有所表现得那么真诚,但徐嘉宁还是接受了。 有总比没有强。 “个狗逼玩意儿,嘴巴一直就不干不净的。”赵玫早上没吃饭,嘴巴恶狠狠撕了块面包,“下次再让我碰上弄不死他。” 宋砚仗着自己比许柚高,抬高胳膊拿着最后一包果脯逗许柚玩,气得许柚直骂他。一听到赵玫说王烈从前就为难过徐嘉宁,瞬间转头问:“宁宁,那个人渣之前就欺负你?” 无奈看了眼捂着嘴巴疯狂摇头的赵玫,徐嘉宁只得点头承认:“没什么,就是小摩擦。” “小什么摩擦,”赵玫在旁边小声嘟囔,不给面子拆台,“都能把书包扔窗外了,明明就是欺负人。” “我想找老杜告状,她偏不同意,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柚险些气不过去骂人,徐嘉宁抓着她,深吸一口气说:“柚子,你应该懂的。” 对上徐嘉宁的眼睛,许柚又瞬间没了火气。 是,她太懂徐嘉宁为什么一声不吭。 临近出发,前排的王烈不知道哪根筋又搭错,和徐嘉宁前面的同学换了个位置,搞得人神经紧绷。赵玫和许柚两个人虎视眈眈,生怕他又对着徐嘉宁发疯。 当骤雨初至 第43节 程越坐在后面捧着手机玩游戏,正值关键时刻躁动得不行,身体兴奋地晃来晃去。结果眼看着怪物还剩没多少血,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无情摁下home键。 “你和徐嘉宁换个位置,”闻朔打了个哈欠,声音懒懒的,“别磨磨蹭蹭。” 程越对着屏幕傻眼,回过神不干:“我偏不我就不,你求我啊,好好求我就换座位。” “德行,”闻朔懒笑一声,轻飘飘放下一个大诱饵,“包你过最难的那两关。” 爽快答应,程越从后面探出头,笑嘻嘻戳了戳徐嘉宁,“嘉宁妹妹,我们换个座位呗,这混蛋要睡觉,嫌我闹腾。” 被程越这副得了便宜还踩一脚的行为不满,闻朔不留情踢了他一脚,后者脸瞬间扭曲。 徐嘉宁点头,抱着书包走到后排落座。坐在外面的男生闭着眼一动不动,徐嘉宁不好意思叫醒他,小心翼翼贴着前面的靠背往里蹭,可谁知大巴突然启动,她一个没站稳倒向闻朔。 小臂及时撑住身体,嘴唇却也无意中擦过男生的额头,徐嘉宁脸瞬间涨红,支支吾吾小声说句“对不起”后急忙走进去坐下。 大巴驶向栖月山,徐嘉宁脸上热度未减,抓着手机用冰凉的屏幕给自己降温,懵懵地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细碎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入睡的少年身体动了动,额头一角抵住座椅头靠,嘴角微不可见扯了下。 * 江城二中的栖月山春游共分为两部分。 首先是集体爬山活动。栖月山海拔不是很高,上下山整个路程走下来不过5-6个小时。当然爬山活动也不是强制的,如果不想爬山也可以选择再山脚下的栖月公园活动。 对于选择爬山的同学,在爬到山顶后会有2个小时左右的活动时间,随后在老师带领下返程,最终所有人集合后乘坐大巴返回学校。 上午九点多抵达山脚,中午十二点前大部队爬上山顶。伴随着老师命令,众人哄笑着解散,呼朋唤友围成一个个小团体。 徐嘉宁六个人往下走几十米,找到一处树林后铺开野餐垫坐下。 “山顶太晒了,还是这里好。”程越胡乱擦了擦头上的汗水,见旁边有不少二中的学生后吐槽:“也就只有老杜他们觉得在太阳底下野餐舒服。” “哦对了,嘉宁妹妹你伤口怎么样了?” 徐嘉宁上山的时候没注意,不小心踩到路边的苔藓后脚底打滑摔倒,被尖锐的石头划破小腿。她之前粗略处理过伤口,但有可能是因为今天温度有点高,贴上透气纱布的伤口隐隐有化脓的趋势。 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许柚和赵玫开始给她重新包扎伤口。徐嘉宁也拿过书包翻医药用品,结果摸着摸着拽出来奇怪的东西。 她心猛得一跳,想快速把东西塞回去,结果却被人按住手。 “给我。” 闻朔从她手中抽出信封,拧着眉打开后看一眼,声音瞬间冷了好几个度:“什么时候出现的?这是第几次?” 见过信封的赵玫立刻反应过来,脸色有些难看,“十有八九又是那个王烈干的。” 程越左顾右盼摸不着头脑,好奇地想拿过来看时手背结结实实被人打了下,闻朔瞥他一眼说:“别乱动,你不能看。” 虽然平日里不着调,但程越还算是分得清轻重缓急。一瞧闻朔这个反应,他就知道这信封里面装着的绝对不是什么省心的东西。 “我也不知道,”徐嘉宁平复心情后镇定说,“但我可以保证今天出门前没有这个信封,以及书包基本没有离开我的视线。” “除了中途有一次和玫玫去洗手间,估计是那时候有人趁机放进去的吧。” 闻朔又问:“万明昊最近找你频繁吗?” “我没有加他,直接把账号注销了。”徐嘉宁回答说。 “万明昊?!”程越瞪着眼睛不敢置信,引来一群人目光后才压低声音对徐嘉宁说:“嘉宁妹妹,你怎么惹上这个疯子的?” 徐嘉宁苦笑着摇头,她倒也想知道万明昊为什么抓着她不放。 宋砚提出疑问:“不是说王烈吗?万明昊又是谁?” “是我和闻爷之前的同班同学。”程越绘声绘色讲了一堆万明昊的所作所为,众人纷纷沉默,脸色难看。 坐在他们不远处的是姚岚,她看见六个人似乎暂停对话后抱着背包跑过来,笑得明媚灿烂:“请问我可以和你们拼桌吗?感觉你们这里的东西很好吃的样子!” 众人忙着想办法,根本没时间理她。姚岚见没有人搭理自己有些尴尬,垂头丧气打算离开时,背后有人扯了下她的衣服。 “这是我自己做的饼干,”徐嘉宁递给她一个小盒子,“你要不要尝一尝?” 一脸感动看着徐嘉宁,姚岚道谢后抱着盒子离开,心情也跟着好上许多。 “姚岚还真是执着啊,”程越望着她的背影感叹,“能让她放弃的估计只有闻爷又找了新女朋友......” 拖起一阵长腔后,程越突然大喊:“我知道了!” 其他五个人的目光聚焦到身上,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说:“嘉宁妹妹被万明昊纠缠,姚岚又追着闻爷不放,只要嘉宁妹妹和闻爷成了不就行了?” “万明昊这人虽然爱乱搞,但是只要对方有对象,他是绝对不碰的。” 徐嘉宁原本在低头清理伤口,听到程越的话手一抖,药水洒了一地。 许柚想也没想直接否定:“能现实一点吗?你看他们哪里有能成的样子,还不如各自找一个来得快。” “谁说要真情侣?”程越“切”一声,“我当然知道他们俩不可能,这不就是救个急,假扮情侣不就行了?” “这可比各自找一个快多了。” 虽然离谱,但不得不说程越的提议听起来还真有些道理。 “我拒绝。” 就在大家打算勉强接受这个办法时,一直没说话的闻朔冷不丁开口,“这不合适。” 紧攥的手指快要划破手心,徐嘉宁起伏不定的心脏瞬间坠落,她松开颤抖发酸的手,眼睛忍不住有些发酸。 意料之中的答案,却是意料之外的难过。 也是,她和闻朔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也永远不会是闻朔的指向。 徐嘉宁是安静的,乖巧的,默默无闻到容易被人忽略。她最大的目标与愿望只是安安分分考试升学,找到一份还不错的工作健健康□□活下去,做过的最离经叛道的事情也只不过是偷藏电脑和背着母亲继续翻唱。 而闻朔呢? 他如山涧汹涌翻滚的激流,危险浪荡,追求绝对的叛逆与自由,最擅长游戏人间、声色犬马,只求纵乐当下而不问前程未来。 如此不相称。 “嗯,我也觉得不太合适。”徐嘉宁低着头,憋着哭腔小声说。 闻朔下意识看向她,女生手里拿着棉签棒给自己上药,小小地缩成一团看着有些可怜,像是被自己的拒绝伤到自尊心。 无意中瞥见徐嘉宁微红的鼻尖,他有一瞬失神,心底激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忍不住开口道:“我......” “全体集合!全体集合!” 一阵哨声响起,彻底掩盖闻朔的未竟之语。 * 下午五点钟,大巴返回学校。 下车和赵玫告别后,许柚叮嘱徐嘉宁在原地等着,她去车棚内取电动车送她回家。 受伤的小腿轻点地面支撑,徐嘉宁没过多久腿就酸麻得难受。她挪动着换了个姿势还没站稳,角落里突然跑出一只小猫咪,差点撞上她。 是一只小橘猫,瘦瘦小小,走起路来有点瘸,仔细一看是后腿受伤。 它眼睛亮亮的,对着徐嘉宁奶甜奶甜地一声声交唤,喊得她直心软。翻开书包蹲下身,她拿出一根火腿肠掰一小块放在掌心,“只能吃一点,多了要生病的。” 小猫把头伸进她的手掌,湿润的鼻子试探好几次后才开始慢慢咬。 闻朔看到徐嘉宁时,她正因为手心被小猫钻得发痒,脸上露出清浅的笑容。把摩托车停靠在路边,闻朔摸出一根烟点燃,缓缓吐出一个烟圈,望着不远处的一人一猫。 “宁宁,我们走吧!” 刚喂完小猫,许柚骑着电动车停到她面前。徐嘉宁拍拍手起身,结果小猫扒着她的鞋一直叫,不想让她走。 “不好意思啊,”徐嘉宁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又给它顺毛,“我不能养你的,希望你早日遇到好心的主人。” 恋恋不舍和小猫分开,徐嘉宁坐着许柚的电动车离开。 “喵~” 见徐嘉宁离开,刚好抽完一根烟的闻朔也打算回家。可下一秒小猫突然冲上来,咬住他的裤腿不放。 片刻愣神,闻朔闷笑着轻踢它一脚,“还挺会广撒网,一个不行马上找下一家?” 小猫听不懂他的话,只一味抓着他的裤子粘人地蹭,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看他。 “啧,麻烦。” 不知道想到什么,闻朔轻笑出声,语气带着丝柔和。他弯腰抱起小猫,走到附近的宠物诊所一顿检查清理,最后买了一堆东西带回家。 单手抱着猫,闻朔掏出钥匙打开门,迎面扑来冷清气息。 他也不在意,松开不耐烦挣扎的小猫后单手撑在鞋柜上换鞋,走到厨房拿出一袋泡面打算随便应付一下晚饭。 橱柜里是各式各样的泡面,冰箱里面最多的是啤酒饮料,眼看着泡面不多闻朔默默记下,边泡面边盘算着过几天去超市补货。 “喵~” 闻朔低头看,小猫嘴里咬着新买的猫碗放到他脚边,见他没反应又用头顶着碗推向他。 “你还真是,”闻朔气笑,“她不是给你喂过火腿肠吗?” 拿起碗往客厅走,小猫轻巧地跟在闻朔身后,猫碗被放下后乖乖蹲在前面。等猫粮盛满碗后埋头大吃特吃,吃得有滋有味。 盯着它吃饭,食欲一向不高的闻朔突然很饿很饿,对泡面也失去了兴趣。他起身打开冰箱,找到闻槿前不久送过来的饺子,给自己下了二十多个,然后拎着一罐冰镇啤酒回到小猫面前。 “这么能吃,你要不就叫‘小碗’。” 吃饭动作一停,小猫抬头对着闻朔“喵”了一声。 “傻猫。”闻朔嗤笑,恶劣地把它轻踢翻在地,开始吃饺子。 月光盈室,为冷清的房子平添一分生气。 作者有话说: 久等!!!!特意送上大肥章~ 第37章 水果糖 床头柜上闹钟响不停, 徐嘉宁从温暖的被窝中伸出胳膊,闭着眼睛迷迷糊糊摸索着关闭闹钟。 才早上五点多,平日她都是六点才起床。 被许柚送回来后, 她从晚饭起就心神不宁,连带着晚上睡觉也不安稳,脑海中反反复复都是被一语道破的心事。 当骤雨初至 第44节 “宁宁,你是不是......喜欢闻朔啊?” 和许柚一起离开学校后,徐嘉宁坐在电动车后座上拿着手机发呆时, 前面的许柚冷不丁突然试探性地问她。 听到这句话, 徐嘉宁差点没拿稳手机掉出去,她心脏紧张地砰砰直跳, 缓过劲儿才说:“没有啊,你别瞎说。” 本以为这个问题会被一笔带过, 然而许柚却接着叹口气说:“宁宁,你知不知道你在他面前会不自觉紧张,还总是会脸红?” “我一开始以为,你是因为头一回接触闻朔这样的人,所以才会有这种反应。但是你今天的眼神告诉我, 你根本就是喜欢上闻朔了。” “你吧,看起来特别乖软好亲近, 但是实际上跟你接触的人没几个能真让你记挂。不管是暑假班那个男生,还是对其他男生, 你都特别礼貌客气, 但骨子里却冷漠疏离。” 徐嘉宁很能藏心事。 如果她铁了心不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事情,那是绝对不会露半点风声, 就连亲近如许柚也别想知道半分。 但她这份自认为死死隐藏的心意, 却不过几月光景就被许柚窥探到。 说到底, 对一个人的喜欢本就无法掩饰。 徐嘉宁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慌乱无措的同时却又松了口气,好像身上卸下一个大包袱。 “嗯,我喜欢他。” 她听到自己说,想是在做出某种妥协。 听到徐嘉宁承认喜欢闻朔时,许柚语气特别嫌弃,恨铁不成钢说:“徐嘉宁你是不是眼瞎,放着一堆优质少男不要,偏要去喜欢那种浪子渣男,我怎么会有你这种闺蜜?” “不过你放心,”遇到红灯,许柚背对晚霞回头道:“我一定会帮你保密的。” 绿灯重新亮起,许柚坐正身体出发,剩下的话落入轻柔晚风中: “你要是真的放不下他,就去试试呗,大不了在被甩之前先把他给狠狠甩了。反正这一个不行,下一个更乖。” “而且我真的感觉,闻朔对你好像不太一般。” 不太一般,是怎样的不太一般呢? 下午数学课上,徐嘉宁盯着试卷上的天文发愣,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任凭老师在讲台上高谈阔论。 平心而论,徐嘉宁并没有觉得闻朔对待自己多么特别。他对自己有所照顾,也只不过是出于姑姑闻槿的嘱托,根本就不是因为她徐嘉宁这个人。 更何况,闻朔虽然表面上是长辈口中的“混球”,但实际上却是坦直且善良的人。他有时候会帮助自己,大概是单纯对自己的遭遇看不过眼。 和喜欢、心动没有任何关系。 而且昨天对假情侣提议的拒绝,不就是闻朔不喜欢她的最好证据吗? 从桌洞拿出昨天自己半夜一冲动写的信,徐嘉宁心生退却,眼睛一点点黯淡。 是她太不冷静,又太过自信,居然会因为许柚的安慰而幻想着自己的喜欢能够得到回应。 “徐嘉宁,你来讲一讲这道题。” 数学老师走下讲台巡逻,一眼瞄到走神的徐嘉宁,走到她面前拍了拍桌子。赵玫在旁边咳嗽几声,往自己卷子上点了点,徐嘉宁这才磕磕绊绊回答上来。 有惊无险,坐下后她立刻把信封重新放回书包,连带着克制住自己内心经久不息的心潮。 放学值日,以防王烈再搞事情,徐嘉宁提早就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确定不会出意外后才开始擦黑板。然而王烈似乎是被闻朔唬住了,值日全程都特别安分,除了对徐嘉宁冷嘲热讽几句外并没有什么出格过分的行为。 离开学校时已经是晚上六点多,在保安大爷大嗓门却不是善意的粗催下,徐嘉宁小跑到校门外,然后逐渐放慢脚步,抬头看了眼头顶的天空。 没有完全暗下来,仿佛被蒙上一层灰黑色的雾气,星星与月亮在乌灰的云层中若隐若现。 独自一人走在前往车站的路上,徐嘉宁摸着口袋里面的耳机线抓了又放,想起偷拍照和王烈的反常心里一紧,为保险起见,她开始集中注意观察自己周边环境的状况。 起初并没有什么异样,然而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她在转弯处似乎看见有人影一闪而过,猛得回头看却又没发现什么异常。徐嘉宁内心惴惴不安,加快脚步来到附近报刊亭,下一秒猝然停住脚步随手抓起一本杂志。 侧目看过去,大概十几米开外有两个形迹可疑的人,他们头上带着棒球帽,帽檐底下是染成五颜六色的杂毛,看起来像是杀马特发型。两人一见徐嘉宁停下,立刻躲避到一侧小巷中,又鬼鬼祟祟露出半张带着口罩的脸。 她被人跟踪了。 手上的杂志因为极端的恐惧被攥得皱皱巴巴,她的大脑陷入短暂空白,四肢发冷,嘴唇又干又白。 “小姑娘,你不买就放下,别把书给弄坏喽!”报刊亭内走出来一颤巍巍的老大爷,他不耐烦抢过徐嘉宁手中的杂志放回原位,又絮絮叨叨拄着拐杖往回走。 徐嘉宁喊住他,抖着手抓住他的胳膊压低声音着急说:“爷爷,我被人跟踪了,你能不能帮帮我?我想进去躲一下打个电话。” 老大爷回头瞅她一眼,拿拐杖打掉她的手,冷哼一声:“你这种我见多了,不就是看我老头年纪大容易心软,想趁着我不注意顺走书吗?” “滚滚滚,别耽误我做生意。” 铁门一关,彻底断绝徐嘉宁最后的希望。 她浑身发冷,咬着唇望见大概一两百米外的24小时便利店,思考着跑过去求助的可能性,然而身后的人似乎已经知道自己求助失败的事情,迫不及待手插裤兜缩着身子朝她大步走来。 几乎是一瞬间,徐嘉宁想也不想转身冲着便利店跑过去。夜晚凉风毫不留情刮擦脸庞,她大口大口剧烈呼吸着,只觉得周围很安静,能清楚分别身后人交错的脚步声。 又觉得太过嘈杂,让她大脑陷入极度的混沌中,而根本无暇思索出路。 一百米,八十米,六十米...... 胸口烫灼,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喉咙撕裂般的疼痛,血腥味溢了满嘴。眼见着距离24小时便利店越来越近,徐嘉宁心中高悬的石头慢慢降落。 头一回,她觉得江城随处可见的便利店如此亲切近人。 然而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下一秒突变陡生。 “唔!” 突然冲出一个人,死拽住他的胳膊狠狠一拉,把她拉入幽深曲折的小巷中。后背撞上粗砺的石砖,徐嘉宁疼得眉头狠狠一皱,抬起头对上万明昊的脸。 醍醐灌顶,王烈的一反常态似乎有了解释。 徐嘉宁冷静地看着万明昊,低声问:“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万明昊没说话,手机打开认证界面后递给她,“我说了嘛,就是想认识认识,小美女没必要搞虚假账号这套。” “你要是早乖乖照做,也不会有今天这一茬,不是吗?” 周围逐渐围过来一群男生,街头混混打扮,盯着被万明昊困住的徐嘉宁个个笑得不怀好意。 藏在背后的手紧握成拳,徐嘉宁手心冷汗直冒,却故作镇定道:“你这样就不拍被抓进派出所吗?” 万明昊微愣,紧接着大笑不止,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又不是没蹲过局子,反正最多一个星期就出来,这点我还真没什么可怕的。” “废话少说,乖乖输号,别再耍什么花招。待会再陪老子去喝几杯酒,保证你什么事也不会有。” 下流打量女生几眼,万明昊拿着手机轻拍她的脸颊,语气暧昧旖旎:“当然,怜香惜玉我还是懂的,感情也是要慢慢培养。只要你输一个号,让我马上带人离开也行,反正来日方长。” 冰冷的屏幕触上温热的脸颊,鸡皮疙瘩起了满身。 眼下孤立无援,除了按照要求照做,徐嘉宁没有任何办法。她掐了下手指让自己镇定下来,伸手准备接过手机。 “啪!” 万明昊手机被人一脚踢落,手掌被人踩出泥印子,火辣辣得疼。他暗骂一声回头看,结果错不及防挨了一记狠踹,重重趴到在地。 后背被人死死踩住,万明昊根本动弹不得。他的头发被一把抓住揪起又死死磕在地上,最后隔着层血雾对上一双漆黑暗沉的眼睛。 “废物,”闻朔的手慢慢收紧,听到万明昊痛苦的哀嚎声轻笑,压低的嗓音透着股刺骨的冷,“我才警告过你别招惹她,一段时间没见胆子倒是大了不少。” “你要是实在怀念,我不介意亲自再送你进医院一次。”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毛毛雨,一点一点沾湿他身上的衣服,一股钻心刺骨的湿冷席卷全身。 万明昊剧烈喘息,眼睛惊恐瞪大,心脏被后知后觉的恐惧攫取住,然后突然想起转学前的闻朔。 他怎么能忘了,一匹披上羊皮的孤狼混迹羊群,也根本不能湮没他身为狼的本性。 更何况是闻朔这种放遍整个玉衡都无人敢惹的恶狼。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水果糖 “您好, 一共是37.8元。” 正值晚饭时间,药店并没有多少人。伴随着药品扫码的声音,40平米左右的小型药店空荡而又寂静。 见面前的女生站着发呆, 店员把装好的一堆药品推倒她面前,又喊她一声,“您的药已经装好了。” “啊,好的。” 徐嘉宁回神,从钱包中拿出一张50元钞票递过去。等待对方找零钱时,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谭曼云。 从被万明昊堵在巷子内, 到如今被闻朔救出来,徐嘉宁头脑一直昏昏沉沉地发木, 神游天外不在状态。直到母亲这通电话打来,她才后怕到脊背发寒, 对着响不停的手机鼻子发酸。 “喂,妈妈。” 气若游丝,声音是说不出来的疲惫与嘶哑,语气低沉。 “宁宁,妈妈和闻老师沟通过了, ”谭曼云声音着急打断她,没有察觉女儿的异常, 话筒隐隐传来高跟鞋急促清脆的声音,“我们从这周二起每周加一节课。” “你现在应该回家了吧?早点吃完饭记得过去啊。” 徐嘉宁下意识看了眼时间, 现在是六点四十六分。哪怕她不吃晚饭直接去上课, 也根本赶不上上课时间。 “妈妈,我......” 徐嘉宁想解释, 结果再次被谭曼云打断:“好的好的, 我马上过去开会。” “宁宁, 妈妈晚上有急事要加班,剩下的事情我们回去再说好吧?” “别忘了上课,千万别迟到。” 电话猝然被挂断,徐嘉宁盯着黯淡的手机屏幕,想起许多年前发生过的一件事。 初一之前,她还没有深入学习钢琴,而是主攻更感兴趣的绘画。后来有一天她因为某些原因和班里某些不良学生起冲突,遭到有意无意针对。 谭曼云听说过这件事后,立刻决定让她转学钢琴,并打通关系把她转入到新班级。 “我们宁宁可不能受到任何负面影响,更不会和混子在一个班级。”换班级前,谭曼云慈爱地看着徐嘉宁,摸着她的头轻声道。 如果谭曼云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她一定会想方设法给徐嘉宁转校。 但是徐嘉宁不愿意。 从理智而言,徐嘉宁并不觉得谭曼云做错了。但不得不承认,换班级这件事让她失去很多朋友,重新融入新团体也一度让本就不太外向的她苦不堪言。在新班级被孤立这种事情经历一次已经足够,再来一遍她怕自己会崩溃。 这也是为什么她当时让杜经纬帮她保密偷拍照的事情。 当骤雨初至 第45节 “别发呆,走了。” 额头冷不丁被人弹了下,徐嘉宁吃痛捂着额角抬头看,闻朔手里拎着药袋,接过店员递过来的零钱俯身塞进她的口袋内,转身推门离开。 徐嘉宁一愣,紧跟着跑出去,却在看见门外的飘飘细雨后顿住脚步。 入目四处皆茫茫,她一时没找到闻朔的身影,刚想拿出手机打电话时脑袋被蒙上一件衣服。 带着湿润寡淡的烟香,又掺杂股说不出的苦涩。 把衣服抓下来,徐嘉宁错不及防对上闻朔的眼睛。两个人离得很近,吓得她屏住呼吸,微微睁大眼睛后退一步。 像只突然收到惊吓的小猫。 闻朔周身的烦躁气息慢慢散去,他对着徐嘉宁手上的外套扬下巴,“穿上这个。” “吃饭了吗?” 徐嘉宁抱着衣服摇摇头,迟疑片刻又想把衣服还回去,“还是你穿吧,现在下雨温度有点低。” 闻朔没理她,拎着袋子单手插兜直接往前走,徐嘉宁没有办法,只得先穿着外套跟上去,想着后面再还给他。 步行不到十分钟,两人来到一家面馆。店内雾气腾腾,香味四溢,闻着就让人胃口大开。配上昏黄温馨的灯光,更让人食欲猛增。 徐嘉宁跟着闻朔落座,鼻子不受控制微动,突然很饿很饿。 “于叔,”闻朔看也没看桌子下面压着的菜单,直接示意老板,“两碗鸡丝酱面,一碗不要芹菜,再来一罐冰啤。” “你想喝什么?”闻朔偏头问徐嘉宁。 徐嘉宁摇摇头:“我喝茶水就好。” 将近七点钟,小面馆里面客人不是特别多。老板带着老花镜眯着眼睛,坐在凳子上拨弄珠算盘记账,噼里啪啦作响。他听到声音后探出头,看清闻朔的脸笑着说:“来了啊?” “这么久没过来吃面,我还以为你小子怎么了呢?”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看起来五十上下。他瞧见闻朔对面的徐嘉宁,推了下眼睛对她友善一笑,“这是你女朋友啊?小姑娘看着乖巧,比之前那些个好多了。” 脸一下子红透,徐嘉宁支支吾吾说不出话。闻朔憋着坏没解释,故意装作没看见女生求助的目光,轻笑着用茶水把两人的餐具烫了一遍。 “你这老头子,净瞎说!” 后厨帘布被人掀开,一个中年妇女风风火火走出来,沾着水珠的手“啪”得拍了老板后背一下,“小姑娘脸皮薄着呢,嘴上也没个把门的。” 她把手上的水往围裙上一抹,拿过一瓶橙汁放到徐嘉宁面前,“他说话不中听,你别介意啊。” “你们先喝着等等,鸡丝面马上就好。” 老板娘匆匆离去,让徐嘉宁根本来不及拒绝,只能别扭收下。 闻朔坐在对面拿着手机,似乎在打字。犹豫再三,徐嘉宁问他:“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早放学了吗?” 男生低着头发完一条消息,抬头回答:“你闻老师让我过来接你上课,许柚说你今天值日,我就往学校来了。” “待会吃完饭送你过去,你闻老师知道。” 徐嘉宁放在腿上的手指轻挠了下大腿,小声说:“我这节课......可不可以不去?” 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她对弹钢琴这件事情格外厌倦,现在的她实在是没有精力去上课。 沉默许久,久到徐嘉宁以为闻朔要拒绝她时,之前一言不发的男生突然伸手递给她手机,“1111”。 徐嘉宁疑惑看向他。 “屏保密码。”闻朔解释。 没怎么撒过谎,拨通电话徐嘉宁一时半会想不到什么理由,只能吞吞吐吐说自己胃不舒服,又欲盖弥彰说不要告诉谭曼云。 毕竟也是当过老师的人,闻槿如何听不出所谓胃疼不过是借口,但她也只是温柔一笑,挂断电话前嘱咐她好好照顾身体。 对面的闻朔似乎被她蹩脚的借口逗笑,拳头攥起放在嘴边轻咳。顶着男生戏谑的目光,徐嘉宁耳朵通红地把手机还回去。 恰好鸡丝酱面做好了,老板娘亲自端上两碗热腾腾的面。徐嘉宁打开旁边的调料盒,筷一堆香菜放进去,又放了好几勺醋。 “小姑娘挺会吃啊,”老板娘惊叹,像是找到知音,“这面就应该这么吃,比这个混小子强。” 向来不喜欢放这些东西,闻朔挑眉一笑随口问道:“最近那伙人没来收保护费了吧?” “没啦没啦,我们这边最近可安生了,谢谢你,也替我谢谢那个朋友啊。”老板娘笑开花,又送给他们两个烧饼,“闻老师最近身体怎么样了,一切都还好吧?” 闻朔点点头,说没什么大问题。老板娘夸张舒口气,嘱咐他们好好吃后又钻回厨房。 对上徐嘉宁略微好奇的目光,闻朔解释说:“是姑姑家以前的邻居,后来搬走了。” 认真点点头,徐嘉宁拌好面准备吃,结果筷子还没伸进碗里就被人扯走。 “不是说胃不舒服吗?”闻朔把碗拉到自己面前,好整以暇看着对面愣住的女生,眼底是玩味的笑意,“吃这么多醋对胃不好吧?” 徐嘉宁目光闪烁,耳垂红得滴血。她紧闭一下眼睛,一把抢回自己的面狡辩:“现在暂时不疼了,我可以吃的。” “好啊,”闻朔拖着长腔,慢悠悠逗人,尾音低沉沙哑得有些勾人,“那我待会送你去上钢琴课。” 徐嘉宁闻言吃面动作一急,被醋香狠狠呛住,憋红脸颊咳不停,喝口闻朔递过来的茶水后才缓过劲儿。 “快吃吧,再不吃就凉了。” 闻朔低下头吃饭,小店内昏黄的灯光打在他凌厉的侧脸上,悄无声息一点点融化他周身的冷气。 徐嘉宁偷偷打量他一眼,嘴角的梨涡浅浅凹下去,往嘴里送了口面。劲道十足的醋香在唇齿中蔓延,她却从中尝出一股甜味。 一直甜到心里。 * 结完账离开面馆,徐嘉宁站在街边和闻朔挥手告别。然而没走出几步,她后衣领就被闻朔用手指勾住,慢慢揪回来。 “一个人打算去哪儿?” 闻朔低头看着徐嘉宁,眼睛不满地眯起。 转过身,徐嘉宁说:“去找个奶茶店等着,到时间再回家。” 如果现在回家,自己没去上钢琴课的事情谭曼云很快就会知道。 拎起手里的药袋,闻朔问她:“怎么说我也是因为你受伤的,就这么一走了之不太合适吧?” 没等徐嘉宁说什么,他先一步把药袋塞到她怀里,“帮我上药,到点我送你回家。” 不知道怎么坐上摩托车,也不知道怎么来到一个陌生的小区,一直到站在闻朔家门口时,徐嘉宁都久久不能回神。 她......跟着闻朔回他家了? 门后面传来不小的动静,似乎是爪子挠门的声响。闻朔掏出钥匙不耐烦轻啧一声,打开门后一团橘黄色毛球猛得冲了过来。 “再这样下去门都要被你挠坏了。” 闻朔垂眸嫌弃地看着小碗,纡尊降贵弯腰要抱起它,结果刚刚还对着他激动得不行的小猫突然转道,想也不想扑倒旁边的徐嘉宁身上,抓着她的裤子喵喵叫。 动作一顿,闻朔心情不爽地捏着后颈拎走它,轻笑着低声骂了句:“小没良心的,养这么多天还养不熟。” 不高兴叫几声,闻朔松手放开它,小碗快速跑开没了影子。跟着男生踏入空旷的屋子,换好一次性拖鞋后徐嘉宁迟疑着问道:“这只猫是我们学校附近的猫吗?” 生怕闻朔听不明白,她急急茫茫补充一句:“就是旁边小巷子里面的。” 对小碗念念不忘,徐嘉宁觉得虽然不能养它,但有时间也可以照顾一下。结果第二天找过去时,小橘猫已经不见了影子,为此她还难过了一阵子。 “嗯,是那只。”闻朔没解释自己怎么捡到小碗的,拿起茶几上的水壶倒一杯水准备递给徐嘉宁。 有点凉。 拿起玻璃杯时,闻朔突然意识到。 他自己一年四季全喝矿泉水,顶多天热的时候把矿泉水冰起来。瞥见徐嘉宁冷得有些发白的嘴唇,他随口让她找个地方坐下,然后自己走到厨房烧水。 头一次来同龄异性家里,徐嘉宁显得格外拘束,再加上她的衣服被雨水沾湿,就一直站在沙发旁没好意思落座。 等闻朔烧开水返回客厅,看到的就是女生低着头站在沙发旁边,慢慢晃着有些许酸胀的小腿。 “怎么不坐?”闻朔把兑好的温水递给她。 徐嘉宁摇头,不太好意思挠了下脸,“我身上的衣服湿了,站着也可以。” “那你是打算让我仰着头上药?”闻朔把药品拿出来摆在桌子上,“坐下就行,我不讲究。” 有过一次经验,徐嘉宁这次上药速度快上不少。倒是闻朔中途打了个喷嚏,棉棒狠狠擦过去让他疼得眉眼狠皱。 想起上楼前无意中瞥见的小商店,徐嘉宁若有所思。 上完药后,两个人坐在长沙发的两边,默默坐着不说话。闻朔住的地方很大,空旷得有些发冷,徐嘉宁身上又本来沾了雨水,她不由缩了缩身体,紧接着打了个寒颤。 “你要是不介意,客房有一个没人用过的浴室。”沙发另一边,闻朔伸了个懒腰起身,“可以洗个热水澡。” “衣服稍等过洗衣机后用烘干机烘干,之前先穿着我的衣服。” “都是没穿过的。”他侧过脸对着徐嘉宁补充道。 身体实在冷得不行,徐嘉宁点头答应。由于客房里的浴室是头一次用,闻朔先上楼去检查设备,又告诉徐嘉宁家里的东西随便用。 “我想下楼一趟,可以吗?” 话音刚落,徐嘉宁手里多了一把钥匙,没来得及道谢闻朔就已经走远。 攥紧钥匙,她走到楼下超市买了一个生姜,凭借着还不错的记忆力重新回到闻朔家。她将生姜切片后放入小锅内煮沸的热水中,十分钟后关闭煤气倒出,煮好的生姜水正好装满两个玻璃杯。 收拾干净厨具和流理台,闻朔正好从客房走出来。 “左拧是凉水,右拧是热水。洗发水之类的已经放过去了,毛巾和吹风机在外面的桌子上,衣服我待会给你放在门口的篮子里。” 在厨房找到徐嘉宁,闻朔闻到奇怪的气味后皱眉问:“你刚才煮了什么?” 抱着杯子喝干净最后一点生姜水,徐嘉宁手指紧张收拢,低着头不太自在说:“我刚才煮了杯生姜水,祛寒挺管用的。” “你要喝吗?” 闻朔站着没动,不冷不淡说句:“我不喜欢葱姜蒜的味道。” “啊抱歉,”徐嘉宁神色尴尬,不好意思把推出去的杯子收回来,“我不知道你不喝这个。” 毕竟是自己特意做的东西,被人拒绝还是不太好受,她强忍着失落与难过,不自然笑着说:“其实多喝热水睡一觉应该也不会感冒,剩下的我喝完就好了——” 手心是温热的玻璃杯,手背被一只冰凉的手擦过。 徐嘉宁呼吸一滞,手中的杯子被人拿走,耳边落下闻朔低沉发哑的嗓音: “但是偶尔喝一喝也没关系。” * 当骤雨初至 第46节 客房的浴室里安装的是淋浴式花洒,徐嘉宁站在下面任由热水从头到尾冲刷自己,脸颊红热发烫,分不清是因为浴室蒸腾的热气还是内心躁动不安的心跳。 架子上的洗发水沐浴露用了大半,应该是闻朔自己常用的。往自己身体上涂抹时,徐嘉宁动作总是时不时停顿,伴随着浑身不断发酵的热意。 走出这个浴室,她和闻朔身上的气息就是一样的了...... 莹润的脚趾羞耻抓地,她猛得蹲下身子,捂着持续升温的脸,心跳声剧烈地砰砰作响。 洗好澡裹好毛巾,徐嘉宁擦头发时放在洗手台的手机突然响了,看清来电人时,她整个人僵在原地。 是......谭曼云。 徐嘉宁进去没多久,闻朔拆开闻槿刚给他买的衣服放到门口篮子内,然后走到客厅坐下。小碗咬着猫碗跑到他腿边,松口后乖巧坐着,歪了歪头喵喵叫,蹭着他裤腿撒娇,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白眼猫,这时候想起我了?”闻朔踢开小碗,从茶几底下拆开那包它最不喜欢吃的猫粮,“吃这个凑活凑活,剩下的别想。” 小碗不乐意,埋在碗里面闻了闻又嫌弃地移开小脑袋,再次开始蹭闻朔。闻朔没理,反而移开腿不让它蹭,摆明不愿搭理它。小碗见状脾气上来,跳上沙发狠狠挠了他胳膊一下,然后迅速跳下去,满屋子去找自己的食物。 小猫爪子不利,只在手臂上留下几道红痕。闻朔盯着乱窜的橘色身影,哼笑一声没管它。 为了防止小碗偷吃,他早就把猫粮收起来了,它根本就够不着。 慢慢刷手机,闻朔无意瞥见右上角的时间,距离徐嘉宁进入浴室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而本该出来的女生却至今不见人影。 不是不知道女生洗澡慢,但是这么久确实是有点不太寻常。 皱着眉起身,闻朔放着门把上的手抓住又松开,最终推门而入。 “徐嘉宁?” 没有人应答,闻朔继续往里走,篮子内的衣服仍旧整整齐齐,没有被人动过。浴室水声哗哗,听起来流速均匀,没有要停的趋势。 手指用力敲门,闻朔大声问:“徐嘉宁,你在里面吗?” 水声还在继续响,里面却没有人活动的声音,更不要说应答声。 内心升腾起不详的预感,闻朔拧着眉不断拍门:“徐嘉宁?徐嘉宁?” 仍旧没有那道轻柔熟悉的声音。 疾步走到客厅,从抽屉急忙翻出一串备用钥匙,闻朔拿着挨个去试,钥匙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才塞进去,一直试到第六把钥匙时才把门打开。 氤氲热气一股脑全部涌出,闻朔想也不想冲进门。 “徐嘉宁!” 门后面,女生身上裹着宽大的浴巾屈膝坐在地上,整张脸埋在膝盖里。她双手捂着耳朵,身子发颤,没干的头发杂乱地披着,发丝上的水珠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没事。 高悬的心脏骤然落回原地,闻朔走入关掉花洒,最后压着一股火蹲在徐嘉宁面前,“刚才在门外叫你的时候为什么不回答?” “你——” 闻朔脸色阴沉,只觉得胸腔内火气上涌,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发火,就对上一双红肿不堪的眼睛。 霎时,所有的话堵在喉咙内。 她在哭。 徐嘉宁打完电话后,整个人绷不住大哭。她紧紧抱着自己哭不停,为了避免别人发现还特地打开花洒掩盖声音,结果没想到时间过长,还是让闻朔看到了。 哭得浑浑噩噩,松开捂住耳朵的手仿佛还能听到谭曼云刚才的一言一句。 “徐嘉宁,奶奶和我说了,你今天根本就没回家!” “放学这么久还没到家,是不是跟不正经的人出去鬼混了?” “我和你说过多少次放学直接回家,你现在居然还会撒谎,还会骗妈妈,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钢琴课也没去上吧?也是,你不喜欢钢琴我知道。但我这是为了谁啊,不都是为了你吗?” “我告诉你徐嘉宁,你要是再这样下去,别指望这我认你这个女儿!” ...... 不是没有想过解释自己是因为值日而晚回家的,甚至她都考虑过把自己被人恶意堵住的事情和盘托出,然而谭曼云一句接着一句的无情指责,让她根本无法开口,只能心越来越沉,直至彻底失声。 徐嘉宁眼睛再次蓄满泪水,她顶着闻朔的目光难堪埋下头,哑着声音说:“我......我没事,对不起。” 闻朔没动,紧紧盯着她问:“发生什么了?” 女生摇摇头,露出的笑脸很是勉强,“我真的......真的没关系,我马上就出去,今天谢谢你。” 胡乱抹去眼泪,徐嘉宁抓着浴巾想要逃离,然而胳膊被男生紧抓住,落入一个怀抱中。 “想哭就哭,”被轻轻抱住,闻朔的声音落在头顶,“我什么也不记得。” 或许是因为委屈太多,或许是因为男生此刻的怀抱太温暖,徐嘉宁竭力忍耐的眼泪不受控制流出来,她死死揪着闻朔胸前的衣服,最终没忍住哭出声。 泪水慢慢浸透一小块衣衫,留下痕迹。 后背悄悄出现一只手,一下下慢慢拍着她,又摸了摸她的头。 温柔又温暖,像是一场梦。 在闻朔的拥抱里发泄够,徐嘉宁低着头不好意思抽身。见她基本没事后,男生转身离开,只留下徐嘉宁一个人在客房内换衣服。 衣服对她来说大得过分,明明是短袖短裤,穿在徐嘉宁身上愣是遮盖住小半截小臂小腿。 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徐嘉宁目光闪烁,没看几次匆匆撇开眼,很是难为情。 用冷水洗了把脸,等到眼睛红肿褪去不少后,她抱着换下来的衣服走出门。 闻朔不在客厅,茶几上留了张字条: ——我去洗澡,衣服用洗衣机转。 洗衣机运转的声音回响在静谧的屋子内,徐嘉宁大起大落的心情也在这其中得以平静。她走到自娱自乐的小碗面前,弯下身轻轻摸了摸它:“好久不见呀。” 小碗显然没忘记她,一边娇气叫着,一边用毛茸茸的头顶蹭她的手心。没过多久它突然跑开,拖着猫碗走到她面前,蹲坐着乖巧看着她。 想要吃的。 徐嘉宁在屋内翻出好几袋不同种类的猫粮,但是小碗从来不碰,正当她焦头烂额之际,背后冷不丁传来闻朔的声音: “在酒架那里,最上面那层。” 徐嘉宁抬头看,果然在一堆酒瓶中发现了格格不入的猫粮。 吃到心仪的食物,小碗舒适得眯起眼睛,埋在猫碗里面吃不停。等它吃完后,徐嘉宁又陪着它玩闻朔买来的玩具。 起初陪小碗玩不过是为了避免尴尬,因为她一时半刻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闻朔相处。但或许是被小动物治愈了,徐嘉宁后来反而全身心投入,憋在心里的负面情绪也慢慢纾解。 端着杯子靠在卧室门口,闻朔将半凉的生姜水一饮而尽,盯着不远处小猫和女生唇角一扬,随手拿着搭在头顶的毛巾边擦头发边回屋。 “你叫什么名字啊?” 玩得有些累,徐嘉宁坐在沙发上摸小碗的下巴。小碗当然不会回答她,只能摊在她大腿上任由她摸肚子。 徐嘉宁也不强求,只觉得心情平静不少。 突然间,屋内响起生涩别扭的钢琴声,一顿一顿的,甚至还有弹错的声音。 徐嘉宁疑惑,站起身寻声而去,站在一间房门前迟疑许久推门而入。 今晚是农历十五,月亮饱满光洁如玉盘,月光温柔倾泻入静谧的房间。空荡荡的屋子内只有一架钢琴,男生端坐于琴凳,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搭在琴键上,不熟练地弹奏着《小星星》。 不,他其实不是在弹奏,仅仅是在一个一个戳着琴键,毫无学过钢琴的痕迹,甚至在错弹音时会压着声音暗骂一句。 刚洗干净的头发凌乱,额发不羁散落,增添几分随意张扬感。月光落在他身上更显温柔,分明是幼稚又拙劣的琴音,听起来却格外动听,也却格外令人心动。 徐嘉宁站在门口,心脏不受控制地急剧猛烈跳动。 一遍又一遍,最终熟练之后闻朔松开手,站起身看向呆滞的女生,一步步走近。 “徐嘉宁。”在她面前站定,闻朔徐徐开口,一字一句掀起徐嘉宁心底的惊涛骇浪。 男生低沉的嗓音掷地有声,酥酥麻麻的轻笑声在她耳边一次次回荡: “你钢琴的确弹得很好。” 你钢琴弹得很好,徐嘉宁。 他在用语言,用行动证明,徐嘉宁的钢琴并不是一无是处。 无需难过,更无须自卑,因为徐嘉宁至少从来不输于她喜欢的闻朔。 * 晚上八点半,换好自己烘干的衣服后,徐嘉宁提出要回家。 闻朔家距离徐嘉宁的小区并不是很远,不过步行十分钟左右,两人来到徐嘉宁家楼下。 晚风徐徐,带起嫩叶窸窣的沙沙声,小区内花香静静弥漫。面对面沉默许久,徐嘉宁和闻朔道谢告别,一个人转身上楼。 小路漆黑,周围黑皴皴的令人心慌,徐嘉宁不可抑制想起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手指紧张地死死攥住书包肩带,走走停停。 她很害怕,总觉得有人正躲在暗处在窥视她,然后等待着她不注意时将她彻底拉入无尽深渊,永不得见天光。 闻朔站在树底下没动,他点燃一根烟盯着走远的女生,看着她左顾右盼犹豫再三,看着她僵直着身体不敢再往前迈一步,垂落的指尖动了动,内心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烦躁又带着些许他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慌乱。 踩灭没吸几口的烟,他没忍住大走上前,步履匆匆迈上台阶。 “徐嘉宁,要不要试一试?” 仓皇无措之际,徐嘉宁手腕被人紧紧抓住,下一秒被熟悉安心的味道包裹住。 蓦然间,漂浮无依的心脏实实落回远原处。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抱歉来晚了~ 明天会稍微修改一下,有小bug欢迎指出~ 为了庆祝五一,本章留言会发放红包,截止明天更新前!!! 第39章 水果糖 当骤雨初至 第47节 纤细的手腕被人禁锢住, 男生灼热的体温顺着手心一点点烫烧着徐嘉宁,也逐渐熔断她面对男生时所剩无几的理智。 试一试。 这句话太过暧昧,又太过于含蓄, 让人心生期许又害怕一切不过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克制着几近慌乱的呼吸,徐嘉宁僵站住没动,眼底满是不敢置信。 楼道狭窄幽深,常年不见阳光,阴暗中带着些许寒凉。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 只剩下徐嘉宁和闻朔的呼吸声, 一重一轻间却是不谋而合的滚烫,将本就暗昧的情绪与氛围一步步点燃。 徐嘉宁慢慢抬起头, 面前的闻朔整张脸隐藏在黑暗中,无从分辨情绪。鼓足勇气, 她颤抖的嘴唇张张合合,最终抖着声音问:“你——” 声带因为过于紧张而收缩,发出的气流别扭歪曲,徐嘉宁一张口声音直接劈叉,奇特的声响在夜晚的寂静中格外突显, 哪怕她的声音并没有多大。 原本清润如林间泉水泠泠的嗓音,顿时变成戏台上咿呀婉转的唱腔, 还是唱走调贻笑大方的那种。 脸一下子变红,徐嘉宁羞窘得浑身燥热升温, 连带着原本被闻朔攥着, 僵硬着不敢乱动的手也不自觉轻缩,整个人格外羞耻。 感受到手掌内的细微动静, 闻朔偏头闷笑一声, 沙哑的嗓音悠悠回荡在空旷楼道内, 一声声震在徐嘉宁心尖上,“怎么这么紧张,被我吓到了?” 他察觉到了她的紧张,却误认为那是因为害怕。 徐嘉宁一时间说不清自己的情绪,心里既高兴又压着几分落寞。 “哎呦,你这老头子大半夜散什么步,老实待在家里不行吗?还偏要带上我。” “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老婆子不懂就别乱说,老实跟着就行了。” 楼上猝然传来大门开闭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两道年迈熟悉的声音。那嗓音不小,吓得徐嘉宁浑身一抖,等她反应过来是谁后内心又陷入极度地焦灼之中。 是他们楼住在二楼的那对老夫妇。 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徐嘉宁住的小区内老人家不少,平日里闲来无事就会聚集在树荫底下,或者在邻水的小亭子里闲聊,权当是排解寂寞、结交朋友。 至于聊天内容,左不过是畅谈时事,念叨些小区邻里的家里长短。 二楼的这位老太太更是豪杰,小区内一有什么风声她准是第一个知道,而一旦她让知晓,那离着全小区知道这件事情也就不远了。 更遑论流言可畏,连被猫挠了一下都能传成被猫挠死了,徐嘉宁和闻朔被她看见也不知道要被传成什么样子。 内心焦急,徐嘉宁死咬住嘴唇,原本粉嫩的下嘴唇硬生生被咬出绮丽的嫣红,在沉静的楼道内格外晃眼,惹得她对面的男生喉咙发痒,恶劣的心思也跟着往外冒。 眼睛漫不经心眯起,闻朔慢慢凑到徐嘉宁耳边,压住的嗓音沙哑磨人,“害怕了?话也不说一句?” 两个人离得很近,唇齿同柔软的耳廓若即若离,粗热迷离的气息喷洒在徐嘉宁的耳朵颈侧,激起一阵薄红,令她双腿发软。 “有......有人下楼,”徐嘉宁急得不行,含糊不清的嗓音因为语速过快而带着一股莫名的缠绵,“我们待会再说行吗?” 她越是这样,闻朔越是不想放过她。他盯着女生惊慌失措的脸庞,慢慢舔了下牙尖,眼底闪烁着幽深的光,下一秒松开攥住徐嘉宁的手,转而用手臂揽住她的腰,猛得将女生往自己身上带。 徐嘉宁跌跌撞撞落入闻朔怀里,两人身体几乎严丝合缝,微微一动就可带起一阵暧昧的衣料摩擦声。她的脸颊紧贴闻朔的胸膛,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自己和对方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 “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走下楼梯,老头拄着拐杖往楼道深处走,哐哐当当的拄杖声格外清脆,又像是死亡倒计时。 徐嘉宁害怕得不行,闭着眼走投无路到下意识往闻朔身上钻,蹭得男生火气直往上涌。 被磨得难受,自讨苦吃的闻朔暗骂一句,咬牙切齿低声警告道:“徐嘉宁,你再乱动一下试试?” 怀里的女生瞬间一动不动,闻朔低头看着她乖巧的发顶,嘴角不自觉扬了下。 “快走快走,我还等着回家看电视呢!”老太太咧着嗓子扯,拽着老头往楼外走,“估计是野猫,明天我就去和物业那帮人说道去。” 脚步与谈话声渐远,相拥的两人仍旧没有松开彼此,宛如一幅静止的画作。 “再这样抱下去,怕不是要出人命。” 耳边响起戏谑声,徐嘉宁立刻松开紧抱住闻朔脖子的手臂,这才如梦初醒般离开怀抱。她低头凝着地面局促不安,身侧的手指纠结地拧在一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被勒得发红,闻朔低笑着摸了摸脖子,随后不紧不慢解释道:“你刚才站的地方有点光,容易被人看到,所以把你拉过来了。” 只不过又趁机满足了他逗弄人的心思。 徐嘉宁却对他的恶劣一无所知,反倒觉得自己错怪了他,小声认真地对他道歉。对上她干净懵懂的眼睛,闻朔没忍住笑出声,愉悦的气息根本止不住。 “说正事,”收敛笑意,闻朔语气懒散,又带着一丝正经:“程越之前提过的方法,要不要试一试?” 程越提过的方法......是和闻朔做假情侣。 如在云端,徐嘉宁浑身轻飘飘没什么实感,指甲狠狠掐了下手心。 是痛的,也是真的。 “之前不是拒绝了吗?为什么现在又......” 喉咙干涩,徐嘉宁每说一个字都格外艰难。 沉默许久,闻朔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撩起眼皮缓缓道:“你现在敢一个人走在路上吗?” 不可能,最起码最近根本不可能。一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徐嘉宁就四肢发麻,条件反射性地冒冷汗。 所以他是为了帮自己吗? 蓦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堵住徐嘉宁即将说出的话语。闻朔看到来电人似乎有些困惑,喊了句“哥”之后皱起的眉头一直没松开过,面色有些难看。 “我现在有急事,”匆匆挂掉电话,闻朔快步离开,“剩下的有时间再聊。” 手指攥紧又松开,她终究没来得及说一个字。 眼看着闻朔的身影越走越远,徐嘉宁在门口站立许久后转身上楼。 拿出钥匙打开门,灯火通明的客厅让她内心发憷。换好鞋走进去,徐嘉宁在沙发上看到谭曼云。 “妈妈,我回来了。”徐嘉宁走上前小声说道。 手指因为极度的害怕而蜷缩,那种即将被人丢弃的恐惧感紧紧扼住喉咙,让她濒临窒息。 然而臆想中的痛斥并没有发生,谭曼云瞧见徐嘉宁猛得起身,最后走到她面前用力抱住她,“对不起宁宁,妈妈错怪你了。” “你能不能原谅妈妈?” 徐嘉宁晕乎乎搞不明白情况,谭曼云又接着拿过她手里攥着的药袋子,翻了翻后更加自责,“你胃疼怎么都不和我说?要不是闻老师告诉我,你是不是就打算什么也不说?” 闻老师? 徐嘉宁瞥了眼袋子,根本就不是她买过的创可贴、碘伏之类的药品,而是胃病常用药。 不论是谭曼云的反常,还是闻朔临走前叮嘱她记得带上药的举动,都有了答案。 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徐嘉宁心虚安慰谭曼云后,云里雾里走回房间,直到接到闻朔电话时才回过神。 “喂?” 女生的嗓音透过手机传入耳朵,闻朔伸手调整闻槿输液的速度后,沉稳应答:“是我,闻朔。” “到家了?” 徐嘉宁点头,意识到闻朔看不见自己的动作后又补充说:“到家了,那个药袋是你特意准备的吗?” 瞧见沈川推门而入,闻朔指了指自己的手机走出去,靠在冰冷的白色墙壁上缓缓舒一口气。 “是,起作用了?” 对闻朔而言,徐嘉宁哭的原因很好猜。于现在的她而言,能让女生崩溃的无非只有两件事。 长辈的看法以及学习,于是就有了今晚的钢琴和药袋。 既然猜不中,索性就全做。 总不能眼睁睁再看着小姑娘再哭一次。 听到徐嘉宁肯定的回答,闻朔眼睫低垂,唇角扯了扯又接着问:“所以呢,要不要试一试?” 对面静默很久,久到闻朔以为再也等不到回答时,女生的声音透过电流“滋滋”声传来,细小却坚定。 “好呀。” 电话传来忙音,闻朔轻笑着收起手机,走回到病房问道:“医生怎么说?” 沈川没回头,往闻槿手底下垫了一个热水袋,说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导致的昏迷。 “今天是我爸祭日。”他说。 闻朔眸色暗了一瞬,走上前拍了拍沈川的肩膀,“你回去吧,我在这里守着,明天不是有答辩?” “妈都生病了,还答辩呢?”沈川自嘲一笑,坐着没动。 闻朔也没继续劝他,自顾自搬了张椅子坐在他旁边低头看手机。沈川斜眼看他,踢了踢他的椅子,“不回去?” “明天早上去接个人,回家怕一个人起不来。”闻朔闲散靠在椅子上,慢条斯理给徐嘉宁发过去一个消息。 沈川了然,嫌弃道:“我懂了,把妹啊?” 闻朔懒得解释,铺开折叠床后躺下,慢悠悠打了个哈欠,“我先眯会,三点记得把我叫起来。” 另一边的徐嘉宁却睡得不太安稳,在床上翻来覆去毫无睡意,精神格外亢奋。 半夜一点钟,她躺不住又从床下捞出笔记本电脑,把自己连同电脑蒙在被子里,登录微博小号发了一条新动态。 配图是男生在月光下弹琴的侧影,她趁着上床前快速画好的。 【今晚的月色很美】 【是第一天】 假情侣的第一天。 之后她又翻了翻大号堆积的私信,直到堪堪两点半才稀里糊涂入睡。 凌晨五点钟,天蒙蒙亮,寂静的小区内突兀响过摩托车引擎声,又在片刻后归于平静。 再次醒来是五点五十,睡眠不足的徐嘉宁脸上丝毫不见倦态,吃完早饭后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离家。 “看这,往哪儿走?” 迈出单元楼,旁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徐嘉宁错愕望去,见到抱臂靠墙的闻朔。 她惊喜地小跑过去,仰着头眼睛发亮,“你怎么过来了?” 闻朔声音因为没睡饱而略微嘶哑:“昨天给你发过信息,没看到?” 摇摇头,徐嘉宁低头去翻手机看信息,眼前却出现一杯热豆浆。 “我吃过早饭了,”徐嘉宁拒绝,然而豆浆很快就被硬塞进她手里。 伸了个懒腰,闻朔单手插兜往前走,“热热手也行。” 昨天摸着似乎有点凉,也不知道为什么能凉成那个鬼样子。 当骤雨初至 第48节 太阳升起,刺眼的光芒洒在男生的身上,耀眼而又璀璨。徐嘉宁循光而去,最后亦步亦趋跟在男生身后。 “徐嘉宁。” 身前人突然停住,急刹车的徐嘉宁差点摔倒,被转身的男生稳稳扶住。 双目相触,她望进闻朔笑意散漫的黑眸中,耳边是他低沉悦耳的嗓音: “你现在是我的女朋友,不是小尾巴。” 抓住徐嘉宁的肩膀,闻朔把她推到自己身前,一字一句道: “以后走在我前面,懂了吗?” 第40章 水果糖 早上到学校后, 闻朔把徐嘉宁放下就骑着摩托车离开,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整整一个上午,她脑子翻来覆去都是闻朔那声“女朋友”, 感觉特别不真实,像是黄粱一梦。她一边中了毒似的循环播放,一边捧着脸没厘头傻笑,甚至因为上课被老师抓到而被罚手抄一张乐理测试卷。 虽然是假情侣,自己也不过是空占一个女朋友的名头, 但这也让偷偷仰望许久的徐嘉宁足以满足。 “你今天心情很好嘛, ”赵玫拍了拍她的肩膀,叫她出去吃午饭, “被罚抄试卷还这么开心。” “彩票中奖了?还是捡到钱了?” 徐嘉宁写完最后一个字,盖上笔盖站起身, 顺带着揉了揉自己又酸又僵的脸。 好像是有点明显,太没出息。 然而想着想着,“没出息”的徐嘉宁脸上又没忍住露出笑容。 “对啊,”徐嘉宁偏头看向赵玫,故作神神秘秘说:“我可是捡到了个大宝贝。” 嬉嬉闹闹往食堂走过去, 对徐嘉宁的话信以为真的赵玫一路缠着她究根问底,可徐嘉宁哪里能真的告诉她, 只能随口胡诌了说法搪塞过去,最后被看穿的赵玫气势汹汹抢走一块喜欢吃的红烧排骨。 但这股兴奋劲儿也就勉强持续了一上午, 从午休开始徐嘉宁就慢慢冷静了下来。 中午温凉的风顺着窗户涌入教室, 徐嘉宁毫无睡意,一只手在窗边撑着脑袋望着窗外发呆, 偶尔瞥见操场上的男生会打起精神仔细辨认, 发现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之后又失落地垂下眼睫。 从早上分开到现在, 闻朔从来没有找过她,手机上的信息也只是停留在昨晚那句要过来接她上学。要不是有这条信息在,徐嘉宁都怀疑昨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自己可怜的妄想。 少年人自尊心作祟,徐嘉宁下午也没有主动找闻朔,路过1班门口时的步伐也迈得快了许多,生怕撞见闻朔。 下午倒数第二节 课是体育课,数学课一结束全班沸腾,一股脑往教室跑出去,眨眼间就只剩下三四个人留在教室内。 “玫玫,我这节课就不去啦。”徐嘉宁拿起自己错得惨不忍睹的数学卷子晃了晃,“老师又找我。” 赵玫同情地看着她,语气做作:“啊,亲爱的朋友,祝你平安归来!” “什么平安归来啊?” 门口许柚露出一个头,看到徐嘉宁手上的数学试卷秒懂,她一脸悲壮地拍了拍徐嘉宁的肩膀,“组织期待着你平安归来。” 这次测试卷很难,徐嘉宁分数又创新低。她原本因为被老师单独叫到办公室而惴惴不安,叫赵玫和许柚这么一逗,心里憋着的一口郁气环节不少,拿出自己中午买的大白兔奶糖分给她们。 “不过你也太倒霉了吧,”剥开糖纸,许柚嚼着糖说话声音含糊,语气惋惜道:“据说这节体育课老师要搞个小型的内部篮球赛,不去看真的是好可惜啊。” 赵玫嗤笑,不留情面一语戳穿她:“有什么好可惜的?可惜没能看到你家小竹马矫健的身影?” “就你那小心眼儿,我们到时候对着宋砚尖叫你能受得了吗?” 许柚脸红,强撑气势梗着脖子说:“当然啦,有人喜欢宋砚说明我眼光好啊!” 赵玫撇撇嘴,用毫无起伏的声音对着宋砚隔空“示爱”:“宋砚啊,宋砚我好喜欢你,宋砚我想嫁给你,宋砚......” “唔!” 一把捂住赵玫那张气死人的嘴巴,许柚笑容“核”善地拉走她,出门前还不忘和徐嘉宁招手告别。 热闹的教室归于平寂,徐嘉宁笑着锁好教室门,把钥匙放回头顶的窗框内,拿着卷子往数学老师的办公室走去。 走在路上,有好几个女生从她身边跑过匆匆下楼,带起一阵如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快走快走,闻朔他们这节课要打球,我们跟着上体育课的简直赚翻了好吗?” “我已经想好了,中场休息我就要去给闻朔送水,然后表白!” 同她们擦肩而过时,徐嘉宁下意识往过道玻璃窗外看了一眼。 室外篮球场上里里外外聚集不少人,人群中央的男生在做热身运动,随后运球轻松上篮,惹来周围一众欢呼喝彩声。 闻朔穿着球服站在人群间,笑得张扬恣意,满是少年意气。 假情侣受到影响的从来只有徐嘉宁,把这件事情放在心尖尖上的也只有徐嘉宁一个人。 或许,对闻朔而言,昨晚的承诺不过是一个在不太清醒的深夜说出的玩笑话。 从昨晚到如今的紧张与激动是她一个人的自娱自乐,也是可笑的一厢情愿。 也是,闻朔喜欢人都是漫不经心的,更遑论对她这样一个假女朋友? 心潮归于平静,徐嘉宁攥着卷子走向数学老师的办公室,努力忽略从操场上传来的一阵阵尖叫声。 整整四十多分钟,徐嘉宁先是被老师痛批一顿,而后又跟着老师分析完试卷,最后离开办公室时手上抱着音乐班今晚的数学作业。 走着走着,楼道里忽然多些很多穿着球衣的男生,还有不少是熟面孔。生怕在这时候撞上闻朔回来,徐嘉宁加快脚步回教室,却在距离班级门口不远的地方突然被人拦住。 拦住她的人是一个男生,带着黑框眼镜,脸色涨红,对着徐嘉宁支支吾吾许久后说:“徐......徐嘉宁同学你好,我是......我是6班的杨威。” “杨树的杨,威风的威。” 面前的男生长相斯文,闭着眼睛干吼着介绍自己的样子和“威风”二字一点也不沾边。徐嘉宁被他逗笑,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又着急捂住嘴不好意思和他道歉。 被她这么一打岔,杨威的紧张感也消散不少。他笑着挠了挠头,真诚地看着她说:“徐嘉宁同学,我很喜欢你去年晚会上的钢琴表演。” 他递过去一封信,深呼吸后大声说:“我喜欢你,你可以考虑一下我吗?”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周围聚集了不少同学,听到杨威的告白后集体起哄,甚至有人高呼一句“答应他”,直接召来无数应和声。 徐嘉宁不知所措,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不会伤害到男生的自尊心。 然而还没等到她想出合理的拒绝理由,一个高大的身影从人群中走出,语气嚣张而夹带着攻击性: “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肩膀被人紧紧揽住,徐嘉宁偏头看到闻朔的侧脸。他应该是刚洗了把脸,没拭去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聚集在下颌又坠落,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好看有欲旗十足。 男生手臂抱得很紧,她身体被迫贴在闻朔身体上,被他身上的热度烘得发烫。蓦然一滴水滴落到她的后脖颈,又消无声息滑过她整个后背,激起一阵清凉却又好像是往心里添了把火。 强势又霸道。 杨威一时有些尴尬,磕磕绊绊收起信件后匆忙离去,让徐嘉宁根本来不及说什么。她下意识想追上去道歉,结果被闻朔揽住动弹不得。 “总得给你男朋友点面子?” 男生嗓音因为压低而沉闷,语气痞里痞气,玩笑意味很足。 偷偷环顾旁边看热闹没散去的一堆学生,耳边回响着此起彼伏的起哄声,徐嘉宁脸颊烫到爆炸,十分窘迫。 懒散一笑,闻朔揽着徐嘉宁离开。知道女生脸皮薄,他临走前还轻笑着骂道:“都他妈的够了啊,人跑了上哪儿找去。” 众人哄笑,和他关系好的再旁边胡侃: “哎呦哎呦,心疼了这是。” “百年好合,天长地久!” 在一众注视中被闻朔带走,徐嘉宁空了一天的心脏蓦然被人填满,泛起股甜滋滋的味道,走起路来都轻飘飘的。 走到音乐班门口,闻朔放开徐嘉宁说:“放学等我来接你。” 红着脸点头,她落荒而逃,连句话也没回应,只听到男生隐隐约约的闷笑声。 走进班级,看到徐嘉宁所有人都静了下,接着又一切如常。赵玫跑过来脸色凝重地从头到尾把她打量了个遍,接着捏了捏她手感柔软的脸蛋说:“真不愧是我姐妹儿,居然能让闻朔倒追。” “啊?”徐嘉宁表情茫然。 回到座位上,身为同桌的赵玫尽职尽责且滔滔不绝为徐嘉宁转播着体育课的篮球比赛。 虽然大部分内容和比赛本身无关。 “我和你说哦,中场休息的时候有一个女生去给闻朔送水,顺便来了场当众示爱。” 赵玫说起八卦来向来兴奋,这时候更是声音发颤,喝口水压了下才平静些许,“所有人都觉得闻朔要答应了,毕竟那个女生一看就是闻朔喜欢的那款嘛,长得就很娇媚,声音又很甜。” “可谁知,”她猛得一顿,瞥了眼徐嘉宁的表情,看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紧张后很是满意,“闻朔拒绝了,还说自己已经有女朋友了。” “我和你说嘉宁,闻朔可是当场亲口承认说是倒追你的哦,要知道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闻朔倒追。” 徐嘉宁听得有些发怔,她想不明白闻朔为什么要说是他倒追自己? 她也不敢细想,只敢在某种答案边缘试探着敲敲打打,而不敢紧紧抓住它去问闻朔。 害怕,怕自作多情一场空,怕直接葬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戛然而止的假情侣关系,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去靠近他。 自习课结束放学,徐嘉宁在赵玫和许柚揶揄的目光中先走一步,走向靠在门口等人的闻朔。 时不时有大胆的女生过来找他聊天,又接着问他要电话号码,男生被围在中间看手机,唇角微微勾起,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被钉在原地,徐嘉宁一时间进退两难,心里酸得发苦。左思右想,她还是决定先回去等一等。 倏忽,一道带着金属磁性的嗓音叫住她:“徐嘉宁。” 身体一僵,徐嘉宁慢慢转过头,眼睁睁看着闻朔朝自己走来。男生站在她面前,冷冽又带着侵略性的气息将她包裹,俯下身眼睛沉沉地盯着她:“怎么又要回去,有东西忘带了?” 徐嘉宁一言不发,不经意瞥向门口那群内女生的目光却将她出卖的一干二净。 莫名被她的眼神取悦到,闻朔眼底浮起漫不经心的笑意。他伸手把徐嘉宁的书包取下拎在手中,下一秒手指擦过徐嘉宁的手背,带起一阵酥麻后毫不犹豫牵起她的手。 十指相扣,不留一丝一毫缝隙。 热气拂耳,磨人的痒意钻得难耐,她耳边是男生不正经的低语: “别生气啊。” “这样呢,满不满意?” 作者有话说: 某些人搞假情侣也能玩出花样来(指指点点骂骂咧咧!!!) 当骤雨初至 第49节 第41章 水果糖 闻朔牵手的动作如此自然, 而被他牵住的徐嘉宁却并不淡定。 她下意识想要把手抽回来,无奈男生察觉到她的动作后反而收紧力道,根本不放她离开, 甚至手指有意无意摩挲着她的手背,亲昵而又暧昧。 分明知道闻朔这是在提醒自己要配合他,但徐嘉宁还是羞耻到理智出走,什么也思考不了,最后只能被闻朔牵着乖乖离开教室。 走到相对偏僻的地方后, 闻朔偏头看了眼走路姿势有些僵硬的女生。只见她耳朵颈侧漫上一片红, 扎着马尾辫的头颅因为不好意思而微微低垂,露出后颈一小块粉白的皮肤, 上面细小的绒毛在夕阳下格外清晰。 看起来软绵绵得很好摸,让人很想伸手触碰。 “第一次和别人牵手?”闻朔收回视线, 垂落的指尖微动,而后唇角挑起弧度,慢条斯理开口。 徐嘉宁勉强思考一番,认真解释道:“没有,小时候和爸爸妈妈还是牵过手的。” “但是, ”她不太好意思一停顿,空出来的那只手不自然地把落在脸侧的碎发理到耳后, “这样......是第一次。” “这样是哪样?”闻朔坏笑着又问。 徐嘉宁一时语塞,绞尽脑汁只能讷讷道:“就是和男生牵手......” 旁边的人还没什么反应, 她自己先不自在偏过头去, 只留下红红的耳朵。 还挺可爱的,闻朔突然想。 低低闷笑, 他非但没有松开徐嘉宁, 反而变本加厉抓紧她的手, 钳制住她的指关节,又不轻不重捏了捏她的手指,“那就先牵着适应适应。” 一阵闷热的晚风吹来,徐嘉宁迅速悄悄看了眼他们相扣的手指,眉眼弯弯: “嗯。” 离开校园,校门口聚集了一堆小吃摊。正值放学高峰期,一堆学生挤在小小的摊子前买小吃,热闹非凡。 烟火缭绕,咸香漂浮,欢声笑语,是青春独有的风景。 东行几十米有一个摊子,上面放着个大喇叭,吆喝着“竹筒粽子,卖竹筒粽子嘞”。摊子前人头攒动,聚集了大概二十多个人,纷纷朝着中间大汗淋漓的老板递钱。 有人眼疾手快率先杀出重围,离开人群几步后迫不及待打开袋子,然后把外面暗绿色的竹筒取下,露出里面裹着绵密砂糖的糯米。 竹筒粽子摊子不常有,一出现必定会遭人疯抢。之前许柚也拉着徐嘉宁去买过,但几乎从来没有成功过,只能抓着花不出去的钱空手而归。 似乎是出于某种执念,徐嘉宁看了热闹拥挤的摊子两眼,有点想吃。然而她现在不是一个人行动,排队去买竹筒粽子又耗时不少,也不知道会不会耽误闻朔的时间。 还是算了,以后有机会还能吃到的,也不是非这家不可。 想是这么想,徐嘉宁还是看了摊子好几眼,最后才恋恋不舍收回目光。 小摊不远处有家小超市,闻朔下意识摸了把口袋,只抓出来个打火机。 “我去买包烟,”他停住脚步,松开徐嘉宁的手,“要带点什么吗?” 徐嘉宁说不用,闻朔点了点头,让她在原地等自己。 眼见着闻朔走入超市没了影子,徐嘉宁低头打开手机。最近沈川和余飞扬搞毕设,方想也在写学年论文,个个忙得不行,他们四个也就一直没机会出去录歌,顶多在群里面聊聊各自的日常。 似乎被毕设折磨得够呛,沈川正在群里面大肆吐槽,消息一个接一个往外冒。 “老子都快定稿了,灭绝师祖他妈的又提一堆问题,今晚是别想睡了。” “明天是周汇报,外面还有实习工作要搞,累屁简直。” 余飞扬冒泡问:“你家不是还有个公司吗?实在不行去搞个实习证明意思意思。” “这你就不懂了,”沈川语气得意洋洋,“哥们儿这是陪我们家方想去的。” 余飞扬:...... 骚还是你沈川骚。 方想似乎在忙,并没有加入聊天。刚和沈川他们约好五一的录音室,徐嘉宁的手机突然来了条短信。 谭曼云工作走不开,想让她接齐朝回家。 回完信息收起手机,徐嘉宁沉沉一叹。 “叹什么气?” 闻朔从超市出来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一个袋子,“顺手买的,刚才人不多。” 袋子里面是两根竹筒粽子,雾气蒸腾,热气触碰到微凉的袋子上,染了一片水珠。甜粽的香气止不住外溢,一点点将徐嘉宁心里的郁气消融。 “谢谢,”惊讶过后,徐嘉宁一脸开心接受,“不过你怎么会买这个,不是不喜欢吃吗?” 闻朔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功课做还得挺不错,知道我不喜欢吃甜粽。” 话一出徐嘉宁就后悔自己太冲动,但闻朔的回答却让她更加沮丧。 他以为的逢场作戏,却是少女日日夜夜的求而不得。 喜欢一个人就会不自觉去收集有关他的一切,了解闻朔不喜欢甜粽是在某次午饭。 “糯叽叽的,难吃。”听到周围人聊起学校门口的竹筒粽子,男生不感兴趣地冷嗤道。 当时她就坐在闻朔后面,两个人背对而坐,几乎只有不到半米的距离。徐嘉宁仅凭一句话就认出了他,然而直到徐嘉宁吃完离开闻朔也没发现背后的女生。 分明隔着最近的距离,却也拥有着最远的距离。 “闻老师之前随口提起过。”徐嘉宁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嘴里满是苦味。 闻朔不在意点点头,单手插兜往前走,声音悠悠散在晚风中:“再不吃就凉了,不是挺喜欢吃的吗?” “什么?”徐嘉宁一愣,急忙追上去。 男生没再回应,放慢脚步让女生跟上后,又信步闲闲走在她身后,慢慢点燃一根烟。 小风将烟雾吹到他脸上,是他喜欢的呛感。迷蒙之间,他望着徐嘉宁纤细的背影,突然想起偶尔几次遇到的画面。 晚霞殷红,女生和同伴站在竹筒粽子摊边排队,她脚尖轻轻垫起,手里攥着钱目光殷切,却又在听到摊主说卖光了之后神情恹恹,最后只能眼巴巴瞅着别人买到的粽子失望离开。 像只没吃饱的小猫,还是特乖那种,不会撒娇挠人只会沮丧垂着脑袋默默离开。 有点可爱。 脑海中再次划过那两个字,闻朔发怔,眉眼低垂弹了弹燃尽的烟灰,嘴角轻轻扯了扯。 * 对于徐嘉宁要先去接齐朝这件事,闻朔没什么意见。 反正他是大闲人一个,就算不送徐嘉宁回家也只是满城市瞎转,或者和摩托车车队那群人组个小型比赛,甚至去跑山。 摩托车一路急行,因为赶着去接齐朝,闻朔的速度并不慢。但或许是习惯了,徐嘉宁并没有最初的紧张与害怕,反而感觉自己很自由。 似乎明白了闻朔为什么喜欢摩托车。 停在幼儿园门口,两人在门口等着老师把齐朝领出来。徐嘉宁拿出还没吃完的一根粽子,小口小口咬得很认真,时不时享受地眯起眼睛。 这不仅仅是味觉上的享受,更是求有所得之后的满足。 她吃的表情实在是太过投入,以致于旁边的闻朔也看过来,“有这么好吃吗?” 突然想起自己快吃完闻朔也没尝过一口,徐嘉宁不太好意思说:“是好吃的,你要不要尝一尝?” 虽然闻朔说不喜欢吃,但毕竟是他买的东西,自己一个人全吞不太好。 女生抬起手,把自己牙齿没有咬过的地方指给他,“底部我还没有吃,你吃这里的。” 粽子被咬得坑坑洼洼,几乎只留下了糖少的地方,上面的牙印也是凌乱到东一个西一个。面前的女生嘴边沾着点细碎的白糖,下意识伸出一小节舌头舔了舔,粉嫩一瞬晃过眼睛。 对上她宛如献宝一样的眼睛,闻朔目光逐渐幽深。 “行。” 徐嘉宁正准备把杆子给闻朔,谁知男生直接抓住她的手,然后低头咬了一大口。 咬得也不是底部,而是被女生咬得坑坑挖挖的地方。 徐嘉宁呆在原地不敢乱动,只感觉被他攥住的手烫得几乎要烧起来,心脏也不受控制发颤。她和闻朔的目光不经意对上,男生单薄的眼皮半撩起,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仿佛吃的不是粽子,而是拿着粽子的她。 匆匆撇开眼睛,徐嘉宁耳廓烫红。 怎么会有这么不正经的人。 慌乱无措总想找些事情干,她想也不想又咬了口粽子,直到始作俑者轻笑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心跳快到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徐嘉宁手中的粽子扔也不是,吃也不是,最后只能尴尬地放在身侧,然后脑海中翻来覆去都是四个字。 间接......间接亲吻。 * “姐姐!” 被老师领着走到门口,齐朝看见徐嘉宁特别开心,立刻松开老师手跑过来。将近六岁的小男生身体并不轻,突如其来的撞击力让徐嘉宁踉跄几步,如果不是有只手在她后背扶着,估计实打实要摔倒。 背后的温度很快移开,徐嘉宁舒了口气,含糊不清对着闻朔说了句谢谢。 吃粽子后,徐嘉宁一直没和闻朔说话,两个人就这样干站着等齐朝出来。 “姐姐,他为什么在这里?” 瞅见旁边的闻朔,齐朝不太高兴地抓着徐嘉宁的手晃了晃,一脸嫌弃。 莫名其妙中枪,闻朔蹲下身子用力扯了扯齐朝肉嘟嘟的小脸,挑眉笑着说:“记性还挺不错,居然还记得我。” “啪”一声拍开闻朔的手,齐朝躲到徐嘉宁后面,探出头对他做了个鬼脸,“当然记得,大流氓。” 闻朔一乐,慢悠悠逗他说:“可是我现在是你姐男朋友。” “现在是男朋友,以后说不定还要结婚,结婚后我们两个就搬出去住。” “你得叫我姐夫,懂不懂?” 小男孩一听震惊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抱着徐嘉宁晃,撇撇嘴眼里蓄满泪水,“姐姐才不和你一起住,姐姐一直和我住在一起的。” “你骗人!” 嘴里说着闻朔骗人,齐朝却是被他完全给忽悠到了。再加上徐嘉宁一时没说话,他更加信以为真,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最后哭着要徐嘉宁抱。 花了好一阵功夫,徐嘉宁才温声把齐朝哄好。只不过他心里还赌气,哪怕闻朔拿着糖给他道歉,他也只是把塘吃了,仍旧气鼓鼓拿着后脑勺对着闻朔。 送姐弟两人回家,闻朔半跨在摩托车上,和徐嘉宁定好明天来接她的时间。 当骤雨初至 第50节 “注意安全。”徐嘉宁朝他招手。 闻朔点头,骑着摩托车离开,徐嘉宁站着看了很久才牵着齐朝回去。 “姐姐,”齐朝吸了吸鼻子问,“他真的是我姐夫吗?” 徐嘉宁眼睫颤了颤,低笑自嘲道:“不是啊。” 都是玩笑话罢了。 * 摩托车停在江城有名的酒吧门前,闻朔伸手正了正被风吹乱的衣领,不紧不慢踏进灯红酒绿中。 音乐劲爆,人群喧嚣,空气中弥漫着烟酒的味道,各色男女推杯换盏,浅笑低吟之中,碰撞出暧昧与燥热。 闲闲跟着服务员走到程越他们那桌,闻朔一路拒绝几个上来搭讪的妖娆女生,在众人嬉闹声中落座。 “来晚了啊,”程越兴致昂扬给闻朔倒了杯酒,动作激烈间酒水洒到桌子上,浓香四溢,“你就先自罚三杯吧。” 闻朔咬着根烟点燃,吸了口举起杯子直接连灌三杯,毫不拖泥带水,引得众人狼嚎。 他喝酒的动作又猛又野,也不讲究什么文雅规矩,拿起就是干喝。偶有酒水不慎流出,顺着脖颈划过他因吞咽而上下吞咽的喉结,诱惑至极。 这种诱惑与平日里的慵懒勾人全然不同,此时此刻他身上散发着糜烂至极的堕落感。单单坐在那里,耷拉着眼皮一声不吭,骨节分明的手慢慢轻摇着酒杯,就宛若将人引渡入地狱的使徒。 哐当把第三个酒杯倒扣在桌子上,闻朔懒散靠在沙发上,又眯着抽了口烟。 吧台上坐着几个女人,盯着不远处的闻朔嬉嬉笑笑,玩笑间相互推搡。最后一穿着热辣短裙的站起身,风情万种地撩了把卷发,端着杯酒摇曳着身体朝闻朔走来。 “帅哥,赏个脸吗?” 女人显然是个情场老手,柔软的腰肢弯得恰到好处,火辣的身材几乎一览无余,她的头发有意无意蹭过闻朔的颈侧,声音暧昧娇甜。 闻朔一言不发,撩起眼皮看眼女人,接过酒杯后慢慢洒在地上,最后毫不留情地把杯子砸碎在地上。 “滚。” 嗓音冷冽伴随着玻璃破碎的清泠声,短暂地打破一方天地的迷乱。 扫兴撇嘴,女人自讨没趣离开,有人主动吆喝张罗着喝酒才又将气氛炒热。 “程越说你转性,我算是真信了,”毛京辉递给闻朔一杯烈酒,语气揶揄。 闻朔一口闷了大半杯,嗤笑道:“听他妈的瞎扯。” “不过万明昊那事谢了,欠你个人情。” 毛京辉摆摆手,“嗨,他这些年干得脏事不少,随便搜搜就够他喝一大壶的,算不上什么人情不认清的。” “但你也小心点,他到时候出来怕是不会甘心。” 闻朔低低回了声。 两人碰了个杯,冰块声清凌凌,过了一会毛京辉突然问:“是上次那个女生?特乖的那个?” “我吧就不喜欢那种跟妖精一样的,越软越欲,越纯越带劲儿,她要是没和你成,我就盘算盘算追人去。” 晃杯子的动作一顿,闻朔似笑非笑看向他,眼里警告意味很浓。毛京辉瞬间明白,直摇头道:“得得得,兄弟不碰总行了吧?” “以前也没瞧着这醋劲儿,不是没谈多久吗?” 毛京辉小声嘀咕的声音传入耳内,闻朔一愣。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了好几下。 是闻槿发来的消息。 “照片是不是发给你了?” “瞧我这眼神,没看清人就乱发。” “你赶紧把照片删了,敢往外传看我打不死你个臭小子。” 挑了挑眉,闻朔点开下午闻槿误发给他的照片,懒懒勾唇。 照片的主人公是个小女孩儿,七八岁的模样,站在钢琴旁一脸茫然。她脸上的妆容很浓,化得和花脸猫一样,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清澈干净,懵懂地望着镜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带不带劲不知道。 软是真的挺软,有点像今天的竹筒粽子。 还沾着点甜。 作者有话说: 竹筒粽子!!!!甜粽yyds!!!! 发糖持续ing,不过且吃且珍惜哦(歪嘴坏笑) 第42章 水果糖 和闻朔做假情侣的效果显而易见。少了某些人的骚扰, 徐嘉宁的生活重新归于平静,走上正轨。 但也伴随着一定弊端。 “她就是徐嘉宁?长得也就一般般吧。” “闻朔不是不喜欢这种清汤寡水型的吗?前段时间我还以为姚岚要成功了呢。” “她都能和闻朔在一起,你们说我这样的是不是也有机会啊?” 午饭过后, 闻朔转道去篮球馆训练,七月底八月初有江城高中篮球联赛,最近他、程越还有宋砚午休和下午晚自习都会被抓去集训。 闻朔起初没打算进篮球队,但是学校的篮球队教练实在是能磨人,最后他怎么也磨不过, 只能答应教练入队。 和闻朔在食堂分开后, 徐嘉宁三人去了趟小卖部,在返回教学楼的路上, 背后传来几个女生的窃窃私语。 议论声止不住扎入她的耳朵内,一点点刺得她耳膜生疼, 而略带嘲讽意味的嘻笑狠狠攫取住她的心脏,眼睫无意识低垂。 “闻朔嘛,”后面的女生越说越兴奋,声音也压不住变大,“谁都知道他换女朋友的速度, 能超过两个月都算是稀奇事,估计这个甩得更快喽。” “一个周?半个月?一个月都算是给她面子了吧。” 徐嘉宁一开始不愿去理会背后的人, 但有些话说得实在是太过分。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边的赵玫和许柚想也没想直接怼上去: “清汤寡水?我们宁宁这样的都叫清汤寡水, 你们这得叫什么啊?”许柚眼睛随意上下打量, 轻蔑道:“馊菜烂饭吗?” “你别侮辱馊菜烂饭啊,”赵玫阴阳怪气接过话, “稀水泥倒还算是合适, 瞧瞧刷得和石灰水泥墙一样的脸就知道了嘛。” 几个女生被噎得够呛, 气急败坏要伸手打人,结果还没来得及碰到,就被个高的赵玫狠狠一把抓住手腕。 “这就生气啦,”赵玫表面笑嘻嘻,眼底铺满冷意,“你们只能暗地里做白日梦,我们嘉宁可以和闻朔光明张大谈恋爱,下午还要陪着闻朔训练,晚上还有闻朔亲自送回家。” “嫉妒死你们。” 最后懒得理会身后的破口大骂,赵玫和许柚直接架起还愣在原地的徐嘉宁回教学楼。 结果正好碰到了临时回教室的宋砚。 宋砚见到许柚习惯性朝她笑着招手,可谁知女生愣是没理她,气冲冲对他冷哼一声走开了。 “这又是怎么了?”宋砚跨步上前,拽住许柚的手,对自家小青梅突如其来的脾气摸不着头脑。 许柚停住脚步,伸出手指泄愤似的戳宋砚胸膛,愤愤不平道:“去问问你的好兄弟闻朔去,别来气我。” 说完就头也不回挽着徐嘉宁离开了。 午饭后回教学楼的人很多,宋砚稍加打听,就知道午间发生了什么事。 集训结束过后,宋砚搭着闻朔的肩膀,扶下眼镜哀叹:“我可是被你害惨了,你惹出来的风流事怎么我还要跟着遭罪。” “怎么了?” 解释一通,宋砚拍了拍闻朔肩膀,沉吟片刻后没憋住说:“我和徐嘉宁认识也有三四年了,她这人乖得过分,对什么都挺认真的,又没交过男朋友,和你之前交过得女朋友不一样。” “你要是想换换口味,随便玩玩,就直接和她结束吧,她玩不起,更玩不过你。” “说实话,当初听到徐嘉宁和你在一起,我都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宋砚瞅了眼闻朔,眼里明晃晃闪着“渣男”两个字。 闻朔弯腰把长椅上的衣服勾起,又把训练用的东西塞进柜子里。上锁时他动作一顿,额前打湿的碎发遮蔽住他的眼睛,浓黑看不清情绪,许久后他才沉声应答: “我知道了。” 宋砚不知道闻朔到底明白什么,但是事实就是下午放学后,徐嘉宁第一次出现在篮球馆内。 四月底是江城二中六十周年校庆,学校策划在不双休的周末举办校庆晚会。下午放学后,徐嘉宁又被杜经纬拉过去,说要出一个节目。 “还是和上次元旦一样,你不用紧张,就是晚会后半场的娱乐性节目,”杜经纬递给她一张表格,“你考虑考虑,要是可以的话就把名字写上去,具体节目不急,后面慢慢想。” 没什么理由拒绝,徐嘉宁签好名字后和杜经纬道别,离开办公室往篮球馆走。 之前闻朔放学后集训的时候,徐嘉宁都是自己在教室里面写作业,也不知道男生今天为什么突然提出让她去场馆等着他。 但徐嘉宁对此并不排斥,甚至有些开心。 这让她感觉正在被邀请进入闻朔的世界。 随意在观众席后排找到位置坐下,徐嘉宁把作业拿出放在书包上,准备把数学作业写完,结果写着写着手上的笔就不受控制停下。 场中央,学校篮球队的教练正在指挥队员们进行快攻训练,采用的是全场三打二模式。哨声一响,程越与宋砚两人之间快速传球,闻朔一步当先率先闯入对面防守区内准备上篮。 眼看对方要将球投掷入篮筐,防守球员也不甘示弱,伸手拦截闻朔手中的球。可谁知这不过是一个假动作,闻朔下一秒迅速将球从腰部传出递到程越手中,在防守注意力全部转移到程越身上时,后者又再次将球传给闻朔。 防守迅速反应,企图拦截闻朔上篮,然而却是为时已晚,闻朔抓起球腾空飞起,极限后仰砸球入筐,引得全场喝彩,教练在一旁跟着欣慰鼓掌。 徐嘉宁坐在椅子上,看着草稿纸上不由自主画出来的鬼画符,没忍住笑起来。 分心太过严重。 轮次完成快攻训练后,教练招呼着队员中场休息。闻朔正在旁边拿着毛巾擦汗,程越贱兮兮戳他,朝着徐嘉宁的方向扬下巴,“你叫来的?” 闻朔转身看观众席,和徐嘉宁的视线对了个正着。瞥见女生因为害羞而迅速移开的目光,他挑眉把喝了大半瓶的矿泉水扔给程越,“有事,先过去一趟。” “你早点回来,小心教练逮着你他妈往死里训!” 瞧着闻朔没回头,对着自己懒懒比了个“ok”的手势,程越笑着暗骂一声去找宋砚。 午休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那群女生冷嘲热讽的话,徐嘉宁中午并没没睡好,这会被窗户玻璃折射过来的阳光照得身体暖洋洋的,整个人也跟着困顿起来。她伸手边揉眼睛,边打哈欠,结果哈欠没打完头顶突然落下一道阴影。 半张着口抬头,对上闻朔似笑非笑的目光,徐嘉宁一紧张眼睛用力过度,眼眶里面的泪水被挤着流出来。 当骤雨初至 第51节 两人皆是一愣。 徐嘉宁急忙抬手擦拭眼泪,“今天中午没睡好,可能是......”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因为脸颊被覆上一层温热。 ——闻朔伸手抬起她的脸,然后略微粗粝的大拇指指腹擦掉她眼角的泪水。 那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蹭得她眼尾染上一层红,但徐嘉宁却莫名有种被眼前人珍视的感觉。 心跳极度紊乱,闻朔松开手拿起她书包上的数学卷子,匆匆扫几眼笑着说:“不会做?” 最后一道选择题几个关键词圈圈画画,都快把题目遮没了,结果选项和答题处一片空白,一看就是没思路到抓狂。 徐嘉宁脸一红,不好意思点点头。 这种题目,对他来说应该很简单吧。 闻朔的确是一眼看出答案,只不过他刚俯下身准备给女生讲解时,场地中央教练哨声响起。他轻啧一声,随手一画,把卷子还给徐嘉宁,“等结束再和你说。” 手上的卷子上,括号里写着一个格外潦草的“a”。 * 这次的数学卷子题目安排得很是奇怪,大概是为了考察学生心里素质,老师几乎把所有难题堆在前面,所以徐嘉宁越做越顺,很快就写完了数学作业。 舒口气伸懒腰,她往场地看去,闻朔他们正在做体能训练。一半趴在地上做立卧撑,一半在旁边数着,教练则在旁边掐着时间。 相比于单纯的俯卧撑,立卧撑对体能消耗明显更大。一段时间后,许多男生直接累趴下哀嚎,只有程越还蹲在闻朔旁边,给他数着数。 “34、35、36......” 闻朔汗流浃背,汗水顺着他凌厉的下颌线掉落,在地上聚了一小滩。每次重新撑在地上,他手臂精瘦的肌肉因用力而凸起,格外明显,惹来周边人起哄。 “闻爷太他妈牛逼了!” “别的不敢说,往后的嫂子可算是有福。” 仗着在场没人,一群男生肆无忌惮开黄腔,越说越激动,也越来越无厘头,教练笑骂他们一顿,这才个个老实安分不少。 场地上计数还在继续,徐嘉宁背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她回头一看,有三个陌生男女偷偷溜进篮球馆,拿着手机正对着篮球场拍照。 “还好我提前和管理老师要到钥匙,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在馆内训练,外面不是也有篮球场吗?” “不过也没关系,拍完照就可以交差了。” 徐嘉宁越听越不对劲,她迟疑着站起身朝后面的三个人走去,想要制止他们偷拍。可谁知三个人聊天声音愈发大,在整个篮球场内传开,吸引了教练目光。 “那边的人干什么呢?谁让你们进来的?” 那三个人显然早有准备,一听教练板着脸嘲他们吼,眼疾手快迅速蹲下,只留下不知所措又无处躲藏的徐嘉宁呆呆站在台阶上,茫然对上教练不悦的眼睛。 瞧见是个长得乖巧的小姑娘,教练不太自然松了松板起来的脸,转身就指着后面一堆笑嘻嘻的男生厉声问:“怎么回事,啊?” “这小姑娘谁带过来的?” 闻朔和徐嘉宁的关系基本上人尽皆知,几个队员自然对徐嘉宁也不算陌生。他们挤眉弄眼撞来撞去,吹着口哨一个劲儿起哄,甚至有人贱兮兮举起手捂眼睛,嗲着声音说没眼看。 耳廓发红,垂在身侧的手指窘迫得抓着衣角,徐嘉宁低下头眼睛盯着脚尖,说不出话来。 一阵刺耳“滴滴”声响起,是教练手机上的倒计时结束的声音,场内短暂陷入寂静。 “您别吓着人啊。” 背后蓦然传来声音,众人齐齐顺着声音看去,只见闻朔接过宋砚递来的毛巾随手一擦,抬步走到教练面前。 因剧烈运动而微微喘息,男生嗓音过分低哑,却又语气坚定,他懒散笑着说:“我把人带过来的。” “是我家小姑娘。”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水果糖 话音刚落, 一众男生也忍不住开始放肆起哄,哦来哦去地鬼哭狼嚎,对着闻朔和他的小姑娘挤眉弄眼, 甚至有人手持喇叭状朝徐嘉宁大喊“嫂子”。 教练吹了好几声哨子也止不住,最后看着闻朔气笑道:“现在早恋,不怕我告到班主任那里去?” 懒懒把额前打湿的碎发耙上去,闻朔垂眉闷声笑笑,“可别, 小姑娘乖得不行, 老师要知道她估计得闹分手。” “您可千万行行好,好好的女朋友丢了我上哪儿找去。” 闻朔讨饶的语气吊儿郎当的没个正经, 但偏偏又带着一丝认真。 篮球场空旷密闭,说话声音稍大就能传遍整个场馆。徐嘉宁站在台阶上脸热得不行, 心跳砰砰快,整个人如坠云端,轻飘飘得没有实感。 这是一种错乱感,让她觉得她和闻朔是一对真正心意相合的情侣,而不是伪装亲密的假情侣。 “卧槽卧槽, 这深情够牛逼的啊!” “闻哥绝对栽了,妈的我敢打包票, 赌他妈的一包辣条!” “艹,哥们儿也想谈恋爱了, 怎么就没看上我的?” 教练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更何况在校多年也不是没见过什么大风大浪。他先是板着脸狠狠训斥背后起哄的一群男生,最后绷不住笑骂闻朔混得不行, 罚他训练结束后清理场地。 “毛......毛老师, 偷偷溜进来的还有我们。” 训练结束, 藏在椅子后面的三个人慢吞吞走出来,不太好意思对教练鞠躬,“我们是学校的记者团,刚才的动静其实是我们发出来的。” 略带歉意看了眼徐嘉宁,其中的男生涨红脸梗着脖子说:“主要是您之前不让我们采访,加上老师催得急,所以我们只能出此下策,还请您原谅!” 满脸震惊,教练扶额叹气。他原本只是不想让某些外部因素打扰队内训练,谁知道一个拒绝反倒是弄巧成拙,要是校报报道些有的没的,怕是到时候话也说不清。 “你们以后可以过来,和我提前约好就行,”教练没辙,只得答应,他又指着正在打扫场地的闻朔和徐嘉宁说:“不过你们不问自取也要罚,就跟着他们一起清理吧。” 三个人连连点头,一溜烟跑后勤拿东西去了。教练笑笑,哼着曲拎着自己的大茶壶往办公室回。 篮球场馆很大,即便是五个人一起打扫也算不得是多么轻快的活儿。 手里的拖把不轻,徐嘉宁刚拖一个来回就开始冒汗,喘得不行。她鼓足憋着口气继续往前走,结果因为用力过猛加上发力不当差点摔在地上,幸好旁边的闻朔及时拽住她。 松开手里纤细的胳膊,闻朔皱着眉刚想让她小心点儿,结果偏头就对上一张蹭了灰的小脸,他一个没绷住笑出声,瞳孔漆黑散着笑意。 “怎么了?”徐嘉宁摸了摸自己的脸,一脸茫然。 闻朔攥住她指尖,放在蹭灰的地方,闷笑声勾得徐嘉宁耳朵痒痒的,男生的手指烫得她发麻。 “快擦完了,你去那边歇着,”闻朔把身上的外套塞到她怀里,朝着前排椅子扬下巴,“帮我抱着衣服。” 耳尖红红,徐嘉宁抱着衣服跑到椅子上坐下,下巴轻轻搭在上面,闻着衣服上略微苦涩的味道,她眼睛亮晶晶地绽出一个笑容。 “太绝了,太绝了,”记者团的两个女生紧紧攥着彼此的手,语气格外激动,“好甜好甜啊。” 男生听到动静回头,摸不着头脑:“你们有糖吃?分我块呗。” 齐齐“嘁”一声,两个女生翻了个白眼,指着徐嘉宁和闻朔,“是他们甜,你不觉得他们好配吗?” “我以前眼瞎了才会觉得他们早晚会分!” 顺着女生的手指看去,拖完地的闻朔懒懒靠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表情懒洋洋的,旁边的徐嘉宁抱着他的衣服,翻出一张纸递过去。男生随手擦完后拎起女生的书包,等女生走在前面后才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 暖红的夕阳透过窗户,梦幻般地洒落在他们身上,静谧而又柔和。 * 打扫完卫生,徐嘉宁和闻朔来到更衣间。 “我进去拿个东西。”闻朔推门而入,让徐嘉宁在门外等着。 无聊仰头靠墙,口袋里面的手机震了几下,她拿出手机看,是闻槿发来的短信,说给闻朔打不通电话,问她是什么情况。 闻槿早就知道闻朔最近在送徐嘉宁上下学,也对徐嘉宁被人纠缠的事情有所耳闻,她知道后笑着说混小子总算是做了回正经事。 生怕闻槿有急事,徐嘉宁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推门而入。 “闻老师刚才说你电话打不通,可能有急......” 更衣室内的闻朔衣服撩起一半,横贯在腰腹部位的伤痕引人注目。愣了一瞬,徐嘉宁急忙闭上眼睛,支支吾吾说:“你记得联系。” 耳边响着男生轻笑声,她哐得关上门,感觉喘不过来气。 因为更衣室内的无意窥探,回家路上徐嘉宁低着头一句话不肯说,只有在被闻朔逗急了才涨红着脸反驳。回到家,她换好衣服倒在床上,滚烫的脸埋在枕头里,双腿羞愤欲绝地乱扑腾。 许久后冷静下来,她突然想起闻朔身上的疤痕。