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继室女》 第1节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 《穿越之继室女》 作者:源远无长 文案: 俗话说有娘的孩子是块宝, 虽是继室女, 娘亲给力, 小日子逍遥快活, 闺阁里千娇百贵, 待嫁的是温情竹马, 若说有什么不如意, 那边是老和尚乱批卦, 平静日子生波澜。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青梅竹马 豪门世家 女强 主角:程心珊 ┃ 配角:程心玥,程心玫,王值舟 ┃ 其它:种田文 ==================== 第一章 “姑娘,可是要起了?”大丫鬟碧草看程心珊在被窝里滚动,立刻问道。 都说三九不伸手,前两天又落了雪,程心珊将小身子紧紧缩在被窝里,咕哝道:“下雪了,娘亲特准我晚点儿去。” 嫩生生的声音,加一点儿带着睡意的软糯,听着让人软到心窝里,碧草给程心珊整了锦被,小声道:“那姑娘再窝一会儿,我让人备着热水衣服,姑娘再睡醒了便要立刻起了,可好?” 程心珊迷糊糊回了个“哦”,便又睡熟了。 屋里的丫鬟都踮着脚忙进忙出,一点儿声响不出,碧草看了一圈,衣服蔚暖和了,从厨房端来的热水放在炉子上小火烧着。她正准备去厨房那点程心珊喜欢吃的绿豆草饼,刚出门便碰到碧玉。 “碧草姐姐,姑娘可起了?”只看两人名字,便知道出自一处,碧草原是程大夫人的一等丫鬟,前两年人赐给女儿做贴身丫鬟,跟夫人那处的碧玉、碧春仍处的好。 碧草答:“刚醒,只是天冷,我便没让姑娘起。” 碧玉笑着说道:“我来正是要说这个。夫人吩咐今早刮了风,让姑娘们就在自己屋子用早饭,只是一会儿去老太太那里,让咱们姑娘别迟了。” “你来的真是时候,我正准备去厨房拿点草饼。” “三姑娘制的这糕点难得夫人和姑娘都喜欢,只是这东西用糯米做的,难克化,不能多吃。我还要到别的几个姑娘那去传话,便先走了,姐姐你也忙去吧。” 碧草拿出个碧绿色的荷包塞到碧玉手上,“倒是麻烦你特意跑一趟。知道你好东西见多了,普通的东西看不上,只是难得这个是夫人特意与姑娘做衬衣的蚕丝剩下的边角,颜色又与我们名字贴切,我绣荷包的时候特意给你绣了个。” 蚕丝摸着手里柔软细滑,碧草的女红又出色,碧玉一看便喜欢到不行,犹豫了一下,说道:“夫人给姑娘传话,我们跑腿的丫鬟还敢伸手拿东西,若是叫张嬷嬷知道了,怕是要挨板子。” 碧草抿着嘴笑道:“一个荷包值当什么,也并不是我替姑娘给的,只是看我们几个从小长到大,特意给你们都做了一个,便是现在不给你,等我空了也要特意给你送过去。” 碧玉这才欢欢喜喜收了,“若是别的我是不敢收的,只是姐姐绣的荷包我真是爱得不行,若是推了真是舍不得。” 碧草从厨房拿了两碟子糕点,一碗冰糖百合粥,两块炊饼,另几样腌菜。一进屋便看见碧水在帮五姑娘穿衣服,而五姑娘身子往后缩,说道:“我自己穿,我自己能穿。” 碧水哄到:“知道姑娘能穿,只是今儿个天冷,便是屋中炭火足也有寒意,我给姑娘帮帮忙,姑娘也好快点穿上,免得伤风感冒。” 程心珊嘟着嘴不情愿地说道:“好吧。” 碧草将食盒放下,看碧水给程心珊穿衣服,从小丫鬟那里接过梳子给程心珊简单梳了个双环髻。 碧水一直跟程心珊斗智斗勇,到现在才看到碧草,她说道:“我说怎么没看见你,原来是去厨房了。你怎么自己去了,红云呢?” “姑娘昨晚说今儿个想吃草饼,厨房一向做得少,我怕等红云再去就没了,正好出门的时候碰到碧玉,夫人让姑娘今早在自己屋中用餐,我正好将早饭一并拿来了。” 昨晚就听到呼呼的风声,程心珊估摸着娘亲肯定会派人免了她请安,所以才想着多睡一会儿。虽然有人服侍,自己穿衣服都是个过错,可是姑娘也不好当,每天天亮就起,举止时刻需得体,每日里过着尺子量着的日子。 程心珊的默想被碧草打断,“夫人管家越来越厉害了,府中比原先规矩了许多。我刚递给碧玉一个荷包,她都要犹豫许久,厨房的几个婶子也利索了许多,不像从前,不见银子什么事都办不成。” 碧草是家生子,但碧水是七八岁上程夫人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对从前的事不甚清楚,不过这到不影响她在程心珊面前说程夫人的好话,“那是自然,夫人精明能干便是连老太太都夸赞的。” 便是说的好话,到底是议论主子,程心珊又四五岁,似懂非懂的年纪,两人也不多说,只是低头干活。两人却不知,程心珊懂得并不比她们少。她娘亲何止是精明能干,称得上七窍玲珑了。 程家盘踞在江城,一直子孙兴旺,人才济济,是地方豪族。本朝以来,更是兴盛,是朝中著名的尚书府,先后出过两任户部尚书,门生故友布天下,虽没落了些,但是并非青黄不接,如今族中子弟几十天子门生,中举建业的更是不胜枚举,放在寻常人家了不得的秀才更是遍地都是。程心珊之父程长清更是官至三品,现今因父丧正丁忧在家。这样高门大族,怪不得附近三府十县有女儿的人家都用眼盯着程府。 她娘柳氏就是被这程家的显赫门第给害的。柳氏原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两家心照不宣只等着及笄之后便成婚,哪里想到程长清之母周氏有次在宴会上看到柳氏指挥家中奴仆救落水的小姐,觉得柳氏能干,便派遣媒人上门提亲。她爹相继两位夫人死于生产,本人也过了四十,有十多岁的两个嫡子和庶子,上面又有两重的婆婆,嫁进来又要做宗妇处理族中事务,实在算不得良人。进门便是数不尽的操劳,理不清的后母继子关系,更是要担心得不得相公宠爱,一看便是望不到底的深坑,哪家父母愿意将女儿嫁过来呢?可是柳家愿意,因为当家做主的是柳氏的继母。 柳氏一进门面对的就是的程府一堆厉害人。程老夫人周氏出了名的精明人;过世的两个程大夫人都是高门大户,一个自京中公主府远嫁而来的汪氏,一个是翰林院学士府的马氏;程二夫人也是江城另一大族冯家的嫡长女;程三夫人更是程老太太娘家侄女;小一辈中也不乏来历非凡之人,程长清嫡长子程流璟之妻是如今吏部尚书嫡长女,嫡次子未过门的妻子也是名门。 柳氏的爹不过是武昌武下小小县丞,又是丧母长女,得到这满府称赞的贤惠,若不是智商和情商双高,恐怕在程府连站脚的地方都没有。 从柳氏肚子里生出来,又得到这么多年的尽心爱护,程心珊对柳氏是满满的孺慕和心疼。她前世的娘日子虽然过得穷一些,好歹能够在家里说一不二不用看人脸色,而且不爽了可以随时修理老公,不像现在的娘亲被三从四德束缚住了手脚。所以从出生后从柳氏的娘亲张嬷嬷那里断断续续听到她娘的悲惨史后,程心珊便励志做个乖小孩,婴儿时期不哭不闹不给她娘添麻烦,现在长大了一点乖巧听话争取在宅斗大战中不脱后腿,偶尔还能凭着一股逗比之气给她娘带去点欢乐,至于凭着穿越人士的经历和几百年后的见识帮助作战,这个便是多想了。程家是一潭深水,可不是她的智商能看透的。 励志当好孩子的程心珊小赖了一会儿床,火速吃掉了早餐,穿着兔毛大衣梳两个包包头萌哒哒去见娘亲了。 程心珊一出门便看到柳氏,她加快脚步,欢呼:“娘。” 柳氏脸上带着微笑,稳当当站着,任程心珊抱着她的腿像小猫一样拿脸蹭来蹭去,带着些无可奈何地训道:“还像个小孩儿一样毛毛躁躁。” 程心珊一点儿害怕,眯着眼笑嘻嘻地望着柳氏,“娘亲今天真好看。” 柳氏长相端庄大气,此刻脸上不施粉黛,简单带了一支步摇,可是她美在眉眼之间的自信,散发的那股万事握在手上的韵味,真真迷人。 柳氏用手刮刮她的鼻子,笑骂:“就你长了张含蜜的嘴。快站好了,若叫别人看了成什么样子,大家闺秀便该是时刻姿态妍美。” 不等程心珊再撒娇卖乖,三姑娘程心玥的声音便从后方传来:“妹妹一向都是规矩的,只是在母亲面前才作小儿姿态。” 第2节 程心珊站好,跟程心玥见礼,“三姐姐早。” “妹妹早。”说完,程心玥恭敬跟柳氏见礼。 程心玥刚靠近柳氏便从丫鬟那里得了提示,此刻她出声替程心珊解围到并不意外,这个继女一向聪慧,知道说什么能讨人欢心。柳氏笑道:“她一向淘气,比不得你们几个姐姐乖巧。不过今日里你妹妹倒是做了件你要学习的事,今日里天冷,便该像她这般多穿一些。” 虽三姑娘恭敬叫着母亲,可是柳氏是程长清第三任老婆,在三姑娘亲娘去之后再取的继室,身份不如前面两位姐姐贵重,年纪只比三姑娘大几岁,所以她从来不故意摆长辈的款惹人厌,便是说程心玥穿的少也只是委婉一提,当然若是全然不提,别人便要说她做继母的不用心了。 程心玥只抿着嘴笑,并不多说话。程心珊里面穿着厚厚的袄裙,外面又披了件白色兔裘,再加上小脸圆乎乎的,看着便像是雪地里的一只肥兔子。年纪小,这样倒是可以夸冰雪可爱,可是像她这般十三岁的少女也这样穿,便是臃肿肥胖了。不是亲生的母女,这些话自然不好说不口,程心玥只是温柔地说道:“雪地里滑,我牵着妹妹走。” 程心珊任程心玥握着自己的手,她这个姐姐可是了不得的人物,算是没辱没穿越人士的光彩,靠着温柔孝顺攻克家中的最高长辈,时不时搞点美食弄点小发明来两句名言佳句凭着五千年的积累将聪慧的名声撒播在了整个江城,最重要的是,她很知道分寸,绝对不引人怀疑。 程府人丁兴旺,枝繁叶茂热闹归热闹,但也有不便的地方,其中一个便是需要更多的住宅,程府一再扩建,如今颇具规模,占了东坡乡小半的地方。老太爷和老太太住在正中的正院,程长清是长子,住在东厢,离老太太的正院颇有一段路,天好的时候便要走上一刻钟,雪天路滑,又要捡了好走的路走,便要一炷香。路上有粗使的丫鬟挥着扫帚扫雪,碰到她们走过,一律停下问安,程心玥仪态万方地微点头,脸上带着浅笑,摆起的架势比起柳氏更足,似乎是十分适应且享受现在的身份。程心珊看着有个小丫鬟不过七八岁,拿着扫帚的手都是冻疮,心里觉得不好受,呆呆盯着她瞧。 “妹妹怎么不走了?”程心玥看程心珊停下了步子,问了一句,顺着程心珊目光看过去,心中了然,笑道:“妹妹可是可怜那丫鬟?妹妹还小,可不知道外面还有许多人羡慕像咱们府上的下人有银子拿,有四季的衣服穿,每日里穿得饱穿得暖。外面可是有许多人大雪夜连躲寒的地方都没有。妹妹也莫想着赏赐东西给这小丫鬟,她不过粗使丫鬟,得了好东西,其他人便要不忿,反倒要欺负她了。” 柳氏在心中点头,这个继女倒是心思透彻,难得还不藏私,不过她并不说话,只等自己女儿怎么说。 程心珊着实被上了一课,她确实是想赏小丫鬟一支蛇油膏的。怪不得程心玥在程府里混得这么好,宅斗技能满分,心里又调试成了纯古代人。比起程心玥,她需要进步的地方太多了。程心珊带着佩服,乖巧点头回道:“多谢姐姐教诲,妹妹记住了。” 程心玥捏了捏程心玥被冻地红扑扑的胖脸蛋,又调皮地扯了扯她的包包头,真是个好命的丫头,程府里这么多姑娘,便数她命最好,有个给力的爹和精明的娘,若不是当着柳氏的面刷好感度,她又哪里耐烦跟个小女孩说这些。 第二章 说着话,老太太的正院很快便到了,没进门便听到满屋子的笑声,卷帘丫鬟春桃也将脑袋往里探,没看到柳氏一行人进门。柳氏旁边的张嬷嬷咳了一声,春桃立刻转过头,慌忙半蹲下行礼,解释道:“请大夫人安,屋里三夫人正说笑,奴婢分了心,请大夫人饶恕。” 春桃是老太太院子里的,柳氏耍威风也耍不到她身上,她笑着说道,“你好好当着差,我有什么可责怪你的,怪只怪三夫人。” 屋中便传来三夫人周氏的声音,“大嫂又编排我什么了?我可都听到了。” 柳氏正想说话,程心玥先截了话头,“母亲正责怪三婶说话太风趣,不仅惹得老太太笑个不停,连小丫鬟都竖起耳朵来听,生怕漏掉了一星点。” 老太太说道:“你个甜嘴的猴儿,可不哄得你三婶又要说一大箩筐,我又被聒噪一清早了。” 三夫人瘦高个子,脸上挂笑:“我像个猴儿一样逗趣,为的都是娘一笑,哪想娘笑过了便要嫌弃我聒噪,这可不是现成的过河拆桥?娘可快些拿好东西封了我的嘴,要不然我可要说个不停了。” 老太太笑骂道:“你这泼皮的性子,几十年都没改,看玔姐儿都比你稳重。” 都说女肖母,可是周氏那样活泼爽朗的性子,嘴上一刻不能闲着,生个女儿却个锯嘴的葫芦,非必要不会多说话,便是这会儿老太太点名到她头上,也只是微微偏过头,露出认真倾听的样子,却不如程心玥机灵。周氏半生气地用手戳了戳程心玔的额头,训道:“这丫头哪里是稳重,这是性子呆呢,她若有玥丫头的三分讨喜,我也不用为她发愁了。” 作为最惹人厌的“别人家的孩子”,程心玥深悉这个时候需要说点什么来降低仇恨度,“三婶莫要这样说,我都羞红了脸,四妹妹娴静,一手蜀绣连知府夫人都赞不绝口,我是拍马也及不上的。” 老太太一贯对三房的几个孩子宠爱,疼爱地招着手:“玔丫头快过来,看你娘那急躁的性子,额头都给她戳红了。你既喜欢女红,祖母便给你几匹好料子,偏不给你娘。” 既得老太太喜欢,程心玔便不傻,她声音清清柔柔,带着些冷清,听着却十分悦耳,“多谢祖母疼我。不过我娘嫌弃我,可我不嫌她,祖母赏的好料子,我给祖母做抹额衬衣,给爹爹和弟弟妹妹绣荷包,总得给我娘绣块帕子。” 这话又惹了一屋子笑声,只周氏大声嚷道:“娘你听听,我说她她还记仇了,真是生了个冤家。” 柳氏这时才插进话,“说道料子,我今日里便是为这事来找娘商量的。我前两日里翻了库存,发现府里剩下的好料子不多,只两件好的貂皮,自是给娘,另几件狐狸皮,先紧了在外面当差的老爷和读书进学的爷,其他便是些普通色杂的狗皮兔皮。媳妇便是来讨娘的主意,家中的夫人和姑娘,可愿先用件兔皮的凑合着?等过些时候,或是商铺里从关外进了好皮料,或是家里的五爷从胡人手里返来好料子,到时再补上。另一个主意,便是媳妇将分例分到各房里,或许弟妹们有门路自己买了好料子再找人裁制。” 老太太赞许地点点头,这个媳妇她是没看错的,虽比几个弟妹年纪小,管起家来却不含糊,凡事又都不越过她,真是再满意也没有,也不枉费了些波折娶进家门。“你们几个都在这里,便说说自己怎么想的。我们这地方一向好毛料难得,往年到不打紧,穿着暖和的夹袄便能过冬,今年天气格外冷,这会子便下了两场雪,没件裘皮,到显得这冬日里难熬了。” 周氏一向便是快人快语,“这有什么好说的,自是将钱分到各房里,各房去找好料子,免得全靠公中,倒是让大嫂为难了。” 柳氏笑道:“多谢三弟妹体谅。” 柳氏既这么说,别人便知道她是想要将银子分下去,便是老太太也是赞同的,这事也是有成例的,公中难办,将银子分下去,鼠有鼠道蛇有蛇窝,各房或许有办法。老太太同头,别的房自然附议。 柳氏做事很是利索,早上在老太太那里提了一句,各房同意了,到中午的时候便将银子分了下去,除了银子,还有给家中爷们的羔皮裘衣和未裁剪的兔毛料子。 等到第三场雪落下来的时候,大房除远在京城的大姑娘,其余人都穿上了上好的羔羊皮,围坐在东厢厅堂吃火锅。自然,这火锅是程心玥“从书中”看来的,弄得还是鸳鸯锅,像程心珊父亲程长清那般嗜辣和柳氏这样口味清淡的都可顾及。 丫鬟们忙进忙出呈上切得薄薄的牛羊肉和新鲜的菜蔬。柳氏对着程长清说道,“多亏玥丫头这般灵巧的心思。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吃着暖和的锅子,说不出的服帖。” 程家长房规矩极严,若是在正房程心玥总要谦虚两句,此刻在东厢,她便如年幼的程心珊和几个兄长一般乖坐着,只听着长辈说话。 程长清已到不惑之年,一张略偏胖的圆形脸,脸上带笑,留着一小撮山羊胡,看着可亲可敬,一点儿不显年纪,跟端坐着的柳氏配在一起,倒也不突兀。因丧父守孝在家,程长清与妻儿这两年交流颇多。他顺着柳氏的话夸赞:“夫人教导有方,家中几个女儿都十分出色。我今日刚得到公主府的回信,说多亏去信提醒今年年景冷,玫姐儿在落雪前出门,如今只怕到了河南,年前定能赶回家。” “这便好,我已在后罩房选了宽敞的院子,特意着人用暖棚种上玫瑰,屋子也收拾整齐了,只是不知大姑娘喜好,只安放了大家什,等着大姑娘回来,再摆上些她喜欢的珍玩装饰。” 程长清摸着他那小撮胡子说道:“夫人做事一向周到。正好我前段时间得了些珠宝,夫人拿去分给,给自己和珊姐儿几个都做些首饰。” 说着话,丫鬟早将食材和作料都端上桌,锅中的水也烧得滚开,柳氏和程长清也停了话头,只专心用餐。火红的朝天椒和麻麻的花椒给舌头带来强烈的刺激,麻辣味冲得程心珊鼻涕眼泪直流,可是还是忍不住让丫鬟从锅中夹了牛肉和豆腐来吃。感谢穿越同仁三姐,将火锅带到了古代。 程心珊吃的痛快,可是夹菜的碧草为难地看着柳氏,姑娘口味重,可是这东西上火伤身呢。果然,柳氏摇头示意不能再给程心珊夹了。程心珊难过的摇摇脑袋,当小姐锦衣玉食,可是也有不自由的时候啊。 虽不够心满意足,可是还算痛快淋漓的晚餐结束之后,便是长房的家庭交流时间。这是程长清回家守孝后订的规矩,每询聚一次,守了两年多,如今长房众人对这一套常早已习惯。 程长清和柳氏坐在主位,大爷程流璟,二爷程流珅,三爷程流珂,七爷程流瑄坐在左侧,三姑娘程心玥,六姑娘程心珍,七姑娘程心珊坐在右侧。 程长清摸这山羊胡,缓缓道:“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门锁户,必亲自检点。现夜幕至,各人便在心中对今日所行之事检点一番。” 几百日不换的开场白之后,程长清便将目光从程心珊头上略过,于是程七姑娘便知道事情不好了。果然程长清就亲自点她名,“立身作家读书,俱要又绳墨规矩,循之则众生无悔无尤。便是年纪小,也须得遵规守据,若是儿小任情娇惯,大来负了亲心。这里珊丫头最小,你便反省一下,今日何事做得不妥当?” 程心珊乖乖站起来,双目平视,面色严肃,用清亮的声音说道:“我今日不该贪口舌之欲。” 这些都是程长清的规矩,当着全家的面做检讨的时候抬头挺胸、态度端正、言简意赅,这样严苛的规矩当然是为了培养家中的男孩儿,所以平日里很少轮到她们姐妹几个,只是从最大的程流璟到最小的程流瑄都好面子,在程长清在家的这两年犯的错越来越少,才轮到了程心珊。 “食色性也,你便是每日里华衣锦食,只不要用不义之财,也无过错。你错的是不量力而行,你既不能受辛辣,便该少食,若是强行,过后变会肚腹不适,或如厕不便。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程心珊连忙点头,不管是不是这个道理,当着一屋子七八个兄弟姐妹为着多吃了两片麻辣牛肉挨批,可不丢死人了。怪不得自她老爹回来,家中几个兄弟不调皮不捣蛋了,成绩也好了,只要想一想,当着家中兄弟的面,因为一点点小事,例如今日里跟同窗打架了,被先生批不会背书了,或者顶撞了长辈,便要挨批,饶是脸皮再厚的人也受不住啊。 除了这黄昏的检讨,程长清教育家中子弟的活动还有许多,比如每日大清早的晨读,(这个她们女孩儿不用参加,但是程家别房的男孩儿必须去),比如放学归家之后的习字。不仅如此,程长清三五不时会去程家的家学亲自授课。他是两榜进士,基础扎实,境界水准是只知道纸上谈兵的酸腐先生拍马也及不上的,时不时谈两句官场上的规则,于正准备读书进学预备当官耀祖的子弟而言,便是摸得着的福音。是以,近两年程家家学火爆程度可比状元班老师开办的假期补习班,江城上下有些关系的家里,都送了家中上进儿孙过来,甚至于中了举的,也打听到程长清的行程课例,专程过来听训。对于程心珊苦不堪言的检讨会和不以为然的早读练字课,程家的男孩儿不仅毫无怨言,还感激涕零。别人托了关系花了钱才能听一堂课,他们每日里都要开个小班单独辅导,尼玛这可是赚大发了,说出去别人都是要羡慕的流口水的哦。 第三章 随着一场场雪落下,天气越发冷了,老太太做主停了早早姑娘的闺学。因格外畏寒,程心珊整日里呆在柳氏的东厢房。大房是家中嫡长子,跟正院一样造了地龙。这样天寒地冻的时节,呆在一个被熏得暖暖的屋子里,手里再握着一个小巧精致的手炉,翻一翻画册,或者叫嘴巧的丫头唱个小曲说个笑话,真是神仙都羡慕的日子。 第3节 程心珊半眯着眼听小丫鬟说嘴,小脑袋开始如小鸡啄食一般一点一点,又无意识砸着嘴仿佛做了个好吃懒做的美梦,迷迷瞪瞪的样子不知多得人疼。柳氏瞧了许久,心中满腔爱意,却还是上前将程心珊摇醒,嘴上的语气也颇为严厉:“真是快活呢。便是天冷歇了课,大家里的姑娘哪个不是手里拿着绣活。碧草,快去将姑娘的针线拿一样过来。” 浮生太悠闲,居然睡着了,程心珊擦了擦嘴,确认没流口水才灵活地将整个身子扑在柳氏身上撒娇:“娘亲,女儿每日里做绣活,手上都是针眼,今日里您就饶了女儿吧。” 说完,将自己胖成如莲藕一般一节节的手伸出来给柳氏查看,柳氏当真是注意到程心珊被刺得红红的指尖,可她却按捺住心软,板着脸说道,“女红是水磨的功夫,一日子松懈,便有退后许多,你若是天天练,慢慢熟练便不会刺着手。待会儿便看你三姐,看她可还会刺着手?”柳氏说完不等程心珊再撒娇让她心软,吩咐碧玉去将几个姑娘和她们的姨娘都请来。 等程心玥过来的时候,不仅桌子上摆的都是绣品,一屋子主人丫鬟都在这里做绣活,便是一贯不爱女红的程心珊都嘟着嘴拿着个帕子像扎稻草人一样在绣帕子。程心玥笑盈盈地说道:“今日母亲这里真是暖和又热闹,若天天这样,我可就天天赖在母亲这里了。” 程心玥说这话到有几分真心,这里烧着地龙,她一进屋便能脱了最外面的裘衣。而她自己屋内烧炭盆取暖不仅烟多,又不能保证整间屋子都是暖的,所以还是得穿成一只熊。若是多设几个炭盆,使用无烟的银碳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却并不是她的分例。 程心玥说的话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柳氏回的时候也是带着笑意和宠溺,“待会儿我说了让你们来干什么,看你还愿不愿意过来。我今日里便摆出母亲的款,你们四个三五日过来一次,也不据多长时间,坐着屋子里做做刺绣练练字。如今家学停课,可是你们也不能如七姑娘一般懈怠,女红习字,都要复习着,不能明年复课时让先生笑话。” 四个女孩儿都齐声应是,六姑娘程心珍的姨娘连忙说道:“还是夫人英明,奴婢便心拙,每日里看五姑娘无所事事也不知劝导。便是该这样,拘着姑娘们做女红,免得在这上面惹人笑话。” 作为被当做典型被批评的人,程心珊相当的郁闷,为啥老爹老娘找反面例子的时候都找她?人小也是有尊严的啊。程心珊嘴翘得更高了,不过手里绣帕子的动作却没停,柳氏便是批评她了,她也不能当众拆柳氏的台。 程心玥心中不以为然,便是这三五不时过来一趟,便能在女红上突飞猛进,成为刺绣高手?不过她倒是真心佩服柳氏会做人,对她这个前人嫡女和几个庶女,不仅衣着饮食上不苛刻,还跟自己女儿一样的管教,却又不过分严厉,批评人也只批评自己亲生的,怪不得从老太太到程长清都对她相当放心。 程心玥想的不错,当老太太和程长清听说了柳氏将几个姑娘拘在她屋里刺绣的时候,都大大嘉奖了她一番,便是别的几房也将女儿送过来一起做活,一样对女儿刺绣感到头痛的二房夫人冯氏还提议不如每日上午都都过去。于是七姑娘便不得不跟着二、三、四、五、六、八姑娘一起开始欲生欲死的假期刺绣补习班。 比七姑娘更痛苦的是五姑娘程心琇,她如今九岁,连最基本的齐针都做的马马虎虎,而只比她大上一岁的四姑娘程心玔早已学完整套的平绣,齐针抢针套针都十分娴熟,帕子绣的美极了。 程心珊看程心琇拿着针圆瞪着眼戳帕子的样子,身子偷偷往另一边倾斜。 不想程心琇竟然看到了,气愤地嚷道:“七妹妹你躲什么?我刺绣有那么吓人吗?” 程心珊看着她,格外认真的说道:“没那么吓人,可是我胆小,就怕姐姐手里的针一个没落好,扎到我腿上了。” 程心琇泄气将手里的针线放下,“连七妹妹都不相信我,怪不得我娘总是为我发愁呢。七妹妹,你说就我为什么就这么笨,连刺绣这么小的事都做不好,四姐姐绣的好,二姐姐绣的快,三姐姐自己创了‘乱针绣’,就我整天被刺绣师傅说教呢?” 在程家这么多姐妹中,程心珊最喜欢程心琇,虽然她有个听着蕙质兰心的名字,人也长得比较精神,大大的杏仁眼,嘴角带笑,看着十分聪明活泼的样子,但是真人傻萌萌的。这样说好像有点骂人的感觉,但是可没有扭曲现实,程心琇天生脑子缺根弦似的,学东西慢,走路常常跌倒,在家里也能迷路,可是程心珊觉得她性格讨喜,从来都是笑嘻嘻的,心思也浅,很容易就能快乐起来。乐天派的人难得失落,程心珊立刻安慰道:“不会不会,刺绣本来就是十分难的事情,看我学了这么久,针脚不也是歪歪扭扭的。” “可是七妹妹你才刚学半年,针脚不好看是正常的啊,我都学了三年,连块帕子都绣不好。我娘说我也是及得上三姐姐一分,她便该偷笑了。” 程心琇垂着头,声音也充满沮丧,让程心珊莫名觉得可怜,要是在现在,刚上三年级,别说刺绣,便是拿一拿针家长都怕刺到手。 程心珊拉着程心琇的手安慰她:“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五姐姐不必难过,你刺绣不好,但是会唱歌,便是三姐姐也比不上。” 一直坐旁边的六姑娘程心珍眼里的鄙视更浓了,唱小曲儿的才艺也能拿上台面说?哪家闺秀比试才艺会比试这个?虽说心中十分看不上程心琇这个傻乎乎的三房嫡女,不过程心珍是庶女,姨娘不得程长清宠爱,一贯是不敢惹事的。 不仅程心珍,程心玥也听到了她们二人说话,她“扑哧”一声笑出口,引得程心琇程心珊两个都偏过头。程心琇看到程心玥的刺绣,更是羞红了脸。程心玥手里正拿着她用乱针绣绣出来的牡丹花,线条流畅,层层叠叠的花瓣,清晰明艳,颜色至花蕊层层递进,鲜活的如同正娇艳正在枝头的牡丹。 程心玥看程心琇将她手里绣的花不是花草不是草的帕子拽得紧紧的,知道她误会自己在笑她,连忙解释道:“五妹妹别误会,我是笑七妹妹小小年纪,说话一本正经,像个小老头呢。七妹妹说的正是,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五妹妹性子活泼,不会刺绣,但是能说能唱,闵先生教的糕点也学得快,这些方面可是比我强多了。” 程心玥明显走的是女神路线,几乎十项全能,琴棋书画处在让家中姐妹引颈仰望的高处,性格又温柔体贴,看这几句,立刻将沮丧的程心琇治愈了,心中充满了“我女神为了让我高兴,特意说我比她强好兴奋好高兴怎么破”的幸福感,兴冲冲凑到程心玥旁边求教。 被人忘在一边的小豆丁程心珊继续拿着针戳来戳去,好吧,她是有点挥不去的小沮丧,明明平日里她跟程心琇玩得更好,怎么程心玥一说话,程心琇就立刻叛变了。突然,程心珊风中凌乱了,这种“我的小伙伴更在乎别人我以后都不想跟她好”的想法,怎么看怎么像小学生? “七妹妹,七妹妹,在想什么呢?喊你半天都没应。”四姑娘加重声音喊道。 “哦,四姐姐,我在想大姐姐什么时候可以到家呢。”程心珊随口乱找了话题,总不能将“重新投回胎智商都清零”这样恐怖的事情跟程心玔说。 “这几日雪停了,大姐姐应该是启程了,从京城到这里约莫要坐大半个月的马车,大姐姐年前应该是能到的。” 程心珊惊呼:“从京城到江城不过1000多公里,居然要大半个月才到?” “妹妹知道的真清楚,从京城从江城居然1000多公里。大姐姐到的真远啊,我到过最远的地方不过是檀香寺,不过一个时辰便能到。” 1000多公里而已,火车□□个小时,可是现在一想想似乎有天涯海角的感觉,说不定她一辈子都不能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程心珊有点沮丧,“四姐姐还见过大姐姐啊?” 程心玔小小沉默了一下,才说道:“当然记得,大姐姐被公主府接走的时候,我已经四岁呢,只比你现在小一岁,那个时候大姐姐比现在我还小呢,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家里人都夸她端庄大方,不愧有皇家血脉,可不是现在的某人可比的。” 程心珊咧着嘴“嘿嘿”笑了两声,正好漏出嘴巴里缺了的门牙。这个某人肯定不是她,家中的姐妹多了就有矛盾,她还小,战斗力弱,还是不参和进这样的关系里好。 “四妹妹,你刚在说什么?”程心玥笑盈盈问道,她虽笑着,脸上全是促狭之意,显然是听到了程心玔说的话。 说人坏话差点被抓个现行,程心玔也有点尴尬,只是她一贯都是走清冷冰美人的路线,只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做出一副叽叽喳喳小女儿姿态,此刻她便抿着嘴,脖子抬得高高的,冷清清说道:“没说什么,三姐姐多心了。” 程心玥扑哧一下笑出声,“四妹妹看着不食人间烟火,难得背后说人坏话,我虽被说了两句,可是也不恼,比起大姐姐,我确实多有不如。” 然后,程心珊便目睹了程心玔高冷的脸僵化的全过程,估计她心中奔腾过万匹草泥马,不过程心珊是个好姑娘,不忍看程心玔尴尬,站出去解围:“三姐姐快过来帮我,我这块帕子自先生停课之后便开始了,到现在还没绣完呢。” 程心玥笑道:“我便最爱七妹妹这可爱善解人意的性子,像个小天使。你这帕子就给我吧,明日里再给你。你年纪小,每日绣上一个时辰便够了,免得手受不住。” 程心珊赶忙将帕子递给程心玥,并献给她一个又大又甜的笑容。真是个机智又大方的女孩儿,比起她原先的那个三姐姐好了许多。 不过程心玥不生气,一贯便是她小尾巴的六姑娘程心珍却挑起了战火:“三姐姐就是性格好,听到难听的话也能忍耐,偏偏某些人不知羞,装作一副高贵的样子,却做些不入流的事。” 程心玔气的脸都红了,可是却知道不能答应回去,否则便是对号入座,她冷着声悠悠说道:“狗拿耗子,不知安什么心,难道是自知身份不够,便要自甘堕弱去做丫鬟来护主?” 程心珍愤愤地回道:“你说谁是丫鬟?” 不等程心玔得意,程心玥赶忙给二姑娘程心珠眼色,让她将程心玔劝住,她自己将程心珍拉倒一边劝慰。 程心珊人小,躲在一旁免得被波及。这样规模的争斗,其实并没有什么,到明日在老太太面前认个错,或许私下怨恨一些时日,还是很快能和好的。三个女人一台戏,人多了便有趣味,小姐妹们说说话,斗斗嘴,硬是将苦逼的刺绣补习班演变成了假期同乐会,还算不错。 第四章 柳氏很快就知道这屋里姐妹起了龌龊,将程心珊叫过去问情况,程心珊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谁也没偏袒。 柳氏没评说两个事主,只是说到:“玥丫头真是懂事了,跟几年前可真不一样了。” 是啊,差了十万八千里。原先的三姑娘性格敏感又霸道,平日里最爱在老太太面前说柳氏刻薄,柳氏因为她多受了许多气。据说程心玥亲娘马氏便是这样霸道的性子,教养女儿也是按自己的性子来,被送到京城的大姑娘就是因为经常跟三姑娘争吵,而马氏又常常护着自己女儿,而受了很多委屈。程流璟疼惜自己的妹妹,给京中的外祖母家寄了信,公主府便派人将外孙女接走了。