那条疤很长,虽然已经愈合但仍旧触目惊心,揪得徐嘉宁心脏发疼。 是意外?还是人为? 又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胸口发闷,她翻过身躺了五分钟后起身,回到书桌前写作业,写到一半手机突然震动,点开是闻朔发来的消息。 【heart shaker】:【图片】 【heart shaker】:今天下午的题。 图片上有几行字,仔细一看是下午那道数学题的解题步骤,潦草字迹飞舞在白纸上,张扬恣意。 抄了一遍仔细研究,徐嘉宁还是没看懂,闻朔的思路太过跳跃,略去很多原理性的东西,让她看得云里雾里。最后犹豫再三,她还是没敢问闻朔,私戳许柚才搞明白这道题。 “这谁给你讲的题啊?里面有个公式明显就是理科才会学的。” 许柚突然发来一句,徐嘉宁总觉得心虚得慌,随口扯自己要吃晚饭就没回话。 再打开手机,已经是遭到许柚和赵玫两人连环轰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宁宁,你快去贴吧看看!!!!!” “我去,闻朔这次有点帅诶,嘉宁你一定要看看这个帖子。” 江城二中贴吧向来活跃,八卦新闻、小道消息满天飞。不过最近徐嘉宁很少逛贴吧,因为新开的帖子的一堆帖子里面,有一个是讨论她和闻朔的高楼贴。 这也是赵玫她们让徐嘉宁看的帖子。 【小灰灰】:闻朔什么时候换女朋友啊?大家来打个赌呗,太无聊了。 【百事也可乐】:虽然音乐班那个徐嘉宁长得也不错,但是总觉得和闻朔不搭。 【夏天就要吃西瓜】:报!!!!闻朔和姚岚私下会面,疑似旧情复燃哦~【图片】 【淡淡疼岁月】:闻朔真的好帅,我疯狂喊老公好吗?!!! 当骤雨初至 第52节 ...... 闭着眼快速划过前面的一堆高楼,徐嘉宁一路刷到最低端。最近回复都很简短,要么刷百年好合,要么刷哭泣表情,她一脸懵慢慢往上翻,最终找到一个账号。 回复简短有力,却在毋庸置疑地宣誓主权。 【闻朔】:无分手打算。 【闻朔】:女朋友吃醋,已联系管理员删除。 不是闻朔对徐嘉宁的主权,而是徐嘉宁对闻朔的主权。 闻朔归徐嘉宁所有。 她不可置信地盯着这两条回复,整个人如窒息般无法呼吸,等回过神舒出口气时,狂跳的心脏却慢慢被酸涩的情绪涨满,然后舌尖又漫上些许甜意。 手指摸着屏幕闻朔的小猫头像,她晶亮的眼睛格外温柔。 又顺着往下翻,掠过一堆哀嚎和祝福,她在看到一张图片又顿住手。 是她和闻朔的照片,应该是今天下午在篮球馆被人拍的。 【校报小记者】:我宣布这是本年度最甜情侣!!!以及奉劝某些人嘴巴放干净点哦,人家帅男靓女配着呢,关你屁事。 刚才看过的某人再次出现在楼内楼。 【闻朔】:拍得挺好看,发我一张。 【闻朔】:发完记得删除,小姑娘脸皮薄。 蓦然间,积累的所有不安与苦涩被人轻轻揉碎,最后化作丝丝绵绵的安心。 怎么办? 她好像越来越喜欢闻朔了。 * 周六是钢琴课。 早上来到闻槿家,打开门撞上在沙发上玩手机的闻朔,徐嘉宁有些惊喜。她跑上前去和男生打招呼,但是他似乎忙着玩游戏,对她的问候没太伤心,眼皮懒懒一撩“嗯”了声,就算是回应。 心里有些失落,徐嘉宁勉强说服自己闻朔是因为在忙所以没有理会自己,稍稍派遣情绪后跟着闻槿去琴房。 两小时课程结束,徐嘉宁突然想起校庆晚会的事情,向闻槿讨教一番后定下曲目,又被留下练了几遍才准备下课离开。 “我刚做了小点心,你带点儿回去吃吧。” 厨房烤箱“叮”一声,闻槿跑去厨房把里面的曲奇饼干拿出来。徐嘉宁站在她旁边,看着她把一个个小饼干放在精致的小盒子内,赞叹闻槿手艺很好。 “这才哪到哪儿呀,”闻槿一边小心把饼干放进去,一边温柔笑着说:“我呀就是随便做做,就这点水平还是从闻朔妈妈那里学来的呢,她可比我厉害......” 话说一半,闻槿声音戛然而止,手一用力夹碎了一块饼干。 徐嘉宁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有些困惑地问:“老师,您怎么了?” “嗐,没什么没什么,”闻槿醒神急忙拿抹布把饼干碎片收拾干净,说话声音不自然间带着些慌乱,“我刚才想别的事情呢,都怪我走神了。” 直觉闻槿在找借口,但徐嘉宁聪明地没再追问,她脑海中突然闪过前不久看到的伤口,“老师,您知道......” 她迟疑着停顿,还是把话问了出来:“知道他腰腹有一条伤口吗?” 生怕闻槿不明白,她认真伸手比划,“大概这么长,是受过什么伤吗?” 闻槿动作一停,犹豫着没说话。见她这样,徐嘉宁知道自己又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她立刻找了个借口离开厨房,“闻老师,我想起来好像有东西没拿,去琴房取一下。” 望着徐嘉宁匆匆的背影,闻槿看了眼盒子内的饼干,沉沉一叹。 在琴房坐一会,察觉时间差不多后徐嘉宁回到客厅,她望窗外看去,正好瞧见站在门外小花园抽烟的闻朔。男生穿着黑色短袖和黑色长裤,散漫靠在墙柱上,阳光落在他眼睛里熠熠生辉,整个人姿态慵懒。 一张痞帅的脸吸睛夺目,生来就是祸害人的。 徐嘉宁推门准备去找他,结果刚把手放在门把上,就看到有一个笑得热情开朗的女生跑到闻朔面前,应该是在要电话。 隔着一道门,两人低低的谈话声听不真切,但从女生脸上雀跃的笑意可以看出,他们聊得似乎并不错。 闻朔瞧见女生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烟看她一眼,听女生叽叽喳喳说完话后勾了勾手指,然后附在女生耳朵边说话,嘴边含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姿态闲适。 女生很是开心,毫不扭捏凑上去,紧接着高兴的表情一凝固,最后拿出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张,眼神暧昧地塞入闻朔领口,轻佻拍了拍他的胸口后洒脱离开。 接下来发生什么徐嘉宁一概不知,闻朔究竟怎么处理那张纸片她也不甚清楚。徐嘉宁只觉得心脏生疼,胸口闷闷地喘不过来气,一种巨大的失落感沉沉压着她。 沉默把放在门把上的手抽走,徐嘉宁忍着眼泪往厨房走去。 “饼干我已经装好了,”闻槿看到徐嘉宁,把盒子递给她,“要是喜欢记得和我说,我下次再给你做。” 眼睛垂落,徐嘉宁没什么精神地点点头,“谢谢老师,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唉,等等。”闻槿突然叫住她。 她纠结片刻,深呼吸后做出决定:“小朔的伤疤......告诉你也没什么,毕竟也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了。” 意外抬起头,徐嘉宁下意识想要拒绝:“不用老师,还是......” 算了。 然而徐嘉宁还没说完,另一道声音直接压过了她的。 “什么伤疤?” 闻朔站在徐嘉宁身后,看到女生转过身,垂眸漫不经心看着她,慢慢讽刺着嗤笑,声音低了好几个度: “这和你有关系吗?管得倒还挺宽的。” “你以为你是谁?” 作者有话说: 一念间,天堂与地狱。 第44章 水果糖 你以为你是谁? 的确, 她徐嘉宁只是名不副实的女朋友,或许在闻朔心里根本就是高中匆匆三年里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路人。 周六过后,这句话成为横贯在闻朔与徐嘉宁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将近一个星期, 他们都处于一种诡异的状态,这种不上不下的状态让徐嘉宁很难受。 闻朔还在坚持当初的承诺,他们也依旧每天一起上下学。但除此之外,两人的关系几近降至冰点,根本就没有情侣的样子。 他们再也没有一起吃午饭, 也不再同行去送英语作业, 而上周在篮球馆陪闻朔训练,乃至贴吧的高调公开, 似乎只是一堆泡沫,远观梦幻而又美好, 但事实上一触即碎,根本经不起细究。 又是一个周三,杜经纬组织一次英语小测,1班和音乐班都采用一套题目,分别在上午的第二、三节课进行检测。利用午休批完卷子, 杜经纬派人喊徐嘉宁和闻朔去办公室取卷子。 徐嘉宁先到的办公室,杜经纬把卷子递给她后又接着布置英语作业, 然后点点头让她回教室。 出门时,正好撞见闻朔阴沉着脸低气压走进来, 一看就是睡眠不足引起的烦躁。 他打开门撞上徐嘉宁一愣, 紧接着冷淡收回目光擦肩而过,全然不认识她的模样。 头疼拿起闻朔的小测卷子, 按照惯例一顿苦口婆心, 杜经纬瞧见徐嘉宁还没走喊住她, “你过来给他讲讲这道题,我去泡杯茶润润,嗓子都要冒烟儿了。” 不尴不尬折返,徐嘉宁看着那道语法填空,组织好语言后一丝不苟认真讲解,甚至把词语涉及的一系列时态变化以及词组等等都梳理了一遍,讲完后杜经纬恰好回来,她朝老师点头后准备离开。 “行了,你也回去吧,”杜经纬对闻朔摆摆手,语重心长道:“下午自习课将讲卷子的时候记得认真听。” 办公室门关闭,徐嘉宁和闻朔一前一后离开办公楼。 午休快结束,走廊人渐渐多起来。路过体育班的时候,姚岚冒出头拦住闻朔,徐嘉宁脚步不停,隐隐约约听到女生娇声娇气问:“你和徐嘉宁怎么了啊?” “要是准备分,我可就继续追你啦。” 当天下午,闻朔和姚岚的绯闻满天飞,路过徐嘉宁的同学看她的眼神意味难辨。 赵玫不着痕迹瞥了正在埋头背单词的徐嘉宁一眼,轻咳几声说:“嘉宁你好厉害啊,今天视唱练耳真的好难,可是你还是那么快就完成了。” 用笔勾掉计划中的最后一个单词,徐嘉宁把快要翻烂的词汇书合上,“多练就好,而且老师有故意设置小障碍,只不过我恰好练题的时候碰到过类似的问题。” “还有,”她正视赵玫,开玩笑道:“你突然这么夸我,怪不习惯的。” 赵玫对着这样的她,安慰的话说不太出口。 老实说,徐嘉宁表面上一如往常。她最近学习状态很好过分,拿手的英语和音乐专业课暂且不论,就连在最短板的数学上也劲头十足。昨天的满分一百的数学小测格外罕见地考了八十六分,让数学老师赞不绝口。 整个人无懈可击,根本看不出任何问题。 如果赵玫没有在某次午休时看到她偷偷躲在厕所里哭。 眼睛哭得通红,却死死捂住嘴巴生怕泄露一丝一毫。 那是她最后的,也是所剩无几的自尊。 她觉得此刻的徐嘉宁既需要安慰,又不需要别人体贴她的难过,于是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话:“有事记得找我。” 被赵玫抱住拍了几下背,徐嘉宁有一瞬差点没忍住眼泪,她猛得深吸一口气,笑着小声说:“好呀。” 又轮到周三值日,徐嘉宁站在讲台上擦黑板,刚放下拧干的抹布,拖地的男生一脸为难过来找她,说男厕所的水龙头好像坏了,想麻烦她去女厕所帮忙冲一下拖把。 徐嘉宁点点头,拿起拖把往厕所走去,然而她刚打开水龙头,身后的门被人哐当关上。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她关闭水龙头跑到门前推门,大门却纹丝不动,门外传来几个男生恶劣的奸笑声,她才明白被算计了。 无助靠在门后,耳边是拧不紧的水龙头里水珠滴答的声响,厕所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户透出些许微弱的光芒,黑乎乎安静得过分。徐嘉宁环顾四周,恐惧像是毒药一样一点点渗入她的骨髓之中,引发接连不断的战栗。 昏暗小巷,数不清的男生,阴恻恻的笑声,以及贴在脸上冰凉的手机,她不可抑制再度陷入当初的噩梦之中。慢慢蹲下身子,徐嘉宁双臂抱膝,将头深深埋进去,身体因为害怕而颤抖。 “啪嗒。” 寂静之中,背后有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似乎是抓住最后一棵稻草,徐嘉宁立刻站起来推开门,却没想到迎接她的是从天而降的一桶水。 淋了满身,眼睛被水珠糊住睁不开,一阵穿堂冷风吹过,激得她起了满身鸡皮圪塔。她双臂环抱住自己,耳边是男生恶作剧得逞的笑骂声: “叫你他妈的得意,这会被闻朔甩了,落到老子手里了吧?” “就看不惯你那副清高样,现在不照样要对着老子低三下四。” 得意拍了拍手,王烈和之前的男生准备离开,然而刚准备背后就被狠狠砸了一下。 塑料桶咣当当滚落在地,徐嘉宁趁着两人没反应过来又毫不留情各踩一脚,擦了把脸上的水往教室走去。 王烈气得面色涨红,他怎么也没想到女生乖巧外貌下的刺如此扎人,如今丢了面子,他气急败坏地阴阳怪气喊:“瞧瞧,难怪被闻朔给甩了,谁他妈敢找个泼妇当女朋友啊?” 话一出,徐嘉宁下意识停下脚步,身上的水珠滴滴答答落了一路,她的背影很是狼狈,又夹带着失落与难过。但下一秒困窘短暂隐匿,她没回头语气发冷,反唇攻击道:“我是不是泼妇不知道,但是你们这样无能狂吠的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当骤雨初至 第53节 明里暗里把王烈他们骂了个透彻。 实在气不过,两人跨步朝徐嘉宁走去,伸手一把抓住她的马尾辫,“我草你妈的,还给脸......” 话语未尽,王烈脸上狠狠挨了一拳头,被砸得眼冒金星,他没来得及骂爹喊娘,紧接着腹部也狠狠挨了一下,打得他疼得面目扭曲。 “你们对她干什么了?” 闻朔攥紧王烈的领口提起,漆黑的眼睛分辨不出情绪,但狠戾的动作无一彰显着他此刻的心绪。不紧不慢收紧手上的力道,他瞥见王烈脸上的恐惧冷嗤一声,“刚才不是还挺狂的,怎么现在又成窝囊废了?” 王烈外厉内荏,在闻朔面前怂得不行,嘴唇害怕得一直抖话也说不清楚。倒是他旁边的那个跟班狐假虎威,对着闻朔扯着嗓子威胁:“你知道他爸是谁吗?你小心到时候徐嘉宁艺考直接被刷下去!” 提起这个王烈也有了底气,喘着粗气,“对,你要是把我揍出个好歹,我到时候让我爸直接把她摁死在考场。” 察觉到闻朔慢慢松开自己,王烈不禁暗自高兴,岂料闻朔转眼毫不顾忌直接用力踹了他几脚,力度一下比一下重,宋砚和程越两个人上去拦也拦不住。 “算了吧,”徐嘉宁急忙拽住闻朔胳膊,小声说:“为这种人受罚不值得。” 闻朔最后补了脚,转头问程越,“都录好了?” 程越晃了晃手机比了个ok手势,王烈脸色惨白如纸。 “谢了,”闻朔嗓子有些沙哑,他看了浑身湿淋淋的徐嘉宁一眼,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我们走。 手腕被抓得有些疼,徐嘉宁也没抱怨,只说要回去拿书包。 两人离开学校后,闻朔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一上车就让司机去最近的世览广场。 对上徐嘉宁疑惑的眼光,闻朔往嘴里塞了块水果糖,柠檬味酸得他眉头直皱: “给你买衣服去。” * 径直走到一家店,闻朔按着徐嘉宁的肩推到店员面前,“给她买。” 店员把徐嘉宁带到一排衣服前,挑了一套杏色法式背带连衣裙,“这套很舒服的,腰部的绑带设计也恰到好处,气质这么好传上去肯定好看。” 徐嘉宁拿着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闻言咬了下嘴唇,跑到闻朔问他:“真的要买吗?这样回家其实也没关系。” “不然呢,等着路上吹冷风着凉?”闻朔看她一眼,冷着声音反问。 被堵得说不出话,徐嘉宁在店员引领下认命进了更衣间,垂头丧气恹恹的。 小金库又要被掏空了。 徐嘉宁皮肤细腻,暖白色的皮肤在白炽灯下温润如玉,再加上身材比例好,连衣裙穿在她身上很是合衬。闻朔点头起身,结账后拎着徐嘉宁那堆湿了的校服走出门。 从商场出来,闻朔又拦辆出租车送徐嘉宁回家。 从车上下来,又把衣服递给徐嘉宁,闻朔脚步一转单手插兜准备回家。徐嘉宁握着袋子的手攥了又放,没忍住跑过去轻扯住他的衣角。 受到阻力,闻朔停下脚步。 “今天谢谢你,”徐嘉宁想到什么,又急忙补充道:“不过你放心,衣服的钱我会还给你的。” “明天就还给你。” 闻朔没回答,反而没头没尾问她。 “想知道吗?伤疤的事情。” 回过神,徐嘉宁已经站在闻朔家门口。 门后是熟悉的爪子抓挠声,钥匙在清冷的楼道内清脆作响,一开门小碗立刻跑出来蹭人讨要吃的。 闻朔轻啧一声,嫌弃踢开它,“不是今早给你放了吃的吗?” 小碗听不懂,只知道肚子饿朝他猫叫,看到闻朔拿着熟悉的袋子出来,立刻跑过去乖乖蹲在猫碗前面。 这是徐嘉宁第二次来闻朔家。 她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倒猫粮的闻朔,总觉得他周身的气氛很是压抑。又想起不知道猫的名字,她随口问了句。 “小碗。” 拍手站起身,闻朔洗完手用毛巾擦干净,递给徐嘉宁一杯水,“打游戏吗?” 点外卖解决晚饭,闻朔搬出来两台笔记本放在茶几上,然后徐嘉宁和他坐着垫子打游戏。 为营造氛围,他们没有开灯。 玩的是cf的生化模式,要么感染别人,要么被感染。 游戏一次又一次开启,耳机内是恐怖音效和接连不断的脚步声,徐嘉宁认真盯着屏幕,对伤疤一事只字不提,似乎只是单纯过来玩个游戏。 一局游戏结束,徐嘉宁鼠标移到开启按钮,正要点击时旁边的男生蓦然笑了,低低沉沉的嗓音回响在空荡荡的客厅内:“不问伤疤的事情了?” 摘下耳机,徐嘉宁摇了摇头,垂眸说:“你想说的时候会说的。” 啤酒罐被人打开,泡沫窸窸窣窣争先恐后往上涌,溢满瓶口,随后又滋滋慢慢消融,闻朔抓起喝了口,沉默许久过后压着声音说:“周六的事抱歉,是我没控制住情绪。” “之前问的人不少,搞得我挺烦。” 他语气一缓,眼皮耷拉着又喝了口酒。 “这道伤疤挺不光彩,算得上是......污迹?”他自嘲轻嗤,视线慢慢转移到徐嘉宁身上,“但告诉你也没什么。” “是闻广平......我爸打伤的。” 半张脸陷在阴影中,男生语气漫不经心,神情却晦暗不明,直到一只温热的小手隔着衣服紧贴着他的伤口,动作青涩僵硬。 “为什么?”徐嘉宁头低垂着,眼睫颤了一下。 他愣了下,勾了勾唇角,“不知道,可能骨子里就有暴力基因吧。” 全然不在乎,他拿过桌子上的玻璃杯,举起来眯着眼睛看,好似局外人一般,“我妈在我小学的时候跑了,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变得格外易怒。” “十三岁?十四岁?反正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有个晚上起床喝水,不小心打碎杯子把他惊醒,然后他就冲下来抓起玻璃片......” 眼前像是被蒙了层血雾,闻朔仿佛又看到闻广平狰狞的脸,他被死死摁在地上,迎面对上亲生父亲癫狂的表情。 “小畜生,你他妈的天生和老子犯冲是不是?大晚上的不睡觉还敢砸杯子,老子揍不死你!” “我看你根本就不是老子的种。说,你是不是你妈和那个奸夫生的?!” 闻广平力道并不轻,几乎每下都是往死里打,闻朔躺在地上闷哼,除了静静盯着闻广平什么也不做,不吵也不闹。 没有泪水,没有求救,闻朔的态度狠狠激怒了闻广平,他抓着闻朔一下下往地上砸,双目赤红:“你怎么不哭?你他妈的赶紧给老子哭!” 闻朔仍旧一声不吭,甚至朝着他机械僵硬地露出笑容,眼底是不屑与冷漠。 从惶恐到崩溃,最后到习以为常的麻木,只需要经年累月的重复。 “行啊,你还挺硬气。”闻广平粗喘着气,胡乱往地上一摸,抓起玻璃片往闻朔身上割,一道又一道,最后在腹部留下了最深的伤口。 发泄一通,闻广平起身又狠狠踹他几脚回屋睡觉。等听到房门重重关闭的声音,闻朔咬牙拖着身子回到房间,熟练地摸出床底医疗箱,倒吸着冷气处理伤口。 窗外月光残忍,冷冷照在他身上,将一切狼狈照得分外真切。 腹部鲜血怎么也止不住,伤口混着闻广平手上的血也让他嫌恶。闻朔索性一把将药品推开,冲进浴室打开花洒,水流劈头浇落,将血污一点点冲刷,却无法洗净内心的阴霾。 “水是冷的。” 嘴唇苍白,闻朔手无意识松开,玻璃杯落在垫子上,发出窒息的沉闷声。 “是冷的。” 好像永远也暖不了。 他低声重复着,嘴唇泛干起皮,声音哑得不行,恍若水流再次漫过身体,意识陷入短暂混乱。 一滴滚烫的水滴落到他的小臂上,暖意细细小小蔓延至四肢,激活他几近凝固的血液,意识深处荒芜的沙漠萌生出一点生机。 徐嘉宁强行压制的情绪再也无法克制,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啪嗒啪嗒地掉落,胸口堵得难受。 “不是,我还没哭呢,”闻朔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指腹擦过眼角一遍又一遍,眼泪反而越来越多,他轻啧一声,“怎么还擦不干净了。” 身子抖得不行,徐嘉宁咬着唇压着声音闷哭,她实在是受不了,更无法想象,像闻朔这样的男生,明明一生合该意气风发,永远张扬恣意如烈日般耀眼,为什么会遭遇这样的事情。 嘴唇被人用手掰开,徐嘉宁舌尖不小心蹭了闻朔指尖一下,男生懒洋洋敲了她额头一下,“别咬嘴唇。” “不用为我哭,”闻朔眼神平静,不生波澜,“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虽然不愿意承认,我的确是他的种,他的不良基因也遗传到了我,就像是生化模式的感染,沾染后怎么也摆脱不了。” “徐嘉宁,我劝你最好离我远点,否则......” 突然被人扑倒在沙发上,闻朔嘴巴被温软的手掌捂住,徐嘉宁带着哭腔固执地说: “你不是,你很好。” 你是我心中最耀眼夺目的少年,永远无可替代,也永远独一无二。 眼睛哭得红肿,女生眼睛倔强地发亮,好像漆黑中的一盏灯,又像是一团灼热的火苗,微弱照亮闻朔长久的黑暗与孤寂。 窗外有风灌入,吹拂徐嘉宁耳边的碎发,恰好落在闻朔脸侧,痒痒的轻轻擦过。 客厅陷入沉寂,只剩下呼吸起伏声,温热气息无形中纠缠彼此。 “喵~” 猫叫声惊醒沙发上的两个人,徐嘉宁吓得身体一颤,衣服摩擦声在客厅回荡,惹得她脸红耳热,小声说着不好意思急忙起身,没站稳又被人拽了回去。 手腕被人扣住,耳旁撑着男生的小臂,徐嘉宁躺在沙发上脑子晕乎乎的。面前的男生头发凌乱,垂落的短袖领口内锁骨轮廓清晰可见,他眼底浓重的情绪翻涌。 “徐嘉宁,你胆子的确挺大的。” 第45章 水果糖 想也没想一把推开闻朔, 徐嘉宁抓起书包落荒而逃推门离开,心脏猛跳一路跑回家。 月亮缓缓升起,柔和的光芒照在女生纤弱的背影上, 闻朔揉了揉撞在桌角的额头,站在窗户前闷闷低笑。小碗跑过来靠着他坐下,轻轻叫一声,然后就被人抱起来毫不客气□□一通。 “傻猫还挺会叫。” 谭曼云刚结束手头上负责的一个大项目,最近都按时下班回家。徐嘉宁推门进去时, 她正在沙发上抱着齐朝, 和齐正南一起在客厅看电视。 “怎么才回来,这都几点了?” 将近晚上八点半, 本该早早放学回家的女儿至今还未归,谭曼云憋了一肚子火气, 松开儿子就要上前念叨徐嘉宁。齐正南连声喊住她,给她顺了顺气缓缓说:“瞧我这记性,嘉宁说今天学校有事晚回来,是我忘说了。” 谭曼云显然没有那么好糊弄,半信半疑看着丈夫, “有什么事情能回来那么晚?” 当骤雨初至 第54节 一时卡壳答不上来,齐正南急忙给徐嘉宁使眼色, 后者这才急忙补充:“是校庆表演排练。” 脸色好转,谭曼云点点头, 指着厨房嘱咐她说有杯热牛奶, 让她上楼前记得拿回去喝,然后继续抱着满脸好奇的齐朝看动画片。 她和齐正南正值上升期, 平日工作忙得不可开交, 眼下好不容易松口气, 正好趁时间多陪陪家人。 想起齐朝晚上抱着电话奶声奶气问妈妈什么时候回家,谭曼云心里就难受得慌。她情不自禁又把儿子往怀里抱了抱,亲了口他的脸颊,“电视好看吗?给妈妈说说都讲了什么?” 小男生满脸认真,说起动画片立刻精神起来,他洪亮又抑扬顿挫的讲解声顷刻遍布整个客厅。 回到房间,徐嘉宁先把放温凉的牛奶喝完,然后坐桌子前写作业。然而她越写越没劲,几乎要趴在桌子上,满脑子翻来覆去都是刚才在闻朔家发生的事情。 羞窘捂住脸,徐嘉宁只露出一双水润的眼睛,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就后悔万分。 她怎么就没忍住把闻朔给扑倒了呢?还用手把他的嘴捂上了。 盯着自己的左手手心,徐嘉宁只觉得似乎还能感觉到那股磨人的触感,又后知后觉火辣辣地发麻。 以至于最后她整张脸都红透了,看向镜子的目光闪闪躲躲。 晚上做梦光怪陆离,徐嘉宁第二天上学别扭得不行,下课一碰到闻朔又紧张又羞涩,惹得他旁边的男生嘻嘻哈哈出声调侃: “闻哥昨天对嫂子做什么了啊,嫂子羞得都不敢看人。” “昨天英雄救美那出我可听说了,闻哥对嫂子可真没的说。” 被徐嘉宁撞了满怀,闻朔挑眉漫不经心道:“没干什么,要不你们问问她?” 心里一慌张,徐嘉宁脑子空白下意识急忙离开,结果顷刻被人紧紧握住手腕。 “跑什么,”闻朔捏了她手腕一下,低低笑着说:“没事陪我去趟小卖部买瓶水。” 脸颊烫红,顶着男生们的起哄声,徐嘉宁和闻朔往小卖部走去,瞥眼被不松不紧握住的手腕,她笑得眉眼弯弯。 * 江城二中校庆汇演举办那天是4月27日,正好是徐嘉宁的生日。 早读下课,赵玫和许柚纷纷送上礼物和祝福,徐嘉宁抱着两个包装精致的盒子,笑得很开心。 “今天下午闻朔和程越在西郊有摩托车比赛诶,”徐嘉宁嚼着泡泡糖,吹了个小泡,“反正汇演可以请假,到时候宁宁演出完毕我们去看呗。” 赵玫兴奋同意:“我觉得很可以,校庆节目没什么好看的都,我反正是不想听大合唱和诗朗诵。” “我还没见过摩托车比赛呢,快让我开开眼界!” 达成一致,许柚找宋砚要了三张入场券。汇演下午两点开始,徐嘉宁将近三点半结束表演换好衣服后,三人找杜经纬请假离校,坐着许柚司机家的车前往西郊比赛场地。 赛场气氛热烈,穿过一众激动狂吼的拥挤人群,徐嘉宁三人找到座位坐下。 “我记得上次也没这么多人啊,怎么今天人山人海的,因为周末?”许柚难受地揉着被震得发疼的耳朵,满脸困惑。 赵玫没想这么多,她一入场就被这种气氛调动情绪,手臂高举挥舞,嘴里大喊“加油”,整个人兴奋得不行,也不知道是在给谁加油,反正就是一通瞎喊。 徐嘉宁低头仔细看手里的入场券,“上面写着‘江城摩托车大赛’,估计是因为赛事重大吧,上次好像只是几个车队之间的比赛。” “这算是江城规模最大的摩托车赛事了,人能不多吗?” 许柚旁边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生突然道,他语气闲闲偏头,看清徐嘉宁的脸后一愣,“宁妹儿?” 徐嘉宁看见男生也怔住,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沈川。 对上许柚和赵玫奇怪的表情,徐嘉宁急忙解释道:“翻唱时候认识的朋友,叫沈川。” 和两个女生打完招呼,沈川回过头问徐嘉宁为什么会在这里,一时半会解释不明白,她遮遮掩掩说是朋友邀请,又反问沈川怎么过来看比赛。 “你怎么连我喜欢摩托车都不知道啊?”沈川夸张哀叹,故作失落,“头像上明摆着的摩托车都看不见,白给你当哥了。” “而且里面参赛的有我弟弟,所以晚上抽空来看看。” 比赛选手已经上场,徐嘉宁刚想问沈川里面哪个是他弟弟,无奈一声哨响比赛开始,她看了眼聚精会神观看比赛的沈川,摁下并不强烈的好奇心。 比赛中途,沈川接到导师紧急电话,说有要事找他商量。苦着脸站起身,他拍了拍徐嘉宁的肩膀提前告别,“你哥我要去投身学术中去了,看得开心啊。” 徐嘉宁急忙喊住他:“那比赛......需要我在结束后告诉你比赛结果吗?” 想起那张桀骜不驯的脸,沈川摆摆手,“不用,前三名肯定跑不了。” 六点多比赛落下帷幕,闻朔赢得所在组别冠军。讲解台上两位讲解还在激情昂扬分析闻朔整场表现,观众席上正沸腾高呼。 “第八位发车,第一圈就闯进前三,太他妈牛逼了!” “前三不说,还能死死压制住后面,实力的确很强。” 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买花,徐嘉宁避开狂魔乱舞的人群跑到附近花店买了一束鲜花。老板见有人进来,很是熟练地递给她一束包装好的鲜花,但徐嘉宁左看右看也不满意,最后还是自己选花包了一束。 逐渐有观众离场,徐嘉宁加快脚步,凭借记忆逆着人流去找许柚和赵玫,结果回到观众席却不见人影。四顾茫然时,她手机震了几下,是许柚发来的消息: “我们先去找闻朔啦,你从观众席往东走,我们就站在大钟附近,闻朔更衣室在那附近。” 东边的确有大钟,徐嘉宁顺路而去却还是没有看到人。她试探着往闻朔的更衣间走去,刚要推门而入时却发现门没有完全关上,里面传来声响。 她下意识停下脚步。 刚换下骑行服,冲完澡的闻朔头发有点湿,他脸上表情淡淡的,靠在墙上手里燃着一根烟,星火明灭间凑上娇艳红唇,然而还没来得及碰上烟就被男生挪开了。 “我就想抽一口,你别挪开呀。” 他面前站着一个女生,棕发大波浪,穿着俏皮性感的短袖短裤,不满地嘟嘴对着闻朔撒娇。 闻朔单手拿着手机打字,眉眼不动却能察觉到他周身的烦躁。 除了那个女生。 女生一把抢走他的手机,逼着闻朔看自己,“我们都好久没见了,你怎么回回都这么冷淡。” 不耐烦抬起眼皮,闻朔刚想说什么时,眼尾无意识扫到门后的徐嘉宁。他想也没想推开身前的女生,朝徐嘉宁走过去,“程越和宋砚呢,不是说提前去找你们三个了吗?” 徐嘉宁没说话,她朝男生身后看去,刚才的女生早己不见身影,但她还是凭借着侧脸立刻认出人。 ——之前在闻槿家门前和闻朔聊天的女生。 “恭喜你。”徐嘉宁低着头,把自己精心选好的花束送给闻朔。 察觉女生情绪不对劲,闻朔皱眉想开口问,结果下一秒就被大大咧咧的程越打断: “诶?刚刚过去的是不是章知微啊,她搬回江城了?” 章知微,很好听的名字。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胡思乱想时,耳边突然传来清脆的生日歌,徐嘉宁扭头看去,宋砚走在中间捧着点燃蜡烛的蛋糕,许柚和赵玫在一边拍手唱歌,另一边程越怀里抱了一堆礼物,也跟着吼着唱歌。 头顶落了一堆彩色纸片,徐嘉宁面前出现一个蛋糕,许柚和赵玫笑着和她说:“宁宁生日快乐!” “快点吹蜡烛许愿,这时候许愿最灵!” 程越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超大喷花筒,没瞄准“嘭”一声全喷到了赵玫身上。后者气到尖叫,追着他满屋子跑:“程越你提前说话暴露也就算了,还敢往姑奶□□上动土,我看你是活腻了!” 欢声笑语一片,围观的众人哈哈大笑,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徐嘉宁双手合十默念愿望,然后低头吹灭蜡烛。 又是一阵嘈杂嬉闹声,程越搬过来自己抱的一堆礼物,先把宋砚的礼物递给徐嘉宁,然后指着剩下三四个盒子挠挠头:“不好意思啊嘉宁妹妹,我真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刚才火急火燎去商场买的。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索性就多送点,要是有你不喜欢的可千万别不开心!” 徐嘉宁感动收下,“不会不会,你送我礼物我就很开心的。” 吹完蜡烛,送完礼物,众人围在一起准备切蛋糕。作为寿星,徐嘉宁需要给大家分蛋糕,而她还没切下第一刀,忽然传来一道沉闷的碰撞声。 众人闻声看去,闻朔朝徐嘉宁迈步走来,站定后攥着的右手抬起一松,一块金色的奖牌神奇般落下。 眼睛被金色晃得发涩,徐嘉宁怔怔地仰头看着面前的闻朔,心跳莫名很快,手心也跟着发汗。 下一秒,她胸前挂上属于闻朔的奖牌。 “徐嘉宁,生日快乐,” 男生垂眸看着他,嗓音低哑认真。 “你可以拿着来向我许愿,只要你有,只要我能办到。“ “此礼物专属徐嘉宁一人。” 作者有话说: 注意!明天开始更新时间改为晚10点左右,最近比较忙。 第46章 水果糖 回家躺在床上, 徐嘉宁头脑晕乎乎的,双腿发软没有力气。 她偏头把书包里面的奖牌拿出来,逆着灯光举起来仔仔细细看, 仍然感觉不真实,整个人好像失重一般轻飘飘,仿佛下一秒就要飞起来。 卧室传来叩门声,徐嘉宁起身脚步虚浮打开,发现谭曼云站在门口, 手里是一碗热气蒸腾的面。 每年生日, 谭曼云都会亲手给她做长寿面,从不遗漏。 面分量不多, 徐嘉宁连带着汤汤水水全部吃掉,谭曼云温柔摸了摸她的头发, 把耳侧的一缕碎发别到她耳后,“我们宁宁每个生日都要快快乐乐。” 送母亲出门,徐嘉宁把大大小小的礼物堆在一起,盘腿坐在地上的毯子拆礼物,然后摆在一起拍了一张照片。 不过, 鉴于齐朝小朋友的简笔画太过出众,徐嘉宁单独给画拍了一张照片。她最后把两张照片连带着切蛋糕时的照片一起上传, 在□□空间发布了一条说说。 洗漱回来,发的说说已经有了不少点赞, 还有不少人纷纷留言“生日快乐”, 徐嘉宁一条一条回复过去,拉到底仍旧没有看到想看的名字, 低落苦笑着叹口气。 低迷片刻后, 她睁大眼睛拍拍脸, 强行让自己打起精神。 要知足。 从毫不相识到大半年后的熟识,甚至成为名义上的情侣,她拥有的已经足够太多太多,多到有时候都感觉自己在做梦。 闻朔张扬恣意,是众星捧月,是天之骄子,亦是灼灼烈日;而她敏感自卑,又沉默寡言,是茫茫人海中不起眼的存在。 不过是云泥之别,判若天渊。 如今他们能成为普通同学,甚至是关系还不错的朋友已经很是难得,她不应该再妄想太多太多。 整理好心情,徐嘉宁坐回桌子前开始写作业。可能因为校庆,今天作业并没有太多,她将耳机插入耳机孔,边听音乐边做题。 作业写完,收拾书包时又不经意瞥见那块奖牌,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重新坐在椅子上打开手机翻开相册。 第一张是六个人的合照,第二张是程越追着闻朔抹奶油的照片。照片上模糊的闻朔看不清容貌,却仍旧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意气风发。 表面是在拍有趣的场景,只有徐嘉宁知道自己其实是在拍某一个人。 当骤雨初至 第55节 耳边音乐还在循环,徐嘉宁蹑手蹑脚抱出床底的笔记本电脑,登录微博小号,把照片上传,等待时歌曲正好走到高潮。 【还是喜欢】 她虔诚而又认真字字敲落。 换好睡衣爬上床,习惯性翻手机,徐嘉宁在看到空间红点时一愣。 她的最新说说下面,突然出现了新名字。 “heart shaker.”抱着手机,徐嘉宁轻声念到,唇角不自觉翘起,呼吸之间都是甜的。 如果一切只是自以为是与白日做梦,那么希望这场梦可以醒得不要那么早。 * 五月匆匆流过,除劳动节期间和沈川他们出去录几首歌外,剩下的时间徐嘉宁基本上都是在学校认真学习。每天早上路过隔壁的老教学楼,她总能听到高三生一声声响亮而又坚定的誓词。 有时候听到的是一楼的班级,有时候是其他楼层的,但无论誓词如何五花八门,表达的都不过是冲击高考,拼搏奋斗的毅力与恒心。 等今年高考结束,他们这些看似离高考遥远的高二学生,也即将步入中学生涯的尾声,走向未知的将来。 头一次,徐嘉宁有种前途未卜的茫然感,以及无从疏解的焦躁感。 她真的可以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吗? 一旦毕业,她和闻朔是不是会就此生疏,然后彻底沦为陌生人? 所有的所有都无从知晓,唯一能够清楚感知的,就是时间的流逝。 六月初高考结束,放假一周的高一、高二生返校参加期末考试,而这场考试之后,徐嘉宁就要离校外出集训。 其实谭曼云一开始想让她继续跟着闻槿学习,但无奈闻槿身体不太好又忙着学校的事情,自认有心无力,最后谭曼云只能把女儿送去培训机构。 机构是闻槿推荐过去的,据说师资配备很不错。 放暑假前,徐嘉宁找杜经纬拿离校证明,杜经纬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她几句又接着叮嘱道:“音乐要好好学,但是也别落了文化课,到时候回来可不好补啊。” “还有你的数学,”杜经纬弯腰拿出一本满是知识点的笔记本递给她,“这是数学老师给你留的,她今天有事没来学校,嘱咐我交给你。” 认真点头,徐嘉宁对着杜经纬认真深鞠躬后离开办公室。 最后,她来到章晴的办公室,然后被后者带到学校楼下的琴房内。章晴一言不发,坐在琴凳上给她弹了一首德彪西的《月光》。 “这是我个人最喜欢的曲子,”章晴抱住她,“希望你能够找到自己的喜欢。” “祝艺考一切顺利。” 暑假一开始,谭曼云直接把徐嘉宁送到闻槿家里去住,想着能多学点是一点。徐嘉宁本觉得住过去打扰闻槿,想委婉推辞,谁知闻槿毫不在意,和谭曼云商量好的第一天就兴冲冲把客房给她收拾了出来。 “我一个人住着也无趣,”徐嘉宁拎着行李箱过来那天,闻槿抓着她的手笑意洋洋,“正好找个小姑娘过来陪陪我,省得越活越老态。” 整整一上午,闻槿先带着徐嘉宁到房间放行李,等她安置好后就烤小点心拉着她在门前的小花园闲聊。和闻槿闲聊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不仅仅是因为她轻柔的语气,更是因为她身上那股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温和体贴。 明明阅历与眼界都高于徐嘉宁,徐嘉宁和她聊天却并不容易感到费力或词穷,反而感触良多,对音乐和钢琴也有了新的体会。 “人生还长,苦日良多,小姑娘现在就这么愁,以后那还得了?” 握住徐嘉宁的手,闻槿轻轻捏几下,慢慢拍着。 阳光温和,徐嘉宁逆光看去,初夏暖风轻拂脸庞,近日一直紧绷的心弦松快不少。 当日中午,闻槿打电话给闻朔,招呼他过来一起吃饭,听到手机另一头懒洋洋的“不去”,她不由蹙起眉柔声念叨:“你看看你个混小子,放假陪我吃饭都不愿意,当真是心思越活越野。” “哥不是最近闲下来了吗?让他陪您呗。”闻朔说。 提到沈川,闻槿头痛揉了揉太阳穴,“还说他呢,一放假就没了影子,说是和同学去毕业旅行。” “他什么心思我能不知道?不就是和女朋友过二人世界去了。还藏藏掖掖的,搞得我像个恶毒婆婆一样。” 意识到话题被扯远,闻槿急忙又拽回来:“我告诉你可别转移话题,今天嘉宁搬过来,你自个儿掂量着点。” 网吧内,闻朔在键盘上随意一敲,一连串操作之后原本蓝屏的电脑恢复正常。他懒懒一勾唇,没骨头似的闲散靠在椅背上,“行,我马上就过去找您。” 挂掉电话,闻朔指着修复如初的电脑,偏头和老板知会一声,插着兜去前台结账,刚准备掏钱就被紧跟而来的老板摁住。 “不用不用,这次给你免单,”老板憨笑,挠了挠头,“这时段来的人不少,好巧不巧常联系的维修店又没人手过来,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要亏多少钱。” 也没推脱,闻朔点点头咬着根烟出门打了辆车,上车报地址后闭目小憩。 到闻槿家时,发现自己没带钥匙,闻朔随手掐灭香烟,抬手摁门铃。不过几秒钟,门被人轻轻推开,门后露出一张长相乖巧清润的脸。 “什么时候到的?”闻朔没直接进去,靠在门口垂眸闲闲问徐嘉宁。 得知闻朔也来吃饭,徐嘉宁紧张得不行,门铃响起闻槿让她去开门时,更是心跳声如雷鸣,不知道怎么打招呼合适。结果闻朔一来就抛出她从未设想过的问题,令她脑子卡壳愣了下。 “上午。”她仰着头愣愣答。 像是回答了,但又好像是废话。 男生听到她的回答闷笑,绕过她走进去,朝着厨房内的闻槿打声招呼后,坐在沙发上低头玩手机。许久回神的徐嘉宁被自己的回答蠢得不行,不自在跟着坐在沙发上,与闻朔坐得不远不近。 “嘉宁,我买了点零食在桌子上,你要是饿了稍微垫着点,”闻槿听动静从厨房探出头,瞧见沙发上吊儿郎当自顾自玩手机的闻朔,又气不打一处来,“还玩手机,家里来人也不知道好好招呼招呼。” “啧,”闻朔收起手机,低头转了下手上的戒指,懒洋洋应答:“行。” 哗啦啦一堆零食摆在桌子上,闻朔望着一堆甜腻腻的小零食,舌尖也跟着泛上股味道,腻味得他直皱眉。抓起一包翻来覆去看几眼,他递到徐嘉宁眼前,“想吃吗?” 徐嘉宁看着他手里的麦芽糖饼干摇头,“我自己来选就好。” 说着就要伸手去找,结果还没碰着零食边儿就被人抓住手,紧接着身侧传来塌陷感,两人距离骤然拉近,几乎快要贴在一起。 “不行。” 她顺着骨节分明的手往上看,撞进闻朔眼底明晃晃的坏笑,“不是说要好好招呼你吗?” 声音低沉又带着些金属暗哑的磁感,热气无意吹拂,耳朵痒得不行,徐嘉宁被攥住的地方发烫,眼睫发颤,鬼使神差默许了男生的行为。 耳边是闻朔漫不经心的询问声,点头摇头间不知不觉被塞了满怀零食,女生低头拆开一包果冻,把它从包装里面稍稍挤出一点后咬了一口,汁水将红嫩的嘴唇蹭得水润,望着她乌黑发间若隐若现的红耳尖,闻朔喉结缓缓滚动。 “给我一个。”他朝徐嘉宁摊手,掌心落下一个草莓味果冻。 慢条斯理剥出果冻,他一口吞掉,牙齿不轻不重咬碎,若有所思眼带笑意地侧过脸盯着徐嘉宁看。 “不好吃吗?”被盯得受不了,徐嘉宁鼓起勇气小声问。 闻朔否认,语调微微拖长,“没,挺好吃的。” 蓦然,闻槿的声音从厨房里面传出来:“吃饭了,快过来!” 一个激灵,徐嘉宁慌忙往餐桌跑去,望着她后脑勺晃动的马尾,闻朔又揭开个果冻吃掉才不紧不慢起身。 好吃。 比想象中软,又比想象中甜。 饭菜做了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中途闻槿突然盯着两人来回看,徐嘉宁被盯得不好意思,连带着吃饭速度也慢下不少,闻朔坐在她对面,瞥眼后懒洋洋道:“您有事直说,盯得她连菜都不敢夹了。” 闻槿这才收回目光,急忙给徐嘉宁夹一筷子菜,“怪我怪我,我就是突然想起来,嘉宁英语学得是不是挺不错的?” “你如果不介意,要不然帮小朔......” “不需要。” 嗓音很冷。 话说一半,闻朔截住闻槿的话,筷子落在桌面发出不小声响,他冷淡起身,“我吃饱了,你们继续。” 不欢而散,一顿午饭吃得食不下咽,回房时徐嘉宁下意识看了眼闻朔所在的房间,震耳欲聋的游戏背景音乐顺着门缝费力挤压力出来,沉闷的声音压抑着缓缓回荡,让人心头发堵。 为什么? 从下午跟着闻槿上钢琴课,一直到回房间学习文化课,困惑始终萦绕在徐嘉宁心中。她写完一张数学卷子,望着上面大片大片的空白,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悄悄推开门,游戏声音似乎已经暂停,她站在闻朔房门前,迟疑后轻轻敲了三下门。 没有人回应。 失落抓着卷子,徐嘉宁转身回房间,而还没走几步背后传来沙哑的声音: “什么事?” 男生睡眼惺忪靠在门口,短袖领口睡得松松垮垮的,露出好看的锁骨,他没什么精神地耙了下头发。 游戏打到一半困得不行,闻朔索性躺在里面沙发上睡了会,再醒来时就听到门口的敲门声。瞥见女生手里的卷子,他拿过来看了眼,“有不会的?” “嗯,”徐嘉宁点点头,“可以给我讲讲吗?” 闻朔没说话,两根手指夹着哗啦作响的试卷往前走,到房间后取过纸笔俯身给女生讲解。他解题思路很跳跃,理科思维又很强烈,听得徐嘉宁云里雾里的,一道题讲下来也只能听个一知半解。 对上女生茫然懵懂的眼神,闻朔指着几何题上面的辅助线,“你们没有学过这个定理?” 得到肯定答案后,闻朔捞起她手边的数学书,拉过小矮凳坐在她旁边,“你先做其它题,我翻翻你们课本。” 等闻槿送水果过来时候,看到的就是女生端正坐在桌子上做题,而自家那个向来懒得碰课本的侄子捧着本数学书看得认真,一米八朝上的男生窝在矮凳子上莫名引人发笑。 敲门几下,她把一碟芒果放在桌子上,“嘉宁,这芒果特别甜,你尝尝。” 闻到芒果味,闻朔条件反射远离,对好整以暇看他的闻槿懒散笑笑,“您就这么对您亲侄子啊?” “都落我面子了还吃什么吃,要吃自己洗去。”闻槿嗔他一眼,施施然离开。 徐嘉宁看着芒果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吃,书本翻过一页,男生把果盘推到她面前,“想吃就吃,不用管我。” 叉子插起果肉,放在嘴里入口即化,味道很甜却又不会太过腻。 一块块吃得停不下来,徐嘉宁脸颊微微鼓起,咀嚼中软肉一耸一耸地很是可爱。闻朔抬眼刚想给她讲题,瞧见她这幅样子挑眉戳了下。 冷不丁的触感吓徐嘉宁一跳,她猛得吞咽被芒果汁水呛住,急忙起身出去找水喝,结果衣服被椅子勾住,匆忙之间直接被绊倒。 闻朔在她栽倒前攥住她手腕往回拽,没想到用力过猛两个人一踉跄双双倒在床上。 “嘭!” 阳光晴朗灼烈,床褥鼓起又缓缓落下,细细小小的粉尘慢悠悠漂浮在静谧空气中,恰如点点金粉泼洒。 身体陷入柔软床榻,闻朔嘴边落下一个软软的唇印。 轻盈又带着芒果味的。 作者有话说: 高三生要好好学习,毕业不过转瞬间。 当骤雨初至 第56节 第47章 水果糖 闻槿正在厨房给闻朔切苹果, 刚削完皮准备切开,她就听到外面哐当一声,吓得她差点切到手指。 “这又是怎么了?”心惊胆战拍了拍胸口, 她冲干净手就往徐嘉宁房间走过去,“嘉宁,出什么事了?” 敲门声让床上两人如梦初醒,徐嘉宁立刻坐直身体,跑去给闻槿开门。 “闻老师, ”对上闻槿担忧的眼睛, 徐嘉宁瞳孔一缩,脸颊发热不自在道:“刚才我被绊了下, 把椅子带倒了,不好意思啊。” 屋内一片狼藉, 两把椅子双双倒地,徐嘉宁挂在椅背上的外套也落在地上,还有一支笔和翻开的数学课本。 看起来不像是单纯摔跤,凌乱得倒像是打过架。 狐疑蹙眉,闻槿往里看一眼, 瞧见坐在床上揉后颈的闻朔愈发怀疑,“你坐人家小姑娘床上干什么, 还不赶紧下来?” 弯腰把椅子扶起来,闻朔往嘴里塞了块糖, 咬得嘎嘣作响, “我们还有事,有事待会再聊?” 说着, 他就上前揽住徐嘉宁肩膀往屋里带, 小姑娘一脸难为情让闻槿不放心拉住她, “嘉宁,你要是受欺负了记得和我说。老师我帮理不帮亲,受委屈尽管告状啊。” 揽着自己的男生低低闷笑,徐嘉宁急忙摆手,“没有没有,我摔倒时他还拉了我一把,没有欺负我。” 说到“欺负”两个字时,她莫名回想起刚才自己意外落在闻朔唇边的吻,心虚着声音也跟着变小。 摸摸徐嘉宁的头,闻槿警告瞪闻朔一眼关门离开。 房间只剩下闻朔和徐嘉宁。 燥热的风从窗口涌入,哗啦吹掀起刚洗过的天蓝色窗帘,一度冲淡的暧昧与缠绵伴随玫瑰花香幽幽弥漫。 后背贴着紧闭的房门,徐嘉宁低头不语,躲在身后的手指百般缠绕,手心直冒汗,许久后她闷着声音小声说:“对不起。” 闻朔没说话,他舔了下牙尖,眉眼慵懒笑笑,“为什么突然道歉?” “如果是因为这个,”他蹭了下自己嘴角,手指漫不经心捻着,让人耳热,“徐嘉宁,我占你便宜,你道什么歉?” 两人离得很近,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在白色墙壁上纠缠悱恻,恍然看去像是在交颈相拥。堵住自己的男生眼睛漆黑深邃,眼底玩味散漫随性,她心跳漏了一拍,急急避开他的眼光。 “还是说......你觉得愧疚,想要让我吻回来?” “小姑娘心思挺坏。” 亲吻。 嗓音嘶哑又压着几分轻佻,闻朔慢慢靠近她,眼皮微微垂落,薄唇一寸寸逼近她的,炽热的气息狂野扑在她脸上,霸道又蛮不讲理点燃她全部的理智。 徐嘉宁身体微微发颤,既是害怕又是期待。 然后下一秒,她的鼻尖被柔软蹭过,一股气流将她额前凌乱的头发吹起。 “逗你的。”闻朔指节轻敲她额头一下,拎起课本坐回矮凳。 徐嘉宁下意识去碰被敲过的地方,眼睫止不住颤抖。 她突然想,赵玫说得的确不错。 闻朔是一场龙卷风,坏到予取予求,明明知道最后过不是一片狼藉,却又让人不得清醒,只能失去理智沉沦。 闻朔给徐嘉宁当了半天的免费家教,他一整个下午待在客房内,给徐嘉宁慢慢讲那张在他看来简单到懒得做的数学试卷。 他做题向来追求简洁高效,只走最捷径。然而徐嘉宁基础没他好,能听懂的基本上都是最笨的方法,他也不嫌弃,强行把自己思路掰到文科数学思维上去,如果他女生没听明白又坐在她旁边捧着书看,不厌其烦讲了一遍又一遍。 不是没有烦躁过,只是一对上徐嘉宁那双清澈温润的眼睛,一切似乎都变成理所当然,曾经厌弃的课本也没有那么不堪入目。 晚上吃饭时,闻槿笑吟吟给徐嘉宁单独煎了个溏心蛋,让她有不会的英语题记得问闻朔。其中意图太过明显,惹得一旁吃饭的闻朔呛了下,哼笑着懒声反驳。 “你嘴巴旁边怎么冒痘了?”闻槿盯着闻朔嘴边细细密密的小泡,疑惑问。 不说没感觉,一说就开始发痒。闻朔摸下唇角,想起什么挑眉道:“好像是碰了芒果,吃完饭抹药。” 坐在旁边的徐嘉宁被水呛了一下,脸颊烧得慌。 听闻朔芒果过敏,闻槿絮絮叨叨说他老大人也不会照顾自己,饭后也没让他洗碗,把人赶出去抹药。 拎着药箱坐在沙发准备上药时,他身侧沙发陷了一小块,“我帮你吧。” 把药膏挤在棉签上,徐嘉宁举着小心翼翼给闻朔唇角上药,她动作很轻很轻,每次棉签涂抹总会带起一阵极深的痒意。 干净的瞳孔内满满当当都是面前的男生。 * 在闻槿家住一个月,徐嘉宁将艺考准备的曲目练个七七八八,解决完基本问题后就搬回自己家。 闻槿再三挽留,执意要把她留到暑假结束,但是想到老师儿子旅游结束要住回来,她生怕尴尬就和谭曼云早早联系好,趁着大清早偷偷摸摸回家,为此还受了闻槿一顿埋怨。 在家又闷着小半个月,徐嘉宁被沈川他们约出来录歌。为了给艺考搏个好寓意,徐嘉宁在沈川和余飞扬的撺掇下录了首《好运来》,温软嗓音把喜气洋洋、气势宏大的歌曲唱得稀奇古怪,两个男生摔在沙发上捂着肚子直笑,就连冷美人方想也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有这么好笑吗?”徐嘉宁唱到一半羞窘得脸色涨红,最后还是三人好言相劝才把整首歌唱完。 结束前,和余飞扬碰了个眼神,沈川把一个u盘塞到徐嘉宁手里,“这里面是我们之前录过的demo,练琴累了听听换换心情。” 方想也上前摸了摸她的头发,“嘉宁加油。” 八月中旬是江城高中篮球赛决赛,徐嘉宁、许柚还有赵玫三人结伴去将成体育馆,在声嘶力竭的加油助威中,江城二中拿下冠军。徐嘉宁在人群呼喊中望着场地中央意气风发的闻朔,伸手遮挡盛夏灼热的阳光。 又是一年盛夏,也不知道雨季何时会再来。 徐嘉宁集训地点在外市。 下午两点多钟,她穿着睡衣坐在地上整理东西,明天她就要去机构开始集训。把桌子上摆好的东西规规整整放进行李箱,她抬手继续拿东西时碰到了一个崭新的相框。 是她、许柚还有赵玫的合照,给她送行那天照的。 把相框也放进去,徐嘉宁将行李箱拉上站起身,正准备喘口气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抓起一看是程越。 接通后耳朵被强烈躁动的音乐震得耳朵发疼,手机拿开一段距离后,程越着急的声音顺着话筒传来:“是嘉宁妹妹吗?我是程越,现在在酒吧,你有时间过来一趟吗?” 闻朔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约着去酒吧一落座就开始不要命猛灌酒,连吹好几瓶也不停,周围人怎么劝也不停,直到最后有人说: “要不把嫂子叫过来?” 也是病急乱投医,程越想也没想抓起手机给徐嘉宁打电话,后来又觉得让一未成年小姑娘到乌烟瘴气的地方不太合适。他刚想说算了,就听到电话另一边传来温和坚定又略微焦急的声音: “好,你告诉我地址,我马上过去。” 下午酒吧客流量不大,但仍有不少俊男靓女在舞台上恣意舒展身体,肢体碰撞之间碰撞出暧昧火花,昏暗灯光伴随着暧昧撩人的慢曲,低语撩拨和灼烈酒水晕染出旖旎。 冷声赶走第五个上来搭讪的女孩,闻朔烦躁扯了把黑色短袖领口,又起开瓶烈度酒倒杯子里后猛灌,旁边的毛京辉伸手去拦他,反倒挨了一巴掌。 半眯着眼睛,闻朔仰头把满满一杯酒饮尽,吞咽间喉结急剧上下来回滚动,琥珀色酒水从他冷峻的下颌滴落至锁骨处,又暗昧滑入领口内,整个人看起来放浪不羁,让饮酒围观的女孩们蠢蠢欲动。 等程越把徐嘉宁带到卡座时,他已经醉醺醺的,敞开领子仰头靠在沙发上,手里还松松垮垮握着个空酒杯。 “根本就劝不住,”毛京辉哀叹站起身,拍着程越肩膀,“今天要不就这样吧,快把他送回去歇歇,改天再一起玩。” 一众人勾肩搭背走出酒吧,组局的程越张罗着把人送上车,又拦了一辆车后招呼扶着闻朔的徐嘉宁上车。 刚和徐嘉宁合力把闻朔塞进出租车,酒吧匆忙跑出一个人喊住程越,说他们那桌还没结账。 “还上不上车了?不上我就走啦!”另一边司机扒着副驾驶头靠扯嗓子催人。 想也没想把徐嘉宁也跟着塞进车,程越猛一下把门关上,“我先去结账,你们先回去,到时候我再来找你们。” 程越的声音散在风中,出租车很快驾离酒吧。 正值温度高的时候,也许是因为不喜欢空调风,司机只是开着车窗任由温凉的风灌入。徐嘉宁也摁下车窗,静静望着窗外风景变幻,风将她落在侧脸的头发轻撩开,露出小巧可爱的耳朵。 旁边的男生不太舒服地闷哼,徐嘉宁伸手把他睡得别扭的头摆正,然后盯着他的脸默默发呆。 和大多数人不一样,也许是因为不错的酒量,闻朔喝醉时也不上脸,安安静静地靠在座椅上,好像只是在闭着眼睛小憩,如果不是身上的酒气,根本看不出他喝醉了酒。 阳光透过浓绿树枝晃在他脸上,明明暗暗间他的侧脸更显冷峻,鼻梁高挺,嘴唇单薄,整个人好看得不像话。 倏忽间,司机一个急转弯,闻朔身体倒向徐嘉宁,大腿微疼过后,男生闭着眼脑袋落在她的腿上。 徐嘉宁今天穿着短裤,男生头发扎得她大腿麻麻的,温热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激起一片酥痒。 唇角上扬,却又不可避免感到难过。 明天就要离开江城集训,这意味着她和闻朔将近四个月的分别。 假情侣的美梦应该是要清醒了吧。 垂眸仔细注视着闻朔,徐嘉宁笑得苦涩,她鼻腔发酸,险些落泪。 人总是贪得无厌的,明明从暗恋他那天起就反复告诫自己不应该沉沦,却还是在面对他漫不经心的邀请时缴械投降,然后将自己一步步逼至悬崖,到现在困在原地毫无退路。 午间洒水车缓缓行驶在路上,折射出一片绮丽彩虹,徐嘉宁小声说:“可不可以不要做陌生人。” 如果以后不能在一起,能不能不要沦为陌生人。 * 刚扶着闻朔从出租车出来,程越也紧随其后到达。徐嘉宁和他扶着闻朔上楼,走到闻朔房间把人放下后,程越接了个电话,转头对徐嘉宁说:“嘉宁妹妹,好好照顾他啊,我有事先走。” 大门闭合,徐嘉宁走进卧室拉上窗帘,打开空调后拉过薄被子盖在他身上。 安顿好一切,她拉过椅子坐了十来分钟,见男生没有异常状况后站起身,又给他往上拉了下被子,转身想去厨房烧水。 “徐嘉宁。” 手腕被人扣住,徐嘉宁心尖一颤,转身却发现是男生睡梦中的呓语。想要抽身离开,却发现自己一动他就跟着皱眉,生怕把人吵醒,徐嘉宁只能重新坐下来。 静谧的卧室内,空调低声缓缓运转,昏黄台灯朦朦胧胧映照着闻朔沉睡的脸庞,相较清醒柔和不少,徐嘉宁认真支着下巴瞧他,最后没忍住伸出手,指尖碰了下他微硬的发梢,笑弯了眉眼。 闻朔醒来是下午五点半。 喝得实在是太凶,他起床时头痛欲裂,脑子快要炸开一样。打开手机找到程越随手回句谢,他翻出换洗衣服钻进卫生间冲澡,把浑身酒味洗干净后走出房间,准备去厨房倒杯水喝。 没走几步,他鼻尖嗅到一股焦糊味。 家里有人? “小碗,你不可以来这里,快回去。” 厨房烟雾蒸腾,白茫茫看不清人,闻朔低低嘶哑着咳几声,挥手弄开面前的烟雾,看到的便是徐嘉宁拿着勺子品尝的背影。 女生梳着乖顺的马尾辫,穿着白色短袖和牛仔短裤站在灶台前,把滑落脸侧的头发别到耳朵后面后,嘴唇吹了吹勺子上的白粥稍微抿了一口。 “好像有点糊了。”她小声嘀咕,不太满意地皱起眉。 小碗紧紧贴着她,毛茸茸的尾巴缠着脚踝不放。撒娇猫叫一声,它翻过身摊开肚皮,前面两只猫爪抱在一起,主动邀请女生摸她肚子,然而女生正划着手机研究食谱,根本无暇顾及它,最后它只能不开心坐在一边,眼神幽怨望着女生。 窗外一片欢声笑语,家家户户电视机声、做饭声音、闲聊声,同街道上小贩叫卖声交织一团,是热热闹闹的人间烟火,也是触手可及的温暖幸福。 夕阳西下,绚烂晚霞染遍天空,又落在女生干净白皙的脸颊上,看起来暖洋洋的。 当骤雨初至 第57节 闲散靠在门边,闻朔头一次有了家的感觉,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触。 母亲的抛弃,父亲的残忍,破碎的家庭让闻朔一度对所谓的“家”失望,也让他对所谓情爱嗤之以鼻。他没有追求,更没有理想,每日不过是支撑着空洞的躯体游戏人间,在声色犬马中勉强能感知到自己是个人。 得过且过,敷衍消极。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生出了对“家”的渴望,那种渴望格外强烈地彰显着它的存在,让人忍不住去在意。 “火开大了。” 徐嘉宁正犹豫着要不要把粥倒出来自己解决,然后在重新煮一锅时,背后冷不丁冒出嘶哑的男生。她转山看去,正好对上男生深沉不见底的目光,浓黑仿佛要将她吞没,又像是压制着什么强烈的情绪。 “哦。”她干巴巴应一声,低头把火转小,又把早就煮好的醒酒汤递给闻朔,“这是醒酒汤,喝下去应该会舒服些。” 闻朔伸手接过,喝汤时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徐嘉宁看。被盯得不自在,徐嘉宁不好意思摸了摸脸,“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没,”喉咙仍旧冒火,闻朔皱眉不适清了清嗓子,哑着嗓音说:“剩下的我来,你去洗澡吧。” 他本意是让徐嘉宁休息一下,但女生显然误解了她的意思,脸颊涨红快速闻了下短袖味道,支支吾吾答应后跑开了。 闷声笑了一声,他把又重新开火煮了一碗粥。 等徐嘉宁出来时,餐桌上摆着两碗粥和两道菜,色香味俱全,一看就是会做饭的人有的水平。因班门弄斧而不好意思,徐嘉宁落座时脸颊发热。 低头尝口粥,清甜可口完全没有异味,她试探着问:“我刚才煮的粥......” 闻朔捧着碗大口吞咽,闻言放下碗,“在我这里,味道不错。” 沉默中喝完粥,徐嘉宁时不时偷看对面的闻朔,一想到自己做的粥被他吃了,唇角的笑意根本克制不住。 又在闻朔家坐一会,下班后的谭曼云回家没看到徐嘉宁打电话问她去了哪里,解释说自己是去买必需品后,谭曼云嘱咐她快回来后挂掉电话。 “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可以再喝点醒酒汤,”徐嘉宁站在门口和闻朔告别,弯腰摸了摸小碗,“下次见到我,你是不是就不认识我了。” 闻朔沉声应答,抓起鞋柜上的钥匙,“我送你回家。” 徐嘉宁本想推脱,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但男生二话不说锁门离开,用行动把她的拒绝堵得死死的。 “今天谢谢你。” 站在楼下,闻朔下意识想摸出跟烟抽,看了眼面前的徐嘉宁又转而摸出几个水果糖放嘴里嚼碎。 “想要什么谢礼吗?” 徐嘉宁微怔,她想了又想抬起头说:“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帮我辅导数学吗?” 生怕男生不答应,她急忙补充:“不会花很多时间的,你只需要把步骤写给我就好。” 低低懒笑,闻朔说:“怎么算我都有点亏吧。” 徐嘉宁心猛得下沉,苦涩在舌尖蔓延。她刚想说算了,紧接着男生嗓音慢悠悠响起: “所以作为交换,大课代表要不要帮我辅导英语?” 惊喜猛然袭击心脏,徐嘉宁眼睛不可置信睁大,然后开心点头答应,原本浅浅的梨涡也变得甜上几分。 “那我回去了。” 最后不舍看闻朔一眼,徐嘉宁招手离开回家,可她还没迈开步子,手臂就被人紧紧抓住,猛得撞入一个怀抱中,身体紧贴着男生烫灼的胸膛,声音伴随着胸腔的震颤传来:“着什么急。” “这是附加礼品。” 闻朔笑得轻狂恣意,在女生额头轻轻落下一个吻,温热柔软地摩挲着她的皮肤。 一瞬,大脑空白。 作者有话说: 未成年!!!!不要!!!!去!!!!酒吧!!!!! 这里纯属剧情需要。 继续拨快时间~ 第48章 水果糖 “嘉宁, 这个地方你听明白了吗?可不可以给我讲一下。” 上午乐理课结束,教室内的同学开始前往食堂排队吃午饭。林薇薇拍了拍坐在一旁发呆的徐嘉宁,把手里的笔记本推到她面前, 瞥见上面歪歪扭扭地鬼画符又不太好意思轻咳一声。 集训机构规模不大,徐嘉宁他们这一届一共不到三十人。伙食四菜一汤,宿舍是两人一间,而林薇薇就是徐嘉宁的舍友,两个人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关系算是不错。 正式入学后会进行入学测试, 根据学生水平单独制定学习计划。徐嘉宁基础不错, 小三门课时安排不是很多,再加上她以钢琴为主项, 大把时间基本是在琴房练琴,前期小班课堂基本上看不到她的身影。 眼下好不容易抓到和学霸一起上课的机会, 林薇薇内心蠢蠢欲动,下课抓着徐嘉宁立刻提问。 然而徐嘉宁并没有听清她的话,只是低着头抚摸自己的额头,眼睛时不时眨一下,看起来是在发呆。 “徐嘉宁?” 又被人连名带姓喊一次, 徐嘉宁这才醒过神来,她对上林薇薇闪闪发亮渴望的眼神, 又看了眼笔记本用红笔画出来的地方,理清思路后慢慢开始给她讲解, 中间时不时停顿确认对方听明白后又接着讲。 五分钟后, 两个女生收拾好桌面往食堂走去,挽着手聊天。 “我好紧张啊, 这都十一月份了, ”林薇薇没什么精神地把下巴搭在对方肩膀上, 惹得徐嘉宁发痒,“感觉自己现在还是什么也不会。” “走单招钢琴的都是大神中的大神,优秀的人太多了,我怕不是要完蛋。” 徐嘉宁没有接话,学钢琴的人的确不在少数,许多从小就开始接受专业化训练,更经受长期刻苦的学习培训,有很高的专业水平。 “嘉宁,你也很厉害啊。十月份的汇演你表现得特别好,台下好多专家老师都对你赞不绝口呢!” “运气好而已,”徐嘉宁要摇头,“那天状态很好,我平时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水准。” 她其实很普通,虽然在谭曼云支持下,她从小受到的钢琴教育水平也不错,但她想自己能考上中等偏上的学校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林薇薇叹口气,揽着她的脖子说:“你呀,就是不自信才这样的。我教你个方法,每天早上起来对着窗户外大喊‘我是最棒的’,考试的时候肯定没问题!” 捏捏徐嘉宁软乎乎的脸,林薇薇一把抓住对方的手往食堂跑,“快走快走,再晚就没饭了!” 午饭后有一个半小时午休,徐嘉宁匆匆吃完饭后回宿舍,向老师要到手机后抱着英语课本走到阳台,打开通讯录后对着闻朔的名字久久没有摁下通话键。 她又想起了闻朔离别前的额头吻。 轻盈温柔,好像一场美梦一般,却又在记忆里一遍遍出现,格外霸道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闻朔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她呢? 盯着手机上的名字,徐嘉宁面红耳赤,心跳止不住狂跳,甚至蹲下身羞耻地捂着脸。 “喂?” 不小心误碰到手机键,话筒另一边传来闻朔的声音。徐嘉宁大脑一片空白,手忙脚乱,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不说话?” 趴在教学楼栏杆上,凉风将闻朔额前碎发吹得凌乱,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正漫不经心地转着一支中性笔,听到对面小小的呼吸声低低笑出声。 “没,”嗓音发涩,徐嘉宁讷讷回答,“你要是准备好,我们就听写吧。” 集训以来,徐嘉宁和闻朔每天会通两次电话,中午是她帮闻朔辅导英语,晚上则是闻朔给她补习数学,虽然只有短短一个小时,但效果还算是显著。 “全部地,副词。” 每天听写四十个单词,十个词组,念完最后一个词后徐嘉宁等着闻朔把照片发给自己,又趁机轻声问了他几个语法问题。 她声音温温润润的,但在男生面前却带了股不易察觉的软糯味道,有点像撒娇。闻朔眼睛眯起,喉咙里干得厉害,抓起把糖塞进嘴里哼笑:“徐嘉宁,我挺想把你抓回来的。” “啊?”电话对面的徐嘉宁茫然。 闻朔没解释,眼皮懒散耷拉着,唇角勾起。 也没什么,就是想把人狠狠亲一顿。 和徐嘉宁通完电话,闻朔一把撑起身体,绷紧的手臂肌肉露出荷尔蒙十足的青筋。他拍拍手回到教室,坐回位置上又开始埋头写东西。 “闻爷,出去打球不?” 程越最近很是郁闷。 升入高三后,闻朔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平日里作业不写、上课不停的混子,突然开始用功学习。虽然说酒吧还去、摩托车也还玩,但次数明显减了不少,每天不是背课文就是背单词,那劲头让程越以为自己是白日见鬼。 “不去,自己玩儿去。” 闻朔没抬头,校服穿得松松垮垮吊儿郎当,眼里的认真与韧性与他外表格格不入。程越好奇探过头去看,男生旁边摆着文科数学课本,打开的笔记本上写着密密麻麻的知识点。 谁学文科,动动脑子就能想明白。 被迫吃了一大碗狗粮,程越酸得牙齿发疼,他语气敬佩拍了拍闻朔肩膀,“兄弟不错,哥们儿看好你。” 期中考试成绩一下飞到班级中下游,这能不看好吗? “操。”闻朔低声骂了句,盯着本子上被程越拍出来的一道划痕冷笑。程越一看大事不妙,怂得迅速又彻底,他双手交叠架在脸前,颤着声音说:“最后一个问题马上滚,生日约不约,兄弟们可都等着呢。” 这周末是闻朔生日,他说句“约”,又想起什么似的逮住程越,“我让你找的视频怎么样了?” “卧槽,你还有脸说这玩意儿?”一提起视频程越就气得不行,想起自己承受的诡异目光,忍不住为自己抹了把心酸泪,“那玩意儿你自己找闻姨学去,实在不行找你奶奶学,操那群女生现在看我跟看唐僧一样。” 那目光如狼似虎,目光灼灼,让程越直起鸡皮疙瘩。 越想越生气,当晚回家程越就把他们六人小群名字改了。 “性感闻朔,在线求爱。” 晚上十点,给徐嘉宁讲完数学题的闻朔起来伸了个懒腰,抓起手机看眼后嗤笑。他走到客厅□□了把昏昏欲睡的小碗,不经意扫过床头那双手套。 手臂勾起手机,他低头慢悠悠回复: “少放屁。” 谁他妈说是求爱阶段了? * “生日快乐!” 11月11日零点,徐嘉宁缩在被窝里偷偷给闻朔发生日祝福。盯着简简单单四个字,她有些懊恼自己的词穷。 这样会不会太简单,显得自己好像没有把他的生日放在心上? 可是网络上一箩筐的生日祝福又显得太过客套和虚假,尽是敷衍。 不过很快,她的关注点就不在这上面了。 当骤雨初至 第58节 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徐嘉宁随手点开□□空间,第一条说说就是程越对闻朔的高调生日祝福,这时候的夜猫子显然不少,不过短短三分钟就已经有十几人点赞。 她点赞后刚想划过去,无意中瞥见一个熟悉的备注。 ——【heart shaker】 她又切回和闻朔的聊天界面,上面空荡荡地只有自己孤零零一句生日祝福,根本没有任何回复。 好像一股气被人用细针扎破,徐嘉宁瞬间泄气,整个人蔫巴巴没精神,口腔泛上苦意。 二十多分钟,应该是懒得搭理自己吧。 手机微弱的光芒打在她脸上,眼皮张张合合强撑着等待回复,最后徐嘉宁撑不住迷迷糊糊昏沉睡过去。 那晚,梦里满是她联考回去后闻朔和她擦肩而过的画面,恍若陌生人一般。 被噩梦折磨整整一晚上,从早上起床开始徐嘉宁脸色就难看得不行,嘴唇也有点泛白,恹恹地吃不下饭,吓得林薇薇都把自己最喜欢的蛋黄鸡翅分出来一块,徐嘉宁朝她感谢一笑。 强装出来的笑脸很是难看,连带着浅浅的梨涡也变得苦涩。 中午和闻朔打电话时,徐嘉宁欲言又止,忍不住想问他为什么没回消息,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就被闻朔打断: “我晚上有事要出去,今晚补习先空一次。” 空洞电话忙音回荡在耳边,徐嘉宁低着头嘴唇半张,抓着手机的手臂无力垂落。 晚上下课,徐嘉宁习惯性又向老师要到手机,等播过去电话时才恍然匆匆挂断。她叹了口气,犹豫着要不要再重新给闻朔发送一次生日祝福。 他说不定只是忘了看,或者没看到呢? 徐嘉宁一边自欺欺人纠结着,一边打开空间刷动态。 一刷就刷到一帮人围在一起给闻朔庆生的照片,他旁边坐着一个熟悉的女生。 徐嘉宁记得她,叫章知微。 照片里,闻朔没什么骨头似的懒散靠在沙发上,手里点着一根香烟。他眉眼疏懒又带着点倨傲,侧耳听着旁边女生的话,神情似笑非笑。 程越配字:闻爷二十岁生日快乐。 徐嘉宁眼睫颤了颤,险些落下眼泪。 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甚至当初和闻朔的约定也好笑得过分。 她凭什么以为自己在闻朔眼里那么重要?而自己一直珍视的两小时通话,或许不过是闻朔寻欢作乐的绊脚石。 她全身心被他吸引牵动,一言一语小心翼翼如走钢丝,而对闻朔只不过是漫不经心的一瞥,匆匆而过,毫不在意。 关闭全部页面,她走到卫生间洗漱,两个月来头一次早早上床睡觉。脑海里的图片挥之不去,徐嘉宁猛得掀起被子蒙住自己的头,紧紧蜷缩着抱住自己。 “嘉宁,你手机响了。” 林薇薇仰着脸贴面膜,听到动静大声朝杯子的徐嘉宁里面喊。 “嗯。” 伸出一只手把手机挂掉,徐嘉宁继续缩在里面睡觉。然而似乎偏和她作对,刚挂断的电话再度响起,徐嘉宁最后直接给手机关机,又推到最边缘的地方。 窗外猛地涌入一阵凉风,将手机屏幕上的水滴吹成水痕,最后水珠蒸发在空气中消散无踪影。 另一边,ktv内一众男女在包间内哀嚎,闻朔背靠在沙发上和程越他们玩牌。旁边的章知微瞄了眼牌面,送了一张牌,惹得众人一阵嗤笑。 “美女放水太明显了吧,犯规犯规啊。” “哎呦卧槽,闻哥这女人缘酸死我了。” 章知微眼波流转,拿牌捂着嘴笑盈盈道:“可别赖我,我真的只能出这个,要是不服气去找寿星讨理。” 闻朔眉眼疏淡扔了张牌,将章知微送给他的好牌毁了个七七八八,抽了口烟懒笑不语。 搁在一旁的手机震动,他在一片寂静中拿起来解锁,望着上面的消息笑了下,放下牌拎起外套往外走,“有事先走,你们玩得开心,记我账上就行。” 章知微跑上去抓住他:“蛋糕还没切呢,吃块再走呗。” “不了,”闻朔一把拉开包间门,阔步往外走,低沉的嗓音染着笑意,“找你们嫂子去。” 包间静默一瞬,鬼哭狼嚎顷刻布满包间,程越几人直接鼓掌吹哨,甚至有几个人跑出去吼着调侃闻朔。 默默站在阴影中,章知微手指微动,脸上神情莫名。 * 11月份的深夜温度偏低,徐嘉宁睡到一半身体发冷,拽着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 今晚窗外狂风呼啸,窗户一直吱呀呀响,让人担心窗户会不会被风挤开。 窝在被子里,徐嘉宁睁着眼睛睡不着觉,直勾勾看着白色墙壁。终于酝酿出些许睡意时,窗户猛得被风一把推开,狂风一个劲儿往屋里灌。 见对床的林薇薇翻了个身没醒,徐嘉宁蹑手蹑脚披上外套下床去关窗,然而还没穿上拖鞋就被人捂住嘴巴,身体倒在床上,紧接着覆下一道阴影。 “徐嘉宁,你手机怎么打不通?” 嗓音压得很低,沙哑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和烦躁。 惊慌失措中,徐嘉宁闻到男生身上冷冽又熟悉的皮革味道。她抬眼望过去,闻朔冷峻的眉眼陷落在窗外月光中,融了几分寒意,多了几分温和。 “你怎么来了?”徐嘉宁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低声喃喃问。 闻朔伸手抹去她脸上不自觉留下的眼泪,俯下身认真看着面前呆呆愣愣的女生: “过生日。” 从另一个城市长途跋涉,找你过生日。 作者有话说: 钢琴艺考相关内容源于百度,可以科普但不要过度讲究,感谢支持~ 第49章 水果糖 闻朔想要和她一起过生日。 愣愣看着男生, 徐嘉宁心脏酸酸涨涨的,溢满的泡泡噗嗤噗嗤炸开,她大脑一片空白, 随即跃起无数酸甜味道的欢喜。 眼泪忽然就止不住,她想也没想伸出胳膊搂住闻朔的脖子,一头埋在他怀里委屈哭泣,甚至还有些任性地把眼泪蹭湿了他的衣服。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没有得到回应的祝福似乎也没有那么令人难过, 只要闻朔能在她眼前。 只要他在, 一切就都无所谓,什么也都没关系了。 头发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揉了下, 身体也被紧拥住,闻朔嘴唇贴在她耳边, 丝丝热流钻入她耳朵内,摩挲间徐嘉宁麻了半边身子。 他散漫笑着问:“所以想吃蛋糕吗?” 徐嘉宁的宿舍在二楼。 穿好大衣,她蹑手蹑脚走到窗边,望着早在下面等待的闻朔。男生穿着黑色长款外套,站在灯光下身影颀长, 湛然漆黑的眼睛一瞬不瞬看向她。 一闭眼跳了下去,徐嘉宁落入温暖宽阔的怀抱中。 满是安全感。 牵着徐嘉宁手腕, 闻朔走到一个角落,三级台阶上放着一个包装精致的蛋糕, 大概6寸。 摆上蜡烛点燃, 在徐嘉宁小声的生日祝福歌中,闻朔吹灭蜡烛, 然后他们坐在台阶上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突然一阵凉风刮过, 徐嘉宁打了个哆嗦, 身体下意识蜷缩。 “怎么穿这么少?” 窸窸窣窣,闻朔敞开外套,将徐嘉宁包裹在其中,明明只穿一件浅灰薄毛衣,结实的身体却很温暖。徐嘉宁冰冷的脸颊贴着他的左胸口,清晰感知着男生强烈有力的心跳声。 往嘴里塞一小块蛋糕,徐嘉宁没忍住闭上眼睛,舌尖与心口的甜蜜在温暖的冬夜一起泛滥。 她仰起头问:“你怎么进来的啊?” 集训基地门口有好几个保安守着,一般不会轻易放人进来。 闻朔看了眼手机消息,“让你闻老师帮忙打了声招呼,门口登记进来的。” “至于进你屋——”他从口袋摸出一根弯曲的铁丝,那是他在楼下随手捡到的,“用它挑开的。” 集训两个多月,徐嘉宁很少有机会吃蛋糕这种甜品,她一碰根本停不下来,吃了两小块后才发现闻朔一口也没吃,“你不吃吗,这个蛋糕不是很腻。” 两个人贴得很紧,徐嘉宁转身切蛋糕时身体不可避免在闻朔怀里乱动,她端着一块蛋糕看着他,眼睛晶亮亮捧给他,鼻尖沾着一块白色奶油。 “你要不要尝一尝?” 闻朔没动,他紧盯着徐嘉宁,眼底浓烈的情绪暗涌,被勾出一把无名火。接过女生手里的蛋糕后,他朝对方压过去,伸出食指指节重而缓慢刮了她鼻尖一下。 徐嘉宁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住,呼吸骤停,微睁大眼睛回不过神。 “尝一点。” 眼睛死死勾着徐嘉宁,闻朔低头不紧不慢把手指上的奶油吮走,露出一个痞坏的笑:“是挺好吃的。” 滚烫气息不断扑打在脸上,徐嘉宁浑身燥热,大脑烧到将近宕机。她目光闪烁,一把推开闻朔落荒而逃,忘了和男生告别。 低低闷笑,闻朔弯腰将剩下的蛋糕装好,看了眼手机信息向大门口走去。 “闻朔。” 一道染着羞涩的声音喊住他,软软的。 闻朔转身看去,徐嘉宁红着低头站在他后面,睡衣里露出的脚踝白润如玉。 “快回去吧,外面冷。” “那你住哪里?”徐嘉宁问他,纠结片刻做出一个决定,“要是去酒店我陪你一起住吧,你又不熟悉这里。” “我不住酒店。” “那你去哪里?如果没地方住我可以找老师帮忙,让她临时帮你找个地方住。” 女生歪着头想得认真,闻朔就这样站在她面前静静看着她。 风依旧很大,将她理好的头发吹乱,小脸冻得有些发白,但她眼睛仍旧莹润发亮,完完整整倒映着闻朔的身影。 没太听清徐嘉宁后面的话,他脑海中忽然冒出两个字。 栽了。 在徐嘉宁身上栽得死心塌地。 “我今晚就回去,待会发车,”闻朔笑笑,摸了摸她的头发,“回去睡觉吧。” 当骤雨初至 第59节 “好好考试,我等你回来。” * 集训又过两个月,12月11日是音乐省统考。站上考场的那一刻,徐嘉宁慌乱无措的心瞬间平静许多,顺顺利利完成考试。 成绩是在12月28日出来的,她考了257分,全省排名第2名,谭曼云得知成绩那一刻险些抱着她哭出来。 1月一过,各种校考又紧跟着提上日程,匆匆和朋友一聚缓缓精神,徐嘉宁再度开始忙碌起来。 独自出门,独自在各地漂泊,徐嘉宁心底其实压抑得不行,再加上考试压力过大,有次晚上听闻朔讲课时她崩溃得受不了,没忍住直接哭了出来。 然后第二天早上,她被敲门声叫醒,紧接着落入熟悉的怀抱中。 “我英语太差,被老杜赶出来了,”闻朔身上带着冷意,抱着她不正经说:“所以课代表能不能收留我?” 鼻尖萦绕着安心的气息,徐嘉宁红着眼睛笑了。 校考结束重新回到江城时,已经是3月底,高考迫在眉睫。 考虑学校文化课进度,音乐班很多同学回来后都去校外找老师补课去了,徐嘉宁和一部分基础还不错的同学则坚持回学校念书。 她和赵玫又成为了同桌。 虽然一直以来都有保持文化课学习,但是这种保持显然比不上学校学习的强度。徐嘉宁回校后做了几套模拟卷,成绩虽称不上一塌糊涂,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好在徐嘉宁校考完心态不错,加上逐渐适应学校复习节奏,她进步很快,一模时惨淡的分数到二模时很快就有了质的飞跃,文化课成绩逐渐提了上来。 四月中旬开始,校考成绩陆续公布。徐嘉宁成绩不错,收到好几所学校的合格证明,只要她高考时文化课不出太大差错,这些学校基本上是稳进。 除了京音。 京音钢琴系是出了名的难进,甚至部分省联考第一名连京音初试都过不了。徐嘉宁起初没想过去考京音,但机构特邀的专家教授,还有闻槿都劝她试一试,所以她也就硬着头皮拼了一把。 考试当天高手如云,进入复试的基本要么是京音附中的学生,从小开始就下功夫苦练,要么是天赋型选手,别人一周才堪堪能弹明白的曲目,他们只需要两三天就能弹得出神入化。 望着考场外交谈自如的天之骄子,站在一旁的徐嘉宁不由自惭形秽,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参加京音校考。 自讨苦吃,自丢脸面吗? 站在角落里沮丧低头,徐嘉宁心情跌落谷底,她脑子乱得不行,直到在外套口袋里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是一颗糖,包装很乱。 困惑打开包装纸,里面是水果糖,纸张上是闻朔轻狂恣意的字迹。 ——徐嘉宁 简简单单一个名字,却让她险些红着眼眶哭出来。这三个字就好像在告诉她,她珍重藏在心底的男生一直陪伴在她身边,从未远去。 崩溃第二天早上,闻朔坐四小时飞机飞到京市,陪她在京市玩一天放松心情后,周末又赶回学校上课。 而此时,距离闻朔离开已经过去将近16个小时。 鼻子很酸,她把水果糖放入嘴中,心绪逐渐稳定,最后平静走入考场。 唇齿间仍水果糖清新的甜味悠久弥漫。 收到京音合格成绩时正好是五一假期,徐嘉宁去探望住在邻市的外婆。 外婆名字很好听,叫施学容,以前英语系教授。自从外公去世后,她就一个人搬回乡下住着,顺便教教邻里小朋友英语,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这都快高考了,怎么想着过来看外婆啊?” 老太太精神矍铄,满头白发却仍可看出当年风姿。她开门一看到外孙女高兴得不行,嘴上说着埋怨的话,手却紧紧抓着徐嘉宁不放,中午更是下厨做了一桌好菜。 午饭过后,施学容接了通电话,然后兴致盎然拉着徐嘉宁走进一家小院。院子里一个老人正蹲着侍弄花草,看见她们眼睛一亮,急忙放下手中东西招呼客人。 “嘉宁,这是冯奶奶。” 徐嘉宁起身礼貌问好,冯韵娴欣慰点点头,“小姑娘真不错,比我家那个臭小子好多了。” 她从前是学声乐的,对徐嘉宁这种又乖又学音乐的小姑娘喜欢得不行,拍了拍她的手说:“踏踏实实学,总会有回报的。” 大多时间都是两位老人聊些家常话,徐嘉宁在一旁正乖乖坐着旁听,卧室内突然发出巨大声响。 “哎呦,这祖宗!”冯韵娴起身走到卧室门口,对着里面喊:“快考试不好好学习在这捣鼓缝纫机,再乱捣鼓小心我直接把你赶出去。” 房间距离客厅沙发有点远,徐嘉宁没有听清他们的说话内容,只是隐隐听出卧室里面似乎是个男生。 查到京音成绩合格当晚,徐嘉宁亢奋得睡不着觉,第二天和施学容告别回到江城,然后又快速投入文化课复习当中。 京音成绩一下来,徐嘉宁焦躁不安的心稳下不少,备战高考劲头十足。 在一张张试卷,和一声声宣誓中,充满希望的六月如期而至。 距离考试还有一周,江城二中高三生集体放假回家,为高考养精蓄锐。 校考回来后,徐嘉宁和闻朔的补习约定并没有因此结束,两人不言而合遵守约定,只不过原本中午的一小时挪到晚上合并成了两个小时。 放假离校时,闻朔一如往常把徐嘉宁送回家,分别时他突然叫住徐嘉宁: “电话讲课不太方便。” “白天来我家吗? 徐嘉宁没有拒绝。 明明只是单纯的互帮互助,放假这几天的徐嘉宁却好像是做贼一样,每天早上一定要等到家里只剩张姨一人时才敢背着书包往闻朔家走,并且坚持下午四点半前回家。 两人的复习日常也并没有特殊之处,上下午各拿出一个小时为对方辅导弱势科目,剩下时间只是在一张座子上对头坐,自己复习自己的,也不怎么说话。 但徐嘉宁很享受这种感觉,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白天他们面对面坐着一起复习,偶尔会窝在沙发上打游戏看电影放松心情,下午结束后闻朔会把她送回家,然后周而复始又是新的一天。 有时候中午在厨房做饭,徐嘉宁甚至会产生他们已经同居的幻觉。 高考前一天,徐嘉宁和闻朔下午看了一场电影,片子是徐嘉宁选的,是画面非常柔美的文艺片。 然而电影还没有播到一半,徐嘉宁就盘腿抱着抱枕昏沉睡过去。 肩膀一重,闻朔偏头看向倒在自己身上的女生闷笑,伸手关闭电视,又踢开甩着尾巴上来蹭人的小碗,然后一把打横抱起沉睡的徐嘉宁,把她放到自己的床上。 睡得很是安稳,徐嘉宁对闻朔所作所为一无所知,她柔软的身体陷入男生的床榻内,白洁如玉的皮肤在深灰色床单的映衬下更显白皙,窗外的阳光透过单薄的纱质窗帘渗透进来,落在她身体上更显温柔。 小巧红润的嘴巴微微张开,白嫩的贝齿若隐若现,似乎是呼吸起伏间有些干燥,她伸出一小截舌头舔了下嘴唇。 喉咙一阵发痒,闻朔紧锁住女生的眼睛愈发浓黑,他起身双手撑在徐嘉宁身上,然后懒笑着慢慢俯身低头,薄唇与女生的若即若离贴在一起。 最后牙齿不轻不重咬了对方嘴唇一下,又惩罚性地磨了磨,直到徐嘉宁不太舒服地哼唧一声才放过她。 “徐嘉宁,”他额头紧贴着徐嘉宁的,蓦然喘口气,嘲笑自己在女生面前一触即溃的自制力,哑着声音低语:“考完试我可就不忍了。” * 六月底,高考成绩开启查询。 查分之前,徐嘉宁在六人小群里面和赵玫还有许柚聊天,看着倒计时只觉得紧张。 时间一到,徐嘉宁坐在电脑前慢慢敲入准考证号,按下回车键害怕地闭上眼睛,最后深呼吸睁开眼睛。 526分,远超京音往年录取分数线。 脑子“嗡”得一声,徐嘉宁大脑一片空白,忽然有一种想哭的情绪。 高考结束那天她其实并没有太大感触,如今查到成绩才有种毕业的实感。 旁边的手机一直在震动,许柚和赵玫成绩都很理想,在群里面疯狂发感叹号,等得知徐嘉宁的成绩后更是兴奋。程越成绩一般,但他本来也就不在意,听说大家考得不错接连发红包捧场,硬生生把庆祝搞成了红包争抢大赛。 不过大家都对此喜闻乐见。 “闻朔呢?”宋砚中间问了句。 闻朔后期成绩突飞猛进,考后杜经纬叫来班里几个人估分,从预测来看闻朔成绩应该不错。 “人家心大着呢,”程越打字回复,“今天西郊有摩托车比赛,他一早就过去了。” 他在比赛。 等回过神时,徐嘉宁已经坐着公交车到达西郊摩托车赛场,身处热闹沸腾的观众台上,她在场地中央一眼认出闻朔,心底的喜欢如同碳酸饮料般泛起细细密密的泡泡,整个心脏又酸又涨。 半跨在摩托车上,穿着黑色骑行服的男生身姿挺拔,他一只手臂揽着头盔,漫不经心的痞笑令人脸红,一双锐利漆黑的眼睛不经意扫过观众席,惹得周围女生惊呼出声。 预备命令一起,他戴上头盔,利落活动几下肩颈,撑在摩托车上的手臂线条流畅,肌肉结实有力。 一声枪响过后,便如一把利刃劈开赛道,欢呼声骤起,徐嘉宁忍不住探身看,眼睛紧紧跟随在赛场恣意驰骋的身影。 闻朔是第六位发车。 “第六位发车的闻朔,这位种子选手在昨日练习赛中仅夺得第六名,而他在今日比赛中能否勇夺第一,创造奇迹呢?” “让我们拭目以待!” 肯定可以的,徐嘉宁在心中默念。 她记得,闻朔最擅长的就是弯道超车。 第一圈过后,闻朔借助弯道连超三人,成功冲进前三名。可惜前两名都是实战经验丰富的老将,在两人联合防守下,几圈过后闻朔仍旧没有找到突破点。 但闻朔很有耐心,他如同野兽一般虎视眈眈,只等待捕捉一丝漏洞而后将猎物狠狠撕碎。很快他抓住机会,顺利反超挤进前两名。 “精彩!我们可以看到,闻朔极其迅速察觉到对方防守漏洞,毫不犹豫出击反超......他正在向第一名发起进攻,目前还剩下三圈,他能顺利反超吗?” 双手放在膝盖上,徐嘉宁紧张地攥紧双手,心脏剧烈猛跳,她遏制不住自己汹涌的心潮,大声呼喊: “闻朔,加油!” “闻朔,加油!” 还差最后半圈时,闻朔奋力一搏,惊险反超,漂亮抵达终点。 “恭喜闻朔赢得冠军!” 全场沸腾声中,闻朔摘下头盔,在阳光下笑得意气风发。 颁奖典礼结束后,徐嘉宁逆着人流走到选手休息区,刚想找人询问就恰好碰到闻朔单肩背着包走出来,他头发还没有干透,稍微透着股湿意,刚结束剧烈运动浑身上下散发着荷尔蒙。 闻朔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徐嘉宁。 女生打扮得很是青春靓丽,极好的身材被牛仔短裤勾勒得彻底,纤秾合度的双腿在阳光下白皙美丽。看到闻朔的身影,她脸上不自觉带了抹羞涩的笑意,唇红齿白很是好看。 “程越告诉你的?”闻朔挑眉。 一上头赶来看比赛,可等见到闻朔本人时,徐嘉宁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双手背在身后,低着头耳尖红红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比赛好看吗?” “嗯。” 当骤雨初至 第60节 “成绩也不错?” “嗯。” “我考了678分。” “嗯。” 不管闻朔问什么,身前的小姑娘只会轻轻回应一声,然后不肯多说一句。 “徐嘉宁,”他微微弯腰,凑到徐嘉宁耳边,坏笑着吹了口气,低沉着声音说:“做我女朋友吧。” 猝不及防的靠近,让徐嘉宁心跳加快,她思绪乱成一团麻,想也没想又顺着“嗯”了声,等反应过来男生说了什么时已经被一把抱进怀里,唇舌狠狠被人攫取。 闻朔吻得很重,强势又霸道地在徐嘉宁的领地上兴风作浪,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剥,又像是想要把人从上到下全都染上只属于自己的气息。 唇齿相交,徐嘉宁舌头被搅得发麻,喘不过气白嫩的脸憋得又红又烫。 最后,闻朔意犹未尽吮了下她的下嘴唇,又坏心眼用牙尖咬了咬才松开她的唇,灼热气息喷在脸上,徐嘉宁腿软险些站不住。 “快憋死老子了。” 轻吻了下徐嘉宁耳尖,闻朔用气音吐出句浑话。 作者有话说: 毕业啦!!! 钢琴艺考纯属是凭着百度资料的自我加工,不要过度考究,感谢。 第50章 水果糖 在徐嘉宁印象里, 闻朔一直都是温和有礼、体贴别人的男生。他虽然偶尔会坏着心思逗弄自己,却并没有过分逾矩的行为。 但她没想到,闻朔也会有这样的一面, 狂烈霸道如一团火,在她体内肆无忌惮地胡乱猛蹿,撞得她心脏又酸又涩又疼,但又忍不住心甘情愿和他一起彻底坠入爱欲的深渊之中。 太过疯狂,也令人隐隐欲罢不能。 长达近四分钟的缠绵交颈拥吻过后, 徐嘉宁躲了闻朔整整三天。 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躲着, 但接吻过后悠久绵长的战栗让她下意识做出这一举动。 仿佛不这样做,下一刻就会被男生生吞活剥, 掠夺一切。 等她和闻朔再见面时,是在谢师宴上。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 1班和音乐班的两位班长纷纷联系老师和同学,敲定三天后在酒店举办谢师宴。宴席规模不小,除了个别同学因私事不能到场外,七八张桌子全部坐满人,热热闹闹很是欢乐。 “你和闻朔在闹矛盾?刚刚碰面连招呼都没打, 像是在躲人哦。” 许柚坐在旁边,给自己倒了一小杯果酒。自从高考结束后她就开始放飞自我, 打了耳洞又设计美甲,闲着着没事干就搬出家里的低度果酒当饮料喝, 慢慢练出来一点酒量。 拒绝许柚给自己倒酒的动作, 徐嘉宁抿着可乐,握着杯子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没有。” “我懂, 小情侣打情骂俏嘛。”赵玫接过许柚那瓶酒, 给自己倒了一小点,沾一筷子尝了尝,“你还别说,这酒真挺好喝的,要不是我练声乐要保护嗓子,今天能干完这一瓶!” 赵玫声音不小,一桌子男男女女纷纷善意地噗嗤笑出声,原本因为不熟悉而冷凝的气氛稍稍回温。 徐嘉宁中途起身去了趟卫生间。 洗手台水声哗啦作响,她甩干手指上的水后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呆,突然想到许柚刚才的话。 她一直躲着闻朔是不是太过分了? 卫生间又挤进来不少人,徐嘉宁被她们说笑声惊醒,转身离开后在回去的路上若有所思。也许是太过投入,她并没有看见站在安全出口附近的男生。 手臂被人拽住,徐嘉宁身前一道充满压迫感的身影笼罩下来。浓烈气息交缠之际,她整个人被逼至墙角,后背紧紧抵在冰凉的墙上,而后对上闻朔那双幽深锐利的眼睛。 侵略性十足,带着毫不掩饰的欲望。 外面嬉笑打闹声连天,他们在幽暗的楼道内暧昧纠缠。 匆匆对视,徐嘉宁立刻撇开眼睛,不自在地咬住嘴唇。 “别咬嘴唇。” 闻朔单手钳住她的下巴,粗粝的拇指抚过她的嘴唇,逼她松开牙齿,接着又坏着心眼儿一下下揉弄她的唇瓣,酥酥麻麻地感觉很快让她涨红了脸,甚至眼睛也因为羞涩漫上股水意,一副快要被人欺负哭的模样。 “徐嘉宁,”闻朔捏了下她柔软的脸颊,手指重重摁了下她鼻尖,哑着嗓音说:“三天了,还没躲够?” “见着我招呼不打就跑,小姑娘没良心。” 脸颊被掐得粉红,徐嘉宁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被逗得双腿发麻,女生声音也跟着软了许多,又甜又黏的,不像解释倒像是撒娇。 嗓音太过怪异,徐嘉宁立刻闭嘴不语,低下头红着脸不说话。 “没有什么?” 闻朔喉咙漫上股痒意,掰过她的脸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又眯着眼睛一寸一寸贴近,“没有躲我?还是——” “没有不喜欢我?” 男生炽热的鼻息扑打在脸上,徐嘉宁有些后悔躲了他这么多天,要不然也不至于被逼到这个地步。 怀里的小姑娘羞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闻朔漫不经心轻笑,声音有点低却含着股认真,“如果不喜欢,就用力推开。” 两唇相帖,闻朔若即若离慢悠悠蹭着,眼睛里浓烈的占有欲翻腾,一瞬不瞬仔细盯着徐嘉宁脸上的表情。 嘴唇酥酥麻麻,徐嘉宁又痒又羞,她唇瓣干得不行,下意识伸舌头舔,却给人可趁之机。 闻朔的手摸上她的脖子,拇指摁着她的下巴逼迫她张嘴,毫不留情狠狠吻了上去,一遍又一遍辗转折磨着嘴中嫩红的唇瓣。 动作太凶,徐嘉宁双腿酸软站不稳,无意识双手撑在闻朔肩膀上。不经意间,纤细柔嫩的指尖划了男生脖颈一下,招来一声闷哼。 “磨人。” 膝盖分开徐嘉宁的双腿,抵住墙面,闻朔单手禁锢住她的腰部,用力一抱让小姑娘坐在他的大腿上,又把人往自己怀里摁了一寸。 欲望蔓延,无休无止,他用牙尖磨了徐嘉宁唇瓣几下,得寸进尺向下轻轻啄吻,最后盯着她锁骨窝里的软肉重重吮着。 “闻朔!” 被骤然加重的力道惊醒,徐嘉宁推开闻朔,放在他肩膀的手紧张抓紧,“待会还要出去......” 再这样下去没法见人了。 “矫情。”敲了下女生额头,闻朔喘口气轻笑,嗓音暗哑,“放你走可以,下次还躲吗?” 耳尖红红,徐嘉宁红着眼尾摇头,“不躲你。” 被小姑娘的回答愉悦到,闻朔垂首在她额头轻吻一下,牵着她的手离开,路上又叫住一个服务员,要来一些冰块。 上手直接拿起,闻朔垂眸认真给徐嘉宁敷冰,“凉吗?” 徐嘉宁摇摇头,她嘴唇被吻得又肿又麻,冰块贴在上面根本没什么感觉。她看着闻朔被冻红的手指,担忧说:“要不还是算了,等等就好。” 闻朔没听,瞥了她一眼轻啧道:“不行,到时候被人笑话,我姑娘又要不理人。” 被堵得说不出话,徐嘉宁面红耳赤。 和闻朔拉着手回包间,徐嘉宁顶着许柚和赵玫戏谑的眼光落座,没坐下多久,旁边跟着坐下一道高瘦挺拔的身影,清淡熟悉的烟香传来,她没偏头看就知道是谁。 “我们这里吧,有个规定,”桌子上有个和闻朔相熟的男生,笑着起哄,“带着伴儿来要罚三杯酒,要不然我们这群单身狗心里可就要酸死了。” 在众人哄笑声中,闻朔站起身淡笑着连喝三杯果酒,大家嘻笑鼓掌。落座后,他抓过徐嘉宁的手,握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揉捏着,最后和她十指紧扣在桌子下面悄悄牵着。 坐在他们旁边的许柚自然没错过这一幕,眉飞色舞和赵玫兴奋咬耳朵,徐嘉宁手心冒汗脸颊发烫。 吃到一半,以杜经纬为代表的老师们举起酒杯。 “你们这些人我有的带了三年,有的带了两年,”杜经纬喝下一口啤酒,语气感慨,“但不管愿不愿意听,这都是最后一次听我说啦。” “以后我们大家分散四地,天各一方,”眼含泪花,杜经纬有些哽咽,“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聚得这么齐,今天大家有话直说,玩得快乐尽兴,希望大家回忆起高中生活不留遗憾。” “高考结束了,但人生旅途却并不止于此。不论考没考好都没关系,我都为你们骄傲,也永远相信你们能够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也走出属于自己的明天!” “聚是一团火散作满天星!” 他举杯高喊,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所有人也跟着举杯大声吼,感性的女生没忍住抱在一起哭。 心里堵得难受,徐嘉宁和许柚、赵玫抱在一起哭哭笑笑,甚至灌了好几杯果酒,最后散席时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背着徐嘉宁走出酒店,闻朔站在马路边拦出租车。 “我还想要喝......”徐嘉宁紧紧抱住闻朔的脖子,双腿晃了几下,小声嘟囔,“不要拿走嘛。” 闻朔把她往上抬了下,低笑吓唬道:“再乱动就把你扔下去。” 晃着脑袋轻哼,徐嘉宁含糊着说:“你不敢的,把我扔下去我就让闻朔过来揍你。” “他打架很厉害的。” “闻朔是谁,”挑了挑眉,闻朔望着街道边葱郁的大树逗她:“我都没说听过,你吹牛吧。” 小姑娘生气,挣扎着要下来打他,被哄好后又痴痴地笑,“闻朔啊——” 风过树梢,沙沙作响,是盛夏最令人心动的声音。 “是我最最最喜欢的人了。” 眉眼怔松,闻朔声音低低沉沉散在风中: “嗯,知道了。” * 8月上旬志愿填报完毕,许柚在六人小群发了六张飞往云城的飞机票,接着补充道:“毕业旅行来不来?!” 程越第一个窜出来,“卧槽,你不说我都忘了,当然要去!” 赵玫紧跟着冒泡,“居然还有我的机票?我都打算自费跟你们一起出去了。” 说起六张机票,许柚得意得不行,“那你也不看看我是谁,随便一要他们二话不说立刻塞给我。” 徐嘉宁对着屏幕笑,那张机票明明就是她和许柚一起去给赵玫买的,哪里是主办方掏的钱。 怀里揉着小碗,徐嘉宁半躺在沙发上看手机,手里叉子上是红润润的西瓜块。 贝齿轻咬,红色的西瓜汁溢出,沾染上嘴角。 白皙脚腕被人攥住一拉扯,徐嘉宁的头错不及防摔在沙发软垫上,小碗轻巧跳下沙发离开,她被余震懵得没回神时,脚底被轻轻挠了一下。 当骤雨初至 第61节 “闻朔!” 头发乱糟糟坐起来,徐嘉宁缩回脚轻瞪作怪的男生,脸上染了层粉红,头顶凌乱的头发被人揉得更乱。 “在呢。” 懒洋洋闷笑,闻朔把手里的羽毛放在桌子上,朝着西瓜扬了扬下巴,徐嘉宁把盘子推到他面前,然而男生一动不动,只是目光闲闲看着她。 “不吃吗?” 徐嘉宁疑惑地看着他,圆圆的眼睛干净清澈。 “吃,但不是这么吃。” 闻朔拿起一块放入自己嘴里轻咬着,扣住徐嘉宁的手摁在头顶,然后把人压在沙发上偏头吻下去。 西瓜清甜的汁水在口腔内炸开,徐嘉宁喘不过气嘤咛出声,眼睛浸着点水。 “要这么吃才好吃。” 耳垂被人含着咬了下,她听到耳边的男生含糊着说。 “想去云城玩?” “嗯,你想去吗?” “去,陪我们小姑娘去。” * 云城旅游出发时间定在周六,六个人约定早上八点到机场集合。 前一天晚上,徐嘉宁在房间里面收拾行李。刚收拾得七七八八时,谭曼云敲门进来,手里拿着手机。 “嘉宁,”谭曼云指着手机对她说,“你哥哥来电话了,说有事找你。” 齐牧最近一年在国外忙着和朋友创业,很少往家里打电话,这会突然打电话找她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我这里有一个很好的进修机会,想过来吗?” 齐牧他们创业方向是游戏制作,前段时间正在处理游戏音乐设计问题时,通过大学导师介绍有幸结识著名音乐学院的钢琴教授。席间交谈甚欢,教授听说齐牧妹妹正在学习钢琴,提出希望能看一下她的演奏视频。 “他对你的表现非常满意,当晚特意打电话过来,说希望你能够成为他的学生。”齐牧坐在办公桌前,看着教授的回复扬起嘴角,“你要是愿意的话,八月底再经过一场小考核就可以正式入学。” 谭曼云在一旁很是惊讶,而徐嘉宁听清教授名字后直接愣在原地,以为自己出现错觉。 相比于京音,不论从师资还是教学能力,齐牧口中的音乐学院都要好上许多。 但思虑再三,徐嘉宁还是拒绝了。 拿着备忘录一点点对照检查,谭曼云从她拒绝那刻起就一直站在她身边絮絮叨叨。 “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说拒绝就拒绝了呢?” “就算考不上,过去历练历练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也不知道脑子里整天想些什么。” 国外高手如云,徐嘉宁参加京音校考就已经压力十足,她并不认为自己有那个实力去国外名校上学。 而且,国外实在太远。 想起自己和闻朔挤在沙发上填报志愿的场景,徐嘉宁拉上行李箱拉链,“不适合。” 云城平均海拔两千多米,夏天最热的时候,最高温也基本不会超过25c,全年冬暖夏凉。 下飞机后,六个人在机场卫生间换上稍厚的衣服后打车去预订好的民宿。 正值暑假,作为国内著名的旅游城市,云城内游客并不少。主办方给他们预订的民宿坐落于当地风景名胜溪石古城内,一路欢声笑语在人群中穿梭,他们拉着行李箱进入一家风格独特的民宿。 “您好,这是您预订的四间房。一个套房,三个单间,入住愉快哦!” 接住前台递过来的四把钥匙,许柚这才意识到自己忘记给赵玫订房间了,她急忙问还有没有剩余房间,得到的答案却是否定的。 垂头丧气走回去,许柚摊开掌心四把钥匙,“没房间了,大家挤着住吧。” “怎么就四把啊?”赵玫奇怪,不算上自己也应该是五间房。 许柚脸色涨红,支支吾吾说:“有一个是套房......我特意和他们提过。” 谁和谁住套房,一目了然。 好好打趣许柚和宋砚一番,程越眼睛一转笑嘻嘻道:“既然这样,闻爷和嘉宁妹妹也住一间不就得了?” 徐嘉宁脸色涨红,摆手急忙拒绝,“不行,我们......” 许柚刚才被调侃得浑身不自在,本着好闺蜜“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原则,她迅速把四把钥匙分好,最后板着脸故作严肃重重拍徐嘉宁肩膀一下,“你为大家做出的贡献,我们将永远铭记于心。” 行李箱轱辘声接二连三响起,四个人很快不见人影,只剩下徐嘉宁和闻朔两个人留在原地。 脸颊被人不轻不重捏了下,徐嘉宁的手被人牵起,十指紧扣间她听到闻朔悠悠道: “我们住一起很合适。” * 下午收拾好东西,六个人睡一顿休息过后,在溪石古城一家餐馆解决完午饭,然后绕着石板砖小路慢慢逛街消食。 晚上街边小贩不少,走到半路上三个女生被手工编制手串吸引,纷纷驻足不肯往前走。三个男生站在旁边,一边闲聊一边等着。 “哎,这两年过得可真够快的。” 手背在头后面,程越故作老成说道,皱着脸伸了个懒腰。 闻朔瞥了他一眼没搭腔,懒散靠在柱子上翻手机看,慵懒闲适的姿态配上那张凌厉痞帅的脸,吸引了许多女生的目光。 “有事快说,没事滚蛋。” 被身边程越一直盯着,闻朔踢了他一脚,眼皮撩也没撩。 程越走到他面前,点着一根烟吸一口问:“你和嘉宁妹妹是什么情况,是打算玩玩还是真认准人家了?” “你以前怎么混蛋都无所谓,哥们儿也一声不吭。但是嘉宁妹妹可以你亲自招惹上的,人多乖多善良啊,好好一乖学生居然敢和你在老师眼皮子底下谈,你这要是随便玩玩也太人渣了。” 滑动屏幕的手指一顿,闻朔收起手机,抬头看向手工摊子前的徐嘉宁。女生正在和摊主沟通想要的款式,白嫩的脸颊被火红色的灯笼映得发红,看起来软乎乎又暖乎乎的。 唇角上扬,不明显的梨涡浅浅凹陷,又乖又甜。 收回视线,闻朔眉眼放松低低一笑。 “我奶奶应该挺喜欢她的。” 那模样看得程越牙酸得不行,不过他听完这句话也无话可说,对着闻朔比着拇指肃然起敬,“懂了,兄弟够牛逼。” 闻朔究竟有多浑程越心里门儿清,他女朋友跟换衣服似的乱换,从没把任何人放在心上,也没把哪个女生带到他奶奶面前看。 而且要知道,除了闻槿,奶奶可以说是闻朔最亲近的长辈。 摸着下巴在闻朔和徐嘉宁两人之间来回观察,程越越想越觉得神奇。 靠,原来浪子还真有回头的一天。 “您好呀。” 正和宋砚聊着天,闻朔面前出现一个女生,手里举着相机道:“我刚才拍了张照片,希望可以用来参加比赛,想征求你的同意。” 照片上,闻朔单手插兜望着对面小摊上的徐嘉宁,分明没有任何亲密动作却偏偏有种若有若无的缠绵感。 “你和这个女生的性张力特别强,我当时怕错过就提前拍下来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闻朔当然不会介意,他甚至还让女生把照片发给他一份。 临走前偷瞄了徐嘉宁一眼,女生笑着问:“那是你女朋友吗?你们看起来真的蛮配的。” “对,”闻朔嗓音低低沉沉,染着笑意,“我家小姑娘。” 他独一无二的小姑娘。 作者有话说: 糖量余额告急,且吃且珍惜。 第51章 水果糖 手串做好后已经将近九点半, 六个人算着时间往民宿走去。夜里风凉,徐嘉宁穿的有点少一直打寒战,闻朔握住她的手不轻不重慢慢捏着, 见揉不暖又攥着她的手放到自己口袋内。 脸颊红红的,徐嘉宁眼睛眨呀眨慢慢说:“你知道吗,刚刚做手串的老奶奶瞥了你好几眼。” “嗯,说什么了?” “她说——”冰凉的手逐渐变热,徐嘉宁飞快看闻朔一眼, 学着老太太的口气一本正经道:“那个小伙子一看就不靠谱, 生得一副招蜂引蝶的模样,小姑娘你可不能被她哄走了。” 夜晚的古城内人群仍不见少, 许多人站在河边放水灯许愿,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盏盏明灯照得一片灯火通明。 面朝河道,徐嘉宁温润的眼睛倒映着万家灯火,也倒映着闻朔的烟火人间。 只有徐嘉宁才能给他的烟火人间。 懒散笑笑,闻朔也没生气,他捏了下女生指尖, “行,以后努力靠谱点儿。” “要不先整个容?” 一句玩笑话让徐嘉宁连连摇头, 闻朔挑眉,意味不明哼笑道:“小姑娘见色起意啊。” 徐嘉宁脸热, 下意识想反驳, 却在对上男生那双眼睛时将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是见色起意,还是一见钟情, 还是暗恋成真, 又有什么区别呢? 最重要的不过是他们在一起了, 她可以一点点尝试着表达自己的喜欢,而不是像从前一样只能隐忍压制在心脏最深处。 这样就很好,这样就足够。 回到民宿,进房间前许柚偷偷把徐嘉宁叫出来,还带着好奇得不行的小尾巴赵玫。 “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许柚从纸袋子里面掏出一件衣服,是非常漂亮的及膝白色纺纱连衣裙,衣袖用料很轻薄,大胆的镂空蝴蝶纹路设计让三个人纷纷红脸。 轻咳一声,许柚把衣服连着袋子塞给徐嘉宁,“我原本打算回江城前给你的,但既然你都和闻朔住一间房了,现在给可不就是刚刚好!” “宁宁我和你说,男人都是感官刺激动物,你穿得漂漂亮亮闻朔见到你肯定走不动路。天天长裤长袖穿着,多浪费你的好身材啊。” 见徐嘉宁犹豫着不想收下,赵玫也在旁边劝说:“反正买都买了,不穿白不穿啊,你今晚穿着试试呗,看看他什么反应。” 徐嘉宁稀里糊涂拎着一件衣服回到房间时,闻朔正在浴室里面冲澡。哗啦水声时停时起,在静谧狭窄的小屋内清晰又暧昧。 当骤雨初至 第62节 身体紧张绷住,徐嘉宁坐在沙发上抱着纸袋子一动不动。极致的安静总会令人胡思乱想,不过十分钟,徐嘉宁浑身红透,踩着白色一次性拖鞋的脚趾也敷上层粉红。 等闻朔擦着头发走出来时,就看到小姑娘背对着他低着头缩在沙发里,耳朵通红,捂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洗好了,”被吓了一跳,徐嘉宁身子也跟着一抖,闻朔挑眉笑得不正经。 猛然回神,徐嘉宁抱着一堆必需品跑进浴室,仿佛身后有什么恶鬼。 鬼使神差的,她把那件裙子也带了进去。 洗完澡头发吹到八分干,她离开浴室前又不经意撇到那件连衣裙,最后闭着眼一咬牙换上身。 匆匆往镜子瞅一眼,徐嘉宁红着脸心脏砰砰走出浴室,然而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闻朔的身影。 有事出去了? 困惑往外走几步,她心有些慌地喊了声闻朔名字,“闻朔,你在哪?” 没有人回应。 “闻朔——,闻朔——” 又接连喊了两声,徐嘉宁刚想喊第三次时正好走到沙发前,看清上面的人后微睁眼睛捂住嘴。 ——不到一米八的狭窄沙发上,闻朔盖着被子睡在上面,他眉头拢着一抹倦色,高大的身体窝在沙发里面既憋屈又格格不入。 也许是被徐嘉宁的声音惊动,他动了下却也没醒。 其实单人间的床很大,徐嘉宁和闻朔一起睡在上面虽然也有点挤,可总比在沙发上缩着舒服得多。但或许是察觉到女生从进入房间起就无处安置的紧张感,闻朔索性在她出来之前就不容分说占据沙发,把床留给了她。 屋内只留了几盏光线昏暗的小灯,徐嘉宁小心翼翼走到闻朔面前,没发出丝毫声音,然后蹲在他面前捧着脸仔仔细细看他睡着的模样。 这是她喜欢的少年,也是她的美梦成真。只是单单这样看着他,心里浓烈酸胀的情绪就要抑制不住宣泄而出。 手指轻轻抚过男生英挺的眉毛,徐嘉宁喃喃自语:“如果这是梦,希望永远也不要醒来。” 又盯着闻朔过了几分钟,她慢慢站起身,等到酸麻的腿脚恢复正常后没忍住俯身,在男生嘴唇下轻轻落下一吻。 “晚安。” * 睡沙发的体验实在是称不上愉快。 早上八点被手机闹铃吵醒,闻朔起身时麻了半边身子,脸上的起床气很明显。活动筋骨缓过酸麻劲儿,他烦躁地耙了耙头发往卫生间走去。 今晚打地铺睡,他想。 路过大床时空无一人,床铺打理得整整齐齐,被子也被叠成规规整整的豆腐块,很有床铺主人的风格。瞥眼低低一笑,他钻进洗浴室洗漱,然后下楼吃早饭。 然而下楼后他也没有找到徐嘉宁。 “啊,忘了和你说,”餐桌上许柚听闻朔问起突然说,“宁宁早上有事出去了,她见你还在睡就没叫醒你,让我到时候告诉你。” 漫不经心点头,闻朔早饭没吃几口回到房间。他在沙发上,懒散窝在里面和程越联机玩游戏,有一搭没一搭和人聊着天,中间无意识瞥眼手机时间,手一歪攻击放空。 将近十点,徐嘉宁还是没有回来。 眉头微皱,他找到徐嘉宁电话号码,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古城拨出电话。 “嘀嘀”声过后,房间内某一角落响起手机铃声,是周敏慧的《自作多情》。闻朔脑子内划过一瞬思绪,然而还没来得及抓住,就被一股烦躁打断。 她没带手机。 一把捞过搭在沙发上的外套,闻朔退出游戏,拉开房门大步往外走。内心郁躁,他从口袋摸出一根烟点燃,低头给许柚发消息。 消息还没来得及发出去,他走到门口时停住脚步,眯起眼睛,看到小姑娘正从一辆电动车上下来,骑车的是一约二十岁上下的男生。 按照徐嘉宁规划,早上四点多出门,最晚八点半左右就可以回到民宿。然而她办完事情准备回去时,在马路边正巧碰到一位老人昏迷晕倒,紧急拨打120后她跟着去了趟医院,等确认老人安全后才从医院折返,如此一来二去就耽误了不少时间。 不过老人孙子赶到医院后对她很是感激,并主动提出送她回去,也让徐嘉宁省下不少问路时间,赶在十点前回到民宿。 “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男生挠头,“我奶奶有基础病身体不好,要是没有你她现在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徐嘉宁笑了一下,“不用谢,换做其他人也会帮忙的。” 礼貌点头,她和男生告别离开,可还没转过身就被人抓住手腕。 男生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遇到都是缘分,留给联系方式?” “我知道古城有家酒吧不错,晚上可以约着去玩啊。” 语气暧昧,大献殷勤。 徐嘉宁并不想给他,“不好意思,我有男朋友了。” “嗨,不说谁知道。”男生靠近她轻佻道:“就喝个酒认识认识,如果你想更进一步……我也不介意。” 刚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午,徐嘉宁要开口拒绝,背后传来一道冷淡的嗓音:“她不能喝酒。” 循声看去,闻朔单手插兜走来。他今天穿着件黑色运动卫衣,连兜帽戴在头上,身姿挺拔,眉眼疏懒却含着股冷意,嘴里吊儿郎当衔着跟香烟,漫不经心打量着眼前的男生。 男生有些心虚,讷讷松开徐嘉宁的手腕,上面被攥得出了圈红痕。 “你怎么出来了?”徐嘉宁语气惊喜,有些开心地挽住闻朔手臂,眼睛亮晶晶仰头看他。 闻朔没说什么,抓住徐嘉宁的手十指相扣,有一下没一下捏着玩,姿态亲昵得让男生面容有些难看。 起得太早,徐嘉宁此时有些犯困,打了个哈欠后闻朔拍了拍她,低声让她先回去后,才不紧不慢吸口烟正眼瞧面前的男生。 手指不经意弹几下香烟,烟灰顺着风悠悠飘到男生裤子上,烫得他猛得站起身拍衣服,狼狈又落魄。 舌头舔过牙尖,闻朔唇角扬起,眼底却结满寒冰,他闲闲抬手把香烟头狠狠摁在他的皮质外套上,语气轻飘飘带着嘲讽:“少他妈惦记不属于你的人。” 男生气急败坏得直想骂人,却又在对上闻朔那双冷冽的眼睛后憋回去,最后暗骂一声憋屈离开。 闻朔回到房间时,徐嘉宁正在床上藏东西,一听到动静她吓一跳,发现闻朔没过来看才松一口气。 一声招呼没打,闻朔径直走进卫生间,潺潺水流声过后他半湿着脸和头发出来,没擦干净的水珠顺着瘦削的脸颊滑落,冷感又性感。 云城温度不高,徐嘉宁拿着一块毛巾走过去,“小心感冒。” 闻朔没说话,低头在翻手机,周身气压有些低,情绪似乎不太对劲。 “那我帮你擦吧。” 徐嘉宁本想站在他身后擦,可男生弯着身子够不到,她只能走到他面前擦。 微微俯身,徐嘉宁身上宽松的针织薄毛衣往上滑了几寸,正好露出她盈盈不堪一握的小截细腰,白皙的皮肤在明媚阳光下凝若玉脂。 离得很近,动作间她身上清淡的体香混着沐浴露钻入鼻尖,八分干的发丝尾沾着点水渍,若即脱离黏在闻朔脸侧。他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只觉得一碰到他心里就像是被人轻轻挠了下,喉咙有些干涩。 又痒又渴。 “你们早饭吃了什么啊?”沉默无言,徐嘉宁主动搭话道。 闻朔懒懒报了几个名字。 绞尽脑汁,她又问:“我们下午去旁边的古镇看看好不好,听说那里的溪水特别清澈。” “不是定好去湿地了吗?”闻朔情绪不明回答。 “哦。” 还是不死心,徐嘉宁又问:“听说这里的咖啡很好喝,想去尝——” 倏忽,闻朔猛地揽住她的腰,徐嘉宁失去平衡栽倒在他怀里,呼吸紊乱交缠间,用力一抱一颠倒,徐嘉宁被压在沙发上,湿漉漉的眼睛惊慌未褪。 “徐嘉宁,”闻朔不轻不重咬住徐嘉宁的下嘴唇,又慢慢来回舔,声音含糊不清,“我吃醋了,你看不出来吗?” “你得哄我。” 大脑宕机,热度不要命往脸上疯狂涌,徐嘉宁后背臊出一层薄汗,原本清淡的体香浓了几分,勾得闻朔眼里欲色更加汹涌。 “我没有给他电话号码。”嘴唇被咬得微微发疼,小姑娘眼睛里透着股湿意,认真解释。 “嗯,”闻朔点头,脸上表情仍旧是淡淡地看不出情绪,他皱着眉抵在女生额头上说:“可我还是醋了,你得想想办法。” 彻头彻尾一副流氓不讲道理的模样。 “那你说怎么办?” 沉吟片刻,闻朔坏笑着趴到她耳边,哑着嗓音缓缓说:“要不——” “你叫声‘好哥哥’来听听?” 也不是没喊过别人哥哥,但对象换成闻朔,总归是让徐嘉宁特别难为情。 她嘴唇抿得很紧,垂落的眼睫颤个不停,声音细细小小的,“能不能换个方式?” “到底谁哄谁?”闻朔反驳,掐了下她因为发烫而软乎乎的脸,“不行,你今天不叫就不放你走。” 嘴唇开开合合,徐嘉宁努力好几次就是叫不出口,她闭着眼睛心一横,索性伸胳膊环抱住闻朔的脖子。 ——然后抬头主动亲了他嘴唇一下。 “哄、哄好了。”徐嘉宁脸颊通红,故作淡定看着闻朔,趁他还在愣神的功夫顺着空隙逃了出来,然后飞快钻进卫生间里去。 大门哐一声关闭,巨大的声响暗示着女生并不平静的心潮。 摸着嘴唇起身,闻朔碰到撞出来的小伤口倒吸一口冷气,血腥味在口腔扩散,他却敛眉闷笑。 看着挺乖,亲人这么狠。 * 午睡过后,六个人包车前往云城湿地。 花草繁盛,清幽静美,云城湿地山清水秀,一汪汪水潭清澈见底,宛如镶嵌在大地上的无暇翡翠,在午后阳光照映下光彩夺目,一瞬间就攫取众人目光。 闻名全国的自然保护区,风景美不胜收,名不虚传。 “我早就在网上看了不少图片,”赵玫扶了下自己的墨镜,震惊半张着嘴巴,“但没想到这么好看啊,我以为网上都是吹的呢。” 程越跑到宣传照前,看见茶马古道有些走不动路,“卧槽卧槽,骑马上山?这他妈比跑马场爽多了。” 湿地有游湖观鸟项目,但景色最盛一般是3-5月,这般季节划船游玩最多更感受几分凉快。而走马则有趣多了,骑马上山游行,耳边还有马夫洪亮高亢的歌声,颇有种回归自然的自由感。 少年追求自在刺激,六个人一致决定走茶马古道。 在热情好客的马夫带领下,他们走到六匹矮脚马前。许柚好奇地试探性碰了下,马打了两个响鼻吓她一大跳。 “我才不一个人骑马,”许柚连连摇头抗拒,有点害怕,死死抱住宋砚的手,“我不管,你得带着我才行。” 宋砚揉了揉她的头,眼底是自然流露的温柔,“行,我和你骑一匹马。” 赵玫和程越嘲笑她胆子小,气得许柚直追上去打人,被宋砚哄了许久才高兴起来。 当骤雨初至 第63节 其实徐嘉宁也有些害怕,她之前从没有骑马经历,头一次上马就走这种崎岖不平的小路,总有些发憷。但她性格内敛,有什么情绪也不太容易表现出来,偷看身边闻朔一眼,她有些犹豫着要不要问闻朔。 不单单是因为害怕,只是身处恋爱她总有种不真实感,需要一些小事来证明某些事情。 “那就是五匹马。”马夫对着许柚和宋砚和善笑笑,去拉了匹稍大点的马过来,马匹安排好闻朔转身利落上马,对五匹马的安排并没有什么意见。 失落垂下眼睫,徐嘉宁在马夫帮助下也跟着上马,六个人骑马悠闲上山。 山歌悠扬,小路寂静,进山后沿路都是葱葱郁郁的树林,刺眼逼人的阳光经过树木过滤变得舒适许多,天空碧蓝如水,云彩洁白无瑕,一路风光无限。 受到安静祥和气氛渲染,徐嘉宁坐在马上颠簸,内心的担忧消退许多。她逐渐放开心思,偏头欣赏着山间潺潺流动的清澈细流瀑布,莹润的眼睛微睁满是好奇,嘴角也不自觉扬起,深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心情畅快许多。 姿态放松,她忍不住抓着缰绳偷偷加速,心脏疯狂跳动又兴奋得不行,心底压抑着的冒险叛逆的小心思止不住往外冒,等马夫提醒后整个人才收敛许多。 走在前面的闻朔听到动静回头,看见被训得老老实实的小姑娘眉头一挑,玩味的目光让徐嘉宁脸热低下头。 走至半途,从山上往下看可以望见两片湖泊。马夫介绍说是“姐妹湖”,微风拂过泛起涟漪,平静时又将蓝天白云和山脉倒影得格外清晰,如画美景让众人惊叹。 拿出手机拍照时,程越兜里的钥匙不小心掉了出来,不小的动静惊吓到马匹。他骑马经验足,驯服马匹很快,没过多久就稳住马。然而他旁边的徐嘉宁却惨遭无妄之灾,小马受惊起扬,不安躁动着突然不受控制往前跑。 “救、救命!”徐嘉宁吓得不行,惊呼出声。 马夫见状纷纷上马追赶,却有人比他们抢先一步。闻朔狠狠一拧眉直接奋起直追,朝着徐嘉宁的方向快速骑过去。他骑马速度很快,在徐嘉宁快要撞到树上时单手一揽她的腰,将人抱到自己怀中。 脑袋狠狠撞上闻朔的胸膛,一阵阵发疼。她被人扣入怀中,一只宽大的手掌安抚着摸着她的头,然后头顶落下一个轻轻的吻,“没事了。” 鼻尖满是令人安心的味道,脸颊贴着男生的身体,徐嘉宁吸了吸鼻子,后怕地抓住他胸前的衣服,眼尾有些发红。 接下来的路程闻朔和徐嘉宁同骑一匹马,小姑娘被吓得不轻,整个人有些蔫蔫的没精神,等到后面走到雪山脚下望见冰雪连绵的壮观景象时,心情才好上许多。 回程时,闻朔带着徐嘉宁慢悠悠走在大队后面。 平静不少,徐嘉宁坐在闻朔怀里慢慢拍照,望见她的笑容闻朔捏了捏她的脸,“这会高兴了?” 两个人挨得很近,耳朵被低哑的嗓音挠得发痒,徐嘉宁红脸低头删减照片,故意没理他。 她本以为男生不会再说什么,却没想到对方直接亲了她耳朵一口,含着耳垂慢悠悠道:“你就这么对救命恩人啊?” 身体一激灵,徐嘉宁浑身烫得不行,“你别这样,还有人在。” “怎么样?”闻朔不肯放过她,眯起眼睛手指勾起她脸侧的碎发,又时不时擦过她脸颊,激起一片战栗,“是这样?” 后背冒出一层细汗,徐嘉宁手指不自在蜷缩,泛上层粉红,“你能不能......想点别的?” “不行,”男生嗓音慵懒,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歇。 “这样?” 温凉的嘴唇碰上她的颈侧,不轻不重吮着,水濡声后留下一小块红印子。 “还是这样?” 紧接着,身上的薄毛衣掀开一块,冰凉的指尖顺势而入,顺着腰际颇具侵略性往上爬,最后停在一处张开手掌控着时重时轻揉着。 眼底翻涌着浓黑,闻朔喉结缓缓滚动,嘴唇贴在徐嘉宁耳边缓缓说:“挺软。” 浑身软绵绵没力气,徐嘉宁窝在他怀里一点办法没有,只能有些委屈地盯着男生结结巴巴,又没什么气势说:“我生气了。” 闻朔挑眉轻笑,“那你叫我声‘哥哥’,叫得好听就放过你。” 不明白男生为什么对一个称呼这么耿耿于怀,但徐嘉宁实在是被逼得不行,嘴唇蠕动小声喊了他一声,“闻朔......闻朔哥哥。” 后背传来胸腔愉悦的震动,闻朔声音低低沉沉的,很是动听: “我们宁宁宝贝真乖。” * 从云城湿地回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六个人点了一堆外卖,围在民宿后花园的桌子上吃夜宵。 炸鸡吃得津津有味,程越囫囵吞下一个鸡腿,兴致突起找来扑克牌玩。 “我们也不玩钱,就贴条。”程越甩着一把纸条,又在桌子上放几支笔,“贴白条也行,但我这种德行的就愿意画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上去。” 他贱兮兮笑几声,“我可是高手,你们最好力争上游别被我抓着贴条。” “呵,”赵玫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屑,“谁给谁贴条还不一定呢。” 他们玩得是最简单易懂的“干瞪眼”,但也是牌局最瞬息万变,深不可测的玩法。 每人分到五张牌后,游戏正式开始。 庄家程越的牌顺风顺水,一路连连出牌,几圈转下来他手里只剩下一个顺子和单牌“2”,得意洋洋环视一周,他做作咳嗽一声:“各位,我这就准备走了。” 全场已经没有2,只要他把顺子扔出去,把下一轮又摸到的单牌扔出去,一张2轻轻松松结束游戏。 “456789!” 程越神气十足,想也没想就要去拿牌,结果闷不做声的闻朔轻飘飘扔出四个6,把他的顺子炸得一干二净,灰也不留。 “卧槽!”程越炸毛,颤巍巍指着坏笑的闻朔,“你他妈攥着个炸弹,早不扔晚不扔偏偏这时候仍,就准备炸我是吧?” 指尖夹着张牌漫不经心晃着,闻朔慢悠悠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原本胜券在握的程越被闻朔这么一炸,硬生生落到最后一名。赵玫和许柚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拍着手嘲笑他。程越脸上贴着一张王八纸条,指着闻朔骂:“你他妈给我等着,下一个就是你!” “行啊,”闻朔又画了张王八纸条拍在桌子上,“东西给你备好了,别到时候全倒贴你脸上。” 不得不说闻朔运气的确好,牌技也不差,回回都是前三名,愣是没让程越抓住机会。气急败坏,程越歪心思一起,转而抓着徐嘉宁不放。徐嘉宁本就没怎么玩过“干瞪眼”,一被程越堵着几乎回回倒数。 这一回,闻朔第一,徐嘉宁倒数。 程越在一旁鼓掌,“哥们儿就是土鳖,就喜欢看些相爱相杀的戏码。” 脸上白纸条贴不下,徐嘉宁身上也跟着贴了几张,她郁闷得不行,有些欲哭无泪,萎靡不振把胳膊伸给闻朔,“你贴这里吧。” 小姑娘不开心了。 闻朔转念一想,在纸上写下一行字,然后贴在徐嘉宁背上。 “写什么了,让我们看看呗?”程越探头探脑想一看究竟,结果连字条影子也没看见,就被闻朔一把摁了回去。 闻朔攥着牌懒散道:“非礼勿视。” 直到游戏结束,都没有任何人看清闻朔写给徐嘉宁的那张纸条上写着什么,闻朔上楼梯时一直用手捂着。 回到房间,徐嘉宁趁着闻朔在浴室洗澡时准备脱掉毛衣,把上面字条取下。 老实说,她也对闻朔写了什么好奇得不行。 等闻朔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时,散漫抬眼正好撞见徐嘉宁毛衣半褪不褪的模样,后腰腰窝小巧可爱。把毛巾搭在椅子上,他大步上前一把抱住她压在床上,哗啦一声衣服上的纸条随风飘起散落四处。 “我想要看字条。”徐嘉宁推他肩膀,想要下床去找。 闻朔却没理会她,抬起下巴懒笑着吻上去,把人吻得头晕脑转想不起来事情才松开。 “......流氓。” “嗯,只属于徐嘉宁的流氓。” 一张字迹张狂的纸条飘悠悠落在窗台附近,在温凉晚风中沙沙作响,云雾缓缓飘动,隐藏其后的月光柔柔映照着上面的两行字,是无人察觉也是温柔缱绻: “mine” “my only love”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水果糖 云城之行的终点是梅玉雪山。 雪山离徐嘉宁他们住的民宿不算太远, 每当阳光晴朗时,站在窗口向远方眺望总能看见雪山山峰在缥缈云雾中时隐时现,如梦似幻。刚入住民宿时, 许柚、赵玫还有徐嘉宁三个人站在窗口前对着雪山一个劲拍照,被程越狠狠吐槽。 “过几天就能登山,你们光拍远景就没劲儿了。” 赵玫和许柚不服气反驳,徐嘉宁默默收起手机不好意思笑笑。旁边坐在竹椅上闭目小憩的闻朔懒懒掀开一半眼皮,趁着程越不注意迅速绊他一脚。 差点跌个狗啃泥, 程越作势要去收拾闻朔, “卧槽卧槽,吓死爷爷了。” “闻朔, 你他妈就这么对亲哥们儿,你几个意思啊?” “几个意思?”闻朔慢悠悠收回腿, 朝徐嘉宁看了眼,“让你别欺负我老婆的意思。” 老婆。 周围一静,紧接着开始哎呦哎呦地起哄。程越眼睛在闻朔和徐嘉宁之间来回打转,盯得徐嘉宁不自在,暗中瞪闻朔一眼跑回房间。 轻轻一笑, 闻朔双手插兜慢慢跟在她身后。阳光静谧洒在两人的侧脸上,明媚而又灿烂。 天公作美, 前往梅玉雪山正好是个大晴天。因为雪山海拔高空气稀薄,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件厚羽绒服和一罐氧气瓶。 徐嘉宁高原反应得厉害, 中途爬到一半身体难受就找个地方坐着等其他五个人下来。抬头眺望神秘梦幻的雪山山峰, 她心里有些遗憾于不能亲眼欣赏美景。 手机在此时震了一下,闻朔发过来一张照片。云开雾散, 太阳洒落在雪山上, 云雾缭绕中如处仙境。 徐嘉宁抱着手机开心笑了。 从雪山下来, 六个人走到一家名叫“时光咖啡”的咖啡店。棕红色房顶的小店旁边放着一个深绿色邮箱,上面写着“寄给未来的信”。 小女生对浪漫总是格外钟爱,赵玫一瞄到就走不动路,拉着徐嘉宁和许柚激动冲进咖啡店里面,三个男生紧随其后。 “你们可以购买喜欢的明信片或者信纸,然后写好内容后我们会帮您保管,最后按照您给定的时间寄出。” “最高时限是30年,如果后期地址有变可以随时通知我们哦,我们老板保证这家店会一直开下去。” 选好明信片和信纸,六个人围坐在一起写信。徐嘉宁思索片刻,偏头偷看闻朔一眼,很快落笔写下一行字,然后在5年和8年时限中犹豫再三,告诉店员8年后将这封信寄出,又留下电话和邮箱,让店员在寄信前联系她。 “什么内容要8年后再告诉自己?” 从咖啡店走出,闻朔牵着徐嘉宁的手,挠了下她的手心轻笑着问。 狡黠一笑,徐嘉宁故作神秘:“不告诉你。” 眼梢溢出些许笑意,闻朔手一痒掐了把她的脸,慢悠悠道:“行吧。” 回江城的飞机是第二天上午11点左右。吃完晚饭后,徐嘉宁和闻朔回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东西装得差不多,徐嘉宁进浴室洗澡。这几天云城湿气重,时不时下雨,她洗的两件睡衣都没干,一堆衣服翻来翻去,最后竟然只有那件纺纱裙能勉强当睡衣一用。 别别扭扭在浴室换好衣服,徐嘉宁快速钻入被子,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后才闷闷道:“浴室用好了,你进去吧。” 瞧她这样紧张,闻朔不由眯起眼睛慢慢打量,最后意味不明哼笑一声走近浴室。 当骤雨初至 第64节 哗啦水流声响起,回忆闻朔刚才赤/裸裸的目光,徐嘉宁感觉整个人都被他扒光了,满脸通红把脸埋在被子里。 这人怎么总是这么多坏心思。 坐在床上对着备忘录检查行李,她突然想起自己几天前带回来的东西还没送出去,急急忙忙离开被窝蹲在地上把行李箱重新打开。 夹层被塞得满满当当,她拉开拉链伸手拿东西时胳膊被勒出红痕,东西放得很深,徐嘉宁花费很长时间才一点点慢慢取出。 “这是什么?” 背后冷不丁传来熟悉的声音,徐嘉宁心脏怦怦跳,下意识把东西攥紧背到身后,“没.....没什么。” 欲盖弥彰最容易引人好奇,闻朔挑眉坏笑,一把将徐嘉宁抱到床上,伸手去挠她的痒,有些不满,“啧,真没什么?” 身子敏感得过分,徐嘉宁痒得难受,笑着伸手去推在自己身体上作乱的手,“痒死了,你快放开我。” 额头细细密密冒出一层汗,身下的女生因为痒意身体泛上层红,在纯白纺纱裙映衬下朦胧惑人,宛如一颗将要成熟的涩果人。 闻朔内心升腾起一股满足感,那是一种绝对没有过的感受。 这个小姑娘是他的,只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 “不放。”闻朔懒洋洋地笑。 徐嘉宁痒得没什么劲儿,推闻朔额力气不像是拒绝,反倒像欲拒还迎。烫红的脸被骨节分明的手抬起,粗粝的拇指一下又一下蹭着她的脸,拇指肚带着一层薄茧,沙沙的有些硌人,似乎电流穿过,带起一阵令人战栗的酥麻感。 耳垂被指尖揉弄,挺拔身影颇具侵略感压下来,无数次辗转缠绵中徐嘉宁没忍住出声。闻朔轻笑着松开她,亲她鼻尖一下,“说不说?不说我可就继续了?” 被逼无奈,徐嘉宁败下阵来只能答应他,“好吧,那你先把眼睛闭上,看清之后不许嘲笑我。” “好。”闻朔把眼睛闭上。 窸窣声起,他感受到徐嘉宁手臂收收放放,有些犹豫,最终衣袖被人扯了下,传来女生不太自在的声音,“好了。” 感官被剥夺后,时间总是过得格外漫长,闻朔睁开眼睛,脸上笑容懒散,他不经意瞥过女生手心里的东西,正想继续都弄她,却看清上面的字眼后哑然,说不出一句话。 夜灯昏黄,穿着白色长裙的少女躺在床上,她眼睛羞涩闪避,伸手将手里的东西伸给他,指尖轻颤,手心是一枚小小的平安结,不起眼的角落里用金线缝着闻朔的名字。 像是一场圣洁的献礼。 “是不是有点土?”徐嘉宁不好意思挠挠脸,收拢手掌想收回来,“时间有点紧,做得不太好看,还是后面给你重新......” 缩回去的手被人紧紧攥住摁到床上,她吃痛松开手,平安结掉在洁白的床单上。 “是那天早上去的?几点起的床?” 闻朔嗓音沙哑,他头微微低垂,碎发挡住眼睛,看不清情绪。 “三点半。”徐嘉宁说。 那家寺庙求平安比较灵验,天不亮就有一堆人排队,怕耽误行程徐嘉宁只能早去早回。 裙摆被掀开,闻朔顺着脚踝摸上去,冰凉的指尖激起战栗,他碰到她膝盖结痂的伤口,“这是在那里摔倒的。” 徐嘉宁没回答,但长久的沉默已经默认了闻朔的猜测。 “怎么想着去给我求这个?”闻朔嗓音愈发低哑。 徐嘉宁伸手,隔着布料摸上他腰腹部的伤痕,心里有些难受哽咽着说:“我疼。” “闻朔,我每次看到就疼。” 虽然明知道这些东西不可信,但徐嘉宁还是一厢情愿求来平安结。 只希望她的少年往后一生无忧,岁岁平安。 十指紧扣,徐嘉宁的手指被闻朔紧紧攥住,攥得她手指痛到发麻,像是努力抓住什么东西。 “喜欢我什么,嗯?” 遇见她之前,闻朔明明不过是烂人一个。 许久过后,闻朔额头抵着她的,重重咬了她唇瓣一下,听到她小小的声音: “都喜欢。” 哪里都喜欢,你的每一份快乐,你的每一份伤痛,你的每一份光荣,你的每一份阴暗,你全部的全部我都喜欢。 “闻朔,”徐嘉宁抬起眼睛看他,声音发颤:“我、我真的喜欢......” 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说出来,她的额头就被闻朔摁在床上,然后再次被他掠夺所有呼吸,凶狠中带着丝缱绻。 “我也是。”热气吹拂耳廓,低沉压抑的嗓音重重落在她心上,震耳欲聋。 被吻得头脑昏沉,徐嘉宁很久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对上闻朔那双一如初见漆黑的双眸,她眼睛眨了几下,忍不住想要哭。 闻朔说喜欢她。 和闻朔在一起后,徐嘉宁一直没有什么实感。闻朔总是漫不经心让人看不明白,她的心绪也因此起起伏伏,时而甜蜜又时而失落,常常感到空虚迷茫。 他真的喜欢自己吗? 徐嘉宁无数次这样问自己,却从不敢在闻朔面前表露。她只怕自己不经意一问,一场迷离梦幻的妄想会就此破碎。 她从没有奢求能够得到闻朔的回应,甚至是喜欢和爱。 然而在这一刻,她泪眼朦胧望着闻朔的眼睛,里面倒映着一个清晰完整的她。 眼尾泛红,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徐嘉宁埋怨他:“坏蛋。” 坏到只用一句话就让她沦陷不醒。 脸上的泪水被拭去,徐嘉宁被人打横抱起躺在枕头上,碎发一点点撩拨开,她听到闻朔说:“嗯,只对我们宁宁坏。” 床侧暖黄色的灯光昏暗,朦胧迷昧,感受到闻朔落在身上的灼灼目光,徐嘉宁挣扎着想要伸手关灯。然而还没碰到按钮就被人抓了回来,闻朔低头轻吻了下她的额头,嗓音低沉:“让我看。” 想看清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反应。 闻朔顺着额角开始细细密密吻着,碰到腰侧时重重吮了一口,感受到她身体轻颤时又坏笑着在另一侧落下一吻。 房间窗外风力水车在运转,哗啦哗啦作响,水波拍打石岸激起白沫水花,溢出的水洒了一地。微风拂过,水汽混着花园内的花香潮湿飘散,带起水车缓缓转动,吱吱声不停歇。 空调安静运转,除湿功能却吹不散满屋湿气,床单沾染水汽变得湿漉漉的。 闻朔动作很凶,徐嘉宁身体酸麻发痛,仿佛被人暴力拆卸一般。她侧躺在床上,后背贴上他炽热滚烫的胸膛,腰部被他禁锢住,收紧的力道让她发疼。 流淌的汗水染湿徐嘉宁的眼睛,她难耐咬住嘴唇。后颈气息烫灼,时不时落下几滴热汗,闻朔黏在她脸上的碎发拨开,不容分说掰开她咬着唇瓣的嘴巴,“宝宝,你喜欢谁?” 一张口就是破碎不堪的呼吸声,徐嘉宁昏昏沉沉得难受,软得不行的嗓音带着哭腔:“是闻、闻朔。” “喜欢谁?” “闻朔。” ...... 屋外又下起雨,淅淅沥沥落在花朵上,花瓣随风飘入泥土中,留得一片狼藉。 不知过了多久,徐嘉宁迷糊间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抱起放下,手指套入冰凉的圆环,然后嘴角落下一吻。 “睡吧。” * 第二天回程时,徐嘉宁差点昏睡过去。 匆匆忙忙被闻朔叫醒,她红着脸瞥过地上乱做一团的裙子,抓起旁边不知道谁准备的衣服冲进卫生间。等到她洗漱完离开房间到大厅集合时,已经是八点多。 “你们好慢啊,”许柚目光炯炯在徐嘉宁和闻朔之间逡巡,兴致盎然,“不会是背着我们偷偷摸摸干什么好事了吧?” 程越摆弄着墨镜耍酷,闻言贱兮兮笑道:“就闻大爷那种流氓,嘉宁妹妹怕是连根骨头都不剩了。” 早上起来腰酸腿软,徐嘉宁现在全靠闻朔撑着,她被打趣得羞窘,手摸到闻朔腰间狠狠拧了他一下,瞪他一眼偏头不理人。 闻朔挑眉,懒笑着附到徐嘉宁耳边,低声哄人。旁边四个人被腻歪得牙齿发酸,纷纷嫌弃走出去等车,最后竟是把人都赶跑了。 “这就叫以毒攻毒。” 旁边的男生痞里痞气和她咬耳朵,徐嘉宁红着脸,嘴角扬起一抹笑。 飞机不到三小时降落,六个人告别后各回各家。闻朔带着徐嘉宁上了一辆出租车,把人送到楼下时,他望着徐嘉宁的背影突然叫住她:“徐嘉宁。” 疑惑转头,徐嘉宁拉着行李箱又小跑着回到他面前,仰着脸问:“怎么了?” “考完试一直也没见你闻老师,”闻朔低头看着她笑,“要不要过几天去看看?” 艺考结束后,徐嘉宁就紧赶慢赶回到高考大队中,中间和闻槿报喜后就再也没见过面。想闻老师想念得紧,她想也没想点头答应,又在对上闻朔似笑非笑的目光后察觉出点不对劲,红着脸不说话了。 这算是......要见家长吗? “闻老师会不会,”徐嘉宁一停顿,斟酌着用词说:“会不会不喜欢我?” 今时不同往日,她这次去拜访换了个身份,也不知道闻槿会不会介意。 闷笑一声,闻朔摸了摸徐嘉宁的头发,认真说:“不会的,她会更喜欢你。” 就他姑姑那股要学生不要侄子的劲头,到时候被一通骂的铁定是他。 不过能把人带回家,挨几句骂也挺值。 最终两个人商量好下周六去闻槿家。 放下行李箱躺在床上,徐嘉宁很开心,她伸手看着昏睡间被闻朔套在拇指上的黑色蛇戒,忍不住眉眼弯弯,原本漂浮不定的心也安稳许多。 一切都在向着很好的方向前进。 接下来一个周,徐嘉宁抱着手机琢磨要给闻槿买什么礼物,有时候太过纠结一连熬夜到凌晨两三点。第二天起床后,齐朝看见她眼底浓重的黑眼圈吓得不行,跑到她身上搂着她脖子,板着脸认真教训她。 “徐嘉宁,你要好好睡觉,要不然就不能长高了。”齐朝小脸严肃,摸着她的眼睛警告她。 徐嘉宁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笑着说:“知道啦,齐朝小朋友。” 她也没想熬夜,只是一想到要和闻朔一起去看望闻槿,免不了又紧张又兴奋。 周五那天,闻朔带着徐嘉宁去一家新开的茶餐厅吃饭,他前几天刚和程越吃过一次,菜品应该很合小姑娘胃口。 吸一口饮料,徐嘉宁把自己准备好的清单推到闻朔面前,“你看看,里面有没有闻老师不喜欢的东西啊?” 把徐嘉宁喜欢的菠萝包放到她前面,闻朔瞥一眼长长的清单说:“你送什么她估计都喜欢得不得了。” 不满意闻朔的回答,徐嘉宁眼睛滴溜一转,故意叹口气:“这也太多了,要不然我也送她一个平安结?” “不准,”闻朔伸手掐她的脸,对着她被迫嘟起的嘴唇亲一口,拧着眉咬牙切齿道:“这个你谁也不能给。” 徐嘉宁噗嗤一笑,闻朔这才明白被她耍了。眼睛危险眯起,他哼笑,“小姑娘心思变坏了。” “这不是和你学的吗?”徐嘉宁狡黠一笑,眉眼弯弯的。 当骤雨初至 第65节 吃完饭后,闻朔陪着徐嘉宁在超市买东西,最终敲定送闻槿一套茶具。 离开商场,两个人手牵手压马路消食,慢悠悠吹着晚风,走一段路后才打车回去。 “明天见。” 搂着徐嘉宁吻一通,闻朔低声说,徐嘉宁离开他怀抱走几步,突然停下转过身飞快跑过来紧紧抱他一下,然后又迅速又跑回家。 明天见。 徐嘉宁捂着脸悄悄小声道。 * 然而明天并没有如期而至。 兴奋得一晚上没睡好,徐嘉宁早上被手机铃声惊醒,话筒传来闻朔的声音,他说最近有急事要忙,改天有时间再带她去看闻槿。 低沉的嗓音让徐嘉宁的心蓦然沉下去。 像是被人泼了盆冷水,她闷闷应答之后挂掉手机,然后蹲在刚买的茶具面前发呆,许久才缓过神。 说不定过几天就可以一起去看闻老师,没关系的。 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安慰自己道。 可是哪里能真的没关系? 整整五天过去,闻朔再也没有给她打过任何电话。最初一两天还会偶尔给她发几条讯息,到最后索性什么消息也没有,整个人好像凭空蒸发一般。 再次一次从早晨等到夜晚,徐嘉宁抱着手机仍旧没有等来闻朔任何消息。眼睛随着屏幕缓缓黯淡,她躺在床上蜷缩一团,手里紧紧攥着闻朔套在她手指上的戒指。 徐嘉宁半夜被噩梦惊醒。 梦里她和闻朔还在江城二中,高二开学时召开班会,她仍旧坐在最后一排,旁边是宋砚给闻朔留的空位置。 班会开始没多久,闻朔和程越踏入教室,教室陷入沸腾。她当时不知道为什么,根本没有睡觉,只是坐在最角落望着闻朔朝她一步步走来。他仍旧在漫不经心地笑着,单手插兜,嘴里含着水果糖,混不吝的模样熟悉得过分。 “你快过来呀,我都给你占好位置了。” 快要走到教室后面时,旁边突然伸出一只胳膊拉住闻朔,徐嘉宁循声看去,只知道是一个女生,却始终看不清脸。 她眼睁睁看着闻朔坐在那个女生身边,没有再往后面看一眼。 惊慌失措之下,徐嘉宁没忍住站起身径直走到他面前,“闻朔,你......” 话音未落,女生娇俏着疑惑问男生:“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闻朔不冷不热看徐嘉宁一眼,全然一副对待陌生人的态度,“我没见过她。” ...... 从噩梦挣脱出来,徐嘉宁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她睡得头脑乱糟糟的,昏沉之时旁边的手机响起,来电人是闻朔。 对面沉默许久,熟悉的声音从话筒另一边传来:“怎么还没睡?” 闻朔站在楼道内,叼着一根烟点燃,他本想给闻槿拨电话过去,结果一不留神就打给了徐嘉宁,更没想到电话能被立刻接起。 “做噩梦了。”小姑娘沮丧的声音在夜晚很是清晰。 闻朔敛眉低笑,正想安慰她时旁边走过来一个人,拧眉听人说完话,他说句“稍后过去”,拿起手机同徐嘉宁说话:“我现在有点事,下次再给你打电话。” 忙音响起,对方挂断了电话。 话语卡在喉咙里,徐嘉宁盯着不到五分钟的通话记录,眼睫颤抖着垂落。 ——刚才电话那头传来隐隐女声,似乎是很熟悉的声音。 * 两天后,徐嘉宁正式收到京音录取通知书,用心制作的通知书连邮寄包装都很漂亮。 内心止不住开心,她一收到通知书连包装也没拆,头脑一热飞快跑到闻朔家门口,迫不及待想要和他分享这个好消息。 门铃摁许久始终没人回应,闻朔没在家。 笑话自己被激动冲昏了理智,徐嘉宁背靠在大门上低头给闻朔打电话,电话刚打出去没多久,楼道里脚步声和手机铃声一同响起。 闻朔穿着运动装,手拎着一袋子东西,看起来应该是刚从超市回来。 见到徐嘉宁,他几步走上前,瞥见她的笑容摸了摸她的脑袋,“怎么笑得这么高兴?” 眼睛一亮,徐嘉宁把手上的录取通知书举给他看,“你看,这是京音——” 话音未落,闻朔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他看清来电人皱眉接起电话,声音有些冷:“还有什么事。” 从看到名字那刻起,徐嘉宁浑身就好像被冻住了一样,抓住录取通知书僵在原地。 “嗯,刚到家。” “很急?”闻朔低头看一眼面前的徐嘉宁,迟疑片刻,“行,我马上过去。” 挂掉电话,闻朔开门把手上的东西放在家门口,偏头匆匆和徐嘉宁说话,“宁宁,有什么事下次再说。” 抓起鞋柜上的摩托车钥匙,闻朔低头在她脸颊落下一吻,然后擦肩匆忙离开。京音漂亮的录取通知书掉在地上,安静着无人问津。 门后传来小碗熟悉的挠门声,它似乎是饿得难受,一直叫着使劲挠门,滋啦滋啦声很是刺耳,挠得徐嘉宁耳朵生疼。 一阵风灌入,湿湿黏黏得难受,残忍席卷走萦绕在她身边最后的冷冽皮革香气。 她慢慢蹲在地上,轻轻触碰着脸上男生嘴唇的余温,等彻底冷却后捡起录取通知书。 “章知微。”她眼睛酸胀,低着头喃喃自语。 “那我对你究竟算什么?” 走到楼道窗台,她站在楼上轻而易举捕捉到闻朔骑着摩托车离开的身影,那背影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不见。 心,一瞬间落空。 作者有话说: 忘了说,旅游参考的是丽江,以及宁宁和闻朔没有发生实际性关系 (审核大恩大德,求求你让我过了吧!!!!!) 第53章 水果糖 从闻朔家出来, 在路上把录取通知书的快递包装拆掉,看着上面被特别加粗标黑的名字,徐嘉宁却并没有感到多么兴奋或者愉悦。 中午阳光又辣又毒, 街道上行人寥寥,基本都躲在屋里乘凉,她走在柏油马路上晒得皮肤生疼,眼睛也愈发酸涩,但走进小区时又逐渐麻木, 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谭曼云和齐正南上班, 齐朝在上学,赵玉华又去凉亭和其他老太太闲聊打牌, 家里只剩徐嘉宁和张姨两个人在家。看她晒得满脸烫红,从厨房探出头的张姨急忙拧条冰毛巾递给她, “好好的脸怎么都晒红了,到时候脱皮可遭罪不少。” 冰凉的毛巾敷在脸上,徐嘉宁舒服叹口气,笑着把毛巾递给张姨,“就是出去走了走, 感觉阳光挺好的。” “张姨,我中午不太饿, 就不吃午饭了。” 张姨望着她的背影,摇摇头叹息:“好几天没按时吃饭, 再这样下去胃可受不了。” 回到房间, 徐嘉宁把通知书摆在桌子上,拍张照片上传后也没管说说下面的点赞和评论, 只是身体一摊躺在床上, 睁着眼睛望天花板, 脑子乱糟糟的,没过多久就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再睁眼已经是傍晚,她这一觉睡得太久,醒来时太阳穴突突跳疼得难受。揉着眼睛推开房门,餐桌上已经坐满人开始吃完饭。听见动静众人齐齐回头,一道道目光让她浑身不自在。 “宁宁,睡醒就过来吃晚饭。”谭曼云喊住又要回房间的徐嘉宁,“长辈都还在餐桌上呢,招呼也不打就回去,太不像话。” 实在没胃口,徐嘉宁却不得不坐在餐桌上。她朝齐正南和赵玉华问好后,打算随便扒拉几口饭就回房,可谁知刚动筷子,坐在主位的赵玉华就斜睨她一眼开口: “嘉宁啊,我也知道你考学不容易,放假想多休息休息,但咱家一向都是一起开饭的,我这个老太太不讲究,你总不能让你妈你叔等你不是?” 动作一滞,徐嘉宁不经意扫过餐桌上一盘盘所剩无几的饭菜,眼睫垂落缓缓说:“是,我知道了。” 一顿饭格外压抑,徐嘉宁胃里翻江倒海,匆匆吞几口就离开了。 晚饭过后,徐嘉宁把录取通知书递给谭曼云。 “宁宁,”谭曼云最近工作又开始忙了起来,因为大大小小的事情糟心不已,一看到京音的通知书险些压不住火气,“你就听妈妈一句劝不行吗?” 录取通知书被一把拍在桌子上,风灌入又飘落到地上,徐嘉宁低着头没说话,许久才缓缓说:“妈妈,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谭曼云嗓音瞬间抬高,火气直冒,“我告诉你徐嘉宁,孟晴今年考上了国外名校,你要是再这么犟下去别怪妈妈不客气。” 孟晴,是徐嘉宁爸爸的继女。 一直搞不明白的事情突然有了解释,徐嘉宁没想到,离婚多年谭曼云居然还在和她爸堵着一口气,而她自己成了两个人之间较量的工具。 “我已经给你定好机票了,”谭曼云缓口气摸着她的背,语重心长道:“妈妈这都是为你好。” 为她好。 徐嘉宁捡起连续被扔两次的通知书回到房间,抱膝坐在床上目光直直着发呆。 为她好,就是当初离婚时哄骗自己跟父亲过,然后随随便便抛弃她吗? 抓起手机,徐嘉宁下意识想给闻朔打电话,然而看到最近通话记录眼睛暗了下来,最后退出联系人页面。 最近的□□空间很是热闹,点进去满屏都是晒录取通知书的,挨个点赞滑下去,她在一堆晒通知书的说说中,发现一条格外与众不同的动态。 【程越】:云城六人行,您看行不行! ——他把旅游时的照片全都上传了。 徐嘉宁点进去慢慢翻着,边看边存。划到一张照片时,她手指一顿,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应该是刚到云城那晚照的照片,她在一家小摊前等着手工手串,闻朔懒散靠着旁边的柱子,抱臂眼含笑意看着对面的她,人群在街道上匆匆涌动,一定格仿佛就是永远。 真的会有永远吗? 程越下面评论一大堆,很是活跃的样子,但出现最频繁的还是一个叫“知微微微”的人。 【知微微微】:你们出去旅游怎么都不叫上我啊,还是不是朋友了? 【程越】:嗨,下次有机会肯定带上你。 【程越】:我和闻爷天天在医院陪你,这还能不是朋友? 徐嘉宁瞳孔一缩,手指下意识点开“知微微微”的空间,主页第一条说说是昨晚发的。 【知微微微】:《“一家三口”》 配图是一张照片。 当骤雨初至 第66节 章知微亲密站在男生身后,笑盈盈举着手机,一边拿着一块苹果,一边把脸从男生肩膀那里探出来,两人几乎快要脸颊相帖。对方没有看向镜头,低着头削苹果皮,神情有些冷却也没有反感,似乎在和床上的中年女人聊天。 一如既往的散漫不羁,好像永远就也不会变。 宛如一阵抓不住的夏季风,当你手心灼热以为抓住他时,感受到的不过是对方匆匆而过留下的余温。 徐嘉宁盯着握住水果刀的那双手,心脏仿佛狠狠被人攥住挤压,疼得说不出话来。 明明不到半个月前,这双手爱抚着她的唇瓣,俯身在她耳边慢慢说着喜欢她,一遍又一遍仿佛刻入骨髓。 仅仅一张照片,将本就脆弱不堪的徐嘉宁彻底击溃,她慌忙把手机关闭,不敢再往下看一眼,缩在被子里紧紧抱着自己,眼前逐渐蒙上一层水雾。 “姐姐!” 背后的床榻陷落一块,思绪茫然时一双软软的小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摇,“你肚子饿不饿啊?我给你带了好吃的。” 齐朝穿着背带裤,前面的小口袋装得满满当当。他爬到床上一个不小心摔倒,口袋里的饼干被压得粉碎,撇撇嘴不高兴正想回屋拿新的饼干时,他听到一阵非常压抑的抽泣声。 “你怎么了?”急忙跑下床绕一圈,齐朝瞪大眼睛一脸震惊,急忙伸手把徐嘉宁脸上的泪水擦去。 小孩子不知轻重,一下下擦得徐嘉宁眼尾发红,但却也很柔软很温暖。徐嘉宁俯身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吸了吸鼻子,眼眶微红笑着说:“没什么呀,就是胃疼。” 接连几天饮食不规律,胃部的确难受得慌,总是一阵阵抽痛。 但她又实在是没什么食欲,吃什么都想吐。 齐朝搂着她的脖子,认真给她擦眼泪,然后拆开一个小面包放在徐嘉宁嘴边,一本正经道:“要好好吃饭。” 徐嘉宁顺着他咬一口,艰难咽下去。 又干又涩,喉咙像是活生生被剌开一道口子,细细密密泛着疼。 * 第二天下午,徐嘉宁受杨沫邀请来到“茶沫”。 听说她考上京音,杨沫很是高兴,特地打电话祝贺,“嘉宁,我正好研究出一款新品,是以你为灵感创作的,要不要过来尝一尝?” 许久没来“茶沫”,奶茶店同事见到她纷纷打招呼,周梦雨还在这里暑假兼职,和她聊了大概半个小时才被过来抓人的杨沫赶回收银台。 “我可告诉你,对成年人我可一点都不心慈手软。”杨沫故意板起脸吓唬周梦雨,结果周梦雨反倒做个鬼脸,趁杨沫起身打她甩开腿迅速回到岗位。 “这丫头,”杨沫笑着摇头,推给徐嘉宁一杯冰镇柠檬水,“你现在这里等等,我待会给你亲自调一杯高级版本的,全当贺礼啦。” “你走以后那架钢琴基本成了摆设,要是手痒随便弹,正好我也好久没听你弹琴。” 抱着柠檬水吸一口,徐嘉宁先是被酸得皱眉,而后才对杨沫笑着点点头。 店里装修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是墙壁又被刷一遍,显得店内亮堂不少。柠檬水喝了半杯,徐嘉宁起身走到钢琴前,落座手放在琴键上,无意瞥到钢琴上面的一盒创可贴。 还是和从前一样幼稚的图案,也不知道是没用完,还是杨沫一直认准这盒创可贴买。 她突然想起,以前给闻朔处理伤口就用的是这种创可贴,而这已经是去年寒假的事情了。 从盛夏那场大雨起,她和闻朔认识整整两年。 钢琴上摆着几张纸,都是流行乐曲的钢琴谱,徐嘉宁随手翻几下,取出《红豆》的谱子。 舒缓悠扬的音乐在奶茶店徐徐响起,不少人被端坐在琴凳上弹奏的少女吸引住目光,眼神闪烁着好奇与善意,甚至有些小女生开口慢慢跟着唱。 “还没好好的感受,雪花绽放的气候,我们一起颤抖,会更明白,什么是温柔......” 歌曲缓缓飘荡在每一个角落,谁也没有看见大门被人推开,一个高挑漂亮的女生推门而入。 “你好呀,请问你是徐嘉宁吗?” 被吓得手指一颤,徐嘉宁不慎弹错音,静谧氛围一瞬间被打破,她偏头看去,对上一张说不上格外熟悉,却也并不陌生的面孔。 “不好意思啊,”章知微笑得开朗,带着棕色美瞳的眼睛流光溢彩,“我叫章知微,现在方便谈一谈吗?” 徐嘉宁看她很久,久到章知微觉得对方要拒绝自己时,徐嘉宁突然缓缓一笑,是那种很清淡舒服的笑容: “好。” 杨沫把做好的饮品送到徐嘉宁桌子上时,后者对面的女生正咬着管子,兴致盎然地盯着徐嘉宁细细打量。 那并不是令人舒服的目光。 杨沫下意识皱眉,附耳对徐嘉宁说几句话,见对方摇头后不放心拍了拍她肩膀,最后才迟疑着离开。 西郊摩托车匆匆一瞥后,这是徐嘉宁第一次见到章知微。她穿着一件质地轻柔的浅灰色吊带,肩胛骨和锁骨在阳光下更显姣丽,低腰牛仔裤勾勒出她完美的腰线,烫成大波浪卷的棕色头发随性披在身后。 性感却不艳俗。 慢慢喝口捧在手心的奶茶,章知微把滑落的头发收拢,盯着徐嘉宁说:“你和闻朔之前的女朋友都不太一样。” 徐嘉宁手指微微蜷缩,低头喝着还剩半杯的柠檬水,喝到腮部发酸才停下,然后轻轻一笑没说话。 “他以前都喜欢那种浓艳型美女,还要是那种特别会粘人撒娇的,”章知微咬着吸管歪头,一双眼睛灵俏娇憨,“你知道为什么吗?” 徐嘉宁还是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眼睛莹润却眼神平静。 似乎对徐嘉宁的反应全然不在意,章知微托着腮轻悠悠说:“因为这些女孩和他妈是截然不同的类型哦,而闻朔特别厌恶他妈。” “而你,”她顿一下接着说,“算得上是那种温婉型女生吧,和他妈妈身上的气质的确有些像。” “也不知道闻朔是怎么想的,玩腻了想换换口味?” 女生疑惑着自言自语,一张一合的红唇吐露出的声响却并不小。 手上沾满杯子外壁的水露,徐嘉宁抽张纸低头擦手,却一下用力过猛差点拐倒柠檬水。 “小心呀,”章知微及时接住,笑盈盈还给她,又接着话锋一转,“你知道吗,我其实追过闻朔,他真的特别难追,我花了好大功夫才让把他这块顽石砸开一道缝。” “但是他还是没有答应在一起......不对,也不能说是他没有答应,我们没在一起主要是因为我妈妈不同意。” 柠檬很酸,酸到徐嘉宁胃部开始持续性抽疼。 没心没肺如闻朔,和女生一旦分开就是彻底断绝关系,从不留心留意,如今他能深更半夜陪着章知微留在医院,不论是因为什么原因,都足以说明章知微对他是个特别的存在。 特别到徐嘉宁也要被放弃。 “是吗?”徐嘉宁终于开口,嘴角微微一扯,声音很轻,“那还真是遗憾。” 没有哭着跑出去,也没有对自己破口大骂,徐嘉宁平静得过分,看起来正常却也不寻常,章知微脸上笑容微僵,完全没有预料到对方的反应。 “是遗憾,”章知微怔住片刻,伸手抓住徐嘉宁一脸认真,“所以我有一个请求。” “我想要重新追求闻朔,希望你可以答应。” “我们可以公平竞争的。” 荒唐至极的请求。 可徐嘉宁听完还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她抬头看向章知微,慢慢眨着眼睛,语气依旧温和:“追求与否是你的自由,我没有任何理由阻拦。” “祝你早日成功。” 章知微彻底愣住,没忍住问:“你不生气吗?” 生气?事到如今她徐嘉宁似乎并没有什么立场生气。 摇摇头,徐嘉宁把柠檬水喝净,垂眸笑着慢慢说:“不,我甚至要感谢你。” 感谢让她认清自己在闻朔心里的位置,看清自己在这段感情里面有多么卑微,更看清她自以为是的感情不过是飞蛾扑火。 从头到尾,心甘情愿燃烧的从来都只有她自己,用那点微不足道的温度试图去温暖闻朔,最后却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残破不堪。 她累了,从未有过的疲惫。 门口风铃泠泠作响,章知微匆匆来到,又匆匆离去。 奶茶店空调似乎出现故障,杨沫着急走来走去给维修公司打电话。热气通过缝隙一点点渗透进店内,燥热沉闷逐渐充斥在空气中。 徐嘉宁静静坐在座椅上,全然不同于门店内开始烦躁的店员或顾客,她望着窗外葱葱郁郁的树木,一阵闷热的风刮过带落几片树叶,蝉鸣聒噪着声声不歇。 杨沫给她做的饮品是以薄荷为原料,因为知道她特别喜欢薄荷糖。 伸手把有些凌乱的头发重新挽起,徐嘉宁低头喝一口,却被薄荷辣得直咳嗽,到最后连眼泪也跟着流出来。 似乎是好久都没有吃薄荷糖了,徐嘉宁后知后觉想着。 摸出口袋里面常备的水果压片糖,她推门离开,然后路过垃圾箱时把盒子扔了进去。 哐当作响后,水果糖坠入空荡荡的垃圾箱内。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微不可闻的歌声飘散在风中。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 徐嘉宁的食欲愈发差劲。 收到通知书不久,徐嘉宁通过学姐加入新生群。听说开学后会有入学测试后,她开始泡在房间里面练钢琴,以及巩固自己的乐理知识。 她每天只会在午饭时出现在餐桌旁边,勉强咽下去几口饭后又接着回房间学习,然后熬夜到凌晨两三点钟昏沉睡去。 也不是没有疲惫过,弹到手指发麻时,她就会坐在阳台上的凳子上,慢慢吹着夏天闷燥的微风,望着远处车水马龙一个人发呆。 张姨偶尔会端着饭菜进来,想要劝她多吃点,徐嘉宁不在意笑笑,说自己没胃口。 的确是没胃口,吃什么都是反胃想吐,吞咽时喉咙也被撑得难受。 许柚来找她那天,险些没认出眼前的人是谁。 “你怎么瘦了?”皱眉围着徐嘉宁转,许柚抓着她胳膊问:“原来身材也挺好,没事减肥干什么?” 徐嘉宁笑着拍开她的手,“谁说我减肥了,就是夏天热没胃口。” 许柚不信,抓着她一个劲儿逼问,知道她每天只吃一顿午饭时急得不行,想也没想拉着人往外走,“不行,你这样下去胃肯定受不了,我们现在去医院。” 徐嘉宁不想去医院,但又实在熬不过许柚,最后只能妥协道:“好,我马上去,但是我想一个人去。” 不放心把徐嘉宁亲自送到医院后,许柚这才两步三回头朝着附近的咖啡厅走去,说在那里等着她。 工作日里,医院排队看病的人并不是很多。徐嘉宁挂号缴费后,没过多久就坐在就诊室里。 “小姑娘爱美没有错,但也不能这么折腾自己啊。”看病的是位女医生,她叹口气直摇头,“减肥方法很多,过度节食不但败坏身体,还特别容易反弹。” 徐嘉宁解释道:“不是减肥,就是没胃口吃。” 医生低头在病例本上飞快写字,头也没抬问她:“那是心情不好引起的食欲下降?” 沉默片刻,徐嘉宁低头看着手里的身份证,慢慢说:“也许是吧。” 当骤雨初至 第67节 虽然病状出现时间不久,但以防万一医生还是让她去做胃镜检查。临近中午,医院里的人也逐渐多起来,缴费窗口排满几队人。 “快快快,再慢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情!” “住院部五层有人打架,那边护士根本拉不开架,赶快联系保卫部!” 不远处传来很大的动静,一堆人匆匆忙忙朝住院部方向跑过去,在一堆人群中,徐嘉宁看到了章知微的身影一闪而过。 明知道也许自己可能看错了,但徐嘉宁还是鬼使神差跟着来到住院部。 然后看到一个将近半个月也没见过的人。 * 早上八点,闻朔骑着摩托车来到江城人民医院,走进五楼某间病房后,他放下手里面拎着的水果和早饭,对着病床上戴着老花镜看报的中年妇女说:“周姨早上好,身体还好?” 周秀兰看到他摘下眼镜,抓着他的手感激道:“都好都好,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知微不懂事,要是没有你我怕是早就没了。” 旁边的护工把周秀兰扶起来,架起餐桌板后笑着对周秀兰说:“周姐福气好,找得女婿模样正又孝顺。” 周秀兰脸色一正,刚想反驳,就听到旁边闻朔开口道:“我有女朋友,但不是周姨女儿。” “哎呦,瞧我这嘴巴。”护工见闻朔神情不对劲,急忙慌张赔罪。她虽然是被招过来照顾周秀兰,实打实的主顾却是闻朔,得罪雇主可不是什么好事。 周秀兰吃完早饭,护工就离开收拾碗筷去了,望着旁边低头玩手机的闻朔,她和蔼笑着说:“医生说我最近情况不错,过两天就出院了,你也不用在这边守着我,有事就去忙。” 点点头,闻朔没抬头说:“陪您做完今天的检查后就走。” 闻言周秀兰也松口气,她早年对闻朔有过小恩小惠不假,但情分难得却轻易消耗不起。她最近瞧着闻朔忙前忙后,对自己的病亲力亲为,心里总是惴惴不安着。 又陪着周秀兰坐一会,闻朔起身离开,坐在门外的椅子上等周秀兰检查。他毕竟算是外男,在病房一直坐着也不合适。 “你什么时候把小姑娘带过来给我看?要是开学前见不着人,你就别再来找我!” 低头看着奶奶怒气冲冲发过来的消息,闻朔闷声一笑,惹得路过的护士频频偷看。 男生散漫坐在椅子上,眉眼洒脱不羁,凌厉的侧脸平添冷感,但嘴角扯起一抹笑却又带着零星暖意。 “到时候就见着了。” 生怕小姑娘到时候尴尬难堪,闻朔先和闻槿透露了点消息。闻槿知道后先是惊讶,然后摁着闻朔狠狠骂好一通,平日里温婉淑静的人哪怕是翻来覆去就几句骂人的话,也足以让人跌破眼镜。 “你个混小子,嘉宁肯定是被你哄骗过去的!” “是,”闻朔当时笑得得意又温柔,“我好不容易把人哄过来的。” 瞧他这副这样,闻槿也不好说什么,嘟囔着埋怨几句也就不了了之。 可谁知她转眼就把消息透漏给奶奶,搞得闻朔现在从早到晚被老太太催个没完。 好不容易应付完人,突然又进来一个消息。 【程越】:最近新开一家游乐场,看起来他妈贼刺激,约不? 闻朔挑眉,懒洋洋靠着椅背回复道:“谢了。” 【程越】:嗐,都是哥们儿客气啥,到时候记得付门票钱就行。 【闻朔】:? 【闻朔】:谁他妈和你去,得陪我老婆去。 【程越】:???卧槽闻朔,你他妈...... 没再去理他,闻朔转手把程越发过来的链接转发给徐嘉宁,打字道:“新开的游乐场,带你去玩?” 五分钟后没人回复,他皱眉轻啧一声,伸了个懒腰抱着手臂,闭上眼睛小憩。 清晨起得早,太阳穴突突跳得难受。 只是没睡多久,他就被人狠狠抓住领口,紧接着对上一双赤红的眼睛。看清对方的面孔,闻朔讽刺着挑眉,敷衍扯了扯唇角,“您有何贵干?” “闻朔,那些东西是不是你泄露出去的?!” 闻广平西装革履,松开他领口粗喘几口气,极力维持着身为上位者和长辈的体面与平和。他拽了拽领带,尽量语气温和文雅道:“你年轻气盛我理解,小孩子做错事主动认错就好,我们父子之间没必要闹得这么难看。” “父子?”闻朔舌头舔了下牙尖,笑得混不吝,眼底恶劣止不住往外冒,“闻总怕是误会了,我明明是薛凝和她姘头生的。” “至于那份文件,”他斜睨闻广平一眼,慢悠悠又轻飘飘道:“不过是觉得您戴绿帽子太过可怜,想让您进监狱冷静冷静。” “嘭”一声,闻朔脸颊措不及防挨上一拳,闻广平上前死死攥住他的衣领,经年累月保持的温和冷静彻底被打破,“谁指使你这么做的?谁他妈的叫你陷害老子?” 闻广平经营一家大型跨国制药公司,为快速占领市场,他常年运用各种商业政策和法律法规上的种种漏洞为自己牟利,以迅速做大产业,占领市场以及打击对手。 而和医院合作,通过交通、娱乐、会议、讲课、推广活动、教育研讨会及医学研修等多种费用名目来行贿是他扩展事业最重要的手段之一。借助行贿,公司每年可获得价值数亿美元的合同,净赚利润数不胜数。 闻广平事业一生顺风顺水,虽有坎坷但大多最后付之一笑。可没想到,他人到中年最为得意之时,竟然能狠狠摔一跤。 就在昨天,公司行贿丑闻暴露,名誉信誉大面积受损,还即将面临巨额罚款甚至是牢狱之灾,而将之告发的正是他儿子闻朔。 闻朔随手抹了把唇角的血迹,耷拉着眼皮漫不经心看着狼狈不已的闻广平,“这都要谢谢闻夫人大义灭亲。” 其实闻朔并不清楚闻广平事业上的暗箱操作,知道他行贿也不过是无意中听人说起,暗中找人查下去才摸出一根似有非有的线索,最后找到林芷薇拿到相关文件,才彻底证实全部猜测。 说来也好笑,自从知道闻广平打算把全部财产留给闻朔,林芷薇就对丈夫心生怨怼,头脑一热把闻广平做的腌臜事情全都给抖落出来了。 在闻广平印象中,闻朔一直都是一头小狼。虽然凶狠不羁,又频频顶撞自己,但终究受自己掌控,也不可能逃脱他的控制。 直到今天他宛如丧家之犬般被记者围堵,被群众唾弃时,他才明白这头狼已经不受控制,反倒能让他元气大伤,甚至一蹶不振。 狼狈耻辱的模样被这个曾经毫无反驳之力的儿子瞧着,闻广平只觉得是奇耻大辱,他心里万分恼火,没忍住又攥着拳头抡臂打过去,谁知却扑了个空,反倒后背被人猛劲儿一踹,踉跄着身子趴倒在地上。 闻朔走到他面前,用鞋踢了踢他的身体,嗤笑道:“闻总,被人打趴的滋味爽吗?” 面前的男生高高在上,轻啧着居高临下的模样让闻广平恼羞成怒,想也没想打过去,两个人很快厮打在一起。 推车过来的护士受到惊吓,小车上的药品碎一地,病房内有人探出头围观,却因为两人那股打架不要命的狠劲儿而不敢上前阻拦。 保安来得很快,立刻上前将两人分开,闻广平怒火上头,被人死死架住也不忘死命朝着闻朔狠踹,早已没了一以贯之的风度与温和。 “闻朔,你不愧是我儿子,雷厉风行的手段的确有我当年的模样。” 望着座椅上的闻朔,闻广平突然冷静下来,阴冷一笑。 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闻朔嗤笑一声没说话。 “就连看女人的眼光也一样,那个女孩......叫徐嘉宁是吧?和你妈当年的确有些像。” 流着闻广平的血是闻朔最痛恨的事情。 他不紧不慢起身,慢条斯理拍几下自己褶皱的衣服,吊儿郎当迈着步子走到双目赤红的闻广平面前,俯下身一字一句说: “我这辈子最厌恶薛凝那样的人。” “至于你说的那个人,”他语气一顿,眯着眼睛对着闻广平嘲讽刺激道:“你不是想把我摁死在江城吗?那我只好找个学习还不错的工具。” “你不会真他妈以为我和你一样蠢吧?被一个女人三言两语耍得团团转。” 最后闻广平破口大骂着被保安部的人带走,一场厮打就此告终。 坐在椅子上捻着嘴唇上的血迹,闻朔拧眉起身,准备去洗手间擦干净。 “我来帮你吧。” 低头插兜没几步,他突然听到熟悉的嗓音。惊愕抬头看去,徐嘉宁拿着棉签和碘伏站在他面前,语气温和。 “我帮你。” 女生举起手里的东西,温软一笑,眼底却不自觉流露出悲伤。 作者有话说: 1.歌词引用王菲《红豆》 2.闻广平涉事案例参考诺华、礼来大型行贿案件(补充:“而和医院合作......净赚利润数不胜数”一段引用改写自知乎《盘点:大型跨国制药公司在华行贿丑闻》一文) 3.有各种信息差造成的狗血误会,如果对角色不满随便骂,但是不要骂我好吗tat 4.校园篇开始收尾,预计本周进入重圆阶段 第54章 水果糖 一场厮打过后, 五楼楼道内狼藉一片。保洁人员低着头快速清扫地面,护士往来路过时频频朝闻朔身上打量,目光又惊又惧, 多有忌惮。 然而闻朔却全然不在意,他眼里只有乖乖坐在他面前的女生。 坐在闻朔身边,徐嘉宁拆开一包棉签,又把碘伏倒在小瓶盖内,沾湿以后说:“你稍微侧下脸, 有点暗, 我看不清伤口。” 闻朔偏过头,徐嘉宁微微仰着脸给他处理唇角和脸颊上的伤口。单只手上药控制不住轻重, 她看到闻朔皱眉下意识去摸他的脸支撑,却又在触碰到温热时恍然清醒, 指尖轻颤想要把手收回来。 而就在她准备抽回时,闻朔紧紧攥住她的手贴在脸上,让人挣脱不得,他低头看着徐嘉宁,一言不发。 女生的表情太过平静温和, 不同寻常的反应让他心里愈发慌张。 他不太清楚徐嘉宁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听清他那句气头上的胡话, 此时此刻他和徐嘉宁之间的距离不过十公分,却又仿佛隔得很远很远, 远到闻朔快要抓不住她。 用力摆脱无效, 徐嘉宁看闻朔一眼没有说话,撇开眼睛平淡地继续给闻朔上药。可能是长时间没有喝水, 她嘴唇泛干有些起皮, 闻朔皱眉抬手去碰她, 却又在感受到僵硬后沉默垂下手。 伤口处理完毕,徐嘉宁起身去把瓶盖内的碘伏倒掉,闻朔误以为她要离开,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后知后觉对方意图后哑着嗓子说:“我陪你去。” 洗手间内水声哗啦,闻朔靠墙站在外面心烦意乱,等人出来后他转身去牵她的手,徐嘉宁侧身躲了一下。 回到原地,徐嘉宁把药品收拾好,用力拧紧瓶盖时手心被剌伤,疼到发红,她抬起头看向闻朔问:“有糖吗?” 闻朔微愣,急忙从口袋里拿出来一盒糖,五颜六色的。 ——是水果压片糖 一句话也没说,徐嘉宁拿出一粒放在嘴里,甜得发苦,她觉得似乎也没有那么好吃。 她本来就不喜欢太甜的东西。 “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徐嘉宁轻声问他,又补充说:“我其实不喜欢水果糖。” 沉默半晌,男生紧紧盯着她,声音发紧,“你告诉我,我以后都记下来。” “有什么想吃的,我今天就带你去吃。” 冷静摇头,徐嘉宁语气平淡地仿佛在讨论天气一般:“算了吧,有什么意义呢?” “闻朔,我们分手。” 当骤雨初至 第68节 楼道幽深寂静,女生的声音格外清晰。 闻朔没听见一样,他拿过她身旁的病历本,皱着眉问:“你最近胃不舒服?怎么不和我说,自己一个人......” “闻朔,”徐嘉宁加重语气,截断他的话,“我们分手吧。” 病历本散落到地上,轻飘飘没什么声响,闻朔撩起眼皮死死盯着她,眼睛因睡眠不足而泛着几丝血红。 “理由。”他一字一句道,含着浓烈的戾气。 垂下眼睫不说话,徐嘉宁弯腰捡起病历本转身离开,手腕却被人钳制住猛得往回拉,跌跌撞撞靠上一个滚烫的怀抱中,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冷感皮革香气。 浑身动弹不得,她听到闻朔狠狠压着声音问:“理由。” 徐嘉宁望着逐渐泛红的手腕,一声不吭恍若没有脾气的人偶,整个人安静得过分,许久她才低低说:“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闻朔拧着眉,眼底压抑着浓烈的情绪,“徐嘉宁你告诉我,怎么就不合适?” “如果是因为我和闻广平刚才的对话,我和你道歉。当时在气头上嘴里没个轻重,我没有把你当成......” “我知道你说的都是气话。”徐嘉宁轻笑着摇头说,可还没等闻朔舒一口气,又听到她接着说: “那章知微呢?她以前是不是追过你?” 章知微? 微怔后沉默许久,闻朔缓缓开口承认:“是。” 吸吸鼻子,徐嘉宁眼睛红了一圈:“我看到她和你的合照,在她的空间里。” “......很亲密。”她哽咽片刻,喉咙发疼。 闻朔拧眉回忆片刻说:“好像是,昨晚周姨......就是她妈手术成功醒来,说是要拍照留念。” “她是长辈家的女儿,我们只是朋友。” 好像是。 一个曾经对他有意思的女生,拉着他拍下暧昧不清的亲密照,他却浑然不在意,回想起来只有轻飘飘一句“好像是”。 有些不满,却也好像没有很介意,也根本没有考虑过她看到会是什么感受。 眼泪不受控制流下来,徐嘉宁用手背擦拭,颤着嗓音又问:“你们当初没在一起,是不是因为她妈妈不同意?” 胃部抽疼的难受,她额头开始冒冷汗,嘴唇泛白,胃里翻江倒海着想吐。 闻朔站在她身后,并没有看到她苍白的脸色,死死扣住她回答:“她妈是不同意,但是——” “我知道了。” 徐嘉宁打断他,牙齿紧紧咬着嘴唇,细微的哭声从唇缝中挤出来,沉闷压抑。 她不想再听了,一切的一切也都不重要了。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章知微的请求,闻朔的回答,都明晃晃告诉着徐嘉宁一个可笑的事实: ——她大概无意中沦为了别人感情中的恶毒女配。 年少相知相逢,即将终成眷属之际,闻朔和章知微因为长辈反对而不得不分开。重逢之际本该爱火重燃,却又因为她这个身为现任女友的恶毒女配阻拦,最后只能以朋友相称。 绝情如闻朔,和他有感情牵扯的女生如过江之鲫,却没有一个人能让他记挂在心里,甚至分手之后不可能靠近他半分。而和章知微多年重逢,闻朔非但没有和她划清界限,反而对她母亲的病亲力亲为,又三番两次拒绝对方的追求。 理由很简单,他珍视她,不忍心她在自己和母亲之间为难。 这样的章知微,在闻朔心里如此与众不同的章知微,她徐嘉宁永远永远也比不过。 她怎么可能比得过?不过是自取其辱。 泪水汹涌流出,一滴一滴落在地面清晰可闻。徐嘉宁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怀抱,岂料男生手臂愈发收紧就是不放开,腰部疼得难受,又反胃得厉害,徐嘉宁被闻朔死死锁在怀抱中,滚烫的泪水渗透布料落在胸膛上,像是烙印般烫灼。 “闻朔,”徐嘉宁情绪彻底崩溃,她紧紧抓住男生胸前的布料,指尖攥到泛白颤抖,眼泪不受控制掉落:“我知道你以前有很多女朋友,我都知道,但是我不在乎,我告诉自己可以等的。” 在云城那段时间,徐嘉宁以为自己真的等到了,回头看却不过是镜花水月。 每说一句话,她心脏都抽疼,觉得自己非常非常难堪,卑微到了极点。 “可是我现在不想等了,我好累好累,我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可能等到那一天。” “如果你不能在我需要的时候陪在我身边,那我们究竟为什么要在一起呢?” 京音的录取通知书对徐嘉宁来说意义非凡。 如果没有闻朔,她可能根本就不可能拿到这章通知书,在她心里面,这是他们感情的某种象征。 灼灼烈日,她怀着欢喜想要和他一起拆开通知书,闻朔给她的回应却是忽视与拒绝。 就像是在否定这份感情一样。 哭得眼睛红肿,徐嘉宁感受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掌用力一下下揉着自己的头发,声音因为哭泣而断断续续,“你说气话我不怪你,情绪上来总会有控制不住的时候,我都理解的。” “再说你本来也没必要因为学习骗我,“徐嘉宁自嘲一笑,用力吞咽把反胃感死死压下去,“毕竟像我这样的人,你勾勾手指我就能自己找上门,哪里需要你费尽心思哄骗呢?” 脸颊被人抬起,她眼角的泪水被粗粝的手指擦去,闻朔嗓音低哑:“是我的错。” “只是我听到的确很难受,”喉咙哽咽说不出话,她许久才勉强挤出声音,“我听到‘工具’这个词真的很难受。” “你知道吗,其实我爸妈离婚后,他们谁都不想要我,我是最多余的存在。”胡乱擦眼泪,她逼着自己露出一个笑容,“但是法院把我判给爸爸,所以他只能接我回去。” “奶奶不喜欢我,对我跟着爸爸这件事情格外不满。六年级那个暑假我发高烧,她嫌给我买退烧药麻烦,就把我锁在屋里面,让我一个人闷在被子里面出汗,如果不是第二天外婆吵着过来找我,我也许就死在那个小黑屋里面了。” “外婆怕我过得不好,就让妈妈把我接回家。但是妈妈和爸爸离婚时闹得很不痛快,她见不得爸爸过得舒心,就堵着一口气处处证明自己过得比对方好。” “包括孩子,从小到大妈妈对我的要求只有一个,要永远比爸爸家里的孩子出挑,无论哪一方面。至于我想要什么,想干什么,对她来说并不重要,我只是夹在他们之间出气的工具。” “我真的很讨厌做工具,”徐嘉宁看着闻朔,终于忍不住蹲下身捂住抽疼的腹部,推开对方伸过来的手,“也讨厌随随便便被人放弃,我希望有人,哪怕就只有一个人,能对我全心全意地好,能让我感受到什么是被爱的感觉,这辈子牵着我永远也不会松开。” “闻朔,你真的很好,但是你永远都是漫不经心的,喜欢也总是留三分,任何人也看不到你那颗隐藏的真心。” 颤抖撑着身体站起来,徐嘉宁抓着病例离开,“我们之间,就这样吧。” 只能这样了。 闻朔散漫不羁,身边从不缺乏爱慕,她不会是对方的唯一,对方更不会为她收心泊岸。 和他在一起的时间里,徐嘉宁只觉得甜蜜热烈,却没发现这段感情的维系,不过是靠着她飞蛾扑火般的自我燃烧,而对方只不过是站得远远的,一直清醒着从未深入,恍若隔岸观火,只有她一人可笑可怜地沉醉不醒。 唇瓣被咬出血,徐嘉宁惨白着脸去摁电梯按钮,手指颤抖着刚摸上去,背后就伸出一只手帮她摁了下去。 走进电梯后,徐嘉宁摁下楼层就靠着电梯墙壁闭着眼睛,疼得眼睫直颤,没有理会沉默站在自己身后的闻朔。电梯快速下降,开门时徐嘉宁疼得脚步发软,差点栽倒时闻朔把她一把抱起,“要去哪里?” 徐嘉宁不说话,一直不要命用力推他,生怕她不小心摔着自己,闻朔只能暂时把她放下来,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保护着。 许久未见,她瘦了不少,刚刚抱起来整个人轻得不行,骨头硌得慌。闻朔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前面那道纤细瘦弱的背景,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抓住,疼得喘不过气,四肢也跟着生出些细细密密的刺痛感。 慌乱与痛疚肆无忌惮蔓延,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徐嘉宁的身影,什么也做不了。 医院人来人往,行人脚步匆匆不慎撞到徐嘉宁,她踉跄半步被人扶住,最后被再次抱起时没有挣扎。 疼得实在是没有力气。 帮徐嘉宁缴费完毕,闻朔抱着她去做胃镜检查,医生瞧见徐嘉宁这副模样,下意识皱眉教训:“减肥饿瘦的?你这个男朋友怎么当的?” “人瘦得都不成样子,小小年纪这么下去可是要闹出胃病的!” 闻朔一声不吭,任由医生教训,然后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等徐嘉宁检查出来。 然而再次开门,出来的却不是他的小姑娘,而是一个陌生人。 “下一个,任飞飞。” 护士推门喊人,一直紧紧守在门口的闻朔一愣,起身拽着护士问:“徐嘉宁呢?刚才那个女生检查完了吗?” 被吓一跳,护士拍拍胸口推开他,“早就从后门走了。” “去去去,别耽误别人检查。” 转身立刻往电梯口跑去,闻朔看到电梯里的徐嘉宁眼睛一亮正要追上去,然而路上不小心撞到人踉跄下,不过片刻功夫只能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关闭,跑到门口时只剩下不断下降的红色数字。 鲜红而又刺目。 瞬间反应过来,找到安全通道快速跑下去,喘息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楼道内,闻朔脑海中满是电梯门闭合前的场景。 站在人群中,徐嘉宁被挤在门口,小小的,瘦瘦的,又弱不禁风。她一只手捂着嘴巴干呕,额头布满细细密密的冷汗,脸颊泛着一层不正常的潮红。 听到有人喊她时,她下意识朝着自己的方向看一眼,含着生理性泪水的眼睛透着股易碎感,然后在看清自己的脸后轻轻移开眼神,是毫不犹豫的坚定。 电梯门无情关闭,两人就此走散。 闻朔再也没能抓住她的手。 作者有话说: 开始磨刀霍霍向闻朔。 宁宁的胃疼更多是情绪性胃疼,从生理来看并不是胃病。就像大家因为某件事情特别难过时,会哭到胃疼一样。过分紧张引发的胃疼原理也大致是一样的。 都市篇正在赶来的路上哦~ 第55章 水果糖 拿到胃镜检查报告后, 徐嘉宁没有找医生就直接离开医院,冷静下来后,反胃的感觉减轻不少, 但可能是因为惯性反应,她仍旧忍不住干呕。 来往行人偶然瞥见她急忙避开,生怕遭殃,本来直线的道路硬生生走出半个圆弧,莫名有些滑稽。 徐嘉宁浑身没力气, 走路很慢, 看到别人对她避之不及也没什么太大反应,表情很是平淡, 甚至遇到门口向她问好的医院志愿者还会浅笑着回应。 离开医院,她找到咖啡厅里的许柚坐下。许柚狐疑地盯着她手上的病例和报告单, 有些奇怪地问:“就做个检查结束了?没有开药吗?” 对面的徐嘉宁低头,一味拿着搅拌棍慢吞吞搅着咖啡,并没有听清许柚的话,等许柚又大声喊她,她才被吓得抖一下, 然后有些呆滞地抬头看人,眼睛满是迷茫。 许柚重复一遍问题后, 徐嘉宁垂眸喝口咖啡,苦到发涩发酸, 放在身侧的手指骤然蜷缩, 指甲深深陷入手心,等到那股漫长又折磨人的酸涩过去以后, 她抬头看向许柚, 嘴角的梨涡变得突兀明显: “这家医院的医生好凶, 我们去其他医院好不好?” 从另一家医院出来已经是下午五点,拎着一袋药走在马路上,许柚挽住徐嘉宁手臂,“想要来我家住一段时间吗?我们俩都好久没睡在一张床上了。” “好啊。” 徐嘉宁点头,打电话告诉张姨后,两个人赶在晚饭前回到许柚家。 听说徐嘉宁要过来,许母高兴得不行,上一秒姿态端庄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剧,下一秒就钻进厨房里面和家里阿姨商量着做晚饭。等正式开饭时,许父说起这件事正微酌一杯小酒,眯着眼睛直摇头。 “成天到晚就知道喝酒,”许母一把抢过他的杯子,哐当放在餐桌上,“别以为我不知道,说吧,下午是不是趁着我午睡时又偷喝了?” 当骤雨初至 第69节 许父支支吾吾一阵说不出话来,索性把许柚也拉进来,“柚柚你说,喝自家酒那能叫偷吗?” 许柚在旁边观战正不亦乐乎,听许父妄图把自己扯进来,急忙坚定双手打叉,“二位打情骂俏,不要波及我们好吗?” 许母不好意思,暗中瞪许柚一眼,给徐嘉宁夹一筷子菜,“你们父女俩天天就知道欺负我,看看人家小宁多乖啊。” “哎呀,哪有你这么当妈的,”许父不同意,“小宁乖巧听话,我们柚柚也不错嘛。” 许父趁机又给许柚使眼色,希望女儿能在喝酒一事上帮自己说说话,可谁知贴心小棉袄说漏风就漏风,许柚一把揽过徐嘉宁,笑嘻嘻说:“妈妈说得没错啊,我们宁宁就是很乖啊。” “爸,我劝你别想讨好收买我哦。” 餐桌上爆发出一阵笑声,许柚和许母别有默契击掌,徐嘉宁也跟着笑,在旁边看着连胃口也好上许多。 “小宁啊,这个粥好吃吗,要是不和胃口阿姨明天给你做别的粥。” 许母瞧着对面认真喝粥的徐嘉宁,心里软得不行。被许柚每天宁宁长,宁宁短喊着,她对徐嘉宁难免多有照顾,几乎当成半个女儿来看,知道她最近胃不好又特意给她熬了一锅营养粥。 “好吃。”隔着腾腾热气,徐嘉宁笑着和许母说。 她低头又吃一口,近日持续紧张收缩的胃部舒缓不少。 很舒服的感觉,有一点类似家的味道。 可这个“家”也不是她的家,她好像根本就没有家。 晚饭过后,徐嘉宁和许柚窝在卧室里面打游戏,进来送被褥的许母看清游戏界面后被吓得够呛。 “看个电影也好嘛,怎么净玩些刀刀枪枪的。” 许柚撇撇嘴狡辩说这叫刺激,说不过她,许母拧她一把脸离开。 徐嘉宁和许柚正在玩cf爆破模式,新一局刚开始没多久,徐嘉宁放在旁边的手机震动好几下。她瞥过屏幕上的名字,最后收回目光调高音量,全神贯注于游戏之中。 偏不罢休,手机又连震好几次,许柚没忍住偏头看一眼,“是闻朔诶,你不接吗?” “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徐嘉宁干净利落解决掉对手,嗓音清淡,“再说吧。” 许柚没再说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下午徐嘉宁出现时微红的眼尾。 连续不断的信息之后,是狂轰乱炸的电话,趁着一局游戏结束,徐嘉宁打开手机停顿片刻,最后关机。 然而游戏又玩过两轮,许柚的手机铃声也跟着响起,她迟疑地看徐嘉宁一眼,走出房间接听电话,没多久又坐回原位。 “我没告诉他你在这里。”进入游戏前,许柚突然说。 沉默许久,徐嘉宁声音低哑着说:“嗯,谢谢柚子。” 许柚的床不大不小,一个人睡绰绰有余,两个人睡就略微拥挤。但是两个女生都不介意,反而很喜欢这种依靠在一起的感觉。