之后一年,马氏因产子血崩而亡,程心玥变得更偏激,生怕稍一软弱便被新进门的柳氏欺负。这些都是程心珊从碧草口中知道的。 程心珊记得大约是三年前,原先冲动好强的三姑娘落水之后被性情大变。那个冬天比今年还要冷许多,程家花园正中的碧月湖结了厚厚一层冰,那个程心玥听说了北方的冰戏,非要去湖中间滑,丫鬟怎么都劝不住,还将拼命拦她的大丫鬟碧云训斥了一顿,然后自己带着亲娘留下的大丫鬟春夏扬长而去,等到柳氏得到碧云的通知带人赶过去的时候,程心玥已经沉到了湖里,跟着她去的春夏只知道站在湖旁边哭,连去叫人都不知道。 程心玥被打捞出来的时候,已经冻得昏了过去,一丝呼吸若有若无,请来的大夫也暗示可以准备后事,可是突然间,她又醒了,只是什么事都不记得。然后便是那个人人夸赞大方知理聪慧的三姑娘程心玥,外人只当她是经过生死大劫人变了,三姑娘却从她一开始说的大白话,偶尔冒出的人艰不拆hold不住之类的新新人类词,以及三五不时的创新中分析出她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跟程心玥的经历不同,程心珊是胎穿,她知道自己怎么被生出来、怎样被养大。人家说一把屎一把尿将孩子养大,这话真是不错的,柳氏虽然有丫鬟帮忙照顾,但是也是熬尽心血一点点将她照顾大,她刚出生身子弱,哭的声音像小猫儿一般若有若无,周氏整日里守着她,不敢冷着不敢热着,听说母奶养孩子强壮不顾大家里的规矩亲自喂养她,千辛万苦将她身子骨打结实才敢稍微撒开手。等到别人家的孩子开始说话,她因为前世是北方人,不熟悉南方方言,脑子里的一套说话体系跟现在新的矛盾,刚松口气的柳氏又撇下管家的事亲自教她说话。柳氏在京城长大,说的是官话,比奶嬷嬷说的方言要好懂许多,算是歪打正着,程心珊学话速度立刻就上去了,众人都说她这是跟娘亲,柳氏因此辞退了她的奶嬷嬷,只放些丫鬟在她身边照顾,教养的责任都有自己来。因为一步步的成长,因为柳氏生她养她,程心珊对这个时代的融入感很强,她几乎把自己当土著看待,把程家的人当成自己的家人,只是把那个遥远自由而富强的过去当成前世。 第4节 幸亏有柳氏,若她穿成程心玥,又没有程心玥的成熟和智慧,肯定撑不下去的。 程心珊小手搂着柳氏,脑袋在柳氏怀里拱来拱去,不停亲着柳氏的脸,腻腻歪歪地说道:“娘亲,我好爱你啊。” 柳氏将程心珊蹭乱的头发理好,笑道:“这是怎么了?往日里可不见这么娇气?” 那是因为往日里不知道娘亲有多重要啊。程心珊将肉麻的话藏在心底,说道:“娘亲,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小弟弟玩啊?” “真是孩子话。娘养你一个就费力气了,可再没精力再养个孩子了。” “可是别人都说养儿防老,若是没有弟弟,娘亲以后老了怎么办?” 柳氏被程心珊的话逗笑了,“小孩子家家还知道养儿防老,怪不得别人都说你是个小老头。我是嫡母,你几个哥哥哪个敢不供养我,再说程家这么大个家族,还缺我一口饭吃。” “不是吃饭穿衣的问题。等娘成了老封君,肯定是自己的儿孙更孝顺,更贴心。我长大了肯定会孝顺娘,可是我要嫁到别人家,就不能照顾娘了。” 柳氏说道:“我的珊儿长大了,知道为娘考虑了。只是你还小,不知道这府里的情况。咱们这个程府啊,看着花团锦簇,内里全是泥潭。” 程心珊想说我知道的。程家百年的积业,人脉资源将都落在长房,这便是程长清官至三品致休都能手眼通天的原因,以后程长清将程家族长之位和程家百余年的人脉交到谁手中,便是个激烈的斗争。大爷程流璟是原配嫡长子,聪慧上进,又有得力的外族,二少爷程流坤亦是嫡出,跟他妹妹一样深受家中长辈喜爱,读书的天赋比起程流璟更上一层楼,现在看着势弱,但是若程心玥嫁入高门,他又娶高门女,情况又不一样了。若是柳氏再生一子,这家中的局面只怕会更加混乱。 程心珊歪缠着柳氏:“娘亲,你生个弟弟吧,我会帮你照顾弟弟的。” 柳氏嫁到程家,将府中的水都摸透才敢生孩子的,便是如此,在她生了个女儿的时候,还是在心中是大松了一口气的。她不愿自己的孩子成为别人斗争的牺牲品。她能保证不去争抢这滔天的富贵,但是若是以后孩子被富贵锦绣眯了眼,她不能眼睁睁看他孤军奋战。无爱便无忧,面对无穷无尽的斗争,柳氏只想隔岸观火。 她对程心珊说道:“你们姐妹为争一块好点的布料都能斗嘴,若是争的是整个库房,是整个府邸,便是杀人放火都会在所不及。娘只生你一个,精心将你养大,便足够了。若是,”若是等到程长清选了族长,她或许会生个孩子,不仅为她自己,更是为程心珊有个真心而稳定的靠山。这些大人的盘算,柳氏自是不会告诉孩子。 这还是程心珊第一次主动站出来想要为柳氏排忧解难,哪里知道她选的问题难度系数太大,根本非她所及,一点儿切实的帮助都不能提供,她的沮丧可想而知。 柳氏将程心珊搂在怀里,“娘的珊儿真是长大了。都是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有了珊儿,娘什么都不缺了。” 程心珊只当柳氏是安慰她,却不知道柳氏等她走后,眼眶都红了。 张嬷嬷不解地问道:“姑娘这样懂事,夫人怎么哭了?” 柳氏用帕子擦了眼泪,轻声道:“我哭便是为她的懂事,也是高兴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人。我娘刚走的时候,我每晚上想她想到哭,可好歹还有爹安慰着,到后来继母进门,生了弟弟,我便只觉得这世界上只我孤零零。嫁到程府,老爷对我体贴,可是我也知道我不能靠着他,珊姐儿出生了,这个世界便不只是我一个人,自此后也从未梦到过我娘。一点点将她养大,我的心一点点满了。现在她知道体贴我,我想着心中就高兴。有了她,我便有使不尽的力气。”说道后来,王氏流的眼泪更多。 柳氏九岁亲娘去世,之后便是察言观色长大,若不是如此,也不会锻炼的如此能干。便是身边虽有无数丫鬟婆子,哪里抵得上家人。柳氏的眼泪,为的是从前那个孤零零任人磋磨千辛万苦为吃穿愁的日子,为不能嫁给自己的青梅竹马只带着亲娘留下的一点点嫁妆嫁到程府的日子,为在诺大的程府撑起掌家夫人体面的日子。 张嬷嬷安慰道:“都过去了,夫人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柳氏擦擦眼泪,是啊,都过去了,那些亏待她的人如今对她俯首做小,那些冷眼想看她笑话的人只能听从她分配,她们母女会在程府活的逍遥快活,若是有阻拦的,便不怪她心狠手辣。 柳氏刚从往事的回忆中走出来,便有故人来访。 程氏的继母钱氏双眼中从博古架上的牡丹青瓷瓶摆、在角落里的酸梨枝弥勒、柳氏身上穿的墨黑发亮的裘衣转过一圈,心中又酸又恨,原先连吃口饭都要在讨好她的人,如今居然在享受锦衣玉食,而她生的女儿只能跟个穷秀才,每日里缩衣紧服。钱氏虽满心眼看不过程氏富贵,在程府却只能杨着笑,谄媚地说道:“大姑如今真是出息了,看看这屋里的东西,那个花瓶怕是百八十两买不下吧,屋角那矮踏,应该是酸梨枝的吧,摆在桌案的镇纸,该不会是玉石吧。这一屋子的好东西,该值多少银子。” 柳氏但笑不语。那花瓶不过值个一百两,矮榻也值钱,不过这屋里最值钱的便是看着不起眼的博古架,是水楠木,防腐防虫,不识货的人只当是水杨。就算是水楠木,放在程府的库房,也不过是下三等的东西,程府的富贵,钱氏这样的人,这辈子都想象不到。柳氏突然觉得自己太大题小做,她如同以往一样将屋中的丫鬟遣走,用隆重地心态来欣赏钱氏的丑态,却再没有从中感受到乐趣。柳氏知道,她不再是那个任她为难作弄的小女孩儿,她远远将钱氏抛在身后,站在钱氏难以企及的高度,她已将往日里的不愉快彻底放下了。既如此,那今日里便要将往日里的帐都结算了。 第五章 柳氏朗声唤道:“碧春,上茶。” 碧春立刻从门外进来,手脚麻利的斟茶。 钱氏端起茶,一口全喝下,喝完还咂咂嘴,对碧春喊道:“再给我倒一杯,这茶怪香的。” 碧春是大丫鬟,自然是七窍玲珑,她脸上仍是恰好的笑容,动作迅速换了个大茶杯,斟了满满一碗,说道:“太太真是好品味,这茶是送往京中的贡品,便是我们家的老太太也是爱喝。” “怪不得比别的茶好喝。大姑娘,我来跟你有话说,你便让着丫鬟出去吧。” “母亲有话便直接说吧,让碧春在一旁伺候着吧。” 当着别人的面,钱氏有些开不了口,她用手指着碧春,喝道:“你个没眼色的丫鬟,还不快出去,我跟你夫人有要事要说呢。” 碧春只微笑立在一旁,并不出去。 钱氏气得倒仰,看着柳氏的眼里带着戾气,以往在家中,柳氏丝毫不敢忤逆她,现在却八方不动端坐在位子上,着实可恨,可她却不敢再激怒柳氏了。 柳氏见着色厉内荏的钱氏,为从前的自己可怜,怎么就碰上这样一个人,将原配的子女当做仇人一样磋磨,若不是她能忍能哄,只怕都要饿死了。 钱氏倒是个妙人,嬉笑怒骂自成一统,柳氏不接招,她一个人分分钟便又换了笑脸,“大姑娘如今威风了,母亲如今倒是指使不动,只是你自己的亲弟弟总不能不管吧,你弟弟是个瘦弱身子,哪里干得了捕快那些粗人干的活,大姑娘让姑爷给他换个轻松点的,听说县太爷缺个师爷,一个月五两的银子,还有手底下人的孝敬。嘿嘿,大姑娘,你如今本事了,可得为你弟弟出分力,若是你弟弟出息了,你在程家不是更得看中?” “母亲打的好主意。”柳氏这话说不出的讽刺,只是她语气真诚,脸上带笑,倒像是在夸人,“不知哪个高人给母亲出的主意?” 钱氏只以为柳氏同意了,她喜滋滋说道:“正是个高人呢,说来你也是认识的,是你弟妹家中的庶妹,今年年初被抬进了县太爷的后宅,听说很是得宠,正是她跟你弟妹出的主意,县太爷也是看中你弟弟才华的,只是你弟弟没做过师爷,还差个担保的人。” 柳氏笑道:“既然县令看中弟弟的才华,不如母亲亲自见我们老爷一趟。” 钱氏一听程长清的名号便打怵,只因她在程长清那里吃了亏。她原看着程长清脸上挂笑看着像庙里的弥勒佛一般的人物,就摆出丈母娘的架子让他给自己儿子柳耀祖许个好前程,程长清立刻应了,直说会当自己亲弟弟一般教导,第二日柳耀祖就被人抬回来了,程长清过来亲自赔罪,说柳耀祖朽木,不堪大任,等伤养好了,他会继续亲自雕琢。钱氏哪里还敢将人送回来,后来还是柳氏的父亲上门告罪,才替柳耀祖求到了捕快的职位。钱氏把着脸笑道:“有你作保也是一样,不过是个师爷,何须劳动程大人?” 柳氏笑盈盈建议道:“妇人不下堂,这等官府中的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敢做主?今日里老爷正在书房,母亲不如现在就过去?” 钱氏落下脸想要耍出两句威风的话,只是到底底气不足,可是若是这样离开,更是不甘心。 柳氏冷眼看着钱氏胡搅蛮缠,不动如山。她不想给的,谁又能强要过去?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若是钱氏往日对她有一份慈爱,她也不至于如此无情。所以,柳氏从钱氏那里学到了对待继子继女的态度,她像自己子女一样教导,凡是个有心的都会感念她的恩情,便是无心之人,族中也看得到她的付出,到以后她的珊姐儿有难,哪个敢袖手旁观,她便能让哪个名誉扫地。 到最后,钱氏也只能带了满肚子的怨气回去,只是柳氏对柳耀祖还有两分情谊,派人叫他来了程府一趟。柳耀祖人长得瘦弱,不能文不能武,实在没什么可以拿出手的,唯一让柳氏感念的便是心底不坏,往日里在家中对异母姐姐还算恭敬,所以柳氏才愿意帮着他。 柳耀祖听说他娘又来程府了,羞愧地红了脸,瓮声瓮气说道:“姐姐别跟我娘见识,她全是为我。我不会识文,不做什么师爷,如今这样大街上转悠也挺好,威风。”说完,脸上倒是有些神采飞扬的神色。 柳氏接着说道:“你既喜欢,我便让你姐夫给你安排做个总捕。” 柳耀祖年纪不小,娶妻生子了,在柳氏面前还像个孩子,连连摇头,“不了,不了,一起干活的人该说闲话了。” 想不到钱氏那样耍滑的人生了这样老实的儿子,柳氏笑着说道:“那便做个小捕头,管四五人,弟弟你看如何?” 柳耀祖赶紧作揖,“甚好,甚好,多谢姐姐。” 第5节 柳氏又道:“何必如此见外,我们虽异母,但是总是一个父亲生的,天生该守望相助。” 柳耀祖虽说不出柳氏一般口角伶俐说出漂亮话,但是神色也是动容的。 碧春镇日贴身伺候着柳氏,最是见识到柳氏会做人。她真诚的说道:“夫人真是好涵养,那般不知羞的人也这能善待,怪不得程府上下没一个人不服您呢。” 柳氏轻笑道:“这算得什么,你只想着,人过日子不只过眼下,需长长久久过下去,眼下一点儿小事便能处理好。” 碧春眼神里都是佩服,“夫人说的又明白,又有道理,便是蒙馆里的白胡子扯一堆之乎者也也没夫人说的好。” 碧春愈发感激她娘老子当了陪嫁的唯一一根金钗才将她送到柳氏身边,不说这些年柳氏越发体面她得到的赏赐早能买好几枝金钗,便是整日里耳濡目染学着想着柳氏的为人处世,这辈子都能受益无穷。 柳氏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既答应柳耀祖升他做捕头,等他一离开立刻便叫管家将程家旁枝的一个子侄程流匀的夫人张氏请来。 虽是子侄辈,张氏却已过了四十,见着二十出头的柳氏仍然行晚辈礼。 柳氏十分客气,“今日特意让你跑一趟,便是商量一下祭祖时贡品的采购。” 张氏脸上立刻便有喜色,祭祖是大事,虽说女人们不进祠堂祭拜,但是牛羊牲品,香烛纸马,来带着给族人准备的饭菜,却是当家主母操劳的。这样露脸的事,柳氏并不独专,一向是从族中挑两名媳妇跟她一起,程氏族中妇人都是对此趋之若鹜的。程流匀家中跟族长一支快要出五服,程流匀又只是个小吏,这样的好事一向轮不到她头上,今日里柳氏将她叫来,便如被馅饼砸中一般。她脸上的笑怎么都掩饰不住,“婶母有什么事但凭吩咐,我虽愚笨,但是跑腿的事还是能做的。” “何须自谦,你将六房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对家中老人也恭敬,族中长辈哪个不夸赞?再说,六侄子在衙门里做了二十年,一向克己奉公,很是得上司器重,平日里小吏升迁都任凭他做主。” 张氏又不是个傻子,天上掉馅饼也有缘由,柳氏一个三品大员的夫人,无缘无故夸个不入流的小吏,这缘由肯定是落在程流匀身上了。程流匀能帮她什么呢?张氏试探着说道:“他不过借了家里的光才做了典吏,平日里倒还算尽职尽责,不敢给家族丢脸,便是族中有什么吩咐的事,定是要肝脑涂地的。” “正是有六侄子这许多般用心能干的子孙,家族才能枝繁叶茂。”柳氏这话确实真心实意的,她未嫁到程府,从来不知道这个江城其实不由官府说了算,便是再多的知县知府过来,江城的事也多是由程府和别的几家大族说了算。程家在这里一百多年,衙门里大大的官吏,连着连没品级的捕快,都跟几个家族沾亲带故。都说小人能通天,上面有文书下来,全靠这些小吏跑腿,小吏配合消极,知县想做什么,实在捉襟见肘,这也是刚上任的县令想要跟程府扯上关系的原因,有了程家的支持,他做事起码顺畅三分。 柳氏并不多提示,还是张氏脑子灵活,想到这几日柳氏娘家人过来了,才试探出柳氏的心意。她拍着胸脯说道:“婶母的兄弟我相公也说过,平日里最是勤恳能干的人,正是该升一级,婶母放心,我一定办的妥妥的。” 柳氏笑道:“这不过小事,你该上心的是年三十的祭祖,因大姑娘快回来了,我需准备她及笄之礼,祭祖的事便只能泰半交予你和流璟媳妇。” 