换好睡衣坐在床上,两个人头对着头聊天,从刚认识一直聊到现在,直到将近1点钟才躺下准备睡觉。 今晚气温不高,清爽微凉的夜风顺着窗户灌入,是令人十分舒服的感触。夜深人静,趴在树的蝉时鸣时歇,蛐蛐躲在草丛中叫声响亮,伴随着偶尔出现的车辆行驶声。 就在许柚迷迷糊糊打算入睡时,另一侧的徐嘉宁侧过身体,闷着声音说:“我和他......分手了。” 瞬间清醒,许柚掀开被子转身,徐嘉宁背对着她,大夏天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缩成小小一团,月光昏暗打在她的身上,似乎在隐隐发颤。 许柚很熟悉这个姿势,小时候徐嘉宁每次特别难过时,都会这样蜷缩起来抱住自己。只是经年以往,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她这样了。 不了解徐嘉宁的,只觉得她性子乖软,但许柚知道她其实脾气很犟,骨子里透着股韧劲。无论多么难受,多么难过,她总是一味强撑着,始终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她崩溃软弱的模样。 除非忍无可忍,除非痛到不得不大哭一场。 这是上高中以后,许柚第一次看到她这个样子。 没说一句话,许柚轻声一嗯,只是拍了拍徐嘉宁的背。 * “嘉宁,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在许柚家玩到昏天黑地时,徐嘉宁突然接到齐牧的电话。 坐在办公椅上,齐牧双腿交叠,手持钢笔轻点桌面,无奈笑着说:“那位教授非常欣赏你,回绝后他多次回信,希望我再劝劝你。” 沉默许久,徐嘉宁没有直接拒绝,只是说自己会再考虑。 吃完晚安后,许父许母照常挽着手臂出去散步,徐嘉宁和许柚坐在电视机前看狗血言情剧,抱着零食边笑边吐槽,刚好播完一集时,许父许母回来了。 “你见过那个小伙子吗?瞧着面生。”许母打开门走进屋,和旁边的许父聊天。 许父摇摇头,“没见过,应该不是我们小区的,他不是说自己是柚柚同学?” 沙发上的许柚闻言转头,“什么同学啊?没人说过来找我。” 许母对着窗户努努嘴,“你自己看去,我和你爸进门前就被拉着问,估计现在还没走。” 穿上拖鞋跑到窗边,探出头看清是谁后许柚双眼瞪大,跑过来找徐嘉宁时差点摔倒: “宁宁,宁宁,外面的人是闻朔!” “不过他怎么知道你在这里啊?” 徐嘉宁打开草莓果冻放入嘴中,脸颊微微鼓起,“不知道。” 许柚伸手打理头发,边穿鞋边说:“我下去糊弄他几句,这样在楼上待着,不就明晃晃告诉他你人在我家吗?。” “不用,”徐嘉宁抬头看眼时间,起身洗漱,“九点多了,我们进屋吧,来回开门叔叔阿姨估计睡不好。” “可是你明天就要回家,要是被他堵到......” 徐嘉宁停住脚步,语气没什么起伏:“到时候再说吧。” 当事人都不在意,许柚也就没下楼,陪着徐嘉宁收拾好东西,两个人躺在床上闲聊一阵后,盖着薄被陷入梦乡。 狂风呼啸,窗帘猛得被吹起,密闭的卧室内呜呜作响。徐嘉宁向来睡眠轻,被惊醒后从床上爬起来关窗户。睡裙被风吹得鼓起,她身上冷得起鸡皮疙瘩,拢好窗帘关窗时,她眼睛下意识朝楼下看了一眼。 路灯昏黄照出一小片空间,树影斑驳错落,楼底空荡荡着没有人。 雨势很猛,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玻璃窗上,徐嘉宁伸出手指,轻轻点在微冷的窗户上,用指尖慢慢描摹着雨水落在玻璃上的杂乱无章的问路。良久之后,她对着窗户呼出一口气,触碰过后凝出一层雾,站在原地盯着看了很久,她转身回到床上。 暴雨下了整整一夜。 用完早餐,徐嘉宁和许父许母告别后坐电梯下楼。同乘有不少晨起锻炼的老人,他们瞧着徐嘉宁眼生,热情拉着她搭话,笑眯眯很是和善。 电梯门打开,等老人家都走后徐嘉宁才离开。楼道里弥漫着一股很重的烟味,徐嘉宁皱了皱眉加快脚步,却不料在经过拐角处时被人死死攥住胳膊。 “徐嘉宁。” 被拽入幽暗的走廊内,微弱的声控灯应声亮起,昏黄照亮方寸天地。抬头看去,徐嘉宁对上男生漆黑凌厉的眉眼,眼底浓重情绪翻涌。 似乎是一夜未眠,闻朔眼底一片青黑,胡子拉碴的,嗓音有些沙哑,身上的衣服潮湿着发皱,浸透着浓烈呛人的烟香。徐嘉宁不经意往地上看一眼,冒着火星的烟头落一地,男生高挺的身影瘦长,冷寂而又萧索。 少见的狼狈。 手腕吃痛,徐嘉宁挣扎着想要摆脱,却不料闻朔力道越来越重。他的眼睛浓黑沉寂,紧紧盯着她不肯松懈分毫,“为什么不接电话?” 见女生疼到蹙眉,他松了些力道,最终被她狠狠甩开手。手臂被无意中打了一下,清脆声在楼道内清晰可闻,闻朔小臂很快浮上层浅红。 “不想接,也没有必要。”徐嘉宁手腕红了一圈,声音冷淡:“我们已经分手了。” 嗤笑一声,闻朔迈步向前逼近,嗓音透着股狠戾:“谁说的?” 徐嘉宁偏头,大半张脸陷落在阴影中,虽然看不清情绪,却也是明明白白的抵触。 舌尖舔过牙尖,冷笑过后闻朔一把将徐嘉宁死死扣在自己怀里,哑着声音一字一句从喉咙里挤出来:“徐嘉宁,分手这件事你想也别想。” 头顶灯光蓦然熄灭,他们站在黑暗里紧紧相拥,心跳声于寂静中震耳欲聋,灼热鼻息慢慢纠缠在一起,离得很近,却也相距甚远。 闻朔身上烟味很重,徐嘉宁额头抵在他宽阔炽热的胸膛上,呛得咳出眼泪。她伸手用力推开男生,反而越贴越紧,鼻尖溢满熟悉的气息,徐嘉宁双手慢慢垂落,眼底漫出湿意。 “徐嘉宁。” 闻朔慢慢喊着她的名字,低头一瞬不瞬看着她,嘴唇抿到泛白,语气很低:“京市的房子租好了,开学可以住过去。” “小碗这几天总是不好好吃饭,抓着你的梳子不放。” “家里钢琴好久没人弹,已经走音了。” 他额头紧贴徐嘉宁的,鼻尖似有若无抵着,用气音缓缓道:“你真的要分手?你真的忍心分手?” 灼热的气息扑在脸上,徐嘉宁眼尾泛红,有一瞬间心软。事到如今,她仍旧不可救药地发现,自己还是喜欢着面前的这个人,伤痕累累的心脏依旧为他的一举一动而猛烈跳动。 那么强烈,又那么鲜明。 可是不合适就是不合适,徐嘉宁想要的东西,闻朔无论无如也给不了。 眼睛眨两下,眼睫沾染上细小的泪珠,徐嘉宁仰起头认真看着闻朔,轻声说:“没有以后。” “闻朔,我准备出国了。” 房子可以给其他人住,小碗也会很快被别的人吸引,钢琴也会有其他人弹。 闻朔在这份感情里面给予她的,没有独一无二,只有均可替代。 她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只能是闻朔鲜衣怒马人生里的匆匆过客。 趁势离开怀抱,徐嘉宁后退一步,忍住哽咽极力维持冷静,“而且——” 心脏疼到发麻,她嘴唇一张一合,逼着自己吐露出残忍的话语: “你不觉得自己纠缠不清的模样非常可笑吗?” 楼道死一般安静,只余男生粗重压抑的喘息声,然后低笑声沉闷响起,重重落在徐嘉宁耳畔: “可笑?” “徐嘉宁,别把自己太当回事。” 闻朔眼皮耷拉着,漆黑的眼睛沉寂无波,不经意间透出股讽刺,语气倨傲散漫: “你值得我纠缠不清吗?” 擦肩而过,闻朔转身离开楼道,脚步声渐行逐远。徐嘉宁一眨不眨盯着他的背影,男生慵懒不羁走在鹅卵石小径上,低头咬着一根烟点燃,缓缓吐出的白色烟雾飘散在空中,她却再也闻不清是什么味道。 树木郁郁葱葱,不过一个拐角转身,闻朔就此消失在徐嘉宁视线中,恍若一场迷离梦境的尾声。 浑身力气骤然被抽离,徐嘉宁再也撑不住,她蹲在地上,手掌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眼泪大颗大颗落在地面上,胃部又开始凌迟般绞痛,干呕着什么也吐不出来。 又是一年盛夏大雨。 天色逐渐阴沉,乌云遮蔽在天空,雨点淅淅沥沥掉落在地上,徐嘉宁仰着脸望向天空,视线一片模糊,雨水滴在脸上连同泪水混杂不清。 “下雨了。”她喃喃道。 是一切的开始,也是最终的结局。 她无可救药的,羞涩却也热烈的暗恋,在轰隆作响的暴雨中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当骤雨初至 第70节 * 谭曼云得知徐嘉宁愿意去国外上学时,欣慰着吐出一口气,她摸了摸徐嘉宁的头,眼角眉梢皆是满意,而徐嘉宁只是温和笑笑,没说一句话。 反抗过,也执着过,兜兜转转却还是回到原点。 出国前一周,徐嘉宁、赵玫和许柚三个人聚一起吃饭。许柚报考的学校也在京市,她原本因为能跟徐嘉宁在一个城市上学而兴奋得不行,谁知短短几日功夫,对方就要去国外上学了。 “呜呜呜,不是说好开学一起去京市吗?你怎么说出国就出国了。”许柚抱着徐嘉宁大哭,死拽着她难过得不行。 赵玫也很是不舍,被许柚这么一哭闹得难受,没过多久紧跟着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这还不一定能不能考上呢,”徐嘉宁笑着摇头,“说不定考核不通过就又去京音上学了。” 许柚撇撇嘴,抽噎着说:“我们宁宁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考不上?” 旁边的赵玫疯狂点头,徐嘉宁笑得无奈,心却暖暖的。 临行前,徐嘉宁被沈川他们叫着出去录歌。听说徐嘉宁突然决定出国,他们虽然有些惊讶,却也表示祝福。 “以后有空继续一起唱歌啊。”沈川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又接着若有所思开着玩笑说,“实在不行我们四个约时间一起搞直播也行,看其他人做得还蛮有意思。” 余飞扬是个行动派,立刻拉着大家注册账号,互相关注后开通直播间。望着小小屏幕内的直播窗口,离别的伤感冲淡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期盼。 方想一如既往保持着冷美人的作风,只对徐嘉宁说了两个字:“珍重。” 抱住方想,徐嘉宁认真点头。 也许是即将失去才会珍惜,出国前的一小段日子里,徐嘉宁坐着公交车满江城转,行走在大街小巷之中感受着这座城市的温度。 然后在某一天傍晚,她来到闻朔家楼下,伫立许久才转身离去。 那个早晨分别之后,闻朔彻底抽离徐嘉宁的生活,不留一丝痕迹。眼睛看不到,耳朵听不见,仿佛人间蒸发,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不,仔细想想还是见过面的。 网吧cf大赛一如既往于八月底举办,忙得不可开交的余飞扬再次找到徐嘉宁帮忙。 装修没怎么变,徐嘉宁和从前一样坐在前台登记参赛选手,从略微生涩到逐渐熟悉。递给每一位选手报名表时,她总是会下意识抬头看一眼,想着会不会再碰到那个人,穿着黑色短袖,头上压着一顶棒球帽,嘴里含着水果压片糖,姿态懒散,唇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 然而并没有,没有一个人是他。 中途徐嘉宁去了趟卫生间,让小真过来暂时顶班,等回来时匆匆一瞥,心里想的少年正好靠在前台,手指轻叩着台面和小真搭话。 “你是闻朔吗?你是不是参加过摩托车比赛啊?”小真表情激动,一脸兴奋得望着男生。 男生挑了挑眉,嗓音低沉散漫:“怎么,认识我?” “我闺蜜是你粉丝,特别喜欢你,不介意的话帮忙签个名呗!”小真歪头想了想,为闺蜜谋福利,“最好在旁边画一个爱心哦。” 嘴里咬着根烟,闻朔撩起眼皮轻笑,低头在白纸上落下张扬恣意的笔迹。 两眼发亮,小真夸张地将纸张贴在胸口,笑容特别灿烂,然后轻咳着略微羞涩问:“那个......你有女朋友吗?” 骨节分明的手仍旧有一下没一下敲着台面,闻朔从小真手里抽走报名表,直起身体离开,语气意味不明:“你说呢?” 即将迎面撞上男生,徐嘉宁下意识拉低帽子,低着头和他擦肩而过。浓烈的香烟气息飘过,却已经不再是熟悉的味道。 那天晚上,闻朔再次赢得冠军。他站在人群之中,身姿挺拔,笑得恣意,眼角眉梢满是少年意气,仍旧是最为耀眼夺目的存在。 他旁边坐着参赛选手是位女生,比赛结束后一直热情和她搭话,一众男生围着起哄。徐嘉宁不经意瞥一眼,拿起耳机准备听歌,男生的声音却在音乐间隙清晰传入耳朵内。 “打得还行。”他说。 她突然想起,两年前的这个时候,她懵懂茫然,跌跌撞撞一头栽进名为“闻朔”的深渊时,也曾听过一句“水平不错”。 其实没什么不同。 陈奕迅的《富士山下》缓慢播放一遍又一遍,徐嘉宁却只能听清一句话。 【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临行前一晚,徐嘉宁收拾好房间里的全部回忆,对着笔记本坐到深夜,把《富士山下》的翻唱上传之后,又在微博小号慢慢敲下这行字。 就此将过往悉数尘封。 * 八月底,徐嘉宁乘坐13小时飞机来到伦敦。不同于江城的始终如一的炎热,伦敦的夏季很是舒爽,除了偏大的昼夜温差,徐嘉宁并没有感觉到多少不适。 入学考核非常顺利,引荐徐嘉宁的教授是位华人,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为人和善又幽默风趣。正式入学后,徐嘉宁很快投入学习中,学到了许多从未接触过的东西,对钢琴的心态也逐渐发生改变,说不上热爱但至少称得上喜欢。 学习压力较重,她平日有空都会泡在琴房里,没日没夜地练琴。同学都说她是个学习狂魔,调侃她以后会是一代大师。但老师却看得分明,某天把她叫到办公室,眼睛深邃温和: “宁,你身上少了某种物质,一种让你和钢琴产生共鸣的物质。” 可是究竟少了什么? 徐嘉宁不清楚,只有偶尔夜晚辗转难眠时,她才能懵懂地触碰到墙壁,然后痛到难以忍受又退缩回去。 在新环境中,徐嘉宁也结识到不少新朋友。他们一起参加演出,互帮互助通过考试,也会在周末空闲时组织舞会或者派对,但徐嘉宁最喜欢的还是和黄蓉蓉出去唱k。 黄蓉蓉是她的师姐,也是中国留学生,恰好来自云城。两人有空就会挽着手钻进唐人街,然后在ktv里面抱着麦克风疯狂唱一下午,唱到嗓子干疼才肯罢休,最后瘫在沙发上相视一笑。 伦敦气候变化无常,常常上一秒还是大晴天,下一秒就能稀里哗啦下起雨来。某次和黄蓉蓉离开ktv时正好下雨没带伞的徐嘉宁只能和她挤一把小伞,两个人说说笑笑返回学校。 “嘉宁,你在想什么?” 旁边的少女伸出手,仰头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雨滴落在她柔嫩洗白的掌心。 “没想什么,”徐嘉宁眨了眨眼睛,沉默许久后,前言不搭后语说:“只是突然希望是个晴天。” 我的城市阴雨不停,但祝愿你的世界晴空万里。 伦敦求学期间,齐牧对她很是照顾。平日抽空就会给她打电话,问她缺不缺什么东西,节假日又不辞辛苦特地过来陪她过节,用黄蓉蓉的话来说,简直是和亲妈没差。 笑着和齐牧转达黄蓉蓉的吐槽时,一向温和的齐牧少见皱起眉毛,满脸黑线,看得徐嘉宁在旁边噗嗤笑出声。 时间飞快,圣诞节长假很快来临。 节日当天下了雨,齐牧和徐嘉宁两个人撑伞漫步在伦敦街道,感受着节庆热闹的气氛。一阵寒风刮过,夜雨飘到脸上,冷得徐嘉宁打哆嗦,收紧围巾吸了吸鼻子,望见一家精品店眼前一亮,兴奋跑过去时差点摔一跤。 “小心。”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摔倒时,旁边一动不动的圣诞树突然伸出一只手,稳稳扶住她。 说的还是中文。 不同于过往的羞怯内敛,徐嘉宁惊讶过后立刻站稳,对着他礼貌道谢,而后喊着齐牧快跟上。 精品店内小摆件不少,转一圈过足眼福准备抽身离开时,徐嘉宁无意中瞥见角落里造型奇特的水晶球。 ——诡异的黑色,里面的摆件是一条蛇。 脑海突然闪过什么,徐嘉宁转头疯狂跑出去,抓住“圣诞树”迟疑很久,嗓音干涩着问:“请问我可以看一下你的脸吗?” 头套很快摘下,露出的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庞,找不到那个人半分影子。 “不好意思,”徐嘉宁自嘲一笑,眼泪忽然止不住地流,声音颤得不行,“是我认错人了。” 她想自己大概是病了,居然在幻想一个距离自己上万公里的人突然出现在这里。 明明狼藉收场,明明再也见不到了。 齐牧挤着人群走出来时,徐嘉宁正蹲在路边崩溃大哭。她穿着鹅黄色的羽绒服,把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肩膀颤抖,脸死死埋住闷声哭泣。 雨水细细密密坠落,她头发一点点被沾湿。 一阵狂风呼啸,徐嘉宁低哑的声音散在风中: “哥,伦敦的风为什么这么轻?” 轻到连一个人的背影也吹不散,轻到哪里都是那个人的背影。 根本让人无处躲藏。 * 在外面吃完晚饭,徐嘉宁顶着齐牧担忧的目光钻进房间。 她很想说自己没事,但有些事一旦开头就是没完没了,她并不想沉沦在回忆当中。 今天突如其来的情绪崩溃,也不过是因为下雨了。 只是因为她不喜欢下雨天。 自从开通直播后,每逢节假日,沈川他们必定会直播唱歌。徐嘉宁偶尔也会开,只是她大部分精力都花在学业上,一个月开播三次朝上,粉丝都要感天谢地。 洗漱完换上睡衣,徐嘉宁抱着笔记本坐在地上,暖气烘烤得身体发热,她额头冒出一层薄汗。脱掉外搭,她用皮筋把微卷的头发收拢扎起,纤细白嫩的手臂在暖黄的夜灯下莹润如玉。 刚来伦敦没多久,她就在黄蓉蓉的建议下把头发烫了,也开始学着化妆和打扮自己。不经意瞥见镜子里的自己,她偶尔会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当初那个乖到从不修裁校服的少女似乎在一点点消失。 眼底曾有的怯懦也慢慢褪去,伦敦冬季的寒风将她周身的气质一点点磨冷,一如既往的温润底色之上漂浮着一层薄冰。 内里还是温柔好说话的人,远远瞧着却不如从前般平易近人。 等待沈川他们下播后,徐嘉宁拎起还剩半瓶的红酒来到阳台。骤雨初歇,空气潮湿冰凉,她穿着棉白睡裙靠在栏杆上,手里拿着一只高脚杯慢慢抿一口,酒入肠胃火辣辣发麻,徐嘉宁却不甚在意,轻笑着又抿一口。 胃部猛烈烧灼过后,便是细细密密的痛麻,慢慢涌起一阵不痛不痒的感触,最后一切归于平静。 很奇异的感觉,仿佛伤痕慢慢愈合。 窗外灯火通明,热闹纷繁的街道传来隐隐圣诞颂歌,欢声笑语之中,徐嘉宁微醺着双眼迷离,蓦然想起一句话: “所谓爱情,其实就是一场大病。” 伦敦没有盛夏蝉鸣,也没有闷热潮湿的暴雨,也没有水果压片糖。 她的病就要好了。 作者有话说: 您的深夜更新小助手上线~ 明天需要整理一下都市篇大纲,停更一天。 —— “所谓爱情,其实就是一场大病”引用莫言的《蛙》 第56章 薄荷糖 秋雨淋漓, 一辆飞机从温暖湿润的伦敦起飞,最终缓缓降落于江城机场。 当骤雨初至 第71节 下飞机走在廊桥上,江城秋季特有的湿冷顺着铁皮门缝止不住钻入, 令刚从温暖干燥的客舱中离开的乘客略微感到不适。 细小雨滴打在玻璃上,绽出点点水花,模糊了视线。 阔别八年,蒸蒸日上的江城发展迅速,与记忆中的模样大不相同, 徐嘉宁踏在这片土地上, 总有种作客他乡的怪异感。 机场近几年改造过,她走出廊道盯着指示牌来回转两圈, 将近半个小时也没找到行李提取点。找到志愿者准备询问时,旁边有一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在打电话, 声音大且焦躁: “堵车堵车,你跟我说堵车有什么用?” “我告诉你,闻总马上就要到了,你们就算是两腿跑也得给我跑过来!” ......wen? 徐嘉宁一愣,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名字错不及防被掀开一角, 随后又被轻描淡写摁回去。 “女士你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志愿者的询问将她拉回现实, 徐嘉宁最后顺利在指引下领取到行李箱。 拖着行李箱走到接机口,齐牧穿着一件休闲风衣站在前排, 旁边的齐朝正在低头玩手机, 看到徐嘉宁出来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别扭着低头, 含糊打声招呼后一声不吭。 齐牧三年前回国发展事业, 有国外闯荡的经验, 虽说不上是顺风顺水,但也算是有立足之地。 “臭小子,见你姐姐这么敷衍?” 帮徐嘉宁拉过行李箱,齐牧笑着捏齐朝后颈,被后者不耐烦皱眉摆脱,然后看了徐嘉宁一眼,“你回来了?” 典型十四五岁的青春期少年会有的反应。 徐嘉宁也不在意,温和笑笑先行一步,语气悠悠道:“我买了一款限量游戏机,该送给谁呢?” 身体僵住,齐朝放下手机抬起头,犹豫着跑上去戳了戳徐嘉宁,支支吾吾问她想不想喝水。他似乎有些羞窘,耳尖略微发红,却还是梗着脖子努力直视她。 噗嗤一笑,徐嘉宁眉眼弯弯,塞给他游戏机后打开车门上车。 今天是休息日,然而下高速没多久,齐牧手机就开始疯狂进电话。等他处理完工作上的事情,徐嘉宁探头献殷勤,“大老板百忙之中过来接我这个小人物,辛苦辛苦。” 齐牧揉了揉太阳穴,瞥她一眼,“接你不辛苦,给你找房子才辛苦。” 毕业后,徐嘉宁在国外一直跟着著名乐团活动,薪资待遇很不错。但在外漂泊多年总归是顾家,于是徐嘉宁打算回国发展。 谭曼云知道后勃然大怒,在工作问题上和徐嘉宁大吵一架,两个人关系由此将至冰点。迫不得已,徐嘉宁只能委托齐牧帮忙找房子,夹在妹妹和母亲两人之间,齐牧心里压力可想而知。 “先不说这个,工作找好了?” 徐嘉宁点头,回国前她给江城音乐学院钢琴系投递简历,昨晚出发前正好通过面试,负责人联系她九月底去办理入职手续。 车窗风景变换,四十多分钟后,他们来到江城音乐学院附近的小区。领着徐嘉宁上楼后,齐牧交给她钥匙就拉着齐朝离开了。 “我把你房间的东西都搬过来了,收拾完记得好好休息,倒倒时差。” 房子面积不大,三室一厅,摆满箱子的客厅略微有些逼仄。但徐嘉宁却觉得大小刚刚好,住起来很有安全感。 一把拉开窗帘,徐嘉宁换上休闲运动服,用发圈把头发扎起来后,蹲在地上开始拆箱子。里面大多是衣服、书本之类的,甚至有一个小箱子还贴心地放入两套床单被罩,方便换洗。 里里外外忙碌四五个小时,徐嘉宁洗完澡坐在沙发上,望着满满当当,应有尽有的小家内心升腾起一股满足感。 不得不说,齐牧做事情的确称得上是滴水不漏。 伸懒腰准备回房睡一觉,她无意间瞥见角落里的一个纸箱子,有些熟悉得过分。 沉默蹲下身,她拿起壁纸刀划开胶带,望着里面的东西眼睫轻颤,最后所有的情绪被一抹轻笑压下。她又把箱子重新封上,放回床底下。 都过去了。 旅途困倦,徐嘉宁躺在床上昏沉入睡。这一觉并不安稳,梦里光怪陆离满是回忆,一帧帧鲜活又清晰,仿佛又将过往时光重走一遍,喜怒哀乐重尝一遭。 她睡了整整三个小时,再醒来时眼皮沉重,头脑混沌一片。伸手抓过枕头旁铃声大作的手机,她迷迷糊糊哑着嗓音说:“你好。” “嘉宁,”打电话过来的是赵玫,“你晚上有空吗?我们给你接风洗尘啊。” 被对面震耳欲聋的音乐惊醒,徐嘉宁掀开被子坐起来,“好啊,还是老地方吗?” 赵玫本科毕业后就放弃学音乐,转而在江城经营起一家酒吧,很受本地人欢迎。每年徐嘉宁休假回国,她们两个还有许柚基本上都是在这家酒吧聚会闲聊。 确定时间地点后,徐嘉宁估算着时间起床洗漱化妆。水声哗啦,她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清凉水珠打在脸上一片沁凉,带走最后一丝睡梦的迷蒙。 镜子里的人皮肤白皙柔嫩,一张脸温润无害,睡醒后似有若无的薄红点缀在眼尾,精致小巧的脸平添一分纯欲。 一如既往的温和,眼底却多几分坚定。 随手擦干脸上的水珠,她从衣柜里挑出一件露肩束腰短裙,打理一番后拎包出门,拦下一辆出租车前往赵玫的酒吧。 酒吧名字叫“藏”。 正值下班高峰期,徐嘉宁在路上堵了很久,等到达“藏”时已经很晚了。她推开门落座时,赵玫正好端上来几杯鸡尾酒,窝在沙发里的许柚站起来抱住她,“你这也太慢了。” “堵车没办法,”徐嘉宁无奈笑,拿起一杯酒,“要不我来个自罚三杯?” 赵玫夺过她的酒,也跟着搂一下说:“糟粕文化要不得,就你那酒量,怕不是马上找不着北。” 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沾过酒,但徐嘉宁无论喝多少也练不出来酒量,常常没喝多少就晕晕乎乎,嘴里胡言乱语冒一堆。 “就是,喝酒还是交给我们这群人算了,你喝ad钙奶就行。”许柚靠在宋砚怀里,手里晃着杯酒刚想喝,结果嘴唇还没碰上杯壁,就被旁边的男人夺走了。 宋砚把酒放在桌子上,往她手里塞瓶果粒橙,“不是说好今天不喝酒吗?” 大学毕业没多久,许柚和宋砚顺理成章领证结婚,今年已经是结婚的第四个年头。刚毕业工作忙,两人又想多过些二人世界,就一直没急着要孩子,拖到最近才开始备孕。 被许柚和宋砚的恩爱缠绵刺激得不清,赵玫喝一口酒紧紧抓住徐嘉宁,翻了个白眼嫌弃道:“收敛收敛啊,没看着还有两个单身狗啊?” 徐嘉宁偷抿一口酒,对许柚揶揄一笑,默默看戏。谁料看来看去,最后引火烧身,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嘉宁,我这酒吧里面帅哥可多了,给你介绍介绍?”赵玫两眼放光看着徐嘉宁。 回国前,徐嘉宁和谈了三个月的男朋友掰了。对方也是乐团成员,得知徐嘉宁要回国发展后,第二天干脆利落发短信断绝关系,毫不拖泥带水。 倒也没有多伤心,她只是有些哭笑不得。 瞪宋砚一眼,许柚拧开果粒橙倒入杯里,“我也有,天下男人一大堆,我就不信每天相看一个找不到合适的。” 被两人的豪言壮语惊到,徐嘉宁呛了一下,喉咙火辣辣发疼,无奈道:“我也没这么缺男朋友吧?” “一个人单着也挺好的。” 暮色降临,白日冷清的酒吧陷入沸腾喧嚣。舞台上乐队打击乐躁动振奋,主唱抱着麦克风烟嗓迷离,烟雾缭绕,灯光暧昧,男男女女嬉笑怒骂,人群拥挤在舞台上疯狂尖叫,将夜晚气氛推至高潮。 眼看着许柚和赵玫有滔滔不绝之势,徐嘉宁扔下包,拽下皮筋披散开头发,推开包厢门走向吧台。 “我先出去玩会,你们慢慢聊。” 燥热气息扑面而来,她嫌热抬手随意撩动头发,暗香浮动间引来不少人注视,目光蠢蠢欲动。她也不胆怯,眉眼弯弯坦然踏上舞台,融入人群,放松身心慢慢摇晃着。 乐曲逐渐舒缓,轻柔动听,正好是她最喜欢的状态。人影绰绰,摩挲触碰,酒香弥漫,徐嘉宁闭着眼睛只觉得昏昏欲醉,碰到熟悉的歌曲忍不住跟着低声吟唱,唇角微微上扬。 她正跳得起劲,台下突然传来躁动的起哄声。睁开眼看去,不远处的卡座上围了一群人,个个满脸兴奋,拍手尖叫着喊在一起。 酒吧嘛,最不缺的就是艳遇与恋情,只需不经意一个对视,或是肢体摩擦,就可以纠缠出暧昧无边。 不甚在意收回目光,徐嘉宁闭上眼继续跟着音乐晃动身体,结果跳着跳着就被人抓住手腕。略微慌张抬眼,却发现是几小时前才碰过面的齐牧。 男人穿着一身休闲西装,高挺鼻梁架着金丝眼镜,端的是温和绅士风度。 “精神头还不错,大晚上还有精力过来玩?” 伦敦留学几年,徐嘉宁和齐牧相处时间久,关系也亲密不少。她松口气,收回手腕笑着说:“大老板都有时间,像我们这种无业闲人当然是更有时间啦。” “过来谈生意啊?” 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齐牧朝着热闹的卡座扬下巴,“喏,刚刚还谈得好好的,转眼就成拉郎配现场。” 好奇得不行,徐嘉宁眼睛未睁,手掌搭在齐牧肩膀,翘起脚尖想要一探究竟,顺着目光看去。 “很漂亮啊,如果我是男方,我早就——” 话说一半,看清男人样貌时,徐嘉宁眸光一滞,放在齐牧肩膀上的手指不受控制蜷缩。 人群熙攘中,那人身材修长挺拔,穿着一件黑色皮夹克,两条长腿裹在烟灰牛仔裤中。他懒散靠在沙发上,眉眼深邃,五官硬朗,陷落在灯影重重中的侧脸冷厉,指尖夹着一跟刚刚点燃的香烟,眼皮耷拉着漫不经心吐出烟雾。 一身姿态,将他身上那股轻狂恣意的痞气衬得淋漓尽致。 似乎对不同寻常的目光有所察觉,闻朔弹弹烟灰,撩起眼皮朝舞台看去,很快注意到台上的徐嘉宁。 香肩裸露,一张脸又纯又欲,她很白,站在人群中挺显眼,而身旁与她搭话的风雅男人也碍眼得过分。 烟酒缭绕,灯光四射,他们隔着茫茫人海目光交错,眼底再度倒映着彼此身影。 没有激动,没有愤懑,更没有暧昧,只有悠长的平静。 闻朔的目光毫无波澜,甚至举止自然低头吸口烟,然后懒笑着撇开视线,恍若陌生人一般。 他没再看她一眼,将燃尽的香烟摁灭在烟缸内,他伸手一整领口,最后单手插着兜,推开身旁温言软语的女人,朝着酒吧深处缓缓走过去。 烟灰缸内星火幻灭,他就此消失在徐嘉宁的视线内。 作者有话说: 今天早一点更新~ 第57章 薄荷糖 分别经年, 多年后重逢,两人都没有上前打声招呼。 对上闻朔冷淡至极的眼眸,徐嘉宁只是微愣, 随后很快恢复正常,甚至觉得闻朔的反应简直再正常不过。 闻朔对前任的态度众所周知,闹掰后绝不多看一眼,要多冷漠又多冷漠,更遑论念念不忘。 当年分手闹得那么难看, 徐嘉宁从未自作多情到认为闻朔会对她念念不忘, 也不会认为自己是什么值得他耿耿于怀的存在。 浪潮般激烈燥热的音乐褪去,悠扬蓝调缓缓回荡在酒吧内。徐嘉宁坐在吧台上支着下巴, 等待调酒师推上一杯阿佩罗橙光。 舌尖淌过清爽与酸甜,眼神迷离微醺, 杯壁上的小气泡轻盈起舞,她望着如落日般热烈灼灼的酒水颜色,突然想起多年前的一件事情。 去伦敦留学的第一年,她放假回家休息。谭曼云始终如一催促她抓紧时间练琴,某天徐嘉宁坐在钢琴前盯着谱子厌倦得难受, 抓起手机派遣心情时,无意中刷到程越的说说。 那天下午, 闻朔在西郊摩托赛场比赛。随意寻了个借口,她坐着公交车去了现场。 赛场沸腾, 她坐在最便宜也最不起眼的角落里, 迎着下午灼灼烈日,眯着眼睛遥遥看着在赛场恣意驰骋的他。 意气风发, 张扬热烈, 是最美好的少年模样。 见他勇往无前, 见他势不可挡,观众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徐嘉宁受到氛围感染,也大喊着给他加油。 当骤雨初至 第72节 不是以暗恋者,更不是女朋友,而是单单以一个普通同学的身份。 直到闻朔第一个冲过终点线时,徐嘉宁才没忍住喊出他的名字。喝彩声中,她望见少年唇角轻狂的笑,和落日打在他侧半身的耀眼余晖。 蓦然,分手后加诸在她心里的重重枷锁彻底松开。 她不是不相信闻朔喜欢她,但也明白,他们之间也确实只能到喜欢了。 仔细想想,闻朔似乎也没做错什么。他本就是放荡不羁的性子,漂泊游荡一辈子居无定所。她抱着执念义无反顾喜欢上他,甚至妄想得到他独一无二的感情,又何尝不是痴心妄想呢? 终究是不合适。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徐嘉宁回到包间,醉意上身,她半躺在沙发上听赵玫和许柚她们聊天,半阖着眼睛慢慢笑。 人总是要往前走的。 * 离开“藏”回到家,大概是九点多。 徐嘉宁抱着睡衣去浴室洗完澡,醉意洗去七七八八,然后打开电脑掐着点上播。 蹲直播的人不少,徐嘉宁不喜欢露脸,但她又觉得黑着屏幕直播有些怪异,于是从一开始就是虚拟直播。 早些年没钱,直播形象都是2dlive,展现效果一般,而且同质化严重。去年跟着乐团参加的音乐会不少,薪酬也跟着涨,她就趁机换成了3d形象。 挑着弹幕里面的曲目唱两首,徐嘉宁拿起旁边的水杯抿一口润嗓子,刚打算闲聊几句时,屏幕正中央出现亮瞎人眼的拉风酷炫进场特效。 直播间沸腾,弹幕刷新速度也跟着加快,看得人眼花凌乱。 【榜一大佬驾到,闲散人等通通闪开!!!!】 【卧槽卧槽,虽然看过很多次,但这特效百年如一日闪瞎我狗眼。】 【呜呜呜,开播13分14秒入场,是谁又嗑死了!!!】 进直播间的是“川行客”,也就是沈川。 开通直播间后,沈川和方想因为工作原因很快就淡圈,偶尔来兴致才会发几首歌到微博上。将近十年下来,坚持直播唱歌的也就徐嘉宁和余飞扬。 而余飞扬和徐嘉宁情况又有些不一样。他毕业后就继承了他们家连锁网吧,只要管理经营不出大乱子,他基本在家躺着赚钱。嫌弃生活没乐趣,他索性把直播当成职业,除非有意外,每周雷打不动开直播,比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徐嘉宁勤快得多。 虽然淡圈,但沈川和方想对徐嘉宁这个妹妹还是蛮关心的。时不时进直播间搞个互动,打赏也不少,硬生生混成了榜单大佬。 弹幕闪过一堆“嗑到了”,徐嘉宁皱眉急忙解释:“我和‘川行客’只是朋友,他已经结婚了。” 出国第四年,分分合合的沈川和方想领证结婚,将近八年的爱情长跑画上完美句号,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四岁的儿子。 话一出,弹幕安静不少,但仍有部分人一直再刷。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禁言时,一条系统信息瞬间将所有人注意力转移。 【“川行客”在“薄荷糖”的直播间送出猫猫流星雨,直播间将随机掉落100个红包!】 点点星光散落,浮夸炫彩的特效从屏幕上方刷过,五颜六色的字体霸占直播间。 静默一瞬,屏幕当即弹幕刷屏。 【谢谢老板,老板牛逼。】 【不愧是大佬,我先抢为敬!】 “猫猫流星雨”是直播平台最贵的礼物,送一次2000块钱。不仅有炫酷特效,还有全平台广播和红包雨。 忙着抢红包,直播间里奇怪言论瞬间消失,徐嘉宁默默松口气,又在心疼这笔冤枉钱。 要不下播后给沈川转账? 流星雨过后,不少新观众涌了进来。望着直线飙增的人数,徐嘉宁心里有些紧张,声音也跟着放不开,她稳住情绪又唱三首歌后,准备下播。 未料刚打算下播时,屏幕飘过一条孤零零且显眼的弹幕,昵称并不眼熟,叫“唯我”。 【想听周慧敏的《自作多情》】 徐嘉宁愣了一瞬,直到老观众发言解释时,她才回过神来。 【糖糖什么都唱,除了《自作多情》】 【对,我记得还有《first love》】 “唯我”并不甘心,疯狂刷弹幕想让徐嘉宁唱《自作多情》。徐嘉宁认真和他解释,对方反而气急败坏,开始发弹幕阴阳怪气。 【小主播屁事还真不少,让你唱那是给你面子。】 【还虚拟直播,怕不是长得鬼见愁,根本不敢露脸。】 虽然活跃听众只有不到五百人,但留在这里的都是真心喜欢听徐嘉宁唱歌的,自然也会维护她。弹幕吵得乌烟瘴气,从未遇到过这种状况的徐嘉宁头痛着沉默。 等她收拾好心情想要讲话时,一只动画小猫出现在屏幕上,正在被逗猫棒逗弄,奶奶的很可爱。 【“川行客”送出10个“逗猫棒”】 紧跟着,一条弹幕张狂挂在屏幕正上方。 【不愿意听就滚】 将近十点半下播,徐嘉宁收好笔记本电脑躺在床上,点开沈川的微信对话框,编辑文字后把流星雨连带逗猫棒的钱全部转过去。 还流星雨单纯是因为价格太高,至于逗猫棒...... 逗猫棒是平台内很特殊的道具,它没有流星雨贵,但是总有种意味不明的暧昧感。 大概是沈川点错了。 见沈川确认转账,徐嘉宁舒口气摊在床上,时差带来的疲惫感很快席卷全身,她陷入梦乡之中。 而另一边,饮食男女的夜生活才刚刚揭开序幕。 烟雾缭绕,舞台人影晃动,尖叫狂吼声直冲云霄。光线暧昧朦胧,酒杯碰撞声中撞出男男女女的浅吟调情的笑声。 闻朔百无聊赖坐在沙发上,手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只火机,火光明灭间侧脸线条冷峻硬挺,修长指尖摁灭手机屏幕,随手一推手机在桌子上划出去很远。 危险暗昧的红光落在他身上,他抬手缓缓给自己倒一杯酒,吞咽的动作很慢,喉结滚动间几滴酒水流出来,顺着凌厉的下颌线滴入衣领深处,惹人脸红心热。 人群狂魔乱舞,他姿态懒散垂眸独酌,格格不入却也带着酒吧独有的颓感。 是那种令人上瘾的颓。 周围有几个女人围过来,蠢蠢欲动想上前搭讪,可一想到刚刚那个女人的下场,心有不甘却也只能远远看着。 没过多久,一个带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徐徐落座。外面正在下雨,他周身带着股湿意,文雅温和的气度却未削减半分,风度翩翩的姿态格外吸睛。 摘下眼镜慢条斯理擦拭,有一妖艳女郎端着杯酒走到她旁边盈盈落座,“帅哥,给个面子呗?” 齐牧也没推拒,温柔一笑接过酒杯,交接时两人手腕不经意蹭过,带出火热暧昧。 坐在对面的闻朔眼睛一暗,手指燃着一根香烟,眯着眼睛冷嗤一声,“齐总倒是艳福不浅。” 闻言一愣,齐牧目光慢慢绕一圈,瞧见闻朔附近不少虎视眈眈的女人,轻笑道:“比不上闻总。” “有关合作,不知道闻总考虑得怎么样了?” 面前的男人眼皮懒懒一抬,视线不经意瞥过舞台,表情晦暗不明,“齐总有女朋友吗?” 一个和生意毫不相关的问题。 这次合作对齐牧很是重要,他摸不准闻朔心思,双腿交叠,摩挲着下巴含意味不明,“那闻总觉得呢?” “嗯。”闻朔冷淡发出一个单音节,没再多言。 明面上的话没说半句,但彼此都心知肚明,这桩生意暂时是黄了。 齐牧离开后,闻朔扯了扯夹克里面的休闲衬衣,嫌热又解开两排扣子。旁边跟着过来的程越凑过来,啧啧摇头吐槽,“你他妈怎么想的,原本不是敲定要合作吗?突然摆着脸又不愿意。” 胳膊搭在膝盖上,闻朔不紧不慢又倒了一杯酒。但这次他没喝,而是点开手机,看到沈川的转账消息后,舌尖舔过牙尖。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你这男人心也好不到哪里去。” 程越还在旁边嘚啵嘚个没完,闻朔冷着脸踢他一脚,等安静不少后靠在沙发上,仰起头沉默片刻,嗓音低低沉沉,“徐嘉宁。” 声音哑得要命,三个字念出来让人心脏莫名揪了下。 程越愣住,未曾想还能从闻朔嘴里听见这个名字。他探头看人一眼,小心翼翼道:“您喝醉了?” 无怪他这么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徐嘉宁”这三个字偏生和闻朔的逆鳞一样,旁人零星半点都碰不得,更不用说亲口从男人嘴里听到这个名字。 冷冷瞥他一眼,闻朔又不说话了,摸出根烟咬着点燃,而后缓缓吐出一团烟雾。 烟云升腾,他眼前突然浮现一颗不甚起眼的红痣。 ——徐嘉宁左侧锁骨上方那颗,正好落在浅浅的窝里面。 酒吧灯光朦胧摇晃,嫣红如初。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薄荷糖 倒时差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尤其对在伦敦住了八年多的徐嘉宁来说。 定好闹钟每天强硬逼着自己早睡早起,结果这样两三天作息下来,她非但没有把生物钟调整过来, 反而越来越疲敝,头脑昏沉又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一如往常被闹钟吵醒,徐嘉宁脑子嗡嗡直响,她坐起来目光呆滞许久, 挣扎一番后彻底放弃躺下, 打算睡个回笼觉。 实在是太困了,她感觉自己难受得心脏发闷。 但偏和她作对似的, 眼睛刚闭上没多久,手机铃声在她耳边疯狂震动。迷迷糊糊抓过手机看, 徐嘉宁有些木,盯着屏幕好几秒才反应明白来电联系人是齐牧。 “临时要用到一份文件,你帮我送来公司吧。” “不用送到前台,记得直接上楼。” 齐牧自己的房子离徐嘉宁的租房并不是很远,徐嘉宁起床洗漱完, 扎了个清爽的丸子头,坐在餐桌前吃早饭。现在已经将近十点钟, 楼下的早餐店和小摊早就停业,她煮杯咖啡, 又煎了一个荷包蛋, 等待面包机提示音响起就开始吃饭。 出国多年,虽然勉强能照顾自己, 但徐嘉宁的厨艺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她将碎发挽到耳后, 低头咬了一口煎蛋, 尝到焦糊味不禁蹙眉,有点怀念齐牧的厨艺。 溏心蛋,撒上盐粒热热的,非常香。 而徐嘉宁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只有煮咖啡,她匆匆咽下煎蛋和面包,喝一口咖啡才缓过劲儿来。 真的是有点难吃。 江城秋季雨水不少,今天却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徐嘉宁想着送完文件出去逛逛,索性穿了一套运动服,然后抓起一盒薄荷糖往外走。 正值工作日上班时间,道路上行人不多。徐嘉宁含着薄荷糖往齐牧家慢慢跑过去,清凉舒爽的味道提神不少,跑到楼下时她睡意基本一扫而光。 当骤雨初至 第73节 平日端着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做事也是滴水不漏的稳重,齐牧私底下却是大不相同。按照指示找到钥匙,徐嘉宁开门走进书房时,差点以为自己进入了某个小型废纸厂。 习以为常帮着收拾好乱糟糟的书桌,徐嘉宁翻出文件不慎带倒一个相框,扣在桌面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是齐牧和外公外婆的合照。 齐牧和两位老人关系很好,当年高中决定出国留学与此也有很深的关系。老人家心思和善,在徐嘉宁留学期间也照拂颇多,看到合照上微笑的三个人,她也不由露出笑容。 一路畅通无阻,徐嘉宁很快来到齐牧公司楼下。大厦门口停着好几辆车,瞧着价格不菲,似乎是有什么重要人物到访。 胡思乱想踏进大门,徐嘉宁在前台登记完后上楼。公司内部很热闹,个个忙得热火朝天,穿着合体职业装,走起路都带风,衬得徐嘉宁倒有些格格不入。 行色匆匆的模样,似乎在准备接待什么重要客户。 受紧张气氛影响,徐嘉宁不禁脚步加快,看到秘书处时眼睛一亮,微喘着气把文件递过去,“这是齐总要的文件。” 肖婷接过文件仔细查看,确认无误后立刻朝会议室走去。无事一身轻,徐嘉宁眼见着任务完成,低头慢慢离开,顺便给齐牧发了个信息。 “哎,新来的那个!” 背后突然出现一道焦急的声音,徐嘉宁没在意继续往前走,未料没走几步就被人抓住胳膊。 “叫你呢,没听到啊?” 抓住徐嘉宁的是个男人,他上下打量一番后训斥道:“上班第一天迟到就算了,着装还这么随便。” “算了算了,接待室三杯咖啡,记得快点送过来。” 还没等徐嘉宁解释,男人便行色匆匆离开,只留她一个人哭笑不得。 左右没什么事情,徐嘉宁想起齐牧最近愁眉不展的模样,心一软摸到茶水间煮咖啡。为维护公司形象,她还找人借一套职业装,对着镜子仔细打理一番才把咖啡送过去。 接待室一片欢声笑语,密密麻麻站一群人,徐嘉宁正想把咖啡递给距离她最近的女人,岂料对方根本不搭理她,反倒是脸颊羞红,漂亮的眼睛止不住落在一个男人身上,含羞带怯。 “新来的员工不懂事,做事不周还请闻总谅解。”之前抓住徐嘉宁的男人叫郑哲,是招待的主要负责人。一眼瞄到徐嘉宁,连忙招手让她过来送咖啡,“平日里看着挺机灵的,快过来送咖啡。” 人群避让闪出一条道路,徐嘉宁顺着男人的视线看过去,呼吸突然停滞。 不远处,闻朔靠坐在沙发上,脸上带着散漫的笑,修长笔直的双腿自然交叠,手指搭在手腕上,耷拉着眼皮慢条斯理整理手表表带。 不同于前几日酒吧内的装扮,他今天穿着件黑衬衣,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上,没打领带,领口扣子松开两粒,松松垮垮的,呼吸起伏间矫健身材若隐若现,矜贵中又带着几分熟悉的懒痞。 像是变了,又好像没变。 背后传来倒吸声,有些心性活泼的女人低声说悄悄话,窸窸窣窣听不清内容,却隐隐带着激动与羞涩。动静越来越大,郑哲重重咳嗽一声暗示制止她们,闻朔倒也不在意,低笑一声就算翻篇。 见徐嘉宁半天没什么动作,郑哲提醒她:“还愣着干什么,快和闻总打声招呼。” 嗓子有些干涩,徐嘉宁嘴唇张张合合,最终只是硬着头皮和闻朔点了点头,一句问候卡在嗓子眼里如何也说不出来。 似乎也没有想象中洒脱。 目光不经意交叠,蜻蜓点水般轻轻一碰,徐嘉宁手指猛得蜷缩,不留痕迹错开视线。 闻朔没有收回目光,手肘搭在膝盖上,撑着下巴撩起眼皮盯人看。一双眼睛漆黑凌厉,眼底涌动着浓烈的情绪,目光灼灼令徐嘉宁后背灼热,眼睫不自觉颤了一下。 淡妆精致,徐嘉宁穿着职业装微微俯身,将咖啡一杯杯摆好。倾下身子时,她身上的衣服随着动作发皱发紧,玲珑有致的身材勾勒分明,匆匆涂抹的口红不慎擦出去一小块,不甚明显沾染嘴角,像是晕染出一朵花。 临时借的高跟鞋并不合脚,徐嘉宁起身后退时脚步不稳,略微踉跄几步。闻朔眼疾手快攥住她的手腕,力道收得很紧,仿佛要将人拆吃入腹。 接待室内一静,紧接着有人开始语调轻松缓解尴尬。郑哲暗中瞪徐嘉宁一眼,心思活络快速反应道:“瞧瞧,闻总风流倜傥,新来的小姑娘见到都走不动路了。” 众人纷纷笑着调侃徐嘉宁,徐嘉宁见状也只能尴尬着附和,只盼着能赶紧离开。可谁知男人十年如一日心思恶劣,蔫坏着问她: “那你觉得,我和你们齐总比怎么样?” 郑哲没意识到闻朔问的人是徐嘉宁,刚要奉承着开口,便被男人一个抬手打住的动作止住。 徐徐踏步走到徐嘉宁面前,闻朔颇具压迫感地盯着她,语气和神态都带着似有若无的暧昧和浮浪,伸出一根手指将她脸侧的碎发挽到耳后,指尖擦过耳廓发痒。 “想仔细了再说。”声音很低很低,带着些许颗粒感,沙沙的。 徐嘉宁抬起眼,撞进他黑沉的眼眸中,轻声一字一句说:“那自然是我们齐总。” “更好。” 嗓音平淡,语气中不带任何情绪,分明没什么锐利的字眼,却莫名刺耳。 郑哲脸色一变,急忙跑上前来打圆场。闻朔脸上表情出现了变化,他看着徐嘉宁点点头,表情晦暗不明,声音有些冷,“行。” 仿佛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接待室很快重新笑语连篇,一片和谐。徐嘉宁站在角落里,神情姿态得体,偶尔合群地跟着笑一笑。 隔着人群,她和闻朔再也没说过一句话,过往爱恋与龃龉全都付之以沉默,再无人能窥探半分。 公事谈到一半,郑哲见闻朔眉眼间似乎有倦色,聪明地换了个话题。他显然准备做得不错,知道闻朔以前酷爱摩托车,问他最近多久会去玩一次。 闻朔挑了挑眉,轻描淡写回了句:“玩腻了。” 徐嘉宁有些意外。 每场摩托车比赛中,闻朔眼里的炽热与张扬做不得假,居然也能说不碰就不碰? 望见男人眉宇间的漫不经心,她又马上了然。 喜新厌旧而已,对闻朔而言从来不是什么稀奇事。 * 徐嘉宁一直等公司接待结束后才离开。 从卫生间换好衣服出来,一推开门转弯,正好碰到在落地窗前抽烟的闻朔。他背对着她,垂落的手上衔着一根烟,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打电话。 略重的浓烟香缓缓飘散,男人袖口挽起一截,露出精瘦有力的小臂。他咬着烟深吸一口,烟圈迷迷蒙蒙漂浮,模糊了轮廓。 徐嘉宁没上去打招呼,检查好东西后转身离开。 她不想再靠近闻朔半分。 因为明白,于她而言,走近半分就会沦陷一寸。 烟香被潮湿微风吹淡,徐嘉宁身影消失在楼道中,丝毫没有察觉背后注视许久的目光。 接待室空间并不大,人群拥挤着空气有些憋闷,加上早起没睡醒,徐嘉宁走在路上有些头重得发疼。早饭没吃多少,她闻着街道旁边的小吃摊有些馋,望着一长串人咬咬牙走过去排队。 天空又开始飘起小雨,徐嘉宁脱下运动服外套顶在头顶。她前面还排着三四个人,大概不到五分钟就能轮上她,但眼见雨势愈发大,她最终还是决定放弃打车回家。 手臂撑着衣服,徐嘉宁视线狭窄,刚转身就撞上一个男人。对方带着帽子,压得很低,身上卫衣有些陈旧,双手揣在兜里,帽檐下的脸看不清情绪。 “对不起,对不起。” 男人很是紧张,身体蜷缩着局促,连连鞠躬道歉,然后没等徐嘉宁反应又匆忙跑开。 怯懦得不太寻常。 英国伦敦街头偷窃事件频发,生活多年的徐嘉宁对小偷警戒性很高。她几乎是立刻发现钱包不翼而飞,迅速转身朝着男人跑过去,嘴里喊着抓小偷。 未料作案暴露如此之快,之前还慢悠悠走着故作自然的男人飞奔,在人群中不要命横冲直撞。他身材瘦小,奔跑在街头宛如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连片衣角也碰不上。 “抓小偷,快快!” “赶紧报警,别让他跑了!!” 喧嚣中,徐嘉宁不要命往前跑,雨水越下越大,冰冷潮湿,落在脸上模糊了视线。她却觉得很热,呼吸喘气都像是往体内灌了一团烈火,喉咙腹腔烫得发疼,血腥味溢满口腔。 难受得眯起眼睛,迷蒙中她突然想起了高二那年的运动会。 一样的豁出命,一样的痛苦难耐。 现金、银行卡和身份证统统可以不要,但有些东西,丢了却再也寻不回。 下意识再次提速,徐嘉宁伸手用力抓住男人的衣服。后者因为阻力跌跌撞撞着摔倒,而她则因为脱力而腿软倒在地上,一阵凉湿的风钻入鼻腔,她忍不住用力咳嗽。 “把......把钱包还给我。” 男人迟疑看着她,几秒后试探着摸进口袋,徐嘉宁眼睛一亮刚准备接过时,男人猝然掏出一把刀,阴狠着脸疯狂朝她刺去。 四肢僵冷,徐嘉宁眼底划过冷亮的刀锋,愣坐在原地来不及闪避,直到刀尖距离她不到几公分时,才害怕着闭上眼睛躲开。 嘀嗒——嘀嗒—— 预想中的刺痛并未袭来,耳边回荡着轻盈的雨滴声,徐嘉宁颤着眼睫睁开眼睛,触上一抹鲜红。 其实是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徐嘉宁。” 闻朔紧紧握着刀刃,划破的手掌落了一地血。他一脚狠狠踹开男人,松开手一把沾着血迹的小刀落在肮脏的水坑里,雨水一点点将血液漂淡,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徐嘉宁鼻尖和眼尾慢慢染上同样的浅红。 男人嗓音嘶哑,单手将她揽入怀中,干净的手掌一下下摸着她的头发,安抚身体略微发颤的她。 “你惹事的本事还真是见长。” 带着轻笑的气音吹拂过耳侧,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作者有话说: 没那么快。 英国伦敦小偷多与相关法律规定有关。判刑金额较高,犯罪成本较低,小偷人数较多。 第59章 薄荷糖 阴雨连绵, 雨水越下越大,幽微湿气点点滴滴渗透浸润走廊,湿凉透骨。 江城人民医院内, 徐嘉宁坐在楼道一侧的长椅上,手掌、衣袖沾满血迹,还没来得及清理。偶有护士路过,瞧见她一副有些失神的模样,轻拍她提醒前走100米左转有洗手间。 “谢谢。”徐嘉宁脸色略微苍白, 勉强对护士笑笑。 手指沾染的暗红色被清水慢慢冲洗, 徐嘉宁内心的阴霾却并没有随之冲淡。她将污染的袖子挽起,一阵凉风灌入, 她洁白光滑的小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镜子里的她嘴唇泛干, 反复舔舐也不见缓解。 根据急诊医生初步判断,闻朔的伤情并没有想象中糟糕,只是皮肉伤严重,流血不少,需要缝针包扎, 后面只要勤换药,仔细修复伤口, 很快就能拆线愈合。 道理都明白,但是徐嘉宁仍旧是心神不宁, 从闻朔进入就诊室后一直惴惴不安。 她说不明白这种情绪, 是担忧也好像是愧疚,又或者是两者兼有。 回到长椅, 徐嘉宁拿出被擦拭干净的钱包, 翻开最隐蔽的夹层, 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 ——是高考那年六人在云城旅游时拍的合照。 照片拍得相当没有创意,三个女生站在前排,三个男生站在后面的台阶上,嘻嘻哈哈比着剪刀手拍照,背景是他们租住的民宿客栈。时间太过久远,徐嘉宁已经记不起当时他们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只有脸上的笑容与欢乐通过照片,隔着几千个日夜被切切实实保存下来。 异国他乡求学多年,无数个孤寂的夜晚,徐嘉宁每每失眠时总会拿出这张照片看,这就好像孤寂黑暗中的一小簇火苗,照亮前方的道路,也让她有勇气继续走下去。 当骤雨初至 第74节 照片上,闻朔正好站在徐嘉宁的正后方。他是唯一没有比剪刀手的人,一只手搭在徐嘉宁肩膀上,一只手不安分轻掐徐嘉宁的脸,俯下身几乎要贴在徐嘉宁身上,笑得懒散恣意。 炽热滚烫的胸膛贴在她单薄的后背,男生带着玩味的暗哑嗓音似乎依旧回荡在耳畔: “真他妈软。” 嘴里没个正经,张口就是浑话。 摄像机面前,徐嘉宁羞得脸色爆红,暗中伸手去推他,反倒被他抓住手腕,轻轻揉捏手指,等到小姑娘软着声音发脾气,才闷笑轻啧一声松开她。 “谢了。” 紧闭的大门开启,将沉浸于思绪的徐嘉宁拉回现实,她将照片匆忙塞回钱包,起身抬头正对上推门而出的闻朔。 他身上的黑色衬衣有些发皱,行疏意懒,袖口往上折三折,原本鲜血淋漓的手掌被裹上白纱布。皮鞋落地声清脆,两人眼睛不经意触碰。 轻轻一触,徐嘉宁是下意识的躲避,闻朔却仍旧看着她,视线紧锁不肯放过分毫。 跟在闻朔后面出来的是医生,他显然和闻朔关系匪浅,走上前揽住闻朔肩膀拍了拍,“回去记得勤换药,问题不大。” “同学聚会考虑得怎么样了?这都多少年了,哪次都不见你人影。” 医生叫申一堂,从两人聊天内容推断,他和闻朔似乎是大学同学。 注意到闻朔的目光,申一堂朝着徐嘉宁看去,笑着随口问:“这是嫂子啊?长得蛮漂亮。” 申一堂的目光意味深长,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轻笑着调侃道。 徐嘉宁想也没想出口否认,可她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闻朔轻飘飘一句话堵了回去,“今天还有急事,后面再电话联系。” 根本没来得及解释,徐嘉宁被闻朔攥紧手腕往外走。不得不说,男人对她的情绪把控得很是到位,正当她打算冷着脸发火时,手腕蓦然被人松开,闻朔单手插兜朝外指了指,“帮我取下药,在外面等你。” 徐嘉宁嗓音冷淡:“凭什么?” 缠满绷带的手在眼前一晃,闻朔懒散俯身,语调慢悠悠的:“徐嘉宁,我好歹也算是救了你。” “连拿个药也不肯啊?” 男人说话并没有压着声音,来往不少人暗含谴责的目光落在徐嘉宁身上,她最终不得不投降,转身去药房帮他拿药。 取药的人不少,徐嘉宁缴费完好一阵才拿到药。 窗口都是些年轻女孩,朝气蓬勃充满活力,帮患者取药时嘴里也闲不下来,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我刚刚又碰到申医生了,”扎着马尾辫的女孩目光在药架上下逡巡,眼疾手快找到药,“真的好帅啊,不愧是我们医院一枝花。” “不仅长得好看,性格也好,本硕博都是在京城大学医学院读的,真的太完美了!” 有人取笑她:“哪位申医生啊,咱医院可有不止一位申医生呢。” “那当然是申一堂医生,”马尾辫女孩嘟囔,把一盒药放到篮子里,“听说他还没女朋友呢,你们说如果我去追他能成功吗?” 徐嘉宁正拿着手机给齐牧回消息,闻言动作一顿。 怎么会是京城大学? 闻朔当年高考志愿填报的明明是京城理工大学...... 但徐嘉宁也只是疑惑片刻,很快她又被另外一个女生的话吸引注意力。 接过药品,一个短发女孩站在窗口前,低头对照清单检查药物,“申医生是不错,但是你有没有看到他今天的那个急诊病患啊?” “他长得完全就是我的菜,痞帅型的,看上去又贵又正,我当时看到他真的呼吸骤停好嘛?!” 女孩语气激动,嗓音发颤,兴奋得脸颊微红。 这么多年过去了,闻朔那张脸仍旧是个祸水,让许多人要死要活的。 取好药品,徐嘉宁朝着医院门口走去。闻朔站在风口处,指尖衔着一根烟,正在和别人打电话,他转身看见徐嘉宁,皱着眉不耐烦对着电话那头说句话后,匆匆挂掉。 “今天谢谢你,”徐嘉宁把袋子递给他,转身就要离开,“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回去了。” “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付医药费。” 她很感激闻朔对她出手相助,但这不意味着两个人之间又要有什么牵扯。 一干二净是最适合他们的,划清界限对彼此并无害处。 男人和她想法显然并不一致,胳膊被人攥住,细嫩的皮肤被闻朔粗粝的掌心摩擦过,徐嘉宁觉得烫灼,浑身发热,下意识想要挣脱。 然而越挣越紧,闻朔始终控制着力度,不会让她感到疼痛,却也是死死不放开她,最后甚至把人直接拉到自己怀里扣住。 气息炽热猛烈,浓重的香烟味瞬间席卷徐嘉宁全身,令她头脑嗡了下,恍惚之中似乎在空气中捕捉到一丝清爽的薄荷香气。 不浓,可是在男人身上却格外突兀。 “闻朔,”徐嘉宁没力气挣扎,索性任由闻朔抱着,微不可闻叹口气,嗓音清淡得过分,“我们已经分手了,不是吗?” “嗯。” 沉默过后,闻朔低低应声,手上力道虽然没有松减丝毫,但动作却明显僵硬不少。 徐嘉宁拐他一下得以挣脱,低头揉着被压出红印的胳膊,目光坦然直视闻朔,“又何必回头。” 男人脸上神情晦暗不明,徐嘉宁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目不斜视,再也没有看他一眼。 发丝不经意擦过,熟悉的玫瑰香气飘散在空气中,很淡很淡,淡到快要让人无法捕捉。 漫不经心摸出一根烟点燃,闻朔双手插兜跟在她身后,不多一步,也不少一步。 电话铃声响起,前面的女人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眸变得盈亮,接起电话唇角微微上扬,声音带着清脆的甜,嘴唇的笑明媚得有些刺眼。 “我帮了你大忙,晚上我去你家,给我做饭吃呗?” “......做什么我都吃,记得给我煎个溏心蛋就行,我自己做得太难吃了。” 女人俏皮吐了吐舌头,笑得狡黠。 说话内容听不太清楚,但能分辨出是男人的声音。 猛得吸一口烟,闻朔喉咙被浓呛烟香火辣辣碾过,不由得眯起眼睛。 有点痛。 一阵刺骨冷风吹拂,裹挟着雨水落在男人肩膀上,打湿半边衣服。 嘶啦一声,手指尖的猩红蓦然熄灭。 * 在派出所做完笔录,又陪着闻朔处理完伤口,已经是下午一点多。 雨势愈发浩大,淅淅沥沥下个没完。徐嘉宁把外套撑在头顶,神色恹恹地拿着手机打车。雨丝凉凉打在脖子上,她冷得下意识缩一下,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将近五分钟过去,打车软件上的红色字体仍旧刺目,等待人数没有任何变化。 雨天路难行,打车出行的人也不少,一时半会怕是很难打到车。 徐嘉宁失去耐心,她打开导航准备破罐子破摔,直接冒雨跑到地铁站。长痛不如短痛,更何况下着雨估计路上还要堵车,算来算去还是地铁比较划算。 咬咬牙下定决心,她用外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就要迈步冲进濛濛雨雾。然而刚踏出一步,她的手腕就被紧紧扣住,顷刻肩膀披上一件西装外套,清淡的烟香透着股雨水的湿意。 落雨沙沙,窸窣微风中,男人的声音像是被蒙了一层幕布,听着发闷:“坐我车。” 头顶被一把黑色的伞笼罩,款式简约,很有男人的风格。 徐嘉宁一怔,显然没有料到闻朔还跟在自己身后,她回头抬眼看过去,闻朔递给她一把车钥匙,“会开车吗?” 见徐嘉宁想要开口拒绝,闻朔抬起手上的手慢悠悠道:“我现在没法开车,你总得负责吧。” “负责”两个字咬得很重,男人眉眼低垂看着她,脸上挂着痞笑,唇角勾起。 不愿意再多纠缠,徐嘉宁告诉他可以找代驾,然而无论她想出多少个理由,总能被闻朔轻飘飘反驳推掉,最后她还没来得及继续拒绝,男人扯了扯嘴角,猛然低头靠近她。 额头几乎相触,鼻息交错缠绵,炽热的温度扑打在微凉的脸颊上,令人有一瞬失神。 闻朔身上的衬衫被淋湿,黑色布料黏在手臂上,撑伞的手臂线条结实有力。以前两人在一起时,徐嘉宁从未见过他穿西装,经年以往,当年张扬恣意的少年成了眼前疏懒又不失矜贵的男人,较之从前稳重许多,多了丝男人味。 “徐嘉宁,”闻朔目光笔直地看着她,漆黑的眉眼压着一抹痞气。 “你在紧张什么?” 作者有话说: 立flag失败的一天,主要是到隔离点太晚了...... (只是抓痒痒,真的没干啥呜呜) 等起床后继续疯狂加更新呜呜 第60章 薄荷糖 徐嘉宁驾照是在伦敦考的。 英国车辆行驶靠左, 驾驶位却在右边,徐嘉宁刚开上路时速度奇慢无比,等到后面个别车辆开始不耐烦摁喇叭时, 她才大着胆子微微提速。 生怕不小心走错道,她神经死死绷着,身体僵得不行。 闻朔坐在副驾驶座,抬起头轻笑看她一眼,打开身前的抽屉。里面密密麻麻放着一堆碟片, 红灯停车时徐嘉宁不经意瞥一眼, 大多是自行刻录的光盘,外面没什么图案, 只有用马克笔粗略做的标记。 字迹龙飞凤舞,灯光昏暗看不太清楚。 他没有碰那些碟片, 手指随意划过,取出一张英文专辑放进去,没多久悠扬舒缓的音乐环绕在密闭的车厢内。雨滴嘀嗒落在车窗上,灵动清脆的声音伴随着音乐徐徐回响。 不自觉的,徐嘉宁身体逐渐放松, 木塞的头脑慢慢运转,后知后觉闻朔刚才那句“紧张”似乎是激将法。而她偏生像是要证明什么一样, 想也没想抓过车钥匙,然后上了闻朔这辆贼车。 一股气冲上头, 竟是什么也顾不得, 等事到临头又生出些后悔。 身旁的男人正低头发消息,似乎车内空气太过闷湿, 他伸手拽了拽领口, 又解开一颗扣子, 一截喉骨连着胸前一片皮肤露出来,侧脸雨影交叠变换,表情散漫。 嗤笑一声,他打完字收起手机,懒散靠在座椅上,双臂环抱闭目养神,正当徐嘉宁以为他睡着时,男人声音冷不丁响起:“我家被水淹了。” “什么?”徐嘉宁下意识反问。 闻朔撩起眼皮看着她:“我手上的伤口裂开了,去你家包扎。” “行吗?” 最后两个字咬得慢悠悠,看起来是请求,实际上早已经霸道地替人做好决定。 徐嘉宁瞥过他的手,丝丝血迹从白纱布渗透出来,的确是需要重新处理。 不是没想过拒绝,只是前两次被男人反驳得哑口无言,徐嘉宁最终只得默认,懒得再和他多费口舌。 当骤雨初至 第75节 窗外挤进来一阵风,湿润的风一吹,她耳侧的碎发被扬起,黏在眼睛上,扎得她眼睛直眨,她下意识抬手将它拨开,却先触上一片温热。 眼尾黏连的发丝被摘下,男人探过身,手指顺着下巴穿过来,手掌看起来正在拢住她的脸颊一样。 男人手指收回来时,不经意蹭过她下巴的软肉,很轻很轻,却让她心脏猛得收缩,连带着呼吸也停滞片刻。 明明是在正常不过的动作,可放在闻朔身上硬生生透出股欲感,以至于徐嘉宁从他的眼神中莫名产生一股错觉。 ——一种被人珍视的错觉。 谁都有可能,但这种情愫绝不可能出现在闻朔身上。骄傲恣意如他,向来习惯被人追逐追捧,何曾屈尊降贵主动珍惜过其他人。 徐嘉宁稳下心神继续开车,然而任由她如何认真,眼角留下的触感却总是挥之不去,甚至在脑海中愈发清新,隐隐发烫。 悠扬动听的音乐循环播放,车子里格外安静。 * 下午两点半,一辆迈巴赫停在徐嘉宁家楼下。 雨势渐收,打开车门时徐嘉宁下车险些腿软摔倒在地,绷着身体一路开过来,乍然卸力只觉得浑身发酸。 还要抽空去练练车,她胳膊搭在车门上撑起身子,揉着酸软的小腿想。 小区年头久远,住得大多是老人,还有不少是江城音乐学院的老师。进入单元门口,徐嘉宁正巧在电梯碰到一位老师,姓隋,恰好还是钢琴系教授。 “小徐,这你男朋友啊?” 隋教授手里拎着好几袋子菜,像是刚从菜市场回来。瞧见她拿得费劲,徐嘉宁上前几步接过来,接过还没拎多久又被旁边的闻朔拿了过去。 “哎呦,”隋教授推了推老花镜,眉目和善道:“小伙子还挺会疼人的,不错不错。” 徐嘉宁面试那天,这位隋教授正好是面试老师之一。小姑娘性子文静谦虚,瞧着软和,说起话来却不卑不亢,有股韧劲儿,很受隋教授欣赏。 “不是男朋友,”电梯门正好打开,徐嘉宁等隋教授走进去才跟上,笑了笑声音温和,“就是普通同学,过来有点事。” 并不是没有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但徐嘉宁没有在意,坦诚而又干脆在两人之间划清界限,将重逢不久的暧昧不清彻彻底底撕碎,不剩分毫。 电梯经久失修,头顶的电灯明明灭灭,闻朔神情晦暗,站在角落里拳头攥紧又松开,舌尖泛上股苦意。 不论从前,今时今日他们的确只能勉强称得上是同学。 连同班同学也算不上。 眼睛慢慢眨了下,隋教授毕竟也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哪里能看不出徐嘉宁和闻朔之间的暗潮汹涌。她也没尴尬,反而抓起徐嘉宁的手笑着拍了拍,“那倒是我看走眼了。” 年纪越大,愈发热爱生活。隋教授指着袋子里面的蔬菜,拉着徐嘉宁慢慢说怎么做。可怜徐嘉宁做饭多年,在厨艺却仍旧一窍不通,只能强笑着连声应答,直到人离开电梯才舒了口气。 电梯门闭合继续上升,闻朔和徐嘉宁一人站在一角,堪堪不过五步距离,却好像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狭窄空间安静得过分,空气在一粗一浅的呼吸声中变得稀薄。 离开电梯走到家门口,徐嘉宁拿出钥匙准备开门,闻朔指了指不远处的廊道,嗓音低低得发哑:“烟瘾犯了,先去抽根烟。” 徐嘉宁点点头先进去,关门前她抬眼朝着走廊看一眼。窗户打开,凉风猛烈往里灌入,闻朔低头咬着一根烟,坏掉的感应灯沉默未亮,吧嗒一声火机着火,嘶嘶着点燃香烟。 火光微弱,映照着男人沉默冷峻的侧脸,他微微眼皮垂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家里有些许凌乱,徐嘉宁先去洗了个澡,稍微收拾后坐在沙发上等人进来。结果等来等去,没等到闻朔敲门,却等到了齐牧的电话。 他似乎在外面,话筒传来车水马龙声,吵得徐嘉宁稍稍移开手机。 “我今天下班早,一起去买菜?” “想吃什么自己挑,我没工夫替你想。” 齐牧没回国前,兄妹两人经常周末一起出去买菜,徐嘉宁虽然做饭不怎么样,挑菜水平却不错,齐牧跟着去只需要充当免费劳动力,完全不用费心思。 知道齐牧又想偷懒,徐嘉宁开玩笑:“你这可是谢礼,还要我过去给你当苦力吗?” “不过来也行,”齐牧笑了声,手肘撑在方向盘上,一下下捏着眉心,语气温和着威胁:“那我这次就做西瓜炒肉。” 菜名一报,瘫软在沙发上的徐嘉宁猛得坐起,“我和你去买菜!” 无怪她如此紧张,之前徐嘉宁犯懒补觉,齐牧拉她去买菜也没理,只以为他那句西瓜炒肉是随口威胁,结果当天晚饭餐桌上真的只有一盘西瓜炒肉,难以下咽到徐嘉宁很长一段时间对西瓜敬而远之。 挂掉电话发现闻朔还没来,徐嘉宁推门出去找他,刚踏出几步闻朔正好掐灭烟走过来。他身上的烟味很浓很重,烟盒拿在手里,扁扁的所剩无几,而徐嘉宁记得刚拿出来时还是满的。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徐嘉宁用剪刀小心翼翼拆开纱布,血液有些凝固,撕开处理时黏连的伤口处发疼,闻朔皱眉一声不吭,徐嘉宁看他一眼,“疼记得说,我轻点。” 棉签沾上碘伏,徐嘉宁抓住闻朔的手轻轻点着上药。她头发长了不少,碎发落下蹭过闻朔指腹,带起一阵酥麻的痒感。 室内只有他们交缠的呼吸声,低头时发丝滑落,徐嘉宁一小截后颈露了出来,又白又细,容貌透明可爱。她刚洗完澡,身上的家居服有些宽大,俯身领口滑落,小巧精致的锁骨连带着若隐若现的浑圆看得分明。 只是不经意扫一眼,闻朔喉咙便一阵干痒,眼底堆满浓黑的墨。 嗓音暗哑,他漫不经心说了句疼。 徐嘉宁动作又轻上不少,抬眼与他的视线相撞,“这样还疼吗?” 睫毛纤细,一张脸不施粉黛,眼尾被浴室氤氲出的薄红还未全然褪去,红润的嘴唇下意识抿着,徐嘉宁眼睛仍旧莹润安静,带着股纯真的媚感。 只不过是无辜的回望,闻朔呼吸不由急促,小腹裹着团无处发泄的火,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因为眼前的人叫嚣与沸腾。 是心荡神驰,也是心甘情愿。 匆匆对视,徐嘉宁移开视线,拿起白纱布给闻朔重新包扎好,用剪刀绞断系了一个结。 ——一个蝴蝶结,又丑又幼稚。 实在是不会其他手法,徐嘉宁轻咳一声,窘迫得脸颊微热,“我只会这种,你将就一下吧。” 不忍直视,她把封好的药品推到闻朔面前,转身就要离开,背后伸出一只手拽住她,徐嘉宁重心不稳摔在沙发上,整个人陷在里面,眼见男人欺身上前,她连手带脚去推开他,结果双手被禁锢住摁在头顶,双腿也被他夹住,根本挣脱不得。 双手撑在闻朔胸膛上,徐嘉宁被烫得身体灼热,手心剧烈跳动的是他的心脏。 不知不觉,徐嘉宁心跳逐渐加快,和眼前人频率重合,一样热烈跳动着。 他们彼此对视着,鼻尖近乎相触,眼睛满满都是对方,却又含着某些越不过的过往与情绪。 闻朔低头,手指抚上徐嘉宁的脸颊,指腹间触感熟悉,慢慢揉弄唇瓣几下,他摁着女人的下巴吻了下去,而徐嘉宁也像是被人定住,一眨不眨,眼睁睁看着男人吻下来。 唇齿相触之际,茶几上的手机频频震动,随后闻朔的手机铃声响起。 他没去管,攥住徐嘉宁手腕的手掌力道收紧,反而更加急促朝着徐嘉宁吻去。 然而,一切为时已晚。 轻轻侧头躲避,闻朔吻落在徐嘉宁侧脸,明明很柔软,他的心却猛得一沉。 身下的人不知何时哭红了眼睛,泪水顺着眼尾滑落,沾湿脸颊。她不言不语,眼里清明一片,嗓音颤抖却有着决绝的平静: “闻朔,你一定要这么对我是吗?” 闻朔松开手,盯着她鼻尖的薄红许久,嗤笑着扯了扯嘴角,最后狠狠闭上眼睛,声音沙哑难听,像是揉进一把沙子,剌下阵阵刺痛: “抱歉。” 被禁锢的身体骤然放开,闻朔抽出纸张去给她擦眼泪,徐嘉宁打掉他的手,清脆巴掌声过后,男人小臂上留下浅红的痕迹。 不是很疼,心却跟着揪了一下。 “你走吧。”徐嘉宁声音清凌凌的,撇开眼不去看他。 大门被人打开又闭合,徐嘉宁深呼吸一口气,把茶几上的医疗垃圾清理到垃圾堆内。她动作很慢,似乎一快就会触动什么情绪一样。 地上落了几滴水,她弯腰去擦,却无论怎么也擦不干净。 “地板渗水吗?”她自言自语疑惑道。 撑起身子准备给房东打电话,她不经意瞥过玻璃茶几上的人影,手指也跟着碰上脸颊。 沾了满手泪水。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薄荷糖 连续当好几天无业游民, 经过层级报备与考核后,徐嘉宁总算是赶在中秋节前入职江城音乐学院。 入职后第一个月,学校没有给徐嘉宁安排任何教学任务, 而是专门找一位老师带着她听课。隋教授这学期正好开一门必修课,就主动把徐嘉宁要了过来,拉着她的手,说是要亲自带着她。 上课的是刚入学的大一学生,性格跳脱开朗, 带着少年人的稚气与意气。徐嘉宁第一次旁听, 隋教授上课前把她叫上台给学生们介绍,当后排即便有几个不安分的男生, 笑着吹口哨起哄。 “小徐老师好漂亮啊!” 话音一落,有些蠢蠢欲动的女生也跟着闹腾起来, 倒是把本就昏昏睡睡的早八课程搞得热火朝天。 对上一双双好奇又热切的眼睛,徐嘉宁倒也不怯,自我介绍落落大方,坦然接受学生们的赞赏,甚至莞尔开了个玩笑, 唇角梨涡浅浅凹下去。 一旁的隋教授满意得直点头,借着徐嘉宁的这场预热, 这节课课堂氛围较之从前好上许多,原本打瞌睡的学生也清醒不少, 隋教授讲课讲得格外尽兴。 下课后, 徐嘉宁跟在隋教授身后回办公楼。 “小徐啊,我们系国庆有个支教活动, 想不想参加?” 一堂课下来, 徐嘉宁疑问不少, 耐心给她讲解完后,隋教授接着问她。 支教活动? 徐嘉宁愣住,一时没有说话。 “现在不是倡导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嘛,”回到办公室,隋教授拉过一把椅子,让徐嘉宁坐下,又给她倒了杯茶水,“这‘美’里面不就有音乐?于是我们今年联系了海市的一个小学,打算在系内开展一个音乐知识宣传活动。” 已经临近国庆,支教活动相关事宜基本上办理妥当。无奈有一位带队老师家里老人身体不适,需要陪床照顾,只能临时退出活动,就留下一个空缺。 隋教授原本还在愁如何填补空缺,今天看到徐嘉宁的表现,当即心里有了主意。 “知识普及涉及的内容不会太难,”见徐嘉宁有些犹豫,隋教授极力说服,“食宿和交通全部由学校承担,你只需要和其他老师一起带队就行,不麻烦。” 盛情难却,想着国庆期间也没什么要事,徐嘉宁只考虑一晚,第二天就答应当支教活动的带队老师。 定下参与支教活动,徐嘉宁一边跟着隋教授学习,一边又抽空参加支教相关培训活动。月底要开展教学考核,她写教案、做课件到很晚,忙得昏天黑地,虽然有些苦但终究还是快乐更多。 不同于跟随乐团表演,大学终归是多几分活力与生机,熟悉工作后办公也相对轻松些,个人空间不会被压榨得太死。 徐嘉宁对这份工作很是满意。 入职一周多后,中秋节如期而至。节日当天,齐牧开车带着徐嘉宁回了趟家,和谭曼云他们一起吃了个团圆饭。 对于女儿放弃著名乐团席位,转而在大学任教这件事,谭曼云始终不能释怀。晚上过去吃饭的时候,她看见许久未见的女儿,冷着脸随意打声招呼,就揪着偷懒多闲的齐朝回房间学习。 齐朝今年上初二,学习成绩还算是不错,基本稳坐班级前五,偶尔能碰碰第二、三名。但谭曼云并不满意,她总觉得自己儿子就该是拿第一名的命,一直止步不前无非就是不刻苦,于是逮住机会就摁着齐朝往死里学。 当骤雨初至 第76节 他本想趁着齐牧和徐嘉宁来的时候浑水摸鱼松口气,可谁知谭曼云眼睛尖,一眼就看到偷溜出书房的他,直到晚饭开始五分钟后才让他出来。 “小牧,你什么时候给奶奶带个孙媳妇回来啊?” 赵玉华前年搬去养老院住,养老院风水好,环境养人,连带着脾性也好上许多。她虽然和徐嘉宁关系还是不远不近,但终究不会想从前一般说话刻薄,至多不太爱搭理她。 想着中秋团圆,齐正南和谭曼云一合计把老人家接出来一起过节。给心爱的孙子夹一筷子菜,赵玉华笑得开心,望向齐牧的眼神殷切。 无奈苦笑,齐牧应了声:“忙着工作呢,再说我过年也就才三十。” 餐桌一静,大家一脸震惊望着齐牧,早对他一堆话术了如指掌的徐嘉宁则在旁边偷偷发笑。 齐牧一脸正经:“三十三四舍五入可不就是三十吗?” “再说,”他看向身边笑得眉开眼笑的徐嘉宁,转而将炮火转移,“嘉宁不也单着吗?别光拿我说事啊。” 终归不是亲生的,谭曼云对齐牧顶多算是客套客套,提起徐嘉宁的终身大事却是瞬间来了精神。 “你哥说得不错,”谭曼玉看向徐嘉宁,语气严肃,“嘉宁,你年纪也不小了,该好好考虑考虑了。” “你要是找不到,不想找都没关系,妈认识几个青年,很不错,到时候帮你联系。” 被念叨一个多小时,徐嘉宁离开餐桌是时脑子里满满当当都是“相亲”、“结婚”,望着幸灾乐祸的齐牧,她没忍住狠狠瞪他一眼。 齐牧和徐嘉宁晚上都喝了酒,索性决定留宿一晚。徐嘉宁喝得头晕乎乎的,正瘫在床上发呆时,手机疯狂震动。 “宁宁!”许柚喊得兴奋,周围听起来格外吵闹,隐隐传来宋砚叮嘱她小心看路的声音,“那个同学聚会你参加吗?” 同学聚会? 无怪徐嘉宁不知道,她当年出国前几乎把所有联系方式换得一干二净,除了关系亲近的亲友几乎没人知道。再加上她常年在国外留学,故而从来没有收到任何有关同学聚会的消息。 “别的就算了,这个你可一定要参加,我就是怕你不知道才给你打电话的。” 据许柚说,这次同学聚会是1班和音乐班的联合聚会,报名人数不在少数。许柚向来是个爱热闹的性格,自然不会放过这次聚会,更不会扔下徐嘉宁自己一个人去。 徐嘉宁对这种大型聚会并不感冒,有空她宁愿整理整理教案。但终究不忍心给闺蜜泼冷水,她也就让许柚帮忙把自己名字报了上去。 两个人在电话里面有一搭没一搭聊着近况,准备挂电话时许柚突然叫住她:“宁宁,宋砚有一同事,人挺不错的,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下?” 回国这段时间以来,赵玫和许柚绞尽脑汁地给徐嘉宁介绍对象,徐嘉宁也不是没去见过面,只是大多潦草收场,没了下文。 揉了揉眉心,徐嘉宁无可奈何,“今晚我妈还在和我唠叨呢,你怎么和她一样啊?” 许柚撇撇嘴道:“你都26了还没稳定下来,我能不急吗?” “我又不是没谈过。”徐嘉宁反驳。 “谈过归谈过,”许柚嘁一声,语气有点嫌弃,“都不到三个月,就你那段短期恋爱算什么谈过。” “而且你那叫谈恋爱吗?办公室恋爱搞得只有办公室,和恋爱不沾一点边。” 徐嘉宁的前男友是之前乐团的同事,两个人在一起严格来讲并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对彼此才华与能力的认可。 更像是知己而非情侣,所以对方听说徐嘉宁要放弃事业才会毫不犹豫提出和平分手。 “你不会......还惦记着闻朔吧?” 听到许柚狐疑的语气,徐嘉宁心一跳,突然想起那天离去的闻朔。 勾起沙发上的外套搭在小臂上,男人眼眸有些许黯然,徐嘉宁租的房子门檐有些低,他脊背微屈沉默着离开,背影萧索又冷寂。 “我走了。” 声音平静,却又暗潮汹涌。 自那以后,徐嘉宁再也没见过闻朔,除了一条微信好友验证消息。她也没拒绝,闻朔就这样安安静静落在她的好友位里面,无声无息的,就好像只是单纯念着同学旧情,所以才给她发送邀请。 “宁宁?宁宁?” 见徐嘉宁许久不说话,许柚连连出声提醒她。 “在呢。”徐嘉宁回神应答。 “你见过他了?”徐嘉宁没说话,许柚就当她默认了,“也是,江城也就这么点地方,总有碰到的时候。” “我听宋砚说,你出国那年闻朔回去复读了,想想还是人家有魄力,一狠心复读直接考上京城大学,创业也是风生水起,前途一片大好。” 徐嘉宁正靠在床上玩游戏,闻言动作一顿,立刻被对方杀得片甲不留,望着屏幕上的“失败”,她一句话也没说。 原来是因为复读...... 许柚也只是一句话带过,说来说去最终还是扯到徐嘉宁身上,“你什么时候有空?要不就这周末吧,我把人给你约出来,你们见一面啊。” “啊?”徐嘉宁微怔,紧接着想也没想就说,“我......我其实有喜欢的人了!” 许柚顿了会,眯着眼睛问:“小宁宁,你不会骗我吧?” 撒下弥天大谎,徐嘉宁却藏得滴水不漏,甚至还冷静着又胡扯一番:“没啊,我们快成了,他昨天还给我送花呢。” 半信半疑,许柚说:“行吧,那同学聚会你记得把人带上,要是敢骗我,我和赵玫到时候一定摁着你天天相亲!” 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就挂了。徐嘉宁躺在床上头疼得不行,一时间有些后悔和许柚胡扯。她把脸埋在枕头里面,懊悔得直踢被子。 就这么点时间,她要上哪去找男朋友啊? “嘉宁,睡了吗?” 房门轻叩,门外传来齐牧的声音。 头发乱糟糟,徐嘉宁从被窝里面爬起来开门,齐牧手里端着一碗醒酒汤递给她,“张姨给你煮的,记得喝掉。” “我看你今天喝得不少,明早估计也起不来,我们吃完午饭再回去。” 见徐嘉宁点头,齐牧和她说了声早睡就要离开,可刚没走几步突然又被她叫住。 “哥,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徐嘉宁手指紧紧扒着门框,语气殷勤,目光殷切。 “我这周六有同学聚会,你来装下我男朋友吧?” 找齐牧当假男友,徐嘉宁也算是深思熟虑过。 虽然知道徐嘉宁有一个继兄,但由于齐牧出国留学早,所以许柚他们对齐牧长什么样子并不清楚。 齐牧闻言挑了下眉,有些不解,“你们同学聚会没伴还不能去?” 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徐嘉宁只说:“公司现在是不是在和闻朔谈生意?” 说起生意,齐牧神色一正。闻朔这个机会对公司发展很重要,听到半点风声齐牧都会打起十二分精神。 “我和他是高中同学,到时候他说不定会过去。”徐嘉宁抬眸看他,仔细观察对方表情。 商人无利不起早,齐牧皱眉嘶了一声,有些心动。 徐嘉宁再接再厉:“我以前也帮你应付过不少追求者,你就帮我一次忙。” 齐牧生得清俊,气质儒雅温和,当年在国外追求者众多。可他偏偏是个事业狂,从来都无心情爱,一有苗头就总是赶紧拉着徐嘉宁过去做戏。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拒绝吗?”齐牧点头答应。 晚上躺在床上,徐嘉宁辗转反侧难眠。她左思右想,反复确认不会有人看穿他们继兄妹身份之后,才翻身打了个哈欠入睡。 * 同学聚会那天,齐牧中午陪客户喝酒伤到胃,徐嘉宁担心他又喝出什么毛病,往包里塞了瓶胃药才出门。 常年应酬,她经常给这个不省心的哥哥备着胃药,连带着把这个习惯也带回国内。 不得不说齐牧还算给力,他坐在车里,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表情儒雅随和,打扮得人模狗样很能撑得起场面。他正半开车窗透风,手里点着一根烟没抽,眼睛半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见到徐嘉宁下来把烟掐灭,催着她上车。 空气有些闷湿,竟是又要下雨了。 徐嘉宁说了句“不冷”,把齐牧递过来的风衣外套放在一边,见他脸色发白倒出几粒胃药,连带着一瓶矿泉水一起递给他,“实在不行,我们就不去了。” 同学聚会无非就是叙旧喝酒玩游戏,玩游戏又少不得喝酒,况且许柚和赵玫到时候抓着齐牧怕不是要灌酒,她怕齐牧遭不住。 齐牧摇头,干脆利索吃药,笑了笑说:“还能撑,别瞎操心。” 聚会是在一家酒店,好巧不巧正是当年谢师宴那家。 一路上雨水淅淅沥沥,徐嘉宁和齐牧撑伞下车。徐嘉宁正打算走进去时,背后的齐牧重重一咳,指了指两人手臂。 “谁家情侣这么走路的?”他望着有些呆愣的徐嘉宁,好笑着调侃她,“你这样不像热恋情侣,倒像是怨侣。” 徐嘉宁僵硬地挽住他的臂弯,神情之间有些不太自在。 齐牧拍了拍她的头,“笑一笑,放轻松。” 想起之前陪着齐牧做戏的场景,徐嘉宁深呼吸一口气,稳住心神。 酒店似乎重新装修过,一进门金碧辉煌,大厅正中央有一小型喷泉,水柱伴随着音乐起伏喷涌,有大人带着小孩子在旁边嬉闹。头顶的水晶灯明亮耀眼,地面洁净光滑,十分气派。 报上房间号,便有服务员引领他们上楼,电梯缓缓上升,徐嘉宁对着玻璃幕墙照了照,将有些褶皱的裙摆一一抚平。 走廊里隐隐传来欢声笑语,齐牧中途胃不舒服,转道去趟卫生间。徐嘉宁也没急着进房间,站在不远处的廊道等他出来。 却不想刚刚站定,就在拐角处的休息区看见闻朔。 徐嘉宁和齐牧来得不算太早,方才和许柚通电话,她说已经喝过一轮,急着催人过来。似乎是在房间闷得够呛,闻朔一把拉开窗户,凉风呼呼猛得灌入,他靠在沙发座椅上,一只手搭在桌子上散漫敲着,另一只则好像是攥着一盒糖果,徐嘉宁看不清楚,只能看清是绿色包装。 眼皮耷拉着,他单手掰开盖子,哗啦啦往手里倒好几粒,看也没看塞嘴里乱嚼。唇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扯开几颗扣子,领口微乱却将他身上那股痞劲儿展露得一览无余。 疏离又透着浪荡,是最招人的姿态。 风很大,徐嘉宁站在阴暗角落里收拢衣服,鼻尖嗅到一股清凉刺激的味道,丝丝钻入,呛得她眼角微微湿润。 好像是薄荷的味道。 来不及多想,齐牧已经走出洗手间,两人挽着手朝包间走去。 赵玫和许柚早早就在门口等着,瞧见他们连忙招手。房间里面人不少,熙熙攘攘很是热闹,听到门口的动静纷纷看去,看清徐嘉宁的脸安静一瞬,紧接着有些自来熟扯着嗓子开始喊,气氛又重新被炒热。 程越原本在和人玩游戏,闻言立刻跑出来朝着徐嘉宁嘻嘻哈哈招手:“嘉宁妹妹,总算是把你盼到了。” 阔别多年,徐嘉宁望着里面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庞,点头朝着众人轻轻一笑,“好久不见。” 礼貌客套归客套,在场许多人其实对徐嘉宁印象还是蛮深刻。音乐班的高材生,当年又和闻朔谈过,两人那段感情经历至今还时不时被人提起。 寒暄过后,徐嘉宁被许柚他们拉到相熟小圈子里,一群女生围着她打趣:“国外生活怎么样啊,我正好打算过段时间去英国旅游,帮忙参谋参谋呗?” “嘉宁越来越漂亮了,我差点都不敢认,以为是哪个明星呢!” 一堆问题砸过来,徐嘉宁倒也没慌,不紧不慢着回复,不如从前那般羞涩腼腆。她今天穿着一件蓝色礼裙,头发简单挽起,漂亮的肩颈裸/露在外,白皙细腻的皮肤莹润如玉。 眼睛仍旧是如水般温和,脸上带着礼貌的浅笑,面容干净透着股纯,身材曼妙又沾着点欲。 当骤雨初至 第77节 注意到她身边默默无语的儒雅男人,许柚朝她挤眉弄眼,拽着袖子小声问:“这是你家那位?” 众目睽睽之下,徐嘉宁伸手挽住齐牧的胳膊,若即若离靠在他身上,“对,这是我男朋友。” 没有人发现,原本紧闭的包间门被人推开,男人闻言脚步一顿,搭在门把上的手蓦然收紧,门把发出些许痛苦又尖锐刺耳的吱吱声。 他站在门外,头颅微垂,站在灯火通明处却看不清情绪。 眼皮撩起,闻朔朝对门而坐的徐嘉宁看去。女人亲昵地揽着身边男人的胳膊,脸上泛着一层薄红,笑得眉眼弯弯。 一副陷入热恋中的模样。 放在兜里的铁皮盒被捏得变形,锋利的铁片将他的手指划伤,血珠一点点从伤口渗出,沾满手指,痛感也随之扩散,他却没在意,只是站在原地,眼睛定定地看着徐嘉宁。 那张向来懒痞散漫,游戏人间的脸庞,逐渐覆上一层坚冰,眼底暗潮涌动。 作者有话说: 补昨天的二更(也可以当做今天的一更) 离文案剧情迈进ing 第62章 薄荷糖 聚会来的人不少, 徐嘉宁和齐牧过来时正好少一把椅子。 胃部还是细细密密泛着痛,齐牧额角冒了层薄汗,嘴唇也有些泛白, 昏暗灯光下不甚明显。瞥见他暗中护住胃部的动作,徐嘉宁拍了拍他手臂,示意让人先坐下。 齐牧摸摸她的头发,帮她把鬓角碎发理好,姿态形容亲昵, “我不累, 你先坐吧,刚刚不还抱怨穿高跟鞋累吗?” 到座位旁, 齐牧替她拉开座椅,然后温和笑着守在她身旁, 手臂自然搭在她的椅背上。 和许柚靠在一起咬耳朵,赵玫啧啧调侃道:“一上来就撒狗粮,也不怕我们都撑着。” 俊男靓女在人群中很是亮眼,没多久周围一堆人就叽叽喳喳闹腾起来,一个两个都八卦得不行。 许柚仔仔细细打量齐牧, 对徐嘉宁半是感慨半是埋怨道:“长得挺帅嘛,你要是早说有这么一号人物, 我还能催你吗?“ 徐嘉宁端起餐桌上的橙汁轻轻抿一口,淡笑不语。 多说多错, 这种时候最好少说话。 应酬多年, 齐牧对这些场合并不陌生,反而游刃有余, 和周围人打招呼聊天温和有礼, 待人接物很是沉稳, 相处起来让人舒适。 一番闲聊过后,齐牧的椅子还没人送过来。徐嘉宁惦记着齐牧的胃有些着急,没忍住起身想要自己去搬一把过来,倒是让一堆人抓住机会打趣一番。 “哎呦哎呦,这是心疼了。” “齐帅哥,我们嘉宁这么好,你以后可不能欺负她啊。” 就在众人说说笑笑的时候,大门猛得被人拽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单手拎着把椅子,步伐散漫走到徐嘉宁他们这桌面前,撩起眼皮粗粗看一眼,然后将椅子随手放置在一个角落。 ——一个和徐嘉宁隔桌相对的位置。 席间一静,有几个胆大的在徐嘉宁、闻朔和齐牧三个人之间来回看。 新欢旧爱,一场大戏蓄势待发。 “不是缺凳子吗?”闻朔嘴角挂着懒笑,眼底冷冽,下巴微扬看向齐牧。 “请。” 然后没等对方说什么,他自顾自拉开徐嘉宁旁边的椅子坐下,动作自然地比齐牧还像个男朋友。他懒散靠在椅背上,倒一杯酒闷声灌,撩起眼皮挑衅看向落座的齐牧,喉结缓缓滚动。 夜晚温度低,男人身上沾染冷意,连带着残余的香烟气息也透着股凉。 气息霸道,让人无法忽略。 氛围冷凝一瞬,很是诡异。 “宁宁,”许柚率先打破平静,暗中对闻朔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对方这么多年过去突然发什么神经,装什么狗屁深情。 饶有兴趣托着下巴,她盯着徐嘉宁和齐牧来回看,声音不小,“你和齐牧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徐嘉宁有些心虚,生怕说错话一时没有开口。 “她出国留学时认识的,我是她房东。” 齐牧替她接过话,眼睛不眨一下开始瞎扯:“当年谈过一小段时间,后来我因为回国发展事业暂时断了,最近好不容易才重新把人追回来。” 如果不是当事人之一,连徐嘉宁都要被他这副真诚情深的模样骗过去。 许柚和赵玫对齐牧越看越满意,笑着止不住夸他。宋砚在旁边听着有些吃味,一把将许柚揽入怀中,眉眼不悦捻着醋劲儿,惹得周围人纷纷笑了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两个人一举一动偏偏还有着热恋小情侣的味道,感情好得让人羡慕。 徐嘉宁这桌男性不少,体委姜远峰抓过桌子上一瓶烈酒,斟满一杯后递给齐牧,“来者是客,这酒不错,要不要试一试?” 好酒不错,烈度却不低,抿一小口就好像是往喉咙里放了一把火,烧得慌。 齐牧也不扭捏,抓起酒杯抬头一饮而尽,他瞧着斯文却做事利落爽快,赢得许多人好感。见他如此豪爽,不少人胡闹着要给齐牧灌酒,拦都拦不住。 “人徐嘉宁好歹也算是我们二中一枝花,你把她拐走了,不喝这酒可说不过去吧。” “兄弟,喝他的酒却不喝我的,怎么,看不起我是吧?” 一连灌五六杯,徐嘉宁实在看不下去,急忙伸手拦住,“你们别灌他,他酒量不行,马上就醉了。” 姜远峰笑着嚷嚷:“醉就醉了,这不挺正常的吗?” “男人可不能管得太紧,这一过头人就跑没喽!” 说完他又倒一杯放在齐牧面前,结果下一秒徐嘉宁起身跑过去截酒。高跟鞋根比较细,她一个不稳险些摔倒,齐牧眼疾手快稳稳当当扶住她,宠溺无奈着说:“小心点。” 等徐嘉宁站稳,他又接着推开面前的酒杯,手臂虚虚环在徐嘉宁腰侧,笑着说:“不好意思,就不喝了。” “再喝宁宁就该不高兴了,我舍不得。” 又是一阵鬼哭狼嚎的调侃,只有闻朔坐在座位上给自己连灌三杯酒,脸色阴沉,手指不自觉收紧,小臂上的青筋若隐若现。 他一直沉默着,身体绷得很紧,攥紧酒杯的手指泛白,周身气压低得渗人。 程越在他旁边觑他一眼,默默移开一段距离。 别人不清楚,他可明白的一清二楚,这位爷沾上半点有关“徐嘉宁”三个字的事情就疯得不行。 就说前几天,突然发神经莫名其妙让他把自家水管给搞爆了,最后大晚上也不管自家快要泡发的地板,拉着他去酒吧喝得酩酊大醉。 漆黑的眼眸锐利深邃,闻朔死死盯着言笑晏晏的徐嘉宁,眼底浓重情绪翻涌,恍若一头即将挣脱控制的野兽,随时要将人吞没。 “吱——” 身体一挪,椅子在地面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闻朔在众目睽睽之下,举着两杯酒走到齐牧面前,先自己喝干净一杯,然后递过去另一杯,“来一杯?“ 一张口声音哑得不行。 齐牧苦笑,望着琥珀色的酒水推拒,“真不能喝了,宁宁不让。” 闻朔轻笑一声,只觉得“宁宁”从别人嘴里喊出来刺耳得很。 他没收回酒杯,颇具压迫感地看着齐牧,嗤笑道:“那如果我一定要让你喝呢?” 公司的大项目攥在男人手里,齐牧也不能真拒绝。他暗自哀叹一声要去接酒杯,却有一只小巧纤细的手先他一步夺过酒杯。 徐嘉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水辛辣烫得她直皱眉,然后将杯子倒扣在桌子上。酒劲猛得往上涌,她一时站不住脚,眼前一花,晃几下才回过神,定定看着闻朔,一字一句皆是维护:“他身体不舒服,真的不能喝酒,不好意思。” 刚才站在齐牧身边,徐嘉宁明显感受到他手臂在发颤,胃疼得眉心不自觉蹙起。 再喝怕是要进医院。 闻朔扯了扯嘴角,撩起眼皮看向徐嘉宁。 这是他们今天第一次对视。 “闻朔,算我求你。” 她温柔念着他的名字,却是在为别人求情。 酒杯重重叩在桌面上,闻朔深深看她一眼,垂落在身侧的手骤然收紧成拳,像是想要拼命抓住什么,却又因为用力过度而什么也抓不住。 “行,听你的。” 嗓音低哑,手指蓦然松开,男人自嘲勾了勾唇角,转身离去,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 作者有话说: 最近就是“卡文大王”的状态,更新应该不会太及时了。 (主要是看这两人这么别扭着,我也跟着难受tat) 明天尽量多更一点,进度应该可以推到去渔村,最晚也就两三章的事情。 今日掉落红包。 第63章 薄荷糖 人多终归是不怕冷场, 气氛凝滞没多久,一桌子人吃饱喝足叫来服务员撤走饭菜,边喝酒边开始玩游戏。 回到位置上, 闻朔闷声一直喝酒,偶尔有人恭维他说酒量好,他也只是懒懒掀起眼皮哼笑一声,然后继续耷拉着眼睛仰头灌一杯。 瞧出男人心情不佳,大多数人默不作声悄悄坐远, 生怕触到对方霉头。 酒过三巡, 齐牧喝了不少酒,强撑着笑脸色难看。徐嘉宁拽了拽他的袖子, 偏头小声问:“差不多结束了,我们要不回去吧?” 说着就要起身帮他取外套。 齐牧拦下她, 动作自然拭去额角汗水,“没事,我吃点药就行。” “你出国后也没什么机会见老同学,好好玩一玩吧。” 徐嘉宁高中性格内向,朋友也不多, 对她而言也没什么好叙旧的。但是见齐牧执意如此,她也不好说些什么, 只能低头翻包给他找胃药。 “好像是落车里了,我下去找找。” 翻来覆去好几遍, 徐嘉宁都没找到药。她抓起齐牧外套里的车钥匙, 和许柚她们打声招呼推门而出,没惊动多少人。 坐在角落, 闻朔脸颊陷落在昏暗中, 朝着徐嘉宁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唉, 你去哪?” 当骤雨初至 第78节 见闻朔拉开椅子离开,程越急忙喊住他。 闻朔声音低沉:“出去透透气。” 满脑子都是胃药,徐嘉宁一路小跑出去,也没什么心思认路。酒店重新装修后格局复杂,走起来九曲十八弯得让人头晕,她从电梯出来以后,望着幽深曲折的数条走廊有些发蒙,不知道该怎么找回房间。 左顾右盼没找到服务员,徐嘉宁低头给许柚和赵玫发信息,可或许是玩嗨了,谁也没空理她。急着回去送药,她咬牙随意往一条走廊走去。 找错大不了重新找,总比干站着等强。 房间隔音效果不错,只有隐约交谈说话声回荡在走廊内。越往里走去越发安静,一直没找到熟悉的房间名,徐嘉宁脚步逐渐放慢,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好像不是这里......” 徐嘉宁暗自嘀咕,周围安静得过分,几乎只剩下高跟鞋落地声,她心里不由发毛,想要转身离开。 结果一抬眼,却看到闻朔站在不远处,他双手插兜低着头,懒散靠在墙壁上抽着一根烟。楼道昏暗,徐嘉宁看不太清他的脸色,也不想看清。 “迷路了?” 就在徐嘉宁将要与他擦肩而过时,闻朔猛然出手拽住她的胳膊,沉着声音问。 免费导航不要白不要,徐嘉宁思索一番点点头,问他能不能带自己回去。 眼底压着浓重的戾气,闻朔眉眼闲散轻轻笑了,吸一口烟对着徐嘉宁徐徐吐出,只是紧紧盯着她什么也不说。 距离离得很近,徐嘉宁错不及防被呛住,咳嗽几声眼角溢出泪水,沾了点红。她见男人丝毫没有要给她带路的意思,撇开眼睛挣脱他就要离开。 “让让。”她说。 手臂上的力道一松,徐嘉宁甩开他想往外走,忽然又被男人抓住手腕,一把被扯入旁边的楼道内。 脊背贴上冰凉的水泥墙壁,徐嘉宁被闻朔紧紧摁住,两人身躯紧紧贴在一起,不留一丝空隙。薄裙黏着衬衫,男人滚烫的温度烫得徐嘉宁心窒,她呼吸略微急促,感觉整个人快要被烧掉。 感应灯蓦然明亮,又骤然熄灭,只有隐隐月光透过狭窄的窗户照进来。 鼻尖相抵,徐嘉宁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显然男人喝了不少。闻朔眼睛幽深,像是裹了一层冰,内里又含着一团火。 微微偏头,她躲避闻朔的动作,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放开我。” 闻朔没松开半分,只是冷着声说:“谈谈。” 被禁锢得难受,徐嘉宁用力挣脱,动作间高跟鞋提到男人的小腿,他略微吃痛卸力,徐嘉宁趁势拉开距离。 黑暗中,两个人面对面站立。 在纷繁杂乱的记忆里面翻来覆去,谁能想到,毕业那年他们曾在这家酒店的走廊里抵死缠绵,仿佛还在昨日。 但现在却是生硬冷漠得连陌生人也不如。 “你们,”闻朔直视她,语气沙哑艰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和你没关系。” 徐嘉宁抬头看着她,眼神冷静平淡:“闻朔,我们分手已经很久了。” “我喜欢谁,做了谁的女朋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这么多年过去,我自认不值得你念念不忘。” 从高中开始,喜欢闻朔的女孩从不缺,他要什么没有,犯不着对一个他感情经历里再普通不过的她难以忘怀。 静默之中,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响起,徐嘉宁打开一看是齐牧的消息,问她怎么还没回来。 生怕齐牧又被人灌酒,她有些着急推开闻朔:“齐牧他胃不舒服,我要去给他送药。” 但是男人一直沉默矗立着,一动不动不放她离去。 他盯着这个在自己几千个日夜里是夜夜缠绵的噩梦,亦是触之即碎的美梦的女人,只觉得四肢百骸都在痛,胸腔刺痛到无法呼吸。 他突然想起,有次回家醉酒醒来,徐嘉宁穿着一双棉质拖鞋,正在厨房弯腰给他熬粥。小姑娘不太会做饭,对着手机食谱愁得眉心发皱,煮出焦糊味嘟着嘴巴絮絮叨叨着生闷气。转身看到他一来,脸上立刻露出温软的笑,拖鞋啪嗒着递给他一碗解酒汤。 那个曾经会羞红着脸跌跌撞撞抱住他,满心满眼全是他,会软着嗓音朝他撒娇的小姑娘被他弄丢了。 留下的不过是一个眉目清冷的女人,冷静得过分,眼眸温润如旧却不含半分爱慕。 “徐嘉宁,”闻朔沉默半晌,嗓音低哑着艰涩开口:“你是在恨我吗?“ 手指深陷于掌心,徐嘉宁纤长的眼睫轻颤,深吸一口气摇头,“从来没有。” “闻朔,我没有怨过你,更没有恨过你。高中的时候你保护过我,也陪我走过一段最艰难的日子,我不会埋怨你。” “我们只是不是一路人,只是不适合在一起,仅此而已。”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许柚发过来的消息,说是要出来接她。 “我要回去了,”徐嘉宁急着离开,不想和闻朔再做纠缠,“柚子要接我回去,齐牧还等着我给他送药。” 闻朔仍旧挡在她面前,紧紧盯着她,仿佛要将人镌刻入骨髓。 挣脱不得,徐嘉宁仰头看着她,眼里满是着急:“算我求你,行吗?” 触碰到她眼底的哀求与急切,闻朔心口一疼,骤然松开手,而徐嘉宁径直从他身侧跑出去。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大雨,狂风乱作,将豆大点雨水扫入楼道,淋湿男人半边身体。他默然低着头,雨滴打湿碎发,从额前掉落至脸上。 是凉的,却也没那么冷。 手心柔软温暖的触感逐渐消散,他血液骤冷,浑身冒上股经久不散的寒意,眼底逐渐凝结出层死寂的坚冰。 他的小姑娘不要他了。 她确实是不再喜欢她了。 火光明灭,一支燃尽的烟扔在地上,仅余的最后一点猩红被哗啦啦的大雨一浇,彻底熄灭。 * 宴会结束散席,徐嘉宁再也没见过闻朔。 凉风习习,凉雨丝丝,徐嘉宁坐在车上打开窗户,雨点滴落在脸上带去醉意,她却愈发心乱如麻,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刚才和闻朔的对话。 回国之前不是没有想过和闻朔见面之后的场景,只是她的释怀不过是自以为是,不过是粉饰太平的假象。 身体靠在车门上,徐嘉宁望着窗外迷离变幻的霓虹灯火,硬生生将剧烈涌动的情绪死死摁下去。 闻朔喝了很多酒,不过是在耍酒疯。 他现在只不过是不甘心,是执念。 徐嘉宁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仿佛这样就可以让自己毫不在意。 眼尾发红,一滴晶莹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两人都喝酒,晚上回去是叫的代驾。齐牧坐在另一边看了眼徐嘉宁,“闻朔是你前男友吧?” “你们之间......你可真是把我坑惨了。”他捏着眉心笑着叹口气。 徐嘉宁只说句对不起。 相处这么多年,齐牧也多多少少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是什么脾气。什么事情都往心里憋着,要是不给她捅破,能活生生把自己憋死。 “还喜欢他?”齐牧问。 徐嘉宁没接话。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看她一声不吭,齐牧靠在座椅上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喟叹一声:“你们这些小年轻,情情爱爱的可真能折腾。” 徐嘉宁转身看他,没好气道:“总比你万年单身强。” 头顶被一只手摸了摸,齐牧笑着说:“这你就不懂了,单身才没烦恼,只管招呼好自己和亲人就行。” 徐嘉宁也跟着一笑,原本的郁结消散不少。 中秋节最后一天假,江城有一场钢琴演奏会,巡演的音乐家正好是徐嘉宁倾慕的大师。晚上七点半,她坐着地铁来到江城艺术中心音乐厅。 欣赏演出的人不少,徐嘉宁取好票去卫生间,门口排着长长一队人,望不到边。 干等着无聊,徐嘉宁拿出手机刷朋友圈,看到许柚和宋砚的恩爱照一阵牙酸,最后又点了一个赞。 刷着刷着就要排到她,徐嘉宁收起手机准备进去时,听到外面传来争执声。 “你不是我爸爸!” 徐嘉宁循声而去,在比较偏僻的角落里,一个看起来四五岁的小男孩正在与一中年男子纠缠。小男孩憋着气用力踢打男人,嚷嚷着让男人放开他,周边零星有人路过,男人笑着解释说是自家孩子闹脾气。 不太对劲,徐嘉宁想。 她立刻拿出手机拨打电话,谁知男人眼睛很尖,一看到徐嘉宁打电话吓得立刻松开小男孩,恶狠狠瞪徐嘉宁一眼转身就跑没影子了。 谨小慎微的模样看起来像个初犯。 不过还好是初犯,否则对方真的要鱼死网破,徐嘉宁也根本做不了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啊?”小男孩被吓得不轻,揉着眼睛直哭,徐嘉宁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温柔把他抱在怀里哄着。 有过照顾齐朝的经验,徐嘉宁哄小孩倒还算是熟练。 小男孩抽抽噎噎,看着抱住自己的徐嘉宁小声说:“爸爸妈妈说不可以把名字随便告诉陌生人。” 他纠结片刻,皱着眉又补充道:“但是你可以叫我‘小暄’,大家都这么叫我。” 好巧不巧,小暄也是过来观看钢琴演奏会。他原本在和父母一起取票,结果转头被颜色鲜艳、造型可爱的气球给吸引走了,等回过神时早早就因为人群和父母走散,被投机的人贩子盯上了。 “沈暄小朋友,沈暄小朋友,听到广播请到售票处,你的爸爸妈妈正在找你。” 喇叭里传来通告声,沈暄眼睛一亮就要跑出去,徐嘉宁生怕他又走丢了紧紧抓住他,弯下身按住他的肩膀认真说:“小暄知道售票处在哪里吗?” 心心念念找父母,沈暄根本没来得及多想,眼下听到徐嘉宁的问题一下子就愣住了,茫然摇摇头。 “那小暄打算去哪里找爸爸妈妈呢?”徐嘉宁又问。 沈暄不好意思挠挠头,拉着徐嘉宁的手撒娇,不太好意思说:“姐姐陪我去找爸爸妈妈。” 微微一愣,徐嘉宁轻敲了下他额头,哭笑不得:“不怕我是坏人啊。” 沈暄瞪大眼睛,认真摇摇头,揽住她的脖子奶声奶气说:“姐姐是好人。” 被小男孩逗得不行,徐嘉宁一把抱起他往售票处走过去。沈暄体重不轻,徐嘉宁抱得有些吃力,放下他打算拉着手过去时,却见沈暄眼睛一亮,一把撒开徐嘉宁的手上前跑过去。 “爸爸!妈妈!” 徐嘉宁急忙追上去,等看清沈暄父母的脸却是一愣,随即莞尔一笑打招呼: “沈川哥,想想姐。” 当骤雨初至 第79节 自从回国后,徐嘉宁一直忙着倒时差和处理工作,还没来得及找沈川他们叙旧,却没想到在音乐会上碰见了。 沈川和方想碰见徐嘉宁也很是惊喜,只是来不及叙旧演奏会就将要开场,三个人约好结束后一起出去吃夜宵。 “小暄,这是嘉宁阿姨。” 今晚天气不错,正适合出来撸串,街边烧烤摊烟雾缭绕聚满了人。找到位置坐下点完菜后,沈川给儿子沈暄介绍徐嘉宁。 小孩子忘性大,短短几小时就把自己差点被人拐走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他活力十分旺盛,调皮得让方想头疼,听到沈川说“嘉宁阿姨”不满意摇摇头,跳下椅子跑到徐嘉宁身边抱住她的手臂噘嘴说:“是姐姐,不是阿姨。” 童言童语逗得众人发笑,沈暄懵懂抓了抓脸,看到大家都在笑也跟着咧嘴咯咯笑。 烧烤上得很快,吃到一半沈川突然问徐嘉宁:“宁妹儿,我记得你现在是钢琴系老师是吧?” “是,”徐嘉宁点头,“前不久才入职。” 和方想对视一眼,沈川和她说:“小暄最近对钢琴挺感兴趣,这次音乐会也是他嚷嚷着要过来看,你要是不介意抽空过来教教他?” “就是这臭小子皮得不行,把好几个老师都给气跑了。” 沈暄不服气,仰着头着急对着徐嘉宁说:“没有没有,小暄很乖的。” “小暄一定和姐姐好好学习。” 小孩子眼巴巴惹人怜,再加上沈川和方想这些年对她多有照顾,徐嘉宁自然不会拒绝,约好时间后几个人又开始叙旧,一直吃到凌晨才回去。 临行前,沈川他们担心徐嘉宁独自不安全,想着先送她回去。徐嘉宁推拒,只说这里离家近,步行十多分钟就能回去,然后趁人不注意跑开,等回头看不见人影才缓下脚步。 却不知不远处,有一辆车默默跟在她身后,等她拐进小区才加速驶离。 江城夜猫子多,将近凌晨一点也仍旧灯火通明,欢声笑语隐隐从车窗外飘进。 玩闹一天,沈暄累得不行,躺在沈川怀里呼呼大睡。沈川抱着他调整睡姿,安顿好后抬头看向前面打着方向盘的男人,啧啧道:“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还能在女人身上栽跟头。” “这是打算放弃了?” 光影变幻,落在闻朔凌厉俊挺的侧脸上,他猛踩油门驶出水泄不通的道路,嗤笑一声,语气斩钉截铁:“就他妈不可能。” “艹,别对着我儿子说脏话,教坏小孩子!”沈川低声骂他,却转眼被方想狠狠拍了下胳膊,这才意识到自己也说了句脏话。 沉默一瞬,沈川踢了踢驾驶座的椅子,语气悠悠道:“哎呦,我们宁妹儿可抢手得狠,身后有大把男的穷追不舍,要追回人家就上点心。” “强撑着面子,想三想四那根本就不管用。” 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蓦然收紧,闻朔表面仍旧漫不经心,但喉咙愈发干涩,他挑了挑眉道:“那还用你说?” 眼前浮现小姑娘软笑时浅浅凹陷下去的梨涡,男人眼底流淌着化不开的浓重情绪。 他要徐嘉宁。 他要的自始至终只有徐嘉宁。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薄荷糖 支教小学在海市的一个小渔村里面, 基础设施落后,网络信号很差,根本不足以支撑直播。出于补偿, 徐嘉宁临行前一周特意加播一次,并且延迟下播将近一小时。 中场闲聊时,她拿起旁边的杯子抿一口润嗓子,说自己下周出差要停播一个多周,直播间立刻被一连“大哭”表亲占据, 硬生生把不过两三百人的直播间弄得像是有近千人在线一样。 【没有糖糖的一周, 是不完美的一周。】 【糖糖到时候可不可以录歌上传微博啊,手机录音机录制也可以的, 哭哭。】 【老婆,没有你的日子我怎么过!!!!】 断断续续直播多年, 徐嘉宁看见“老婆”两个字仍旧不太自在,她动作一顿,连带着直播间里的虚拟人像也跟着呆滞。 【我敢保证糖糖一定在脸红!】 【嘿嘿,老婆软乎乎的,抱住猛亲mua。】 直播弹幕嬉闹一片, 徐嘉宁强装镇定,轻咳一声说:“刚才网有点卡, 你们在说什么,我没看到。” “还有什么想听的吗, 大家来点歌吧, 再唱三首今天就下播。” 她本想趁机转移观众注意力,可显然和听歌相比, 他们对调侃主播更感兴趣, 也更加在行。弹幕密密麻麻飘过, 徐嘉宁头疼认命,熟练地开始手动清弹幕,可还没清理几条就眼睁睁看着屏幕越来越干净。 最后一条弹幕也没有了。 她的网真卡了? 徐嘉宁困惑地摘下耳机,推开椅子起身,准备去客厅检查宽带。齐牧给她租的房子有些年头,里面设施都比较陈旧,自带的宽带辐射范围也不是很好,在卧室里面常常会出现网卡的情况。 “我去检查网络,你们等——” 一句话还没来得及打出去,聊天区又开始“噔噔噔”闪现消息。 【小号重现江湖(微笑)】 【他来了,他来了,大佬带着罪恶的清屏、禁言、黑名单来了。】 【本来想下播前给糖糖送礼物呢,我的号子啊啊啊!】 【好好嗑(小声说)】 一群小号顶着熟悉的名称冒出来,徐嘉宁点开列表才发现,“川行客”五分钟前刚上线。 她下意识瞟一眼系统时间,已经是将近零点。 沈川今天还在朋友圈说要健康作息,认真养生,怎么突然上线? 徐嘉宁一头雾水,只当是有年龄代沟,已婚老男人和他们单身狗的养生不是一种养生。 【“川行客”在“薄荷糖”的直播间送出10个猫猫火箭。】 【闭嘴听歌,别瞎叫。】 动作雷厉风行,言简意赅,直播间蠢蠢欲动的弹幕瞬间安静如鸡,徐嘉宁唱完歌顺利下播。 舒服伸了个懒腰,她正要关电脑时,私信界面突然冒出一个红点,点开看是沈川发过来的消息。 【川行客】:下周停播? 【薄荷糖】:嗯,学校有活动,在海市。 【薄荷糖】:需要给你和想想姐,还有小暄带特产吗? “对方正在输入中”闪现许久,沈川依旧没发消息。徐嘉宁也没在意,先去卫生间洗漱,换好睡衣贴上面膜后,才重新坐回电脑前。 最近两条是十分钟的发过来的,间隔五分钟。 【川行客】:在哪? 【川行客】:我去查下特产。 把地址发过去,徐嘉宁眼睛发涩,打了个哈欠关闭电脑,只告诉沈川说想要什么微信联系,然后盖上被子沉沉入睡了。 出发当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参加海市支教活动的一共有十五个人,三个老师,十二个学生。集合时间是上午十点,地点在江城机场。 徐嘉宁起得有点晚,抓起一袋面包和一盒牛奶匆匆出门,拦下出租车拉着行李赶往机场。骤然乳糖不耐受,又加上晕车,她一路上胃里翻江倒海,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不上不下很是难受。 “不好意思,起得晚。”徐嘉宁小跑着赶去集合,气喘吁吁。 “没事,还早着呢,你赶紧喝口水歇歇。” 说话的是唐颖,也是钢琴系新招聘的老师,不过比徐嘉宁早进学校一年。她见徐嘉宁嘴唇发白,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这是新开的,没人喝过。” 徐嘉宁低声道谢,勉强压下去恶心后,她让别人暂时帮自己看住行李,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水温冰凉,扑打在脸上短暂缓解不适。她抽出一张纸巾,对着镜子仔细补妆后,整理好衣服离开。 机场人来人往,从女卫生间挤出来时徐嘉宁被撞了下,差点崴脚摔倒时她被一个男生抓住胳膊扶住,面容眼熟。 “你是......”徐嘉宁示意他松开手,语气迟疑。 男生笑容爽朗,热情自我介绍道:“徐老师好,我叫赵乾,是咱们专业的研究生。” “我是隋教授那门必修课的助教,所以认识老师。” 徐嘉宁点点头:“同学你好,找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身上是运动服,年轻有朝气,赵乾认真看着她:“刚才看老师不舒服,好像是因为晕车。我这里有薄荷糖可以缓解一下,老师吃两粒吧。” 他特别殷勤,也没管徐嘉宁要不要,直接拿出盒子朝手心倒两粒,伸手递给她。 “谢谢你,我也带着。” 徐嘉宁对他笑笑,一边去摸自己外套口袋,结果手刚放进去就愣住。 糟糕,昨晚换外套的时候没检查口袋,落在家里了。 察觉出她的窘迫,赵乾又把手往前伸过去一点,“我还有很多,你放心拿。” 迟疑片刻,徐嘉宁接受了他的好意。但她没直接吃男生手上的两粒,而是自己从盒子里重新倒两粒放在嘴里,轻声道谢后转身离去。 望着徐嘉宁的背影,赵乾表情有一丝奇怪,随手把两粒糖扔嘴里咬碎,喊着徐嘉宁急忙跑上去。 “老师,你等等我!” * 到达海市已经是下午五点半,小渔村地方偏僻,交通不便,下飞机后众人还要乘坐长途汽车才能到达目的地。 学校安排的大巴在十分钟后到达机场,车上座位很多,疲惫的徐嘉宁主动找到后排座位坐下,想要安安静静休息,却不料没过多久旁边传来衣料摩挲的声音。 已经入秋,海市温度却并不低,车里又闷又热,空调冷气不足,徐嘉宁脸颊烫红,额头贴在窗户上散热,听见动静迷迷糊糊睁开眼偏头看,发现坐在自己身边的是赵乾。 神情恹恹的,徐嘉宁身为老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她笑了下,摆正身体问:“不和同学们一起坐吗?” 面前的女人眼睛迷雾雾的,在飞机上头发睡得略微凌乱,姣好温柔的脸庞软软凹下去一小块,身上连衣裙勾勒出曲线轮廓,裙摆下的小腿纤细笔直。 一张脸纯得不像是老师,倒像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 赵乾一时走神,没能回答徐嘉宁的问题。 “赵同学?” 如梦初醒,赵乾耸了耸肩,朝着前面吵吵闹闹的一群人努努嘴:“我不感兴趣,所以来后面坐。” “听说老师有过留学经历,我打算博士去国外进修,所以特意来找老师咨询一下。” 条理清晰给赵乾分析完几所学校,徐嘉宁说得口干舌燥喝水,她举起瓶子时,赵乾突然偏过身凑过来,吓得徐嘉宁手一抖洒湿了衣服。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赵乾急忙从包里翻出一包纸,给徐嘉宁擦裙子,“我给你擦擦。” 当骤雨初至 第80节 裙子黏在身体上的感觉很难受,但男生的举动更让徐嘉宁起了层鸡皮疙瘩,她推开赵乾的手低头自己整理裙摆,最后索性把带过来的外套披在腿上,脸上的笑容淡了不少:“怎么突然凑过来?” 赵乾愣了下,神情着急连忙解释:“老师手腕上的手链有些眼熟,我姐姐有一条差不多的,刚才只是想要确认一下。” “小徐老师,真的抱歉!” 手链是徐嘉宁回国和许柚还有赵玫逛街时,在十元首饰店买的,烂大街的款式的确很容易撞,她想了一会儿也没有多说什么。 男生坐立难安的模样看在眼里,徐嘉宁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敏感。但她还是将废纸收好,把外套系在腰间,然后越过赵乾往前走去。 “我没有水了,去找唐老师要一瓶。” 拿到水,徐嘉宁再也没回到原位置,而至在前排随便找到一个空位坐下,带上蓝牙耳机听歌。后期路途颠簸,徐嘉宁晃得想吐,打开窗让风透进来,胸腔发闷。 赵乾也没再过来找她。 钢铁森林逐渐褪去,大巴慢慢驶离城区,一路上草木丛生,杂乱中带着狂野的美感,落日余晖如金粉般落在花草上,美轮美奂。 空气闷热潮湿,越靠近小渔村越发透着股咸意,徐嘉宁撩开被风吹乱的头发,迎着夕阳,支在窗边小憩。 海浪潮汐声往来交替,远远地可以望见大海,停泊着几艘陈旧的渔船,渔民唱着当地的民俗歌曲,还没听全歌曲,大巴开到小渔村前徐徐停下。 小村门口,村长和学校校长在门口迎接他们,还有几个大眼睛好奇满满的孩子。渔村物资匮乏,食材基本都是海鲜,餐桌上少有蔬菜。 徐嘉宁不喜欢海鲜的腥味,本以为这顿吃得会格外难受,却不想每道菜清鲜可口,进食量比想象中多。 晕车头晕目眩,旅途奔波劳累,吃完饭简单收拾后,徐嘉宁躺在床上准备睡觉。老师都住在村长家,她和唐颖一间屋子,另外的男老师和一个男生住在一起。 唐颖显然是在热恋期,抱着手机和男朋友煲电话粥,一个多小时也没挂电话。她盘腿坐在床上,抱着被子笑得甜蜜,眉眼间都是幸福的模样。 挂掉电话没多久,村长家的儿媳妇敲门走进来。 “今晚瞧着有大雨,你们记得关紧窗户啊。晚上风大雨容易刮进来,别被雨淋湿喽。” 徐嘉宁两人点头应答,女人朝她们和善笑笑,出门时有人朝她喊说是缺被子,让她去找些过来。 “知道啦,马上过去!” 女人遥遥大喊,关上门急忙跑过去。 有些认床,唐颖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侧过身轻轻拍徐嘉宁一下,见她没睡着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聊天,“你说为什么还要找被子啊,我记得当时说哪里都没缺。” “会不会有别的人要住进来?” 徐嘉宁仔细想想:“也不一定,说不定是有人觉得冷,想多要一床。” 一脚踢开被子,唐颖热得直扇风,“那快把我这床拿走吧,我都要热死了。” “还不能开窗,这条件也太艰苦了吧。” 徐嘉宁笑了笑没说话,她也觉得挺热,还有些湿。 两个人躺在床上闲聊,聊着聊着唐颖就困得先睡着了。再次检查好门窗,徐嘉宁躺回床上,没过多长时间也陷入梦乡。 半夜窗外忽作瓢泼大雨,凌乱雨滴拍打在窗户上闷声作响,噼里啪啦又急又大。 躺在床上的徐嘉宁蜷缩在床上,梦里也在下雨,闷热潮湿得让人喘不过气。 高二暑假的辉远超市内,她碰到一个放荡不羁的少年。穿着单薄的黑色短袖,额前头发凌乱,他手指上带着一只黑色蛇戒,弯腰去拿水果糖时手背不经意蹭过她的,带起一阵令人悸动的酥麻。 衣服上冰凉的拉链似有若无点在她烫灼的脸颊上,暧昧旖旎。 他愣了一下,漫不经心低声轻笑说: “不好意思啊。” 声音是少年独有的沙哑,近乎金属暗哑的质感。 小店门外大雨忽至,雨滴落在地面上砸出沉闷的声音,不知道掩盖了谁的心跳声。 雨势浩大,劈头盖脸浇下来,他们被困在小棚子内寸步难行。她站在角落里,望着不远处散漫依靠在栏杆上玩弄戒指的少年,心绪莫名,心潮涌动。 鼻尖嗅到浓烈烟香,耳边是周慧敏的《自作多情》。 “徐嘉宁。” 男生撩起眼皮,单手插着兜,漆黑的瞳孔紧紧锁住她,唇角散漫的笑容转而冷淡,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你真的不喜欢我了?” 黑色戒指落在清浅的水洼内,一阵风刮过将雨水吹皱。 落地声清脆,却也震耳欲聋。 轰隆一声雷鸣,徐嘉宁被惊醒,猛得睁开双眼,眼角一滴很小的泪水滑落,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她望着天花板,脑袋乱乱得回不过神。 “咚咚——,咚咚——” 闭上眼睛准备继续睡觉时,门外传来敲门声。那声响其实并不小,但或许是唐颖累狠了,她只是翻个身并没有醒来。 揉眼睛下床,徐嘉宁睡眼迷蒙走过去开门,一阵风猛得刮进来,将她的睡衣淋了个半湿。 “你好,有什么——” 徐嘉宁话音未落,喉咙被堵住说不出半个字。 下意识要把门关上,外面的人却不由分说,霸道强势着挤进来,她被逼地连连倒退,最后整个人抵在湿漉漉的墙上,后背潮湿。 一阵闪电划过,映得男人锐利的眼眸愈发亮。 “雨天没地方落脚,多有打扰。” 浑身被淋湿,雨水顺着头发滴落在徐嘉宁脖颈出,一滴滴凉得她身体发颤,男人炙热的鼻息扑在她脸上,混不吝对她痞笑,嗓音暗哑。 “不好意思啊。” 徐嘉宁抬头对上闻朔的眼睛,呼吸一滞。 梦里梦外,虚实难分。 作者有话说: 没那么快,还得追一段时间 第65章 薄荷糖 雨后初霁, 旭日东升,徐嘉宁再次醒来已经是早上六点半。她闭着眼睛在枕头边摸索,把正在震动的手机闹钟关闭, 又躺五分钟后才挣扎着起床。 旁边的唐颖还在睡觉,骑在被子上丝毫没有醒来的征兆。屋内热得发闷,徐嘉宁把唐颖拍醒,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通风。 窗外地面干燥,仅余几滩面积不大的小水洼, 丝毫不见淋漓大雨的踪迹。 半夜的雨好像是一场梦。 潮湿闷热的风吹进来, 唐颖当机立断,换上一身短袖短裤, 从外面洗漱完回来扯着衣服扇风,仔仔细细涂防晒霜, 不经意瞥见徐嘉宁身上的睡衣,她随口问:“你怎么换睡衣了,我记得昨晚穿得不是这件。” “湿了,”徐嘉宁换衣服的动作一顿,接着把略长的头发用皮筋整理好, 扎了个高马尾,“我待会去洗。” 唐颖“哦”一声没多问, 她正在坐在床上和负责的学生联系。 支教今天正式开始,他们这三个老师虽然不用亲自教学生, 但也要做好组织工作, 该嘱咐的也需要嘱咐,一大早起来吃完饭就背着包赶去学校。 村长家离着学校并不远, 大概十分钟教程, 但日头实在毒, 走进学校时徐嘉宁和唐颖浑身冒汗,衣服几乎要被汗水浸透。 这所小学学生并不多,六个年纪也只有不到十个班级,过来支教的学生平均每两人负责一个班级。组织召集学生,和学校负责人确认好相关事宜,徐嘉宁和唐颖找到一处阴凉地坐下,另外一个男老师则不知所踪,似乎徒步去看海了。 她们坐在树荫里,旁边正好是一个教室,望着教室里一个个求知若渴的孩子,还有讲台上投入认真的学生,唐颖托着下巴感叹:“年轻真好啊,就是有活力。” “想当年我也参加过好多次支教活动,现在倒是没什么精力,只想偷懒躲闲。” 徐嘉宁抿了口水,擦去脸上的汗水,“我还觉得挺新奇的。” 国外类似活动不多,她又一味忙着学习和参加大大小小的演出,有时和同学朋友出去聚会都已经算是忙里偷闲。 一旦开话匣子,唐颖根本就停不下来。她拉着徐嘉宁聊天,从学校工作聊到兴趣爱好,徐嘉宁认真听着没怎么说话,她昨夜睡眠质量很差,几乎到三四点才又睡过去,整个人精神疲惫。 迎着灼灼烈日,她眯起眼睛观察小学。校园环境整洁,相关基础设施一应俱全,教学楼虽然简朴但也是用心装修过的,还带着些许墙绘,色彩艳丽却透着股稚嫩,似乎是学生们的手笔。 经济落后归落后,小渔村仍然重视教育。 阳光刺眼,正当徐嘉宁准备收回目光时,校门外走进来一行人,校长笑呵呵亲自引导。看清为首的男人,她手指力道一松,矿泉水掉在地上,骨碌碌滚远。 那动静并不小,闻朔正和校长交谈,闻声懒懒撩起眼皮看过去。水瓶不受控制滚得很远,女人小跑追上去,她今天穿了一件偏短的裙子,弯下腰时压住裙摆,纤细的小腿在阳光下白得发亮。 就是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眼底带着浅浅的乌青,恹恹的脸色泛白。 手指没抓稳,等她拿起瓶子时一个没留神又掉了出去。闻朔眼底漫上笑意,双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旁的校长以为他有什么不满,小心翼翼观察片刻,过一段时间才又开始滔滔不绝。 他们这所小学也不是没有受过馈赠,但像是眼下这种巨额捐款却还是第一次,校长心里有些紧张,生怕怠慢对方。 把矿泉水捡回来时,瓶身滚烫,里面的水也变得温热。徐嘉宁一坐下唐颖就激动抓住她,压着嗓音兴奋说:“好帅啊,真的太帅了!” 徐嘉宁笑了笑没在意,唐颖是个追星族,墙头无数,从昨晚就抱着手机喊帅,只当她是又挖掘出哪个颜值不错的明星。 岂料对方下一句却说:“就刚才钱校长领着进教学楼的男人,我远远一瞧就要被帅哭了,你刚才有没有看清楚,给我说说呗?” 徐嘉宁正喝水,闻言猛得呛住,剧烈咳嗽起来,鼻腔难受顺不过来气,唐颖立刻给她拍背,笑话她喝水都能呛住。 手指抓着塑料瓶咔嗒作响,徐嘉宁呼出一口气,想起今天凌晨发生的事情。 雨点噼噼啪啪敲打在窗户上,闻朔站在门后把她抵在墙上,一阵夹带着湿意的风顺着半开着的门涌入,水汽黏在皮肤上激起小疙瘩。男人背对月光,高挺修长的身影打下来,眼底的禁色愈发深沉。 徐嘉宁头脑一片混乱,耳边雨声不绝,只能勉强抓住零星半点的思绪。 又是下雨天,她想。 令人心生厌倦的下雨天。 眼睛直视闻朔,徐嘉宁语气冷淡,她并没有诧异男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懒得去思考,只是轻声说:“找房子建议出门左转。” 不要找她,也不要出现在她面前,这并不能引起她心底半分波澜。 都是无用功。 听出她的未尽之语,闻朔神色愣怔,趁他不注意徐嘉宁先一步拿着雨伞出门。门外站一堆人,五六个的样子,她粗略瞥过后压低雨伞,将脸挡得严严实实,摆明是不想和男人有任何牵扯。 领人走到村长房门前,她对着村长解释一番后径直离开,雨伞重新撑开时,水滴溅在闻朔手臂上猝不及防滑落,声音微不可闻。 跌碎在地上再也寻找不到踪迹。 “嘉宁,你怎么不说话,哪里不舒服吗?” 当骤雨初至 第81节 被唐颖的呼唤声叫醒,徐嘉宁笑着摇摇头,她抬头望着闻朔背影消失的教学楼门口,手指骤然松开,“抱歉啊,没太在意。” ——你刚才有没有看清楚? ——抱歉啊,没太在意。 午饭是在学校食堂解决的。 仍旧是以海鲜为主要食材的饭菜,徐嘉宁这次却吃得有些艰难。但盛情难却,又想着浪费饭菜影响不好,她还是强撑着吃完饭,最后捂着胃脸色难看跑到卫生间。 一股海腥味直往上涌,一只手撑在门上,徐嘉宁吐到只剩酸水,胃部抽搐也停不住,她眉毛狠狠皱起,本就泛白的脸显憔悴。 知道自己再这样下去会吐出毛病,她硬生生忍住恶心离开,站在洗手台处理污渍,掬起一碰捧水打在脸上时,旁边走过来三四个男人。 好像是跟着闻朔一起来的同伴。 “闻哥说公费旅游我还高兴好一阵,结果居然是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说话叫胡杨,他嘴上虽然抱怨,神色间并没有多少不满,只是在和身边的人瞎侃胡侃。 “得了吧,想想程总那帮人国庆节还熬夜加班,咱已经算不错了。” 孔泽嗤笑着狠狠拍胡杨的背,把人打得猛得跳开,嗷嗷乱叫。 另一个看起来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带着黑框眼镜瞧着有些木楞。他也的确木楞,看孔泽和胡杨互怼只会在旁边尴尬笑笑,不太能融进去的样子,等到两人安静下来才强行找话题: “胡哥,泽哥,你们有没有听说过闻总那件事啊?” “我听有些人说,闻总......闻总高中的时候把她妈给推下楼了......” 周围一静,只有水龙头哗啦啦响着,外面隐隐传来小孩子说笑嬉闹的声音。 徐嘉宁撮手指的动作停滞,直到泡沫消失,变得干涩才继续用水冲洗干净。 “是真的早进监狱了,”胡杨啧啧,拍了拍李书凡的肩膀,“你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连上司的事情也敢瞎议论。” “我可告诉你,公司表面上是程总管着,但实际上闻哥.....”孔泽一顿,笑容带着深意,“反正惹着他你可就自求多福吧。” “还有,别喊闻总,把人喊老了小心他转头来揍你。” 虚张声势对李书凡挥了挥拳头,瞧他吓得被愣住,胡杨和孔泽勾肩搭背狂笑着离开,李书凡白净的脸变得通红,急忙跑着跟上。 手机提示音响起,徐嘉宁收到唐颖关心的消息后回复她没事,然后整理完毕后离开卫生间。 下午是自由活动。 学生教课教得兴致勃勃,热情高涨,倒也不嫌弃天气炎热,中午吃饭的时候主动找到徐嘉宁他们,说想下午带着小孩子自由活动。校方求之不得,笑着急忙答应,看起来很是高兴。 操场树荫底下欢声笑语,徐嘉宁在一边看着也有点眼热,心里发痒,唐颖笑话她童心未泯,主动抱起她的包说会帮她看好,徐嘉宁谢过后跑过去加入。 趁着午休,她和唐颖回村长家洗澡换了身衣服,穿得正好是短袖短裤,活动起来也方便。小孩子性格纯真可爱,相处起来也不费劲,一个多小时下来虽然累得满头大汗,徐嘉宁却觉得心情舒畅,连带着反胃感也压下去不少。 回去刚坐下,正在接电话的唐颖把包还给她,指了指手机跑开,她笑容甜蜜,眼底洋溢着幸福,一看就是男朋友打过来的电话。 低头翻看回复消息,徐嘉宁鼻尖闻到青草和花朵的香气,紧接着头顶轻轻落下一个东西。她抬起头看,正好对上小女孩亮晶晶的眼睛,笑得很甜。 “这是我编的花环,送给漂亮老师。” 徐嘉宁认识她,女孩叫宋蕊,刚才玩游戏的时候两个人被分到过一组里。小女孩扎着双马尾,脸颊红红的,活泼又爱笑。 “谢谢小蕊,”温和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徐嘉宁收回手时注意到她膝盖有一块很大的伤口,正汨汨流血,宋蕊受伤的腿轻轻抬起,全身压在另一只腿上,身体颤抖。 急忙让她坐下,徐嘉宁盯着触目惊心的伤口,从包里翻出纸张帮她把周围的血迹擦去,“什么时候伤到的,疼不疼?” 望着徐嘉宁的眼睛,宋蕊吸了吸鼻子,后知后觉伤口发疼,撇撇嘴快要哭出来:“老师老师,我的腿以后是不是就不好看了?” 又心疼又好笑,徐嘉宁认真安慰一番,而后蹲下身子让她爬上来,准备带着她去医务室。宋蕊今年上四年级,九、十岁的孩子体重并不轻,加上徐嘉宁现在空腹没力气,猛得起身就摇摇晃晃,眼睛一黑差点倒下。 就在她下意识扭身准备护住宋蕊时,一只手稳稳扶住她,随之背后一轻,睁开眼时宋蕊已经趴在闻朔的背上。 “诊所?” 男人声音低沉,漫不经心问着。 “......嗯。” 徐嘉宁有些愣,随后抿了抿嘴唇回复,见闻朔眼眸深沉紧锁着她,她移开视线先一步往前走。 挑了挑眉哼笑一声,闻朔闷声低低道:“小没良心的。” 用完就踹。 * 诊所距离学校不远,出校门拐弯没多久就到了。宋蕊被放在椅子上,手上的腿翘起,她闻着浓重的消毒水气息本就有些紧张,瞧着医生拿着一瓶奇奇怪怪的液体更是差点哭出来。 “小蕊,”徐嘉宁摘下头上的花环,蹲下身看着宋蕊,转移她的注意力,声音温柔:“这些花好漂亮,你告诉老师都是什么花好不好?” 小孩子不太能抗拒花花草草,也特别喜欢在老师面前表现自己,她听到徐嘉宁的问题立刻接过花环,小手指着上面的花朵认认真真解释。 “哇,小蕊懂得真多,老师有些花都不认识呢!” 室内禁烟,闻朔站在门外靠在门框上。外面太阳很晒,他半眯着眼睛,咬着一根烟点燃,视线紧紧锁住屋内语气温和的女人,看她不经意撩起散落的碎发,喉咙又痒又涩。 一举一动皆牵动心神。 偷偷朝外看一眼,宋蕊瞪大眼睛小声问徐嘉宁:“漂亮老师,外面是你的男朋友吗?” 表情凝固一瞬,徐嘉宁立刻否认:“不是。” “那他以后会是你的男朋友吗?” “他一直在看你哦,爸爸在家里也是这么看妈妈的。” 徐嘉宁下意识看过去,男人疏懒倚在门上,指尖夹着一根烟,整个人浪荡又撩人,注意到徐嘉宁的视线,他勾了勾唇角。 “不可能。”收回目光,徐嘉宁摇摇头。 宋蕊处理完伤口没多久,受到消息的奶奶就拄着拐杖赶过来,对徐嘉宁和闻朔千恩万谢后,她带着小孙女回家。 踏出诊所,徐嘉宁迟疑片刻低低和闻朔说了声谢,然后脚步不停准备离开,却不料被人死死抓住胳膊,动弹不得。 “闻朔,”徐嘉宁仍是没看他一眼,“我记得你知道我有男朋友。”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手腕力度猛然收紧,疼得她咬了下舌尖。肩膀被人按住转过来,徐嘉宁直直迎上闻朔的眼睛,压抑着赤/裸/裸的欲望。 一只手攀上她的后脑勺,将她扣到男人的怀里,下一秒额头相抵,挣扎的双臂被紧紧禁锢,徐嘉宁的鼻尖不经意蹭过他的。 感受到放在自己身体上的手一僵,但男人还是没有放开她,反而说:“我只是想提醒你,头发上有树叶。” 暧昧的热气连带着磁性的嗓音钻入耳内,徐嘉宁耳朵又痒又软,身体努力往后仰,“在哪?” 闻朔眼底划过一丝暗光,腾出手指了指自己头颅的右边,慢悠悠道:“在这边吧,挺小的。” 摸索一顿找不到,徐嘉宁急着离开,“我回去自己找,你放开我。” 一只手落在她头顶,徐嘉宁下意识闭眼,指尖在她头发右侧摩挲,最后她脸颊被一片小草叶轻飘飘划过,她激灵得身体一颤。 无怪她找不到,她下意识以为闻朔说得是她的左侧,谁知对方玩了个镜像原理。 闻朔低头看着她,眉眼间压着一抹痞气:“不是在云城教过你怎么照镜子吗?” 云城...... 徐嘉宁脑袋“嗡”得一声,脸颊瞬间通红一片,炽热滚烫。所谓的照镜子,就是在云城那家民宿客房里...... 羞得浑身泛着股粉意,她气得直接踩了闻朔一脚,趁着对方疼得倒吸一口气连忙抽身离开。 手机铃声作响,闻朔望着徐嘉宁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愉悦扬起。 作者有话说: 某人逐渐开始不要脸。 (其实本来也挺不要脸的) 第66章 薄荷糖(二合一) 下午五点活动结束, 徐嘉宁和唐颖回到村长家。她们一进屋就把湿透的衣服脱下,洗完澡换上新衣服才缓过劲来。 “真的太热了,”唐颖抓起桌子上的蒲扇狂扇, “我来之前查过天气预报,上面一溜的雨天。” “然后我今天眼睁睁看着实时预报那里,雨天一个接一个变成大太阳,非常具有时效性。” 唐颖冷笑着鼓掌,“不错不错, 建议以后别叫天气预报, 改名天气播报好吗?” 徐嘉宁被她的碎碎念逗得不行,身体颤抖止不住发笑, 干净整洁的额头没多久又出冒汗,背后也跟着湿漉漉的。 刚换上的衣服结果又不能穿了。 哭笑不得, 她只能又去冲一遍澡,等换好衣服出来时,晚饭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几张桌子拼凑成巨大的餐桌,摆在院落正中央的空地上,椅子整齐排列, 盘子里菜品颜色寡淡,基本都是海鲜。 下意识一阵反胃, 徐嘉宁手指紧紧扣在门框上,脸颊跟着指尖泛白, 完全是生理上的排斥。 “嘉宁, 你站在门口干什么,不去吃饭吗?”唐颖站在她身后, 见她堵在门口有些奇怪。 徐嘉宁手指猝然放下, 喉咙用力吞咽压制住恶心, 故作自然回头说:“你先去吧,我等等再过去。” 不是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回到屋子后她打开行李箱夹层,拆开几包压缩饼干粗略一垫肚子,脸色缓和红润不少,然后才往餐桌走过去。 今晚餐桌上的人明显比昨天多,氛围也更加热闹,一半坐着他们学校的老师和一部分学生,一半则坐着闻朔公司的同事,早早聚在一起喝酒。 笑声粗犷爽朗,啤酒在塑料杯撞出泡沫,动作间酒沫洒在到桌子上,伴随着闷湿的晚风窸窸窣窣融化。 唐颖是个社牛,来这不过一天就和村长家的人混熟。她顺着徐嘉宁的目光看去,拽着她的胳膊分享自己打听到的消息。 “你还记不记得昨晚多拿几床被子的事情,那些东西就是给他们准备的。” “这群人搞游戏开发,最近超级火爆的那个游戏,”唐颖打开手机给徐嘉宁指着看,“就是他们推出的。” “听说白天那个帅哥是他们老总,全程参与游戏设计开发,简直是高富帅活体代言人!” 深沉一叹,唐颖开玩笑,故作语气沉重道:“都想把我男朋友踢了。” 游戏开屏页面划过,公司标志缓缓浮现,徐嘉宁匆匆一瞥,脑海中有什么东西迅速划过。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思索,唐颖的头靠在她肩膀上,激起一片酥麻,她被刺激得不行,仅有的那点头绪也就断了。 只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标志。 闻朔来得很晚,徐嘉宁下午那一脚踩得很实在,毫不留情,虽然不至于骨折但也是真的疼。他走过来时,徐嘉宁旁边的胡杨死死捂着嘴噗嗤噗嗤笑。 无他,他们这位哥向来狂得不可一世,向来骄傲恣意,冷不丁见他这副模样实在是让人憋不住笑。 当骤雨初至 第82节 只是他很快就为自己的笑付出了代价。 椅子被人猛得一扯,他重心不稳差点摔下去,抓住桌子又不小心碰倒塑料杯子,满杯啤酒哗啦啦洒了满身,浇湿皮肤,几滴酒沫飞到衣服上。 “让个位置。” 闻朔拖着椅子见缝插针,刚好在徐嘉宁和胡杨中间坐下。胡杨是闻朔大学学弟,两人关系不错,刚回过神准备对着闻朔破口大骂,就瞥见闻朔给旁边的徐嘉宁夹一筷子青菜。 可真太他妈稀奇了。 初见闻朔,胡杨就觉得他是个能招蜂引蝶的,妥妥痞子渣男没跑。后面也真如他所想,闻朔作风散漫没个正经,但这混不吝偏偏能力强得吓人,混得让老师们又爱又恨,而学校里也的确有一堆女生追着闻朔跑。 但他偏偏没见闻朔碰过一个人,有不怕死凑上前的只有一句回复: “老子有女朋友。” 嘴上说着有女朋友,可胡杨认识闻朔以来根本没见他身边有过人,活得像个性冷淡。 今天这样还是头一回。 徐嘉宁看着盘子里面的青菜有些心动,她吃饭向来规矩,面前有什么就吃什么,也不太挑食。餐桌上青菜分了好几盘,但偏偏离她都很远,够得着的基本上就是海鲜,她馋那盘青菜很久了。 但碟子里的菜偏偏又是闻朔夹的,一堆人目光灼灼聚集在她身上,眼神暧昧,又让徐嘉宁不太想碰。 盘子被人推动,在桌子上发出涩耳的吱吱声,她胳膊触上一片清凉,紧接着眼前出现一双长筷子。 “用的公筷。” 因为闻朔强行挤进来,两个人离得很近,动辄衣料摩挲,皮肤相触,徐嘉宁一动不动,薄薄的脸皮被男人的气息烧得烫红。 闻朔笑得没脸没皮,对周遭的目光浑然不在意,偏头又靠近徐嘉宁一寸,眼底满是恶劣的笑,压低嗓音道:“不吃是在想什么?” “间接亲吻?” 徐嘉宁本来没想什么,只是不想和闻朔再有所牵连,结果一迟疑反倒被他扯出来无边风月,身边的唐颖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她硬着头皮夹起青菜咽下去,然后放下筷子警告看闻朔一眼。 “我吃饱了,去帮忙洗碗。” 没等唐颖说什么,徐嘉宁保持镇定起身,快步往厨房走去。 厨房里面没有人,她暗自松口气,把头发重新扎好低头开始洗碗。没有闻朔她也打算早点离席,闻着清新的洗洁精香气,她翻江倒海的胃逐渐平静。 把一只碗沥干水放在柜子上,赵乾从门外走进来,“小徐老师好。” 赵乾也住在村长家,入住开始就对徐嘉宁嘘寒问暖,态度殷勤。徐嘉宁一开始以为他这样是因为想咨询出国留学的事情,可后来就逐渐觉得不太对劲。 老师和学生的关系让徐嘉宁拒绝人束手束脚,害怕伤害学生自尊心又不敢直言,只能尽量忽略他的示好,微信也只回答学业相关问题,其他全当做没看见。然而这种避之不及的态度反而让对方越挫越勇,徐嘉宁整天和唐颖在一起就是为避免和赵乾单独相处,谁知道今天还是被他抓住了机会。 “老师是饮食不习惯吗,你脸色不太好,”赵乾递给她一杯水,又从兜里摸出一盒薄荷糖,“需要吃几个缓一缓吗?” 徐嘉宁下意识想要拒绝,眼睛不经意略过门口,却发现闻朔站在那里,单手插兜靠在门框上,手里也拿着一盒糖。他脸庞落下一层阴影,情绪未名,只有一双眼睛又亮又利紧紧盯住她。 徐嘉宁说不明白那种情绪,带着势在必得却又含着某种深沉的东西。 但这和她没有关系。 “谢谢你。” 她收回目光,对赵乾清浅一笑接过糖果盒,倒出两粒放入嘴里。 铁皮盒哐啷落在空荡荡的垃圾桶里,男人的身影就此消失在视线中。 正好有人走进厨房,不小心踢到门口的垃圾桶,里面站立的盒子跌倒,声音清脆,啪嗒一声即止。 好似某根彻底崩断的丝弦。 * 不想吃归不想吃,徐嘉宁半夜还是被饿醒了。 她在睡意外面披了一件薄外套,没有惊动唐颖小心翼翼离开屋子。 已经是深夜,周围黑漆漆没什么光亮,只有几盏小灯亮得昏黄,照起来雾蒙蒙的。 徐嘉宁打开手机手电筒摸到厨房,手电筒照亮的范围有限,再加上灯下黑,她并没有看到自己屋子不远处坐在石阶上吸烟的男人。 厨房里面灯光隐隐,推门而入有老人家在里面淘米。听到徐嘉宁说晚饭没吃饱,急忙擦干净手准备给她做饭,徐嘉宁不好意思麻烦他,最后被老人硬塞了一些蔬菜还有米面,直说有事喊他。 “徐老师,我家小孙子上课回来特别高兴,谢谢你们啊。” 紧紧抓着徐嘉宁的手,老人家语气激动,最后拄着拐杖慢慢离开了。 厨房里面没有电饭煲,徐嘉宁又不会用大锅闷米饭,于是把面粉倒进盆里准备和面做面条。她盯着网络教程上的“适量”二字慢慢加水,结果太过谨小慎微,和出来的面团又干又硬,根本拉不开。 右手刚才一直拿着杯子一点点倒水,眼下酸得不行。徐嘉宁拭去脸上的汗,用手揉酸软的肩膀,回想以前齐牧做面条的场景,当她准备松手继续做时,一只手冷不丁覆盖在她的上面,然后她被推离灶台。 愣愣站在一旁,徐嘉宁眼睁睁看着闻朔捏几下面团,开始熟练加水和面。原本在她手里格外不听话的面团很快变成一根根匀称的面条,灶台轰轰作响,面汤咕嘟咕嘟冒泡,香味飘了出来。 男人动作很利索,他叼着烟用筷子搅开面条,慢条斯理往里面放青菜叶和调料,平日里轻佻浪荡的人就这样沾了点居家气息,只是眉眼间仍旧压着股痞气。 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徐嘉宁看他这样忙着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问:“我可以帮什么吗?” 闻朔放下筷子偏头看她,手指轻轻弹了弹烟灰,眉头饶有兴致挑起,声音懒洋洋的:“快做完了才问?” 一时语塞,徐嘉宁转身坐在旁边的小桌前,心不在焉刷手机。似乎是因为理亏,她比起白天少了几分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柔软的发丝一缕缕顺着肩膀滑落至胸前,闻朔拿筷子的手一用力,夹断的面条掉落在锅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你不吃吗?” 面条咸淡适宜,上面还卧着一颗金澄澄的荷包蛋,徐嘉宁咬了一口,抬头问对面的闻朔。 也许是热气蒸腾,她眼睛湿漉漉的,不过一个无关暧昧的眼神,险些勾起闻朔的欲望。他撩起眼睛看她,慢慢伸向她的脸颊,却在即将触碰到时瞬间落空。 徐嘉宁避开了他的触碰,若无其事低眸继续吃饭。 “徐嘉宁。” 自嘲般扯了扯嘴角,闻朔哑着嗓音喊着她的名字。头顶的灯泡忽明忽暗,他的脸陷在昏暗中情绪未名,许久后徐嘉宁才听到他说: “我想你了。” 声音嘶哑低沉,压抑着快要溢出的情绪,尾音带着点艰涩。 嘴里的面条突然难以下咽,徐嘉宁喉咙堵得慌,她皱着眉狠狠吞下去,眼睫发颤,嘴巴张了张终究还是没说话。 从闻朔嘴里听到情话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所谓得到妥协与退让更是难于登天。 他真的太骄傲了,不愿意折服屈从于任何一个人,更不会放任自己受控与他人。 然而就在刚才,他和徐嘉宁说想她,赤/裸裸的,直白又不加任何掩饰。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他们已经不在一起了。 徐嘉宁望着透明清亮的面汤许久,刚准备说话时手边的手机响起,屏幕明亮,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字—— 齐牧。 让闻朔极度不舒服的两个字。 徐嘉宁看他一眼站起身离开,走到门口接通电话。 齐牧大晚上打电话过来,是问她房间里那台笔记本电脑的登录密码,说齐朝想要玩。齐朝千盼万盼总算是盼来国庆假期,准备抱着电脑手机狠狠玩上一通,结果他学校测验退步到第五名,气得谭曼云把娱乐设备全都没收了,娱乐大计算是彻底泡汤。 正是爱玩闹的年纪,齐朝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里痒痒得很。他想着想着突然记起来徐嘉宁屋里那台老式笔记本,趁着谭曼云睡觉蹑手蹑脚抱了出来,结果一看到密码又彻底傻眼。 本来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齐朝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半夜敲醒齐牧,借到手机给徐嘉宁打电话。听完弟弟大半夜跌宕起伏的经历,徐嘉宁乐不可支。 “也不知道这小子什么情况,我们家明明也没对游戏这么上瘾的。” 齐牧在另一端摸着下巴琢磨,徐嘉宁想起高中藏电脑打游戏的经历,不由有些心虚急忙扯开话题。 话说一半,齐牧突然报了个地名,问她支教地点是不是这里,得到肯定回答后啧啧轻叹:“碰着闻朔了?” 徐嘉宁沉默着没说话,看了眼不远处的男人,“你怎么知道的?” “合作还在洽谈呢,这不得盯着人家一举一动?”齐牧语气有些得意,“唉,我真的太敬业了。” 隔着电话,她都能想象到自己那个工作狂哥哥的表情,不由一笑。 笑声在深更半夜格外明显,闻朔站在不远处,蹙眉点燃一根烟,吐出一口后单手插兜,毫不掩饰地看徐嘉宁和齐牧通电话。 距离有些远,他听不清两个人在说什么,只能看清徐嘉宁抿着嘴唇笑。 温柔漂亮的眉眼弯弯,不太明显的梨涡也深深凹下去,很甜。 甜得喉咙齁疼。 可怜自家弟弟的悲惨遭遇,徐嘉宁确认电脑开启后才挂掉电话回来,闻朔仍旧站着抽烟,见对方没说话,徐嘉宁也一言不发继续吃饭。 寂静与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没吃几口,齐牧又打过来电话,徐嘉宁放下筷子去拿手机,结果连边也没碰到,就被闻朔先行一步抢走。 徐嘉宁抬眸看他,声音平静:“还给我。” 男人盯着她半晌,俯身把手机塞回她手里,可就在她准备转身出去的时候,手腕被人紧紧扣住,然后撞入炽热坚硬的胸膛内。 “别去。” 闻朔的力道很重,似乎想要将她嵌入身体,徐嘉宁的后背被手掌摁得生疼。他声音沙哑得可怕,额头抵住她的,眼底情绪翻涌,却只看到一双毫无波澜清冷冷的眼眸。 映照着破碎又不完整的他。 电话挂掉又响起,徐嘉宁仍由闻朔抱着自己,安静着没有挣扎,只是撇开眼望向门外。 夜间仍旧湿热难耐,天色黑漆漆不见星月,压抑着让人喘不过来气。 眼睛慢慢眨了几下,徐嘉宁问他:“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呢?” 声音很轻,像是一阵抓不住的微风。 不是没有察觉出闻朔的态度,只是对方一直没有做出什么过分逾矩的事情,徐嘉宁也就没主动戳破那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 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她不想闹得太难看。 布料摩挲,闻朔微不可觉蹭了她额头一下,然后把下巴放在她肩膀上。弓着身子其实并不太舒服,但他还是这么靠着。 从前他很喜欢从背后抱着徐嘉宁,将下巴搁在她肩头,然后鼻尖蹭着她颈侧细嫩的皮肤,缠绵着把人逗笑。 小姑娘会笑得眼睛亮晶晶的,很好看。 但现在他就好像在抱着一具人偶,生涩僵硬得可怕,除了细小温热的呼吸什么也感觉不到。怀里的人恍若一阵风,即便拼了命死死攥住,却最终会流失于指缝之间。 闻朔心空了一块,呼啦啦灌着冷风,全身上下泛着股钻心的疼。 “宁宁,”闻朔嗓音晦涩,在徐嘉宁耳边低低沉沉一字一句道:“他凭什么这么喊你。” 他其实并不喜欢在人前这么叫徐嘉宁,只是私下和她独处时才会喊。 当骤雨初至 第83节 “宁宁”这种称呼太亲昵,闻朔霸道得很,不愿意在其他人前面分享,只想自己私藏。 而那日齐牧当中喊出他心里珍而重之的昵称,闻朔一下子就起了妒火,根本无法克制。 肩膀不适挪动,徐嘉宁反应许久才想起闻朔口中的“他”是齐牧,也想起她和齐牧有关假情侣的约定。 她茫然意识到,闻朔分明清楚知道她现在有男朋友,却还是死死抱着她举止亲昵,在她耳边说着暧昧不清的话语。 不懂,但徐嘉宁选择不去弄懂。 毕竟没有任何意义。 考虑到给齐牧戴绿帽的后果,徐嘉宁伸手用力去推闻朔,男人胸膛灼热,抵住时掌心也跟着冒汗,但无论她如何费劲力气,面前的人仍旧纹丝不动,反而将她搂得更紧。 腰部被禁锢住,手臂圈住向内收拢,力道大得她骨头泛着细细密密的疼,又带着点疼到极致的酥麻。 她疼得紧皱着眉,声音却依旧四平八稳,嗓音平淡。 “闻朔,你放开我。” 冷静的声音瞬间召回闻朔的理智,他松开些许力道,却还是将人圈在自己的怀抱中,短袖外裸露的手臂因为用劲而青筋显露。 徐嘉宁也不在意,她抬起眼睛看向闻朔,男人眼底压着浓烈的情绪,像是一团火炽热而又滚烫,仿佛顷刻之间就能将人化为灰烬。 心脏被人敲了下,她平静的眼底掀起一丝波澜,但很快又被死死压制下去。 从前闻朔也这样看过她,但结局不过是一片狼藉。 对他而言,这种眼神或许可以给任何一个人,在把人折磨得欲生欲死后毫不犹豫抽身离开,然后继续懒散着寻找下一个对象,根本不管别人死活。 游戏人间莫若此。 “你想让我怎么办?”徐嘉宁抬头看着他,温润的眼睛无比清明,掺着点淡漠的无奈,“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有新的感情。” “你这样对我,又想将我置于何地呢?” 闻朔没说话,只是手指慢慢攥紧。 “是想让我分手和你在一起?还是说......” 徐嘉宁声音一顿,说出那个荒唐的假设—— “......你想做第三者?” 骄傲如闻朔,怎么可能委屈自己当小三?徐嘉宁看清他眼底的愣怔,就知道对方根本就没考虑过后面的说法。 他希望自己把“男朋友”甩掉,然后重新和他在一起。 一股深深的疲惫感席卷徐嘉宁全身,她从未如此疲惫过。 看着闻朔,她苦涩地笑了,“在一起之后呢?继续被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十天半个月根本联系不上。” “最后又被晾在一旁吗?” 深吸一口气,徐嘉宁感觉心脏开始发疼。 原来还会疼啊。 她不由自嘲,嘲笑自己的心软。 未吃完的面条凉着坨掉,温暖的面汤逐渐被冲淡,屋里仍旧是黑漆漆的,两个人隔着黑暗目光交错,却怎样也望不尽对方眼底。 怀里的人静静地看着他,眼尾沾着湿红,闻朔抚上徐嘉宁的眼角,在她避开时又掰正她的脸,那双眼睛清澈冷静得好像局外人。 被她的无所谓刺激到,闻朔摁着徐嘉宁的下巴不管不顾疯狂吻下来,撬开她的牙齿肆无忌惮地在她的领地里标记着属于自己的气息,毫无顾忌地掠夺占有。她整个人被抵在墙壁上,脆弱的后脖颈被紧紧掌控,只能呜咽着反抗,捶打他的双手被攥住抬起摁在墙上。 津液交缠,徐嘉宁嘴巴被吮得发麻,大脑因为缺氧而无法思考,只能沉溺于闻朔的气息中,浑身发软只能依靠着他勉强支撑。 直接腰侧被一抹滚烫侵袭,她的理智猛然回笼,然后狠狠咬下去。 血腥味在两人纠缠的舌尖蔓延,闻朔吃痛松开徐嘉宁,手臂却没有松懈丝毫,他侧脸吻着她的耳朵,细腻的濡湿声在回响在她的耳边。 耳垂被人吮着,不轻不重咬了下,徐嘉宁听到闻朔语气沉沉,“徐嘉宁,我喜欢你。” “喜欢得快要疯了。” 她眼睫一颤,“但是我不想喜欢你了。” 屋外一阵雷鸣,几道闪电过后竟然又下起雨,落在地上噼噼啪啪杂乱无章。 一时不慎,闻朔被徐嘉宁一把推开,最后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巨大的雨幕之中。 湿气浓重,香烟潮湿,闻朔咬着根烟许久才彻底点燃,雨滴打湿衣服,他眯着眼睛想起伦敦的冬天。 那时他正在复读,还有不到半年就要考试。圣诞节恰巧是周末,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半夜买了机票飞过去,抓着纸片上的地址找到徐嘉宁的学校。 谁知还没走到学校,他就在一家精品店门口远远望见了徐嘉宁。 程越是个闲不住的,听说他要来伦敦也嚷嚷着过来了。他这人爱玩,看到门口的圣诞树人偶觉得新奇,偏要拉着闻朔去试,闻朔觉得幼稚,嗤笑着让他自己去犯傻。 可他终究是犯了傻,只因为程越嘴贱说了句: “你看看啊,这把人追回来总归要受些苦,像你这样半点罪没遭,小心那什么月老丘比特过段时间就把你们拆散。” 闻朔向来不信这些,但只有那次他信了,套上玩偶服是心甘情愿。 远远的,小姑娘眉眼清秀,脸上洋溢着笑容,穿着鹅黄色的羽绒服,看得闻朔心尖发软。他没忍住往前踏一步,刚准备上前却见小姑娘停住脚步转过身,朝着身后一个男人招手。 闻朔说不明白情绪,只觉得身体僵硬透着股冷意,面无表情看着两个人走到他面前。 后来徐嘉宁走进去时不小心滑到,他下意识伸手拦住她,她也只是说了句谢谢,再也没往后看一眼。 望着她湮没于人群中,闻朔脱掉头套离开,当晚坐飞机离开伦敦。 那天雨其实没有眼前的大,但偏偏闻朔记得很深。 阴雨连绵,冷冷细雨。 是永远驱散不尽的湿冷。 作者有话说: 明天大概会到文案情节 大概大概 第67章 薄荷糖 几场大雨倾盆过后, 小渔村接连迎来晴天。 烈日当空,当地温度高得可怕,哪怕是临海也没能消减丝毫热度。原本对雨天万分嫌弃的唐颖, 不过两天又开始祈雨,晚上她坐在镜子前,摸着自己有些晒红的脸心疼得不行,“唉,怎么还有两天才能回去啊?我真的快要无聊疯了。” “当初报名的老师少我还奇怪, 现在算是明白了。” 在唐颖的观念里, 她这个带队老师每天只需要用一点时间,按部就班给学生安排好任务, 然后就可以随意支配剩下的时间。事实上,她每天空闲时间的确不少, 但大把时间也只能闷在屋子或者学校里,根本无处去。 “不是还可以看海吗?” 徐嘉宁洗完澡出来,打开吹风机吹头发,热风吹得她眼睛眯起,身边唐颖的声音变得模糊。 “一天两天还行, 连续好几天是个人都会腻。” 唐颖无精打采趴在桌子上和男朋友聊天,有气无力回复徐嘉宁。 “我还想着能不能出海玩一趟, 结果一问,他们说这几天海浪大不安全, 算是打破了我最后的幻想。” 窗户大开着透风, 她支着下巴朝对面黑漆漆的屋子看,“之前对面有人住还算热闹, 现在只剩下我们几个, 总感觉凄凄惨惨戚戚。” 徐嘉宁闻言动作一顿, 直到被热风烫到头皮才回神。 自从厨房那晚过去后,闻朔和公司同事就离开小渔村,说是要去别处逛逛。 徐嘉宁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闻朔,只是发呆时会想起他当时的眼神。 滚烫灼热得仿佛要将她毁灭,却又在听到她那句“不想喜欢”后瞬间熄灭,仅余零星黯淡的烟灰即将破散。 也不过是偶尔想起。 组织学生开展支教,和村长校长协调工作,空闲时和唐颖去海边踩水,听渔夫讲述捕鱼趣事,跟着他们学唱当地的民间歌谣,有太多太多的事情充实着徐嘉宁的生活,让她忙得很少能记起那短短的一两个小时。 还是并不令人愉快的时光。 头发被吹风机吹得乱糟糟,徐嘉宁用梳子慢慢梳理,她往脸上抹东西时,正好接到外婆的电话。 “喂,外婆。” 施学容仍旧自己一个人住着,早年是不愿意和女儿一起住,到现在是年纪大走不动路,就更不愿意搬进城里。 徐嘉宁出国后,她每年放假回来都会去看望外婆,陪老人家住几天解解闷。 住的小房子不大,卧室也只有一间,每次过来住徐嘉宁总是和施学容挤在一张床上,睡前躺着慢慢说话,施学容常常会搂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静静听她讲着。 讲过去,讲现在,也讲未来。 老人家似乎在踩缝纫机,机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她国庆节没见着徐嘉宁,心里想得紧。徐嘉宁静静听着外婆念叨蓦然笑了,只觉得心里暖暖的,连带着晚上闷湿的风也跟着舒服不少。 “嘉宁啊,”施学容问她,“处对象了没?” 徐嘉宁如实回答:“还没呢。” 齐牧的假恋爱可以骗得过其他人,却骗不过他们身边的亲戚。 安静片刻,施学容笑着和她说:“这都26了,你妈现在打电话过来保准提这事,急急火火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准备重新找对象呢。” 徐嘉宁被逗笑,笑得梨涡浅浅凹下去。 “你也别怪你妈催你,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看你安定不下来也是在所难免。” 慢慢眨了眨眼睛,徐嘉宁轻轻“嗯”了声。 年少时思想幼稚,总觉得谭曼云只是把自己当做和父亲较量的工具,但人总归是要长大的,在国外这么年她也想了很多,谭曼云虽然对她要求严格,却也终究谈不上对她毫不在意。 毕竟每月几通跨洋电话也不是假的,虽然寥寥几句就挂掉电话,却也含着些许关心。 “还记得你冯奶奶吗?”施学容声音和缓,“你冯奶奶家孙子正好也单着,我看了看照片,长得还不错。” “你要是有想法,到时候见下面?” 听到外孙女沉默着不说话,施学容无奈叹口气:“知道你工作忙不想谈,外婆也不想逼你,只是你妈铁了心要让你相亲。” 徐嘉宁嘴唇抿紧,微微泛着白,仍旧是一言不发。 明白自家外孙女的倔强性子,施学容迂回提议道:“我们就见下面,到时候不合适拒了就是。” 当骤雨初至 第84节 徐嘉宁不忍心老人家失望,最终还是答应了。 晚上躺在床上,旁边的唐颖早已经深沉入睡,她却眼神清明盯着天花板,熬到深更半夜才仓促入睡。 梦境杂乱无章,过往种种如碎片般浮现在眼前,喜怒哀乐,嗔笑怒骂的记忆缓缓飘落又飞远,最终化为一捧抓不住的青烟。 有人说,当你频繁梦到某个人时,就意味着那个人快要忘记你了。 挺好的,徐嘉宁想。 * 支教活动结束那天正好是小渔村的传统节日,海神节。 一切工作圆满收尾后,村长邀请他们到海边参加篝火晚会。徐嘉宁累得不行,一开始打算在屋里提早休息,可最终还是被兴奋的唐颖拉了过来。 他们也就是提前一天才知道海边篝火晚会的事情,唐颖听说后眼睛当场发亮,原本蔫歪歪的人瞬间生龙活虎,常常向村里面打听海神节的事情,越打听越激动,拽着徐嘉宁念叨不停。 “好歹算是公费旅游,当地特色活动不参加实在太亏。” “嘉宁,你就陪我去吧。” 唐颖撒起娇是有一套功夫在的,徐嘉宁架不住她的糖衣炮弹,跟着她来到海边。 天公作美,今夜的温度不高,伴着徐徐海风很是舒适。一堆堆篝火烧得热烈,柴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伴随着欢声笑语,气氛很是热烈。 旁边放着烧烤架,咸香气息止不住飘过来,令人胃口大开,搬过来的桌子上摆满特色菜品以及啤酒饮料,还有一摞摞纸杯,俨然是专属于小渔村的饕餮盛宴。 除去最初的不适应,徐嘉宁后面对海鲜餐适应还算良好,虽然有时还是被腥得吃不下多少。她望着烧烤架蹭蹭火焰,以及被烤得恰到好处的烤鱼有些馋,没忍住要来一串和唐颖分着吃。 鱼皮酥脆,鱼肉鲜美,抹洒均匀的盐粒恰到好处的压制着海鲜腥味,唇齿留香。 徐嘉宁对这种香香脆脆的东西没什么抵抗力,半条鱼啃得干干净净,她没忍住拿盘子又端过来几条,伴着一小杯啤酒慢慢吃着。 酒量不行,她只敢一点点抿酒沫。 刚喝酒的时候,徐嘉宁总觉得这种东西苦涩难喝,但喝着喝着她却反而逐渐迷恋上酒的味道。 舌尖是麻的,而后是口腔和鼻腔,最后头脑晕乎乎的,微微醺的状态最好。 她正吃得开心,冷不丁被高大的身影笼罩,然后身边坐下一个人,偏头一看却是赵乾。 杯子被轻撞,赵乾距离徐嘉宁很近,他似乎喝得不少,脸庞脖子红一片,呼吸之间都是酒味,让徐嘉宁很不舒服。 “小徐老师,”他眯着眼睛直勾勾看着徐嘉宁,“你这不叫喝酒,跟小猫舔水似的。” 他手边放着不知道谁落下的啤酒瓶,赵乾一把抓过,拿起徐嘉宁的纸杯灌满,塞到她手里,然后拿起自己那杯仰头一饮而尽,倒扣杯子对她笑着说:“这才叫喝酒,懂吗?” 敷衍点头,徐嘉宁准备借口离开,结果还没起身就被他紧紧抓住手腕。赵乾动作不太老实,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腕,徐嘉宁只觉得黏腻恶心,像是被一条蛇缠上,她用力甩掉那只手却如何也甩不掉。 “老师别急着走啊,”赵乾盯着她,看她眉目间染上一股怒意,突然开始神经质地发笑,“这不是会发脾气吗,我还以为你是个菩萨,碰不得呢。” “装什么狗屁清高。” 不远处,众人围着最大最旺盛的篝火唱歌跳舞,唐颖也在里面跟着说说笑笑,徐嘉宁和赵乾的位置比较偏僻,没多少人发现两人间异常。 “你现在最好放开我,”徐嘉宁冷静看着赵乾,语气很冷,一字一句道:“别忘了我是你老师。” 赵乾毫不在意,反而笑话徐嘉宁的天真,他愈发猖狂,顺着徐嘉宁的手腕肆无忌惮往上摸,语气满是无所谓:“我也没做什么,就是想请你喝杯酒而已。” “只是你一直拒绝,我也就只好采取一些小措施。” 力量悬殊,徐嘉宁被掐住下巴,赵乾拿起那杯酒往她嘴里猛灌。 酒水入喉烫灼,她被呛得难受,没来得及咽进去的酒水顺着唇角滑落,手腕却如何也挣脱不开,整个人被克制得死死。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灌死时,被钳制住的力道猛得一松,紧接着一声哀嚎过后,赵乾被踹翻在地上。 “我操/你大爷的,谁他妈踹我?” 他正骂骂咧咧着想站起身打回去,却又半跪着被人踩在地上,只能疼得连连哀嚎告饶。可是压制住他的男人根本没有收手的意思,他的一只胳膊被拎起来,最后狠狠一挫,手腕就此脱臼。 “谁让你碰她的?” 闻朔俯身揪着他的头,表情异常冷静,眼底却压着股疯劲儿。他漫不经心收紧手指间的力道,看到赵乾痛到扭曲的脸嘴角懒散勾起,而后毫无征兆松手。 赵乾脸朝地面重重磕下去,吃了满嘴的沙子。 徐嘉宁愣愣看着闻朔朝自己走来,然后身体一轻被他打横抱起。正要挣扎着下来,男人却盯着她胸前湿透的衣服,“不换衣服?” 她今天穿着一条连衣裙,布料轻薄,眼下被酒水洒湿后,里面的文胸透露得一干二净。注意到闻朔的目光,徐嘉宁脸颊燥热滚烫,双手挡在胸前不让他看。 又耍流氓。 闻朔瞧她这样挑了挑眉,不怀好意哼笑,“有什么好挡的?” “比这更干净的也不是没看过。” 声音磁性沙哑,惹得徐嘉宁耳朵发痒,耳垂连带着颈侧也跟着漫上一片红,她偏过头不去看他。 闻朔轻笑,手臂往上轻垫把人抱得更紧。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一定到文案!!!! 第68章 薄荷糖 两人正要朝着村长家走去, 背后猛然爆发出声响,语气无比嘲讽: “闻朔是吧,搞游戏的?” 闻朔脚步未停, 仍旧稳稳往前走。 赵乾被他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激怒,他的表情愤怒而扭曲,死死盯着闻朔的背影,“不就是靠着抄袭起家吗,就你那点破事谁不知道?” “哦, 差点忘了, 你身上还背着一桩命案。” “不就一小偷,有什么好狂的。” 气氛凝固, 周遭蓦然安静了下来,只有呼呼海风声伴着远处的歌舞声。 脚步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住, 闻朔站在原地稳稳抱着徐嘉宁,他一言不发,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只有徐嘉宁能感受到男人放在自己腿弯处的手正在缓缓收紧。 力道大得发疼,但她没敢说什么。 恶意止不住往外冒, 赵乾病态激动地身体战栗,连声音也是颤抖的:“听闻贵司正在打官司啊, 抄袭居然还有脸打官司?” 就在他打算继续说下去时,一直背对他的闻朔转过身看他。他身体绷得很紧, 脸上凝了层冰霜, 眉眼间压着一股戾气,仿佛拉断引线即将引爆的雷弹。 “你有证据吗?” 他撩起眼皮, 深深望着神色倨傲的赵乾, 缓慢跨步上前, 怀里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 脚步停驻,闻朔周遭的戾气散去大半。 就像赵乾所言,徐嘉宁很少发脾气,和活菩萨没什么区别。他对上徐嘉宁那双发冷的眼睛一时说不出话,半晌才强撑气势磕磕绊绊吼道:“早他妈传开了,谁还管......” “所以道听途说就可以当真是吗?” 趁闻朔不注意,徐嘉宁摆脱他落在地上。赵乾表情狰狞,之前被他紧紧抓住,挣脱不得的恐惧感仍旧流窜在她的四肢中,但她还是直视着他。 酒水灌得过猛,不慎流入鼻腔火辣辣发痛,连带着胸口涌动也着不易察觉的酸痛。 “随便污蔑人,你又算什么狗屁东西。” 最后一句话骂得气息不稳,徐嘉宁没骂过人,脑子里翻来覆去词汇少得可怜。 夜晚海边风大,一阵湿咸的大风气势汹汹,直扑徐嘉宁脸颊,吹得她眼睛眯起,没忍住咳了几声。 背后传来闷笑声,她被人揽入怀中,后背传来胸腔愉悦的震感。 耳边凌乱的发丝被理好挽到而后,徐嘉宁耳垂被闻朔轻轻捏了一下,慢悠悠评价:“会不会骂人,嗯?” 低头看着她柔软的发顶部,闻朔想着她那句软得不行的话,胸腔内的怒火几乎平息。 怎么有人说脏话都能软得这么可爱? 察觉到赵乾愤恨的眼光,闻朔把徐嘉宁挡在自己身后,深深看了他眼,扯了扯嘴角,嗓音冷冽:“如有证据,欢迎指认。” 说完他收回视线,揽着徐嘉宁离开了。 海风愈发猛烈迅疾,他稳稳护在她身后挡住狂风,未松懈分毫。 * 所有人都在海边参加篝火晚会,一路上黑皴皴不见灯火,徐嘉宁和闻朔慢慢走在路上,默契着一言不发。直到徐嘉宁用钥匙打开门进屋前,她才对闻朔说了句谢谢。 被啤酒打湿的裙子显然不能穿,她找出短袖短裤放在浴室门口后准备进去冲澡,结果水温试半天愣是没见热,凉得手指发冰。 好像是坏了。 她抓着干净的衣服,想着先换上,等回来以后再洗澡。但是真正准备穿上时,她又觉得浑身黏腻难受,根本过不去心里的坎,最后只能犹豫着走到闻朔房门前。 徐嘉宁敲门时,闻朔正在和程越通电话。 最近他们早期推出的一款游戏被曝出抄袭,公司上下忙得焦头烂额。 闻朔本来打算回去,无奈暴雨连连,航班大面积取消,只能被困在海市。 也就是这几天不下雨,才能买到票准备回去。 眼下情况远没有闻朔不久前表现的那么轻松,但从长远来看也是公司发展的一个机会。从大概两年前,就有竞争对手零零碎碎散播公司游戏抄袭的流言,但是碍于对方并没有做出什么大动作,最后也基本都是不了了之。 打官司一举击破谣言最好。 程越在那边破口大骂:“林骏这狗逼玩意儿还真敢告,当年他偷东西偷得脸都不要了。” 林骏算是他们公司前期的合伙人,谁知道他后来见钱眼开,把闻朔写出来的程序盗走直接另立门户,现在又一心想要搞死他们。 大概是因为心虚。 闻朔半躺在床上,倚着床背姿态闲散,一直没说话。 “你干嘛呢?”程越半天没得到回应,没忍住问。 窗户大开,闻朔望着不远处亮着的房间,眼睛眯起,“看女人。” 程越愣了很久,不可置信道:“女人?” “你这是打算......放弃嘉宁妹妹了?” “滚,别瞎说。”闻朔冷哼一声,把抽干净的烟头随手扔到垃圾桶。 当骤雨初至 第85节 “不是,我一直搞不明白,你怎么突然要去海市,还弄了个慈善活动的噱头。”程越说着说着恍然大悟,从办公室椅子跳起来,“卧槽,你他妈公费泡妞?” “兄弟在这里拼死拼活工作,你带着人出去浪?” 闻朔挑了挑眉,“这不你自己选的吗?” “我自己选的,”程越冷笑,掰着指头和他算旧账,“哪个狗和我说管公司容易,搞技术难的?” 闻朔淡笑不语,当时他懒得处理公司鸡毛蒜皮的事情,一心搞研发,最后说来说去就把程越绕了进去。 “反正是你自己选的。”他说。 程越那边暂时有事处理,搞定之后又突然想起什么,一惊一乍说:“我记得嘉宁妹妹有男朋友,你不会要追人家吧?” 像闻朔这种眼高于顶又狂妄骄傲的人,放下身段追人已经够让人跌破眼镜,这是还准备抢人? 为爱......做三? 程越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不是,这世上女的也不少,你偏偏要去抢有夫之妇?” 闻朔轻啧一声,警告道:“成语不会用就闭上嘴。” 还没结婚呢。 琢磨一阵子,程越嗓音正经不少:“我说哥们儿,如果,我说如果......” “她以后真结婚,你打算怎么办?” 屋内没开灯,闻朔头颅低垂着没吱声。他手臂自然垂落在床侧,手指动了动,似乎还能感觉到小姑娘皮肤温热柔软的触感,只是快要消散了。 “都怪兄弟多嘴,你别介意......” 程越暗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刚准备说什么,又很快被闻朔打断。 “关你什么事儿?” 外面徐嘉宁拿着手电筒摸索过来,灯光不经意打过来,将闻朔平静无澜的脸割裂得破碎不堪。看到徐嘉宁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他随口挂掉电话。 做大决定的还是闻朔,程越想着问问他后面准备怎么办,谁知对方二话不说,直接把电话撂掉。手机忙音响起,程越没说出口的话堵在嗓子眼儿,气得他暗骂闻朔十万八千遍。 * 闻朔浴室能正常出热水。 徐嘉宁来之前把裙子脱掉过,后来急着过来洗澡,重新穿上时也没仔细打理,衣服后面的拉链没有彻底拉到头,布料略微往外翻,露出些许白嫩的皮肤。她头发随意挽起,落了好几根发丝在身后,黑白纠缠透着抹欲色。 匆匆瞥一眼,闻朔喉结滚了几下,让她找地方坐下后就走进浴室,等到热水出来后才放人进去。 “有事叫我。”他在徐嘉宁进去前提醒。 抱着衣服没回头,徐嘉宁点头答应,随后门轻轻关闭。 浴室水声哗啦作响,在夜间安静的小屋内格外清晰,闻朔只觉得燥得慌。他摸出根烟咬在嘴里,打开电脑强逼着自己处理公司的事情。 越是硬逼着自己集中注意力,越是忍不住往浴室那里看。 卫生间的门是塑料门,中间四四方方一大块透明的地方用磨砂纸糊住,从外面看除了黄澄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偶尔勉强看清人影婆娑。 可是有时候,欲望一瞬间挑起,只需要这种朦朦胧胧的存在。 闻朔唇焦口燥,猛得合上电脑走出房间,闷头坐在台阶上抽烟,烟雾吞吐间他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听见水声彻底停止,才把烟头扔掉起身回去。 进来时,徐嘉宁正坐在床角。她洗澡习惯开高水温,整张脸被水蒸气蒸得白里透红,嫩得仿佛掐一把就能出水。手上拿着毛巾,她正在一点点把身体上没擦干净的水分擦掉。 也许是看闻朔不在,她把短袖稍稍撩起一角擦着后背上的水珠,谁知闻朔突然推门而入,她吓得急忙放下衣服,毛巾跟着落在地上,沾上灰尘暂时不能用了。 闻朔显然也没想到,他手掌放在门把手上愣怔片刻,而后才徐徐跨步走入。眼前浮现徐嘉宁那一小截细腰,闻朔闭了闭眼睛,呼吸又深又慢,弯腰把落在地上的毛巾捡起来。 “再拿条?” 徐嘉宁伸手去接,结果拿过来时没拽动。毛巾另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紧攥住,她下意识抬眼看去,对上闻朔深不见底的目光,蓦然被烫了一下。 热风吹拂,她嘴唇发干舔了下,无意识的动作却是男人眼里的春色。 毛巾很快被松开,她接过后低头摇摇,说自己已经洗好了。 把衣服和毛巾放回房间,徐嘉宁和闻朔往海边的篝火晚会返回。 仍旧是寂静无声,徐嘉宁觉得有些尴尬和窒息,迟疑许久后问闻朔:“赵乾那件事情......对不起,他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闻朔顿住脚步,好笑地看向她:“又不是你说的,道什么歉?” “我毕竟也算是带队老师,”徐嘉宁想了想说:“他出言不逊我也有责任。” 自嘲扯了扯嘴角,闻朔低声道:“算得还挺清楚。” 他有时候觉得徐嘉宁心软,又觉得她心狠。 心软到会因为他一条伤疤哭红眼,心狠到一声不吭扔掉他直接出国。 现在又用三言两语在他们之间划下不可逾越的界限,搞得他好像是外人。 继续往前走,隐隐望见海边的火光时,徐嘉宁藏在心里的话不留神出口:“你们公司.......赵乾为什么会说......” “抄袭?官司?”闻朔双手插兜,将她未竟之语说出来,他挑了挑眉,风将他额前碎发吹乱,漫不经心道:“徐嘉宁,这种公司机密我只能告诉我媳妇儿。” “还是说你在关心我?” 徐嘉宁沉默着不说话,只一味低头走路,她能感觉到背后闻朔灼热的目光,只是选择了忽略。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么,也不知道有什么好逃避的,只是下意识回避回答。 逃避虽然可耻,但的确有用。 两人走到篝火旁,唐颖已经唱跳完一轮坐在旁边吃东西休息,她看到他们结伴而来兴奋得不行,眼里冒着八卦的光芒,等徐嘉宁坐下后就挤眉弄眼。 闻朔手机铃声想起,等把徐嘉宁送到唐颖身边后,就拿着手机走到一边接电话。 “什么情况啊这是,”唐颖递给徐嘉宁一根烤串,撞了她一下,眨巴眨巴眼睛,“不是之前还跟我说没关系吗?” 徐嘉宁不太自然笑笑,只能妥协,如实回答:“是前男友。” 被这个劲爆回复惊到,唐颖语无伦次,舌头都有些捋不直:“他这是又在追你吗?千里迢迢,不远万里追妻,这是什么真爱文学?” 徐嘉宁沉默许久,咬了口烤串摇摇头。 见她这样,唐颖也不太好意思继续问,试探着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你们算是......?” 波浪纹纹,浪花轻拍沙滩,徐嘉宁望着往来交替的潮汐说: “年少荒唐。” 荒唐够了,各奔东西。 * 晚上十点半,迎来海神节最后一个庆典节目。 据说,只要在海神节向心仪之人表白并在一起,就会受到海神祝福并长相厮守。随着文明开化,这一习俗随时代变迁,最后演化为一个促成有情人的风俗。 热情的少男少女已经抱着自己准备的花束和花环满场转,寻找自己的意中人。徐嘉宁支着下巴,一边和唐颖闲聊,一边看着成双成对的小情侣甜甜蜜蜜。不远处,有一对情侣紧紧抱在一起拥吻,周围人连连拍手起哄,惹得少女红了脸,躲在男朋友怀中不敢露脸。 正当她看得庆幸,身前落下一道阴影,她抬头看去,对上村长家小女儿蓝月的眼睛。 蓝月今年19岁,明眸善睐,天真活泼。她此时此刻抱着一束花,脸颊粉红地看向徐嘉宁,眼神热切,别扭一阵最终把话问了出来: “徐老师,你知道闻朔在哪里吗?” 闻朔还在和程越通电话。 他们最近一直在搜寻相关证据,为接下来的官司做准备。程越刚才思索一阵,猛然想起一件事情,火急火燎给闻朔打电话,结果还没说完就被闻朔直接否定。 “不行。” 闻朔靠在墙上,皱着眉点燃一根烟。 最近公司事情多,他抽烟也抽得狠,刚打开的一包短短一日又要抽干净。 程越不理解:“怎么不行?当初那个游戏彻底做出来前,你不是发给她了吗,万一她没删呢?” 猛得吸一口烟,闻朔硬是没松口,“不行就是不行。” “老子还没窝囊废到这种地步。” “而且......” 他低声说了句话,声音很小,被呼啸的海风掩盖住,程越并没有听清。 见程越还要继续劝,闻朔拧着眉不容置疑打断他:“就算没有那一份,现在手里头的东西已经够我们打赢官司。” 程越哑然,闻朔说得不错,目前找到的证据的确能让林骏败诉,却不足以彻底铲除后患。 只能证明闻朔没有抄袭林骏,却不能证明闻朔没有抄袭。 但程越又转念一想,大老板都不着急,他也没啥可着急的。 这波属实是皇上不急太监急。 不远处有卖花环花束的小贩路过,闻朔撩起眼皮走上前,拎着一束花回来。也许是当地特有的花种,闻朔翻来覆去看好几遍,愣是没认出来是什么花。 但无所谓,好看就行。 “没事就挂了。” 他轻哼准备挂掉电话,却又在程越吱哇乱叫后停住手指。 “有屁快放。” 程越气得脑袋疼,他这个马前卒还没嫌弃闻朔,对方反倒开始嫌弃自己啰嗦? “有票就赶紧滚回来,你爷爷等着放假呢!” “不是,你这么急着挂电话是赶去投胎?” 慢条斯理抛着盈盈一握的小花束玩,闻朔低低沉沉地笑: “赶着追人去。” “操”了一声,程越愤而挂断电话。闻朔对着黑屏的手机挑了挑眉,抓着花束朝朝思暮想的背影走去 海边笑语欢声,情意浓浓。 短短不到两分钟,他想了很多。 徐嘉宁和齐牧还在一起没有关系,他可以等,可以守。 八年都等得起,也不急于这一时,他要徐嘉宁的一辈子。 当骤雨初至 第86节 也只要徐嘉宁的一辈子。 一辈子洗不干净抄袭也无所谓,只要徐嘉宁相信他,只要徐嘉宁还在他身边。 不是不敢去问那份游戏文件,只是那是独属于徐嘉宁的,谁也不能碰。 篝火烧得旺盛,闻朔一步步靠近徐嘉宁,望着她被火光映红的脸庞,眼底也跟着染上零星温柔。 然而那点温柔却在触及徐嘉宁无名指上的银戒彻底破碎,眼睛黑沉沉得只剩下蔓延无边的漆黑。 一个男人捧着一束花走到徐嘉宁面前,不好意思红着脸表白。徐嘉宁默然一笑,伸出手指给他看,最后对方连连道歉跑开。 ——“嘉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这只戒指啊,不会是应付海神节随便拿出来的吧?” ——“是真的。” ——“啊,那你早结婚了啊?” “没有,”闻朔看着徐嘉宁,她低头笑得温柔,爱抚着摸了摸手指上的戒指,语气亲昵间带着羞涩。 “不过快了。” 海风愈吹愈猛烈,一阵大风刮过不少火堆熄灭,陷入无边黑夜之中。嬉闹的人群安静一瞬,连忙重新点然火堆,而后继续围着篝火欢歌笑语。 风沙入眼,闻朔眼睛不适眯起,海风燥热,他没由来觉得寒冷。 不久前点燃的香烟没来得及磕掉烟灰,猛得落在他的手指上,燎烫出刺眼的红色。他却仿佛毫无痛觉,只是耷拉着眼皮看着烟灰坠落,四分五裂。 手上的花束被吹得凌乱,有些细小的花朵花瓣残缺,稀稀疏疏落在沙滩上,接着匆匆被沙土彻底掩埋。 花束凋残,已经没有送出的必要了。 她也不会收下。 闻朔沉默着接受事实,神情冷漠抛掉花束,背对着喧闹的人群离去,最终淹没在黑暗中。 孩童在沙滩上嘻笑追逐,不经意踩在花束上被绊倒,他撇撇嘴一脚踢开,重新站起来追逐伙伴。 蝴蝶结散开,风一吹五彩斑斓的包装纸扬起,哗啦啦飘到空中不见踪影。 凋零花叶洒了一地,无人问津。 作者有话说: 小天使们端午安康!!! 第69章 薄荷糖 晚上十一点, 篝火晚会落下帷幕。 趁着唐颖去洗漱,徐嘉宁把手上的戒指拿下来,熟练地放进收纳盒内, 最后重重舒了口气。 昨晚打听到海神节有“相亲”环节,她不由暗自庆幸自己出门前习惯性把戒指带上。国外表达感情大多热情奔放,自从徐嘉宁接连受到男性示好后,就买了个戒指挡桃花。回国后基本没再拿出来过,只是出发前晚看到后下意识放进了行李箱。 没想到还真能派上用场。 倒也不是自作多情, 只是她不太会拒绝, 害怕真的有人和她表达心意,自己根本招架不来。 原本是打算把戒指套在中指, 但她一想到死缠烂打的赵乾就心有余悸,最终思虑再三还是把戒指套在了无名指上。 也还好是戴在无名指上。 唐颖今晚玩得很疯, 洗漱完困意浓浓,迷迷糊糊说一声就把灯关了。徐嘉宁背对着她侧躺着,睁着眼睛发呆,不经意瞥到床头柜上的花束。 这是唐颖带回来的,说觉得还看, 特意去买了一束,想放在家里当摆饰。 她并没有错过闻朔捧着花束朝她而来的身影, 恰恰相反,正因为看得分明, 才对唐颖说了所谓“快结婚”的话语。 闻朔太懂如何悄无声息融入潜伏进她生活的点点滴滴, 徐嘉宁本以为把态度点明就可以让他知难而退,可谁知道他越逼越紧, 根本让人无法抵抗。 外婆提起相亲那晚, 在挂电话问了一个问题: “还想着那个小伙子?” 徐嘉宁当时说没有了, 可是究竟有没有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或许确实还是有所留恋,但这点留恋却不足以让她重新走向闻朔。 少年时心性天真,做事但求轰轰烈烈,不求善果。 暗恋闻朔是,和闻朔在一起也是。 然而年岁愈长,顾虑也愈多,她几乎已经丧失再次喜欢闻朔的勇气。 她不敢了,不敢喜欢闻朔。 手机屏幕亮度调到最低,她盯着界面很久,最终把有关闻朔的一切全部删除。 将有关闻朔的所有一一剔除。 海边人群没有散光,一部分人忙着收拾打理现场。越是半夜风越急,猛得一阵风起把桌子上轻飘飘的纸杯子刮走,清扫桌子的年轻男人瞬间急了,拼命撒开腿去追,结果不下心栽倒沾了满身沙子,旁边的人看到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偶尔还有不忍分开的小情侣,挽着手臂靠在一起漫步在沙滩上,喁喁私语,情深意浓。 波涛汹涌,浪花拍打在礁石激荡出白色水沫,闻朔独自坐在上面,手上拎着一瓶酒灌。 烈酒辛辣入喉,他被闷出股燥热,低头解开衬衫领口的几粒扣子,又随意将袖口挽起。酒瓶偏重,男人手背上青筋分明,手指无意识轻点瓶身,散漫不羁又带着颓废感。 他坐得偏远,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只是那张脸太过游戏人间,匆匆一瞥就让有些人看直了眼,总惹得女孩跟着他走过去,蠢蠢欲动想上前搭讪。 眼看着一瓶酒就要喝到底,终于有一个女孩按捺不住走上前。她拎着裙摆靠近闻朔,站在海里仰着精致美丽的脸,娇滴滴地喊人。 闻朔敲瓶子的动作一顿,发出最后清脆的碰撞声,最后姿态闲散地瞥了女孩一眼。他倒也没说什么,唇角扯着抹漫不经心的笑。 女孩瞧着有戏不由暗喜,拿出准备好的杯子,说想从他那里要杯酒。 闻朔朝她招了招手,女孩惊喜走上前要到一杯酒,她轻抿一口眼睛一转,大胆地把自己碰过的杯口往闻朔嘴边送。谁知闻朔拦住她的动作,反而把杯子抢过来,最后轻笑着慢悠悠倒了个干净。 女孩不死心,强笑着说自己再倒一杯,结果下一秒眼前的男人把酒瓶抛了出去,脸上的笑意消失得干干净净,眼神冷冽如刀刃:“可以滚了?” 再没人敢靠近闻朔。 手机铃声仓促响起,程越谈起公事絮絮叨叨个没完,见对面没人应心里奇怪,试探着问:“你在听吧?” “嗯,”闻朔冷淡应了声,连续抽了好几根烟,他嗓音哑得过分。 以为他听公务厌烦,程越暗骂几句无作为的老板,紧接着又随口调侃道:“不是说要追人吗,怎么样了?” 闻朔表情淡漠,缓缓吐出烟雾,随口说出的话被海浪神掩盖,只能听到滋滋啦啦的电流声。 “什么?” 程越去给自己倒了杯水,路过闻朔办公室,看到那只与冷淡装修风毫不搭配的平安结嫌弃地撇了撇嘴,又扯着嗓子大声问。 “结束了。” 程越一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电话里面只剩下忙音。 不知是谁通风没关好窗户,大风猛然灌入闻朔办公室内,因为摩挲而显得陈旧的平安结在风中剧烈摆动,恍若一只无法抵御风暴的红色蝴蝶。 蓦然,脆弱的丝线在拉扯中断裂。 * 徐嘉宁没想到,看似诸事顺利的支教活动能在最后一天出现重大问题。 