张氏真拍了胸脯,大声应道:“及笄是大事,婶母对大姑娘真真上心,怪不得长辈交口夸赞婶母贤惠。婶母放心,我定将事办的妥妥的,决不让婶母失望。”可不是得办妥妥的吗,程流璟之妻古氏虽说是嫡枝出身,可是刚进门就守孝,从未操办过大事,年轻人脸又嫩,这事估计能大半落在她头上。可不不仅是露脸,祭祖有固定的银两,采买得力,今年便能给几个孩子都买套新衣了。张氏从程府出来,急忙忙跑回去,只盼着明日里便能给柳耀祖升了。 张氏那样积极主动,事情办下来自然快,隔不两日程氏的父亲便托人带了封信,说道家中的事让她费心了,她费力替弟弟做事为父心中甚感安慰,不过以后钱氏再来找她,她只管不理。 柳氏将信随意放在一旁,她对这个父亲早死了心,做这些不过是看柳耀祖还算不错。在娘家人那里受了挫,柳氏又去找她的小棉袄熨心了。 第六章 柳氏亲自去厨房做了几个程心珊喜欢的小菜,也不等到晚上,立刻端着去程心珊的小院里。 程心珊还小,仍住在住在东厢的小院里,并没有和程心玥一样搬到后罩房,是以住的地方相对较小,不过一间明房两间暗房两间耳房,加起来约莫一百平米,另配一个小小的园子。初听一百平米的地方似乎是不小的,在现代能做还算宽敞的二室一厅,住一个人绝对绰绰有余,可是程心珊却觉得地方不够用。她现在的待遇高,配备也高,卧室旁用屏风隔了小单间给守夜的奴婢,另外碧草、碧水两个大丫鬟住了并不住在专门给奴仆住的倒座房,而是征用了一间耳房。渐渐年纪渐长,读书写字,女红琴棋书画都要慢慢学起来,一间屋子专门收拾出来,当做书房用。还有便是个小小的库房,在这个纯拼爹的年代里,她老爹给力,是以平日里不管是年节赏赐或是出门应酬都能收获颇丰,以至要专门僻出一间房子来装宝贝。柳氏看程心珊有心,自己想到挪出屋子装东西,时不时也巧想了名头将府中库房中适合小女孩儿玩的东西挪到程心珊的小库房里。另外,程心珊还想弄出一间室内的锻炼室,简单放些跳绳、毽子、哑铃、跳舞毯之类的运动器材,这些当然是没有现成的,不过她的好姐姐程心玥已经发明了代替品,正好她们要学些舞蹈,一间室内房完全是有必要的。 柳氏进门时,便听到程心珊正跟碧草谈论房子的事,“原先我还小的时候,离开娘亲一个人搬到这么大的地方,” 程心珊背对着柳氏坐着,碧草却在她对面坐着,柳氏一进门便看见了,她想起身行礼也被柳氏用手制止了。柳氏听着程心珊孩子说大人的话,心中只想笑,听到后来,心中便发酸。 只见程心珊比了个大大的圈子,继续用奶气的声音说道:“心中还觉得害怕,如今却觉得这院子委实小了些,像三姐姐便有一间屋子专门放她的衣服鞋子,还有间屋子专门养花。若是能请工匠来给我的屋子上面再加一层便好了,那样我想要多少屋子都成,再在院子前载几颗芭蕉,雨天便可以在楼上看雨打芭蕉。不过,别人都没这样过,只怕不妥。” “有何不妥?”柳氏轻盈走进去,笑着反问。 看对面碧草松了口气的样子,程心珊便知道柳氏早来了,她拉着柳氏的袖子撒娇:“娘亲,你偷听我说话。” 柳氏将她搂在怀里,“今日里才知道我的珊儿这般懂事。不过是对屋子稍稍动工的小事,又不是要建琼楼玉宇,何至于如此为难?以后若想要什么只管对娘亲说,你怕开口让娘亲为难,可是娘亲也心疼你太懂事委屈了自己。你现在年纪小,并不知道你觉得为难的事,或许在娘亲这里只是一句话。譬如你说加层楼,便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你祖母前些日子听了风水先生的话,想要买些葡萄、三角梅、吊兰等牵藤挂果的植物,你三姐姐也提出要修个有许多屉子的桌子,另外你大姐姐常年住在家中,若是家中有不习惯的地方,或许也要稍稍修改。” 柳氏举了这么多例子,程心珊连连点头,看来她真是小题大做,不过在现有的屋子上多盖一层楼,多简单的事啊。 “所以啊,以后有什么事便跟娘亲说,免得为难坏了你的小脑袋,知道吗?”柳氏摸着程心珊的小脑袋,继续循循善诱。 不对啊,程心珊突然顿住,种点植物多容易,打新式的桌子也只需在先打好然后抬进来,在屋顶加盖房子才是大工程,差点被忽悠住了。程心珊想明白了便有些哭笑不得,幸亏她有自制力,碰到这样二十四孝老娘,真的很容易养歪的。她亲亲柳氏漂亮的脸蛋儿,这样宠爱女儿的娘亲真是萌萌哒,她就牺牲下,做个淘气的小孩儿,成全柳氏拳拳爱女之心。 女儿这样亲近依赖她,柳氏自然心花怒放,母女两个你喂你你喂我,吃了一顿腻腻歪歪的中餐,最后双双吃到撑。 不过幸亏中午吃得饱,到了晚上老爹又心血来潮想要开检讨会,程长清特意嘱咐又弄了火锅,并切了好几盘鲜嫩的牛肉摆在程心珊面前。 程心珊吃着白菜梗心里泪流满面,老爹你个坏人,这样整你亲生女儿,还能愉快玩耍了吗?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几个哥哥都这么听话了。有个叫恶魔老爹,真是伤不起。 凭着吃白菜的觉悟,最后程心珊得到了小小的表扬,不过程心珍就悲催了。 程心珍万万没想到这次会落到她头上,程长清一长窜“不敬长姊,不友爱幼妹,尖酸刻薄,心胸狭隘,实乃不可雕的朽木”砸得她脑袋发晕,便是最调皮的七爷程流瑄顶撞了先生,程长清也不过说他“不敬师长,桀骜不驯”而已,怎么她跟姊妹吵个架便要得到这么多差评? 不仅程心珍傻了,便是别的人也有点反应不过来,程长清一向对女孩儿宽容,头一年几乎没批评过任何女孩儿,到第二年才开始偶尔说一说程心玥程心珊,程心珍一般都是当了背景,甚至许多时候不在席,这当然一方面是因为程长清重视男丁和嫡出,另一方面也是对家中的女儿们娇养着,所以他对程心珍突然的暴怒,实在大出所料。 程心珍如鹌鹑一般低着头,用手拿着帕子啜泣,似是被吓破了胆子,可是这丝毫引不起程长清的疼爱,他只觉得失望。他一向以几个儿女自豪,老大心地宽厚,老二聪明奋进,老七胆大心细,几个嫡女他更是满意,远在京中的程心玫雍容富贵,程心玥举止娴,雅程心珊冰雪可爱,哪里知道还有个庶女顽劣不堪,跟姊妹争强好胜挑泼是非,如此品性不端,今日他管教,却啼哭不止,不思悔改,更是无可救药。程长清失望透顶,想着便随她去吧,他不指望女儿攀龙附凤,对庶女要求更低,以后一封嫁妆抬出去,只要不丢了程家的脸,便算对得起他了。 柳氏对程长清了解颇深,见他用冷冽的眼神看着程心珍,便知道他不想再多管。这可不行,程心珍跟着程心珊差不的年纪,以后她出了错,只怕立即能带累程心珊。柳氏往日里便嫌弃程心珍难管教,跟她稍微说两句,便露出楚楚可怜的样子,这做派实在不像个女孩儿该会的,看她姨娘老实,不知哪个狐媚子女儿偷学来的。若是程长清也撂了担子,那还得了? 是以,柳氏柔声提醒程心珍:“快把眼泪擦了。你父亲看中你才多管教,你莫让他失望,他最是看不得人只知道擦眼泪不知悔改。不管你心里多委屈,规矩该守着,往日你兄弟姐妹怎么做,你今日便该如何做。” 程心珍原先也是怨恨程长清因她是庶女不理不问的,现听了柳氏的提醒,生怕再让程长清失望,立刻改了鹌鹑样,带着些哭音,啜泣着说道:“儿不该不敬长姊,不友爱幼妹,尖酸刻薄。” 越说道后来越委屈,程长清根本不等她认错,便定了她的错,她不过跟三房的程心玔吵了两句而已,怎么就这么不堪了? 程长清面色稍霁,“知道认错就好,若是年内我再听到你跟谁斗嘴,就罚你去庵中礼佛一年,你可记住了?” 程心珍吓得赶紧应道:“记住了。” “那便好,你出身不高,更应该身立正,以后每日都去你母亲那里晨昏定省,不得丝毫懈怠,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 程心珍只觉得脸发燥,放佛所有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几个兄长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不屑,似乎再说“看她多不堪”,姐妹看着她的目光全是嘲笑,便如同以往别人犯错她做的一样。她出了院子走路也只能躲躲闪闪从边角里走,甚至躲在屋子里不敢出门,生怕程长清训斥她的话被传出去,奴仆们更加瞧不起她。 其实她这是多想了,当时屋中没有丫鬟,至于她的兄弟姐妹更不会往外传,大家伙都是难兄难弟,要是敢往外传别人的事,那自己的黑历史怎么办,伙伴们还要不要在府里立足? 几个孩子鱼贯而出,程长清和柳氏移到内室休息。 程长清喝了一口清淡的普洱,平心静气之后,对柳氏说道:“夫人真是贤惠的女子,对待几个孩子一样的耐心,我这父亲不如你良多。” 柳氏坐在程长清旁边,略带着笑意:“相公谬赞了,我多为了珊儿,俗话说独木难支,总要他们兄弟姊妹都好,程家兴盛发达,珊儿才更好。” 第6节 程长清倒不妨柳氏说的这样直白,愣怔了一下,他才大笑道:“夫人真是君子坦荡荡,跟别人大不相同。” 这话便是十足的赞赏,比之“都是相公的孩子,我视如己出”之类的话更让人信服,因柳氏在程长清面前一贯表现出坦率,才深得他信任和看重。程长清笑着许久才说道:“今日见到公主府的侍卫,明日里大姑娘便到了。” 柳氏微笑了道好,心中却在猜测这有着尊贵外家的大姑娘是个什么性子。 第七章 这日天气晴朗,天高无云,是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程家大姑娘程心玫赶了快一个月的路,终于回到了阔别七年的程府。前两日便见到程心玫自信阳派人的人,只她今日里便能到家,是以一大早程流璟便亲自带着人在驿站等着,不过到半上午才看到程心玫的马车。 兄妹二人相聚,免不得一番唏嘘,程心玫不妨在这里便见到亲兄,十分感动,又想到母亲早逝才致使自己有家不能回,眼泪流的更多,在丫鬟婆子的劝说下用帕子擦了眼泪,“哥哥长高了许多,相貌跟小时相比也有些变化,妹妹却还是能一下子能认出,只因哥哥从小到大都是都是这样关爱我,让妹妹看着便觉得安心。” 程流璟眼眶也红了,只是到底是男儿,所以看着比程心玫克制一点。他跟程长清十分相似的相貌,圆脸小眼,气质温和,对着同胞妹妹更是神态温和:“一别七年,妹妹气度更胜,若是父亲见了怕是十分欢喜。” 程心玫并不接话,她小小年纪便需避到外祖家,虽说受到疼爱,到底寄人篱下,有许多不如意之处,对程长清也不是全无怨恨的。 程流璟也是聪慧之人,看程心玫的神态,知她心中有怨,软了声音宽慰:“妹妹未见过新的继母,她是十分好的人,对家中兄妹都关爱有加,祖母和父亲对她十分看重,便是她催父亲去信到外祖母家中,今日里也是她提醒我早早到驿站来接妹妹。” 程心玫在祖母家时,长春公主便跟她说,柳氏得所有人加赞,要么便是真贤惠,要么便是心机深,不过不管怎样,她一个待嫁女,碍不得柳氏什么,不管是装样子还是出于真心,她回到程府,都比从前蠢笨容不得人的马氏好。现下程流璟又这样说,程心玫不知道柳氏良善不良善,倒是知晓她十分会做人,将年长的嫡子都笼络了,实在是个精明人。这样的人若是与她为难,她的日子怕更是风刀霜剑。程心玫脸上闪过愁容,不过怕程流璟担忧,立刻露了笑,说道:“哥哥放心,妹妹长大了,如今回到家中,不说有父亲祖母,更有哥哥嫂嫂,又有什么可担忧的。” 程流璟不知程心玫一转眼绕过这许多心思,他点点头,笑着说道:“那便好,怕是母亲也等急了,不如我骑着马,你坐车里,慢慢往回走。” 在路途上,程流璟将家中的情形大致跟程心玫说了,然后又问程心玫公主府的生活。 程心玫用帕子掩了嘴,一笔带过她在公主府的生活:“外祖母和舅舅们对我自是如珠如宝,几个舅母也是关爱的,和几个表姐妹也和睦。”然后,便表现出对程心玥的事十分感兴趣的样子,追问道:“哥哥说她三年前掉进湖里,然后便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确是如此。” 便是行得慢,兄妹二人也于中午之前到了家,等到马车从大门内驶进停在二门外,程心玫就下了马车,满眼的陌生,让她脚步迟疑。许多人正等在二门外,脸上都带着笑,可是程心玫只感觉到心中一紧。这个时候,她不免感激柳氏的体贴,让程流璟与她先交流了一番,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程心玫挺头挺胸,刻苦学的宫礼让她的行为举止自如而优雅,嘴角露出恰好的微笑,对着被一堆婆子簇拥着的妇人着银红织锦织锦镶毛斗篷行礼,“孩儿不孝,让母亲受累了。”柳氏正是风华之年,不过她惯常便是成熟的装扮,脸上带着长辈的慈爱,叫一声母亲倒不让程心玫尴尬。 柳氏是继室,不敢全受程心玫的礼,不等程心玫半蹲下便将她扶起,笑盈盈说道:“乖孩子,这样冷的天,难为你赶了这么远的路,这外面冷,快拜见你祖母,她一大早便念着你。”说着,将一对碧绿的镯子戴到程心玫手上。程心玫大方接了,朗声拜谢。 因知道程心玫今日里到家,几个姐妹都聚在老太太屋中等着,等柳氏带着她进门,众人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 程心玫面上不变,然而腰挺得更直,一身纯白羽缎斗篷显得身姿优雅,美丽的脖子如天鹅优美矗立,行动间如行云流水如微风轻抚蔷薇,梅花步摇的珍珠流苏走动间轻轻晃动,步态无比的轻盈,神态却道不尽的华贵,跟一屋子厚厚裘衣斗篷的姐妹们并不十分相容。 老太太看着大姑娘一步步走进,原先脸上挂着的笑有些发僵,又是个公主府出来的高贵人,衬得别人都低一等了,不过孙女儿不比儿媳妇,虽有些不满,到底是血肉亲情,不过片刻老太太便搂着大姑娘哭了起来,“可总算是回来了,刚走时不过是个小丫头,如今都长这么高了。” 程心玫用帕子擦出眼泪,“让祖母挂忧了,孙女儿不孝,这么多年未曾尽孝,以后孙女儿定要每日里来叨扰祖母。” 程心玫离开是因为早逝的冯氏和程心玥,有些话便不好多说,老太太只说道:“好,好,以后每日里都陪着祖母,祖母最是喜欢你们女孩儿过来说说话。你快跟妹妹任任,这是你三妹妹,平日里她最是来得勤。玥丫头,这是你大姐姐,你们许多年不见,原先小时最是爱拌个嘴,如今长大了,姐妹间可是要和睦。” 老太太引见,姐妹两不由目光相接,如清高华贵的牡丹遇到了内敛端正的芍药,隐隐对立,却又似乎相知相惜。程心玥在程心玫琼鼻樱桃小口略微顿住,跟她从前的情敌真像,连家世背景都一样,真真的天之骄女,衬托得她如灰姑娘。微一闪神,程心玥露出亲热的笑容,“妹妹从前不懂事,让姐姐受了委屈,今儿个妹妹在这里赔罪,还望姐姐既往不咎,以后妹妹定加倍敬爱姐姐。这是妹妹绣的绫帕,希望姐姐喜欢。” 程心玫有一双如潭水一般清幽的眸子,若是她双目凝视时,便显得十分情深,然而程心玥却感受到她多情的眸中深藏的审视和探索,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一般,本来就有些心虚的程心玥忍住往后退的本能,强装镇定与她对视。 程心玫接过帕子,“妹妹多虑了,不过小时淘气,哪里还值得专门道歉。妹妹真是好绣工,这金丝攒牡丹锦帕真真精致,一朵朵牡丹便如长在树头一般鲜活,见过这么多帕子,再没看过比妹妹绣的更好的了。听说妹妹曾经掉进湖中,几乎失了呼吸,这可真是凶险。好在吉人自有天相,如今看妹妹身体康健,可是没留什么病症。” 何止是几乎失了呼吸,柳氏的丫鬟是亲手试了的,刚打捞上来时是没有呼吸的,说来惊悚,没了呼吸的人立刻便康健了,性格也大变,说是没有什么实在没人信。