一早起床,她就收到三个学生的消息,说是想在这里多玩一段时间,不和大部队一起返校,后期费用自理。 这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当她和村里人打听到学生往哪里去时,眉头当即就狠狠皱了起来。 “他们去了孤岛?!” 旁边的唐颖震惊出声,整个人急得不行。 村民倒是无所谓摆摆手:“别担心,今天天气不错,到时候肯定能把人安安全全接回来。” 趁着风平浪静,那几个学生凌晨爬起来,坐着一个渔夫的船到海域附近的孤岛游玩,约定四个小时后返程。 孤岛未经开发,安全根本没有办法保障,哪怕村民再三保证说没什么毒蛇猛兽,几个老师仍旧是不放心。 岛上没信号,学生的手机根本就打不通,而他们眼下又要启程前往机场。思虑再三,徐嘉宁抿了抿嘴唇提议:“要不你们带着学生回去,我待会去岛上把学生带回来,买明天的飞机票回去。” 事急从权,只能分头行动,送走唐颖他们以后,徐嘉宁跟着村民走到海边。她坐上快艇正准备出发,身边措不及防挤进来一个人。 眉眼冷厉,单手拎着一只背包,闻朔坐在徐嘉宁旁边没说话。 “你......你怎么来了?”徐嘉宁茫然问。 姿态闲散靠在座椅上,闻朔没看她半眼,眼睛望着茫茫大海嗓音冷淡:“你能翻遍岛把人都找出来,我就走。” 这显然不可能。 孤岛面积虽然不大,但找人也要花上一段时间,徐嘉宁心里其实也没底。 “谢谢你。” 听到她疏离客套的言语,闻朔扯了扯嘴角闭上眼睛。 轰鸣声过后,快艇骤然飞出去,船尾留下疯狂搅动过后的白沫,随着海浪缓缓浮沉。 急驶将近半小时,徐嘉宁下船时险些站不住脚。她跌跌撞撞走到一个树前,低头撑着干呕,然而任凭胃里翻江倒海,嘴里什么也吐不出来。 和船夫打好招呼,闻朔朝着船夫告别后插着兜走到徐嘉宁身边,摸出口袋里温热的薄荷糖。 是她喜欢的牌子,也是她喜欢的留兰香口味。 眼睫一颤,徐嘉宁愣怔片刻接过来,含一粒舒缓后还给闻朔,熟悉的味道在口腔内扩散,她不禁恍然。 他上次不是刚扔一盒,怎么还有? 明明周围商店里没有这个...... 强按思绪,徐嘉宁逼着自己不去深究,她抬头和闻朔商量找学生的事情:“我们分头行动,两个小时后到这里集合。” 见对方没说话,她略微不自在点点头,全当闻朔已经默认,转身想现行离开,结果没几步就被抓住了背后的帽子。 为行动方便,她穿的短袖短裤,上身偏运动装的短袖带着连兜帽。 “还有什么事......” 徐嘉宁刚回头,就发现闻朔蹲在地上翻包,地上东西摆了一堆,几乎掏空一半后他才拉上背包拉链,扬了扬下巴:“拿着。” 没等徐嘉宁说什么,他背起包大步离开,根本不给人拒绝的机会,只留下她一个人盯着物品发呆。 当骤雨初至 第87节 矿泉水,几包饼干,蚊虫喷雾剂,创可贴还有一小盒薄荷糖。 几乎大部分算必备用品,是恰如其分的周到与细心。 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徐嘉宁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不可见蜷缩,最后把全部放进自己的小包内。 连带着略微惶惶不安的心脏也稳定下来。 许是学生心里也有分寸,徐嘉宁一个多小时就找到两个学生。望着学生们愧疚难安的神情,徐嘉宁沉沉一叹,温声说了几句后就让他们去乘船的地方等着,她则继续寻找其他人。 海面天气瞬息万变,来时晴朗明媚的天空转瞬黯淡,天色阴沉沉的,时不时大风狂起。 心中焦急,徐嘉宁加快步伐找人,往岛内深处走去。越往里湿气越重,路上满是斑斑点点的深绿,苔藓遍布,她小心翼翼走在路上,一边注意脚下,一边大声喊人,嗓子沙哑干涩。 矿泉水所剩无几,她坐在地上休息片刻,打开瓶盖抿抿润湿嘴唇后打算继续往前走。谁料就在起身时,旁边猝然蹦出一只青蛙,把她吓得够呛,身体还没站稳猛得后退,脚底打滑直接从小坡上滚了下去。 “嘶。” 小坡不算陡峭,高度也不算高,却是乱石密布,徐嘉宁手臂划开数道伤口,后背疼得倒吸冷气,护住脑袋的手已经是鲜血淋漓。 耳边一阵雷鸣,她来不及处理伤口,只想赶紧爬上去,可刚走几步钻心的痛顺着脚踝蔓延至全身。 ——左脚扭伤,红红紫紫肿胀,轻轻一动就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没想到找学生,反倒她自己现在也要等着别人来救,徐嘉宁无奈苦笑,深吸一口气开始呼救。 她找来一根粗壮的树根,想着能不能自救,但她拖着身体转了好几圈,精疲力尽也没有找到能上去的地方。 受伤孤单时,人的情绪总是格外敏感,坐在石头上,徐嘉宁低头给自己贴创可贴,心情格外低落。嗓子已经几乎发不出声音,身体伤痕累累,她沉默着头脑混乱。 雷声愈发响亮,头顶乌云密布,随后雨点淅淅沥沥落下来,勉强找到一处狭窄拥挤的山洞,徐嘉宁蜷缩着身体躲雨。 浑身湿透,雨滴顺着绿叶滑落,摔在地上破碎,徐嘉宁浑身发冷,瑟瑟发抖,嘴唇连带着脸色苍白。 手机信号全无,距离和闻朔约定好的时间已经超出一个多小时,而如果没记错,快艇来接他们的时间正好是下船三小时后。 下雨天海况恶劣,勉强接走学生都已经算得上是冒险,根本不可能等着找到她然后集体返回。 失魂落魄咬了口饼干,徐嘉宁喉咙干涩,伸手拿矿泉水却只是抓到一个空瓶子。 闻朔,应该走了吧...... 脑海中蓦然冒出那个人的名字,她攥紧手心的薄荷糖,冰冷的身体没忍住又缩了缩。 天色愈发阴沉,狂风乍起,树叶哗啦啦作响,找人精力耗费极大,徐嘉宁把头埋在双臂中,疲惫着昏沉欲睡。 直到听到一声动静—— “徐嘉宁,徐嘉宁!” 起初以为是幻觉,她先是抬头安静听着,许久不再有声响后又自嘲一笑,可就在几秒后,强烈的呼唤声又继续回荡在耳畔。 “徐嘉宁!” 混沌的头脑刹那间被唤醒,徐嘉宁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她屏息再三确认之后,隔空和寻找自己的人呼喊。 大雨滂沱,人声几乎快要被冲散,可他们却好似在对方的声音上安装了雷达,能清楚捕捉到每一声回应,最后朝着对方更进一步。 忍不住从山洞走出来,徐嘉宁被雨水淋得睁不开眼睛,一瘸一拐走到自己跌落的小坡前,最后落入熟悉的怀抱后,她死死压抑的情绪一瞬间爆发。 “闻朔,闻朔——” 男人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淋透,往日炽热坚硬的胸膛变得温凉,徐嘉宁伸手紧紧揽住他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脸颊贴在他胸前,惶惶不安的心脏终于落回原地。 用力把人抱在怀里,闻朔低头一下下抚摸着她的头发,嗓音低沉却令人心安: “宁宁,我在。” 我一直都在。 第70章 薄荷糖 骤雨来去匆匆, 雨势渐收敛,豆大般的雨点缓缓变成细如牛毛的雨丝,细细密密飘落在树林间相拥的男女身上。 情绪剧烈爆发过后, 徐嘉宁双臂搂着闻朔的脖子,脸庞埋在他的怀抱里,身体僵硬又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也不敢推开他,怎么说对方也是因为自己而被困在岛上。 徐嘉宁羞窘万分, 明明昨晚还信誓旦旦要和闻朔划清界限, 结果现在直接哭到他怀里去了,她自己都忍不住唾弃自己。 雨水滴滴答答, 头顶的树叶滑落一连串雨滴,掉在徐嘉宁脖子上冰凉, 凉得她一瑟缩,又往闻朔怀里狠撞。 这一下撞得不轻,耳边传来闷哼声,她立刻顺势后退几步,深吸一口气却仍旧不敢看人, “对不起。” 闻朔没说话,伸手一把撸掉脸上的雨水, 又将黏在额头上的碎发往上耙,掀起眼皮看她一眼, 目光落在她扭伤的脚踝。 青青紫紫, 肿胀得早已不见往日的纤细。 眉心微不可见一皱,他转身背对着她蹲下。 “上来。” 徐嘉宁攥紧手里粗壮的树枝, “不用了, 我还能勉强走几步, 等你上去后拉我一把就好。” 寂静无声,闻朔仍旧稳稳站在那里,他也没明着劝徐嘉宁,只是随口道:“这里要被淹了。” 掉落的地方是低地,雨水四面八方留下来,汇聚成短时性溪流哗哗作响,原本只是略微湿润的土地已经被一层雨水覆盖。 何况下雨地面湿滑,再不赶紧上去,他们有可能雨停前也别再想离开。 不再纠结,徐嘉宁翘着脚爬上闻朔的背,只是手里的树枝仍旧没扔掉。闻朔瞥了那根“拐杖”一眼,意味不明嗤笑声,惹得徐嘉宁脸颊发热。 “就是......就是方便走路用的。”她小声嘀咕。 揽住她的腿弯,闻朔把人往上托了托,直起身子挑眉,“我也没说什么。” 这话说得好像她在自作多情一样。 徐嘉宁闭着嘴巴不出声了,闻朔见人老实下来,让她紧紧搂住自己,然后抓住下来前绑好的绳索背着人往上走。 背着人爬坡对体能消耗极大,闻朔用力的手臂肌肉明显,额头开始冒汗,雨水和汗水顺着他冷峻的面颊滑落。徐嘉宁趴他身上,摩挲着抽出一张半湿润的纸,最后偏头给他擦脸。 “徐嘉宁,”手帕纸刚碰上,闻朔喘着粗气声音低哑:“你再乱动一下试试?” 小姑娘双臂双腿全缠在他身上,鼻尖萦绕着温暖清淡的沐浴露味道,闻朔一忍再忍才把身上那团火给压下去。谁知她半路上又擦汗招惹他,自制力险些被欲望彻底冲垮。 瞬间收回手,徐嘉宁僵住身体不敢乱动,老老实实任由闻朔把她背上去。 衣服湿透,两人之间虽然隔着两层薄薄的布料,但几乎和直接贴在一起没什么区别。背后被徐嘉宁蹭得滚烫,闻朔难耐着狠狠一闭眼睛,平复欲望后才继续往上走。 爬上来后,闻朔双手又重新托住徐嘉宁的腿弯,徐嘉宁犹豫着说想下来自己走路,但是又被闻朔轻飘飘一句速度慢给堵了回去。 凭借着不错的记忆里,他背着徐嘉宁走到一处高地,找到还算干燥的山洞后把人放了下来。山洞里面有不少枯枝落叶,应该是有人来过,把它们聚到一起后,闻朔从包里翻出藏好的打火机,轻松点燃火堆。 火光跳跃在脸颊上,徐嘉宁被冻僵的四肢逐渐开始回暖,她对着双手呼热气,白着脸来回撮,等手心热乎乎以后,才发现闻朔背对她,半蹲着不知道在做什么。 她好奇想出声问,但考虑后又觉得他们之间这样有些尴尬,索性就闭嘴一言不发,只是盯着他忙碌的背影,最后一点一点着头睡了过去。 担惊受怕半天,加上火堆温暖,徐嘉宁身心俱疲,靠着凹凸不平的石壁倒也睡得安稳,小腿被人抬起也毫无知觉。 环境恶劣,闻朔就地取材给徐嘉宁的脚踝做了个简易固定架。他捡来几块勉强能用的木板,又用石片划开裤子撕下几条布料,最后抓着徐嘉宁的腿肚给她缠好。他动作轻得过分,缠布带也格外谨慎,没缠一次就朝徐嘉宁看,确定她没被疼醒才低着头继续缠。 缠一圈看一眼,他漆黑的眼眸满是认真,仿佛在对待什么独一无二的珍宝。 背包布料防水,闻朔拿出瓶矿泉水给徐嘉宁冲洗伤口,又用碘伏一点点沾伤口。带的创可贴不算多,他只在伤痕较深的手背贴了几个。 大学时被胡杨他们强拉着加入野外生存协会,今天倒是派上了用场。 做完一切,他又冒雨出去转了几圈,挑挑拣拣找到一堆还算干燥的生火材料,放在烧得正旺盛的火堆旁慢慢烤干。 坐在睡着的徐嘉宁身旁,他仰头靠在石壁上,找出根还凑活的香烟点燃,望着雨滴顺着山洞口淅淅沥沥落下。 只要这雨不停,他和徐嘉宁大概率离不开孤岛。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缓缓吐出一个烟圈,最后自嘲扯了扯嘴角。 现在的他,也就只能这样才能勉强靠近徐嘉宁几分。 徐嘉宁再次醒来是下午四点钟,她脖子睡得酸痛,揉着后颈时凉风吹过,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她半闭着眼睛小心翼翼挪动受伤的脚踝,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用木板结结实实固定住了。 连身上的伤口也仔细处理过。 火堆噼里啪啦,火苗跳跃烧得旺盛,旁边摞着一堆枝叶,捡来它们的人却不知所踪。 起身时身上有衣服滑落,带着股薄荷味,是闻朔的一件薄外套,也不知道大热天为什么能想着带上,但盖在身上睡着的确不太冷。 她有些饿,抓起手边的面包慢慢咬着,噎到难受才会拿起水小小喝一口,生怕离岛前把水源挥霍光。 出发前匆匆忙忙,手机没充满电就上岛,现在已经停电关机。她下巴支在膝盖上无所事事,只是盯着火堆看。 起初也只是觉得无聊,但时间一长又生出些无处安放的惶恐。徐嘉宁心脏剧烈跳动着,思绪万千,四肢冷得有些发麻。 直到一小堆奇奇怪怪的果子摊在她面前。 “雨一时半会停不了,”闻朔随手扔了几根树枝,见火堆又烧起来拍了拍手,“面包带的不多,吃点这个垫垫。” 半天没听到人声,他疑惑转头看向徐嘉宁,却看到她眼尾泛着点红,盯着受伤的脚踝发呆。 以为她脚疼,闻朔走过去抓住她的小腿,声音低沉:“哪里绑紧疼了?” 仓皇伸回腿,他掌心的薄茧划过她的皮肤,引起战栗。徐嘉宁拿起洗好的果子,面容平淡道:“没事。” 果子入口清甜,虽然带着点酸涩却也算是好吃。连续吃了两个后,见闻朔没吃,她把剩下的推给他,“你不吃吗?” 闻朔说他回来前吃过,但徐嘉宁也只是再拿走两个,其余一点没碰。 “你要是不吃,我就扔了。”闻朔懒散坐下来,拧开矿泉水喝了口。 最终果子还是全进了徐嘉宁的肚子里。 雨还是下个不停,徐嘉宁和闻朔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但大多是闻朔再说,徐嘉宁只是认真听着,偶尔才会说几句。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徐嘉宁昏昏沉沉又开始犯困,她打了个哈欠问:“今晚怎么办?” 夜里很冷,火堆最好一直烧着,也就需要时不时有人往里面送树枝。 闻朔闻言漫不经心一笑,唇角勾了勾问:“那你说怎么办?” 暧昧不清却又撩人的腔调,是他一贯的作风。 徐嘉宁差点被口水呛住,耳朵有些发热,她清了清嗓子稳声说:“火堆不能灭,我们轮流值夜。” 当骤雨初至 第88节 “你值上半夜?我先睡会儿。” 闻朔也没说答不答应,只是让她先睡。不愿意欠他的,徐嘉宁固执着不闭眼,“你到时候记得叫我。” 见对方懒散着点头,她半信半疑,又要他的手机设定好闹钟,最终没抵过睡意沉沉睡去。 听到呼吸声平缓,闻朔眯着眼把闹钟全部取消,把徐嘉宁放在一旁的外套搭在她身上,最后坐在她身旁盯着她看。 小姑娘睡容安静,眼睫偶尔会轻颤,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唇角微微上扬。 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看徐嘉宁了。 隐隐听到牙齿打颤的声音,闻朔皱着眉摸了下她的额头,似乎有些烫。徐嘉宁感受到身边人身体温暖,下意识依偎过去,头颅落在他的肩膀上,她舒服的叹口气,胡乱蹭了几下。 凌乱的发丝沾着水意,擦过脖颈让他僵住,自制力溃不成军。 见她睡得不舒服,闻朔给她调整睡姿,让人更好靠着自己。一时半会出不去,他摸出手机玩单机游戏,耳边是清浅平缓的呼吸声,他享受着难得的安宁时光。 倏忽,一阵细微的腹鸣声响起,闻朔手指停住,好笑看了徐嘉宁眼,伸手给她理了理扎眼的头发。 然后下一秒凝固在唇角。 “齐牧,我想——” 话说一半,徐嘉宁又昏沉睡去,一句浑然不觉的呓语令闻朔垂落身侧的手掌瞬间攥紧。 他低着头看不清情绪,火光映照在他的侧脸莫名萧索,拳头紧攥住颤抖最后猝然松开。 “你就,”嗓音干涩,垂眸看着她曾经带着银戒的无名指,眼里黑沉沉的,“你就这么喜欢他?” “喜欢”两个字说得艰难,每个音节都似乎是在逼着他承认一个事实。 徐嘉宁不喜欢他了。 她正在一点点将自己剔除她的生活,她的一切。 “他有什么好的?”闻朔压抑着说,“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他突然想起和徐嘉宁重逢的那个晚上,酒吧内齐牧接过美艳女郎的一杯酒,手指无意摩挲,两人眼底却划过暧昧。 闻朔看人很准,齐牧轻慢风流的态度绝对是个玩客。但同学聚会那晚,他明明胃疼却强撑着喝酒,给足徐嘉宁面子的模样,又让他觉得齐牧是真心喜欢徐嘉宁。 他们认识了八年,他怎么也跨不过去的八年。 是徐嘉宁生命里没有他的八年。 手指终于触碰到徐嘉宁的脸颊,闻朔轻轻摸了摸,想到什么又轻笑说:“胖了点,挺好。” 从前徐嘉宁瘦瘦弱弱的,抱起来浑身没多少肉,现在脸色红润不少,刚才背着虽然还是轻却也有了点分量。 在这点上,齐牧的确比他强上不少。 没有他的日子里,徐嘉宁过得很好。 “其实挺不甘心的,”闻朔哑着嗓子自言自语,“但是你不喜欢我了。” 他也没办法,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的确是如此。 输得一塌涂地。 眉眼间的骄傲悉数崩塌,闻朔的瘦长的落在墙上,萧索而又孤寂,在灯火摇晃中渐渐透出些许无法掩盖的自卑。 火光缄默着燃烧了整整一夜。 作者有话说: 第71章 薄荷糖 凌晨五点钟左右, 笼罩在孤岛上空的乌云退散,阳光透过缝隙倾泻,湿淋淋的岛屿瞬时亮晶晶的。湿凉的海风轻拂而过, 带来咸湿的清新空气。 被闻朔小心抱起背在身上时,徐嘉宁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然后紧接着后背被一只温暖宽厚的手轻轻拍了几下,她只觉得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 “睡吧。” 记忆的尾声是沙哑的男声, 带着一夜未眠的困倦, 却又温柔地让人忍不住沉沦。 身前是炽热宽阔的后背,徐嘉宁趴在上面又睡了过去。 醒来时, 她已经躺在渔村诊所的病床上。 揉着眼睛起身,触目都是大片大片的白, 鼻尖溢满刺鼻的消毒液气息。她嘴唇发干,喉咙里着火,看到不远处的桌子上有水下意识想落地走过去,结果脚踝一痛摔倒在地。 身体上的伤口撕裂,一点点渗出血她疼得皱眉。 动静不小, 护士急忙推门跑进来扶起她,“你脚踝刚上好石膏, 有什么想要的我帮你拿。” 清凉的水入喉,徐嘉宁混沌的脑子逐渐清明, 她眼睛绕着病房看一圈, 略微起皮的嘴唇一张一合:“他呢?” 护士正和她说着养伤的注意事项,时不时又捂着胸口感叹还要雨停得及时, 她听到徐嘉宁的话先是一愣, 然后才反应过来笑着说:“是那个和你一起回来的帅哥?他在旁边输液呢。” “你们是情侣吧?他发着高烧还把你背回来, 对你真没的说。” “好羡慕啊。” 高烧? 徐嘉宁瞥见旁边的单拐,咳嗽了声撑起身子下床,护士生怕她走着走着又摔倒,急忙给她找来一辆轮椅,把人推到闻朔的病房内。 闻朔在睡觉。 点滴一点点滑落,护士顺着徐嘉宁的视线看去,以为她嫌弃流速慢开口解释:“这瓶比较刺激,他说自己就吃了一个果子,胃里没什么东西,所以给调了最慢的速度。” “对了,你饿吗,要不要给你拿点吃的?” 眼睫发颤,虽然知道闻朔肯定没吃什么,但事实彻底被人捅破后,徐嘉宁心里还是一紧。 “能帮我拿一个热水袋吗?”她不经意碰到闻朔的指尖,丧失了昔日的烫灼。 即便输液速度慢到极致,闻朔的手还是逐渐发凉,把热水袋递给徐嘉宁后,护士见眼下没什么关门离开。大门应声关闭,徐嘉宁认真把热水袋垫在手下,然后抬眸正视他。 熬了整整一夜,他眼底一片青黑,未经打理的下巴胡子茬啦的,头发也乱糟糟。窗外明媚的阳光打进来,照在他冷峻的侧脸上,更显萧索。 少了张扬意气,却也没有太难看。 倏忽,他眉眼稍动。似乎有醒来的迹象,徐嘉宁瞳孔微缩匆匆收回目光,最后发现只是他睡梦中无意识的举动。盯着他输液的手,徐嘉宁眼睛失焦,出神看着思绪混乱。 “你——” 话刚起头,很快沉默着安静,徐嘉宁嗓子莫名发堵。她碰了碰闻朔的手背,仍旧是冰凉,最后鬼使神差把自己的手覆盖上去,小心翼翼避开针管。 就算是还人情,她想。 时针滴答滴答走着,眼见一瓶药到头,徐嘉宁捏了捏自己酸麻的小臂,推着轮椅准备出去叫人,却在转身时僵在原地。 ——闻朔反握住了她的手。 “宁宁。” 他在睡梦中轻声念着,低低沉沉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无比清晰。 仿佛被烫了一下,仓皇把自己的手拽出来,徐嘉宁推门离去。 * 公司积攒着一堆事情等着处理,闻朔中午退烧醒来后,当机立断定下回江城的飞机。徐嘉宁也急着回去交接支教活动的相关事宜,于是和闻朔买了同一航班。 他们的座位没有靠在一起,一个头等舱,一个经济舱,相距遥远。 唐颖听说她从孤岛平安返回渔村激动得不行,到机场一路上都在和她聊天。临近起飞,航班广播开始 播放安全注意事项,徐嘉宁将手机调至飞行模式,靠在座椅上准备休息。 “请问是徐嘉宁女士吗?” 她刚闭上眼睛,空乘温和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是这样的,”空乘手里拿着一个平板,递到她面前看,“您的座位已经升舱至公务舱了。” 徐嘉宁疑惑:“可是我没有选择升舱服务。” 空乘微笑致意:“是闻朔先生帮您升舱的。” 在空乘帮助下,徐嘉宁拉着行李箱坐到闻朔身边。等待飞机正式起飞后,她深吸一口气看向旁边的男人:“为什么要给我升舱?” 闻朔漫不经心把随手烦乱的报纸放好,瞥了眼她的脚踝,语气闲散:“到时候不想去后面人挤人。” 暂时没办法正常行走,从办理登机牌到正式登记,都是闻朔推着她办理登机业务,想起一路上行人的目光,她眼神闪躲,有些不太自然。 “谢谢你,”徐嘉宁耳后的一小簇碎发垂落,“回去我请你吃顿饭吧。” 闻朔意味不明轻笑:“怎么说都是我帮了你,还人情也应该我说了算。” “那你想怎么样?”徐嘉宁问。 闻朔声音有些闷,带着感冒后的沙哑,却掩盖不了那股蔫坏:“不急。” 毕竟是自己欠他的,徐嘉宁一时间也不能抱怨。她本想着吃一顿饭算明账,这下又不知要欠到什么时候。 心里烦闷,她侧过身生闷气,闻朔盯着她的侧脸,吊儿郎当地笑。 飞机落地,闻朔推着徐嘉宁下飞机,余光瞥见她手机上的打车软件,他说开车送她回去。 “不了,”手机振动,徐嘉宁点开齐牧的对话框,“齐牧刚好忙完过来接我,你先走吧。” 放在轮椅把手上的手骤然收紧,闻朔沉默着没说话,只是一味往前推着她走。 他突然想起,上次同学聚会结束后,自己曾经跟了徐嘉宁和齐牧一路。 小姑娘先把齐牧送回家,然后大晚上独自一人和陌生人坐在车上回家,齐牧竟然也放心得很。 也不知道男朋友怎么当的。 但同时,这也意味着徐嘉宁很迁就包容齐牧。 就像现在这样,哪怕对方可能会晚两三个小时过来接她回去,她也没太过在意。 他甚至怀疑,徐嘉宁让他提前走,是怕自己破坏她和齐牧之间的感情。 自嘲扯了扯嘴角,闻朔眼眸中满是幽深孤寂的冷。 “不是说还人情吗?”他嗓音艰涩,“就吃顿饭吧。” 考虑到是还人情,徐嘉宁选择了一家江城有名的餐厅,虽然贵但味道还不错。 轮椅推到座位前,闻朔想要把她抱上去,徐嘉宁推开他的手,自己费劲挪了上去,没去看他僵硬的手臂。 当骤雨初至 第89节 菜单呈上,徐嘉宁直接推给闻朔点菜,这家餐厅上菜速度很快,三菜一汤很快就摆上桌。 没注意听闻朔和服务员的交谈,徐嘉宁现在才发现桌子上都是自己喜欢吃的东西。 一顿饭吃得压抑且寂静无声,闻朔中途去卫生间,徐嘉宁绷紧的身体才得以放松,她拿出手机给齐牧发送定位,对着满桌子的菜突然就食不下咽。 几分钟后,闻朔回到座位,表面上没什么变化,但橙黄色灯光落在他脸侧的光影,却更显落寞。 饭吃一半,徐嘉宁手机响了,是齐牧打来的。 他说已经停在餐厅附近,让她赶紧出来,急着回公司处理急事。 闻朔在对面听得清晰,他喝了口甜汤,舌尖甜到发苦。 “你继续吃,我结账先回去。” 小姑娘一挂断电话,招呼服务员帮忙推自己出去,闻朔伸出去的手落了个空。从电话铃响那刻起,他就一直在观察徐嘉宁的神情,想着她眼里惊喜的光芒,以及透露出来的每一寸急切,都仿佛利刃一般刀刀割碎着他的自尊心。 徐嘉宁不想和他待在一起。 在她即将离开之时,闻朔拉住了她的手,服务员见两人脸色不太对劲,转身对徐嘉宁说一声后现行避开。 以为闻朔要拦住自己,徐嘉宁想着把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说出口,谁知还没来得及开口,闻朔就已经松开了她的手腕。 “他对你好吗?” 伸手认真给她整理不慎被压住的裙摆,闻朔垂眸嗓音轻淡。 徐嘉宁愣了愣,最后抿唇点了点头。 “那你喜——” 那你喜欢他吗? 喉咙灼痛,闻朔终究还是没能把话说出口,只说了句:“挺好的,那你走吧。” 徐嘉宁离开了。 人走茶凉,桌面上精致的菜肴慢慢变冷。闻朔又点了瓶酒,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开始猛灌。 窗外不远处的一辆黑车前,齐牧抱着徐嘉宁上车,小姑娘乖乖待在他怀里,全然没有刚才面对他时的抵触。 程越曾经随口骂他是个混蛋,是个畜生。 他想的确是,知道徐嘉宁快结婚的消息后,他险些丧失理智直接把人夺过来。 毕竟齐牧公司在和他们谈合作,在这上面搞点手段逼着齐牧和徐嘉宁分手也不是不行。 可是终究还是舍不得,舍不得她伤心。 刚刚去卫生间,无意间碰到一男一女在纠缠,女方不厌烦时吼了一句:“你能不能不要再来烦我了?!” 烦,徐嘉宁应该也觉得烦。 他曾经很讨厌别人分手后纠缠,可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终究还是败在了“不喜欢”三个字上。 酒瓶逐渐摆满半张桌,旁边服务员过来劝酒,似乎是害怕他醉酒耍酒疯。 醉酒? 闻朔仰头将瓶内所剩无几的酒水一饮而尽,头脑却愈发清明。 清明到有些许发疼。 * 餐厅一别,徐嘉宁再也没有见到过闻朔。 每天正常去学校上班,准备半个月后的教学测评,空闲时和许柚和赵玫一起出去玩逛街,开着直播唱歌,或者偶尔琢磨琢磨差劲无比的厨艺,徐嘉宁的生活就这样慢慢过着。 这是久违的平静与安宁,没有什么外在的纷扰。 但有时候,她也觉得少了点什么东西,仔细想又想不明白。 也有可能是不愿意去想明白。 钢琴系的老师们都很好,徐嘉宁性格又乖巧温柔,对上了年纪的教授来说尤其讨喜。一天下课,徐嘉宁跟着隋教授回办公室的路上,隋教授又说起想要给她找对象。 “小徐啊,我认识不少好青年的,你要不要处着试试啊?” 隋教授目光殷切,说着就掏出手机要给徐嘉宁看图片,最后听到徐嘉宁说现在还不想找男朋友只得作罢。 唐颖的办公室就在徐嘉宁旁边,上了年纪的老人耳背,嗓门难免大些,倒是让唐颖听得清清楚楚。她打开办公室的门探头望几眼,最后走进徐嘉宁的办公室。 咖啡香气飘满屋,徐嘉宁站在桌子前,拿起一条速溶咖啡冲泡,她昨晚修改教案睡得很晚,困倦得脑袋嗡嗡响。 “隋老师又给你介绍男朋友啊?” 唐颖坐在沙发上,揶揄地看着整理资料的徐嘉宁。徐嘉宁找到夹子,把材料收拾好后递给她一杯咖啡,无奈笑笑。 从海市回来没多久,徐嘉宁就和唐颖解释清楚了“结婚”的真相,唐颖也没觉得心里不舒服,反而十分理解。 “唉,换做是我,前男友条件这么好,找下一个估计也难找。” 徐嘉宁顿了顿没说,她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支教活动的事情。 支教活动结束后,后续还需要学生撰写活动感想,最终把相关文档发送给负责老师。徐嘉宁负责最后的汇总,眼下临近截止日期,却迟迟没有受到唐颖那边的活动感想。 “我发给你了啊,”唐颖语气疑惑,有些摸不着头脑,和徐嘉宁确认一遍邮箱后说:“有可能是被当做垃圾邮件了,我们学校邮箱功能破得不行,好几次我发出去的邮件都被当做了垃圾邮件。” 徐嘉宁一直习惯用以前的邮箱账号,也就没换学校专用的。垃圾箱堆积的邮件不少,她看到眼花才找到唐颖的邮件。 送走唐颖,徐嘉宁望着一堆垃圾邮件头大,开始着手认真清理。虽然叫垃圾,但有些邮件却是被误分的,所以还需要分门别类留存。眼睛盯着电脑发花,她揉了揉眼角,鼠标下移点开下一个邮件。 点开的一瞬间,她就愣住了。 ——这封邮件是游戏的内测邀请,时间在五年前。 游戏的名字叫做《逐光而行》。 蓦然,她记起了唐颖手机游戏里那个熟悉的图标。 江城又下了雨,雨水被霓虹灯光折射出五彩斑斓的色彩。 一路堵车,徐嘉宁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她撑伞走进小区,本以为是一片寂静,谁知没走几步就注意到不远处的小亭子内聚集着一堆老人。 倒也是奇景,平日下雨天他们从不出门,也不知道今天因为什么凑在一起。 匆匆瞥一眼,徐嘉宁也只是疑惑片刻就收回目光,朝单元门口走去。 “小徐!”有眼尖的老太太注意到她,徐嘉宁停住脚步看过去,是热心肠的邻居李婶,往常对她很是照顾。 不好意思驳长辈面子,徐嘉宁折回走到她面前,笑着打了个招呼。李婶拉着她唠了几句家常话,突然抓住她的手,语气严肃道:“小徐啊,你最近可注意点,听说我们小区招来一个变态呢。” 有人跟着应和:“可不,老张前几天睡不着下来扔垃圾,结果你猜怎么着?” “嗬,楼底下那躺椅上坐着个男的,拿着个酒瓶闷头喝酒。” “老张上去问他话他也不说,最后还把人赶走,语气凶得很呢!” “瞧着就不是什么好人,看着凶神恶煞的。” 李婶皱着眉:“不止老张,好多人都看着了,小徐你一定小心,可别着了道。” 变态? 脑子闪现网络那些变态杀人案,徐嘉宁后背有些发凉,她谢过李婶后回到家,小心谨慎把大门锁得严严实实,最后靠在门上长舒了口气。 老人家讲故事绘声绘色,说起这些街坊邻里间的事情也是眉飞色舞,说得格外逼真,让她也跟着提心吊胆。 随便解决完晚饭,徐嘉宁冲完澡坐在电脑前,她本来想找部电视剧消磨时光,但最后却是打开邮箱下载了《逐光而行》。 《逐光而行》是一款单机的解密闯关游戏,安装完成后,徐嘉宁盯着启动页面熟悉的图标抿了抿嘴唇。 其实这个游戏她以前玩过,只不过当时正在忙于学业,玩到一半就扔到l一边,再也没有碰过。 游戏的故事背景很简单,一个名叫s的小男孩从小生活在黑暗中,然后有一天神明给他托梦,让他在梦中体验有光的生活多么美好,这使得s内心升起对光的强烈渴望。神明感知到了他的愿望,并告诉他只要找到一朵凝霜花,他就可以永远生活在光明当中。 于是就这样,小男孩踏上了寻找凝霜花的道路,而这也是游戏的主线。 游戏大部分色调偏暗,为更好的游戏效果,徐嘉宁把房间的灯全部关闭,带上耳机沉浸式体验游戏。 游戏难度由浅入深,玩到后面越来越难过关,不知道多少次失败过后,徐嘉宁总算是磕磕绊绊打通全关。 眯着眼睛伸了个懒腰,她有点小得意,唇角开心地扬起,正准备退出游戏时,屏幕正中央突然出现两行字,亮度骤然升高,刺激得她眼睛发疼。 但她没有打开灯,只是愣愣看着那两行字。 ——生日快乐。 ——as you wish. 字体是暖橙色,点缀着向日葵花,明媚而又开朗。 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徐嘉宁打开《逐光而行》的游戏论坛。因为近日的抄袭风波,论坛内乌烟瘴气,她设置好时间顺序,慢慢往下划着贴子。 保持侧躺不变,她的右臂渐趋酸麻。 ——什么直男审美,通过只有“闯关成功”乌漆嘛黑四个字,和逐光有半毛钱关系吗? ——大家知道为什么叫凝花吗?好奇怪的名字啊。 ——5月1日,我终于等到了内测时间!!!! 而徐嘉宁收到的那封邮件明明是4月27日。 “向日葵......” 向日葵的花语是“沉默的爱”。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薄荷糖 次日醒来是周六, 直到上午十一点钟,徐嘉宁才悠悠睡醒。 她昨晚睡得很晚,直视手机屏幕过长的眼睛肿胀酸涩, 身体也又酸又疼,仿佛被人狠狠揍了一顿。 揉着肩膀坐起来靠在床背上,头发乱糟糟的,徐嘉宁眼皮睁开一半望向窗外,被刺眼的阳光刺激到急忙收回目光, 眼睛跟着一闭险些再次睡过去。 电话铃声在耳边兴风作浪, 她打了个哈欠摸索手机,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接起来就是许柚的大嗓门:“徐嘉宁,你人呢?!” 当骤雨初至 第90节 睡意瞬间驱散大半, 徐嘉宁猛得睁大眼睛,这才想起和许柚还有赵玫约了逛街。她拿着手机赶紧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卫生间快速刷牙。 听到她刷得太狠干呕了一下,许柚在电话另一边笑:“你慢点,我和玫玫在世览广场这边新开的咖啡厅等你。” “你还别说, 这家新店咖啡做得还不错,点心也好吃。” “好。”徐嘉宁吐出口泡沫, 她正准备挂电话时,对面又传来声音, 本以为许柚还有什么想说的, 结果仔细听几秒却是宋砚的声音。 “说好只喝一点,”宋砚看许柚不听话, 偷偷又伸手去够咖啡杯, 眼见立刻抓住她的手, 摸到一片寒冷不由皱眉,“手怎么这么冷?” 赵玫坐在对面,眼神又酸又透着八卦的光,许柚不好意思想把手拽回来,结果宋砚也不松开,牢牢抓着给她捂热,“早上叫你多穿点也不听。” 她这下是彻底不敢看赵玫了,故意转移话题说:“我想喝咖啡嘛,再喝一点点。” “不行,”宋砚看着她委屈有些无奈,慢慢把她的手揉捏热,“医生不是说不能多喝吗,对身体不好,我们再忍忍八九个月。” 许柚九月底查出来怀孕,知道她孕期期间受限制心里郁闷,宋砚认真和她商量,眉眼间全然不见烦躁。 心里其实已经同意大半,但许柚一时觉得就这样被说服没面子,嘴硬对徐嘉宁吐槽:“你看看他,我怀孕之后就管东管西,烦死了。” “也不知道是关心我,还是关心我肚子里这个。” 徐嘉宁听得好笑,她下意识想要安慰人,可转念一想许柚小脾气上来后,越安慰越容易出问题,索性就逗她:“是啊,我也觉得他挺烦的,太混蛋。” 许柚瞬间变脸,表情不可思议:“你干嘛骂我老公?” 对面赵玫噗嗤差点喷出饼干碎,徐嘉宁的笑声也顺着话筒传入耳内,许柚脸颊瞬间爆红。她目光闪烁,不敢去看笑意玩味的宋砚,闷声赶人:“快走快走,别在这里碍眼。” 宋砚闷笑,往她手里塞了个暖手宝,端起许柚那杯没喝完的咖啡一饮而尽,目光温柔,“玩完给我打电话,晚上想吃什么?” 支支吾吾报几个菜名,许柚总算是把人给送走了。 “嘉宁,你快来吧,”赵玫挤到许柚旁边,对徐嘉宁大喊,“没有你,我在这满是狗粮的世界如何存在?” 徐嘉宁笑得肚子疼,刚想说这么电话立刻传来忙音,她盯着手机屏幕,从昨晚一直延续到现在的心情舒缓不少。 周末大街小巷都是车辆,十二点半徐嘉宁才开车到世览广场。三个人找到一家口碑不错的餐厅,聊天吃完午饭以后才开始逛街。 怀孕后母爱泛滥,许柚对婴幼儿的小衣服、小鞋子喜欢得不得了,每次看心都跟着软乎乎的,她们这次出来也主要是陪着许柚逛母婴店。 一入商场就是乌泱泱人挤人,徐嘉宁一边护着许柚一边往里走,身侧人来人往,衣服贴着衣服,闲聊碎语也跟着传入耳内。 “一周后的比赛你抢着票了没,没抢到我给你一张啊。” “我姐妹就是牛逼,这场太难抢,我刚进去就一张票也没了,简直气死!” “唉,想当年我看摩托车的时候,开场前余票都一大把的。” ...... 徐嘉宁闻言一愣,偏头时正好瞥见张巨大的海报,正从商场正上空洋洋洒洒垂落。阳光刺眼,照在银白色的字体上闪闪发光,她眯着眼睛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江城摩托车越野赛。 很轻易地就想到了那个人。 眨了眨眼睛,徐嘉宁摒除内心多余的情绪,可旁边的许柚却没有错过她的目光,看到摩托车比赛海报后不由感慨:“自从高中毕业,我再也没看过摩托车比赛了。” 赵玫也跟着说:“的确,好怀念当时坐在赛场呼喊的场景啊,感觉特别热血沸腾。” 永远做不完的卷子,老师们的耳提面命,年少时的热血与冲动,是再也回不去的青葱时光。 但还好,她们之间的友情却从未褪色。 相比其他饮品店和餐馆,母婴店的客流量显然很少。从人群中冲出来,闻着店内温馨柔软的甜香,三个人绕着货架慢慢转着,身边跟着一位导购。 许柚从进店开始就眼睛放光,盯着一堆小小的东西特别好奇,抓着导购东问西问,冲动下买了好多东西。她眉梢仍带着昔日的热情,却也笼罩着幸福的味道,徐嘉宁满意地收回眼神,唇角抿起一抹笑容。 结账时,考虑到许柚动作不便,徐嘉宁拿着单据去收银台帮她结账。排队的人不少,徐嘉宁站在后面耐心等待,不期又遇上了刚才谈论摩托车比赛的两个人。 “你支持谁啊,陆运可是最近的新秀,好几场比赛都特别突出,我超级看好他。” “陆运?哦,想起来了,他也就还行吧,根本没办法和当年的闻朔比。” “您好?” 出神之际,在工作人员的提醒下,徐嘉宁猛然惊醒。察觉到周围或困惑或焦急的目光,她连忙递上单据结账。 等待开单时,背后又传来讨论的声音。 “闻朔?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他当年的风头的确很旺,那几场经典的反超看得我吱哇乱叫!” “他要是不隐退,现在赛场上肯定有他一席之位,真的好可惜,为什么不继续呢?” “也是没办法吧,我记得他最后一场比赛是在六七年前,当时他好像是车祸受伤,身体状态不行,也只能隐退。” 徐嘉宁正扫码付款,闻言手一抖,手机险些衰落在地上。她抓过单子匆匆离去,纸张被攥紧发皱,留下汗湿的痕迹,穿梭在冷空气爆棚的大厦内部,她冷得喉咙发紧, 又逛了几家服装店,三个人坐在一家甜品店休息,徐嘉宁想了又想,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闻朔是不是出过车祸?” 话出一静,赵玫和许柚一时间没说话,而后先反应过来的赵玫才故作自然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记不太清了。” 好像是有。 也就这么问了一句,徐嘉宁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剩下的时间只是在有些心不在焉地玩着甜品勺子。 下午四点多,三个人玩够从世贸广场走出来,徐嘉宁和赵玫正商量着一起回去,许柚则在旁边给宋砚打电话。 江城最火爆的酒吧内,未至午夜场也仍旧热烈喧嚣,灯光酒水摇晃,乐队歌曲炸裂燥热,全场都是欢呼尖叫声。 宋砚坐在卡座上,旁边的程越嚷嚷着举起两杯酒想和他喝一个,结果宋砚只是笑笑推开,换了杯果汁:“柚子怀着孕呢,我就不喝酒了。” 周围朋友闻言起哄,程越酸得自己把两杯酒全喝干净,他瞅眼不远处和人说笑着喝酒的闻朔,脑袋又开始发痛。 想都不用想,今晚又得扛人回去。 注意到程越的目光,宋砚朝闻朔抬了抬下巴,“怎么回事?” “失恋呗,”程越啧啧感叹,“每天捞人他妈的把我累得够呛。” 宋砚挑眉问:“徐嘉宁?” “还能是谁?”程越叹口气,只觉得糟心,“成天到晚犯浑,老子——” 话没说完,他手臂被人猛得抓住狠劲往后掰,疼得龇牙咧嘴,程越直倒吸冷气:“疼疼疼。” “卧槽卧槽,爷我错了。” 闻朔眼皮耷拉着,手里还攥着杯酒,昏暗的光束落在他脸上,将男人骨子里恣意桀骜的脾性照得分明。他嘴角习惯性带着抹痞笑,眼底却是带着冷意。 恰好接到许柚的电话,宋砚见情况不对趁势逃离,只剩下闻朔和程越两个人。程越盯着闻朔那张看不清情绪的脸默默咽口水,心里暗叫要完蛋。 前天他随口提了个名字,这位爷差点把自己喝死,眼下自己怕不是要倒大霉。 但最终什么也没发生。 男人松开手后只是冷淡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大爷般摊在自己的座位上,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杯子。他周围满是男男女女,心思各异环在他身侧,眼里充斥着各□□望。 他们在玩扑克,桌子上满满当当全是酒,杯杯都加着冰块,五颜六色的灯光扫过一圈又一圈,澄净的酒水透出股糜烂的味道。 来酒吧不过是为一个“酒”字,七七八八的游戏也是为了能尽兴,输了罚酒罚得也狠。 松松垮垮攥着牌,闻朔眼皮也不抬一下扔出张牌,短短功夫内竟是又赢了把。 不,按规矩来说其实是输了。 谁赢牌谁喝酒。 这规定诡异得很,但闻朔这个正主亲自这么定的,他们这群人也不能说些什么。 一堆人起哄着把四五杯就推到闻朔面前,闻朔懒散笑了笑,长臂一抻要去捞酒,却在碰到杯子时转道拿了另一杯。 度数不够,没劲儿。 重新挑酒,他捏着杯子灌得干脆利落,听着周围人的恭维和鼓掌声,闻朔只是淡漠地扯了扯嘴角。 游戏重开一局,烈酒入喉燥热得难受,闻朔扯了扯领口拽开几颗扣子,轮到出牌时隔壁爆发一阵尖叫,他掀起眼皮不甚感兴趣望了眼,紧接着眸色猛得一沉。 “闻总,闻总您这是要去哪?” 一把甩开缠在自己身上的人,闻朔跨步朝着隔壁走去,眼睛覆着坚冰又似乎冒着铺天盖地的怒火。 公司谈下大合同,齐牧忙了整整一周浑身不畅快,趁着周末约着狐朋狗友出来准备好好放纵。刚进酒吧坐下没多久,就有美艳女郎过来搭讪,齐牧对待美女向来温柔多情,不感兴趣也不会明面上赶人走,于是任由女郎坐在自己身旁。 但他显然低估了对方的热情,眼见一计不行,女郎美目流转端着杯酒直接坐在了他腿上,笑语盈盈把酒喂到他嘴边。朋友跟着起哄尖叫,他无奈笑笑,暗中皱着眉接过酒喝下,想着稍后把人给支开。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硬生生挨了毫不留情的一拳。 闹哄哄一片,闻朔冷冷扫一圈,眸色深沉漆黑,薄唇紧紧抿住。他二话不说一把揪起齐牧的衣领,沉着脸狠狠把人往墙上撞:“你对得起她吗?你他妈的就是个畜生!” 火气止不住上涌,闻朔盯着剧烈喘息的齐牧双目赤红,眉眼透着股浓重的戾气。 “老子把人让给你,不是让你这么作践的!” 他攥得很近,手指紧绷到发颤,不敢想象徐嘉宁知道后会是什么反应。 又狠狠挨了一拳,齐牧破裂的唇角渗出血,他垂眸随手擦去,望着面前失去理智的男人,也跟着怒火翻涌。他嗤笑一声,这段时间谈合作积攒的怒气被激上头,“作不作贱是我们的事,不知闻总一个外人有何见地?” “外人”两个字咬得很重,直击人心最脆弱的地方。 字字诛心,把人的心脏捅得鲜血淋漓。 两伙人远远围在他们外面,大气不敢喘一口,也不敢上去拉架,只怕他们下一秒打起来。 闻朔身上气压低得过分,周身的戾气愈发浓郁,他垂落身侧的手指狠命握成拳,明明身体紧绷到极致却没有动手。 年少轻狂,闻朔张扬恣意,行事乖张桀骜,锋芒毕露从不避讳,脾气上来打架不过是家常便饭。 但此时此刻,他迟疑了。 眼前浮现徐嘉宁在齐牧怀里亮晶晶的眼睛,他握拳到手臂颤抖仍旧没有朝齐牧揍过去。 昔日轻狂至极的人就这样有了软肋,生怕心爱的小姑娘伤心,而做了瞻前顾后的笼中困兽。 闻朔最终还是没有动手。 骤然松开齐牧的领口,他深深看了齐牧一眼,狠戾的声音掺了点哑: “你他妈以后最好给我悠着点。” “签合同是老子不想她因为你那破公司吃苦,再让我碰见一次弄不死你。” 说完,他不顾周围意味不明的复杂目光,转身阔步离开酒吧。 大门掩闭,他的身影仍旧挺直,光影却在出门的一瞬间从他身上彻底消散,只剩下沉默压抑的浓黑,透着股落寞与岑寂。 当骤雨初至 第91节 * 齐牧敲门时,徐嘉宁正在做饭。 厨房正煲着汤,暂时离不得人,她给齐牧开门后又接着钻进厨房,直到忙完才注意到他破损的唇角。 翻出家里的医药箱,徐嘉宁坐在沙发上给他上药,说话毫不客气:“你这是打架了?快三十五的人还挺幼稚。” 齐牧气笑,嘴角扯动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我打架?你要不要先去问问你那个前男友?” 眼睫颤了颤,徐嘉宁手抖了下,棉签用力压在伤口上。没等齐牧说什么,她立刻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垂眸认真给他上药。 看她这副样子,齐牧心里直叹气。 从支教回来,这姑娘就情绪不太对劲。尽管平日里看不出来什么,但齐牧好歹也算是照顾了她好几年,怎么可能瞧不出问题。 徐嘉宁性格内向,在亲近的人面前却也有活泼的一面,说说笑笑脸上笑容也没少过。可这阵子齐牧就没怎么见她脸上有什么真心的笑容,偶尔会开的小玩笑更是不见踪影。 她其实不太喜欢做饭,只喜欢吃现成的、好吃的,周末经常会问他上不上班,抓着不上班就跑他家里讨吃的。然而最近这段时间,齐牧从来没见她说想吃什么,问也只是说想自己在家里做。 从前的徐嘉宁安静却不沉寂,现在的她身上少了点活气儿。 徐嘉宁做饭还是一如既往难吃,齐牧强行咽下去三四口,喝杯水问对面的徐嘉宁:“我今天碰到闻朔了,这伤是他打的。” 吃饭的动作顿住,徐嘉宁停滞许久把筷子夹的炒鸡蛋放入嘴里,彻底咽下去才抬头看齐牧,眼神格外安静。 “嗯。” 她继续低下头慢吞吞吃饭,只是每次夹饭,筷子也就沾了几粒米,吃得食不知味。 齐牧也不急着挑破,他慢慢说:“你知道他为什么打我吗?” “他以为我‘出轨’。” 沉默许久,徐嘉宁闷着声音说:“对不起。” 彻底吃不下去,她索性放下筷子,但是仍旧低着头,嘴里挤不出几个字。 “嘉宁,我其实到现在都觉得,闻朔不适合你,”齐牧叹了口气,也跟着放下筷子,“所以我答应陪你做戏,答应做你的假男友。” 徐嘉宁性子温软,驾驭不住闻朔这种张狂骄傲的人,一旦感情破裂,受伤最深的肯定是她自己。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齐牧是打心底关心这个妹妹,也希望她能找到适合的对象。 但有时候,爱情不是“适合”两个字就能说明白的。 “我知道,”徐嘉宁面容平静,对齐牧轻声说:“我会和他说清楚,不让他找你麻烦。” 和闻朔不合适,她一直都清楚。 汤的味道还不错,就是有些淡,齐牧从厨房找到盐往里面放了几勺,慢慢搅开说:“你应该知道我和闻朔签了合同。” 徐嘉宁当然知道,那天万年不发朋友圈的齐牧特地发了一条,深藏不露的老男人破天荒肉眼可见的高兴。 齐牧没接着往下说,只是拿出手机,打开录音机放了段音频。 他原本打算到时候闹到派出所做个证据,现在也算是有了用处。 男人强烈沙哑的声音回荡在餐厅内,徐嘉宁低着头,面前的汤荡开涟漪。 算是彻底废了。 一顿晚饭潦草散场,徐嘉宁送走齐牧后,站在餐桌前收拾碗筷。她动作有条不紊,脸上神色平静,不到二十分钟厨房连带餐厅干干净净。 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想起很久没有直播,她提前半小时在微博挂了个通知,然后摆放好设备,晚上八点半准时开播。 由于是临时做出的决定,直播间活跃人数并不是很多,只有不到一百个人。但徐嘉宁也不介意,她只是想找些事情做一做,有没有人其实并没有关系。 接连唱完两首歌,她调试软件准备放背景音乐闲聊,正准备打开自己的歌单时,她灵光一闪,说让直播间的观众推荐曲目,她根据顺序播放。 原本清冷的弹幕瞬间热闹起来,徐嘉宁用鼠标拖动滚动条,然后开始播放第一首歌曲。 名字很长,叫做《一百个不喜欢你的方法》。 前奏很平静,带着非常清淡情绪,歌词在下面慢慢滚动。徐嘉宁偶然间听到过这首歌,还是因为歌名点开的,当时只是觉得开头旋律不错,就随手放进了收藏夹。 今天是第一次从头听到尾。 慢慢和观众们聊天,徐嘉宁嗓音干净柔和,只是渐渐的,所有人都发现那道嗓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整个直播间只剩下歌曲的声音。 没有人发送弹幕,大家都默契着沉默着,看着画面山低下头静止不动的虚拟少女。 认真计算你出现轨迹只为不相遇 关掉一切消息去远行就算是逃避 精心编织每一种滤镜 让我讨厌你 我怕未来憧憬装满你也怕没有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按下循环播放,徐嘉宁听着歌曲一遍又一遍,眼泪顺着眼眶大颗大颗掉落,她眼尾鼻尖通红,牙齿紧紧咬着嘴唇,不发出一丝声音地安静哭着。 一百个不喜欢你的方法 我不知如何表达 可是在天平那边 只要一种 最简单的喜欢 就能轻易独占宇宙 嘴唇被咬得通红,她暗自命令自己停住眼泪,但偏偏和她作对,眼睛里泪水不要钱似的拼命往外流,最后忍不住倾泻出一丝抽噎声。 “抱歉,”她极力平复心情,闷声说:“有点急事要处理,今天直播就到这里。” 最后,生怕被别人看穿脆弱,她立刻拔掉了电脑插头。 冰箱里存着几罐啤酒,徐嘉宁打开一罐走到阳台,坐在藤椅上慢慢喝着,喝到头脑发晕发胀才停。 晚风吹在脸上凉凉的,带来远方的繁华喧嚣,她拢了拢自己身上的薄外套,双腿曲起,双臂紧紧抱住,眼睛迷离盯着外面看。 什么也看不清,但她还是很认真看,没有收回目光。 大学的时候,师姐黄蓉蓉曾经说她是一个温柔友善的人,同时也是一个坚韧理性的人,所以未来也要找那种温和有礼的学霸级男友。 理智上讲,徐嘉宁觉得她说得没错。 虽然弹钢琴是谭曼云逼迫下不得已的选择,但这条路也是她自己坚持走出来的。她给自己规划好路线,没日没夜练琴,认真学习功课,坚定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在遇到闻朔之间,她也曾想象着规划过自己的爱情与婚姻。 人世茫茫,找到一个自己真正喜欢,又真正喜欢自己的人很难,加上父母婚姻的前车之鉴,徐嘉宁觉得自己大概会遇到一个差不多的人,然后结婚生子,过上平淡而又琐碎的生活,平庸度过自己的一辈子。 和闻朔分开之后,她也让自己尝试去规划自己的感情生活,得到的设想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她试着去接触异性,试着去谈恋爱,但最后都是匆匆掠过,无疾而终。 明明都是理想型,但她的内心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暂且不论心动,她连半点兴趣也都提不起来。 直到现在,她才恍然明白了些什么。 这些年,她看似过得很好,也在努力不去关注闻朔,努力走出感情的阴影,却好像是在作茧自缚。 日日夜夜,她用理智捆绑住自己,拼命告诉自己和他不合适。 八年自我暗示,她以为自己成功了,但其实只要一见到他,却还是发现所谓的围墙不过一触即溃。 围墙在一点点崩塌,冷风如利刃般止不住往里面灌,露出那个一直蜷缩在角落里惶惶不安的她。 那个深夜被噩梦惊醒哭泣,那个抱着一堆画哽咽,那个偶尔会登录微博小号的她。 也露出被她深藏在心底的人。 醉意上头,徐嘉宁深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觉得脑袋发疼。 坐在床上,窝在被子里许久,她想起装满的垃圾桶,晕着脑子慢腾腾起身整理好,然后坐电梯下楼。 半夜温度低,徐嘉宁出来时忘穿外套,推门而出浑身打颤。她埋头准备扔完赶紧回去,却在看到门口躺椅上的人影后瞬间僵住。 两眼抓瞎,她想起李婶说的那个变态,起了层鸡皮疙瘩。正当她捂着嘴准备悄声回家时,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回过头。 两人目光自然相触,适应黑暗的徐嘉宁也看清了闻朔的面庞。 瘦了,是黑夜也遮掩不住的颓唐。 隔着几步默默对视,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看了很久很久。 徐嘉宁率先移开目光。 她把袋子放到垃圾箱里,转身准备离去时,背后突然响起激烈的狗叫声,在夜里洪亮分明,吓得她惊呼出声。 小区陈旧,社区管理水平也差,经常有流浪狗徘徊。徐嘉宁怕狗,向来都是敬而远之,她故作镇定往家走去,那只狗却偏偏认定她一样,一直跟在她身后,不肯离去。 手指掐着掌心,正当她心里惊慌失措时,一块石头朝着狗砸过去,被恐吓到后很快跑没了影。 是闻朔扔的。 “谢谢。” 徐嘉宁低声道谢,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闻朔自嘲笑着拎起酒瓶打开,一仰头半瓶很快没了影子。 手机铃声在响,他挂掉程越的电话关机,掐灭了最后一丝光芒。 只留下沉闷的咳嗽声。 “穿得这么少,也不怕感冒。” 紧抓在手心的外套猝然松开,飘落在地。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完啦,可能后面还有会有点小修改。 歌词引用《一百个不喜欢你的方法》,这首歌其实很能讲明白宁宁的心情。 当骤雨初至 第92节 第73章 薄荷糖 深夜风寒, 凉气止不住往单薄的睡衣里灌入,徐嘉宁匆匆跑进电梯按下按钮,然后攥着钥匙, 静静看着变化的数字屏幕。 电梯门打开时,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有些放空,直到快要关闭时才醒神回到家。 大门轻声关闭,只留下锁舌清脆的弹音在黑漆漆的小房子回响。靠在门上身体慢慢滑落, 徐嘉宁蹲在地上抱住双腿沉默着, 几分钟后才站起身。 起身过猛,体位性低血压让她头晕眼花, 撑在鞋柜上缓解片刻,徐嘉宁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坐在电脑前开始修改教案和课件。 左右都是睡不着,比起在夜晚的被窝里胡思乱想,工作还是更适合她。 毕竟,漆黑寂寥的夜晚总是容易放大情绪,让人变得感性和情绪化, 她不能放任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思考某些问题。 备课反反复复多次,徐嘉宁翻看修改教案很快就开始犯困, 她朝电脑系统时间看去,已经是凌晨两点半。 懒懒打了个哈欠, 她关闭电脑准备上床睡觉, 经过窗户时无意中往外看一眼,又转道打开柜子, 找到想要的东西后再次下楼。 这次她长了记性, 特意穿着外套下楼, 一阵凉风刮过却依旧有些发冷。男人懒散靠在椅子上,抱臂而坐,头颅微微低垂,连身边有人靠近也没有察觉,只能听见呼吸声。 他睡着了。 把手上的毯子撑开,徐嘉宁轻手轻脚盖在他身上,她头发披散着,垂眸压好角落时,发丝从肩膀滑落,轻轻蹭到闻朔脸庞,男人痒得皱眉,稍稍动了动,像是要醒来。 大气不敢喘一口,徐嘉宁僵在原地不知所措,等到他不再有什么反应后,才更加小心给人盖好毯子,然后转身上楼。 一夜好眠,第二天早晨起床出去买早饭时,椅子上的人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叠放得整整齐齐的毯子。 今年气候格外反常,一入秋开始,江城的气温直线下跌,前几年还勉强可以穿短袖的十月,到现在竟然需要穿上长袖长裤。 临近教学考核,徐嘉宁愈发繁忙,不是在跟着隋教授等其他老师旁听课程,就是闷在办公室里面一遍又一遍磨课。 枯燥乏味,生活就这样规整地度过了半个月。 又是新的周一,徐嘉宁下课后跟着隋教授来到会议室。下周就是正式考核,隋教授特意让她过来试讲十五分钟,帮她指点指点。 安静的办公室内,徐嘉宁体态端正,面部表情温和,自然且自信地进行试讲授课。她语速适中,板书娟秀清晰,枯燥的课程内容在她这里变得新奇有趣。 “本节课就上到这里,感谢同学们,下课。” 眼眸清亮,徐嘉宁说完这句话舒了口气,最后温声请隋教授批评指正。 满意鼓掌,隋教授拍了拍她的肩膀:“挺好挺好,下周你能拿出这个水平,到时候考核绝对没问题。” 离开会议室,两人有说有笑朝着办公室走去。徐嘉宁之前一直是自己对着镜子练习,这次是头一回在别人面前试讲,得到不错的评价,她心情很好,脸上也带着比往常更加真切的笑容。 这抹笑意在接到外婆的电话后更浓了几分。 施学容退休后闲不住,成天到晚琢磨从前没接触过的事物。这些年跟着街坊邻里跳过广场舞,也在村里的小河钓过鱼、捞过虾,这段时间又开始研究种菜。 她也懂循序渐进的道理,于是先选了最简单的发豆芽实验,成功后迫不及待喊外孙女过来,说是要给她做菜尝尝。 试讲后安心不少,徐嘉宁翻了翻台历上的日程表,看到没有重要安排就答应了下来,下午四点多结束工作离开学校。 从江城打车去临市需要大概一个多小时,启程前徐嘉宁先回了趟家。小区附近有一家小有名气的糕饼店,招牌老婆饼皮薄馅厚,入口即化,她给外婆带过一次后,外婆就念念不忘,打电话时常常和她念叨,说特别想吃。 队伍排得很长,人群呜呜泱泱,徐嘉宁安静等待,无聊看手机时突然弹出一条暴雨黄色预警。 要下大雨了。 原本打算买好老婆饼直接去外婆家,她却转道继续往小区内走去,回到家拿出一把雨伞,最后放在每天会经过的长椅上。 自从上次半夜偶然碰见后,徐嘉宁和闻朔心照不宣达成某种默契,一个是每晚在椅子上坐着,一个在深更半夜趁人睡觉下楼送东西。 有时候是薄毯,有时候是矿泉水和解酒药。 他们再也没有联系过对方,却又好像是天天见面。 一切就这样僵持在原地,不能再往前一步,也不能再后退一步。 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压得很低很低,让人喘不过气。坐在出租车上打开车窗,又冷又湿的风涌入,吹拂起徐嘉宁脸侧的碎发。 冻得微红的鼻子吸了吸,她突然有些后悔留了那把雨伞。 谁雨天还在外面淋雨,留伞的举动简直蠢得过分。 一个多小时候,徐嘉宁拎着老婆饼来到外婆家。 进门便是令人胃口大开的喷香,施学容正端着最后一道炒豆芽走出厨房。她眼睛很尖,一眼就看出徐嘉宁手里拿的是老婆饼,笑得眼角皱纹也深邃。 “来了就快点洗手,赶紧尝尝外婆的手艺。” 进门前,徐嘉宁已经做好了“豆芽全席”的准备,但是看到满桌的豆芽汤,豆芽凉菜还有炒豆芽,还是觉得好笑,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都是自家种的,”外婆给她舀碗豆芽汤,嗔怪看她眼,“好好吃饭,不许笑。” 作势在嘴巴拉上拉链,徐嘉宁眼睛笑弯弯的。 晚饭过后,两人出门散步消食。天还没完全黑下来,瞧着雾蒙蒙的,乡间小道上来来往往人不少,施学容在路上碰到熟人闲聊,徐嘉宁在一旁跟着打招呼,然后见没自己的事情躲到一边踢石子玩。 旁边呜啦啦跑过来一群小孩子,手里攥着一根根棒冰,她看着有些眼馋,抓住一个小孩问清楚路,最后从商店咬着一支小布丁出来。 小时候小布丁不过五毛钱,到今天也要两块了。 奶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她想起了遇到闻朔的那个夏天。 只不过当时的小布丁更大些,也更好吃些。 本想着快点吃完消灭证据,结果徐嘉宁囫囵吞枣,刚准备吃掉最后一口时,外婆正好聊完天找过来。看到她一副小馋猫儿的模样又气又笑,点着她的额头说:“胃不好,天冷还净吃些冰的。” 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头,她挽住外婆的臂弯,撒娇着靠上:“外婆抱抱就不冷了。” “你呀。”外婆无奈摇摇头。 绕着小村落转一圈,快要到家时路过冯韵娴家门口。施学容瞧见她花园里的那堆花,突然拍了拍徐嘉宁的手: “糟了糟了,原本想着散步的时候给你冯奶奶带点豆芽,着急出门就给忘了。” 徐嘉宁心不在焉点点头,说等会自己帮忙再送过来。 回到家后,徐嘉宁吃着水果,陪外婆说说话后,拎起满满一大袋子豆芽准备出门。 “我已经和你冯奶奶说了,”趁热打铁,施学容蹲在厨房里正在准备发下一批豆芽,“过去敲门就行。” 夜幕降临,小道两边的灯一盏盏亮起来,将徐嘉宁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她在门口站立很久,都没能摁下门铃。 最后还是出来浇花的冯韵娴叫住她,把她领进了门。 整整八年,除了高考前那一面之外,两人再也没见过,冯韵娴却还是能够一眼认出徐嘉宁。 记忆力好得令人惊叹。 月光在厚重的云层里时隐时现,微弱的光芒从窗户倾泻入户,洒落在客厅的茶几上。冯韵娴之前似乎在翻看相片,一本厚厚的相册放在沙发上,没有装好的照片露出一个角。 拉着徐嘉宁坐在沙发上,冯韵娴给她倒了杯茶,笑眯眯道:“先喝口水润润。” “这么多年不见,出落得愈发好看了。” “什么时候回国的啊?” “九月份刚回来的。”徐嘉宁说道。 出乎意料,冯韵娴并没有聊起相亲的话题,只是握着她的手说些家常话,语气和神情都很温和,让人紧绷的身体不自觉放松。 话说一半,厨房响起“叮”得一声,冯韵娴拍拍她的肩膀,“瞧我这记性,做的小点心给抛脑袋后了。” “等我拿过来给你尝尝,到时候给你外婆也带点回去。” 怕徐嘉宁无聊,她找来一堆杂志放在她面前,又把电视遥控器递给她,说无聊就随便看看,自己马上就回来。 徐嘉宁拿起了放在沙发上的杂志。 杂志大多是音乐杂志,甚至有些是徐嘉宁感兴趣却早就绝版的。看得津津有味,徐嘉宁捡着自己感兴趣的文章很快就读完了,她意犹未尽去取下一本,取过来才发现自己误把沙发上的相册拿了过来。 一时慌张,她急忙起身,想把相册放回原位,结果没有注意到脚边的垃圾桶,被绊了一下,相册内没有装好的照片不慎掉在地上,又滑落到沙发底。 暗叫糟糕,徐嘉宁弯腰去伸手去抓。沙发和地板之间的缝隙很窄,她身体几乎贴在地面上才把手成功伸进去,顺着微弱的光芒寻找,她手指沾满灰才将那张照片取了出来。 照片倒扣在地上,徐嘉宁一开始并没有看到内容。 直到她翻过来准备放进相册。 手腕被沙发粗糙的布料磨出半圈浅红,而徐嘉宁此刻的眼睛也渐渐漫上一圈红。 照片上,闻朔穿着眼熟的圣诞树服装,表情不屑地被程越嘻嘻哈哈搂住,心不甘情不愿拍下照片。 少年青涩的面庞上,是熟悉的张扬恣意。 右下角的时间,正是她出国第一年的圣诞节。 盯着手中的照片,徐嘉宁眼里慢慢溢出泪水,一滴一滴掉落,模糊了男生的面容。 原来当年不是错觉,闻朔真的来找过她。 不是她的一厢情愿。 被放在茶几边缘,相册晃了好几下“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恍如她这段时间摇摇欲坠的心脏,终于踏踏实实落在地上。 捡起相册,徐嘉宁把它放在腿上,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手指落在封面上呼吸沉重,颤抖着迟迟不敢打开。 碟子落在茶几发出清脆的声音,徐嘉宁面前出现一张纸,耳边传来叹息的声音:“本来想着你们在一起后,再拿来你给看的。” “那如果,”徐嘉宁喉咙疼得难受,“如果没有在一起呢?” 冯韵娴摸了摸她的头,眼里满是包容。她仔细帮她擦掉眼泪,温柔笑笑没说话。 其实他们都知道,如果不是这次意外,如果最后徐嘉宁和闻朔没有在一起,这本相册就会成为永远的秘密。 窗外开始落雨,沙沙作响。 稍稍平复心情,她看了冯韵娴一眼,慢慢翻开鼓鼓囊囊的相册。 起初是成堆的机票,摆放得整整齐齐,可以看出主人保存很用心。时间是近八年的,几乎每个月都有一对往返票,有时候密集到一月会有三对。 一张张往后翻,徐嘉宁眼泪不受控制一直流,心脏疼得难受。 机票后面是成堆成堆的照片,大部分是徐嘉宁模糊的单人照。有些照片是完整的,有些是被人为剪裁过的,她勉强想了想,记起来拍这些照片的时候,她身边好像正好有其他人,大部分是男性同学同事,或者是齐牧。 “幼稚鬼。”手指紧紧攥住衣角,她又哭又笑。 重逢以来,她一直都觉得不太真实,也对闻朔炽热滚烫的感情有过疑虑。 分别八年,如此浓烈的感情太过失真。 而现在,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当骤雨初至 第93节 不是八年后突如其来复生的爱恋,而是八年来经久不绝持续的思慕。 闻朔一直爱着她,从未停止一分一秒。 * 匆匆忙忙告别,徐嘉宁抱着相册坐上出租车。 天气预报似乎又出了错,下午预计的暴雨迟迟未至,只有零星小雨滴落在车窗上。 再精密的仪器,再克制的理性,也根本无法预测天气。 更遑论感情。 她冷静在心里建筑一道围墙,不愿意让闻朔进入半步,自以为可以将他忘却。 却不料步履维艰,最终还是屈从于感情,一路风雨再次回到有他的城市。 在小区门口下车,徐嘉宁撑开雨伞,小心保护好怀里的相册,慢慢往那张熟悉的长椅走去。 路灯昏暗,明亮在细雨中恍若一朵明媚的向日葵,炽热而又滚烫。 她想起《逐光而行》,想起镌刻着向日葵的通关祝福。 其实闻朔并不适合向日葵,更不应该与向日葵的花语有任何联系。 他应该是张扬骄傲的,是漫不经心的,应该是倨傲矜贵的月桂树,也是灼热恣意的不落骄阳。 而不是现在沉默卑微地喜欢她,年复一年缄默守护她。 这根本不是闻朔应该会做的事情。 正因为清楚,她才会这么心痛。 小区内车辆缓缓行驶,轮胎碾在地面上溅起小小的水花,留下窸窸窣窣的声音回荡在雨夜中。 闻朔还没有来。 长椅上不见人影,只有临走前放下的雨伞慢慢被雨水淋湿。 说不清楚是什么情绪,她心乱如麻理不清思绪,最终转身走进不远处的便利店。 买了几罐啤酒,徐嘉宁用纸巾擦干凳子上的雨水,然后撑伞坐在上面。 低头拉开拉环,啤酒沫争先恐后喷涌出瓶口,她将周围的酒沫喝净,苦涩的酒香在口腔中蔓延。 雨水顺着伞檐落在腿上,冰凉的雨水顺着大腿滑落,她却浑然不在意,只是认真在喝酒。 从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心情不好时会喝酒,酒精逐渐麻痹身体和大脑,她现在懂了。 等闻朔过来时,徐嘉宁已经喝得半醉,雨伞歪歪斜斜撑着,半边身子被淋湿,发丝黏在脸侧,脸颊因为醉酒而透着粉红。 起初并没有看清椅子上的人,闻朔抬起眼匆匆掠过,撩起的眼皮皱褶深邃,漫不经心的目光带着冷淡,可走近看清眼前人时,他身上那股透着风流气的萧索,转瞬化为虚无。 不断有车辆路过,灯光一闪一闪,他冷峻的脸庞明明灭灭,神情晦暗不明。 只有那双漆黑的眼睛沾了点难以置信。 察觉到脚步声,徐嘉宁放下酒罐看向他,眼睛醉昏昏的,表情却很是平静。 猛然掀起一阵大风,脚边散落的啤酒罐被风卷走,磕碰在石子上,在静悄悄的夜里声音清泠,仿佛被轻轻荡开的心漪。 隔着雨幕,他们静静看着彼此,视线在无声中再次纠缠,连带着内心深处掩埋的眷恋与缠绵。 率先收回视线,徐嘉宁低头握着酒罐继续喝酒,铁罐沾染雨水透着股寒意,指尖冰凉泛白。 蓦然,一股温热覆上她的手背,烫灼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闻朔抓住了她的手。 “下雨为什么不回去。”他紧紧攥着徐嘉宁的手,盯着她的脸许久,哑着声音问。 手腕发疼,啤酒罐松开掉落,砸在地上洒了一地,泡沫消融声窸窸窣窣,徐嘉宁仰着头看他:“想喝酒。” “还想找你。” 她伸手又要去拿一罐新的,只是还没碰到,就被闻朔使狠劲儿拽住。脚步踉跄,徐嘉宁撞进闻朔怀抱中,闻着熟悉的味道,她迷迷糊糊埋在他的胸口处。 “找我干什么?” 双手垂立在身侧,闻朔极力忍耐才没有把人抱在怀里。 没有回答,徐嘉宁只是眯着眼睛,一下又一下蹭着闻朔的胸膛,把人蹭出一团邪火。 就在闻朔忍不住想要把她扯开时,徐嘉宁才含糊着声音慢慢开口:“闻朔,你抱我回家好不好?” 然后下一秒,她就彻底醉得不省人事,软软贴在闻朔身上,呼吸清浅。 一把打横抱起徐嘉宁,闻朔拎起她掉在地上的包,迈步往单元门口走去。拿出钥匙推门而入,他把人轻轻放在床榻上,望着醉醺醺的徐嘉宁,闻朔撩开她黏在额头上的碎发,眼角溢出些许无奈: “我真是.......拿你没有一点办法。” 想要靠近又被推开,主动抽离又被她蛊惑。 偏偏他甘之如饴。 把人安顿好,他转身要去厨房给她泡杯蜂蜜水。谁知还没从床沿站起身,他的手臂措不及防被人抓住,往后用力一拽毫无防备倒在床上。 望着徐嘉宁迷蒙的双眼,联想她今晚一系列不正常反应,闻朔皱眉冷声问她:“你和齐牧吵架了?” 要不然为什么突然跑过来招惹他。 感受到男人脸上的怒意,徐嘉宁一点也不害怕,反倒认真盯着他几秒,然后亲了他脸颊一下:“没有吵架。” 眼里的光骤然沉寂,闻朔眼神瞬间冷了几分,淬着寒冰:“那为什么来找我?” 徐嘉宁没说话,伸出手指轻轻碰上他打湿的额前碎发,轻而易举撩拨起他的欲望。 “闻朔,”她眼里蒙了层雾气,轻声呢喃,喊了声他的名字。 风雨胡乱拍打在窗棂上,声音巨大杂乱,可闻朔却什么也听不清。 他只能听见,趴在自己身上的小姑娘正细声细气说: “我好像还是喜欢你。” 喜欢。 死寂的灵魂重新灌入生机,闻朔死死盯着她,眼神炽热滚烫似烈火,他紧紧禁锢着她,力道大得让她生疼,但徐嘉宁轻轻笑着,没再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酒意醒大半,徐嘉宁因为醉酒而生出的勇气几近消散。她被逼问得脸颊发热,脸侧过去不敢和他继续对视,“不说了。” 骤然翻身被摁在床上,两人呼吸急促,衣料摩挲擦出暧昧的火花。 闻朔撑在她身体上方俯视着她,令她无处躲藏。他扣住她的下巴,逼着徐嘉宁直视自己,猛得附在她耳侧,滚烫气息令人身体发软,耳垂慢慢被咬了一下。 “你说喜欢我。” 是熟悉的轻狂与痞气。 皮筋在动作间掉落,头发散落在床单上,徐嘉宁浑身漫上一股粉红,娇艳又透着点可爱。闻朔再也忍不住,低头毫不犹豫吻了下去,清冽的薄荷糖气息混着啤酒味蔓延,舌头被翻搅得酥麻。 双手紧紧攥住置于头顶,徐嘉宁被吻得头脑昏沉,眼里下了场小雨,眼尾漫上点水红。趁着手上力道松弛,她挣脱闻朔的手,然后抬起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脖颈。 承受着,却也引诱着。 额头冒了层薄汗,闻朔被她刺激,动作间更加猛烈。唇齿纠缠扭扯,清淡的血腥味不经意扩散,理智破散,他们在情/欲中沉沦,恨不能堕落于爱恨中缠绵至死。 直到徐嘉宁受不了轻吟出声,闻朔才稍稍停顿,漆黑深邃的眼睛紧紧锁住她,低头轻轻咬了下她的鼻尖,嗓音艰涩:“你和齐牧......” 被吻得喘不过气,徐嘉宁嘴唇酸麻肿胀,她有些气恼他的粗野,故意含糊其辞道:“如果不得已,你介意当第三者吗?” 沉默许久,闻朔一言不发。他手臂仍旧撑在徐嘉宁脸侧,借着昏暗的台灯,脸上的表情一览无余。 在寂静中僵持,徐嘉宁看到他下颌绷紧,看到他手指抓握成拳,看到他眼底无边的漆黑。 最后的最后,她捕捉到了很轻很轻的踌躇。 闻朔在犹豫,他犹豫了。 那犹豫太过残忍,让徐嘉宁猝然流泪,她眼眶酸得发疼,眼泪一颗颗顺着眼角滑落,沾湿床单,晕染出一小滩水渍。 “闻朔,”她声音哽咽,泣不成声,“你之前不是拒绝得很痛快吗?” “你为什么不拒绝,你拒绝我啊?” 徐嘉宁难受,心脏细细密密发疼,她哑着嗓音喃喃道:“不是说我不值得你纠缠吗.......” 分手那天,闻朔说自己根本不值得他纠缠不清。 轻叹一口气,闻朔抵住徐嘉宁的额角,蜻蜓点水般吻了她的唇瓣,声音低低沉沉:“舍不得拒绝你。” “恨不得和你纠缠一辈子。” 睫毛轻颤,细小的水珠黏连,徐嘉宁望着他眼底的深沉,小声道:“没有齐牧,只有你。” “他不是男朋友,是我哥哥。” 视线相持片刻,徐嘉宁最终心虚先移开目光,却没想到这一动招致来恶狼。 清脆的响声蔓延在卧室内,徐嘉宁脸颊连带着脖颈烧得通红。 从小到大没有被人打过屁股,她最终败在闻朔手上。 其实力道并不是很重,只是麻麻疼一小阵就没什么感觉了,更多的还是一种羞耻感。 头颅被一手掌控,闻朔低头恶狠狠咬住她的唇瓣,嘶哑的声音模糊:“徐嘉宁,你胆子不小啊。” 自知理亏,徐嘉宁识相不说话,生怕说错什么又被他折磨。 闻朔太懂得如何折磨她,见徐嘉宁不开口,他哼笑着俯身去舔她的耳朵,热气把耳朵熏得滚烫,耳垂被人用牙尖慢慢磨咬,徐嘉宁酥麻难受。 “说不说话,嗯?” 吻顺着脸颊蔓延至锁骨,闻朔用嘴唇碰了碰她小窝里淡红的小痣,然后眯着眼睛慢条斯理折磨那层薄薄的嫩肉,吮得又红又烫。 徐嘉宁认输了,她绷不住开始哭。 “你.......你之前也有很多女朋友,”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语气满是抱怨,“我就是骗骗你也不行吗?” “而且我真的怕了,要是以后还有其他人怎么办?” 委屈劲儿一上来止不住,徐嘉宁眼眶红红盯着他几秒,开始拿拳头打他。那力道不算太轻,闻朔抱着她闷声受着,静静等她发泄完情绪。 把人搂在怀里,闻朔温柔吻去她眼角的泪水,低声道:“以后不会了,只有你。” 当骤雨初至 第94节 轻哼一声,徐嘉宁红肿着眼睛说:“我还没答应和你在一起呢。” “好,我追你。” “我不喜欢吃水果糖,你以后也不准吃。” “陪你一起吃薄荷糖。” ...... 窗外风声呜咽,周围黑漆漆一片,仿佛世界末日,想要吞噬一切。 台灯昏昏沉沉亮着,映照出一片小小的避风港。 他们在爱/欲的避风港里浮沉。 作者有话说: 终于写完啦,赶紧发出来!!! 为庆祝重圆,本章将会有红包掉落~ 第74章 薄荷糖 事实证明, 徐嘉宁酒量实在是差得离谱。 浑身出了层汗,闻朔抽完一根烟后走到卫生间,打开取暖灯后往浴缸里面放水, 接水接得差不多,他走到床边准备把徐嘉宁抱过去擦洗。 床单乱糟糟,被子早就被踢到地上,徐嘉宁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睡觉,脸颊红扑扑的, 身上的白色雪纺衬衣扣子被崩拽掉两三颗, 松松垮垮挂在肩膀上,衬得周围被嘬咬出来的红印子愈发显眼。 眸色一暗, 闻朔喉结缓慢滚了滚,把人搂过来又吻了一会儿。 轻易撬开徐嘉宁的牙关, 气息再度交浑缠绵,闻朔盯着她略红的眼尾,原本清明的头脑也跟着生出几分醉意。 徐嘉宁是他永远也戒不掉的瘾。 呼吸逐渐不顺畅,徐嘉宁不太舒服哼了几声,伸手去推在自己身上作怪的人。她指甲略微长了些, 不过圆圆润润仍旧很好看。 就是划在脸上的滋味不太好受。 察觉到她不太舒服,闻朔浅尝辄止作罢, 他摸了摸脸侧的红痕,惩罚性咬了她唇瓣下, 然后给她脱掉衣服, 抱起放入浴缸中。 考虑醉酒,闻朔没敢把温度调太高。他挽起袖子, 看徐嘉宁安安静静躺在浴缸后, 转身去找沐浴露和洗发露。 结果回头人就不见了。 好笑看着埋在水里吹泡泡的小姑娘, 闻朔一把将她捞起来,拨开她黏在眼睛上的头发,闷笑道:“好玩吗,小醉鬼?” 徐嘉宁睁开眼睛,眼眸湿湿亮亮的。听到闻朔的话不太高兴,她撇撇嘴仰着头说:“没有玩。” “水里的都是小鱼,小鱼都是这么呼吸的。” 闻朔只见过徐嘉宁醉酒两次。 一次是当年的谢师宴,小姑娘趴在背上,说最最最喜欢他。 然后就是这次,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模样,嘴里说着可爱的醉话。 一想到分开八年,徐嘉宁有可能在别人面前醉着,软着嗓子撒娇说胡话,闻朔心里就格外不痛快。 掐了掐她的脸颊,他暗自想着以后绝对不能让她碰酒,然后拿着花洒开始给她洗头发,随口漫不经心问她:“那你是小鱼,我是什么?” 徐嘉宁倒是挺乖,就是不肯闭眼,她直勾勾盯着闻朔看,许久才半是疑惑小声说:“是闻朔啊。” 那眼神,有点像是在看一个傻子,偏生语气还很认真,让闻朔根本就生不出半点气。 按出几泵洗发水,他在掌心揉搓成泡往徐嘉宁头上抹,见她仍旧认真盯着自己,他难耐闭了闭眼睛,哑着嗓音道:“祖宗,闭上眼睛行不?” 再被这么看着,他怕真的忍不住把人给办了。 似乎是察觉到某种危险因素,徐嘉宁这次闭眼很痛快,之后没多久就洗得干干净净,穿好衣服被轻轻放在床上。 床上全是雨水,闻朔把地上被子捡起来铺好,才把人放上去。找到毯子给徐嘉宁盖上,他快速冲了个澡,最后考虑再三,把人带回了自己家。 半张床湿透,根本睡不了人。 已经是凌晨,马路上车辆很少,只有街边的路灯孤零零照明。 闻朔开汽车和摩托车都是一个德性,能开多快就开多快,一年四季窗户全开,特别享受速度带来的激情。冬季某天,程越搭他顺风车,一路去公司被冻得不行,心脏被他猛走猛停给吓得够呛,直骂他是马路流氓。 但他今天开得很慢,车窗也只留了一道小缝隙,播放着车载音乐。 清润的女声缓缓回荡在车厢内,如果徐嘉宁此时足够清醒,她一定能听出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是和今晚天气很相称的《下雨天》。 偶然知道沈川和徐嘉宁认识后,闻朔威逼利诱要来徐嘉宁的微博账号,然后把她发过的翻唱全部刻录在光盘上,时不时会拿出来听。 煎熬的日子,在熟悉的歌声中就这样挺了过来。 只是《下雨天》还没响起多久,闻朔皱眉立刻切歌,停在红灯前时烦躁扯了扯领口,舌尖不爽地舔了舔牙尖。 故意刺激报复闻朔,惨遭胁迫的沈川把账号发给他时,狠狠给他科普了有些歌的含义。 比如,这首《下雨天》讲的就是暗恋。 这些年快要把徐嘉宁微博翻烂,闻朔自然知道《下雨天》的录制日期在高二开学之前。 在他们认识之前,徐嘉宁有过喜欢的人。 还是暗恋。 她把暗恋藏进歌声里,因为那个人特地翻唱《下雨天》。 而他,连知道徐嘉宁的微博账号,都是通过别人的嘴才知道。 晚风徐徐,徐嘉宁坐在副驾驶座,头顶轻轻顶在车窗上,额前碎发因风轻轻而晃动着。她眉毛轻轻蹙起,原本粉红的脸颊慢慢透出几分不健康的白。 车辆暂时停靠在路旁的停车处,闻朔推开门下车,向着不远处的药房走去,回来时拎着一盒解酒药。想起自己车上只有常温矿泉水,他又折回要了一小杯温水才上车。 轻轻托起徐嘉宁的后脑,他先给她喂了点水。迷迷糊糊醒来,徐嘉宁眼睛半睁着不愿意喝,脑袋沉沉只想睡觉,晃来晃去差点把水全洒了。 “不好好喝水,信不信老子马上把你亲死?” 眼睛骨碌碌慢慢转,徐嘉宁好久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她眼睛微微睁大,目光埋怨地盯着闻朔好久,然后才不情不愿开始喝水。 等人喝完水,闻朔撕开药物包装。解酒药是白色药片,他掰出两粒放到徐嘉宁嘴里,手指不经意蹭过唇瓣,温暖柔软的触感让闻朔不禁搓了搓指尖,然后哼笑一声回到驾驶座。 管他下雨天还是晴天,反正人现在是他闻朔的了。 谁他妈都别想抢走。 * 门后传来暴躁的抓挠声,闻朔拿出钥匙一打开门,就被某只饿到愤怒的猫狠狠抓了一下。 年纪愈大,小碗变成碗大爷,从前还会咬着碗到闻朔面前撒娇卖萌,现在一点不顺心直接拿爪子挠人。 习以为常一脚把它踢开,闻朔抱着徐嘉宁往卧室走去。鼻子嗅了嗅,原本蔫蔫蹲在饭碗旁边的小碗突然站立起来,然后迈着步子跟在闻朔后面,最后趁他不注意跳上了床,凑到徐嘉宁身边。 “喵呜。” 前不久还脾气差到不行的小碗,乖乖趴在徐嘉宁手边,软软的肉垫不断轻轻拍着她,最后开始低着头温柔地蹭着她的手心,叫唤声也温柔得不行。 它一直待在徐嘉宁旁边不肯走,最后还是闻朔捞起来强行带离的。 就是免不了又是一顿挠。 空荡荡的客厅内,小碗低头认真吃猫粮,闻朔把药品堆在茶几上给自己上药。他懒懒瞅了眼狼吞虎咽的小碗,想起刚才它赖在徐嘉宁身边不愿离开的模样,嗤笑着踢了踢它: “你是不是长了个狗鼻子,还没看着人就认出来了。” “她也没白捡你,还算有良心。” 小碗抬头看了他眼,最后眼神鄙夷又继续吃饭。 倒是没有继续抓人。 闻朔乐了,又欠揍地踢了踢它面前的碗,“装乖不挠人?” “知道吧,你再乖人也是我的,好好做猫得了,别整天想东想西的。” 享用大餐连连被打断,愤怒的小碗眼睛直冒火,最终再次将爪子挥向闻朔。 翌日醒来时,徐嘉宁头疼得要命,她浑身酸痛,眼皮也重得睁不开,宿醉带来的打击与痛苦是致命性的。 多次试图挣扎起身失败,她的身体重重落在床榻上,然后才逐渐察觉到异常。 身下的床垫,似乎有些硬得过分。 强撑着睁开眼,她慢慢观察周围的环境。 装修风格冷淡,整间屋子除了黑灰白几乎找不到其他颜色,各种家具摆设也寥寥无几,就连温馨柔软的床榻,也是深灰色的床单,和配套的枕头以及被褥。 是某个男人的作风。 勉强从记忆里寻找线索,徐嘉宁只能隐隐约约想起,闻朔似乎是抱着自己离开了她家...... 思索之际,她肚子突然压上一个沉甸甸的东西,抓住抱起来一看,小碗动了动身体乖乖盯着她看,然后软软叫了一声。 喊得徐嘉宁瞬间心化了。 “小碗。” 听到徐嘉宁叫自己的名字,小碗特别高兴,它挣脱徐嘉宁的手跳下来,然后摊开肚皮又对着她叫唤。 这是让她过来摸自己。 一眼认出小碗,她莫名有些鼻酸,眼泪差点流出来,根本没想到小碗居然还认得自己。她低头慢慢摸着它,最后抱住狠狠吸了一顿,语气难过道:“对不起啊,小碗。” 当初分手时,她说小碗在自己离开后,很快就会被别的人吸引。 是她想得太简单,也太狠心。 一直抱着小碗陪着它玩,直到闻朔推门而入时,徐嘉宁才后知后觉自己现在是在闻朔家里。 窗帘被风吹起,徐嘉宁鼻尖充斥着男人身上熟悉的烟草味道,突然想起昨晚自己把人压在床上的壮举。 脸颊“唰”得通红,她尽力忽视闻朔似笑非笑的眼神,故作镇定说:“我头还有点疼,再睡一会。” 然后迅速重新钻进被子里,把自己紧紧裹住,背对着闻朔闭上眼睛,假装想要继续睡觉。 只是泛红的脸颊,以及剧烈颤动的眼睫轻而易举就拆穿了她的谎言。 当骤雨初至 第95节 脚步声缓缓响起,徐嘉宁思绪逐渐混乱,脑海中充斥着昨晚发生的一切。 醉酒壮胆,她也没想到自己怎么就什么话都说出来了。 分别多年,徐嘉宁被闻朔外表那层矜贵给骗了去,直到被他禁锢住掠夺全部呼吸和理智,才明白男人骨子里的恶劣和痞坏根本就从没变过。 一点点攻城略地,闻朔慢条斯理逐步掌控她,然后引导着她沦陷在情/欲的深渊,毫无反抗之力。 他似乎格外中意她锁骨那颗红痣,反反复复啃咬一遍又一遍,仿佛要在那里刻上属于自己的印记。 偷偷伸出手指轻轻一碰,已经破皮,火辣辣发麻,疼得让她眉毛皱起。 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徐嘉宁感觉到闻朔在自己面前蹲下,他的目光炽热滚烫,好似要将人融化。最终逼不得已,徐嘉宁睁开眼对上闻朔的眼睛,那里面满是蔫坏和戏谑。 分明是看穿了她的借口。 脸一热,她不自然移开目光,负隅顽抗道:“我要睡觉了。” 闻朔挑了挑眉,语气散漫:“行,也没不让你睡。” 说完还是继续盯着徐嘉宁看。 就这么被人盯着,能睡觉的也能了无睡意,更何况徐嘉宁这种本来就不困的。她被闻朔弄得没办法,只能掀开被子下床,落荒而逃。 缓缓起身,闻朔望着徐嘉宁飞快离开的背影,轻轻笑了一声。 洗漱结束后,徐嘉宁和闻朔坐在餐桌前吃早饭。咬一口喷香的荷包蛋,她嘴唇拉扯间有点胀痛,想起昨晚的事情,徐嘉宁抬头和对面的人说: “你最近不准亲我了。” 认真思考片刻,她避开闻朔的眼神,轻咳一声:“是你自己说要追我的。” 餐具落在桌子上声音清脆,徐嘉宁身前覆下一道阴影。 她心脏猛得一跳,下意识想退却,结果险些摔下去。 眼疾手快捞住人,闻朔单手撑在徐嘉宁的椅子上,俯身靠近她,低声问:“约会总可以吧?” 骤然拉近的距离令人头脑昏沉,徐嘉宁粗略想了想,迟疑着点点头。 “行,”手指抚上徐嘉宁的唇瓣,闻朔眼底压着轻佻和痞气,重重按了下那抹红色,然后漫不经心抹掉她唇角的咖啡渍。 “所以要来参观我的公司吗?” 作者有话说: 《论自己醋自己》 第75章 薄荷糖 粗粝的指腹抚上她的唇角, 徐嘉宁后背紧跟着麻了一大片,她拍开闻朔的手,抽出一张抽纸, 若无其事低头擦唇角,耳垂红红道:“才不去,还要上班。” 想了想,她又警告说:“别动手动脚,又不是男朋友。” 擦掉子虚乌有的咖啡渍, 她见缝插针想要溜走。被那句“男朋友”刺激, 闻朔眯起眼睛,咬了咬后牙槽, 伸手轻轻揽住人不让离开,语气散漫:“我记得你们好像没有坐班制?” 徐嘉宁所在的岗位是教学科研岗, 并不强制要求坐班,只要没有必要事务完全可以不去学校。 借口被揭穿,徐嘉宁感到心虚,声音也跟着不自觉变大:“今天学校有事情要处理。” “快放开我,再不去就迟到了。” 看着她习惯性摸鼻子, 闻朔一眼看出她在撒谎,他倒也没拆穿她, 只是漫不经心俯身,嘴唇几乎要贴在她耳朵上, 嗓音故意压得很低很低。 热气吹拂, 低音酥酥麻麻灌入,徐嘉宁半张脸又烫又麻。 “行啊, 正好我也打算去你们学校一趟。” 侧脸避开他, 徐嘉宁一头雾水:“你去干什么?” 语气意味深长, 闻朔轻啧一声,嘴角的笑不太正经:“昨晚有人强抢良男,把人摁在床上亲,早上醒了又不认账。” 他故意顿了顿,挑眉一字一句道:“我得去讨个说法不是?” 一向脸皮薄,徐嘉宁根本理论不过闻朔,她被逼得说不出话,最后耳根红透,也只是憋出来一句: “流氓。” 最终,徐嘉宁还是被流氓拐到了公司。 正值早高峰,道路上满满当当全是车,路况复杂,闻朔根本就开不起来车,只能龟速行驶在马路上。 一场大雨过后,空气中满是湿润清新的味道。窗外阳光晴朗,照耀在街边嫩绿树叶的水珠上,熠熠生辉,仿佛颗颗明珠。 时走时停憋屈得慌,闻朔却一反常态没有烦躁。他低头摸出一根烟咬住,刚准备点燃瞥见旁边的徐嘉宁,最后把香烟换成两粒薄荷糖。 “吃吗?”他眼睛直视前方,把糖盒递给徐嘉宁。 手上一轻,掌心被细嫩的指尖轻轻划过,闻朔听着糖块碰撞在盒子上清泠的声音,舌尖抵着糖果笑了。 嘶,这糖今天甜得过分。 有点齁嗓子。 开车来到地下停车场,闻朔熄火拔掉钥匙下车,刚准备带着徐嘉宁上楼时,正好在电梯口遇见程越。 看到两人站在一起,程越先是眼睛都没眨,抬头随口打了声招呼,许久后才猛得喊出一声“卧槽”。 徐嘉宁本就有点不太自在,被他这么一喊吓得够呛,眼睛瞪大差点没站稳,最后还是被闻朔扶住。 “啧,你嗓门小点,”闻朔手指勾着钥匙转,嫌弃瞥眼程越,“别把人给我吓着。” 程越还没回过神,他眼睛在闻朔和徐嘉宁两人之间来回转,最后颤巍巍指着闻朔,抖着声音恨铁不成钢道: “闻朔,你......你他妈居然强取豪夺?!” 说完他一脸正义看着徐嘉宁,义正词严道:“嘉宁妹妹,你要是被这个人渣威胁就眨眨眼睛......” 他语气激动,想要上前紧紧抓住徐嘉宁的手,结果刚伸出去就被闻朔用眼神杀退,连带着后面气势也变得又怂又虚: “你别害怕,有事情我肯定.......不不不,警察同志肯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反应许久才明白程越口中的“强取豪夺”是什么意思,徐嘉宁没忍住笑出声,瞧了眼脸色黑沉沉的闻朔,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和程越解释清楚。 信息量过大,程越目瞪口呆,一时间消化不完,最后只弄明白一件事: “所以你和那个齐牧是假情侣?” 现在才觉得离谱,徐嘉宁不太好意思挠了挠脸,对上程越震惊的目光只是点了点头。 “对不起啊,当时骗了你。” 程越神情恍惚,他不在意摆了摆手:“嗨,没事没事。” “还好是假的,我他妈以为这位爷要犯法坐牢了。” 电梯到达,眼看着程越又要开启老妈子模式问东问西,闻朔一把抓住徐嘉宁的手腕径直走上去。 然后唇角不怀好意勾起,眼疾手快摁下关闭按钮,在电梯门彻底关闭前,挑眉慢悠悠说了四个字: “迟到扣钱。” 通勤打卡时间是九点,现在已经是八点五十六分。 程越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暴跳如雷嚎了句:“闻朔,你给老子等着!!” 闻朔公司在江城乃至全国的高新技术产业园区,一走出电梯门,便是“辰光科技公司“六个字。 游戏软件公司占地面积一般都不大,闻朔的公司也是,只不过可能是在中高层的缘故,踏上去总是显得格外宽阔。 公司装修风格和闻朔家里差不多,设计格局开放,整体透出一股随意率性的感觉。 现在正值上班时间,前厅几乎没有人,前台接待一眼就看到自家老板带着一个女人过来上班。闻朔和徐嘉宁没走远还好,等一听不到脚步声,他们就低头围在一起小声八卦,然后没多久消息就几乎传遍整个公司。 一路承受好奇打量的目光,徐嘉宁直到进入闻朔办公室才舒口气。 如果眼神能吃人,她现在怕是连根骨头都不剩了。 闻朔捞起遥控器打开窗帘,阳光一点点透过窗户晒进来,将原本昏暗的办公室照亮。他拎着徐嘉宁的电脑包走到办公桌放下,清理出来半张桌子,然后拉着一把椅子让她过来坐下。 “没有多余的桌子,你坐这里。” 办公桌不是很大,两个人动作一大就能触碰到彼此,徐嘉宁坐到椅子上打开电脑,最后微不可见朝外挪了挪椅子。 “滋啦”一声,椅子拖地发出刺耳的声音,在略显空荡的办公室格外明显。 闻朔低不可闻轻笑了声,徐嘉宁若无其事盯着电脑办公,右手放在鼠标上像模像样,无辜得仿佛什么也没做过。 只是她脸颊微红,眼睛直直的,一看就是心不在焉。 “放心,”闻朔手臂绕过徐嘉宁,几乎要把人半拢在怀里,低沉的声音落在她耳侧,“不能在这吃了你。” “我一定,好—好—追—你。”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很慢,尾音勾得人耳朵发痒,徐嘉宁没忍住缩了下脖子。 紧接着,男人手指放在电源键上,轻轻一摁,漆黑的屏幕骤然发亮,开机声音随之响起。 遮羞布彻底被揭开,徐嘉宁面红耳赤,恰好助理敲门问他们想要喝什么,她一下子站起身,说自己要去煮咖啡,然后头也不回夺门而出。 盯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闻朔眼眸溢出零星笑意。 茶水间配置齐全,而且位置明显。轻易找到茶水间后,徐嘉宁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开始煮咖啡。她有条不紊按照步骤操作,只是动作有些许缓慢。 煮好咖啡,她坐在高脚椅上慢吞吞喝着自己的那杯,打算喝完以后再给闻朔端过去。 实在太过窘迫,她暂时不是很想那么快回去面对闻朔。 窗外车水马龙,阳光暖暖的落在身上很舒服,令人昏昏欲睡。咖啡喝到一半时,茶水间突然走进来一堆员工,正勾肩搭背,说笑嬉闹。徐嘉宁见状端起杯子朝角落挪位置,一时间谁也没注意到她。 胡杨熬夜加班一整晚,他现在精神萎靡不振,脑子疲惫到想到什么说什么,听到有人说起徐嘉宁和闻朔的事情,他深沉摆了摆手,故作高深道:“看看吧,你们这就没眼光了,人家根本就不是情侣!” 议论声戛然而止,有人拿起手机怼到他眼前,一副我有证据的模样:“前台小李他们都拍到照片了,这还能不是一对?” “就是,胡哥你没恋爱过吧,他们一看就有猫腻,瞧瞧那缠绵悱恻的眼神,照我女朋友的说法,这就叫疯狂拉丝懂吗?” 单身狗瞬间被戳到痛点,胡杨在一群小弟前脸面挂不住,梗着脖子强行挽尊:“这跟谈没谈恋爱有什么关系?” “我告诉你,国庆出差的时候我见过这个女人,她和闻哥看着关系是不一般,但绝对不可能是情侣!” 场面顿时安静,胡杨见没人反驳自己有些得意,根本没注意小弟们的挤眉弄眼。 想起昨晚被闻朔摁在公司加班的悲惨遭遇,他气不打一处来,嚷嚷着开始吐槽:“而且你们想想,就你们闻哥这样的,压根不可能谈到恋爱。” 当骤雨初至 第96节 闻朔?他妈的就是魔鬼上司,加班狂魔。 他正说得起劲,刚准备继续吐槽,肩膀就轻轻搭上一只手。 “我这样的,我什么样的?” 背后冷不丁响起熟悉的声音,胡杨转身对上闻朔的眼睛,身体瞬间僵住,满脑子只有三个字。 完蛋了。 漫不经心嗤笑一声,他径直越过一群战战兢兢的员工,最后站在徐嘉宁面前,“怎么还不回去?” 这是出来寻人了。 周围目光齐齐看向她,徐嘉宁如坐针毡。她急忙起身把闻朔的那份咖啡倒好,然后准备现行一步离开。 然而,还没踏出第一步,她的手腕就被闻朔攥住,紧接着手指顺着腕部下滑,最终穿过她的指缝,而后紧紧相扣。 被牵住的那一瞬间,她心尖颤了颤。 掌心相帖,闻朔手掌的温度贴着皮肤传过来,一点点蔓延至身体各处,掀起一股燥热感。 她想起了高中时第一次牵手,也是一样的十指相扣,他们当时刚刚成为假情侣。 明明不是第一次牵手,但每一次牵手却都会令她心动。 那种心动一如当初,强烈而又如此鲜活。 心跳声如雷鸣,徐嘉宁没敢去看他,也没敢去看他们牵住的双手,只是神色不自然盯着另只手上的咖啡杯,任由闻朔牵着她离开。 胡杨看到他们要离开,心里暗自狂喜,正庆幸自己能逃过一劫时,背后传来慢悠悠的声音: “测试部最近缺人手,胡杨你记得去报个到。” 测试部的确缺人手,只是从来不缺自动化测试的,更多是缺手工测试。 就是那种不断点击试玩,测试游戏bug的测试。 最重要的是,测试部门的手工测试加班完全是常态。 想象着自己未来的悲惨生活,胡杨在偷笑声中面如土色。 * 咖啡香气氤氲,徐嘉宁和闻朔回到办公室后,各坐一边认真办公。 没了一开始的拘束与紧张,徐嘉宁很快投入工作中。时间过得很快,她敲完最后一行字瞥了眼电脑的系统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半。 眨了眨酸涩的眼睛,徐嘉宁暂时关闭文档页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索性开始偷偷观察闻朔。 都说认真的男人很有魅力,别人怎么样徐嘉宁不清楚,但是对于闻朔而言,这句话再恰当不过。 穿着向来随意自由,闻朔身上的黑色衬衫袖口随意挽起,没打领带反而解开两颗扣子,整个人散漫不羁。他头颅微微低垂,眼神锐利注视着电脑上的一串串代码,放在键盘上的手指动作格外利落。 似乎遇到点麻烦,他原本只是微皱的眉头突然狠狠一拧,然后目不斜视朝着烟盒摸过去,眼睛不经意一扫发现偷窥自己的小姑娘。 郁结一扫而光,闻朔把抽出半截的香烟放回去,抬手揉了下僵硬的脖子,然后盯着徐嘉宁那只红红的耳朵,喊了声她的名字: “徐嘉宁。” 似乎是因为长时间没喝水发涩,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 呼吸一滞,徐嘉宁没转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有许多人喊过她的名字,但是只有当闻朔叫的时候,她心底才会有点不太一样的感觉。 像是有股电流经过,酥酥麻麻的。 见她没有偏头,闻朔笑了笑:“看我干什么?” 徐嘉宁的感情向来羞涩而又内敛,她向来不习惯把“喜欢”挂在嘴边,自然也不会说出真正的理由,最后思来想去回答说:“想问问你咖啡好不好喝。” 闻朔盯着她因为羞窘而不断颤抖的眼睫,心脏不轻不重被挠了下,眼底压抑的情绪再三克制,终究还是没忍住把人抱了过来。 身体一轻,徐嘉宁惊呼出声,然后坐在了闻朔的腿上,隔着两层不算太厚的布料,她清晰感知到对方腿上的温度。 头发被人不轻不重揉着,她的鼻尖被蹭了一下,是亲昵的感觉。 “喝得太快,没什么感觉,”闻朔眯着眼睛观察她的反应,最后哑着嗓音闷声笑,“你要不要亲自尝一尝?” 徐嘉宁屏住呼吸,一直没有说话,许久才抖着嗓音说了句:“不准接吻。” “啧。”闻朔抬起她的下巴,有些不太爽,但他对上徐嘉宁那双莹润透着点纯的眼睛,突然就想通了什么。 又将她下巴抬高了些,闻朔笑得蔫坏,最后在她红润的唇瓣重重吮了下。 顶着徐嘉宁震惊的眼光,他有些得意,语气闲闲道:“不是问咖啡好不好喝?你现在可以尝了。” “没接吻。” 眼里被逼出水意,徐嘉宁生怕对方又搞出什么花招,红着脸避开他的眼睛,伸出舌尖快速舔了下唇瓣,含含糊糊说:“好、好喝。” 脑海中满是她刚才舔嘴唇的画面,闻朔拿起石头砸了脚,差点理智失控,他一把将意图逃离的徐嘉宁扣在怀里,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语气恶狠狠的: “我有点后悔。” “现在就想把你办了。” 作者有话说: 我就是传说中的熬夜冠军(苦涩) 有些人,看起来是个人,实际上不是个人:) 先放这一章,后面的二更正在写,放心,肯定写完再睡觉tat 第76章 薄荷糖 想归想, 只要徐嘉宁一直不愿意,闻朔根本不能把她怎么样。 也就能钻钻空子。 晚上从公司出来吃完晚饭,闻朔开车把人送回家, 徐嘉宁怀疑盯着他好久,最终还是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一时得意,准男友成了私家司机。 车辆停在楼下,闻朔陪着徐嘉宁走到电梯门口,等着把人送进去后再离开。 没想到等电梯时, 正好碰到从外面散步回来的隋教授。 一天没去学校, 徐嘉宁和隋教授打完招呼有点心虚。 特别是隋教授眼睛一亮,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时。 “今天出去约会了?” 教授视线太过灼热, 徐嘉宁无法回避,只能不太好意思点了点头。 郎才女貌, 尤其是察觉到闻朔看向徐嘉宁的目光,隋教授心里高兴得不行。但她也知道年轻小姑娘脸皮薄,没问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止不住点头,连连说“挺好的”。 电梯即将到达, 记起徐嘉宁下周一教学能力考核的事情,隋教授转念一想, 邀请闻朔过来旁听。 “下周一工作有些忙,可能抽不开身, ”闻朔单手插兜, 低头看了眼手机,对隋教授礼貌一笑, “不过还是谢谢您邀请。” 闻言, 徐嘉宁有些紧绷的心松缓不少, 却又不可避免感到失落。 闻朔在场会紧张是一回事,知道他有事情不能来又是另一回事。 不过,最起码自己可以更加理智去应对学校的考核。 正式考核那天,徐嘉宁醒得很早,她站在梳妆镜前仔细打扮后,才拎着自己的手提包下楼。 楼下,闻朔早已经停车等待,他懒懒靠在车边,指尖夹着一根香烟却没抽,等看见徐嘉宁出来,他掐灭烟跨步走上前,把人送到副驾驶后才上车。 他今天倒是没有穿西装,上身是一件黑色卫衣,踩着一双白色板鞋,比起平日里的矜贵,倒是增添几分少年感。 早晨道路仍旧拥挤,一路走走停停,徐嘉宁盯着手里的讲稿有些紧张,手指攥住纸张边缘,发出轻微的动静。手指在方向盘敲了几下,闻朔漫不经心随口问道:“晚上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徐嘉宁下意识想开口回答,突然想起昨晚冯韵娴还有施学容给自己发的短信,偷偷抿嘴一笑,然后略微抱歉地说:“晚上我不一定有时间,和别人有饭局。” 不甚在意点头,闻朔继续问:“行,等你吃完来接你。” “不用,我自己回家吧,”徐嘉宁顿了顿,然后用词谨慎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 琢磨出点不对劲,闻朔眯了眯眼,“你告诉我地址,我到时候等你出来。” “不太.......不太合适吧?” “怎么就不合适?” 低头看着手提包的挂件,徐嘉宁语气自然:“家里给我安排了相亲,吃完饭可能还要去别的地方。” “你到时候出现,不太合适。” 心脏猛得一沉,闻朔有些咬牙切齿:“你要相亲?” “长辈安排,我没有办法拒绝。”徐嘉宁解释。 似乎是被她这句话安抚到,闻朔拧紧的眉毛松了松,只是眼底仍旧压着股戾气,语气沉沉:“晚上一个人回家不安全。” “结束记得打电话,我接你回去。” 见徐嘉宁还想继续拒绝,他立即打断她:“不是说好追你吗?” 沉默片刻,他扯了扯嘴角:“总得给个机会。” 到达江城音乐学院,闻朔在学校门口把徐嘉宁放下后,直接去了附近的停车场停车。 所谓的工作忙不过是借口,他只是怕徐嘉宁知道自己在台下紧张。 往头上扣顶鸭舌帽,他一身少年气极强的装扮成功混入学生队列。走进阶梯教室,呜泱泱全是人,他插着兜闲闲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漫不经心刷手机等着上课。 七点四十五分,徐嘉宁准时出现,教室出现一小阵起哄鼓掌声,显然十分喜欢这位老师,也很期待今天的课程。闻朔看着低头调试设备的徐嘉宁,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眼神也跟着有些温柔。 也许是目光太过灼热,旁边的女生犹豫再三,试探着戳了戳闻朔,看清帅哥正脸后有些脸红,许久才匆匆问他:“同学,你是不是也喜欢小徐老师啊?” 也? 闻朔挑了挑眉,没回答问题,反问她:“有很多人喜欢徐.....小徐老师?” “当然啦,”女生神情激动,絮絮叨叨和他科普,“学校表白墙上,几乎每天都有人和老师表白的!” 当骤雨初至 第97节 “同学,我看你脸生,应该是过来旁听的吧?我告诉你,这班里面有好多都是旁听的,就往前三排穿蓝衣服那个男生,有人说他上周和老师当面表白了呢!” 闻朔盯着那个男生看了许久,把人看得后背发毛后才收回目光,神情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 “但是吧,我觉得你们谁都没机会,”女生信誓旦旦摇头,看向讲台上的徐嘉宁,“老师今天这节课的主题是暗恋,根据我们女生的第六感判断吧,老师心里肯定有一个藏得很深的人。” 身边帅哥周围的气压瞬间变得很低,女生心惊胆战,不由稍稍和他拉开距离。 闻朔现在心情的确很不爽。 不,已经不是不爽,而是差到谷底。 虽然没有暗恋过别人,但他也多多少少听说过这种感情,于是越想越是戾气翻涌。 少女的暗恋是一种很复杂的情感。 这种喜欢是非常纯粹的喜欢,是不求回报的喜欢,是毫无保留的喜欢。 如飞蛾扑火,如头撞南墙,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正是因为清楚,所以闻朔才浑身戾气。 但其实,更多是面对命运的无力,以及对小姑娘的心疼。 话筒发出刺耳的声音,上课铃声响起,温润的声音顺着喇叭传来:“同学们,大家早上好。” 一瞬间,有如清泉流淌,闻朔理智慢慢回笼。 阳光透过树梢洒落在讲台上,也落在徐嘉宁身上,他望着台上讲课的徐嘉宁,突然想起高中纷繁忙碌生活中的小插曲。 高二下学期,杜经纬家里有事请假,又没有别的老师能过来代课,于是让徐嘉宁到1班帮他讲期中英语试卷的阅读题。 那次期中考试的英语阅读题很难,全年级也只有两个人全对。 一个是文科实验班的学生,一个就是徐嘉宁。 对于艺考生,人们天然就有种偏见,认为不走正统高考路子的学生文化课都不太行。尽管徐嘉宁英语几乎回回拿级部第一,但是理科班有些人听说她过来代课,心里面还是感到不满。 “估计蒙对的吧,文科班那个还可信,她就......” 议论的男生连连摇头,未竟之语满是轻蔑。 闻朔当时正好坐在他后面补觉,被吵醒后对准他的凳子腿狠狠踹了一脚,冷冷道:“老子来学校不是听狗叫的。” 男生气急,但终究不敢惹这个全校刺头,最终只能暗恨罢休。 睡意全无,闻朔半眯着眼睛,没什么目的乱看,最后在教室门口捕捉到某个不太敢进来的小姑娘。 徐嘉宁讲过很多次英语题,但是那都是在自己班级里面,眼下要到别的班级讲,还是对着一群理科学霸,她难免有些发憷。 上课铃响起,她硬着头皮走进教室,抓着卷子望着仍旧安静不下来的教室,心里慌张无措,几次开口都被打断。班长似乎是受到杜经纬指示,也跟着维持秩序,但五分钟过去了,班里仍旧闹哄哄一片。 老实说,闻朔看到她这样站在讲台上,第一个反应是觉得好玩。 同为英语课代表,他当时也应该跟着管一管,但一因为懒,二因为觉得有趣,闻朔就坐在座位上,支着下巴耷拉着眼皮,懒笑着没说话。 直到看见她眼尾那点红。 说不清什么情绪,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踢了踢旁边的程越,示意他在班里扯一嗓子。 恶名在外,程越这一嗓子非常管用,班里很快就没声了。 似乎是没反应过来,徐嘉宁对着突然安静的教室有些发懵,很久才回过神开始讲课,逗得闻朔低头闷笑。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当然也不只是他,整个理科1班几乎没人再笑。 上一刻还是呆呆愣愣的状态,下一秒就开始变得鲜活。讲课的徐嘉宁和平时判若两人,她语速适中,声音很清楚,条理清晰地向同学们讲解地狱级难度的英语阅读题,下午炽热的阳光落在她身上,一时分不出究竟阳光更加耀眼,还是她身上的光芒更加耀眼。 从吵闹,到安静,再到只剩下沙沙落笔声,理科1班陷入一种非常奇异的学习状态。 而向来不听英语课的闻朔,也提起笔开始在空白的笔记本上写字。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听完一堂英语课,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徐嘉宁身上那股坚韧劲儿。 小姑娘瘦瘦弱弱的,停下时偶尔会露出羞涩的笑容,却让近十年活在黑暗里的闻朔看到了一点光。 面对的世界或许充满恶意,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你也要被恶意浸染。 心向光明则处处是光明,自甘堕落将会是永无止境的黑暗。 有那么一瞬间,他产生过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 而多年后他才明白,那种感情叫做向往。 他向往着徐嘉宁。 * 一个半小时后,课程在掌声雷动中结束。 讲台上围着一群学生,闻朔望着笑容温柔的徐嘉宁低声一笑,然后压着帽子离开教室,准备在门口给她一个惊喜。 高跟鞋声音由远及近,就在徐嘉宁快要走到教室门口时,有一个学生突然跑上来叫住她。 “小徐老师好,”是个女生,长发飘飘很是好看,她红着脸支吾片刻,然后鼓起勇气问徐嘉宁:“老师,您有过暗恋经历吗?” 徐嘉宁愣住,最终笑着坦然道:“对啊。” 女生眼睛更亮了几分,她攥紧手机递给徐嘉宁,不太好意思说:“那我可以和您加q/q好友吗?” “我最近也喜欢上一个男生,想要和老师.......” 女生卡壳,她想说交流,但又觉得似乎有些冒犯,最后只能涨红着脸说不出话。 “好呀,”徐嘉宁语气温和,主动亮出自己的二维码,“你扫我就好。” 望着女生开心兴奋离去的背影,她也跟着一笑,转身刚走出教室门口,就被人抓住胳膊猛抱进怀里,然后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别动。” “再动就把你绑走。” 下意识想要出声,徐嘉宁在闻到烟草混着薄荷的气息后身体放松,讲完课开心,她埋在闻朔怀里和他开玩笑:“那我偏要动呢,你要把我绑到哪里?” 感觉到闻朔下巴搭在自己肩膀上,徐嘉宁痒得笑着躲避,她想起那天电梯门口的对话,有些疑惑问:“你不是说今天工作忙吗,怎么还过来了?” “骗你的,”闻朔知道她怕痒,故意去逗她,把人惹得快恼火了,才笑着牵起她的手往外面走,“要不你能好好讲课吗?” 知道对方说得没错,但徐嘉宁肩膀还麻痒难受,偏要和他唱反调:“当然能,你在我肯定能讲得更好......” 话一喊出来就觉得不对劲,对上闻朔不正经的目光,徐嘉宁明白自己又被人摆了一道。 “哦,”懒洋洋拖了个长腔,闻朔捏了捏徐嘉宁的指尖,语气吊儿郎当的:“原来你这么希望我过来啊。” 徐嘉宁红着脸彻底不说话了。 公司下午有重要会议,闻朔陪着徐嘉宁吃完午饭没多久,就开车回公司了。 回想起临走前闻朔警告她记得打电话的模样,徐嘉宁双手托着脸,乐不可支。 想象到时候他们面对面打电话的场景,莫名有几分滑稽和可笑。 下午按时下班,徐嘉宁先去理发店打理修剪略长的头发,然后在商场买了身秋季长裙,最后坐上出租车前往订好的餐厅。 总归算是第一次正经约会,还是要好好装扮一下。 继续相亲这件事是冯韵娴提出来的,她当时在电话里面说,自家这个孙子脾气傲得不行,就得找机会好好磨磨才行。 转念一想,徐嘉宁听着觉得还挺有道理,就顺水推舟答应继续相亲。 华灯初上,徐嘉宁晚上七点钟准时进入餐厅,然后在服务员的引导下入座。 位置靠窗,外面就是滔滔江水,晚上七点半开始还会有豪华观光游船经过,景色很美。 按照冯韵娴的计划,闻朔将会在七点半得知相亲的事情,但是来不来却也是未知数。 端上一杯橙汁,徐嘉宁望着窗外江景等待着闻朔出现,却没想到等来了某个不应该在这里的人。 “哥?” 困惑盯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齐牧,徐嘉宁百思不得其解。 没有要走的意思,齐牧给自己点了杯红酒,看热闹不嫌事大说:“虽然挺讨厌他,但不得不说,闻朔这人各方面能力的确很强。” “他一直到相亲的消息,顺藤摸瓜说不定就知道相亲对象是你。” 温文尔雅一笑,齐牧举起酒杯品了一口,优哉游哉道:“但是看到我,他说不定什么都忘了。” 想象着闻朔到场的光景,他那双狭长的眼眸划过几丝狡黠。 戏,当然是从都到尾精彩才好看。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 第77章 薄荷糖 闻朔接到冯韵娴电话的时候正好是七点半左右, 有朋友新开了家酒吧,请他过去捧场。 阴影处的角落内,闻朔坐在沙发上抽着烟, 周边男男女女嬉笑调情,桌子上摆满了酒杯,只有他面前摆着一杯冰水,透明的颜色格格不入。 闹哄哄晚上一圈,程越看了眼懒散窝在沙发上的男人, 一副见鬼的模样:“你不是挺能喝的, 怎么今天萎了?” “谁他妈萎了,说话注意点, ”闻朔弹了弹烟灰,斜眼看程越嗤笑, 语气悠悠又沾着点欠揍的味道:“等会得去接老婆。” “还老婆呢,”见不得他那副无耻模样,程越说话一针见血,“真要是老婆,你不早搂着人回家了?人嘉宁妹妹还能出去相亲?” 他成天到晚在闻朔那里吃瘪, 抓住机会恨不得一个劲儿踩他,可碰上这位大爷能杀死人的目光, 又怂得一声不吭,转头招呼人喝酒。 操, 他程越这辈子怕是翻不了身。 耳根子清静, 闻朔拿起杯子喝了口冰水,冰块碰撞泠泠, 灯光折射落在他脸上明暗斑驳, 刚放下杯子就接到冯韵娴电话。 离座找到偏僻角落, 他靠在墙上慢慢应着老太太,听到相亲第一个反应就是拒绝。 “不去。” 摸出火机把玩,闻朔不感兴趣耷拉着眼皮,懒洋洋应道。 “不想去你也得给我去,”老太太训起人来中气十足,“老大不小的人还是个光棍,你爸在你这个年龄,早都把你生出来了。” 提起闻广平,两人皆是沉默。 当骤雨初至 第98节 骄傲一辈子,蒸蒸日上的事业遭受打击,名声一落千丈,闻广平一时间不能接受,整日意志消沉,晚上出门神情恍惚,最终出车祸瘫痪。林芷薇见丈夫靠不住,带着小儿子马上卷一笔钱跑路,只剩下闻广平在养老院度过晚年。 碍于老太太,闻朔每月都会打一笔钱过去,请护工照顾人,好吃好喝养老送终,除此之外没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他再也没见过闻广平一面,直到一周前闻广平意图自杀失败,叫嚷着说想要找他。 房屋内乱成一团,等待医生护士检查完毕,闻朔才越过地上的狼藉走到闻广平面前。闻广平有气无力,刚注入镇定剂的他只能哼哧着躺在床上。 他两鬓斑白,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早已不见当年的雄心壮志,颓败宛如丧家之犬。 听到动静,闻广平浑浊眼珠子僵硬转了转,神志不清碎碎念:“放开我......放开我......她刚刚给我托梦了,说只要跳楼就能见到她......” 她指的是薛凝。 闻朔表情毫无波澜,语气平淡:“薛凝早就死了。” 猛得受刺激,闻广平呼吸急促,眼睛赤红死死盯着闻朔,许久才咳嗽几声认出他:“是你来了啊。” 闻朔扫过日程表,只冷冷说了四个字:“长话短说。” 浑身无力,闻广平刚撑起身子,就立刻重重摔在床上。他盯着自己日渐萎缩的肌肉,眼睛中满是衰败:“我活不了多长时间,找你过来是有些话想说。” “我和......你妈,终究是对不起你。” 闻朔直视着他,什么也没说,神情淡漠得仿佛局外人。 又重重咳嗽一声,闻广平望着自己和发妻唯一的儿子,脸上表情苦涩又带着后悔:“特别是高考志愿,我......” 话语一顿,他回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开不了口,最后只能费力拖着腐朽的身体,最终颤抖着抓住闻朔的手:“你能不能,能不能原谅我们?” 这段时间,他午夜梦回都是薛凝哭泣的模样,哭喊着埋怨他没有照顾好闻朔。 噩梦缠身,闻广平整宿整宿睡不好,自觉死后没脸面见薛凝,精神肉眼可见萎靡困顿。 抽回自己的手,闻朔点了点头,“来之前,我已经在医院和养老院各存了一笔钱,足够你挥霍到走那一天。” “这次是我最后一次看你,好自为之。” 没有任何情绪波动,闻朔冷静起身,步伐沉稳离开房间。背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霎时护工和医生再次哗啦啦涌进房间,尖叫惊呼声此起彼伏,他毫无反应迈步往前走。 既没有报复的快感,也没有半点触动。 他已经不在乎了。 冯韵娴还在电话另一边念叨,闻朔回神刚想继续拒绝,突然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徐嘉宁的事情闻朔从没藏着,老太太也知道他心里面一直有人,所以从来没有硬逼自己去相亲。 想起今天小姑娘电话里含糊其辞,不肯告诉自己相亲地点,他挑了挑眉,肯定问道:“徐嘉宁?” “嘟嘟”两声,电话挂断了,盯着手机屏幕,闻朔慢慢笑了。 今晚手气格外臭,程越十把里面能输掉九把,连续喝好几杯胃里翻江倒海,他看到闻朔回来伸手拽他:“快来救场,再输下去命都得交代在这里。” 众人哄笑一团,闻朔拿开他的手,拎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就要走,离开前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头看他,语气吊儿郎当的: “放心,明年这个时候,老子肯定给你烧纸钱。” 一把拽开酒吧大门,冷风迎面扑来,嬉笑怒骂声尽数甩在身后,闻朔瞥了眼地址抓住手机,轻笑着大步离开。 秒针滴滴答答,徐嘉宁和齐牧面对面坐着,仍旧没有上菜。 “您好,请问现在需要上菜吗?” 服务员第三次上前询问,再次得到否定答案后摸不着头脑离开。 预订信息显示人数为2,现在明明到齐人却拒绝上菜。 他们家还是江城有名的情侣餐厅...... 走在路上想入非非,服务员感觉自己好像误入某场狗血八卦,不由心痒又好奇,他没忍住回头看了眼正在言笑晏晏的徐嘉宁和齐牧。 结果一不留神,径直撞上迎面走来的气势冷冽的男人。 心脏猛缩,他手忙脚乱急忙向男人道歉,见他似乎没有追究的意思狠狠舒了口气,正忐忑不安准备离开时,男人突然叫住他,然后问起一个包间名。 好巧不巧,这个包间正好是他刚离开那间。 强压住堵车的烦躁,闻朔一路开车赶到餐厅。这家餐厅布局很怪异,他转半天也没有找到对应的房间。 没有人回应自己,闻朔撩起眼皮再次询问,突然发现服务员的眼神很诡异。 不过很快,他就明白那个眼神究竟因何而起。 包间内玫瑰幽香娇艳,齐牧坐在徐嘉宁对面,两人正在笑着聊天。灯光柔和温暖,映照在他们身上别有氛围。 察觉到身侧男人气压低得过分,服务员战战兢兢点头示意,很快跑没了影子。 齐牧点的红酒味道醇厚,余味绵长。徐嘉宁坐在他对面,闻到浓郁的香气有点馋,想要尝一点点。 正要接过酒杯,她背后突然出现一只手,将红酒夺了过去。 “她喝不了酒。” 徐嘉宁心脏一跳,下意识朝声音方向看过去,闻朔单手插着兜,随手拖着一把椅子走过来,混着一点点薄荷味的冷冽烟香飘来,男人坐在她身旁。 他穿着一件黑色皮夹克,周身还带着点外面的凉意,被风吹乱的头发散乱落在额头上,整个人落拓不羁。 将红酒杯放在转盘上,闻朔两只手指摁在玻璃板上,俯身把酒慢慢转到齐牧面前,撩起眼皮冷淡盯着他,带着攻击性,而后语气轻佻道:“要不然喝醉总是抱着我要亲。” 一句话落地,包间寂静无声,徐嘉宁脸颊温度飙升,漫上大片大片的红,好似一旁的红玫瑰。 避开齐牧戏谑的眼神,她抓住闻朔的衣袖又羞又急:“闻朔!” 趁势将徐嘉宁的手攥在掌心,他放在腿上时轻时重捏着,动作间透着股暧昧缠绵的味道。 热意逐渐蔓延至脖颈,徐嘉宁刚准备把闻朔推出去,对面齐牧又跟着添了把火。 “你这前男友当得不太行吧,”齐牧饶有兴趣看着两个人,重重咬着“前”这个字,嗓音带着股挑衅的意味:“在伦敦的时候,宁宁和我喝得挺好,哪里不能喝。” 身旁男人的气势愈发骇人,徐嘉宁急得不行,左思右想找不到什么办法,最终逼不得已,她在闻朔起身走向齐牧的瞬间,反握住他的手。 然后头脑一热,双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踮起脚尖闭着眼睛吻了上去。 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只剩下嘴唇上温热的触感,以及鼻尖滚烫的气息。 啧啧惊叹声响起,徐嘉宁羞窘得浑身发烫,直到齐牧关门离开,才用力一把推开闻朔。 不自在理了理头发,她顶着闻朔炽热的目光,故作淡定道:“吃饭吧,我去叫他们上菜。” 因为徐嘉宁的“不准亲”禁令憋了好多天,闻朔岂会轻易放过主动的小姑娘。 徐嘉宁刚要握住门把,腰部被男人紧紧揽住,天旋地转间被摁在空荡冰冷的玻璃板上,冷得激起鸡皮疙瘩,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闻朔就俯身贴了上来。 玻璃板动荡间,红酒瓶摔碎在地上,酒液汨汨流淌,渲染出满地妖冶,迷醉酒香逐渐盈满整个包间。 气氛朦胧而又暗昧。 闻朔手指抚上徐嘉宁的唇瓣,垂眸重重摩挲着,感受到小姑娘身体羞涩得微微发颤,他闷闷痞笑着低头吻下去。 倏忽,一阵悠扬的手机铃声响起,将暧昧彻底打碎。 嘴唇擦过徐嘉宁的脸,闻朔被她用力推开,紧紧盯着脸红接听电话的徐嘉宁,舌尖不太甘心地舔过牙尖。 啧,就差一点。 * 电话是谭曼云打过来的,一接通就是铺天盖地的痛哭声。 皱着眉仔细听,徐嘉宁才从她破碎的话语中提取出一个消息。 ——齐朝离家出走了,几个小时一直没找到人。 失魂落魄挂掉电话,徐嘉宁的手死死撑在椅子上,整个人差点瘫倒在地。 她头脑一片混乱,极力保持冷静,努力思考齐朝有可能会去哪里,然而越想越害怕,眼泪顺着脸颊不停滑落,身体也止不住发抖。 直到落入一个温暖宽阔,又令人安心的怀抱中。 话筒音量并不小,距离也不算远,闻朔模糊听清了谈话内容。他慢慢拍着徐嘉宁的背,沉默着任由她在自己怀里放肆哭泣,等她发泄完冷静后,认真托起她的脸,将眼角的泪珠轻轻拭去: “别害怕,我陪你一起找。” 车辆急速行驶在马路上,从学校附近一直找到齐朝朋友家,徐嘉宁一无所获,半点人影也没有见到。她坐在车上,望着窗外不断变幻的风景惶惶不安,手指紧紧攥住衣服,指尖颤抖泛白。 已经是凌晨两点多,整整六个小时过去,仍旧没有找到齐朝下落。 今夜江城大幅度降温,冷风顺着车窗缝隙呼呼往里灌,徐嘉宁冻得鼻尖通红。她身体有些虚弱,一受冷就忍不住干咳干呕,再加上晚上没吃饭一直找人,整个人头重脚轻,脸色惨白。 速度减缓,车辆最终停靠在路边。 徐嘉宁眼尾泛红又咳几声,下意识转身开门下车,结果刚要解开安全带,就被人摁住。 抬头,撞上一双漆黑沉稳的眼眸。 闻朔开门下车,走到后备箱翻出一条厚毛毯,然后打开副驾驶车门,身体卡在门口挡住寒风,将毛毯严严实实盖在徐嘉宁身体上。 “不吃饭身体容易垮,”见徐嘉宁想要拒绝,闻朔伸手捂热她冰凉的脸颊,“我马上就回来,不耽误时间。” 说着就带上连兜帽,双手插兜冲进24小时便利店,回来时带着热热的烧麦和包子,还有一杯热巧克力。 因为怕变冷,闻朔把东西揣在兜里带回来。包子和烧麦都是刚出炉的,触手滚烫,等他拿出来递给徐嘉宁时,手心烫红了一片。 拽过他的手,徐嘉宁垂着眼睫低头轻轻吹着,眼眶又酸又涩,她哑着嗓音道:“你先回去吧,我待会自己打车继续找。” 闻朔公司最近在开发新项目,全公司上下连续好几天熬夜加班,今天好不容易有机会休息补觉,没必要因为她的事情在这里耗费精力。 虽然她现在的确需要陪伴。 喉咙干涩,徐嘉宁刚咬下一口包子,还没来得及吞咽,就被闻朔捏了捏脸颊,紧接着额头碰上他的,耳边传来轻笑声:“不是说好追你的吗,你这是一点表现机会都不给啊。” 生怕他误会,徐嘉宁急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最近加班需要休息......” “没事,”闻朔打断她的话,伸手温柔擦掉她唇角的白屑,语气慢条斯理,“开车又不累。” 眼睫轻颤,徐嘉宁没再多说什么。 她知道,闻朔眉眼间的疲惫做不得假,“开车不累”不过是他关心在意自己的借口。 她对闻朔而言,是很重要的存在。 想起齐朝游戏迷属性,徐嘉宁最近几个小时都在附近网吧找人,最终凌晨三点多左右,她在江城音乐学院附近的网吧找到了齐朝。 而这里距离齐朝学校足足有将近三十公里。 网吧光线昏暗,满是掩盖不住的烟酒味道,电脑屏幕花花绿绿基本全是游戏,徐嘉宁不抱希望慢慢沿着过道往里走,刚准备离开时就被从另一边走过来的闻朔抓住。 当骤雨初至 第99节 “找到了。” 闻朔指着网吧里特别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齐朝正坐在电脑前,低着头专心致志打游戏。 松口气的同时,徐嘉宁心底猛得窜起一阵火,她气急往齐朝走过去,刚准备开口训斥被闻朔拉住。 对上他那双沉静的眼睛,她也跟着冷静下来。 如果自己刚才直接冲上去,齐朝叛逆心不断发酵,说不定后面还会继续离家出走。 看出她的无措,闻朔握住她的手,“交给我?” 安顿好徐嘉宁,闻朔抬步朝着齐朝走过去。察觉到身后有人,齐朝动作一顿,下意识往后看,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然后脱口而出两个字: “流氓!” 愣住片刻,闻朔挑了挑眉:“还记得我啊?” 谨慎点头,齐朝慢慢环视一圈,看到不远处红着眼睛的徐嘉宁,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你们是抓我回去的吗?” 闻朔没说话,只是扫了眼他屏幕上的游戏,啧啧哼笑:“你这水平不太行吧。” 青春期少年自尊心最敏感,听到闻朔嘲讽自己的游戏技术,齐朝一时间什么也顾不得,拍桌子叫嚣着要和闻朔比一场。 “行啊,不过得有个赌注吧。”闻朔漫不经心点点头,一副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模样,嗓音懒洋洋的。 “一局定输赢,我赢了你回家,输了你随便。” 激将法对齐朝很管用,他虽然一开始有些迟疑,但碰上闻朔挑衅的眼神,最后咬咬牙同意了赌约。 齐朝玩的是最近新上市的一款游戏,网吧里玩这个游戏的不少,听到有比赛新鲜得不行,凑过来围观叫好,伴随着比赛进入白热化阶段,他们背后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徐嘉宁被人群拥挤着走上前,她几乎紧靠在闻朔身边。紧盯着他在键盘上飞舞的手指,眼前的景象让她产生错觉,模糊过后似乎又回到高一暑假,在拥挤躁动的网吧内,她坐在那个放荡不羁的少年身边,内心羞涩忐忑,注视着他拿下比赛的冠军。 就好像是陈年大梦一场。 蓦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鼓掌声,徐嘉宁从回忆中抽身,昔日青涩的少年已经变成稳重成熟的男人,嘴角的笑意却仍旧张扬恣意,从未褪色,一如当初。 闻朔赢了。 结账离开网吧,迎着瑟瑟寒风,齐朝跟着徐嘉宁走在路上,说起自己离家出走的缘由。 “物理小测没考好,和妈吵了一架,”齐朝有些恹恹的,嘟嘟囔囔道:“我不喜欢物理,我喜欢历史,以后也想要主修历史,但是她不同意。” 徐嘉宁点点头,“所以你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 当时怒气一上来拦都拦不住,现在仔细想想也觉得有点好笑,齐朝噗嗤笑了好一阵才停下来。和徐嘉宁安静走一段路后,他又低头失落道:“姐,妈当年让你放弃绘画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啊?” “不会觉得不甘心吗?” 不甘心...... 一阵恍惚,徐嘉宁望着身前为自己拦住寒风的男人,低头温柔轻轻笑了。 很长一段时间内,她对钢琴说不上厌恶至极,却也是疲惫不堪,手指轻轻搭在琴键上就会觉得头晕恶心。 后面逐渐开始麻木,虽然能强撑着熟练弹奏越来越多的曲目,弹奏技巧也日臻成熟,但依旧对钢琴没有多少感情在。 直到遇见闻朔。 那个夜晚,他身披月光坐在钢琴前,生涩弹奏着支离破碎的曲目,无声温柔地告诉她,徐嘉宁你很好。 从那一刻开始,她荒芜以久的世界春暖花开。 “有不甘心过,”徐嘉宁嗓音温柔,含着股暖意,声音飘散在寒风里,“但总会有那么一件事,或者一个人,会让你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会成为你的勇气,成为你的原动力,成为你坚强的后盾。 然后支撑你所向披靡,一往无前。 作者有话说: 齐朝:我好像是个超大电灯泡。 大家喜欢甜甜吗?会不会觉得有些无聊。 重圆后有点找不到撒糖的手感,总感觉不是很甜(大哭)。 第78章 薄荷糖 送齐朝回到家已经是凌晨四点多。 闻朔将车停在楼下不远处, 徐嘉宁领着齐朝上楼。她进去前看了眼靠在车门旁抽烟的男人,头颅微微低垂,昔日冷峻的眼睛半阖着, 眉眼间拢着一抹倦意。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闻朔懒散弹了弹烟灰,撩起眼皮朝她看过来,见她还站在原地笑了笑,沙哑的嗓音含着轻佻:“这么点距离, 舍不得我啊?” 旁边齐朝的目光令人脸热, 徐嘉宁对他的心疼转瞬消散,她不轻不重警告着瞪闻朔一眼, 然后揽着齐朝往家走去。 成天到晚不正经,也不怕教坏小孩子。 电梯罢工维修, 徐嘉宁和齐朝转道爬楼梯,脚步声在楼道内错落响起,到达三楼拐角处时,齐朝憋不住问徐嘉宁:“姐,你是和那个流氓在一起了吗?” 流氓, 闻朔。 她弟弟看人眼光还挺准的,但该教育的也不能少。 噗嗤笑出声, 徐嘉宁眼带笑意道:“以后不准这样说别人,让妈听见又要念叨你了。” 不服气撇撇嘴, 齐朝满脸不赞同, 小声嘟囔道:“说其他人是不礼貌,他明明就是实至名归。” “以前嘲笑我的身高, 还利用我趁机占你便宜, 哪里不是流氓了?” 嘲笑身高不作假, 但占便宜纯属无稽之谈,闻朔只是看不惯他们窘迫,才顺手帮了一把。况且闻朔当时认识她也没多久,在食堂里还懒洋洋说着“不认识”,对她哪里有什么风月心思。 不过因为他本就是个内心温柔正直的人。 “温柔正直”从脑海中出现的时候,徐嘉宁愣住片刻,下意识觉得用在闻朔身上有些不合衬。 但是又有谁比闻朔合衬呢? 他会在公交车上给老人让座,会主动帮女生搬运沉重的作业本,会照顾小面馆的老板免受地痞子骚扰,也会冒着迟到被罚的风险,主动搀扶着扭伤的食堂阿姨去医务室。 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瞥见徐嘉宁脸上的笑容,狗粮吃到饱的齐朝撑得慌,他沉默片刻认真道:“你要和他结婚吗?” 徐嘉宁没说话,只是眼角眉梢都透着股温柔的坚定。 “那......那你记得保护好自己,受欺负就来找我们,一定打他个头破血流,”齐朝挥了挥拳头,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语气略微不自在道:“你可是我姐,除了我谁也不能欺负。” 少年倔强而又真诚,徐嘉宁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呀,谢谢朝朝。” 身边的齐朝猛然加快步伐,凌乱的发丝中露出烫红的耳尖,好似他炽热滚烫的真诚。 得知徐嘉宁找到齐朝,谭曼云他们早早回家焦虑等待,开门看到儿子的一瞬间,谭曼云绷不住扑上去,紧紧抱着齐朝又哭又骂,并没有看到旁边的女儿。 虽然已经接受母亲对待自己不太上心的事实,但看到这一幕,徐嘉宁还是不可避免感到失落。面对齐正南留宿的邀请,她也只是微笑着礼貌道谢,然后在黑漆漆的楼道内独自走下楼梯。 深陷黑暗与孤独的人总是多愁善感,徐嘉宁慢慢想着,如果当年谭曼云知道她高中被人骚扰过,究竟会有什么反应呢? 任由如何推断,这也只是个令人怅然的未知谜题。 不过徒增烦恼。 “再不下来,老子就上去把你抢过来了。” 正当她低着头沮丧时,耳边突然传来男人熟悉且嚣张的嗓音。 不知不觉走到一楼,徐嘉宁站在几级台阶之上,抬头便望进闻朔的眼睛里。 深邃中带着温柔,又不失锐利,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她突然就释然了。 至少那段晦暗的时光里,她并不是冷暖自知,喜怒忧惧也曾有人分担。 走到还剩下两级台阶时,徐嘉宁顿住脚步不动了,迎面对上闻朔深沉的目光,脸颊微红着说: “我要跳下来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幼稚的举动,但此时此刻她忍不住想要撒娇。 短促的风声掠过耳畔,徐嘉宁稳稳落入温暖坚实的怀抱中,很有安全感。 头发被人不轻不重揉着,徐嘉宁的耳朵被闻朔轻轻啄吻着,热意止不住钻入耳朵里,男人嘶哑沉闷的声音让她浑身酥麻。 “接住有奖励吗?” 单手搂住徐嘉宁颠了颠,闻朔一路抱着她走到车旁边,然后俯身把她送到副驾驶上,刚准备离开时脖颈被双臂环绕。 下一秒,嘴唇传来温温软软的触感。 一触即离,徐嘉宁急忙伸手挡住想要更进一步的闻朔,“你这样下次就没有了。” 心有不甘,欲求不满的闻朔轻啧一声,然后垂眸痞笑咬住她掌心的嫩肉,用牙齿漫不经心碾磨,动作□□又撩人。 “下次?” “下次直接把你办了。” 车辆行驶在大道上,徐嘉宁眼睛眨了眨,和闻朔说起齐朝那句“打得头破血流”的壮言。 闻朔挑眉,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懒散敲了敲,“这话说得不太对。” “怎么不对了?”徐嘉宁不太高兴。 正是红灯,闻朔停稳车,偏头掐了掐她的脸颊,“是谁都不可以欺负我们宁宁宝贝。” 宝贝...... 远方天际逐渐浮出一片朦胧的鱼肚白,映衬着徐嘉宁脸上的嫣红愈发艳丽。 天就要亮了。 * 教学考核顺利通过后,徐嘉宁正式开启大学老师的职业生涯。 由于这个学期没有课程讲授,她工作并不是太忙,不是在准备下学期课程的教学内容,就是在搜集资料发表论文,偶尔还会去旁听其他老师的课程,受益匪浅。 当然,生活也不总是一帆风顺。 周五下班前,钢琴系的年轻老师们组了个局,想要正式欢迎徐嘉宁入职。左右推脱不过,加上唐颖的极力促成,徐嘉宁下班后跟着他们出去吃饭。 当骤雨初至 第100节 没有学校的束缚,大家在餐桌上相对随性不少,觥筹交错不亦乐乎。偶尔有老师想要过来敬酒,她以酒力不胜推脱也未太受刁难,聚餐快要结束时也只是喝了一小杯啤酒。 正当她以为聚餐能顺利结束时,突然有人轻咳一声,而后敲了敲桌面。 众人目光聚焦,集中在坐在主位的钢琴系副主任印翔身上。 他举杯看向徐嘉宁,先是一阵客套,说欢迎徐嘉宁加入他们钢琴系,又说希望她能够不断充实自己,在钢琴系找到自己的价值所在。 说完他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又拿着空杯子朝徐嘉宁示意。 这是希望她喝酒的意思了。 碍于印翔的身份,徐嘉宁只好往杯子里倒酒,说一番场面话,然后皱眉闭眼喝半杯酒。 “才喝半杯酒,小徐这是瞧不起我老印了,”印翔笑着开玩笑,一字一句却莫名让人不舒服,“也是,我们小徐可是国外名校毕业的高材生,还有跟随著名乐团表演的经验,瞧不上我们这群象牙塔书生也挺正常。” 明面上是在捧着徐嘉宁,暗地里却是抱着捧高摔死的想法,周围同事的目光逐渐诡异,徐嘉宁皱眉刚想要解释,又被印翔再次打断。 他抬起手腕看眼时间,脸上带着歉意:“时间也差不多了,今天就到这里吧,老婆孩子还等着我回去呢,大家也赶紧休息休息。” 接着又意味深长看徐嘉宁一眼:“年纪大爱总是爱唠叨,再说下去你们怕不是要耳朵起茧子,背后偷偷说叨我老印了。” 不给徐嘉宁当面解释的机会,聚餐匆匆结束,因为印翔那番指桑骂槐的话语,原本还称得上热络的同事对徐嘉宁冷淡不少,最后散席分别时只剩下客套而略显疏离的道别。 直到站在路边等出租车,徐嘉宁也没想明白印翔毫无由头的针对,最后还是唐颖帮她解惑。 “印主任对隋教授很是仰慕,当年入校也希望跟随教授学习,”唐颖搀扶着略微醉酒的徐嘉宁,递给她一瓶矿泉水,“但是当时隋教授事务繁忙,就没有领他,这也就成为印主任的遗憾。” “隋教授一直没带过新老师,这么多年过去,你是头一个,印主任心里不舒服,自然也就说话难听。” “不过印主任也就是一时难以释怀,他人还是不错的,以后只要不触他霉头上,他也不太会为难你。” 回到家摊在床上,徐嘉宁慢慢思考唐颖和自己说的话。 虽然从理智上讲,印翔的反应也算得上是人之常情,但当自己是当事人之一时,徐嘉宁不可能不生气。 无缘无故受一顿气,换做是谁都难以坦然面对。 丧气趴在床上,徐嘉宁抱着枕头滚来滚去,最终发了一条少部分人可见的朋友圈吐槽。 【工作可太难了,莫名其妙受一顿气。】 配图是一个猫猫沮丧的卡通表情包,小猫低头委屈面对墙角,背影落寞气馁,将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展现得淋漓尽致。 抱着手机侧躺在床上,徐嘉宁稍稍缓解内心的郁气后,起床准备去洗漱,就在她刚准备把手机放下时,突然弹出一个信息框。 是闻朔发来的消息,语句简短,很有他的风格。 【想出来飙车吗?】 半个小时后,闻朔骑着摩托车出现在徐嘉宁家楼下。他一条腿撑在地面上,嘴里叼着一根烟,眼皮子耷拉着,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转过头,然后将小一号的头盔扔到徐嘉宁怀里。 许久没有坐过摩托车,徐嘉宁上车时有点费劲。盯着她连续好几次从座椅滑落,闻朔闷笑着把车停稳,然后长腿一跨下车,将小姑娘轻轻松松抱上去。 给了她一个爆栗,闻朔认真看着徐嘉宁,语气略微不爽:“别忘了你还有个正在努力的追求者。” 徐嘉宁放在两侧把手上的手默默收回来,她侧脸贴在闻朔冰凉的皮夹克上,身体在微凉的夜晚升腾起燥热。 想起多年前那个只敢偷偷拽住他衣角的自己,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美梦成真了。 一路急驶,凉风迅速从脸庞刮过,清凉却又不刺骨伤人,在极致的速度中,徐嘉宁内心的郁气逐渐消散,只剩下溢满胸腔的舒畅。 绕着江城转了大半圈,闻朔将摩托车停在江畔公园内,然后牵起徐嘉宁的手,十指相扣,在江边慢慢散步。 许是因为天气好,今晚江边的行人不少,连带着小商小贩也多起来。晚风吹拂,闻朔和徐嘉宁躲避人群,却还是被一个卖花的小女孩拦住。 “哥哥,旁边的姐姐是你的女朋友吗?” 被她这句话取悦到,闻朔停住脚步,厚颜无耻点了点头。 瞧见有戏,小女孩鼓足力气拼命夸赞徐嘉宁,把她夸得脸红才停下,然后希冀望着闻朔说:“姐姐这么好看,哥哥你给她买束花吧?” 闻朔最后把花全都买了。 怀里满是花,徐嘉宁哭笑不得:“你买这么多干什么,真是不嫌钱多。” 闻朔挑了挑眉,神色有些许不满,他掐了把徐嘉宁的脸,语气悠悠道:“啧,也不知道是谁刚刚对着一篮子花纠结。” “而且吧,”他抚上徐嘉宁微微翘起的唇角,也跟着懒散哼笑,“你这不是挺开心的。” 被戳穿小心思,徐嘉宁将脸隐藏在一大把花束后,嗓音不自觉拖长,带着股娇俏:“你烦死了。” 最后买来的花束被闻朔重新做成了花环。 他牵着徐嘉宁进入一家商店,买到点胶后来到公园的大草坪上。草坪上零零散散全是人,他们走好远才在一颗树下找到空地。 刚才听完一场街头艺人的表演,徐嘉宁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捣鼓花环的闻朔停下动作,将曲起的腿伸展开,让她躺在自己腿上小憩。 枝叶花朵在男人手里灵活翻转,花香四溢间,原本还挺直的一支支花朵逐渐变成漂亮的花环。 头顶一重,徐嘉宁摸着花环笑弯了眼睛。今晚月光明亮皎洁,透过枝叶树梢细细碎碎洒落在她的脸颊上,盛满笑意的眼睛晶亮,眼波温柔。 “宝宝,”在无人的角落,闻朔俯身贴近徐嘉宁,声音喑哑,“有奖励吗?” 从送齐朝回去那晚后,闻朔就用各种事情找借口,想尽办法从徐嘉宁那里索取奖励。 当然,他很少成功过,最多不过是蜻蜓点水的接吻。 也许是晚风太过轻柔,或者花环气息太过醉人,徐嘉宁凝着慢慢靠近自己的闻朔并没有拒绝,最后在双唇相贴的刹那闭上双眼。 被用力抱起,徐嘉宁背靠在树干上,脆弱白皙的脖颈掌控在男人的手掌内。她仰着头,嘴唇无意识张开,承受着闻朔铺天盖地的吻。 闻朔看到她身侧紧攥的拳头,蔫坏轻咬了下她的舌尖,等小姑娘吓得睁开眼,连带着手指也松开后,毫不留情趁虚而入,十指紧扣。 嘴唇嫣红,徐嘉宁被吻得浑身没力气,她脸颊微红趴在闻朔背上,两人朝着停车场地走去。 把徐嘉宁放在车上,闻朔慢条斯理戴上手套和头盔。之前在楼下光线昏暗没看清,徐嘉宁现在才发现手套有些眼熟。 “这个是……”徐嘉宁声音有些抖,带着点不敢置信。 闻朔注意到她的目光,坦然点头:“嗯,是你当年送的生日礼物。” 就是被改成了半指手套,而且陈旧不少,还带着补丁。 有点丑。 “不想让别人改,只能自己动手,”听清徐嘉宁小声嘟囔,闻朔眼睛危险眯起,“就这水平,想嫌弃也晚了。” 自己改的? 徐嘉宁脑海中突然浮现多年前的一幕,高考前她跟着外婆来到冯奶奶家,当时好像有个一正在捣鼓缝纫机的少年。 噗嗤笑出声,徐嘉宁眼眶微红:“是在高考前改的吗?” 对上闻朔疑惑的目光,她攥住他带着手套的手,望着被冷风略微吹红的皮肤,轻声道:“我给你买副新的好不好?” 想起徐嘉宁和奶奶合计的相亲大戏,闻朔也明白了什么。他替徐嘉宁整理好头盔旁边的碎发,然后懒散笑了笑: “行,那我就等着了。”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搞点大事。 持续卡文...... 第79章 薄荷糖 时间如流水般匆匆而过, 周五下班回家,徐嘉宁吃完饭趴在桌子上盯着台历看,拿起笔在10.31上毫无章法乱点, 直到上面布满黑点,才把属于10月份的日历纸撕掉。 已经是11月了,再过11天就是闻朔的28岁生日。 想起程越多年前的光棍节理论,她捧着手机傻笑出声。 双十一活动花样频出,每年规则都不一样, 徐嘉宁看得眼花缭乱, 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可买的,就扔掉手机摊在床上, 望着天花板发呆。 她其实是一个非常不擅长送礼物的人。 不擅长到什么程度呢?中学的时候有过给许柚连送三年各种精致马克杯的记录,最后一次被无语到气笑的许柚狠狠骂了一通。 高二那年给闻朔送的手套, 已经算是她超超超常发挥了。 虽然想着给闻朔再买一副手套,但拿来作为当生日礼物似乎不太合适,毕竟是早就答应好的。 所以到底送什么呢? 徐嘉宁在网络上乱查一通也没有头绪,她下意识想要找许柚和赵玫求助,但是她们一个是送礼物都要找她出主意, 一个奉行单身主义,对恋爱一窍不通, 找了也是白找。 最后,徐嘉宁翻着朋友圈, 指尖停留在方想最新发布的朋友圈上。 上面最显眼的, 是一个精致小巧的蛋糕。 周六下午两点半,徐嘉宁开始给沈暄上钢琴课。 支教活动结束回来, 徐嘉宁每周六都会给沈暄上一个半小时的钢琴课。小男孩悟性很高, 平日里顽皮淘气的孩子, 一旦坐到琴凳上就特别认真,能耐下性子把每首曲目练得很熟练。 只是孩子天□□玩爱撒娇,每次弹奏完一首曲目,沈暄总是会拉着徐嘉宁说话聊天。小到做过的噩梦、一日三餐、还有看的有趣动画片,大到幼儿园各种奇妙神奇的趣事,沈暄都特别愿意和徐嘉宁分享,一旦打开话闸根本停不下来。 这副小话痨而且好奇心极强的模样,总让徐嘉宁想起小时候的齐朝,有时候不忍心教训他,最后往往需要方想或者沈川协助,才能制止无边无际的漫谈。 方想和沈川工作都不算轻松,夫妻两人基本是周末轮流带孩子,这周正好是方想在家。 “姐姐,我偷偷告诉你,妈妈正在做好吃的小蛋糕哦。” 新曲子学到一半,徐嘉宁喝口水的功夫,沈暄手撑在琴凳上,双腿晃来晃去,见缝插针地开始说话。从见到徐嘉宁第一面开始,他就一直喊姐姐,无论沈川说多少遍都不愿意改,甚至还因为称呼的事情生闷气,连续好几天都不愿意搭理沈川。 他和徐嘉宁好生生的兄妹关系,被一个称呼搞得不伦不类的,每次沈川提起这件事情都哭笑不得。 “沈暄,你怎么又拉着老师说话?” 正当沈暄兴致高昂,说起话来摇头晃脑时,琴房房门被人轻叩两下,然后方想端着一碟子纸杯蛋糕走进来。也许是家庭美满的缘故,方想身上那股“冷气”有所淡化,人看着也比从前爱笑许多。 但即便如此,她有时候冷起脸来仍旧让人害怕。 比如被点到大名的沈暄,此刻就立刻躲到徐嘉宁身后寻求庇护。 方想刚准备说几句,看到徐嘉宁若有若无维护沈暄的举动就有些无奈,“嘉宁,小暄都要被你惯坏了。” 不太好意思笑笑,徐嘉宁说:“小孩子活泼挺好的。” “就是就是。”沈暄冒出头梗着脖子应和,只不过对上方想的目光又害怕缩到徐嘉宁身后。 懒得和小屁孩争论,方想将刚出炉的蛋糕推到他们面前,“正好是休息时间,吃点蛋糕吧,刚烤出来的。” 当骤雨初至 第101节 沈暄欢呼着立刻扑倒蛋糕面前,徐嘉宁突然想起朋友圈,站起身拉住即将离开的方想,停顿后挠了挠脸问:“想想姐,你能不能教我做蛋糕啊,我想送给别人。” 心事全都写在脸上,方想脸上浮现笑容:“送给男朋友?” 徐嘉宁抿嘴不说话,最后在方想揶揄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于是下课后,徐嘉宁跟着方想钻进厨房开始学习做蛋糕。方想讲东西和她的气质很像,干脆利落又清晰,即便是厨房杀手如徐嘉宁,也能像模像样做出蛋糕坯。 就是味道不太行。 在旁边观察记录方想的制作步骤,以及注意事项,徐嘉宁眼睛亮亮地看着她,“想想姐,你好厉害啊。” “我也是跟着我妈.......就是我婆婆学的,”方想把蛋糕放入烤箱,调整好时间后看着她,“有机会你可以请教她。” 徐嘉宁没有听出方想的画外之音,只当她是在安慰自己。 直到亲眼看到沈川扶着闻槿出现在她眼前。 还有紧随其后的闻朔。 厨房做饭声热火朝天,徐嘉宁听完解释后脑袋发蒙。 沈川居然是闻老师的儿子? 世界的确是小得过分。 闻朔坐在徐嘉宁旁边,他刚从公司下班,就和沈川一起去接闻槿过来,准备一起吃个团圆饭。他没来得及换衣服,身上还是熨烫合度的西装西裤,将他精瘦有力的身体勾勒得清晰。 穿得人模人样,动作却不太规矩。 徐嘉宁很少带耳饰,但或许是为能在沈暄面前压住场,她今天带了一副珍珠耳环,轻轻摇晃着,在灯光下流光溢彩很是好看。 不过更吸引他的,是带着耳环的小巧可爱的耳垂。 闻槿抱着沈暄坐在旁边,她握住徐嘉宁的手笑意盈盈,“我们好久没见面了,最近还好吗?” 徐嘉宁乖巧点头,轻轻“嗯”了声。 不是没想过探望闻槿,只是害怕遇见闻朔,徐嘉宁这些年也只是偶尔会在电话里和闻槿聊几句,现在向来觉得有些许羞愧。 毕竟也是恩师,实在是不像话。 看出徐嘉宁的愧疚,闻槿不在意摆摆手,转头看向旁边懒散没个正形的闻朔,嗔怪着唾弃道:“老师都懂,都怪这个混小子惹你伤心。” “不是,我.......” 徐嘉宁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闻朔便轻挑了下眉,笑得不太正经:“您少念叨几句,小姑娘都心疼了。” 闻槿眼睛一亮,眼角眉梢带着欢喜:“这是在一起了?” 瞧了眼讷讷不语的徐嘉宁,闻朔低笑,语气闲闲,“没呢,还眼巴巴追着。” 看出些许猫腻,闻槿笑得合不拢嘴,她拍了下闻朔的背,“臭小子,活该你追。” 叙旧差不多,沈川端着最后一盘菜出来,招呼他们过来吃饭。餐桌上言笑晏晏,加上沈暄时不时冒出来的童言童语,气氛很是融洽。闻槿和方想一直在给徐嘉宁夹菜,最后还是闻朔看出来她吃不下,帮她挡掉加菜。 晚饭结束坐一会,徐嘉宁和闻朔起身回家,把他们送到楼下,沈川突然叫住徐嘉宁。 “那个《自作多情》,是他吧?” 朝着闻朔扬了扬下巴,沈川见徐嘉宁默认,心里有些感慨。 好好的小白菜这么早就被自家猪拱了,他心情着实复杂,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郁闷。 拍拍徐嘉宁肩膀,沈川思来想去,只说了句:“挺好的。” 得偿所愿,挺好的。 * 闻朔生日那天,徐嘉宁正好在学校开会,等闻朔接到她赶到ktv时,一群人早就喝上一轮了。 麦霸属性不改,程越搂着人站在台上喊麦,看到闻朔和徐嘉宁进来,他跳下台递给闻朔三杯酒:“寿星居然迟到,你这绝对没得跑,赶紧把这些喝了!” 闻朔倒也没含糊,干脆利落一饮而尽,然后揽过徐嘉宁笑得张扬恣意:“这不是接老婆去了吗?” “老婆”两个字一出来,全场跟着鬼叫。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能和闻朔、程越混到一块去的也没几个正经人,个个都是起哄的好手,没几句话就把徐嘉宁逗得脸颊通红。 知道徐嘉宁晚上没吃饭,闻朔接人之前特意买了份她喜欢的粥,摆脱人群后他拉着徐嘉宁坐到角落里,把粥摆在桌子上打开,又问她想吃什么小菜。 说着又挽起袖子,一副要伺候她的模样。 想起刚才他那句没脸没皮的话,徐嘉宁也没和他客气,装腔作势指指点点,理直气壮使唤他,等粥送进嘴里又恨恨咬住勺子。 “谁是你老婆?”脸颊热度尚未退却,徐嘉宁瞪闻朔。 被她这幅样子可爱得不行,闻朔低眉捏了捏她的脸,额头抵着额头,轻笑:“生气了?” 他语气坦然,倒显得她自己无理取闹,徐嘉宁不好意思推开闻朔,软着声音故意凶他:“别靠这么近,还有人看呢。” 半碗粥下肚,徐嘉宁看他一口也没吃,想了想说:“你要不要也吃点,空腹喝酒对胃不好。” 见她过来要取走勺子,闻朔使坏不让她够到,你追我赶之间徐嘉宁用力过猛,不小心栽倒闻朔身上。 嘴唇轻轻蹭过他的脸颊,温热柔软。 包间面积很大,一堆人聚在一起喝酒唱歌,没有人注意到躺在沙发上的他们。 头顶的球灯慢慢旋转,洒下一片暧昧又危险的红色,短暂的安静过后,一首舒缓悠扬的情歌轻轻回荡,令人不禁沉醉。 趴在闻朔身上,徐嘉宁动了下,柔软的发梢落在男人颈间的皮肤上,一扫便勾起难以忍耐的痒意。 当机立断,闻朔抬手扣住徐嘉宁的后脑,翻身而上,眼底翻腾着浓郁的欲望,最后狠狠压过去。 他们在无人的角落里缠绵接吻。 毕竟还是主角,闻朔陪着徐嘉宁吃完饭后,就被一群人拉过去玩游戏喝酒。怕小姑娘无聊,他把唱歌中场休息的程越拉过来,陪着小姑娘聊天。 并不像想象中尴尬,听着程越讲公司里面的趣事,徐嘉宁津津有味,有时候遇到感兴趣的话题还会追问几句,两个人气氛倒是很融洽。 被闻朔欺压多年,程越对着徐嘉宁倒一肚子苦水,最后沉沉叹口气:“嘉宁妹妹,他这人就这么混蛋,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了?” 徐嘉宁乐不可支,笑得肚子疼才停下,她支着下巴,眼睛慢慢转了转,垂眸温柔地笑。她刚才喝了点酒,醉意上头头脑昏沉沉的,连带着那句“喜欢”也变得没有那么难以启齿。 “这么多年,我只喜欢过他。” “没办法。” 触上徐嘉宁坦诚的笑容,程越愣了下,难得正经叹口气:“你们还真是活该在一起。” 给自己倒一杯酒,程越一口气喝完,杯子重重落在桌子上,沉闷的声音连带着他的话语一同响起:“虽然这种事情还是当事人说比较好,但是就他那德行,他妈的根本就不可能说。” “不管你信不信,”程越又叹了口气,看向徐嘉宁认真道:“闻朔他真的挺喜欢你的。” “不,应该是爱惨了你。” 徐嘉宁眼睫猛得一颤,搭在裤子上的手指攥紧发白。 晚上将近十二点钟,生日聚会彻底结束,闻朔把一群酒鬼全部送上车,准备回去领着徐嘉宁回家。 结果刚侧身,就看到小姑娘站在不远处,脸颊嘴唇红红的,一看就是喝醉的模样。 为给闻朔庆生,徐嘉宁出门时仔细打扮了一番,又特意带上他喜欢的那对珍珠耳坠,整个人清纯漂亮得不像话,让人格外心动。 深夜悄然无声,月光静谧洒落在她身上,平添温柔。 徐嘉宁安静站在原地看着闻朔,眼眸一如初见般清纯澄澈。 酒水带来的燥热感蓦然消退,闻朔迈步朝着她走过去,然而还没把人搂进自己怀里,小姑娘就闷头撞了进来,最后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身。 闻到她身上略微浓烈的酒味,闻朔把埋在自己怀里的徐嘉宁捞出来,盯着她一双迷离醉眼吊儿郎当地问:“小姑娘不老实,趁我不注意偷偷喝酒。” 酒意上头,徐嘉宁热得难受,她闷哼几声去拍他,不太高兴说:“才没、才没喝.......” 话音未落,闻朔倏忽俯身吻住她,撬开她的牙关胡搅蛮缠,尝够滋味才咬了下她的嘴唇。 “啧,还说自己没喝。” “小骗子。” 也不知道哪里惹着人,闻朔刚完说话,怀里的徐嘉宁突然抓住他的衣服开始哭,沉闷着呜咽,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泪水逐渐沾湿衬衣,滚烫炽热着发疼,闻朔心里慌乱,抬起徐嘉宁的脸皱眉道:“有人欺负你了?” “闻朔,”徐嘉宁绷不住大哭,又伸手去打闻朔,“你个大骗子。” 和好之后,徐嘉宁曾经问过闻朔,问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老子是谁,”当时闻朔笑得骄傲恣意,意气风发,“当然很好。” 可是真的很好吗? 泪眼朦胧中,徐嘉宁耳畔响起程越的话语。 “当年你们分手后,他一直都挺消沉的,就跟疯了一样,基本每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买醉。” “最后还是你出国的消息逼着他出来了,”说起这件事,程越不由得苦笑,“知道你的机票时间后,他就赶着要去机场,拦都拦不住。” 当时一直拦不到出租车,加上马路上拥挤堵塞,机场又距离不是很远,闻朔直接骑着摩托车赶过去。 谁知道出门没多久,就撞上了刚出狱没多久的万明昊。 饱受折磨,万明昊一看到闻朔报复心起来,直接找人开车撞了上去。 程越接到电话赶过去时,闻朔意识全无躺在地上,背后蔓出大片大片的红。他手臂和腰腹部被碎片划伤,身前的黑色短袖湿漉漉浸染鲜血。 万明昊最终因为故意伤害罪再次入狱,而闻朔也因此断绝玩摩托的路,更没能追上徐嘉宁。 “其实之前他一直没告诉,他爸为了毁掉他,找学校要到登录信息,篡改了他的高考志愿。” “他复读一开始目标没定特别高,但是听说你去的学校以后,就拼命往京大考。” 程越至今都清楚记得闻朔当时的表情。 “我把她弄丢了。”夜晚趴在栏杆上,刺骨寒风将他眼尾吹红,闻朔声音嘶哑难听。 “如果还有机会,”他黯淡的眼睛突然透出点光,头颅微微低垂着,“总不能差她太多。” 只是为了一个合衬。 主动抱住闻朔的脖子,徐嘉宁垫起脚尖吻了上去,最后气喘吁吁趴在闻朔胸口。 缩在他的怀抱里,她又眷恋地在闻朔胸口处蹭了蹭,然后仰头认真看着他,轻轻一笑又有泪水滑落: “要做吗?” 作者有话说: 当骤雨初至 第102节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他们其实一直都没有进行到底。 第80章 薄荷糖 代驾来得很快, 闻朔刚去旁边便利店买完必需品,就牵着徐嘉宁坐上车。 似乎是察觉到车内不太寻常的氛围,小哥开车速度奇快无比, 敞开得车窗止不住灌入冷风,徐嘉宁浑身的热度却丝毫没有消退。 反而有急剧升温的征兆。 说出那句赤/裸而又直白的话语,闻朔抱住她的力度骤然收紧,陷落在黑暗中的侧脸晦暗不明,只有ktv透出来的微弱光芒一闪而过, 幽深而又危险。 身体紧紧贴在他身上, 徐嘉宁被掐得肋骨生疼,眼角忍不住落泪。他们离得很近, 烧灼炽烈的呼吸在狭窄的一方空间内纠缠,最后彻底交融在一起, 沾染上彼此的气息。 四周漆黑,闻朔缓缓朝她压过来,沉默着又隐忍着,他眼底有浓烈的情绪翻涌,垂眸落下一片阴翳。 手心冒汗, 徐嘉宁眼眶又涩又烫,心口一窒移开视线, 不敢看他。 男人的眼神深邃锐利,仿佛蓄势待发的猛兽, 而她是误入虎口的懵懂猎物。 下巴被紧扣住, 闻朔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而后热气吹拂, 徐嘉宁眼角传来湿热的触感。 泪水一点点被吻去, 隐隐冒出的青茬抵在脸上酥麻, 带起一片战栗。 轻轻碰到徐嘉宁的鼻尖,闻朔语气沉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说完,他又不轻不重咬了口她的脸颊,带着点惩罚的意味。 眼睛眨了眨,徐嘉宁没说话,只是坚定地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然后紧贴着蹭了蹭。 是无声的应答。 深深注视着她许久,闻朔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一直到上车也没有松开。 徐嘉宁无法用言语形容那种眼神,只是从看向她的那刻起,闻朔几乎从未眼神游移,直勾勾得令人脸红心热。 望着他们紧扣的手指,她突然想起一句话。 ——我决定目不斜视,而且将来永远如此。 车停在楼下,闻朔甩掉门一把将徐嘉宁扛在肩头,见人轻轻踢着腿不安分,手扶在她臀部慢慢揉着,等她红着脸羞窘拍他的背,才哼笑迈步朝楼上走去。 手指在身体上摩挲,徐嘉宁痒得忍不住喘口气,闻朔才从她口袋里掏出钥匙,粗鲁插进去锁孔,最终一脚踹开门。 “砰”地一声被抵在门上,大门发出痛苦尖锐的吱呀声,闻朔用膝盖顶开徐嘉宁的双腿,搂住腰把她放在自己的大腿上。他眼睛紧盯着她,黑沉沉又似乎马上能烧起一把燎原大火,目光强势掠夺着她身上的每一寸。 被盯得浑身燥热,徐嘉宁偏头躲避他:“门要被弄坏了。” “到时候你男人亲自给你修,嗯?”闻朔掰正她的脸,低哑的尾音撩拨心弦。 徐嘉宁还想再说什么,嘴唇毫不犹豫被人衔住,闻朔舌尖一撬直接挤了进去。 周围是空荡荡的寂静,只剩下时针滴滴答答走着,还有他们缠绵的接吻声。 吻得又急又狠,徐嘉宁双腿发软站不稳,脸颊因为缺氧而烫红,她意识昏沉想要将面前的男人推开,却在摩挲着开灯时被紧紧攥住手腕,最终禁锢在头顶难以挣扎。 手臂酸麻,她无意识挺胸,闻朔趁势又把人往自己怀里压一寸,温度高得吓人,他们紧贴的躯体仿佛要将彼此融化。 “怎么办,”闻朔咬了她唇瓣一下,抵着额头轻笑,又碰了碰她的嘴唇,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珍视,“感觉等不了回床上。” 轻触的嘴唇酥酥麻麻,徐嘉宁心脏缩了一下,突然想落泪。 经年以往,这种被人珍视的感觉,只有闻朔能够带给她。 手指顺着他的脸颊攀上眉梢,徐嘉宁温柔抚摸着,“那就不等了。” 她那双眼睛在深夜里莹润发光,模糊过后,满满当当全是眼前的男人。 那是闻朔熟悉的,也是失而复得的眼神。 还是舍不得委屈他的小姑娘。 弯腰把人打横抱起,闻朔走进卧室将徐嘉宁扔在床上,然后俯身撑在她上面,慢条斯理抽丝剥茧。 牙齿咬住肩带挪开,很轻的撕裂声响起,衣服落了一地。 挺拔的身影笼罩下来,徐嘉宁耳垂被闻朔含住吮吸,耳边是黏腻的濡湿感,她伸手揽住他的脖子,手指无意识碰到一处凹凸不平。 还没来得及反应,脖颈锁骨处又传来酥麻的疼痛感,软肉啃咬留下牙印,闻朔嗓音嘶哑,带着些许不爽:“不准分神。” 狂风乍起,来不及紧闭的窗户随风猛烈拍动,摇摆间吱吱呀呀作响,白色密集的雨点噼噼啪啪掉在玻璃上,逐渐迷离朦胧。 四肢百骸发痛,徐嘉宁难耐咬住嘴唇,她头顶被一只手掌控着,身体伴随着雨声浮沉,恍若巨浪中即将覆灭的小舟。 浑身湿湿黏黏,流淌的汗水浸润她的眼睛。被禁锢的腰部生疼,颈部落下炽热的呼吸,一滴热汗滴落在锁骨处,徐嘉宁眼睫轻颤。 床上的小姑娘发丝凌乱黏在侧脸,脸颊透着股潮红,闻朔将她咬得涨红的嘴唇掰开,垂眸闷声问她:“宝宝,我是谁?” 熟悉的话语,徐嘉宁想起离开云城前的那个夜晚,眼眶有些热。 主动搂住男人,她埋在他的脖子里,声音小小的却也坚定:“闻朔。” “是我喜欢的闻朔。” 眼底染上笑意,但闻朔仍旧故意压着上扬的唇角,语气慢悠悠的,轻啧一声道:“只有喜欢啊。” 徐嘉宁抬头疑惑看向他,还没来得及看清人,眉心就郑重落下一个吻。 撞进闻朔漆黑深邃的眼眸里,就此沦陷,无法自拔。 她听到他在自己耳畔低语着。 “我爱你。” ...... 床单一片狼藉,闻朔穿着条裤子翻出一张新的垫上,然后拎起掉落的被子,搂着徐嘉宁躺在床上。 被折腾得筋疲力尽,徐嘉宁迷迷糊糊靠在他身上,又黏人地往他怀里钻,好不容易灭下去的火气,又轻而易举给勾了出来。 闻朔喉结缓缓滑动着,他打开窗户抽着烟,眼睛眯起觉得不太对劲。 “今天谁跟你说什么了?” 瞬间清醒,徐嘉宁想起刚才摸到的地方,挣扎着起身要去看,结果双腿颤巍巍一软,整个人栽倒在闻朔身上。 又是免不了一顿缠绵。 重新叼着香烟,闻朔正准备把人抱到浴室清洗,结果转头好好的人就不见影子,只有被子一拱一拱的。 他觉得好笑,伸进被子准备把人给捞出来,然而刚探进去身体瞬间僵住。 ——徐嘉宁亲了他腹部一下。 舌尖狠狠舔过牙尖,闻朔深呼吸一把扯开被子,声音沙哑:“徐嘉宁,你——” 话语在对上小姑娘红肿的眼睛戛然而止,而她的手指正在轻轻摸着腹部的伤口。 徐嘉宁从被子里冒出头,对上她泪汪汪的眼睛,闻朔瞬间什么气也没了。 他也总算是明白徐嘉宁今天为什么反常。 咬了下后牙槽,闻朔一边想着收拾程越,一边把徐嘉宁抱到怀里,认真给她拭去眼泪,手上沾了一把泪水,他低头看着哽咽的徐嘉宁无奈。 “再哭眼睛就坏了,又不是掉珍珠。” 抽了抽鼻子,徐嘉宁声音破碎,张嘴就是哭腔:“你管我......我就是......就是想哭。” 勉强止住眼泪,她抱住闻朔低声说:“对不起。” 如果不是因为她,闻朔和万明昊根本就不可能结仇,也不会遭此无妄之灾。 要是她从来都没有遇见闻朔,会不会...... 一眼看出她的心思,闻朔掰正她的脸,沉着声音一字一顿道:“徐嘉宁,你再乱想试试?” 仰头去看他,徐嘉宁换了个问题:“你后悔吗?后悔当时去机场找我。” “以前有过,”闻朔坦然,亲了亲她的额头,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但现在想想也挺好。” “摩托车总不可能骑一辈子,还是搞公司才能养活你。” 慢慢揉她头发,闻朔认真说:“宁宁,我不需要你的可怜,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想要和自己在一起。 徐嘉宁忍不住又开始哭。 她其实并不是多爱哭的人,大多时候只是红眼眶一笑了之,因为现实的种种逼着她坚强。 但她知道,自己无需在闻朔面前掩饰,因为这个男人会包容她的全部。 话闸子打开停不下来,徐嘉宁想了想,又问起复读的事情。 “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志愿篡改的事情?”她问。 闻朔反问她:“如果告诉你,你会怎么做?” 徐嘉宁说:“你要是不想复读,我就放假回来找你;你要是想复读,就陪你一起。” 认准一件事情绝不动摇,是徐嘉宁这个人最大的特点。 其实说白了就是脾气倔。 也正是因为了解她,所以闻朔一开始没有告诉她志愿的事情。 徐嘉宁会花费大量时间跑长途,因为旅途而困苦劳顿;或者牺牲学习时间陪他复读,最后可能自己的学业一团糟。 不论哪一个,都是他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爱情是成就彼此,不是相互消耗,更不是牢笼和束缚。 他希望徐嘉宁永远保持骨子里的坚韧,没必要因为他这种人做出退步。 最后,闻朔捏了捏徐嘉宁的指尖,低声道: “我无所谓前程,除你之外。” 除了你的前程之外。 轻松把人抱到浴室,徐嘉宁被抵在瓷砖上,又被闻朔折腾一通。 嘴唇又麻又胀,她听到男人痞笑着说:“头一回开荤,总得让老子吃个够。” 当骤雨初至 第103节 腰部不小心撞到花洒开关,徐嘉宁疼得冒出泪花,细细密密的水雾从头顶落在他们身上,她眯着眼睛视线模糊,好像看到一场大雨。 一场夏末的,温热潮湿的大雨。 “闻朔,”她伸手去碰水雾,鼻子有些酸,“好像下雨了。” 她爱的雨季,终于如期而至。 作者有话说: “我决定目不斜视,而且将来永远如此”引用自鲁迅的《两地书》 可能会有薛定谔的二更,大家仍旧不要熬夜等待,我写完就会发的~ (今天评论多的惊人,哼,我已经看透你们的本质啦!!!) 第81章 薄荷糖 徐嘉宁醒来的时候, 浑身酸痛无力,眼皮也重得抬不起来。 昏昏沉沉往自己额头一摸,有点烫。 好像发烧了。 昨晚风雨乍起, 雨水连带着冷风顺着没关紧的窗户刮进来,徐嘉宁又被折腾得浑身是汗,冷热来回交替,一不小心就中招。 伸手拽住被子裹紧自己,她迷迷糊糊翻身, 正准备继续睡觉时, 有个扰人清梦的人把她从被窝里面挖了出来。 还是把自己弄感冒的混蛋。 嘴唇被药片碰了碰,徐嘉宁迷瞪瞪盯着始作俑者许久, 然后才慢吞吞把药吃进去。 连带着狠狠咬了口嘴边的手指。 指腹留下小小的齿痕,闻朔低笑着倒吸一口凉气, 俯身抵住徐嘉宁的额头。 温度比之前低。 把徐嘉宁露在外面的脚放进被子里,闻朔在床头放下杯温水离开。 卧室门打开,飘来香浓醇厚的味道,徐嘉宁缩着身体,鼻子下意识皱了皱。 再次醒来是中午11点, 热度基本消退,徐嘉宁披上床头的薄外套, 饿着肚子打开门。 餐桌上摆着几碟菜,热气腾腾, 看起来应该是刚做完的。她继续往厨房里面走过去, 最后闭着眼睛从后面黏黏糊糊抱住正在洗手的闻朔,然后慢悠悠摇晃。 本想着去喊人, 感觉到背后温软的身体, 闻朔转身低头吻住徐嘉宁, 冰凉的水滴站在微热的面颊上,徐嘉宁的眼睫颤了颤。 憋不过气把他推开,徐嘉宁摸着嘴唇,不太高兴嘀咕:“你.......你分手后是不是和别的人交往过?” 又是接吻又是做饭,熟练得有些过分。 闻朔愣怔了一下,蓦然笑起来,他捏了捏她的鼻子,“没有。” 想到什么,他挑了挑眉,接着又语气不正经道:“就是梦里做多了,比较熟练。” “流氓。”徐嘉宁骂他。 闻朔也不在意,骂他的人不在少数,小姑娘翻来覆去干巴巴几句根本没什么杀伤力,反而可爱得过分。他将徐嘉宁耳侧的碎发理到耳后,手指挑起她的下巴: “所以我这个流氓可以转正了吗?” 徐嘉宁偏过头,低声嘟囔:“这也太容易了,没意思。” 眼睛眯起,闻朔掰着她的脸,随后唇角缓缓上扬,笑容又痞又坏:“怎么不好玩,昨晚不是玩得挺开心的?” 脸一下子通红,徐嘉宁说不出话来。 不说话全当默认,闻朔指节敲了她额头一下,啧啧轻叹:“好好的小姑娘,怎么就成了小色/鬼?” “不过没关系,”他撩起眼皮,笑得漫不经心,在她耳侧闷笑:“以后随便玩,玩死我都行。” “等着你榨干老子。” 浑话一箩筐,徐嘉宁根本就说不过他,只能推开闻朔落荒而逃。 她就不应该想着自己能逗过这个流氓! 生病请假在家,吃完午饭,徐嘉宁和闻朔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影。 拉上厚重的窗帘,屋内光线骤然变暗,闻朔半搂着徐嘉宁,手指搭在遥控器上选片子。 还是徐嘉宁喜欢的文艺片。 怀里的小姑娘屈膝抱腿看得认真,闻朔对看电影没什么兴趣,陪她看一会后心思慢慢飘远,伸手摸上徐嘉宁的耳垂,爱不释手揉捏着。 徐嘉宁本就怕痒,这一小块软肉更是,闻朔每次碰都能看到她红透脸,格外招人。 比如现在,她就脸颊烫红,脚趾忍不住蜷缩,眼睛漫上一股湿意,勾得闻朔浑身燥热。 身体痒得酥麻战栗,她想要推开男人,却反被拉住手圈进怀里,后背抵在滚烫的胸膛上。双臂动弹不得,她嘴唇先是被碰一下,然后很快被掠夺全部呼吸,闻朔把她摁在沙发上,然后慢慢推开她的衣服。 身上传来咬痛,徐嘉宁听到男人哑着声音低笑:“真他妈软。” 耳朵红得滴出血,徐嘉宁浑身过电,酥麻难耐,她偏头不经意瞥见还在播放的影片,总有种被人注视的羞耻感。影片里的女主角正在给男主角过生日,桌子上的单层蛋糕品相精致,黑暗中蜡烛光辉柔和。 糟了,生日蛋糕! 趁机推开闻朔,徐嘉宁匆忙跑进厨房,没多久里面就传来锅碗瓢盆的声音。 翻出面粉,比对手机上的制作步骤,她发现自己没有手边没有鸡蛋,全在外面的冰箱里面。 解开门锁,她打开一条小小的门缝,轻咳软着嗓音说:“你帮我拿几个鸡蛋,就在冰箱里面。” “行啊,”闻朔起身,隔着门缝和她对视,慢悠悠拖着长腔:“叫声哥哥就给你拿。” 这么多年过去,他这奇怪的癖好还是没变。 僵持片刻,有求于人的徐嘉宁最终败下阵来,她迎上闻朔意兴盎然的目光,心跳漏了一拍,移开视线小声喊他: “哥哥。” 手撑在冰箱上,闻朔找出三四个鸡蛋,靠在门边递给她,徐嘉宁伸手去拿,结果轻轻取没拿起来,疑惑抬头看过去时,闻朔整个人挤进来,然后一把抱住她困在流理台前。 脖颈一阵麻痛,徐嘉宁被迫仰起头,锁骨小窝内的软肉被叼在嘴里吮吸,闻朔将鸡蛋放在桌子上,眼睛扫过一堆厨具,语气散漫:“准备做什么?” 声音抖得不像话,徐嘉宁磕磕绊绊回答:“蛋......蛋糕。” “你快出去。” 稍微一琢磨就知道是什么蛋糕,闻朔用牙齿磨了磨软肉,松开从背后抱住她,手掌贴住她的然后握住,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生日蛋糕?” “比起吃蛋糕,我更喜欢和你一起做。” 他故意咬重了最后一个字,心思不太正经。 打鸡蛋、倒面粉、加调味品,徐嘉宁全程晕乎乎的,握器具手抖着抓不稳,倒面糊不小心洒出去臀部被人轻拍,颈部呼吸烫得吓人,耳边传来男人含笑的声音: “啧,专心一点,不能浪费。” 软着腿把蛋糕坯送进烤箱,她眼泪汪汪差点哭出来,颤巍巍把奶油撞进裱花袋,厨房外传来门铃声。 如获大赦,徐嘉宁从闻朔怀里逃脱,匆忙跑到门口开门,也没看到外面究竟是谁,抬起头正要说话,看清眼前人时突然大脑空白,喉咙发不出声音。 空气变得很安静。 等待许久不见人回来,闻朔走出厨房,顺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正好对上一位中年女人的目光。 她手里拎着两个袋子,虽然气势较为强硬,但眉眼间仍旧和徐嘉宁有几分相像。 内心有主意,闻朔收敛起周身的散漫,走上前和她礼貌打招呼,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语气尊重正经:“阿姨您好,我是闻朔。” 谭曼云没有推辞,上下打量闻朔几眼后笑了笑,收回目光看向呆滞在原地的徐嘉宁:“我去学校找你,同事说你发烧没上班,就想着过来看看。” “妈,我——” 徐嘉宁刚开口就被谭曼云打断,她伸手正了正女儿的衣领,将她散乱的扣子系紧,掩盖住令人脸红耳热的痕迹。 然后又重新打量起站在女儿身边的男人。 模样周正,仪表堂堂,最重要的是看向女儿的眼神很专一。 谭曼云对着闻朔点头微笑,嗓音温和:“你好,辛苦你照顾宁宁。” 早年和前夫怄气,她对徐嘉宁关注甚少,只是一味抓着她的学业不放。后来女儿被自己逼着出国求学,连续八年没多少团圆的时刻,她虽然心里想念,却也碍于脸面偶尔才会打电话过去,碰面也只说几句客套生疏的话。 女儿好不容易回国,她心里也高兴过,但是这种高兴瞬间被油然而生的愤怒所代替。 是一种因为女儿辞掉高薪工作而带来的愤怒。 而等她冷静想明白,女儿已经又被自己推远,有家不回在外面自己找房子住。 她仍旧是拉不下脸把她接回来,直到上次齐朝丢失,女儿拒绝留宿离开,她才明白自己错得多么离谱。 却已经是追悔莫及。 老实说,她对徐嘉宁身边的男人并不是很满意,其他暂且不说,还没见家长就把自己女儿拐上床,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心里如何能舒服。 但,在徐嘉宁生命里缺席多年,她也没什么立场说不。 况且她看得明白,两个人是真心喜欢彼此。 “我就过来给你送点东西,好好养病,”谭曼云摸了摸徐嘉宁的头发,是久违的温柔,“今晚你齐叔叔要亲自下厨做好吃的,你们有空要不然过来吃顿饭?” 还要去银行办理业务,谭曼云和徐嘉宁他们闲聊几句后,就起身离开,走之前还叮嘱他们说不用带什么东西过来。 “人到我们就很高兴了。”她说。 大门关闭,徐嘉宁眨了眨眼睛,转身扑进闻朔的怀里,慢慢传出哽咽声。 “她好久没有摸过我的头了。” “我以为,她不喜欢我的。” 抱住她安慰,闻朔低头亲吻她的发顶,沉默着等待她平复心情。 “你值得所有人喜欢。”他最后认真说。 怔松片刻,徐嘉宁回抱住他,羞涩地笑:“你也是。” “以后会有很多人喜欢你,陪在你身边。” 你也会有一个家。 当骤雨初至 第104节 看懂徐嘉宁眼底的情绪,闻朔抵住她的额头,慢慢吻了上去。 * 虽然谭曼云不让他们带礼物过去,但毕竟是初次登门拜访,闻朔还是带了礼物上门。 过来开门的是齐朝,他看见徐嘉宁先是眼睛一亮,但是对上闻朔的脸瞬间垮脸,马上就跑没了影子,气得谭曼云揪着他耳朵直念叨。 徐嘉宁陪着谭曼云说话,闻朔坐在沙发上看齐朝玩游戏,他无意扫过去,发现那款游戏正是他们公司新游戏的内测版本。 不动声色坐到齐朝身边,他手指搭在膝盖上,“好玩吗?” 刚刚结束一轮游戏,齐朝一边进行奖励结算,一边眼睛放光道:“当然,这可是辰光的新游戏!” “辰光出品,必属精品!” 嘴角勾起笑容,闻朔手指敲了敲茶几,高深莫测道:“那给你以后优先参与内测的机会,想要吗?” 齐朝瞪大眼睛,缓缓转头,震惊看向闻朔。 公司事务繁忙,等到快开饭时,齐牧才匆匆而至。 一进门看到沙发上和徐嘉宁咬耳朵的闻朔,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同样是老板,怎么他成天累死累活,闻朔空闲到还有功夫追人? 颇为不爽,齐牧一开饭就开始给闻朔灌酒,徐嘉宁坐在闻朔旁边,害怕他们喝伤身体想要阻止,结果刚要开口就被闻朔攥住手。 明面上没说,但闻朔知道这就是见家长,他想要和人家女儿在一起,受点刁难也算不得什么。 好在齐牧算是有分寸,连灌闻朔几杯也没继续劝酒。一旁的齐正南听说闻朔也是做游戏的,饶有兴致和他聊天,看见闻朔谈吐大方连连点头。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徐嘉宁和闻朔在厨房帮着洗碗,看清理得差不多,谭曼云关掉水龙头,然后喊闻朔跟她过去。 这是要单独谈话的意思。 徐嘉宁内心担忧,找尽借口想要跟过去,谭曼云无奈笑着点她额头,没好气道:“我又不是吃人的妖怪,好好把碗洗干净。” 两人谈话很快,等徐嘉宁忧心忡忡整理好厨房,闻朔已经在沙发上和齐朝探讨游戏,看见徐嘉宁从厨房出来,他点了点头。 谭曼云同意他们在一起了。 不过同意归同意,每次想起女儿下午那副眉眼含情的模样,谭曼云就头大心疼得不行。所以晚上安排房间时,她还是把闻朔送进了客房。 望着空荡荡的房间,闻朔躺在床上睡不着觉。 温香软玉在怀的滋味尝过一次,根本就不可能戒掉,甚至会欲罢不能。 闻朔自诩自制力还算不错,少年时的家庭经历也让他对性/爱并不是特别热衷,甚至厌恶。但现在躺在床上,单纯想着“徐嘉宁”这个名字,就让他慢慢浑身燥热,胸腔充斥着一团火气。 那是一种他们交付彼此、属于彼此的满足所带来的。 闻朔低笑,自嘲他一触即溃的自控力,而后听到房门被人轻轻敲了两声。 抱着一个枕头,徐嘉宁穿着睡衣,站在他的房间门口。 有风穿过,吹起她浅蓝色的棉质睡裙,衬得面容干净的她恍若夜间勾人魂魄的妖精。 “我怕你不习惯,就过来了。”徐嘉宁抿紧嘴唇,穿着拖鞋的脚不自在点地,“等你睡着我再回去。” 一把将人抱起,闻朔及时捂住她脱口而出的尖叫声,给她脱掉鞋然后塞进被子里禁锢住,下巴搭在她肩膀上许久,才缓缓舒出一口浊气,咬着她的耳垂含糊不清道: “徐嘉宁,我发现你真是不怕死。” 还挺相信他能忍着不碰她。 动弹不得,徐嘉宁乖乖任由他动作,只是轻声说:“我知道的。” 站在闻朔房间门口前,她就已经预想过会发生什么,可是怕他睡不好的忧虑还是占据上风。 望着徐嘉宁温润的眼睛,闻朔身体内的躁动逐渐平息,他上床揽住徐嘉宁,然后两个人靠在一起慢慢消磨睡前时间。 床头灯光昏黄,闻朔打开笔记本电脑处理公务,徐嘉宁则靠在他身上玩游戏。虽然工作后很少玩游戏,但她最基本的游戏意识倒还保持着,很快就度过简单关卡,逐步开始进阶。 本来想着随便玩玩耗时间,徐嘉宁打关卡的速度没有很快,可谁知游戏关卡设置难度过于不合理,前一关还是帮助新手入门的简单关卡,下一关难度直接飙升,操作困难且对应的解密极其烧脑。 接连失败,徐嘉宁盯着屏幕上的“失败”字样垂头丧气,她戳了戳旁边办完事情的闻朔,把手机举到他面前。 “这关好难,你能不能帮帮我?” 对上她恳求的目光,闻朔挑眉接过手机,适应游戏节奏后很快通关。发现看他玩游戏比自己有趣,徐嘉宁索性直接把手机交给他,自己趴在他肩头认真看。 闻朔过关速度很快,大概又闯七八关后,他也卡在一个地方死活过不去,徐嘉宁眼睛盯着屏幕有些累,打了个哈欠起身去冲澡。 浴室传来哗啦水声,闻朔拧眉盯着游戏许久,然后拿起自己的手机给程越发消息。 他记得程越最近好像也在玩这个游戏。 闻朔:树叶是不是只有生命? “对方正在输入中”闪现好几次,正当闻朔不耐烦时,程越连续发来四条消息。 程越:??? 程越:树叶还有连接它的树枝,而树枝还有连接它的树干。 程越:树干的根在地底下两室一厅。 程越:只是你不知道。 闻朔:? 闻朔:我说通关道具,你不是最近在玩这个游戏?【链接】 程越:你他妈吓死我了。 程越:我还以为你在思索生命的意义,然后下一步就要遁入空门。 闻朔哼笑,手指在屏幕上点击,语气有些欠揍。 闻朔:老子有老婆,谁想不开遁入空门。 闻朔:哦,对了,这关是给我老婆过的。 没再理会另一边发疯的程越,闻朔扔掉手机,静下心仔细继续研究,徐嘉宁出来时正好顺利通关。瞥见她眼底的倦意,闻朔把手机递给她,打算也洗漱完睡觉。 总不能让她陪着自己干熬。 记着自己要回房,徐嘉宁强撑着精神刷手机,差点闭上眼睛时手机响起提示音。 点开看是q/q,显示的好友叫沈婷,是她教学考核那节课后加的学生。 女生活泼开朗,只是面对暗恋的人心思敏感,难免自卑。徐嘉宁对她好感颇深,想着即便不能帮助她暗恋成真,也可以排解她的负面情绪,就一直和她保持着联系,有什么问题也会及时回答。 因为经历过,所以不忍心。 盯着沈婷发过来的消息,徐嘉宁认真回应着。 ...... 等闻朔擦着头发出来时,徐嘉宁已经别扭躺在床上睡着了,手机撇在一边无人问津,屏幕仍旧亮着。 嘴上说着要陪他,睡觉倒是比谁都快。 不由失笑,闻朔关掉手机放在兜里,双臂穿过徐嘉宁的脖子和腿弯,慢慢把人抱起来,然后抬步往她房间走过去。 已经是十一点半,周围黑暗沉寂,他稳稳抱住徐嘉宁,突然生出想要这么抱着她走完一辈子的冲动。 推开门把徐嘉宁放在床上,闻朔打开小夜灯,给她盖好被子后,又亲了亲她的嘴唇,最后关灯起身离开。 就在踏出房门的瞬间,一道响亮的提示音响起,连带着刺眼的光芒。 ——是徐嘉宁的手机。 伸手拿起她的手机,他垂眸给手机静音,没将音量降到最低,屏幕又再次亮起。 盯着自动弹出的对话消息,他眉头狠狠一皱,眸色变得愈发深沉。 沈婷:老师呜呜,heart shaker这个备注好有感觉啊!!! 沈婷:如果我是你的暗恋对象,我真的会哭死的。 怕徐嘉宁半夜起来口渴,闻朔在她床头放了杯水。 关闭手机放回原位,他烦躁着举起杯子喝水。 水又酸又苦,酸得他舌头发疼。 作者有话说: 又是自己吃自己醋的一天呢:) 第82章 薄荷糖 自从和谭曼云一起吃过饭以后, 徐嘉宁和闻朔就进入了同居状态。 不,准确来说是半同居状态。 十一月开始,两人工作都忙得不行。江城音乐学院最近在准备跨国际交流音乐会, 全校高度重视和关注,即便徐嘉宁的工作只是负责招待国际乐团和国外友校,也仍旧早出晚归,每天不是在联系乐团联络人,就是在确认酒店、餐饮以及航班接机等一系列琐碎的问题, 一天二十四小时手机基本停不下来。 至于闻朔, 辰光打算在明年2月份推出新游戏,最近内测结果也在陆陆续续反馈, 游戏的稳定性需要进一步提高,游戏画面以及音乐等游戏视听效果也需要改进, 整个公司上至老板,下至普通员工都在没日没夜加班赶进度。 除了早晚,即便两个人同居,徐嘉宁和闻朔也没有多少相处的时间。甚至有时候徐嘉宁晚上强撑着等闻朔回来,没等到人就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早上从床上起来枕边也一片冰凉,只有厨房里温热的早餐昭示着男人的存在。 工作忙碌, 徐嘉宁其实很少会想闻朔,但只要一接到电话, 绵长的思念便开始扑山倒海般涌来。 当然, 只要闲下来就是干柴碰烈火,徐嘉宁工作时偶尔走神, 脑海中划过某些画面就满脸通红, 再也没脸继续想下去。 忍得够呛, 每到周末闻朔就拉着她沉沦厮混。他在这方面向来是个见缝插针的机会主义者,一旦抓住机会就一个劲儿折腾徐嘉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把人吃抹干净决不罢休。 厨房流理台,客厅落地窗,卧室小书桌,徐嘉宁那间一室一厅的小房子几乎到处都是痕迹,有段时间她根本不敢盯着一个角落发呆,否则没过多长时间,满脑子全是黄色废料。 最近闻朔更是变本加厉,做得又野又疯,折磨人也毫无下限,徐嘉宁哑嗓子哭着骂他,他反而笑得更不要脸,说起浑话也肆无忌惮。 徐嘉宁一开始没有察觉到异常,只以为闻朔刚开荤所以要得狠,直到有天晚上,她才感觉男人情绪似乎不太对劲。 周六两人难得休息在家,晚上吃完饭出门逛超市,闻朔在收银台前扔几盒避孕套进去,徐嘉宁瞥眼面红耳赤,双腿也开始隐隐打颤发软。 回家刚把购物袋的东西装好,徐嘉宁就被打横抱起放在床上,男人一双眼睛又黑又利,盯得她心里发慌,衣衫半褪时抖着嗓音商量:“能不能少来几回?” 闻朔低头碰她的嘴唇,粗粝的手指抚上她潮红的眼角。他下颌线条冷峻利落,身上还带着清淡的薄荷糖气息,混着点烟味,密密麻麻的吻不断落下,指腹摩挲着脸颊游走点火,偶尔抬头看向她的目光难以言喻。 那双眼睛很亮,满是占有欲与情意,却又忽然覆盖着层浓雾,偶尔退散时闪过一丝落寞。 当骤雨初至 第105节 徐嘉宁突然说不出话,没由来心疼。 她眼睫连带着心脏微微发颤,呼吸逐渐灼热急促,觉得闻朔就是伊甸园那颗毒苹果,诱惑着她无法自拔。 “不行,这是同居义务,”闻朔贴着徐嘉宁的耳朵,嗓音暗哑,冒着点星火,“不交公粮你把我赶出去怎么办?” 最后,徐嘉宁被折腾得半条命没了,才泪眼朦胧从窒息的快乐中脱离出来。 洗完澡躺在床上,疲惫的徐嘉宁很快就睡着了。额头落下轻吻,耳边传来低哑的“晚安”,她翻身钻进闻朔怀里,找到舒服的位置后继续睡觉。 裸着上半身打开窗户,闻朔懒散半躺在床上,伸手把徐嘉宁又往怀里捞了捞,然后垂眸咬着一根烟点燃。 半湿的头发有水珠滴落,顺着脸颊胸膛留下水迹,呛白的烟雾缓缓升腾,他的面容隐藏其后晦暗不明,直到徐嘉宁无意识咳嗽,他才匆匆摁灭香烟,然后搂着人入睡。 可能睡前刺激太强,徐嘉宁一入睡就开始做梦,梦境光怪陆离又颠三倒四,往往上一个还没做完,下一个就毫无征兆开始,满打满算只有一个梦算得上是完整。 还是噩梦。 和闻朔重新在一起后,徐嘉宁再未梦到过去,谁曾想这一梦能如此揪心。 梦境中,她和闻朔既没有在一起,也不是毕业前的假情侣,他们仅仅是有过几面之缘的普通同学,而她仍旧是闻朔众多暗恋者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 但坏就坏在,梦里的她拥有着26年全部的记忆,而闻朔却是一无所知的浪子,徐嘉宁眼睁睁看着他和其他女生暧昧,却只能躲在角落里,什么也做不了。 人总归是贪心的,拥有过根本不可能轻易放手,于是徐嘉宁在放学后拦住闻朔,鼓起勇气和他告白了。 等待她的不是如愿以偿,而是冷酷无情的拒绝。 背包随意挂在肩上,男生慵懒靠在门口,慢条斯理来回打量她一番,最后没什么感情地说:“我对乖学生不感兴趣。” 心脏生疼,最后只记得自己哭喊一句,然后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从噩梦中惊醒,徐嘉宁眼角溢出眼泪,还没来得及回过神,脸上就覆盖一层阴影,嘴唇随之被闻朔吻住。 “你刚才在哭,”闻朔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嗓音低沉温柔,亲吻的动作却又猛又狠,“做噩梦了?” 徐嘉宁喘息着,声音还带着点哭腔,有点软软的,委屈搂住闻朔的脖子。她不知道该怎么和男人解释这种荒唐的梦境,只能无助抱住他低声抽泣。 梦里的失落与沮丧太过强烈,让她回不过来神。 闻朔没再继续问她,垂着眼眸神情认真,低声安慰着哄她,最后掐了把她的脸轻笑着威胁:“你要是再哭,我可不保证会做什么了。” 谁知徐嘉宁非但没消停,反而变本加厉吻住闻朔的嘴唇,脸上漫上一片红,沾着小水珠的睫毛又长又勾人。 “我想要。”她说。 哭过的眼睛湛然清澈,徐嘉宁鼻尖红红的,整个人又纯又欲。 她现在迫切需要一场激烈的性/事,带她远离这场噩梦。 一阵颠鸾倒凤,闻朔抱着徐嘉宁去浴室洗澡,把人塞进被窝后,他坐在她身边守了一会,俯身拨开她脸侧凌乱的碎发,最后走了出去。 深更半夜,阳台上冷风呼啸,黑沉沉的天空不见星光。 靠在栏杆前,闻朔又从烟盒摸出一根烟,低头拢住火苗点燃,烟雾被大风刮得凌乱,他狠狠猛吸一口,香烟迅速燃烧,呛得眼眶发红他才把烟从嘴里取出来。 白雾从薄唇徐徐吐出,闻朔胳膊懒散搭在栏杆上,直到一支烟燃尽烫到手指,他才将烟头扔掉踩灭,眯眼望着无边无际地黑暗,脑海中满是徐嘉宁刚才梦魇的那句话。