平日里不语鬼力乱神,少做亏心事,柳氏也不惧,不管哪路神鬼,这些年安分守己,以后也别想出什么幺蛾子连累她的珊儿。柳氏接过程心玫的试探,语气清亮说道:“程家是积福之家,你们姐妹自然都有神佛庇佑。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玥姐儿越发长进,玫姐儿也是稳重大方之人,你们姐妹定能相得益彰。” 程心玥心中松了口气,借尸还魂这事若是被人知晓,弄不好便是火烧的下场,如今柳氏拦了程心玫试探的话头,又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对她的改变做了解释,便知道柳氏这方面是站在她一边的。凭着柳氏的威望,以后对她质疑的声音便不会光明正大的出现,一些捕风捉影的猜测,也不足无惧。程心玥后背惊出一身汗,心中却越发清明,程心玫心中只怕对她还有怨恨,若不然便不会说出这样试探的话。 程心玫微笑着转过头,今日里确实不适合多说的。 程心玫程心玥这对往日里针尖对麦芒的姐妹说开了,气氛便热闹了,程心玫让丫鬟拿出给众人准备的礼,京中时兴的仿真宫花,从胡地传来的铜娃娃,洋人的八音盒木头套娃羽毛帽子,这些新奇的东西不说几个女孩儿便是老太太等大人都赞叹连连。 程心珊看着手中的俄罗斯套娃,差点儿风中凌乱,我的妈呀,这玩意儿,在她小的时候可流行了,若是谁有一个,几乎可以算土豪了,便跟拿苹果7一般的感觉。这个奇葩时代,居然还有洋货,真高档。程心珊对着程心玫咧嘴,给出个缺牙的灿烂笑容,再将手中的玩具一举,姐姐你的玩具我好爱,特能勾起回忆。 程心玫见了,对着程心珊抿嘴一笑,接着特意从匣子中拿出一只金雀琉璃大凤簪,给老太太戴上,插着便如头上停着一只雀儿,十分稀罕,惹得老太太连连照镜子,“这东西可从来没见过,做的真真精巧,看着便像只真的似的,只是这鲜亮的颜色倒不适合我一个老人家。” “都说越老越俏,京中的老夫人们最是赶时兴,平日里最爱穿紫貂皮,头上戴的也鲜亮,今年最是喜爱这样动物形状的大凤簪,蝴蝶,金雀,蜘蛛,蜻蜓,十分有趣。” 老太太其实也是十分喜欢这簪子的,既听说在京中流行,更是爱得不行,大笑道:“能赶上京中的时兴了,那我得好好带着。” 论讨老太太欢心,几个媳妇都不如冯氏,她看老太太十分满意这簪子,便建议道:“娘不如宴请姐妹们,一起来瞧瞧您新得的好簪子,怕是周老夫人王老太太都想要呢。” 女人便是年老也爱出风头的,老太太一听这话便十分心动,点头道:“过两日是可以设个宴,却不是为我得个好簪子,而是我的好孙女儿回来了。我这也有些首饰,这只金海棠珠花步摇和鎏金水波纹镯子最适合玫姐儿这般的年纪。” 这两样可是值钱的东西,不说东西的材质,便是做工都能值不少钱,冯氏眼热,便开玩笑着说道:“玫姐儿这般灵秀的一回来,娘便将这粗笨的玔姐儿忘在了脑后。” 老太太觑了她一眼,倒是笑了,她这个内侄女可真不吃亏呢,“什么好事都不能落了你,年前正好除服,索性家中大人小孩儿都打两件首饰,多做几件鲜亮的衣裳,银子我来出。” 柳氏笑着接过话:“哪里用得着老夫人出银子。这两年守孝,家中开支少些,库中的银子还算充足,便是府中上下奢侈一回也够够的。” 老太太满意地点头,“既如此,我便将银子收着。我这里还有些布料,你待会儿去清点一下,给各房分下去。” 第八章 顾虑程心玫一路奔波,只说了几句老太太便让她退了,柳氏派碧玉领路,带着程心玫到早准备的屋子。碧玉将程心玫带到后罩房,指了地方,匆忙忙离开了,一点儿多余的话都未说。 柳氏给程心玫选的是后罩房最宽敞的院子,未进屋先入眼的是朱漆镂花长窗,待走进,只见屋内正中一张暖榻,屋角摆两只青花底琉璃花樽,另几件圆头蹬和几张花梨木交椅,转过乌梨木雕花屏风便是内室,左侧是紫檀雕花二十四幅密格木衣橱,月洞门架子床摆在正中,湖蓝弹珠纱帐勾起,缠枝牡丹翠叶熏炉、春藤案、梳妆架,随意摆放,素雅简约。 程心玫心中极满意,柳氏做事十分讨喜,怪不得在程家名声这么好。只是程心玫的大丫鬟琥珀却皱着眉头说道:“这样简陋的屋子,竟然给嫡出的姑娘住,这个柳氏真是不知好歹,她可知姑娘外祖母是公主,皇上的姑母?” 琥珀是长春公主赐给程心玫的丫鬟,一直以公主府出身自豪,并不将柳氏放在眼中,但是跟着程心玫一起长大,也出自程府的大丫鬟珍珠却觉得琥珀这话太过放肆,如今是在程府,若是不尊重府里的当家主母,可不是给姑娘惹祸?同样是丫鬟,琥珀身份又贵重一些,珍珠自是不好说琥珀什么,只想着暗地里找姑娘说一声。 程心玫怕这丫鬟惹事,特意解释道:“你倒是误会了,这样简陋,只摆了几样家具,博古架上都是空的,自是等我自己装扮。” 旅途劳累,程心玫简单收拾一番便入睡了,第二日早早起床,洗漱一番,吃了两口糕点,便赶去东厢给柳氏请安。她刚进院,就被丫鬟请进了偏厅,等了一盏茶时间柳氏才将她唤进去。 柳氏坐在玫瑰椅上,程心玫进去时还有丫鬟给她带首饰,可见是刚才起的,看见她进来了,热络地招呼道:“倒是委屈大姑娘等我这许久,难为你这么早起了。昨日里忘了跟你说,这冬日里,府里请安的时间都推后半个时辰。另外,你们住在后罩房,不必特意拐到东厢给我请安,平日里多去老太太那里尽孝便可。” 柳氏这话程心玫只敢听半成,毕竟不是亲生的母女,她怕若是她真不过来请安了,就要传出不敬长辈的闲言碎语。 柳氏知程心玫并不十分信任她,也不在意,日子长了就知彼此性情,又何须急在一时半刻。柳氏又缓缓说道:“另外有件事与大姑娘商量,我原先准备着今日里由家中的女孩儿给你接风洗尘,可是三姑娘提醒明日里是旬休,若是明日里设宴,兄弟姐妹都到齐了,倒是更热闹一点。却不知大姑娘觉得怎样好?” 第7节 程心玫说道:“家中还守着孝,倒是不用特意设宴,总归以后是要跟兄妹们长处的。” 柳氏笑着道:“你们的孝都守满了,也不必如此拘束,设宴也不仅为你,你七妹妹最是喜欢玩乐。不如等到明日旬休,设个宴让家中兄弟姐妹聚一聚轻快一回,想必都是乐意的。” 既然柳氏这么说,程心玫便不再推辞:“那便劳烦母亲了。” “你这孩子忒的客气。”柳氏笑着说道,“昨日里住的可好?这地方跟北地冷的不同,可是习惯?” 程心玫笑道:“多谢母亲关心,昨日里累的厉害,一上床便睡了,倒是没顾到那么多。” 又是个聪明的孩子,比起程心玥丝毫不逊色,她昨日里特意让碧玉什么都不交代,程心玫看到简陋的屋子也没抱怨,今日里一大早便过来请安,可见是个眼界宽又谨慎的。柳氏这样想着,又有点心酸,这样行事小心,跟她从前差不多,没娘的孩子总是要辛苦一些的。 柳氏也不愿为难她们,将昨日里没交代的都说了,“明日里你去库房里挑几件物什,按自己的喜欢摆设屋子。不必推辞,不唯独你,你们姐妹都是这个分例。你父亲一直等着你回来,只是前日里有老友相请,他才出了门,走时特意他嘱咐过两日才能回来,一回来便过去看你。” 说着话,柳氏突然露出笑容,原来是丫鬟进门禀报七姑娘过来了。 程心玫看着柳氏从眼睛里露出的笑容和温柔,心中十分羡慕,女儿尚未进门便准备好了温柔和宠溺,这才是亲生的母女吧,若是她的娘亲还在,是不是也会听到她的名字便溢满笑容? 程心珊人未至,声音先到,“娘,我今日里早早便来给你请安了。”程心珊进门看到程心玫坐着,有些不好意思,原来还有更好的啊。 柳氏招手让程心珊走过来,“穿的这样少,脸都冻红了。碧草,快去将姑娘的紫色马甲取来。” 程心珊嘟着嘴,“我本来就胖,还非要里三层外三层,都走不动路了。” 柳氏瞪了她一眼,:“那你就别走了,让嬷嬷抱着你。” 程心珊睁大眼睛,胖还不运动,以后真能成一只猪。 程心玫看程心珊胖乎乎的小脸一惊一乍,看着十分可爱,忍不住笑了,安慰道:“妹妹不过是年岁小,等到身子抽长了,便能瘦下去了。”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以后是横向发展呢,程心珊相当不自信,因为她前世就是个胖子。不过大美女安慰她,程心珊还是十分感激的,她笑眯眯地说道:“要是能像大姐姐这样便十分好。多谢大姐姐的礼物,我很喜欢套娃,一个叠一个,十分好玩。” 程心玫客气地回道:“妹妹喜欢便好。” 柳氏看程心玫对程心珊关爱,并不插嘴,只听她们姐妹两个说话,等到时候差不多了,才说道:“好了,一起到你祖母那里去吧,免得误了时辰。” 程心玫坐了这许久都未见到别的姐妹过来,便知道柳氏说的三五日过来请安并不是客气,她便将这记在心中,想着等会儿吩咐丫鬟仔细打听柳氏的规矩。 老太太那里自然十分热闹,几房的人都到了,柳氏将明日里给程心玫接风洗尘的事跟老太太说了,老太太十分赞同。 时间过得快,旬休很快便到了。为程心玫回来接风洗尘办的家宴,不算十分隆重,只有程家的孩子们,大人因还在守孝,并未参加。孙辈们除了服,饮食无甚忌讳,柳氏吩咐厨房准备的饮食很丰盛。为了迎合年轻人的洗好,她特意在花园的花厅设宴,用炭火将屋子烘得暖暖的,打开房门,只用牡丹花开描金屏风隔风,让屋外翠绿的松柏和暗香的梅花入景,便是程心玫自喻见多识广也不得不感叹柳氏十分雅致。 大人不在席,可是一张桌子坐满了,程府三房一共十多个子嗣,除了年纪太小坐了席的,其余人都过来了。这桌子上就程流璟成了亲,他又是程心玫嫡亲的哥哥,所以和古氏两个便担起司仪的责任,说些场面话,招呼弟妹用膳,另外安排些嬉乐的节目。 古氏不算能言会道的性格,但是也不木讷,往日里在家姐妹们也是常聚会的,她当然熟悉这样的场面。只听她笑盈盈说道:“今日里借了大妹妹洗尘的契机才能相聚一堂,实在难得,为不辜负今日里这良辰美景,不如举杯共饮一杯?” 说是喝酒,可是一家子手足以茶代酒便可,不过难得长辈不在,怎么能不做点放肆的事呢?男孩儿俱是举起了酒杯,便是程心珊这小不点都咪了一口扶南石榴酒。石榴酒酸酸甜甜,有浓浓的果香味,口感很好,程心珊喝了一口还想喝,只是碧草却不敢让她多喝,怕她醉了伤身子。因上次吃麻辣锅被批,程心珊在饮食上注意多了,碧草哄了两句便放下杯子。 举杯饮酒后,更有宴会的气氛,另外几房的孩子原先只是带着应酬的心赴席,这会儿真将这宴会看做玩乐的机会,纷纷提议不如行酒令。 程流璟皱了眉头,明日里还要进学,若是喝多了误了功课,怕是要将这错误推到大妹妹身上。古氏甚是体贴,看程流璟面色,知他不赞同,建议道:“行酒令总要众人都参与才好玩,可是几个妹妹还小,尚未进学,倒是没法玩,不如各人展现些才艺,或是吟诗或是抚琴,不管做的好不好,都当是为这宴席添加些趣味。当然,也设个彩头助兴,我们夫妻最大,便当个裁判,另外彩头也由我们出。” 程心珊首先拍掌,行什么酒令,她还怎么玩。不仅她,程心珍等上学没几天的也是极力赞同的。原先行酒令的也觉得古氏说的有道理,这表演才艺的主意算是一致通过了。 程流坤说道:“大哥大嫂之外,这里便是我最大,这才艺便从我开始。”说完,他从腰间扯下笛子,吹出一首意境悠远的《鹧鸪飞》。 之后便按照年龄,一个一个表演起来了,程家的人都能拿出手,琴棋书画,总有一门学的不差,从大的程流璟到小的程心珍,众人都秀了才艺,最让程心珊惊艳的便是程心玫和程心玥,她们二人都是弹琵琶,一首《高山流水》一首《春江花月夜》,都是难度高意境深的曲子,硬是将普通的夜宴弄出了古典音乐会的氛围。 然后程心珊便犹豫了,虽说说的是自愿,可是连每个人都表演了,比她大一点的程心珍都谈了一首入门的琵琶曲,难道就她一个人轮空?这当然不行,多丢娘亲的脸啊。于是程心珊便清清嗓子,唱了一首童谣《纬编五绝》。 “芦苇高,芦苇长,芦花似雪雪茫茫。 芦苇最知风儿暴,芦苇最知雨儿狂。 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里捉迷藏。 ……” 小女孩儿声音清亮,带一点奶气,简单的童谣也能唱得十分优美的场景,让坐在一旁的程心玫惊叹不已,刚才看她在饮食上十分克制,现在又能落落大方唱童谣。她父亲是极会教孩子的,家中男孩读书上进,女孩儿更是优秀,不提程心玥那般才情百巧斗风光的,程心珊这样小就进退有据,也显世家贵女的风范。程家这一百多年的底蕴,一点儿不逊于天潢贵胃的公主府。这样一想,程心玫打起了精神,便是程家的子孙再优秀,她也是其中最出众的。 表演一番才艺,喝几杯美酒,众人便识趣的撤席,程长清管得严,若是误了读书,便是要挨骂的。 第九章 程长清过了两日才回来,他奔走为的是复职的事情,他不到不惑之年,却守了几次孝,第一次为原配守了一年,公主府看他心诚,主动为他活动,由从四品参议升至从三品参政,在浙江布政使任职。到第二任妻子过世时,上书夺情,只守了二十七天,三个月后娶了柳氏。程长清在浙江布政司任参政期间,受上司王明昌器重,等到王明昌入京升做户部尚书,推荐他做了浙江布政使司,在位三年,励精图治,在浙江官声极好,若不是守孝,定是能连任的。程长清此次出门便是拜访告老还乡的老上司王明昌。 程长清回来时,面色并不愉快,柳氏看了,心中有些猜想,却并不多问,程长清向来不会将外面的事跟她说,她也不十分关心。柳氏是长媳,这辈子就只能困在江城程府的一亩三分地上,只要程长清不范抄家杀头的罪,她便能活的好好的。当然,柳氏也不是完全不上心,只捡着不重要的问问:“王大人身体可康健?” 程长清脸上露出担忧的神情:“面色不是十分好,年纪到了,身子骨容易出问题。” 柳氏也露出了担忧的神情,“库房中还有两支百年的人参,是五弟从关外带回来专门给家中的长辈备着的,明日里我找出来一支,夫君派人给王大人送去。” 程长清点点头,“两支都拿出来吧,给王老夫人也送一支。” 柳氏皱了下眉头,片刻又松开:“也行,母亲一向康健,留着也是为以防万一,五弟马上也要从关外回来了,想必又带回些珍品。大姑娘前日里到了家,老爷是现在去看看她,还是等到晚上的家宴?” 程长清说道:“现在吧,等我梳洗一番,便到花厅去。” 一盏茶后,父女两个便见了面。 程心玫看到程长清着一身青色鹤氅,微胖的身材,对着她微笑,感觉跟送她离开的样子一模一样,可是仔细瞧着,能看到脸上长了皱纹,她长大了,父亲却老了。程心玫忍不住红了眼圈,她虽失了母亲,但是父亲并不是不爱她,从前也曾训斥过马氏,送她离开也只是因为公主府的教养更好。她忍着眼泪,唤道:“父亲。” 程长清眼眶也微微发红:“好孩子,回来就好。刚走时不过垂髫,如今长成大姑娘了,跟你……娘真像。” 程心玫在外祖家中还有人偶尔提起娘亲,在程家,马氏,柳氏,以及一个一个的姨娘,怕是早将她娘的痕迹抹去了。她带着质问地说道:“父亲还记得娘?” 程长清的神色带了些怀念,“怎么会记不得?常常在心中想着呢,午夜梦回的时候,还以为她在我身边。” 程心玫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跟父亲一样,我也常常想着娘亲。” 第8节 “好孩子,别哭。” 听着花厅中父女两个的哭声以及隐隐约约的谈话声,柳氏也大约猜到他们提起了汪氏。她并不感到酸意,只是暗地里揣测程长清或是这次出门遇到的挫折很大,王大人病的严重,肯定是不能给他帮助了,他要复职或许又要借助公主府了,所以才这样看中原配嫡妻的两个孩子。虽然这样想未免凉薄,但是在柳氏心中程长清并不是个君子,而是趋利避害的官员,他做事不会无目的。 程长清跟程心玫见面之后,立刻便接见了送程心玫来江城的侍卫。