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这个“你”指的究竟是谁? 除了徐嘉宁的暗恋对象,闻朔想不出其他可能。 更何况那种崩溃又失魂落魄的语气,对标暗恋似乎也没有丝毫违和感。 离开阳台,闻朔蹲在徐嘉宁面前,抓住她的手,不轻不重捏她的手指,许久才扯了扯嘴角低声问:“徐嘉宁,我是谁?” 似有所感,沉睡的徐嘉宁拧了拧眉,然后慢慢舒展开,她往闻朔的方向无意识凑近,最后反握住他的手放在脸边,唇角微微扬起,声音缱绻温软: “闻朔......” 心中高悬的石头骤然降落,闻朔抵住她的额头,沉闷的嗓音染上笑意: “我在,宝宝。” 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像徐嘉宁这样,可以给他带来天堂或地狱。 * 国际交流音乐会安排在月底,得知最后一组与会人员安全到达酒店,徐嘉宁挂掉电话松了口气。已经是下午四点半,她在日程表上划去最后一项计划,然后拎着包走出办公室。 江城最大的游乐场旁边新开了一家茶餐厅,环境优美且人气爆棚,徐嘉宁一直都想去尝尝鲜。恰好今晚她和闻朔都不加班,两个人约定晚上先去茶餐厅吃饭,然后在游乐场玩一圈再回家。 闻朔大概六点结束工作,率先解放的徐嘉宁打算到公司等他下班。可谁知计划不如变化快,她刚锁上办公室的门,手机就接到电话,说她今晚需要参加一场饭局。 再三推脱遭到拒绝,徐嘉宁最终只能垂头丧气给闻朔打电话。 “学校临时有饭局,”她声音恹恹的,满是失望,“我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 闻朔在电话里没多言,只让她安心吃饭,说自己这边正好还有工作没处理完。 “时间长着,以后还有机会,”话筒传来纸张沙沙的声响,男人低沉的嗓音逐渐安抚她沮丧的情绪,“要是实在想吃,接你的时候买点招牌菜当夜宵?” “他们家不是暂停了外带服务吗?”徐嘉宁疑惑。 人气火爆,那家茶餐厅短期内只提供堂食。 “啧,谁说的,”闻朔语气散漫,玩笑话也带着点不羁的意味,“大不了我现在就去收购那家餐厅。” 壕气十足。 噗嗤笑出声,徐嘉宁内心的郁闷逐渐消退,笑得眉眼弯弯。 哄好小姑娘挂掉电话,闻朔手肘撑在桌子上捏了捏眉心,思索片刻打开腿边的抽屉,然后拿出一册泛黄的毕业相册,再次从头开始查阅推理。 纸张破旧磨损,这段时间他快要把这个册子翻烂,却仍旧找不出徐嘉宁的暗恋对象。 每一个都像,每一个又都不像,一遍遍看下来毫无头绪。 虽然知道徐嘉宁现在喜欢的是自己,但是他仍旧忍不住去在意。 大门吊儿郎当叩三声,程越最近被养生洗脑包洗脑,叫嚣着要步入养生阶段。他举着一杯不知道放多少料的养生茶走到闻朔旁边,瞅着他那本相册语气欠抽: “没想到啊没想到,咱们不可一世的闻爷也能有这么一天。” 正烦躁着,闻朔冷冷看着他,然后毫不留情踹他一脚,“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抱着养生茶闪避不及,程越结结实实挨打,他疼得直倒吸冷气,最后在闻朔眼神威胁下,才骂骂咧咧开口:“没有,问一圈都没听说嘉宁妹妹喜欢过谁。” “我说你他妈是不是幸福日子过多了,成天到晚醋这醋那的,有这功夫还不如管管自己的风评。” 辰光这次推出的是大作,周围一圈竞争对手虎视眈眈,每时每刻都紧盯着他们,等着抓住把柄直接击溃辰光。 所谓的“闻朔把亲生母亲推下楼”的传闻自然又开始甚嚣尘上。 虽然业内都知道流言是假,但外行人特别是消费者对此一无所知,如果任由这种传闻流传下去,他们新作的口碑极有可能遭受打击。 程越摸了摸下巴:“不得不承认,虽然林骏翻来覆去就是抄袭和流言这两种手段,但时间一长真的致命。” 眼底划过一丝戾气,闻朔手指敲了敲桌面,陷入沉思。 * 在卫生间匆匆补好妆,徐嘉宁坐着唐颖的车前往酒店。 唐颖也是临时被叫过去参加饭局,她本打算下班后和男朋友去看电影,此时计划泡汤满肚子怨气。 “我们还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在停车场停好车,唐颖和徐嘉宁下车,往酒店餐厅的方向走去,“有饭局早说,临时通知算什么破事!” 瞥见不远处的领导,徐嘉宁拽了拽她的袖子,唐颖瞪大眼睛捂住嘴,再也没敢乱说话。 饭局是音乐会最后一组与会人员的接风宴,好巧不巧,这组与会人员正好是徐嘉宁归国前所在的乐团,而领队人正好是她的师姐黄蓉蓉。 趁机远离人群密集处,黄蓉蓉和徐嘉宁找到偏僻的角落坐下,许久未见面的两个人挨在一起许久。 喝口茶,黄蓉蓉长长舒口气道:“总算是逃出来了,这群领导可真是能说会道,我都快被他们给绕晕了。” “不说这些事情了,”黄蓉蓉拉住徐嘉宁的手,目光殷切,“你最近过得怎么样,要是国内发展不错我也打算回来。” 徐嘉宁笑笑,姿态很是放松:“我觉得挺好的,工作压力比在乐团小不少,而且和学生相处挺愉快的。” 聊完彼此的近况,徐嘉宁和黄蓉蓉又说起从前在乐团一起工作的日子。 “我就说那些花束肯定是冲你来的,你前脚一走,后脚乐团表演结束几乎都没再受到过花束,就算是有也不是之前包装特别精致的那种。” 黄蓉蓉说的花束徐嘉宁并不陌生,从她进入乐团工作开始,每次演出结束后都会收到花束。当然她并不是独一份的,乐团中每位成员都会收到花束,她只不过会比别人多一张卡片。 一张张字体幼稚,写着歪歪扭扭祝福语的卡片,有点像是小孩子的笔迹。 在徐嘉宁正式跟随演出之前,乐团演出结束后从来没有收到数量如此之多的花束,大家纷纷调侃说这是徐嘉宁的富豪追求者送过来的,但一直到徐嘉宁退团,她也没有见过这位“追求者”一面。 “其实我觉得你应该见过他,”黄蓉蓉想了想说,“记不记得有次你演出失利,在外面喝醉最后被人送回来的事情?” 徐嘉宁自然不会忘记,那场演出她的状态很差,结束后被狠狠骂了一顿。她心里憋屈,加上刚和谭曼云大吵一架郁闷烦躁,一冲动跑去酒吧买醉,最后迷迷糊糊跑到酒吧后面的小树林里,坐在草丛上哭着发泄情绪。 周边灯光闪烁,到处都是欢声笑语,衬得她可怜又可笑。徐嘉宁起初还只是蹲着默默掉眼泪,但随着醉意愈发浓重,又看周围没多少人在,她索性开始哭出声,声音也越来越大。 醉得意识全无,也不知道放声哭泣多久,等她找回一点意识后,旁边已经有人坐下。那个人什么也没做,只是坐在她身边,好像就是单纯过来看她笑话的。 一时恼怒,徐嘉宁一边啜泣,一边迷糊着骂人:“看别人哭好笑吗,信不信我把你揍哭?” 说着,她醉醺醺朝着那人挥舞“醉拳”,结果非但没有什么威慑力,反而听到那个人轻轻笑了一声。 在徐嘉宁耳朵里,这就是赤/裸裸的嘲笑。 愈发委屈,她骂着骂着又开始掉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时,旁边递过来一张纸,似乎是让她擦眼泪的意思。莫名生出叛逆心,徐嘉宁就是不擦,每接过一张纸就攥成一团放在一边,甚至还挑衅地朝那个人轻哼。 不听话是要受到惩罚的。 下巴被人钳制住,徐嘉宁被迫扭头对着那个人,她当时实在是醉得厉害,根本记不清那个人的样子,只是隐约记得对方是位男性。似乎没有过给别人擦眼泪的经历,他的动作格外生疏与生硬,本就粗糙的纸张擦在眼睛上,硬生生把徐嘉宁的眼睛擦得又红又疼。 痛得一把推开男人,徐嘉宁揉着火辣辣的眼睛,哭泣声渐渐变大,眼泪不断顺着脸颊往下滑: “我......我好想回家啊,我一点也不喜欢这里。” “这里的饭一点也不好吃,还动不动就下雨,真的好难适应。” “我也好想他,”徐嘉宁盯着男人,仿佛看到了心里那个人的脸,眼泪越流越多,“我真的好没用,怎么看谁都是他啊。” 似乎是看她可怜,男人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连带着给她擦眼泪的动作也温柔不少。他还说了几句话,具体内容徐嘉宁记不太清楚,只是隐约记得对方声音很温柔,低低沉沉很好听。 他好像说很喜欢自己的表演,说让她继续加油,会一直支持她之类的。 等徐嘉宁再有意识,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她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也记不起有关男人的记忆,记住的只有记忆里那句破碎不堪的话,支撑着她在一次次演出中进步与坚强。 那是她在国外生活为数不多的动力之一。 当骤雨初至 第106节 “那个男人没有露脸,送你回来的时候只是把你放在门口,刚摁下门铃就不见人影,往下看才发现他已经开着车离开了。” 黄蓉蓉摸着下巴回忆,若有所思道:“我感觉他的背影,和你那个神龙不见首尾的富豪粉丝还挺像的。” 内心升腾起不可思议的想法,徐嘉宁拿出手机打开图库,快速划到一张照片后递给黄蓉蓉看,“是这个背影吗?” 仔细打量好几眼,黄蓉蓉震惊点点头:“他那个背影挺好看,我印象挺深的,是这个背影不错。” “不过你怎么有照片,你们认识吗?” “师姐,”徐嘉宁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沙哑,放在双腿上的手用力攥紧,整个人如同一张被拉满的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每次送来的花是不是都是向日葵?” 看到黄蓉蓉毫不犹豫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徐嘉宁突然很想哭。 这么多年过去,她一直都很感谢那晚陪着自己哭泣的陌生人,也对会在自己每场演出后送花的“富豪”很感激。 但她从没想过他们是一个人,也没想到这个人会是闻朔。 这么多年,他一直陪伴着她,甚至阴差阳错再次成为她的动力。 无论需不需要,他仍旧守护着她,从未离去。 盯着照片上的背影许久,徐嘉宁和黄蓉蓉告别,然后找到领导请假,最终蹲在酒店门口的台阶上,给闻朔拨出电话。 声响过后,电话很快被接通。 “饭局结束了?” 闻朔似乎还没有离开公司,键盘声顺着话筒传过来。 声音低沉中带着点沙哑,很好听,和酒吧男人的声音慢慢重叠在一起,最终拼出一个完整的闻朔。 “嗯,你来接我回家好不好?” 徐嘉宁的心脏突然变得很安静,也很柔软,她抬头望着江城的万家灯火,目光温柔。 “还有,比起向日葵,我还是更喜欢玫瑰花。” 奔放热烈的玫瑰,也是无需再克制隐藏的爱意。 对面的键盘声骤停,只剩下略微沉重的呼吸声,许久闻朔的声音低低沉沉地响起,带着轻笑。 “好,下次送玫瑰。” * 徐嘉宁晚上热情得过分,也很黏人。 一换鞋进门,她就主动揽住闻朔,然后闭上眼睛去亲他。最后被压倒在沙发上气喘吁吁,眼睛也仍旧亮亮的,还没缓过来就又主动吻上去。 那股子磨人的劲儿让闻朔倍感煎熬。 最后还是铃声响起,才打断了这一漫长的吻。 电话是房东打过来的,说的是房屋续租的事情。 “房东说房子不能继续租给我了,”徐嘉宁窝在闻朔怀里,原本高涨的心情有些低迷,“她说最好三天内搬出去,重新租房根本就来不及。” 手指漫不经心勾着徐嘉宁的头发,闻朔听到她要自己找房子,松开缠绕她发丝的手指,不太满意地一把抱住她,然后咬了她耳朵一下,“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一个男朋友?” 耳尖酥麻,徐嘉宁整张脸涨红,她干巴巴道:“你那里上班不方便。” 从闻朔家出发,通勤需要至少两个小时,实在是太过麻烦。 “不是现在那套,”闻朔嗓音缓缓,他故意用下巴去蹭徐嘉宁的脸,青茬又刺又痒,闹得徐嘉宁绷不住笑出声,“是我高中住过的那套,你去上班很方便。” 仔细想想的确是,徐嘉宁回忆起那间房子有些怀念,“好。” 定下搬家的事情,闻朔走进厨房给徐嘉宁煮面。说是饭局,但实际上和“饭”沾不上多少边,大多时间都是在喝酒,徐嘉宁虽然没喝多少酒,但也没吃多少东西。听到小姑娘晚上没吃饱,闻朔换好衣服就开始给她煮面吃。 往小锅装好水,点燃煤气烧水时,洗完澡的徐嘉宁不知道什么时候钻了进来,整个人软软地从背后抱住闻朔,黏糊糊蹭了蹭他的后背。 本就被徐嘉宁今晚的主动磨得难受,闻朔被她黏人的举动刺激的够呛。他盖上锅盖转过身,把徐嘉宁困在角落里,嗓音低沉又危险:“今晚怎么突然这么黏人?” 徐嘉宁摸着他的脸颊,笑容温柔:“没什么。” “就是觉得好爱你。” 每天都会比前一天多爱一点点。 闻朔愣了一瞬,散漫笑了笑,低头吻住她。 这一吻差点把水煮干,又耽误些功夫,将近四十多分钟后,徐嘉宁才坐在餐桌上开始吃面。 吃饱喝足,两人开始收拾家里面的东西,准备尽快搬出去。两人分工明确,闻朔清理卧室以外的地方,而徐嘉宁则专心整理她卧室里面的东西。 东西收拾得七七八八,只留下短期内的必需品在外面,徐嘉宁把打包好的箱子推到外面,然后闻朔把它们整齐摞起来。 “糟了,我床底下还有几个箱子。” 正以为大功告成时,累瘫在沙发上的徐嘉宁突然坐起来,想起当初搬进来时随手扔到床底的箱子。 里面大多是书籍,还有一堆不常用的物品,按住想要起身的徐嘉宁,闻朔走进卧室把箱子都拿了出来。 “没有剩下的了?” 装书的箱子很沉,闻朔没有让徐嘉宁搬,见她执意要帮忙,就把最小的箱子递给她。可谁知猛得起身造成体位性低血压,徐嘉宁眼前发黑,一个不稳朝后栽倒。 一头撞进温热坚硬的胸膛内,伴随着闷哼声,徐嘉宁和闻朔齐齐倒在地上。 紧接着箱子里的东西散落一地,一块黄澄澄的东西响声清脆,骨碌碌滚到他们面前,来回旋转几圈后缓缓倒下。 一眼认出奖牌,徐嘉宁身体瞬间僵硬,她伸手想要把东西捡起,却有人已经先她一步拿起,放在掌心内仔细端详。 闻朔记忆力不错,不过短短几秒钟,他就认出这是当年自己送给徐嘉宁的摩托车比赛金牌,也是徐嘉宁的生日礼物。 顺着金牌滚动的轨迹望过去,一只小巧的纸箱子翻倒在地上,里面的东西将漏未漏,只有一张纸露出一角。 他将那张纸抽了出来,却不料牵扯出一堆画纸,散落一地。 但已经是无暇顾及。 头顶灯光洒落,闻朔微微垂着头紧盯手中的画纸,他半张脸陷入阴影中,神情晦暗不明又带着几分隐忍。 经年以往,画纸已经泛黄,也起了毛边,甚至曾经清晰立体的画像也变得模糊不清。 除了右下角那一小串与日期有关的数字。 “2013年8月21日。” 干涩低哑的声音回响在寂静的客厅内,像是一枚石子在少女平静的心湖荡起阵阵经久不息的涟漪。 作者有话说: “再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像徐嘉宁这样,可以给他带来天堂或地狱”,化用自梁静茹《没有人像你》歌词“在深夜喃喃自语没有人想你,一句话就能带来天堂或地狱”。 第83章 薄荷糖 经年以往, 没有得到妥善保管的画纸已经泛黄,大面积的铅笔痕迹晕染开来,曾经认真描绘的背影也模糊不清, 但并不妨碍闻朔辨认出那枚熟悉的黑色蛇戒。 背影是他的,戒指也是他的,甚至他能够辨认出衣服也是他曾经穿过的。 只有日期,他试图在自己的记忆里翻找,大脑仍旧是一片空白, 只有令人惘然的荒芜。 根本没有什么印象, 只是一串冷冰冰的,再普通不过的数字。 日期下面是两行小字, 笔迹娟秀却也慎重,一字一句力透纸背, 似乎在记录什么刻骨铭心的文字。 【闻?】 【雨天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 “闻”所在的地方有些许脏乱,应该是多次修改过。纸张被橡皮擦得分明很薄很薄,时隔多年却依旧没有任何破损。 就像是少女萌芽出生的感情,稚嫩又无比坚韧。 懵懂青涩的她并不知道确切的字眼,却也珍而重之认真落笔, 仿佛那就是她当时的全部世界。 闻朔怔松,盯着那个字许久, 脑海中朦朦胧胧出现那个雨夜中纤细瘦弱的身影,出现那个温吞寡言的胆怯少女。 但那也只有一瞬间, 他还没来得及抓住, 那道身影就已经彻底破碎,自此无处寻觅。 在得知徐嘉宁有过暗恋对象后, 他无数次翻阅高中的毕业相册, 试图从中找到隐藏情敌, 可他却从未设想过,所谓的情敌是他自己。 在他不知道的岁月里,他的小姑娘悄无声息喜欢了很久。 闻朔也偶尔思索过,思考徐嘉宁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 可千千万万个可能性中,一见钟情没有出现过一次。 他向来不相信这种炽烈又纯粹的感情,但此时此刻眼前的全部却强烈而又鲜活地告诉他,这种感情是存在的。 是徐嘉宁带给他的一见钟情。 喉结缓缓滚动,眼底逐渐升腾起浓烈的情绪,过往回忆从闻朔的眼前匆匆掠过,然后硬生生碎裂重组,心脏也跟着开始涩痛。 闻朔将剩下的画纸一一捡起。 第二张仍旧只是背影,昭示着少女埋藏于黯淡角落的爱恋。 【他不记得我了。】 【他有喜欢的人。】 时间是2013年8月31日。 闻朔对这个日期并不陌生,那是他记忆里和徐嘉宁相遇的开始,却未料也是徐嘉宁心酸暗恋的开端。 一无所知,他漫不经心地在徐嘉宁的世界里掀起剧烈汹涌的心潮,最后又无关痛痒匆匆抽离,留下她一个人在狼藉与黑暗中惶惶不安,孤独站在原地踟蹰盘旋。 她该有多怕,又有多么难过。 第一次喊出名字,他嗓音潦草又散漫,而她珍重埋藏于心底。 还有那盒已经过期多年的水果糖,他不过随手一抛扔出去,可她满心欢喜稳稳接住,最后视如珍宝留存至今,包装完整得不见分毫拆卸的痕迹。 箱子里的东西很多很多,一摞又一摞的画纸,只抽过一根的香烟盒,一张他写过的作文纸,还有那枚黑色蛇戒,闻朔蹲下身慢慢将箱子掏空,最后视线停留在最底层的浅蓝色信封上。 信封整洁干净,微微泛黄,只是封口处满是撕裂的痕迹,应该是被人重复打开过。 已经是十一月底,江城风大天冷,狂风呼啸着冲开老式窗户的风钩锁扣,沉重的窗帘猛得掀起,柔软的布料划过徐嘉宁的脸庞,也将沉默站在原地的她瞬间唤醒。 喉咙干涩,她勉强挤出一丝声音,故作自然走到闻朔面前,“已经很晚了,我们收拾好睡觉吧。” 当骤雨初至 第107节 不敢泄露半分情绪,徐嘉宁克制着呼吸捡起地上细细碎碎的回忆,动作生涩而又僵硬,只有指尖隐隐发颤。 就在她即将把东西放入箱子的那一刻,闻朔骤然抓住她的手腕,愈发收紧的力道在手腕留下痕迹,徐嘉宁微红的眼眶中蓦然掉出一滴泪。 风声呼啸,茶几上仅剩半瓶的矿泉水骤然落地,连同配电箱跳闸声一同响起。 眼前尽是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月光透过窗户徐徐洒落,清冷而又幽微。 含着几分残忍的意味。 男人手里还牢牢捏着那封信件,用力的指尖在灯光下血色尽数褪去。他蹲在地上单膝曲起,半张脸陷落在黑暗中,低垂着头看不清情绪,只能感受到他周遭愈发隐忍压抑的气压。 徐嘉宁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 喉结不断滚动吞咽,一次比一次生硬狠厉,小臂青筋突显分明,整个人紧绷着,好似轻轻一碰就能彻底断裂。 像是饱经折磨的困兽,无力摆脱严丝合缝包裹的负面情绪,最终沉寂着坠入无边无际的深渊。 就在徐嘉宁以为他会继续沉默下去时,闻朔慢慢松开她,猝然起身将她打横抱起,最后重重摔在茶几旁边的狭窄沙发。 暧昧的喘息声交叠纠缠,胸口起伏间衣服瞬间撕裂,男人漆黑的眼眸紧盯着她,眼底烈火烫灼着她身上每一寸地方,然后细细密密的吻开始蔓延。 从额角到脸颊,从耳垂到脖颈,甚至到胸脯和脚踝,徐嘉宁呼吸愈发急促,敏感的身体泛着层薄红,她只感觉浑身燥热,马上就要彻底丧失理智。 粗粝的指腹一遍又一遍摩挲着嫣红柔嫩的唇瓣,闻朔低头慢慢吮吸着,直到徐嘉宁嘴唇发麻时,才狠狠吻了下去。 吻得毫无章法,她嘴唇酥麻胀痛,闻朔对着她锁骨处的软肉又啃又咬,衔着浅红色的小痣厮磨,疼得她“嘶”地倒吸一口冷气。 云彩飘过,将弯月隐藏其后,屋内霎时黑漆漆一片,只有闻朔那双眼睛很亮,眼底火光隐隐。 “对不起,”他声音沙哑凝涩,“当初是我不好,让我们宁宁宝贝伤心了。” 父母失败的婚姻,让他曾经对爱情不屑一顾,只认为那是感官上的刺激,终究不能长久。 于是他随性浪荡,放任自己游戏人间,却未曾发现有一个小姑娘全心全意默默喜欢着自己很久。 他认真看着徐嘉宁,眼眸漆黑晦涩,笼罩着重重迷雾,是驱散不尽的涩痛。 心口一窒,徐嘉宁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她伸手揽住闻朔的脖子,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男人抚摸她脸颊的手指上,滚烫的温度让他的心脏揪了一下。 “没有关系的,”眼眶湿热,她哽咽着摇头,专注凝视闻朔闷声道,“你能出现我就很开心了。” 高一夏末的暴雨天,在超市中与闻朔的擦肩而过,是徐嘉宁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即便有过痛苦与酸涩,但她从来没有后悔遇见闻朔。 “其实,我本来没有想过和你在一起的。” 窝在闻朔的怀抱里,徐嘉宁抱着他的手臂轻声道。她眼里闪烁着微光,仿佛时针回拨,再次回到黯淡的暗恋时光。 “我当时,”她停顿片刻,自嘲低笑,“就是很普通的女生,还是你不喜欢的乖学生,长相也不是你喜欢的浓艳型。” 那种眼神很脆弱,让闻朔心脏发闷,他垂眸躬身紧紧抱住徐嘉宁。 深呼吸把眼泪憋回去,徐嘉宁假装轻松笑笑,“还是个小书呆子,你肯定不会喜欢上我的吧。” “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所以她克制自己全部的感情,只敢默默仰望着他,偶尔能和他有所交集,就已经是很幸福的事情。 “我不敢和你表白,”徐嘉宁鼻尖通红,视线模糊不清,喃喃自语:“要是被你拒绝,我们就连普通同学也做不成了。” 她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所以即便很喜欢很喜欢也未曾开口。 轻轻拨开她脸颊旁的碎发,闻朔低头碰了碰她的嘴唇,声音低低沉沉的:“那在一起后为什么不说?” 徐嘉宁垂眸说:“因为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我喜欢你并不是要得到任何回应,只是因为喜欢你。” 她暗恋闻朔,到最后他们两情相悦,这完全是两件事情,没有必要让前者成为后者的包袱或者枷锁。 作为被喜欢的人,一无所知的闻朔不应该承担这些。 闻朔看着她,想起那个小箱子里装载的沉甸甸的感情,冒出心疼又难以言说的情绪。 重逢后,一个只不过是假男友的齐牧都能让他差点失去理智,闻朔根本无法想象从前的徐嘉宁内心究竟有多么难过。 更无法想象,她喜欢自己却要保持距离,只能长久沉默注视着自己的背影,又是多么煎熬。 那种不撞南墙不死心的倔强,那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要稍加思索,心脏就会传来经久不息的疼痛感。 可能长久以来背负的东西骤然减轻,徐嘉宁安静抱着闻朔,说了很多从前的事情。 从初遇到彻底动心,有欢欣鼓舞,也有失魂落魄。 屋子仍旧是漆黑一片,但他们谁也没有提起跳闸的事情,只是窝在沙发上十指紧扣,静静相依着,仿佛这就是永远。 大哭一场,心情起伏剧烈的徐嘉宁没过多久就靠着闻朔睡着了。将小姑娘轻轻抱起,闻朔把她温柔放在床榻上,最终俯身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眼神黯淡,小姑娘自嘲着说自己太过贪心。 因为欲望无穷无尽,所以才会忍不住不断靠近闻朔,而每靠近一分,就情难自禁沦陷一分,最终画地为牢,寸步难行。 认真低头注视着沉睡的徐嘉宁,闻朔忍不住坏着心思去掐她的鼻子,等到她憋不住迷迷糊糊伸手打他,他才低笑着松开手,最后一字一句郑重道: “徐嘉宁,你可以再贪心一点。” 闻朔归徐嘉宁所有。 所以再怎么贪心也不过分。 第84章 薄荷糖 和房东交接好相关事宜, 徐嘉宁周末正式搬到闻朔家。 听说她要搬走,街坊邻里都有些不舍,特别是住在她楼下的隋教授, 临走前特地请她到家里,亲自下厨给她做了顿饭。 “平日里晚上睡不着觉,还能找你过来说说话,现在可没处找人了。” 吃完饭,隋教授递过一碟果盘, 坐在徐嘉宁身边拍了拍她的手, 语气惋惜。 闻朔站在阳台上,正在和隋教授的丈夫聊天。隋教授丈夫是软件工程的专家, 两人在游戏软件开发很是聊得来。见徐嘉宁和隋教授在沙发上说话,他们就走到阳台边抽烟边聊, 时不时会传来一阵笑声。 注意到徐嘉宁的目光,隋教授笑笑:“你们这是和好了?” 徐嘉宁回神,手指不太自在挠了挠脸颊,最后认真点头。 “我见到这小伙子第一眼,就觉得你们断不干净, ”隋教授指着自己的眼睛,眸色通透清明, “眼神永远也骗不了人。” 世界上有三种东西是藏不住的,贫穷、咳嗽与爱。 即便隐忍克制, 将爱意深藏于眼底, 但只需要一个突破口,感情就会倾泻而出, 再也无法隐藏。 徐嘉宁是闻朔爱情的那一把钥匙。 也是他爱情的唯一答案。 为庆祝搬家, 晚上闻朔带着徐嘉宁出去吃饭。 不是高档西餐厅, 也不是名贵私房菜,他们来到江城二中附近的那家面馆。 将近十年过去,面馆已经变了一副模样,曾经的苍蝇馆子装修得亮堂明净,面馆的生意也比从前好上许多。 但也有些东西完完整整保留了下来。 热情好客的老板娘,爽朗热心的老板,面条鲜香的味道,都是泛黄记忆中熟悉的模样。 当然,最重要的是陪在身边的人,也仍旧是一直喜欢的他。 找到角落里的一个位置坐下,闻朔拿着茶壶冲烫餐具,徐嘉宁抽出一张纸巾擦桌子,偶然不经意的视线触碰,都是暗潮汹涌的怦然心动。 老板回头吆喝着菜名,手里拿着点单本走到他们面前,他先是和闻朔叙了会旧,随后看清徐嘉宁的脸庞一愣,而后爽朗笑出声:“哎呀小姑娘,好久不见。” 未料老板还能认出自己,徐嘉宁反应一段时间后才笑着应答:“您还记得我?” “那当然,”老板飞快在本子上记菜名,然后“唰”一声撕下拍在他们桌子上,“这小子只带你过来吃过面,想让人记不住也难啊。” “不过人老了,小姑娘有什么忌口的确是记不清喽。” 徐嘉宁刚准备开口,话头就被闻朔自然接过去:“不要芹菜,多加醋。” 他特别喜欢盯着徐嘉宁看,盯到她脸颊微红后,才挑眉又慢悠悠说:“再加一个荷包蛋。” 瞥见桌沿所剩无几的醋瓶,老板笑眯眯道:“行,到时候给你再拿瓶装满的过来。” 面条劲道,汤汁鲜美,冬天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面身心舒畅。结账离开后,他们牵着手慢慢压马路消食,然后走着走着来到江城二中门口。 每年高考人数不断上涨,各高中升学压力也不断增加,为提高教学成绩,江城二中也开始实行晚自习制度。现在正值晚自习课间,操场灯光明亮,一堆学生呜呜泱泱跑出来,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没有办法进学校,他们站在大门口隔着围栏往里面望,旁边保安室大爷频频朝他们看,像是在防贼防坏人一样。 校服还是一如既往的运动服款式,徐嘉宁以前总觉得这种衣服不好看,现在回头重新回味,却琢磨出些不一样的味道。 那是少男少女身上洋溢着的鲜活气息所带来的。 因为青春本就瑰丽而又灿烂,所以即便是款式普通的校服,也透露着一股激动人心的朝气。 似乎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小测,不远处有一堆学生围在一起对答案,徐嘉宁静静听着他们说话,被忽视的闻朔心里不太爽,将人搂在怀里紧紧抱住,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痒得她笑着躲避。 “看什么看得这么认真?”闻朔吻了下她的耳垂,声音缓缓。 徐嘉宁想了想,笑着说:“就是觉得晚自习还挺有意思的,如果我们当时上学时也有就好了。” “啧,这有什么好的。”男人语气嫌弃。 身上传来异样感,徐嘉宁面颊涨红,匆匆把某只作怪的手拿下去,“闻朔,你正经点行不行!” “大概不太行,”闻朔凑到她耳边低语,“毕竟你男人就这德行。” 脸皮厚不过他,徐嘉宁不自然转移话题:“如果当时有晚自习,我说不定会写一张小纸条,然后偷偷塞到你桌洞里,隐晦地告个白。” 夜晚会放大感官与情绪,她说不定真的会忍不住冲动告白。 晚自习课间,一个小姑娘趴在桌子上圈起胳膊,留出一点点缝隙透光,然后一笔一划写下小纸条,最后穿过人流偷偷跑到隔壁教室,经过桌子时耳尖红红,慌张将纸条悄悄塞进去。 闻朔眯着眼睛,想象着徐嘉宁可能会有的表情和反应,唇角微微上扬,然后伸手弹了一下她的脑壳,等她气恼着看向她,才嗓音散漫评价道: “幼稚小女生。” 徐嘉宁不乐意,仰着头掐着他的脸轻哼:“那你有什么不幼稚的想法吗?” “还记得学校后面那个小池子吗?”闻朔问。 当骤雨初至 第108节 徐嘉宁当然记得,那个池子叫许愿池,每次考试前都会围着一群同学,在旁边抛硬币许愿,祈祷自己能考个好成绩。 不过听说他们毕业不久就禁止了这项活动,说是不符合唯物主义观念,抹黑学校形象。 一把将徐嘉宁抱起,闻朔疏懒的声音沉沉飘散在晚风中。 “趁着夜黑风高,把你绑到许愿池旁边的小树林里。” “然后,”他鼻尖轻轻蹭了徐嘉宁的一下,语气有些认真,“争取先你一步告白。” 不会让你再忐忑不安,孤独原地徘徊。 读懂他眼底的情绪,徐嘉宁眼眶发烫,笑得很温柔。 可能是沾了搬家的福,徐嘉宁他们运气不错,离开学校不久正好碰上竹筒粽子的小摊。许久没吃嘴里馋,徐嘉宁跑过去买了一根。 想起从前的事情,她刚要咬下去时突然停嘴,然后主动递到闻朔嘴边,示意他吃一口。 拒绝无效,白砂糖的味道在口腔中泛滥,闻朔被甜得眉头发皱。 只不过他眉头很快就松开了。 路灯细碎的光芒落在徐嘉宁的侧脸上,她笑得眉眼弯弯,低头咬了口竹筒粽子,下口处正好是他刚碰过的地方,最后脸颊鼓鼓囊囊朝他得意一笑。 是带着点俏皮的挑衅。 没得到想要的反应,徐嘉宁疑惑踮起脚尖,看他脸侧和耳朵不见半分红,不由沮丧泄气。 “你都没反应的吗?” 闻朔的轻狂恣意让她又爱又恨,游刃有余的模样总让她没什么安全感。 手指被攥住轻捏,徐嘉宁转头对上男人沉静的眼眸,然后手掌被牵引着摸到他的胸膛上。 热度顺着掌心传来,徐嘉宁脸颊开始发烫,也感受着闻朔强烈的心跳。 冷风拨乱她的碎发,闻朔低头给她理到耳后,语气缓慢又认真:“不是没有反应。” 而是它一直在为你跳动,每时每刻都会因为你而有所反应。 说完这话,闻朔可能觉得太肉麻,脚步不自觉加快,街道车水马龙,闪光灯不断照在他身上,徐嘉宁发现他耳朵似乎红了一点点。 很浅的红色,虽然不是很明显。 平日嘴里浑话一箩筐的人,在耳根泛红。 愣在原地许久,她回过神追上去,脸颊微红挽住他的手臂,迎着风慢慢回家。 行李在出门前收拾地差不多,徐嘉宁想起因为工作而被抛之脑后的直播,心虚地在微博上发布公告,然后盯着电脑屏幕上持续上涨的人数开始心疚。 “惊,失踪人口回归!” “糖糖糖糖,我都快把你的微博翻烂了呜呜。” ...... 然后众多弹幕中突然蹦出一条与众不同的弹幕: “楼上,你是翻烂微博,我是听歌到耳朵起茧子,老婆多唱几首上传吧!” 弹幕安静一瞬,然后幽幽冒出零星几条。 “卧槽,喊‘老婆’的是新粉吗,居然敢在榜一大佬眼皮子底下喊。” “我的号......跪求大佬高抬贵手......” 徐嘉宁一愣,朝排行榜看去,“川行客”已经上线了。 知道闻朔和沈川是表兄弟,再联系“川行客”某些不同寻常的反应,徐嘉宁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川行客”这个账号后面是谁。 心脏忽然变得很软很软。 和闻朔重新在一起后,好像每一天都充满惊喜。 伦敦求学的日子,虽然有齐牧在旁边照顾,终归还是有几分流浪异国他乡的孤独与彷徨。每次深更半夜难眠,她就会打开电脑直播一段时间,看到列表出现“川行客”,就觉得也没有那么难捱。 难怪她偶尔向沈川道谢时,他的神态表情会不太自然。 因为隔着冷冰冰的屏幕,相距一万多公里陪伴着她的,从头到尾都是闻朔。 他一直都在。 调试好设备,徐嘉宁清清嗓音,最后找到一首歌的伴奏,点开。 第一次,她在直播间唱着《first love》,嗓音温润缱绻。 屏幕惊讶着飘过密密麻麻的弹幕,在歌曲结束后,她摸着指根处被重新带上的黑色戒指,轻声道: “你听见了吗?” 很快,聊天框迅速出现一个简洁有力的短句: “嗯,听到了。” 中场休息的时候,徐嘉宁从书房跑出来找到闻朔,看到他手机上的直播画面,没由来一阵脸热,最后闻朔只能照顾小姑娘面子,退出直播软件。 但他也没闲着,决定要搬过来前,他特地买了一个不透明柜子放在卧室内。 准备把徐嘉宁那只小箱子里的东西都摆进去。 将全部物品摆放好,闻朔最后拿起那封他没有来得及拆封的淡蓝色信件。 鼓鼓囊囊,看起来分量并不轻。 随手打开旁边的小台灯,他坐在床边,胳膊撑在膝盖上,然后谨慎拆开信件,取出一摞厚厚的信纸。 忽然有些紧张,他垂着头颅扯了扯嘴角,最终手指轻搓翻开信件。 时间是2013年9月,具体日期未知,因为上面有水渍打湿的痕迹。 她当时在难过哭泣。 闻朔喉咙发涩,手指抚了抚信件继续看下去。 闻朔同学: 展信佳!请原谅我在深夜写下这封信,也请原谅这个被你讨厌的我向你告白。 可能听起来有几分可笑,但我还是想要告诉你,我喜欢你。 喜欢你低头额发散落,漫不经心玩弄戒指的模样,喜欢你垂眸咬着香烟,和别人插诨打科的恣意身影,喜欢你头戴盔帽撑在摩托车上,最后一往无前的轻狂。 但我最喜欢你不羁轻笑着喊我的名字,虽然机会寥寥,却是我小小世界里最为动听的话语。 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只是当我反应过来时,生活的每个角落已经充斥着你的痕迹。 草稿纸上潦草的背影是你,经过走廊时余光所见是你,当别人谈论起爱情,我想到的也只有你。 如果我的青春是一本书,那么它的每一页都将填满你的名字。 你是我的独家回忆,也是我青春的全部独白。 最后,和你分享一个秘密吧。 暑假暴雨,在超市里和你的擦肩而遇,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落款是xjn,前面有一块被完完整整涂黑,透过光线勉强能辨认出“徐嘉宁”三个字。 黑漆漆一团,胆怯不安又自卑惶惶,连自己的姓名也不敢透露。 指尖颤抖,闻朔呼吸骤停,胸腔隐隐作痛。望着厚厚一摞信纸,以及2013年9月这一张告白信,他忽然意识到小小信封里装载着多么沉重的情感。 将第一页信纸放在一旁,纸张在安静的卧室内发出细微的声响。 仍旧是娟秀文雅的字体,只不过日期在不断发生变化。 2013年10月4日,她说“you’ re my heart shaker”。 2013年11月11日,她说“祝你生日快乐”,说“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和他一起唱歌”。 2014年4月21日,她说“今晚月色很美”。 ...... 纸张不断翻阅,虽然语句逐渐变短变少,闻朔却能感觉手上信纸的重量在不断加重。 是满满当当写着“喜欢”两个字,也沉甸甸都是“喜欢”这份情感。 时间来到2015年8月,在夏末轰隆隆的暴雨中,他们就此走散。 徐嘉宁在信纸上留下一个孤零零的句号。 比起前面的文字,它随处可见,不起眼得过分,但也是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圆圈,却被反复描绘,最终在纸张上留下刻骨铭心却又悲伤的痕迹。 手指抚摸着纸张后凸起的痕迹,闻朔盯着因为被打湿而发皱的信纸,眼尾微红。 句号之后没有任何语句,就在闻朔以为就此结束时,他下意识翻到下一张信纸。 然后他的大脑出现一瞬间的空白。 2015年12月25日,徐嘉宁在信纸上写道:“伦敦的风很大,却仍旧吹不散你的身影。” 2016年1月1日,她说“新年快乐”,说“我的时光仍旧是充满着你的迷宫”。 2016年2月23日,她说“恭喜夺冠”。 而那是闻朔最后一次参加摩托车比赛。 ...... 信件最后停留在2021年8月21日,是徐嘉宁喜欢闻朔的第8年。 “我现在已经逐渐适应了没有你的生活。” “即便偶尔想起你的名字仍旧会流泪,即便短暂闭上双眼还是会浮现出你的样子。” “伦敦没有夏末暴雨,没有灼灼烈日,我也要开始学着不喜欢你了。” “闻朔,祝你前程似锦,平安喜乐。” 一封长达八年的告白信,时至今日才送达他手上。 信封反复撕裂的陈旧痕迹,并不是主人没有认真保管,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年复一年的细心保护,它才能完整呈现在闻朔面前。 每一次拆封再封口,分明都是她的挣扎与煎熬,也是有口难开的想念与爱意。 作者有话说: 当骤雨初至 第109节 世界上有三种东西是藏不住的,贫穷、咳嗽与爱。——引用自网络 第85章 薄荷糖 晚上十点钟, 徐嘉宁下播离开书房,她推开卧室门喊闻朔的名字,进门却发现空无一人, 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直到阳台上传来细微的火星声响,她才注意到阳台上抽烟的闻朔。 悄悄脱掉棉拖,徐嘉宁摸到男人身后准备吓唬他,却在碰到他肩膀的一瞬间被腾空抱起,然后整个人被抵在栏杆上。 小半部分/身体探露在栏杆外面, 耳边是冷风呼啸, 徐嘉宁嘴唇被闻朔吻住,羞涩与惊吓不断交织, 她的心脏砰砰乱跳,震惊得眼睛也没有闭上。 在她眼睫落下一吻, 闻朔把她扛回卧室,然后从衣柜取出一双袜子,低头抬起她被冻得微红的双脚,“下次再光脚走路就等着打屁股,正好长点教训。” 羞耻感油然而生, 徐嘉宁红着脸颊瞪他,“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撩起眼皮看着她, 闻朔挑眉轻笑,然后搂着她压在床上, “不打屁股也行。” 慢条斯理咬着徐嘉宁的耳垂, 他低沉的声音令人耳红,“到时候干你也不错。” 耳朵红得滴出血, 徐嘉宁臊得推开他, 仓皇躲进卫生间, 哗哗水声时有时无,直到脸上热度全部退却,她才磨磨蹭蹭从里面出来。 然后一出门就被闻朔打横抱起,最后整个人禁锢在他的怀抱里,面前出现一摞浅蓝色的信纸。 她身体僵硬,喉咙哽住说不出一句话。 炽热的呼吸洒落在颈侧,她脖子酥麻难耐,是闻朔在慢慢亲吻她脖颈的皮肤,他嗓音低沉:“宁宁,把这些读出来。” 徐嘉宁眨了眨眼睛,她脚趾不自觉蜷缩,手指也掐着掌心,最后慢吞吞拒绝:“刚直播完嗓子疼,不太想念。” 不是没想过闻朔看到这些信纸,但和他一起看自己的告白信,甚至还要当着他的面读出来,实在是太过羞耻。 闻朔低头在她的肩膀上留下不深不浅的牙印,手指开始顺着睡裙边沿往里探入,动作过分旖旎,语气却平静如常,格外正经:“行,等做完再念。” 早晨他弄得她至今还没缓过劲,双腿酸胀发颤,起床时差点摔在地上,眼下竟然还要折腾人。 徐嘉宁闻言立刻抓住他不规矩的手掌,急急抓起散落的信纸妥协:“我念,我现在就念。” 望着纸张上熟悉的字迹,她手指攥住纸张,留下清浅的褶皱,深呼吸开始磕磕绊绊读信。 “闻朔同学,展信佳,请原谅我在深夜写下这封信......” 手指不断收紧,纸张摩擦的细碎声在寂静的卧室十分清晰,徐嘉宁读到一半突然就读不下去。 直到男人的手掌覆盖着她的,温暖而又坚定,她垂眸笑笑鼓起勇气,继续往下念。 “......请原谅这个被你讨厌的我向你告白。” “没有讨厌。”闻朔突然沉声打断她。 像是在回应着当年无助写下这封信的她。 渐渐的,温润的女声和磁性沙哑的男声交缠融合,在卧室内慢慢温柔回响。 “最喜欢你不羁轻笑着喊我的名字,虽然机会寥寥,却是我小小世界里最为动听的情话。” “徐嘉宁。” “今晚月色很美。” “没有我们宁宁好看。” “我喜欢你。” “嗯,我也是。” “我现在已经逐渐适应了没有你的生活,就当你是我的可望不可及。” “徐嘉宁,没有什么可望不可及,”闻朔掰过她的脸,眼睛漆黑锐利,目光逼人,他紧紧盯着徐嘉宁,抓住她的手十指紧扣,一字一句认真说,“只要你想,我就是你的。” 我不能适应没有你的生活。 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此生的归宿。 * 重新整理好信封,徐嘉宁躺在闻朔怀里,抓着他的手指玩。 十指交叠,而后缓缓紧扣,握在一起的刹那让她心脏酸软发胀。 “这么多年,”她突然想起什么,仰起头看闻朔,“你真的没有喜欢过谁吗?” “柚子结婚典礼上,你身边的女生......” 许柚结婚那年,徐嘉宁在她的结婚典礼上遇到过闻朔。 那是他们分开八年里唯一一次相逢。 她当时是许柚的伴娘,帮忙打理婚纱和妆容时,发现耳坠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一只。 那对耳坠是外婆送给她的成年礼,也是外婆和外公的定情信物,内心焦急,她把手头上的事情匆匆交给赵玫,出门低头顺着路寻找耳坠。 所幸不是在走路时掉落,仔仔细细找一圈,她在洗手间的流理台上找到了耳坠。 洗手时感觉松垮,她随手取下准备重新佩戴,结果被赵玫一催着急回去,最终不慎把耳坠抛之脑后。 认真把耳坠戴上,徐嘉宁对着镜子略微补妆,然后整理裙摆向外走去。 恰好遇见不远处靠墙站立的闻朔,旁边有个女孩正在和他说话。 徐嘉宁认得她,她也是许柚的伴娘,是许柚的大学同学。 脚步粘滞,徐嘉宁静止在原地,沉默地看着两个人笑着聊天,一来一往举止亲昵。 脚后跟被高跟鞋磨破皮,她疼得皱眉,垂下眼眸盯着红肿的伤口发了会呆,转身离开。 再碰见,是在结婚典礼结束时。 陪着许柚敬酒,她喝得头脑晕乎乎的,躲闲到外面吹风醒酒,却在拐角处看见了闻朔和他旁边的女孩。 女孩在宴席上帮着许柚挡了不少酒,整个人醉醺醺靠在闻朔身上,晃着男人的手臂嘀嘀咕咕,看起来像是在撒娇。听不清声音,徐嘉宁只看到闻朔挑眉,懒洋洋说了句话,最后惹得女孩气恼,气鼓鼓打了他一下。 他倒也没生气,只是低头捏了捏眉心。 没继续看下去,接到齐牧的电话后,徐嘉宁匆匆离去。 还是那个不羁放荡的浪子,她想。 胸口衣襟被皙白的手指无意紧紧攥住,闻朔望进徐嘉宁眼底的不安,好笑又心疼,“没有,只有你。” “按照辈分讲,她是我小表姑。” 他当时被这个小他两三岁的小表姑烦得不行,也不知道徐嘉宁怎么能把他们凑一对去。 眼神不好意思闪避,徐嘉宁脸颊发烫,只是干巴巴说了句“哦”。 小姑娘性格敏感,心思又重,想着索性趁机会把一切都说开,闻朔把人往自己怀里捞了捞,抱住后下巴搭在她头顶上,说话时头皮跟着微震发麻,“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长久的沉默过后,徐嘉宁只是抓住被子,用力的指尖慢慢泛白,仍旧一声不吭。 她有在意的事情,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福至心灵,闻朔明白了她的迟疑,抓住她的手指轻捏,动作温柔道:“想问章知微的事情?” 感受到徐嘉宁身体僵硬,闻朔慢慢抚摸着她的背,等她逐渐放松后,扯了扯嘴角。 “记不记得万明昊说过的话?” 徐嘉宁瞳孔一缩,闻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把薛凝......就是我妈推下楼。” “是个杀人犯。” “没有,你不是。” 听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徐嘉宁直起身子语气认真,坚定信任的眼神撞上男人深沉的眼眸。 漆黑中,那双眼睛莹润晶亮,像是一盏驱散阴霾的灯火,温暖而又明亮。 心口一窒,闻朔用被子把她裹起来,笑了笑:“你怎么知道不是真的呢?” “这件事说的人不在少数。” 的确,辰光最近几天除了新作消息,就是有关闻朔弑母的通告,网上有人自称是闻朔的高中同学,言之凿凿仿佛亲眼所见。 甚至辰光内部新员工也是众说纷纭,徐嘉宁偶尔到公司去找闻朔,都能听到他们在角落里小声议论。 闻朔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搂住他的脖子,徐嘉宁脑海中满是网上不堪入目的辱骂,她额头抵在闻朔的肩膀上,堵着鼻子闷声骂道: “我相信你。” “他们都见不得你好,乱造谣。” 抬手将她眼角的泪水拭去,闻朔盯着她红彤彤的鼻尖笑了。 “我没有那么好,宁宁。” 只是因为你,因为你告诉我这个世界仍旧充满着希望,所以才会有今天的闻朔。 对于往事,闻朔向来不太愿意回顾。 发现闻广平对闻朔施暴后,出于对闻朔人身安全的考量,他被送往薛凝那里生活。 那一年他16岁,中考成绩名列前茅,前途坦荡光明,却只能被闻广平强制送入玉衡中学,也就是所谓的纨绔富二代收容所。 希望被彻底粉碎,人生道路漆黑一片,比起清醒着沦陷泥沼,闻朔选择放弃挣扎,麻木沉沦。 与其再度被闻广平击碎希望,他宁愿自己亲手将它抛弃。 能进入玉衡的大多不是善茬,闻朔入学不久就和一群混混拉帮结派,整天不是打架飙车喝酒,就是钻进网吧里面没日没夜打游戏。 当然还有玩女人。 老实说,闻朔最初很享受这种玩弄别人感情的游戏。 玩弄感情的本事愈发炉火纯青,他就越觉得自己和薛凝,还有闻广平这种纠缠于情爱的人有所不同,仿佛可以同他们彻底划清界限。 对当时叛逆的他来说,爱情是最为肮脏和廉价的东西。 说来可笑,如果硬是让闻朔把自己和那群人区分开,他唯一能想到的大概只有一点。 酒吧满是暧昧的呻/吟/声,周围同伴搂着女伴调情,甚至公然做/爱,而他却会推开黏在身旁的女伴,然后皱着眉一杯杯灌酒,极力抑制住不断上涌的恶心感。 当骤雨初至 第110节 是的,他觉得恶心。 虽然搬到薛凝这边,闻朔身上再没有出现任何伤口,实际上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因为他有一个滥情的母亲。 薛凝和闻广平算是商业联姻,和深爱薛凝的闻广平不同,薛凝在结婚前已经心有所属,只不过心上人贫穷困苦,正需要一笔创业资金,于是受他哄骗的薛凝最终嫁给了闻广平。 只为用闻广平的钱帮助心上人创业。 最终,闻广平和薛凝彻底闹崩离婚,薛凝满心欢喜想要和心上人再续前缘时,却发现对方早早有了未婚妻,甚至对她避之不及。 爱情幻想破灭,薛凝开始用性/爱麻痹自己。 闻朔很少回家,但只要一回家,就会看见散落满地的衣物,耳朵灌满毫无掩饰的高亢叫/床声。 淫靡黏腻,令人作呕。 就在闻朔以为日子会这样迷乱着过下去时,向来无视他的薛凝突然对他态度大变。 她还是沉沦于欲望中,但也开始给他准备好三餐,天冷时也会告诉他添衣,甚至元旦当天兴致勃勃,拉着他去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 那是闻朔距离母爱最近的时刻。 直到有一天,薛凝拉着他走到阳台,哭着跪在地上,求他把闻广平留下巨额抚养费拿出来时,他才知道所谓的关怀不过是骗局一场。 “小朔,妈妈求求你,”薛凝拽住他的衣角,狼狈恳求,“再没有钱他就要入狱了,妈妈以后会还给你的。” 闻朔大脑木然,只是冷冷看着她。 被他的态度刺激,瘦骨嶙峋的薛凝爬到栏杆旁,最终发狠用力跳了下去。 几秒后楼底传来重物落地的撞击声。 闻朔身体颤了一下。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已经记不太清了,只恍惚记得做过无数笔录和审问,街坊邻里似乎是流言纷飞,校内校外同学还有同伴神色都格外怪异。 但其实也没什么关系,他当时已经不在乎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可在乎的。 案发后,闻槿把闻朔接到自己身边,发现他精神状态不对劲后,立即办理了休学手续,整整一年多细心照料,才把他彻底掰到正途上。 至于案件,因为有保姆证词的加持,闻朔最终摆脱罪名。 这个保姆就是周秀兰,也就是章知微的母亲。 尘埃落定,闻朔转入江城二中,开始了他的新生。 “周姨一直很照顾我,不管是日常起居,还是后来主动作证,”闻朔垂眸沉声道:“我很感激她,也承诺会给她养老送终。” 对薛凝的死耿耿于怀,闻广平中途不停干扰查案,恨不得闻朔就此获罪。很多人受他胁迫不敢道出真相,只有周秀兰冒着危险替他作证。 没有她,闻朔的人生将会被彻底毁灭。 这份恩情,他铭记于心,于是连带着对章知微也宽容放纵许多。 “不知道章知微和你说过什么,但我向你保证,我绝对没有喜欢过她,她对我来说只是一个长辈的女儿。” 下巴搭在徐嘉宁的肩膀上,闻朔紧紧抱住她,僵冷的身体开始逐渐回温。 “我其实不太想,也不太敢告诉你,”他眼皮耷拉着,自嘲扯了扯嘴角,“我们宁宁这么好,听不得这些事情。” 他希望徐嘉宁一辈子都平安顺遂,不要被肮脏事情所困扰,更无需因为他的破事脏了耳朵。 他希望她永远无忧无虑。 抬起她的下巴,闻朔垂眸擦干净她满脸的泪水,半开玩笑半是认真道:“你也知道了,我根本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还要继续和我在一起吗?” 脖子猛得被人紧紧搂住,闻朔被徐嘉宁扑倒在床上,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闻朔,你是笨蛋吗?”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你很好的啊,在超市帮我结账,会主动让座,还知恩图报。” “是我遇到的最好最好的人。” 卧室内满是小姑娘絮絮叨叨软糯的声音,闻朔舌头磨过牙尖,掰正徐嘉宁的头碰了碰她的嘴唇:“你这是在可怜我吗?” 头脑一热没来得及思考,徐嘉宁拼命点头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回应不太对劲。 她刚想解释,嘴唇就用力被人吻住。 “就算可怜也行。” “可怜一辈子行不行?” “比如,”闻朔翻身把她压在床上,嘴角笑容懒散,手指漫不经心轻轻一勾睡裙肩带,“我现在饿了,要不要可怜我?” 撞进男人眼底熟悉的蔫坏,徐嘉宁抚上他眉梢,轻轻笑了。 第86章 薄荷糖 情书连同泛黄的记忆一同被揭开, 徐嘉宁和闻朔似有若无的隔膜感也在慢慢消失。 感情在逐步升温,但似乎总是要经历些许磨难,越临近年底, 他们的工作愈发忙碌,其实很少有相处的时间。 江城音乐学院的国际音乐交流会落下序幕,徐嘉宁在和师姐黄蓉蓉告别过后,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被系内安排一大堆任务。 小至日常教学科研任务, 大到下学期课程提交审核, 还有来年开春的音乐会表演,桩桩件件铺天盖地朝着徐嘉宁压过来, 让此前工作轻松的她骤然负担剧增。 课程审核的时间在12月中旬,随着时间点逐渐临近, 徐嘉宁开始长时间失眠和焦虑。她曾经半夜噩梦惊醒,掀开被子跑到书房修改教学大纲,也曾整宿整宿高强度工作,对着几句话反复斟酌,最终披着毯子靠在椅子上迷迷糊糊睡过去。 她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 有时候也会生出辞职不干的冲动,偶尔深夜抬头环视空荡荡的房子, 嘴里又苦又涩,内心焦躁心里难受得慌。 造谣给新作预热带来负面影响, 这也就意味着只有产品质量远高于平均标准才能赢得市场。为保证产品口碑, 整个辰光都在没日没夜加班,早出晚归已经成为闻朔的常态。 前段时间忙归忙, 双休日闻朔还是能闲下来陪徐嘉宁, 现在周末出去吃顿饭, 或者看场电影都已经算是奢望。 凌晨两点半,徐嘉宁盘腿坐在椅子上,手指放在键盘上敲敲停停,将近半个小时过去,一句话怎么也改不通顺,抱着杯子里凉透的水,垂头默默掉眼泪。 哭泣声蔓延至书房,在旁边守着她睡觉的小碗被吵醒,甩甩尾巴跳上书桌,蹭着她的手安慰她。 这种安慰往往并不会起到什么良性效果,徐嘉宁越哭越狠,电脑旁边的手机震动,她勉强忍住眼泪,故作平静接听电话。 是闻朔。 知道小姑娘最近睡得晚,他本想打电话过来让她别熬夜,早点睡觉,谁知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对面就传来克制不住的抽噎声。 “徐嘉宁?” 听到闻朔温柔低沉的嗓音,徐嘉宁眼泪控制不住往下流,她咬着嘴唇努力不让哭声泄露,也就没能回应男人。 许久过后,她才勉强发出声音:“我想你了。” 将近一个月没见过面,思念排山倒海涌来。 向来不擅长篇大论,闻朔只说了两个字: “等我。” 二十多分钟后,一辆迈巴赫停在楼下,徐嘉宁被闻朔抱在怀里。 低头认真擦去她眼角的泪水,闻朔抵着她的额头:“让我们小姑娘伤心了。” 一个人住在大房子里实在太过孤寂,把小碗暂时托付给齐牧照顾,徐嘉宁开始和闻朔一起在辰光熬夜工作。 办公室没有配备休息间,两个人基本只能挤在沙发上睡觉,早上醒来往往四肢酸痛。徐嘉宁很享受这种依偎的感觉,但害怕闻朔休息不好,于是提出说买一张折叠床。 从她手里抽出手机,闻朔把购物页面关闭,眯着眼掐了掐她的脸颊,皱着眉头不爽道:“折叠床有你男人抱着舒服吗?” 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公司到底不比家里舒适方便,但因为闻朔在身边,她却也没怎么委屈。工作强度大,徐嘉宁深夜容易肚子饿,闻朔暂时放下手上的事情,到公司小厨房给她做一份夜宵,有时候是肉丝面,有时候是简易三明治。 自从徐嘉宁吃外卖伤过胃,他再忙也会腾出时间给自家小姑娘做饭。 没办法,自己老婆当然要好好宠着,他也心甘情愿。 徐嘉宁的课程在圣诞节正式通过审核,下学期可以正常开课,为表庆祝,晚上闻朔带着徐嘉宁去吃了她一直很想吃的茶餐厅,饭后在旁边的游乐场消食。 节日特价,游乐场人山人海,广播循环播放着圣诞颂歌,洋溢着快乐欢欣的气氛。 小摊正在售卖各种圣诞头饰,徐嘉宁瞧着走不动路,给自己买了一个鹿角发箍,又垫起脚尖给闻朔带上火红的圣诞帽。 痞帅男人带上毛茸茸,软乎乎的帽子,反差感过于强烈,徐嘉宁抱住闻朔的胳膊笑个不停,却不想男人径直挑起她的下巴吻过来。 耳边响起痞坏的哼笑声,她脸颊通红。 中途走路腿疼,闻朔让徐嘉宁坐在路边的椅子上休息,自己去旁边的商店买水。无聊低着头,徐嘉宁突然被不远处的欢呼声吸引注意力。 是一个射击摊,有不少人在周围旁观,最高奖品是硕大柔软的玩具熊。 不自觉抬头望过去,徐嘉宁看得有些出神,蓦然一道黑色影子投了下来,闻朔低哑的嗓音响起:“想要吗?” 摇了摇头,徐嘉宁脸上带着点笑意:“从前去游乐场的时候,齐叔叔在射击摊特意给朝朝赢回了一只玩具小狗,毛茸茸很可爱。” “我一直很羡慕朝朝,有爱他的父母,有一个完整的家,也曾经很想要一只玩具小狗。” “但是我现在长大了,有没有已经无所谓了,”徐嘉宁起身牵住闻朔的手,继续往前走,“只是有点遗憾。” 闻朔没有说话,原本拎在手里的矿泉水塞进徐嘉宁手心,最后拉住她回到射击摊前,接过摊主递过来的枪,散漫着颠了颠,语气轻狂恣意:“给你赢回来。” 碎裂声不断响起,闻朔动作很快,短短时间内气球不断炸开,越来越多的游客聚集观看,叫好起哄声连连。 炸裂的气球好似烟花,绚烂夺目。 徐嘉宁在旁边默默看着他,看他张扬热烈,看他意气风发,心里涌出酸胀又激动的情绪。 闻朔枪法不错,但为谋取利益,射击摊大多会将难度拔高,抬高赢得奖励的门槛,即便他速度很快,到计时器声音响起时,他仍旧差了五个气球。 一片唏嘘声中,闻朔舌尖拱了拱脸颊,从兜里摸出零钱打算继续递给摊主。 徐嘉宁拦住了他,抓着他的手离开射击摊。 闻朔不死心,被激发出胜负欲,他嘴里咬着一根烟,颇有不依不饶的架势,“再来一把,再来一把我肯定能赢。” 频频回头看,他正准备原路折回,却被徐嘉宁从身后抱住。 背后传来柔软温暖的触感,她温润的嗓音在嘈杂的游乐园格外清晰。 “有你就够了。” 当骤雨初至 第111节 遇到你,过往所有的遗憾慢慢都被填满。 闻朔一愣,转身回抱住她,嘴唇抵在她的发顶,摸了摸她微凉的脸颊,磁性的嗓音响起。 “想把你娶回家。” 耳根发烫,徐嘉宁一言不发,小拇指却悄悄碰上他的,然后慢慢勾起。 从游乐园回到家已经十点,提醒闻朔记得把快递拆开,徐嘉宁才进入浴室洗澡。 购物对舒缓压力有奇效,徐嘉宁这段时间网购了不少东西,种类五花八门。闻朔坐在地毯上,赶走跑过来捣乱的小碗,用壁纸刀把快递全部拆开。 大多是零食和各种小摆件,还有小碗的猫爬架。把猫爬架安装好,望着一堆和自己毫无干系的快递,闻朔不爽轻啧一声,一把抓过玩得正欢的碗大爷,挑了挑眉,然后欠揍地开始揪毛。 待遇都不如只猫,他拔毛拔得心安理得。 招猫逗狗的模样,比起从前丝毫未变。 最后被碗大爷挠一爪子,他起身去拿医药箱,回来时摞放好的快递盒被恼怒的小碗抓得乱七八糟,而罪魁祸首蹲在旁边舔爪子,一副高贵美艳的模样。 闻朔:“......” 他早晚把这只猫送出去。 处理好伤口,闻朔俯身重新收拾空纸壳,却在其中发现一个未被拆开的快递。 很轻很薄,只是用一个快递信封袋装着,闻朔拿起来晃了晃,打开掉落一张格外眼熟的明信片。 他一眼认出,这是徐嘉宁当年在云城咖啡馆留下的未来信件。 今年正好是第八年。 上面只有很简单的一行字,字迹清秀。 ——“薄荷0427” 很明显是徐嘉宁一个账号昵称,但闻朔没有见过。 只是困惑片刻,他未作他想,将明信片放在了床头柜。 * 时光匆匆而过,不知不觉就到了新年。 除夕那天,闻朔开车把徐嘉宁送回家,准备离开时被徐嘉宁拽住。 “你今晚怎么过?”她问。 闻槿早已经带着沈川他们去了邻市,打算陪着冯韵娴过年,而闻朔因为需要加班工作,就没有和他们一起过去。 加上徐嘉宁被谭曼云喊回家,最后只能一个人守岁跨年。 替她理好碎发,闻朔搬下行李箱交给她:“程越预定了一家餐厅的年夜饭,点外卖和公司里那帮人吃。” 心里还是放不下,总觉得他孤孤单单着心疼,徐嘉宁抿住嘴唇,想了想暗示道:“我们家过年人还挺少的,没什么别的亲戚过来。” 寒风刮过,她冻得脸颊红红,闻朔将围巾拉到她脸上,趁势堵住她的嘴,摸了摸她的头懒洋洋道:“徐嘉宁,想和我结婚就直说,小心思还挺多。” 好好的暗示被扭曲得不成样子,徐嘉宁羞恼松开手离开,还没迈上台阶就被人拉住抱到怀里。 闻朔埋在她的颈窝里,鼻尖蹭了蹭她颈侧的皮肤,声音低沉道:“还没娶到你就上门,像什么样子。” 上次撞见他们亲热,已经在谭曼云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要是再随随便便登门,他还真有可能直接被打出来。 不由低声闷笑,他撩开徐嘉宁额前碎发亲了一口,“心疼我了?” 见她低着头不说话,闻朔贴着她的耳朵,热气拂耳: “没事,到时候回去让我吃个够就行。” 受不了他耍流氓,徐嘉宁挣脱后拉起行李箱往楼里跑,仿佛背后有什么恶鬼。 也对,色鬼也是鬼。 闻朔低声发笑,单手插兜,靠在车边抽完一根烟,算着时间刚要给徐嘉宁发消息时,头顶传来熟悉的呼喊声。 “闻朔,”徐嘉宁站在楼上,身体探出窗外,朝着他挥手,“新年快乐!” 神情怔松,闻朔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抬起头朝她笑了笑,然后上车离开。 清了清嗓子往家门口走过去,徐嘉宁还没走近就看到大门敞开着,齐朝斜倚在门框边朝她看过来,然后阴阳怪气来了句: “闻朔~新年快乐~” 徐嘉宁狠狠踩了他一脚才进门。 家里张灯结彩很是热闹,齐正南在厨房里准备年夜饭,谭曼云在餐桌上和面拌饺子馅,徐嘉宁和他们打完招呼回到房间,放下行李箱稍微收拾一会,就换身衣服出来帮忙。 望着坐在椅子上认真包饺子的女儿,谭曼云欲言又止,最后蹙着眉,终究没忍住小声问道: “你和小闻......这是闹掰了?” 齐牧在旁边正喝水,闻言差点被水呛住。 闹掰? 就这两人刚才那副如胶似漆的样子,谁闹掰都不能是他们! 手上力道一重,饺子馅破皮而出,油汁留了满手,徐嘉宁脸颊瞬间涨红。她抽了张纸擦干净手,缓了一会才抬头说:“没啊,谁和你说什么了?” 自从知道闻朔是闻槿的侄子,谭曼云对女儿这个男朋友愈发满意。从闻槿那里听说闻朔一个人过年,她本以为徐嘉宁能把人带回来,谁知左盼右盼不见人影,就担心两人是不是闹了矛盾。 心里舒口气,谭曼云又开始埋怨:“一个人过节不像话,要是加完班还有时间,就让他过来吃顿年夜饭。” 徐嘉宁眼睛一亮,和闻朔想法差不多,她也以为谭曼云对闻朔不太满意,如今听到她这么说高兴得不得了,扔下饺子皮跑过去抱住谭曼云,整个人特别兴奋。 “谢谢妈,妈妈最好了!” 摇头点了点她的额头,谭曼云没好气瞪着她:“这时候才知道我好?” “女孩子家家的,还没嫁出去,胳膊肘就往外面拐!” 笑得开心,徐嘉宁洗干净手,马上跑到房间给闻朔打电话,甜蜜蜜的样子看得齐牧牙酸。 齐牧环视一周,谭曼云和齐正南自是不用说,就连原本和他同一战线的齐朝看起来也期待闻朔回来,他只觉得自己孤立无援。 就这样,只有他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晚上八点半下班,闻朔将近十点才到徐嘉宁家。除夕夜商户闭门休业,也不知道他想了什么办法,明明是临时决定登门拜访,上门时仍旧两手礼物,该少的礼数半点不缺。 平日看着不着调,关键时候比谁都靠谱。 谭曼云嘴里推脱客套,脸上却是笑得合不拢嘴,盯着手里的某名牌限量腕表,齐牧突然诡异扭曲地释怀了。 事业上被压一头没关系,只要他还是大舅子,闻朔这辈子都别想压过他,反倒还要讨好他。 想想还挺爽的。 齐家没有守岁的传统,吃完年夜饭后,一家人聚在一起吃吃瓜果闲聊一阵,犯困的齐正南和谭曼云就先回房间睡觉,没多久齐牧也回房了。 抱着闻朔刚送给他的游戏机,齐朝爱不释手,拉着徐嘉宁陪自己一起玩。闻朔临时有几份文件要看,问徐嘉宁借了台电脑后,就坐在她卧室的书桌前办公。 常年未用,老式笔记本电脑开机很慢,闻朔摸了摸发酸的脖子,开始观察徐嘉宁的卧室。 没有想象中的粉嫩,整个卧室干净明亮,东西也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只有柜子里面装载的星星瓶,还有一些小摆件勉强透露些许少女心的气息。 登录邮箱,闻朔刚看完一份文件,旁边的手机就一直在震动,他拿过来一看,是程越在微信里不断戳他。 程越:在不?帮哥们儿转发一下。【链接】 程越:闻朔,我在公司累死累活加班,你总得有点表示吧?快给你爷爷转发! 气势还没强硬多久,可能以为闻朔晾着他,程越又慢慢开始气虚。 程越:闻总?闻哥?闻爷?您抱得美人归,就忍心看兄弟单着吗? 程越:伸出您矜贵的手指,打开微博帮兄弟转发一下,我的幸福可就掌握在您的手上了! 公司最近刚招进来一小姑娘,性格冷冰冰的,业务能力却很强。也不知道程越是哪根筋搭错,整日里不正经的人在对上人家小姑娘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简直活脱脱一怂包。 链接是抽奖信息,程越估计是想截图邀功。 挑眉笑了笑,闻朔故意吊着他,许久才慢悠悠回复。 手机没安装微博,闻朔把链接传到电脑上,准备网页操作。他刚打开微博网址,鼠标还没有移动到登录按钮,一眼看到熟悉的用户名称。 ——薄荷0427。 同时,他也错不及防看到最近更新的一条博文。 发布于八年前,是仅自己可见的动态。 有图有文,照片上是他参加cf网吧比赛的背影。 搭在鼠标上的手指颤了几下。 ...... 将近十二点,陪着齐朝疯玩一顿的徐嘉宁困顿疲惫,刚沾上床就开始犯困。迷迷糊糊间,她感觉自己被闻朔抱进怀里,紧接着窗外传来一阵喧闹沸腾声。 附近有人在燃放烟花,徐嘉宁被照得难受,眼皮勉强睁开,视线还没来得及清晰,身前落下一道高大的阴影。 紧接着嘴唇被轻轻碰了碰,耳边响起低沉温柔的声音: “徐嘉宁,新年快乐。” 墙壁上钟表的秒针微微一动,正好卡在00:00。 新的一年来临了。 * 新年一过,春风拂面,百花盛开,逐渐升温的江城开始暖意洋洋。 二月底,辰光游戏新作顺利发布。游戏上线伴随着大大小小的问题和反馈,虽然反响很不错,但还是需要不断修改调试,故而加班仍旧是辰光员工的常态。 不过好在闻朔已经收集好相关证据,一纸声明发出去,抹黑辰光的谣言瞬间减少,对游戏的恶意攻击也随之削弱,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减轻了加班压力。 而头一回站在讲台上正式授课的徐嘉宁,面临的麻烦也不在少数。成为学校受欢迎的老师固然是好事,可如果这个老师脾性偏软,就极有可能带来负面影响。 又是整顿课堂纪律,又是讲授课程知识,一节课下来徐嘉宁忙得不可开交,到办公室坐下来才舒坦不少。 手头上的工作告一段落,闻朔特意到学校找徐嘉宁。看到她神色不虞走进来,闻朔将人圈到自己怀里,好笑着听她发牢骚。 徐嘉宁声音偏软,一顿牢骚下来不像是吐槽,倒像是撒娇。 她这人没什么脾气,偶尔来一次让人格外新奇。闻朔只觉得她可爱,一边听她嘀嘀咕咕,一边忍不住捏捏她的手指和耳垂。 当骤雨初至 第112节 “闻朔!”徐嘉宁气不过,脾气上来抓住闻朔的手,“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 谁知男人变本加厉,直接低下头结结实实亲了她一口,办公室回荡着清脆的声音。 “听着呢,小徐老师生气了,”闻朔嘴角勾起,笑得吊儿郎当,“现在心情有没有好点?” “还不行就继续。” 板着脸严肃看着闻朔,徐嘉宁首先败下阵来,她红着脸骂了句“不要脸”。 最后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游戏新作顺利运行的两个月后,徐嘉宁即将迎来她的27岁生日。 掰着指头过日子,徐嘉宁本打算到时候和闻朔好好庆祝一下,可谁知计划不如变化快,迟迟没定下时间的音乐会,最终敲定在4月27日举办。 这次音乐会在外市,晚上结束后根本赶不回江城。 期待瞬间落空,徐嘉宁晚上回家没什么精神,晚饭后窝在沙发上看电影,说起这件事也是恹恹的。 谁知比消息更加令人沮丧的,是闻朔的反应。 似乎并没有意识到4月27日是什么日子,低头玩游戏的闻朔连头也没抬,随口问: “你们几点的飞机,我到时候送你去机场。” 没等徐嘉宁开口,他又接着补充道:“你不说我还忘了,你出差那天我正好要参加一个访谈。” 就像齐朝所说,“辰光出品,必属精品”,新作发行短短两个月,游戏日活数就达到了一个可怕的高度,辰光发展也由此迈上新的台阶。 作为辰光的创始人,闻朔受到颇多关注,而江城电视台的财经节目也特地邀请他参加访谈录制。 望着闻朔神色如常的脸庞,徐嘉宁听他说起电视台访谈的事情,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心里感觉闷闷的。 到底是不信邪,正式出差前几日,徐嘉宁抓住机会就暗示闻朔。 散步路过蛋糕店,徐嘉宁和闻朔进去转一圈,买了点喜欢吃的面包,结账时看到冰柜里新鲜出炉的蛋糕,她清了清嗓子,指着草莓蛋糕,状似无意道: “你看那个蛋糕,感觉还挺好吃的。” 闻朔随意瞥了眼:“想吃吗?想吃给你买个回家。” 徐嘉宁:“......” 愈挫愈勇,回家路过新开的餐厅,餐厅正在搞活动,门口张贴的海报色彩鲜明,用词夸张。 但这些和徐嘉宁都没关系,她只需要海报上面最显眼的“生日优惠”四个字。 答案都摆在眼前了,他总不能想不起来吧? 徐嘉宁半蹲着盯着上面的菜名,装作被海报吸引的模样,等待闻朔上前说话。 果然,没多久闻朔顺着她的视线看过来:“在看什么?” 手指摸了摸海报,故意在“生日”上停留片刻,徐嘉宁回答:“他们家菜品好像还不错,这个生日活动也挺有意思。” 闻朔观察了一会儿海报,最后挑眉开口了: “是挺不错的,游戏生日活动还在策划中,正好做个参考。” 脑回路完全对接不上。 一个满心满眼是过生日,一个心里面只装着工作。 被打击得难受,徐嘉宁内心失落,出差坐飞机时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沉闷。 旁边的唐颖看她情绪不对劲,有心想要安慰她,紧接着她眼睛一亮,从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精致的小盒子。 “嘉宁,我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诶。” “祝你生日快乐!” 看,就连认识不到一年的同事都记得她的生日。 她的男朋友却忘得一干二净。 心里愈发黯然伤神,徐嘉宁强撑着笑脸接过礼物,道谢后头靠在飞机窗户发呆。 飞机两个小时后落地,在酒店休整三四个小时后,徐嘉宁他们正式前往会场。 暮色渐合,观众陆陆续续进入演出厅,后台忙得不可开交。徐嘉宁换好礼服在看手机,成堆的消息大部分都是生日祝福,偏偏就是没有闻朔的。 即将上场表演,秉持着专业素养,徐嘉宁拍拍脸赶走负面情绪,对着镜子准备开始上眼妆。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道略微熟悉的声音: “需要帮忙吗?” 徐嘉宁下意识回头看,看清对方的脸庞时微愣。 是章知微。 完全是意料之外的相遇。 对于章知微,徐嘉宁情绪始终很是复杂,尤其是在她主动出面澄清辰光的谣言后。 “好的,麻烦你。”徐嘉宁最终没有拒绝。 周围杂乱喧闹,她们却仿佛自成天地,彼此之间格外安静。 熟练在徐嘉宁眼皮铺了层眼部打底,章知微笑着轻叹:“你皮肤真的很好啊,上妆一点也不费力。” 摸不准她是什么态度,徐嘉宁只是礼貌微笑。 之后上完眼妆前,两人都未说过一句话。 “好了,”低头收拾好化妆工具,章知微把镜子递给她,“还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吗?” 章知微是这次化妆团队的负责人,化妆技术的确是很强,徐嘉宁对着镜子找了一会,笑着开玩笑: “没有,很好看,好看到我以为自己换了张脸。” 她脸侧的梨涡浅浅凹下去,是真心的笑容。 眼睛暗了暗,章知微突然说:“你的确是很好的人,也和薛凝完全不一样。” “不管你接不接受,我还是要为我当年的话向你道歉。” “对不起。” 最后三个字,她语气郑重,目光真诚。 最后,她表情有些许苦涩,但还是微笑着说: “祝你和闻朔幸福。” 一直到表演结束,徐嘉宁脑海中还是回响着章知微的话。 只不过,在看到梳妆台前如烈火般绚烂的一束玫瑰花时,一切的一切都被抛之脑后了。 身边唐颖连连打趣,徐嘉宁将鲜花抱起,手指伸出又蜷缩,反反复复后终于咬咬牙,心脏颤了一下,把插在花朵里面的卡片拿出来。 ——恭喜演出顺利。 龙飞凤舞,轻狂恣意,是熟悉的字体。 想起早年字迹扭曲幼稚的祝福卡片,她不由得鼻酸。 不论是向日葵,还是奇怪的字体,还是酒吧后的陪伴,都是他经年未能言之于口的爱意。 还沉浸在收到花束的惊喜中,徐嘉宁背后骤然传来唐颖的惊呼声。 “嘉宁嘉宁,快来看这个访谈!” “我的天,你这男朋友可以啊。” 接过唐颖递来的手机,徐嘉宁有些心跳加速。 她打开了视频,在铺天盖地的弹幕出现的一瞬间,将它们全部关闭。 财经节目大多无聊,江城电视台的也不例外。一如既往,主持人语调适中开始介绍嘉宾的身份履历,而闻朔只是在沙发上舒适地坐着,脸上还带着惯有的漫不经心,却并没有多少热络的感觉。 最初都是传统的财经类、还有游戏开发类的问题。在几个很正常的话题过后,主持人话锋一转,笑着问:“早年我们也和您有过合作。” 没说话,闻朔只是点点头。 明明是有些许冷淡的动作,放在他身上偏偏就好像是理所当然。 “最早一次访谈,我们曾提及您的感情经历,您拒绝了。” “不知道,这次能不能有这个机会了解到什么呢?” 传统节目制作愈发艰难,总要涉及些许八卦绯闻才能为节目提供爆点,虽然有些许不情愿,但也是情势所逼。 况且辰光这位创始人颜正有才华,节目组自然不会放过他,势必要从中挖掘看点。 只是闻朔气势实在有些迫人,见他长时间不开口,主持人尴尬笑了笑,刚要转移话题时,他对面的男人动了动。 调整坐姿,他垂眸露出这次访谈中的第一个笑容。 很淡,但是却是真实的。 “我和未婚妻是在高中认识的。” 视频中一片寂静,主持人的表情也跟着僵硬一秒,随即划过不敢置信。 手指轻轻颤抖,徐嘉宁险些把手机摔下去。 她什么时候......成未婚妻了? 极力克制住激动,主持人对着台本滔滔不绝抛话题。 “方便告诉我们您未婚妻的职业吗?” “钢琴系老师,”闻朔自然拿起手边的矿泉水,喝了半口,笑着语气坚定道:“也是我心目中最好的老师。” “您曾说,工作遇到瓶颈时习惯观看音乐表演,请问这和您未婚妻有关吗?” 闻朔的声音磁性沉静,他手指无意识敲了敲,认真纠正:“不是有关,而是我只会去看她的演奏会。” ...... 镜头拉近,徐嘉宁盯着屏幕上的闻朔,几乎忘记了呼吸。 直到节目最后,主持人问出一个相对严肃正经的问题。 “大家对‘辰光’这个名字的由来都比较好奇,对此您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当骤雨初至 第113节 闻朔的表情已经逐渐变回此前的冷淡模样,听到这个问题,他脸上蓦然又再次出现淡淡的笑意。 “辰光,starlight。” “她是我人生中最耀眼的星光。” 节目结束,徐嘉宁心脏酸酸涩涩的,眼睛也微红发酸。 为避免失态,她低头急忙收拾物品,恰巧旁边的手机传来震动声。 她没来得及看清来电人。 “喂。” “徐嘉宁,”熟悉的声音带着些许电音,顺着滑动钻进耳朵里,酥酥麻麻的,“演出结束了?” 男人似乎正在抽烟,火机声过后是香烟窸窸窣窣燃烧的声音。 徐嘉宁先是傻傻地点头,意识到他看不见才急忙回应:“嗯,结束了。” 闻朔轻笑了,徐嘉宁耳朵粉红。 “啧,就这点反应?” 不同于访谈的冷漠正经,此刻的闻朔语气有些许不满,带着徐嘉宁熟悉的蔫坏。 搂住怀里的玫瑰花,徐嘉宁声音染着笑意,她小声道:“玫瑰花很好看,我特别喜欢。” 被她嘴里的“特别”愉悦到,闻朔低低沉沉笑着,而后他忽然开口说: “想我吗?” 想起他们分隔两地,徐嘉宁声音闷闷的:“有点想。” 特别是在看完访谈后。 很想回到江城,然后和他一起过生日。 “那你听好了,徐嘉宁。” 闻朔吸了口烟,过烟的喉咙嗓音低沉着喊她的名字,带着些许颗粒感。 “转身。” 下意识转身,徐嘉宁抬头看去,不经意一瞥。 撞进一双漆黑锐利,散着点笑意的眼眸中。 作者有话说: 预计明天正文完结啦~ 第87章 薄荷糖 演奏会结束将近一小时, 仍旧有观众在陆陆续续离场,或笑或闹行走在街道上。 霓虹灯亮,晚风轻拂, 不远处的商场正在播放音乐,朦朦胧胧听不太真切。 周围是夜晚的喧嚣热闹,徐嘉宁却只能看清站在不远处的男人。 不同于访谈中的西装革履,闻朔现在穿着一件黑色休闲外套,拉链随意敞开, 懒散站在街边的一盏路灯下。他嘴里咬着一根烟, 过往车辆灯光闪烁,轮廓冷峻的侧脸明明灭灭。 也许是因为光太刺眼, 他的眼睛下意识眯起,坚定望着徐嘉宁, 然后在看到她转身的瞬间笑了。 那笑容并不明显,明明只是嘴角懒洋洋勾起,徐嘉宁却呼吸骤停,紧接着心脏疯狂跳动。 不论过去多久,即便是无意识的对视, 她都能感受到一种熟悉又鲜活的心动。 见她呆滞在原地,闻朔低笑着扔掉烟头踩灭, 迎风徐徐迈步朝她走来,他每踏出一步, 徐嘉宁心脏也就跟着酸胀一分。 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在原地, 她在闻朔还有几步之遥时突然动了。 怀里是娇艳玫瑰,徐嘉宁一路奔跑, 一头撞进他的怀抱里, 最后被紧紧搂住。 猛得吸一口气, 徐嘉宁被残留的烟香呛得溢出眼泪,仰着头问闻朔:“你怎么来了?” 抬手将她眼角的泪水拭去,闻朔见她呛得鼻尖红红不由发笑,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再不来我老婆就要生气了。” “生日快乐。” 徐嘉宁眼睛睁大,唇角微微掀起,别扭着故作不满道:“你还记得啊,我以为你直接忘记了。” “还有谁是你老婆。” “想给你惊喜,”牵起徐嘉宁的手,闻朔带着她走进附近一家餐厅,“为了补偿我们小徐老师,今晚请你吃大餐。” 餐厅环境优雅,音乐曲调悠扬,落座点完菜后,闻朔取来提前存放在餐厅的蛋糕。 芒果味蛋糕,是徐嘉宁喜欢的口味。 蛋糕外包装只有简单的纸壳,并没有任何logo或者图标,将蛋糕放在正中央,闻朔走到徐嘉宁身后,给她带上生日帽,点燃蜡烛,低声唱着生日祝福歌。 低沉沙哑的嗓音萦绕在侧,徐嘉宁脸颊微红闭上眼睛,低头眼睫轻颤着默默许愿,最后用力吹灭蜡烛。 取出一小块蛋糕放在碟子里,徐嘉宁用叉子尝了一小口。 奶油香甜而不黏腻,蛋糕胚松香柔软,恰恰是她喜欢的。 “好吃吗?” 闻朔懒散靠在椅背上,见徐嘉宁吃得开心,手指放在桌子上闲闲敲了敲,无意识蹭过唇角。 徐嘉宁认真点头,刚想抬头说话却突然失声,紧接着眼睛红了一圈。 ——男人唇边微红,冒着几颗些许熟悉的小泡。 芒果味蛋糕,隐蔽的过敏反应,答案昭然若揭。 瞧着事情败露,闻朔暗骂自己试吃时没注意,表面却神色如常笑了笑,抽张纸巾走到徐嘉宁身边坐下,垂眸认真给她擦眼泪。 “啧,小姑娘今天成了小泪包。” 徐嘉宁抓过纸张,低着头自己擦泪,许久才眼眶红红骂他:“笨死了,你是不是嫌自己命长啊?” 唇角抑制不住上扬,闻朔挑眉慢悠悠道:“没,还想和你过一辈子呢。” 他打算去蛋糕店买一个庆生,无奈转一圈没找到徐嘉宁喜欢的芒果味蛋糕,最后只能亲自动手做。 毕竟是生日,蛋糕总不能敷衍应付。 “我真没事,”闻朔低声哄她,又蔫坏把她的手指放在自己唇边,咬了咬,“要不你摸摸它,回去前肯定就好了。” 嘀嘀咕咕骂着不要脸,徐嘉宁推开他破涕为笑。 两人吃完晚饭后,走在路上返回酒店,中途路过商场,正中央的音乐喷泉有街头艺人表演。站在一群人中间,徐嘉宁吹着干燥微凉的晚风,捧着一杯珍珠奶茶,静静听着乐队演唱。 周围嘈杂,闻朔揽住她的肩膀低头,在她耳边说去接个电话,徐嘉宁点了点头应答。 一曲终了,见人还没有回来,徐嘉宁拿出手机准备给闻朔发信息,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麦克风的尖鸣声。 “接下来是今晚的特别节目。”主唱声音清亮浑厚。 倏忽亮起一道光芒,她下意识抬头看过去,却见正中间的主唱早已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迟迟未归的闻朔。 他姿态闲散坐在高脚椅上,眉目洒脱不羁,手指搭在话筒上,确认设备无误后撩起眼皮,目光笔直看向徐嘉宁所在的位置,轻笑着低声道: “这首歌叫做《红豆》。” 舒缓温柔的曲调,伴随着男人低沉沙哑的嗓音,在广场弥漫扩散,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甚至有人忍不住轻声跟唱。 整个世界落入了温暖的柔软之中。 “等到风景都看透——” 唱至尾声,闻朔突然将话筒一把拽起,脚步坚定朝着徐嘉宁走来,他牵起她的手,笑着唱出最后一句: “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周围满是尖叫起哄声,徐嘉宁耳朵又酥又麻,看着闻朔笑着开口,一字一句道: “徐嘉宁,你是我的永垂不朽。”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但你会。 * 音乐演奏会结束后,徐嘉宁又恢复到教学科研两头抓的生活。比起最初无法掌控课堂的生涩,她已经在摸索中逐渐成熟,形成了自己独有的教学风格,工作也更加如鱼得水。 只不过新教师总是会格外忙些,人际关系也好,学校各种各样的活动也好,虽然相较年前轻松,徐嘉宁依然忙得连轴转。 比起徐嘉宁,游戏新作平稳运行的闻朔则空闲许多。他每天正常上下班,中午有时候还会拎着一堆好吃的到学校找她,晚上下班接人也会早早守在学校门口。 出现频率太过频繁,钢琴系老师几乎没有人不认识闻朔,碰到徐嘉宁就忍不住打趣她一番,以至于她有段时间碰到同事就忍不住头皮发麻,下意识想要躲避。 虽然羞涩,徐嘉宁一开始也没察觉到不对劲,只当是闻朔的确是工作告一段落,手里时间一大把才会时不时找她。 直到她偶然间看到程越的加班吐槽朋友圈。 周五下午,闻朔照常开车接徐嘉宁下班。正值下班高峰期,道路拥挤堵塞,略微晕车的徐嘉宁打开窗户,等风慢慢透进来,她胃部的恶心感才慢慢压制住。 临近六月,江城温度逐渐攀高,傍晚微风也稍稍带着股燥热,头顶在玻璃窗户上,徐嘉宁望着窗外颜色愈发浓深的树叶,半阖着眼睛笑了。 夏天就要来了。 颠簸中昏沉欲睡,就在徐嘉宁准备一路睡到家时,车辆突然停靠在街边,停顿感让她头稍稍晃了下。耳边是安全带解开的声音,她迷迷糊糊睁眼观察周围的环境。 熟悉得过分,他们停在了江城二中附近。 受晚自习影响,学校旁边的摊贩基本晚上才开始活动,只有个别流动性小摊还按照从前的时间出摊。 比如神出鬼没的竹筒粽子摊,还有以前颇受欢迎的烧烤摊。 车门被打开,半睡半醒的徐嘉宁搂住闻朔的腰,轻轻蹭着闭了会眼,脸颊被捏了捏,才慢吞吞跟着他下车。 “怎么想着来这里?” 刚睡醒的缘故,徐嘉宁的声音有些软,拖着长音。 领着她来到烧烤摊前,闻朔把钱递给老板后,带着她走到一处偏僻角落里遮阳,最后语气沉沉说:“没什么,突然想吃了。” 鼻尖溢满咸香,徐嘉宁嘴里也跟着开始犯馋,瞧她干站着有些无聊,闻朔把人揽进自己怀里,垂眸低声问今天发生了什么。 当骤雨初至 第114节 挪动着找到舒服的姿势,徐嘉宁打了个哈欠,说课堂上发生的趣事,还有食堂又推出的新奇菜品。 很琐碎的日常,甚至有些许无聊,但闻朔听得认真。 拎着烤串上车,徐嘉宁刚系好安全带就迫不及待打开,口腔内充斥着烧烤的香气,她幸福地眯起眼睛,接连吃了好几串。 如果没有闻朔阻止,让她回家好好吃饭,她说不定真的会在回家前吃干净。 把袋子封好口,睡意全无的徐嘉宁点开微信,最新一条朋友圈来自程越,里面大肆吐槽最近永无止境的加班,字里行间充斥着对闻朔的怨念,逗得徐嘉宁笑出声。 不过很快,她就觉得不太对劲。 偏头看向正在开车的闻朔,徐嘉宁语气有些严肃:“公司最近是不是挺忙的?” 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敲了敲,闻朔目视前方,“没感觉,挺闲的。” “那怎么程越这几天总是说自己在加班?”徐嘉宁越想越不对劲,“你要是有事情不用管我,晚上我可以自己回家。” 仔细想想,过完年后闻朔似乎就有些许反常。 深夜骑摩托车带着她出去兜风,五月份又在公司举办什么辰光第一届运动会......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红灯亮起,闻朔停在路口,漫不经心扯了扯略紧的安全带,“程越手头上有新项目,和游戏周边有关,我不负责这块。” 语气懒洋洋的,他伸手在徐嘉宁额头敲了下,“小姑娘成天想东想西。” 一时理亏,徐嘉宁摸着微红的额头讷讷,最后小声哦了一声。 晚上躺在床上,徐嘉宁正在和沈川聊沈暄钢琴课的事情。商量得差不多,沈川话锋一转,提起令她振奋的消息。 方想和沈川,还有余飞扬想要挑出早年翻唱的作品重新录制,上传微博回馈粉丝,问她要不要一起。 地点就在他们以前录制的录音室。 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消息翻看好几遍,徐嘉宁激动地差点把字打错,在四人小群里面敲定时间后,她兴奋地抱住旁边的闻朔。 “有一种时光回溯的感觉,很神奇。”她形容道。 闻朔抓住她的手指,十指相扣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他最近格外钟爱亲吻她的额头,早上分别、晚上见面、以及睡觉时都会亲她。 徐嘉宁很喜欢这种温馨亲昵的吻。 细细碎碎的吻顺着额角蔓延,徐嘉宁的身体悄无声息滑落,整个人温软躺在床上,眼眸温润明亮,长发在床单上纠缠缠绕,偶尔有几缕蹭着她的脸颊,平添几分春色。 低笑着摩挲她被吻得嫣红潋滟的唇瓣,闻朔衔着她莹润的耳垂,又咬又吮,等到微微红肿才轻轻亲了下。 耳根烫红,徐嘉宁身体又酸又胀,汗水沾湿她的眼睫,嘴边间或溢出无意识的轻/吟。 意识浮沉间,她大脑混沌凌乱,只听见男人嗓音暗哑道: “有点遗憾,挺想看你以前唱歌的模样。” 双臂无力搭在男人的脖子上,徐嘉宁试探着主动吻上去,唇舌缠绵间很快被剥夺了主动权。 “不要遗憾。”她哑着嗓音回答。 不要遗憾曾错过我的青春。 因为你本来就是我青春的全部组成。 * 八月底,浓绿震颤,蝉鸣声声。 成年人的世界远比学生复杂,三番两次推脱延期,徐嘉宁他们终于在录音室相聚重逢。 这天天气很热,闷热又潮湿,有几分下雨的意思。 录音室在巷子深处,在外面停好车后,徐嘉宁和闻朔顺着路往里面走过去。 时隔多年,这条小巷仍旧是多年前的模样。两旁是高大浓密的树木,落下清凉舒适的阴影,一堆老人家搬着马扎坐在树荫底下,或是摇着蒲扇聊天,或是摆桌玩象棋,偶尔有铃声响起,几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骑着自行车穿巷而过,零碎的光点落在他们脸上跳动,格外意气风发。 行走其间,就好像瞬间回到了高中的夏天。 回头正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徐嘉宁下巴被人钳制住,脸颊掰正对上闻朔放大的脸庞,嘴唇被惩罚性地咬了咬,男人脸色有些黑,语气不爽道:“有什么好看的?” 眼睛转了转,徐嘉宁笑着答:“很耀眼啊,朝气蓬勃。” 紧接着,她又眨了眨眼睛,垫起脚尖吻了下他的脸颊,悄声说:“不过,你最好看了。” 趁着男人怔松,她狡黠一笑转身向前跑去。高跟鞋落地声清脆,闻朔摸着脸颊笑得懒散,随后双臂撑在后脑勺,慢悠悠迈着步伐跟在徐嘉宁身后。 阳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 等徐嘉宁和闻朔到时,录音室已经挤了一堆人。除了余飞扬、沈川还有方想之外,程越、赵玫、以及许柚夫妻俩也跟着凑热闹。 一开始只是许柚想要过来,她一直很想看徐嘉宁录歌,加上刚生产完无聊,听说徐嘉宁准备去录音室,她直接把女儿交给父母,然后拉着宋砚过来旁观,也算是趁机过过二人世界。 而消息传播得飞快,赵玫和程越闻讯而来,征求沈川他们同意后,赵玫和程越就加入了今日的活动中。 毕业工作后,没时间打理的沈川将录音室交给专业人员管理,不见颓势反而蒸蒸日上,成了江城有名的录音室之一。知道沈川要带着一堆人过来,负责人早早就对外宣称休业,送上零食饮料后微笑离去。 围坐在沙发上认识寒暄一番,翻唱录制正式开始。 提前在家练过,徐嘉宁他们翻唱重制的速度很快,只需要沈川后期调音修音就大功告成。距离午饭的时间还早,想着在场大部分人没接触过歌曲录制,沈川又开了一间录音室供大家娱乐。 徐嘉宁是最后录制完的,嗓子唱得干哑,她接过闻朔递来纸杯喝了口水。 不远处,麦霸程越正在闭眼忘我唱着悲伤情歌,赵玫和许柚嘻嘻哈哈笑作一团,宋砚站在沈川他们背后,讨教有关歌曲录制的事情。 融洽而又充满活力的氛围。 唱到尽兴的程越推门离开,徐嘉宁刚准备问谁还想进去唱歌,手腕突然被攥住,整个人顺着结实有力的手臂站起来,等回过神来已经和闻朔站在录音室内。 在挤眉弄眼中,徐嘉宁和闻朔一起录了首歌曲。 是经典对唱情歌,《想把我唱给你听》 视线不自觉被对方吸引,徐嘉宁和闻朔偏头静静看着彼此,清润和磁性的嗓音慢慢交缠融合: 我把我唱给你听 我把我唱给你听 ...... 最亲爱的人啊 路途遥远我们在一起吧 脸颊微红,被赵玫和许柚来回揶揄的徐嘉宁不堪其烦,找到偏僻的角落坐下,抬头看向还在录制的闻朔。 他刚才有一段收音效果不好,需要再录制一次。 出门没来得及充满电,徐嘉宁的手机停电关机。她拿起闻朔的手机,给正在唱歌的他拍了一张照片,想要留作纪念。 屏幕解锁,她打开图库仔细挑选照片,手指下意识往左滑,一张截图错不及防出现在她眼前。 那是一张计划表的截图,表名是“小姑娘的心愿清单”。 1.新年整点祝福 2.一起去高中的烧烤摊买东西 3.在篮球比赛上送水 4.运动会两人三足夺冠 5.深夜一起骑摩托车兜风 6.不是隔着纸巾的额头吻 ...... 14.一起合唱一首歌 ..... 眼睛发酸,徐嘉宁刚想关闭页面,身前落下一道阴影,手掌被人温柔拉住,她抬眸对上闻朔的目光。 惯有的漫不经心之下,是浓烈的牵缠。 心脏一窒,徐嘉宁伸手紧紧抱住男人的腰,撞进他的怀抱里。 起哄声此起彼伏,闻朔闷笑着微微俯身,伸出双臂将人紧紧拥入怀中。 录制结束以后,一群人热热闹闹吃了顿饭,最后趁着下雨前告别回家。 乌沉沉的天空闷闷压下来,空气愈发潮湿闷热,来时葱绿的树叶也变得蔫蔫耷耷。 暴雨将至。 不约而同,徐嘉宁和闻朔都没有谈及回家的事情。他们牵着手重新踏入小巷,最后在拐角处找到熟悉的辉远超市。 还是涂着绿色油漆的屋檐,也仍旧是不过40平方米的占地面积,超市的老板依然是从前的大叔,他如从前般悠然躺在竹椅上,拿着手机打游戏,见有客人来也是爱答不理的模样。 一条路梦里走无数遍,徐嘉宁静静站在一堆糖果面前,轻声回忆道:“当初我在这里拿薄荷糖,你正好要去拿上面的水果糖,然后起身时我们手指轻轻碰了一下。” “你说了句‘不好意思’。” 那时,她只感觉心乱如麻,却不知是少女爱恋的开端。 “要不要再来一遍?”闻朔嗓音低哑。 又闷又热,逼仄的空间内空气稀薄,徐嘉宁仰头望着他,恍惚间点了点头。 昏黄的电灯摇摇晃晃挂在头顶,徐嘉宁弯腰俯身去拿最底部的薄荷糖,抓住冰凉铁盒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丛她背后探过来,连带着湿润酸苦的香烟气息一同将她包围住。 蓦然,她心里开始下了场雨。 算准时机,她找到盒子伸回胳膊,手指恰好不经意蹭过闻朔的,脸上熟悉的热度在蔓延。 然而,预料中的“不好意思”却并没有响起。 正疑惑回头,她的手迅速被牢牢抓住,紧接着腰部一紧,徐嘉宁落入闻朔的怀抱中。 后背抵住男人滚烫的胸膛,热气缓缓吹拂,徐嘉宁耳朵滚烫,响起闻朔轻狂恣意的声音: “不好意思,抓住你了。” 望着瓷砖地板上两人交叠的身影,徐嘉宁缓缓笑了。 故地重游,抱着怀旧的心态把当年买过的东西如数买齐,徐嘉宁走到收银处找老板结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