跟着程心玫的都是公主府的侍卫,柳氏除了叫人好吃好喝款待外,并没有跟他们打交道。这些人怕是瞧不起她,柳氏自不会自讨没趣。 “让各位久等了,程某因有事出外,耽搁了两天。几位辛苦万苦将小女送到江城,请受程某一拜。”说完,程长清俯身鞠躬。 公主府的侍卫是有品级的,但是也担不得朝廷命官一拜,侍卫长连忙阻止程长清,“程大人严重了,我等不过职责所在。既然大人已回,我等明日便启程回京。” “几位要赶回京过年,程某便不多留,不如今晚在‘醉江楼’一聚,尝尝南方的酒水菜肴,不知几位能否赏在下个薄面,敬几杯水酒?” 侍卫长回头看了几位兄弟,见众人都十分心动,便说道:“那恭敬不如从命。” 程长清不仅款待了侍卫,临走时更有大礼相送,公主府中的侍卫自然也不是傻子,知道程长清的用意何在。 柳氏按照程长清的嘱咐,从密库中取出装玉的匣子,拿出封侯挂印、节节高升、鲤鱼跃龙门等寓意事业腾达的和田玉佩。她确信自己猜对了,程长清怕是要靠公主府的势力起复,若是得偿所愿,这程府怕是程流璟兄妹的了。 柳氏轻笑一声,这些大事不与她相关。正准备关了匣子,柳氏突然看着一块竹报平安的玉佩,想着这玉佩品相好,寓意好,给珊儿再好不过,便拿了出来。 黄金有价玉无价,程心珊可喜欢这些值钱的玩意儿,尤其是这块玉佩做工精致,便是她这不太懂行的都看得赏心悦目,想必老值钱了。程心珊扑上去给柳氏一个熊抱,撒娇道:“娘亲,我好爱好爱你。” 柳氏别看着是个端庄而内敛的人,但是就吃程心珊这一套,听到程心珊撒娇笑的跟朵花儿似的,将程心珊搂在怀里舍不得放开。 母女两个正玩闹着,碧春禀报古氏过来了。柳氏将程心珊放下,将她头发理顺,又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让才人请古氏进来。 柳氏不是古氏正经的婆婆,从不要求她晨昏定省,古氏不是个热络的性子,来柳氏的院子也少,这半下午过来,柳氏到真猜不到她的用意。 古氏行了礼,轻声说道:“不知妹妹在太太这里,我这会儿过来,倒是打扰太太了。” 柳氏笑道:“有什么打扰的。快过年了,老太太做主将她们刺绣的活停了,她便成日里腻在我这里,不过是玩闹,倒是没有要紧事。” 想来古氏是有要紧事,程心珊跟她问了好,便打算主动告退,不想古氏叫住了她,“七妹妹这样乖巧,我看着便喜欢,这是块青玉,到并不值钱,只是是个竹报平安的图案,寓意极好,妹妹拿去玩吧。” 这巧了,跟柳氏给的一样,只是玉质差些,倒是看着青翠欲滴,也十分喜人,程心珊看了一眼柳氏,见她点头,便拿过玉,谢道:“多谢大嫂,。我回去绣一会儿帕子,免得娘亲又要念叨了。” 柳氏笑道:“这会子天暗,让碧草多点两盏灯,绣一会儿便放下,可记得了?” 程心珊哭笑不得,不够她娘矛盾的,又怕她刺绣不好以后遭人嫌弃,又怕她累着了。她甩甩手说道:“知道了。” 柳氏嗔道:“这促狭丫头,不过多说了两句,便不耐烦了。” 古氏笑道:“太太一片爱女之心,七妹妹哪有不知道的。只不过孩子见不得人多说,我小时在家便总是不耐烦娘亲说,到现在方晓得娘的用心良苦。” 古氏嫁到程家不多久,程家的事一向没让她沾手,倒显不出她的能耐,上次程心玫接风宴她做的十分妥当,柳氏便觉得她不错,这会儿她又选了块跟她一样的玉佩,柳氏愈发觉得古氏会做人,原先选她筹办祭祖的器具不过走过程,柳氏想靠着的还是六房的张氏,让古氏打个下手。现在,柳氏却改了主意,古氏既能干,对珊儿也算用心,便是多器重一点,也是无妨的。一边想着事,柳氏一边说道:“正好你过来了,我还有事找你商量。大姑娘翻过年便及笄,我也做了些准备,这是程府是世家,许多规矩与别家不同,正好找你参详一下,可是否漏了什么?” 古氏听了十分欢喜,柳氏做了这许多年的当家主妇,哪里需要与她参详,这样说不过是器重她,将一部分事交予她负责。虽心中欢喜,古氏也沉得住气,仍然面色平常的说道:“太太过谦了,我知您是出了名能干的。左右我空闲多,太太有什么事吩咐一声,让我跑个腿。太太上次吩咐我买些祭祖的器物,我照着成例拟了单子,还请太太过目。” 柳氏拿过单子看了看,一共两页,一页是香炉、灯烛、碗碟、供菜之类器具,大多是成例,因今年出孝,各样物品都是加了一成,另一页便是挽联、告牌、祭文、悼词,倒是另外的笔记,约莫是程流璟写的。柳氏心中赞道,不愧是大家出来的,考虑周全,倒是正合适的当家主母,程流璟有些不通庶务,倒是娶了个实在的妻子。 柳氏赞赏地点点头,“你做的再妥帖不过,便是我也不过如此。大姑娘及笄时亲朋好友都是要过来的,我便将吉日里的饮食交予你了。祭祖过后,你便开始准备着。” 这种大宴席比较繁琐,各种事情也多,柳氏便是将祭祖的宴席交给六房的张氏,古氏听到及笄的宴席交给她,便知道柳氏更信任她了,赶忙应承道:“太太放心,我定会尽全力,不让太太失望。” 年愈近,事愈多,程家先是除服,将贴在门上的挽联揭去,开门大宴宾客。过两日,便是除夕,程族男丁在祖祠摆供、跪拜敬香,之后便是唱院戏、吃宴席,花烛香炮便跟不要钱似的燃放,每桌上猪羊牛肉一盘接一盘传上,唱戏的更是请的名角,总共花费不知几多,放佛这样才能凸显程家的地位。 柳氏将各样钱总一总,比往年多了二成的花费,好在祭祖没出差错,反正出银子的是宗族,轮不到她自己掏腰包,便是多一些也无妨。 第十章 祭祖过后便是团年饭,男女分了席,中间用屏风隔断。除夕夜里要守夜,现程家老太太辈分最高,程家人聚在老太太的正院边吃果子谈天,老太太拿出小匣子,将铸有吉祥字样的金银裸子分给尚未结婚的孙儿辈。等分到程心珊的时候,等了半天都没人过来拿,一看程心珊正坐在圈椅上点头打瞌睡。老太太笑道:“可真是累了,睁着眼都能睡着。” 柳氏也没发现程心珊睡着了,因为她眼睛是睁着,看着倒是像认真听人说话。柳氏不忍将程心珊叫醒,只歉意对老太太说道:“还请老太太见谅,她今儿个醒得早,往日里这会子也早睡了。” 老太太摆摆手:“有什么碍事的,小孩子正是瞌睡多的时候,你也别将她叫醒,派个力气大点的婆子将她抱回去,悄悄放床上。你们各房都回去吧,差不多就睡吧,虽是守岁,大人能熬,孩子却不能熬着。” 周氏的小儿子程流琅也睡眼朦胧了,她不等柳氏开口便先说到:“娘,我们便先走了,娘也早点休息。” 二房三房四房都纷纷告辞了,便是这样的响动都未将程心珊吵醒,可见是困得厉害了。柳氏将她的脑袋放在自己身上,让程心珊能睡到舒服。柳氏其实也是想立刻走的,只是她是长媳,到底也比别人多担一分责任,不能留老太太一个人孤零零在这。柳氏正在左右为难的时候,程心玥解了她的忧愁,只听她笑盈盈说道,“祖母这里美味的东西多,我是个贪嘴的,还请祖母留我吃茶和果子。” 老太太笑道:“你一贯是个孝顺孩子,你留下也好,我们祖孙两个吃吃茶喝喝酒,也是件乐事。” 这样的事,按理来说该是由最大的程心玫做的,只是她到底跟老太太不熟,老太太这几日也并未对她多有偏爱,所以她并不多愿跟老太太一起呆着。不过程心玫从公主府带回来的王嬷嬷到底老辣,关系不处不深,若是晚辈不奉承,哪里能得长辈偏爱?她用眼神示意程心玫留下,犹豫了一秒,程心玫方才露出个乖巧的笑容,“老太太这里好吃的,我也是是想尝一尝的,就怕老太太嫌我笨拙。” 老太太又不是老眼昏花,自然看到了王嬷嬷跟程心玫的眉眼官司,她很是不喜欢这从公主府带来的的骄娇二气,仿佛比别人都高一层,说些讨喜的话都像是屈尊纡贵。只是这大年夜,又是嫡亲的孙女儿,总不好发怒的,但是也不好留着她让自己受气,老太太便说道:“好孩子,我知道你是怕我一个人孤零零的。不过今儿个你大哥跟着你们父亲在书房里筹备着年事,你若是有心,不如去陪着你大嫂,她一个人难免不得劲,我这里有你三妹妹陪着就行。老大媳妇也快带着七丫头回去歇着吧,可怜见的,怕是雷打都不醒。” 老太太出身也不是十分好,原是个落魄的官家女,嫁到程家的时候几乎家无恒产,市井之中长大的,跟柳氏倒是半斤对八两,是以两人处的倒是极好的,柳氏最是喜欢老太太说话明白清楚,当下也不推辞,道谢道:“那儿媳便告退了,玥姐儿孝顺,替我们长辈好好陪老太太说说话,明早儿我让你父亲给你个大红包,玫姐儿跟我回中院吧,跟你嫂嫂一起守一会儿夜便歇在你妹妹的屋中。” 柳氏做出安排,程心玫乐得有台阶下,跟着柳氏一起告辞而去。 大年初一大早,程心珊从美梦中醒来,睁开眼伸伸懒腰,哎呀,地方好像不对? “你个瞌睡虫可算是醒了。可记得昨晚怎么回的房?” 程心珊小身子一滚,窝在柳氏怀里,“一大早就可以看到娘亲,真开心,昨晚上肯定是娘亲想我了,将我从房里偷到您的被窝里来了。”年纪小就是好,肉麻话不要钱的撒出去,便是在离谱的话听起来也是萌萌哒。 柳氏将程心珊的小胳膊小腿都夹在自己的怀中,“小孩子就是火气足,小身子真是暖和,小嘴儿更甜。” 当然,每天吃的好,身子棒棒哒,然后沐浴在浓郁的母爱下长大的,性格也棒棒哒。 “看你去年这么乖,娘亲便赏你个好东西,明年也要乖乖的,身体健康,用功学习,乖巧伶俐。”柳氏从枕头里掏出个荷包递给程心珊。 程心珊接过荷包,也从自己昨晚上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大红的荷包递给柳氏,“娘亲去年要领着我学字刺绣,又要教我道理,辛苦了,这是我给娘的荷包,娘亲今年要继续努力的更爱我。” 柳氏哭笑不得地接过程心珊的荷包,不够这丫头淘气的。打开荷包,柳氏十分满意,里面是一支山寨版的口红,用玫瑰做的,底座是可旋转的木头盖子,涂了颜色雕了玫瑰花,看着也蛮有艺术感的,理论知识来自于程心玥,结合程心珊自己的创意,以及碧草丫头的动手操作。柳氏按着程心珊的指导,立刻涂在嘴上,恩,是感觉唇色更水嫩柔亮了,人也更美了。 程心珊也打开柳氏的礼物,一整个荷包小金锭,程心珊握着巨款蒙着头在被窝里发愿,好想带着这荷包回去啊,那样躺着都能过一辈子,当然柳氏跟着她一起回去就更好了。不过那样就有两个娘了,会不会吵架呢?程心珊的小身子又一滚,想这些有的没的有啥用呢,反正又回不去,不过金子还是有用的,留着改明儿去逛街,可以买糖葫芦,一个金锭子能估计能将人家的草把都买过来,吃一串扔一串,有钱就是这么任性。七想八想将自己逗乐,程心珊才在柳氏的催促下穿衣起床。 第9节 吃了点心,喝过一杯香香甜甜的花茶后,程心珊便嗒嗒跑到她老爹的书房去继续刷友好度。程长清昨晚熬了一会夜,柳氏又传话让他自己歇着,他便跟程流璟两个都歇在书房,也才刚起了漱完口,便看到程心珊一阵风一样跑进来了。 程心珊双手合拳给程长清拜年,“爹爹新年早啊新年好啊。” 程长清摸摸程心珊的小脑袋:“好好啊,你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昨晚你睡得早,这串子压岁钱给你。” 程长清是十分守旧的人,家中孩子从小到大都是一串铸着“去殃除凶”字样的钱币,另外再依着心情赏些小玩意儿。程心珊特别爱撒娇,而且又是幼女,自然偏宠。小孩子难长大,除了钱币,另外赐两件雕刻竹、鹿、瓶图案的玉佩。 程心珊接过程长清的红包,道了谢,另递回一个荷包:“爹爹去年辛苦了,要教我读书认字,又要教我做人的道理,这是我给爹爹的礼物,祝福爹爹能稳坐钓鱼台。” 听着挺熟悉,程心珊就会这两句,不过礼物送的很诚心很实用,是一套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金钩,花了老鼻子的力气才弄到的,程长清在家里修身养性,经常钓鱼,这个鱼钩用来钓家中花园里的傻瓜鱼最合适不过。当然,过年这样喜庆的时候不好送出利器,程心珊只将鱼钩绣在荷包上,金色的钩子,圆胖的锦鲤,三两片荷叶,清新有意境,为了绣好这样高难度的荷包,她特意请了绣工一流的碧水钩了边,花了大半个月一针一线才修好,十分礼轻情意重。程心珊拉着程长清将荷包和鱼钩的来历絮絮叨叨说了一遍,又伸出白胖的双手露出被绣针弄出来的伤痕。 程长清对嫡幼女除了满腔的宠爱,几乎是没有要求的,他弯着腰摸着程心珊脑袋,温声说道:“你送这样厚的礼物,爹爹都没办法回报。这是我多年戴着的玉佩,是我行冠礼时你祖父所赠,拿去玩吧。” 好东西啊,细腻滋润的羊脂白玉,精雕细琢的三星高照图案,是长辈对子孙对诚挚的心愿,不说这玉佩本身的价值,便是光是程长清随身带了二十多年这一点便令它意义非凡,程心珊立刻觉得赚大发了。 程长清是一家之主,来刷他好感度的人自然是一波接一波,程心珊刚想走,程心玥程心玫两个联袂过来了。不过她们是路上碰到的,两人还处于相处试探的阶段,尚未开启姐妹相亲相爱的模式。程长清看着两个女儿一样的身高,长相也有三分像,看着便是姊妹花的样子,心中十分欣慰,说道:“姐妹间便是该这样和睦融洽,方是我程家的家风。正好你们三个都在,我机缘得到一块精巧的“丰”字形司南玉佩,有三块小的“工”字形司南玉佩合成,你们三个一人拿一块。”说着,程长清拿出一个紫檀木匣子,打开盖子,露出玉佩,倒是常见的黄玉,玉质一般,只是看着古意盎然。 长辈赠物,三人倒不假意推辞,只是犹豫谁先拿。长幼有序,程心玫年纪最大,率先开口:“妹妹们年纪小,便先挑吧。” 程心玥也表示让最小的程心珊先挑。其实谁挑都无所谓,她们看到的是玉佩的背后,吉祥的云纹图案,以及刻在正中的“程”字。程心珊一边在心中直呼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一边随手抓了最下面的一块,正准备翻过来,便被程长清阻止了,“回去再看吧,这司南佩是云游路过江城的慧远大师所赠,说是与我有缘,玉佩的图案与命格有关,你们三个各自知晓便是。” 这样神秘啊,程心珊偷偷将自己的玉佩翻过来,恩,是一只蝙蝠,这个寓意好,表示福气足。 程心玥和程心玫两人原以为这玉佩品质一般,并不十分放在心中,到知道它来源,都有些紧张,广缘寺的慧远大师是当世得道高僧,最善为人批命,他所批命格不过三人,一人是当时作为五皇子颇不受宠的今上,一人是当时尚在行乞如今驱除鞑虏威风远震天下的震南将军,一人是圣上的左膀右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王老。 程心珊还小,并不知道这典故,程心玥和程心玫都是知晓的,两人拿起玉佩的时候都是怀着敬畏的心情,取下之后更是紧紧握在手上,放佛握着的是自己的命运。 比三人更不淡定的是程长清,他拿到三块玉佩的时候,几乎是恐惧的,他在官场行走,知道的内情更多,被慧远大师批过命格的三人,当初拿到的是传国玉玺、虎符和官印图案,如今又是三块玉佩,落在他一家,若是传出去,恐怕程家便会成为众矢之的。除了她们三人,程长清甚至连柳氏都不放心,他又郑重嘱咐:“玉佩轻易不要示人,否则便是招来大祸。” 这样严重啊,逼得一向讲究传统的程长清大过年说出这样不吉利的话,程心珊又摸了摸半个巴掌大的玉佩,取消了将她拿出来跟柳氏炫耀的心思。 几个孩子离开后,程长清便坐下沉思,他虽不让她们翻过来,可是他是知道三块玉佩顺序的,最上面的命格最贵,是孔雀,孔雀仅次于凤凰,其中尊重自不用说;中间的命格最奇,是白鹤,闲云野鹤,自是潇洒,可是也萧索孤寂;最下面的命格最好,是蝙蝠,虽不是顶顶富贵,但是五福俱全,最舒心不过的命。 第十一章 虽然在大年初一拿到了一块神神秘秘看着寓意还不错的玉佩,显得很刺激,可是整个年还是几千年的老风俗,总不过是走亲访友,然后亲友交换孩子的压岁钱,并相互想着法子夸赞对方的孩子,长得漂亮的便是花容月貌,读书好的便是聪明过人,若是长得不漂亮成绩又不好的,便是乖巧懂事,若再不乖巧懂事,便是考验说话水平的时候了。 若是碰上有身份的夫人,柳氏一般便是将程心珊等几人拉出来排排站,让别人任意发挥,程心玫这公主范得到的多是“富丽端庄、雍容华贵、国色天香”,就差说“真是一朵牡丹花”了,程心玥这种贤妻良母型的多被捡了“知书达理、沉稳端庄”来夸奖,若是程心玥再大点,差不多便会被直接拖走带回家当媳妇了,像程心珍这样的庶女,夫人们一般是随手赐个镯子,说句“也是个好孩子”,然后便转过头摸着程心珊小豆丁的小脑袋,说两句“这样玉雪可爱,活活观音座下的龙女”,便立刻将柳氏乐得合不拢嘴,使出十二分的力气将对方的几个孩子从头到尾夸一遍。 除了有人来程家拜访,她们也会随了柳氏一起去走亲访友,尤其今年又是除服后第一年,前两年怠慢的亲友这一年便都是重礼相送。今年另外又添了告老还乡的程长清的老上司王昌明。因王昌明于程长清有提携之恩,两府又隔得不是太远,程家便将王府当做世交来走动。本来像程心玫这般已经长大,还定了亲,该是留在家中的,可是程长清自知道程心玫命格,自不会等闲视之,若是尊贵命,自是要多多应酬。于是,便是程家大房举家坐马车来到百里之外的汝南县。当然也非是所有人都去,程流璟夫妇留在府中支应着,另外庶出的程心珍、程流瑄也并未过来。 做大半天的马车走亲,这规格在古代是极高的,一般只有去外祖家才会这样,不过程家的外家太多,情况太复杂,这样大规模的出行还是第一次。 今日里天气还算好,阳光暖洋洋的,会骑马的程长清、程流珅都骑着马慢悠悠走着,女眷们坐了一架大马车。程心珊窝在柳氏怀里打呵欠,因要赶着晌午前到,今日里天刚亮便起了,程心珊困得眼都睁不开。 柳氏私下里一贯是宠着孩子的,将程心珊脑袋放在她身上,拿了毯子盖住她的身子免得受冻。这马车里还坐了个两个柳氏的丫鬟碧水和程心玫的丫鬟琥珀。柳氏看程心珊睡得不舒服,叫碧水去对面挤一挤,程心玫和程心玥挪了位子,让碧水坐在琥珀边上。柳氏脱了程心珊的鞋子,让她脚放踏上,脑袋枕着她的腿,将她安置舒适了,才低了声音说道:“你们两个也眯一会儿吧,估计还要坐一两个时辰才能到。” 程心玫的规矩严些,当着人打瞌睡这样不雅的事岂会做,她微微摇着头,也小了声音说道:“我喝点花茶便好,母亲和三妹妹也尝尝?” 走了一个时辰了,正有些渴,两个人都点了头。 这马车是专门为出远门做准备的,正中放了一张高榻,榻中可储物,一早上便有丫鬟将糕点和干粮放在了里面,另外又用壶装了热水,用棉絮将四周包好。听程心玫要泡茶,她的大丫鬟琥珀立刻拿出水壶将热水拿出。程心玫拿出一小罐茉莉花茶和一套茶具,然后开始沏茶。虽然马车有些晃动,但是程心玫一套泡茶的动作却纹丝不乱,优雅动人,十分赏心悦目,柳氏接过她递来的茶,未入口就清香扑鼻,抿一口口齿留香。柳氏在心中赞叹,不愧要嫁到宗室去的,教养真真好,若是程心珊有程心玫五分,这武昌府地界上嫁到谁家都够了。 柳氏的赞赏写在脸上,程心玫对此淡然处之,倒是她的丫鬟琥珀得意地扬起了脑袋:“我们姑娘泡茶的手艺便是宫中的皇后娘娘都是夸赞的,除了公主寻常人可难喝上我们姑娘泡的茶。”言下之意便是你们这样凡人,能喝上我们姑娘的茶,赶快谢主隆恩吧。 她声音乍然响起,本就在马车的颠簸中睡得不安稳的程心珊立刻被吓得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柳氏感觉到程心珊的哆嗦,顾不得发作丫鬟,赶忙拍着程心珊的胸口,安抚道:“莫怕莫怕,娘在这里呢。” 程心玫恨恨瞪了琥珀一眼,不成器的丫头,琥珀低着头道歉,可是心里不以为然,她可是为姑娘讨个公道,姑娘现在责备她,回去便要嘉奖她呢。也是名义上的母亲,对继女们不理不问,对亲生的却呵护备至,可没见过这样偏心的。 这从公主府出来的丫鬟看低程府的主人,程心玥自是要替幼妹讨回来,私心里,也是为跟程心玫争个高低,程家的姑娘,优秀的可不止程心玫一个。是以,她拿过水壶,动作行云流水:“妹妹喝杯浓茶压压惊。” 程心珊揉揉眼睛,离开柳氏的怀里,端坐在位子上,“谢谢三姐姐。碧水姐姐,现在我醒了,你坐到这里来吧,可别挤着琥珀姐姐了。” 琥珀脸色通红,她虽说服自己是为姑娘不平,可是心中确实不忿要挤在角落里才故意高声说了话的,可是被程心珊这样一说,几乎将她的心思摊开了,自然免不了面色尴尬。她看着程心玫,指望着主子为她说两句好话,可是程心玫只是面色平静地说道:“坐好。” “坐了这许久的车,想必也饿了,这是蜜汁猪肉脯,太太、大姐姐、七妹妹尝尝?”说着,程心玥拿出一把密封的猪肉脯摆放在高榻上。 猪肉脯啊,那可是好东西,嚼起来有劲头,肉味十足,对她这样爱吃肉的人来说简直是最爱,程心珊露出个甜美的微笑,拿起一块,嚼得欢快。 柳氏也吃了一块,赞道:“这东西嚼着不错,玥丫头的心思真是巧,竟然制出这样好的东西。” 程心玫也吃了一口,味道确实鲜美,淡淡的甜味儿,十分适合这样远行无聊的时刻吃,她原只以为只是江城里新出来的新鲜东西,听了柳氏的话,才知道是程心玥自己弄的,立刻惊叹道:“妹妹真是厉害,做出这样美味的东西,心思何等巧妙。” 程心玥轻微一笑:“没什么,不过是贪嘴,看了《食珍录》上的配方琢磨出来的。” 多少做饮食生意的人看了《食珍录》,也甚少琢磨出这样好吃的东西,她这个妹妹,可真是个天赋了得,都将她比下去了。片刻后,程心玫便琢磨出程心玥的用意,直在心中怪琥珀惹事。这丫鬟,自回到程家给她惹了好几次祸,可是又不能直接打发走,毕竟是外祖母赐给她的丫鬟,若是以后没带到京中外祖母怕是要问的。 行了大半的路,想必都有些饿了,柳氏将马车帘子掀开个小角,跟程长清商量着休息一小会儿。 程长清自然应是,“夫人考虑得周全。” 下马之后,程长清和程流坤用过丫鬟递过来的肉脯、几样糕点和茶水。程长清还好,程流坤一会儿子功夫便吃了半袋子,连连道:“这个好吃。” 柳氏特意说了这肉脯是程心玥做的,程长清也觉得味道极好,笑着说道:“你姐姐在做吃食这事上着实有些天赋的。” 程流珅和程心玥两人是龙凤胎,平日里格外亲近些,听到程长清带着亲近的调侃,自豪地说道:“那是自然,姐姐最是聪明不过。” 程长清笑的厉害,“夸的可不是你。” 程流珅不以为然,“我们两个是双生姐弟,姐姐聪明,我这个弟弟自然也不赖。” 程流珅的确是聪明的,读书的天赋在程家这么多孩子里最为突出,程长清平日里对他也甚为喜爱,要不然也不会带着他交际。程立珅臭屁的样子惹得他大笑了几声,又看他手冻得通红,说道:“骑了这许久的马,可是过瘾了,快跟着你们太太一起去马车里坐着。” 程流珅昂着头,“男子汉大丈夫,坐什么马车,要跟爹一样骑马才畅快。” 程长清爽朗的笑声传到马车里,“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爹可别瞧不起人,我今日里偏要一路骑到汝南去。” 第10节 程长清心疼他受冻,可是程流珅这股子韧性更得他看中,男孩子受些磨难也不是坏事,程长清便随他去了。 坏笋出好竹,都说马氏为人刻薄,不想一对子女这样优秀,便是柳氏也有些羡慕的,不过她低着看着像只小仓鼠般嚼着肉的程心珊立刻爱意泛滥。 程心珊沐浴在慈光下,浑身上下暖洋洋的,她捻起块桂花糕送到柳氏嘴里:“娘吃糕。” 柳氏吃了香喷爽口的桂花糕,立刻觉得有女万事足了,别人的孩子再好,也比不得她的珊儿乖巧孝顺。 第十二章 走了大半程,余下一段路却有些颠簸,是以马车速度放缓许多,直到正午时才到。王昌明早接到程长清书信,知他今日来访,一早派了人候着,等程长清到时,到了家人来门口迎接。王昌明先到了门口,看到程家这么大阵仗,一瞬间诧异,心中立刻欢喜起来,程长清此举显是这样看重他这旧日上司。王昌明告老还乡,儿子辈又无出色人物,还要靠他旧时的关系为孙儿们铺路。程长清有长春公主府做靠山,本人又是能吏,以后仰仗的地方可不少。 王昌明大笑着招呼程长清一家子人,“快进来,快进门,子瑞貌不惊人,几个女儿可不像你,都是月貌花容,哎,这个小的倒是像了你。” 子瑞是程长清的字,王昌明这样叫,便是显示亲近。 作为像足了程长清的胖姑娘程心珊表示一点儿都不开心,老爷爷,你心里想想就是,何必说出来,多伤我的自尊心啊。 王昌明的妻子王老太太刚赶来,正好听见了话尾,瞪了王昌明一眼,佯怒道:“瞧你瞎说什么,多水灵的姑娘,怎么就像了大老粗。” 这话怎么听着也不对劲,王老太太说完顿了片刻,笑着说道:“都是被那个死老头给带偏了,子瑞再周正福气不过的样貌,可是比你那臭老头好多了。” 王昌明被骂了也不以为意,笑着大声道,“女人便是难讲道理,不管垂髫还是耄耋,我们爷们去书房聊天。” 程心珊可真是被刷了三观,原来古代还有这样的夫妻,欢喜冤家一样,五六十了还吵吵闹闹,跟大多数相敬如宾、貌合神离的夫妻相比可热闹多了。 程长清与程流珅去了书房,王老太太挥着手招呼柳氏一行人进内室,“他们走了正好,咱们娘几个聊天自在些。” 王昌明四子一女,俱都成了亲,除长子在外做官,其余三个儿子以及所有儿媳和孙子辈都跟着一起回到了汝南。因几个儿子都不甚有出息,王昌明将余下的精力都放在教养孙子上了。王昌明长媳王大夫人是当家主妇,为人也会交际,捡着好话儿夸赞程心玫几人,柳氏听了,笑道:“姐姐快莫夸她们了,都是些蠢笨孩子。” 王老太太接道:“我看都是些伶俐的孩子。云彩,让先生停会儿课,让姑娘都到东暖阁来。” 不过正月初八便开课,王家的规矩可真严,程心珊在心中惊叹。 王家地方不大,想必闺学也不远,不过说了几句,王家的姑娘们便过来了。真是好大的阵仗,姑娘连着丫鬟,笑嘻嘻进门,那样子更像是小学生春游的仗势。 “几个儿子都不是出息的,倒是在子嗣上还算孝顺。都是些淘气的孩子,平日里总喜欢过来闹我,比不得程家的姑娘娴静,不过一日大半时候被她们祖父拘在学堂。还不过来给你程家伯母和几个姐妹问礼,今日里你们可是沾了光才歇了课。” 柳氏自然表示这样孝顺又活泼的孩子,再好不过了。 王家的一串姑娘确实都是挺活泼的,柳氏话音刚落,只见一个穿了玫红色比甲的女孩儿先站了出来,对着柳氏大方行礼,“柳伯母安好,我在家中行三,名唤珍彩,祖母说的正是,今日里可是沾光歇了课,还盼着伯母和妹妹们常过来,也好免了我们正月里要读书。” 王大夫人便指着王珍彩笑骂道:“瞧瞧这丫头说的什么,叫你读书还怨上了。弟妹勿见怪,这丫头都被我宠坏了,平日里就没个规矩。” 柳氏将王珍彩拉近,将一只碧玉镯子戴到她手上,“真是个端庄的孩子。” 王珍彩虽未见过柳氏,但是知道这会子过来拜访的自是要好的人家,她也不问大人意见,大方道谢,拿了镯子,往王老太太那里坐过去,说道:“祖母您给评评理,兄弟们要读书考功名,开学早倒是正常,咱们女孩儿又用不上去科举,怎么正月初八就得上学?” 王老太太似乎很爱拆王昌明的台,“正是如此,你祖父那个老糊涂,你们莫要搭理他便是。” 这个王珍彩自然是不敢接的,吐槽两句罢了,可不敢不听祖父大人的话。 王珍彩之后,王家的姑娘一个接一个跟柳氏和几个程家姑娘见礼,哇塞,足足十二个,完整的一打啊。程心珊几个都得了王老太太和几个王太太的礼,柳氏也给了王家姑娘见面礼。因程长清打了招呼,柳氏准备的东西足够多,根据嫡庶不同,给王家姑娘送的碧玉镯子和成色寻常的玛瑙链子。一般的人家,嫡庶姑娘都是很有些差别的,嫡出的受宠,又自持身份,而庶出生活艰难些,或多或少有些自卑,两者神态举止稍微注意些便能分辨,王家十四个姑娘,七个嫡出,七个庶出,两个大的庶出姑娘已出嫁,所以她准备了全套一模一样的碧玉镯子。柳氏已给出个七个碧玉镯子,到最小的姑娘跟她问礼时,她有一瞬间的犹豫,这三岁的小姑娘带着金项圈,高昂着脑袋,看着可爱又机灵,有周全的嬷嬷看护着,又王家三太太用慈爱的眼神注视着,不用说一定是嫡出的。 小姑娘在柳氏灼灼的目光下,奶声奶气,一字一顿问好:“柳……伯母好,我叫云彩。” 柳氏将她搂在怀里,香了好几下,“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得人爱,瞧瞧这小胳膊小腿,可爱的紧。云彩,你这姐姐有个顶好玩的小铃铛,云彩可喜欢?”说着,柳氏将程心珊腰间挂着的赤金铃铛取下来给王十四姑娘。 王云彩用小手摇着铃铛,听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咧着嘴开心地回道:“云彩喜欢,多谢……柳伯母。” 柳氏急智,取了程心珊的玩物将场面圆得十分好,似乎是因为特别喜爱王云彩才特意给了不同的东西。不过王家的人见多了弄错她家嫡庶的人,只柳氏使出的一番机智。王家姑娘太多,长辈们也不好直白当着孩子的面对人家说这个是嫡出这个是庶女,好的便像柳氏这样只错了一个,若是那等没聪慧的,怕是弄错一溜,不过圆的像柳氏这样好的着实不多。刚进门时王家的几个太太还认为柳氏年纪轻,又做了第二任的继室,有些看不得上她,这下子一点子轻慢之心立刻消失无踪。 大人们说着话,王家的姑娘们也根据年龄不同分别招待程家的客人们。程心珊五岁,招待她的也是个与她一般大的女孩儿,唤欣彩,尖尖的小脸儿,眼睛大而明亮,声音清脆,熟稔地拉着她的手,如同见面多次的好友,“这里人多,吵吵闹闹的,妹妹去我屋子里吧,我有许多的洋娃娃,我们可以一起玩。” 程心珊问了柳氏的意见,跟王家的长辈告退,与王欣彩一同离开。不仅她,程心玫和程心玥也跟年龄相仿的王家姑娘聊在一起。 王欣彩问程心珊:“妹妹哪一月生的?” 虽然王欣彩看着比程心珊高,但是程心珊到不觉得自己比她小,她就是长得有些矮胖。她说道:“我是崇君二年生的,今年五岁,生辰是八月。” “这样巧,我也是崇君二年,也是八月生的。不知妹妹哪一天?”王欣彩眼睛中光彩熠熠,很是为这些巧合开心。 “十六,中秋过后一天。” 王欣彩更兴奋了:“我是十四,中秋前一日。那你还是要叫我姐姐。” 程心珊嘟着嘴,叫这么小的人姐姐真是亚历山大啊,她提议道:“我们一般大,不如互相叫名字吧。我以后叫你欣欣吧,好不好?” 王欣彩赞同地直点头:“也行,也行。我叫你姗姗,咱们两个以后可以一同在中秋过生日,你说好不好?” 程心珊大囧,“不行啊,中秋是团圆佳节,我们没法出来。” “也是啊。”王欣彩不高兴地皱皱眉,不过立刻又欢喜地拉着程心珊的手,“我们两个以后做好姐妹。正好我有一对木头娃娃,我们一人一个。” 然后,程心珊便“愉快”地跟小伙伴一起“你分我礼物我分你糖果我们两个手拉手”。好吧,虽然她一开始蛮嫌弃王欣彩玩木头娃娃、吃糖果的学龄前幼稚行为,不过片刻也有融入进去,斗草编的蟋蟀,叫喊着要打败敌人,程心珊因为声音不够洪亮输了输了三场,然后赌气换了游戏,要给洋娃娃穿衣服。可别瞧不起古代小姑娘的玩具,因为穿越人士的乱插入,这个朝代简直就是个大杂烩,边陲小镇不凸显,京城中可是古今中外的玩具都能买到,程心珊可是好好重温了一下久别的玩具,芭比,小黄人,唐老鸭y,冰雪女王(穿来的人相当现代啊)。娃娃之后,小姑娘又拉着她聊天,“你是不是觉得我家中姊妹甚多?” 是有点儿多,就算嫁了两个,还有十二个啊,每天都要吵架吧。 王欣彩也不等程心珊回答,又呱啦说道:“姐妹多一点儿都不好,做什么都要跟人比,我娘老说我不如三姐姐聪明,读书没四姐姐好,女红没五姐姐好,反正我是一无是处。” 王家的姑娘看着确实不错,活泼又守着规矩,比之那些书香之家教养出来呆板无趣的女孩儿好了许多,另外还有个女孩儿连她厉害的老娘都看走眼,可见一斑。本着为柳氏分忧解难的心情程心珊问道:“便是你娘要求高些,也是她在乎你呢。你们家的庶女都十分出色,何况你是嫡女呢,自然应该做得更好些。” 王欣彩是真小孩,不设防程心珊套她话,她沮丧地说道:“便是我五姐姐,不过是二房的庶女,却什么都要跟三姐姐四姐姐比,才弄得家里人人紧张。” 程心珊惊讶地长大嘴巴,王五姑娘王超彩居然是庶出?看她举止优雅又大方,跟王十四姑娘两个姐妹情深,而王三夫人对她和颜悦色,分明便是嫡出的样子。 “好多人都弄错,三房只有十四妹妹一个是嫡出,五姐姐的娘是三伯母的丫鬟,生她不久后便病逝了,所以五姐姐一直养在三伯母屋里,若不是十四妹妹出生了,五姐姐说不定就记在三伯母名下,三伯母是有名的才女,五姐姐从小受三伯母调教才样样做的出色。” 第11节 哦,这便解释的通了。程心珊从王欣彩那得到了需要的情报,自然要回报她,所以花了大力气开解她:“她们那么大,你才这么小,自是比不过的。等你长大了,肯定做的比她们好。” 王欣彩颇为苦恼地趴在桌子上,“不是呢,我娘说她们从小就做的好,就我什么都做不好。” 程心珊在屋里便发现王家十二个女孩儿大多集中在十多岁,跟她和王欣彩一般大的很少。然后王欣彩就悲剧了,她娘拿这么小的女儿跟妯娌的女儿比,真不怕给孩子整忧郁。程心珊继续鼓励她:“你看你几个姐姐都是一方面做的好,别的方面做的一般,你不若也找出个擅长的地方来,以己之长攻彼之短。” 王欣彩用闪亮亮地眼睛看着程心珊:“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擅长什么。” “女孩儿要扬名的正道不过是女红,读书写字,吟诗作画弹琴,再有便是唱歌、跳舞这些偏门,另外还有些小道,譬如说我三姐姐特别会做吃食,她从古书上弄出特别厉害的东西,比如我们刚刚吃的肉脯,便是她弄出来的。” 王欣彩摇头:“我不爱厨房油腻。我也不爱读书,没法子看古书。” 程心珊耐心地解释:“只是个可以参考的思路,你可以制香啊,辨中草药啊,或者学制茶啊。” 王欣彩拍桌子,“这个好,这个好,我娘平日里最爱喝茶,许多茶叶我都认识,我娘也说泡茶是个雅事。就是泡茶很容易,别人很容易就学会的。” “不是啊,什么茶配什么水,学问高深着呢,还可以自己学着配制有特别功效的茶,总之可以很厉害的,就是需要多花功夫。” 王欣彩惊喜地抬起头,星星眼看着程心珊,好像在说你怎么这么腻害呢,我真是好崇拜你呢。 程心珊也笑得开心,得到崇拜感觉真不错,怪不得程心玥要穿过来做女神呢。 第十三章 玩了大半个下午,直到丫鬟来传话晚宴开席,程心珊与王欣彩两个才手拉着手出门。 直到出了门见着细柳扶枝,行动间十分气质的程心玥,程心珊立刻甩了与王欣彩摇晃的小手。她一下午做了什么?一直自诩为成熟的穿越人士,可是她跟个真小屁孩儿居然玩得乐不思蜀,这不是越活越回去了?不同于程心珊如被雷劈一片荒芜的心情,柳氏从丫鬟那里得知女儿跟小伙伴玩得开开心心,可是相当的高兴,这孩子平日里跟个小大人一般,又没有要好的玩伴,还以为她孤僻呢,这下子可放心了,她女儿还是有交际能力的,一出门便交到了好朋友。 因两家隔得远,王昌明热烈挽留程长清夜宿,程长清盛情难却,这才有了这丰盛的晚宴。因程家有妙龄的少女,所以晚宴分了男女两席。 程心珊本想坐柳氏边上,王欣彩却拉着她坐去小孩子一桌,柳氏笑乐见其成,笑着说道:“你们小孩子坐着一起玩吧。”可是程心珊好想说,妈妈,我不想跟小孩儿玩,智商都掉光了。 王家四个姑娘、三个少爷另加上程心珊,八个人坐了一张矮桌。孩童不能喝酒,饮食也要清淡些,所以连菜色都不同,另外气氛也格外不同。大约是因为王老太太的缘故,王家男孩儿女孩儿都十分活泼,一直叽叽喳喳,似乎停不下来,显得吵吵闹闹,让程心珊很是不适应,可偏偏王欣彩像炫耀一般,一个一个与人介绍她。 王家十少爷王值文睁大眼睛盯着程心珊的手好久,才好奇地问道:“程家妹妹,你的手怎么跟馒头一样,还有窝窝呢。” 程心珊好想糊他一脸,姐姐手胖,怎么了?好孩子当然不能这么说了,程心珊只能笑眯眯反问:“你的手怎么没肉?好像鸡爪子,好奇怪。” 然后王十少特别傻帽地用爪子挠挠脑袋,“奶娘说我吃得少。你是不是吃很多,才这么胖?” 王家十一少爷王值舟试图阻止堂弟犯抽,“程家妹妹一点都不胖,至少没有大黄胖。” 正说着大黄,便有一只圆滚滚一走一颠的黄色肥猫经过,懒洋洋出发“喵喵”的声音。 程心珊偏过头,这么蠢的小孩,我一点儿都不想理。 这桌上气氛这么不和谐,可是王家八少爷是个挺没心没肺的孩子,一点儿都不管,只不断怂恿王欣彩去拿酒,“那个是葡萄酒,一点都不醉人,酸酸甜甜,祖母平日里最疼你,七妹妹你去倒点过来我们一起喝吧。” 程心珊忍着心塞吃了顿晚饭,还没顾得上跟柳氏说话,便被王欣彩拉去睡觉。因为程心珊的金玉良言给她带来人生的曙光,她便对程心珊更有独占欲,差不多年纪的王六、王八想要勾搭程心珊,都被她用眼睛狠狠地瞪走了,就差大声宣布程心珊被她承包了,谁都不许抢。 只听王欣彩兴冲冲地说道:“珊妹妹我们两个一起睡吧,我给你看夜明珠,在晚上真发光哦。” 哪有那么多东西可看呢,我才不要跟你这小屁孩儿睡,还有,刚才别人攻击我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帮忙呢。总之,因为智商回归,程心珊这个假小孩儿混在真儿童圈里无限憋屈,可是她想要摆脱这跟着王欣彩混的悲催命运,却抵不住柳氏一句话,“既王家姐姐这么热情,那珊儿便快去吧。” 看着柳氏带着鼓励的眼神,而拉着娘亲的手不愿放的自己,怎么看怎么像家长鼓励交友的自闭症儿童,于是程心珊只能跟小伙伴一起走了。 王家虽然姊妹多,家里十分热闹,但是王欣彩从未有跟姐妹睡一张床的体验,所以她十分兴奋,还未上床便先紧紧拉着程心珊的手,脑袋紧贴着,又特意嚼着耳朵说话,这样看着格外的亲密。王十三姑娘白白嫩嫩,一把子奶气的嗓音,笑嘻嘻的眉眼,倒是格外的讨人喜欢,所以程心珊便配合着,随她高兴。 王家的丫鬟看着程家的姑娘一脸“受不了,怎么这样幼稚”的样子,心中觉得好笑,不过一样的年纪,自己的姑娘孩子气十足,程家的姑娘偏偏小大人一样,看着便十分有趣,好想叫人逗一逗。不过小丫鬟也只这样想一想,倒是不敢同程心玥一般觉得妹妹可爱了便随手掐一掐她白胖胖的脸蛋。 王欣彩咬着耳朵,也并不是紧紧因为这样亲密一些,还有便是她觉得自己说的话十分的紧要,最好不要叫别人知道。她窃窃说道:“我们待会儿脸贴着脸脚挨着脚睡,好不好?” “额……”程心珊好犹豫,这样子技术难度很高的,非得两个长得差不多高才行,可是王欣彩明显比她高半个头,而且,这样子会不会太亲密? 可是王欣彩不等程心珊回答,接着说道:“不如我们脚趾头挨着脚趾头睡吧,这样好玩儿。” 我好傻,居然还在考虑可行性。 真正的小孩超级难缠,思维也是天马行空,程心珊听着王欣彩叽叽喳喳,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都有点心力憔悴了。 真等到她们睡觉的时候,王欣彩就不纠结怎么睡了,小孩儿,一沾枕头,立刻便入睡,反倒是程心珊,因为不习惯跟人同床,又受了一整天的打击,心里略微烦躁,更可怜的是怕吵醒王欣彩连身都不能翻,只能死闭着眼培养睡觉。不过她的睡眠也来得快,一点点纠结,再就进入无穷的梦境。王家程家都有丫鬟守着夜,以防两个姑娘有什么需求。不过两个小姑娘头靠着头,一夜睡得香甜。 王家的规矩比程家严,卯正,也就是早上六点便需起。程心珊被在被窝里翻滚个不停的王欣彩弄醒,两人睁大眼互望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昨儿睡在一张床上。王欣彩夸张地拍着胸,说道:“刚还觉得好奇怪,怎么今儿个翻身不顺畅,到翻过身看见姗姗,真是吓一跳,怎么有人偷跑到我床上睡觉了。” 程心珊想说,我还吓一跳,醒过来又换了地方,还以为又穿越了呢。 王家的朝饭准备的格外充分,品种多,味道也好,程心珊吃了两个水晶包,一碗百合粥,夹了好几筷子小小的如麻将一般大的奶馒头,另外王家厨子调的酱菜也格外好吃,香香甜甜的萝卜丁,红红绿绿的红椒腌白菜,实在令人胃口大口,恨不得将一整碟子都吃进肚子。当然,她只敢想想,要是被她老爹知道了,可是要麻烦的。 或许是程心珊盯着腌菜馒头的赤诚被王十少瞧个正着,他拿起整碟子咸菜和奶馒头倒在程心珊碗里,大方地说道:“别怕,喜欢就多吃,这个吃了不长胖。阿黄那么胖都不怕,你想吃便吃,不过再胖些而已。” 这是句含义深刻的话,程心珊好想反问一句,“少年,我到底是有多胖,连咸菜馒头都不敢吃?” 可是别人不管程心珊的吐槽,只是觉得好笑,大人笑的克制,可是小孩子不顾忌,笑声都快掀开屋顶。 好想掀桌啊,程心珊鼓着嘴,心里急怒,又丢脸又难过,滋味可不好受。柳氏看程心珊脸色不好,连忙过去将程心珊搂在怀里,被这么多人笑,小孩子脸皮薄,可别哭了。 柳氏一动作,别的大人也不只顾着笑了,纷纷安慰程心珊,王家的长辈都训斥王十少,王十少他爹更是想抽他儿子两耳刮子。 用过饭后,程长清又跟着王昌明一起去了书房,他有要事要商量。 王昌明喝了一口茶,叹息地说道:“都说人走茶凉,老夫不过卸任半年,如今说话一点用都没有了。这次是帮不上你了,你复职的事还是要另走关系。不过,圣上也知你贤明,便是不升任,重新做布政使倒是不难的。” 程长清脸上有片刻的挣扎,贤明的多得是,圣上哪里一一记得,他年纪不算小,若是到偏远的地方去做布政使,两三任之后,便该要退了,程家在他这一代也只能在小小的江城称作望族了。公主府对他态度大不如前,今次去信一个月都未回,另外今上对这个长春公主也并不优待,公主府能力有限,这次的事这怕指望不上了,而程家在京中实在没什么关系,因此复职的事只怕还落到王昌明头上。程长清再次理清了情形,恭敬地说道:“王老对我恩重如山,子瑞谨记在心。这次带着家中女儿们过来,倒是因为一事不解,还请王老参详。” 王昌明看程长清面色慎重,立刻将屋中伺候的谴开,程长清便一五一十将家中三个女儿得到慧园大师批命的事说了。 王昌明惊讶的手中杯子掉下地都未察觉,这反应比程长清想的更激烈。过了半盏茶时间,王昌明才找回自己声音,郑重说道:“你们程家怕是有大造化了,我也不怕你笑话,我确实还为子孙留着一手,如今这一手给你,子瑞莫要辜负老夫。” 这一手可是大大的一手,如今内阁首辅王昌达是王昌明的宗族,王昌达幼年丧父,深受宗族欺负,长大后脱离汝南的王氏宗族,自己在京中另建了王氏一支,在汝南的王家就只王昌明母亲接济过他,所以他曾放言王昌明一支可求他一次,而王昌明这些年一直未用过这关系。便是知道这些,程长清才存了下注的心,清了声音说道:“我们两家如今来往亲密,家中孩子又多不错,正适合结作儿女亲家。” 第12节 王昌明是知道慧园大师的,只因他父亲就见过。二十年前,慧园大师给如今内阁首辅王昌达批命时,他父亲便在场,亲耳听到大师一一言中王昌达从前诸事,又预测今后前程,简直便是活神仙。程家一家三个女儿俱都得了批命,其中的荣华怕是想都想不到的。 王昌明压着声音说道:“若将这批命的事说出去,便是立刻入阁拜相都成,或者直接去京中找王阁老,也是心愿可达,你既只跟老夫诉说,便是秉着爱女之心,老夫贪心,想要家中子孙娶你三个中的一个,别的再有合适的,另外婚配。你放心,我既要娶程家女,便是跟程家绑在一起,这批命的事谁都不多说。” 程长清心中暗自佩服,不愧是在官场中行走了一辈子的人,人老成精了,将他想的都说了,程长清长揖作拜,感激不尽。 第十四章 这书房里关乎婚假的事,当事人自然无从知晓。程心珊呆在柳氏身边,听了柳氏与王家夫人道别,说了一会儿,淹头搭脑的王十少被王三太太牵着过来了,“快给你程家妹妹道歉,你这缺心眼的孩子。” 大约是被王三老爷锤了一顿脑袋,王十少不停摸着头,看着程心珊的目光带着委屈,他其实真的不是嫌弃程心珊胖,就是不会说话,干嘛打人呢。 程心珊撇开眼,她再也不想到王家来了,一堆熊孩子,一点儿都不能愉快的玩耍。 程长清从王家书房出来后,拱手,带了家小告别。这时候天色早,不急着赶路,柳氏特许几个女孩子掀开布帘瞧瞧外面的风景。正月里虽然天气冷,但绿叶儿冒了尖,杨柳抽芽,小河流的欢快,这些久未见的景儿瞧着也不错。程心珊仗着年纪小,缠着程长清要骑马。 柳氏看出程长清兴致不高,猜测此行怕是不顺畅,使眼色让程心珊莫歪缠,看程心珊不理会,又严词说道:“你莫要这样调皮,以后再不让你出门了。” 不过伪小孩儿一点儿都不怕,做父母的,对孩子有着千万般的耐心,她又不是提了难题,不过是让她老爹骑着马带着她赏赏景,算个什么事? 程长清倒不是如柳氏想的失利,他只是面对女儿们的时候有些愧疚,对着程心玥程心珊两个尤其严重,约莫这姻缘要落到她们两中间一个了。程心珊这样子淘气,正激起他的父爱。程长清大笑着将程心珊抱到马上,对着柳氏说道:“我们又不是迂腐的人家,女孩儿坐个马算得什么?听说胡人女子还有打战、行商的呢,便是乡下女孩儿也常走街串巷。” 柳氏的观念还是相当保守的,听了反驳道,“都是些穷乡僻野的地方,要女子维持生计才规矩松,富贵的人家哪有女子抛头露面的。” 老娘这样保守,她以后日子还不得苦逼了,程心珊苦巴巴望着柳氏:“娘,您怎么比祖母还古板呢?男女都是人,为啥几个哥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们女孩儿就要守那么多规矩?” 柳氏训道:“你这孩子,瞎说什么,男女有别,男尊女卑,圣人说的,自是不错的。” 程心玥心中也暗叹古代人迂腐,她跟柳氏平日里也算亲近,沉吟道:“圣人也不止一个,宣扬男尊女卑的不过是一家之言,譬如说佛家便觉得众生平等不分男女,譬如老子便言‘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没身其殆。’” 程心玥说的正中了程心玫的心思,她接道:“正是此理,虽是男女有别,也该是男尊女贵,女子为妻为母,兢兢业业,家国贡献一点儿不输男子。” 程长清大笑道:“不愧是我程长清的女儿,都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好孩子。你们既不服输,为父以后便不束缚你们,以后怎样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程心珊拍程长清马屁,“爹爹真是英明神武。” 程心玥也附和,“是天下一等一的好父亲。” 程心玫虽不说话,可也是满脸笑盈盈。父女四个相当high,然后就剩柳氏和程流坤两个无力吐槽。 一行人说说笑笑,慢悠悠赶路,刚刚赶上封城门进入江城,看门的借着火把的光瞧见程长清,点头哈腰将程家一家人迎进城门。 是夜,程心珊手摸着屁股躺在床上,直觉此行收获颇丰,正儿八经出了趟远门,从王家得了首饰若干,骑在大马上春游,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屁股有点儿疼。不过骑着马很爽,感觉特别的威武,以后可以磨着老爹再骑骑,要是能有匹自己的马那就更棒了。哦,还忘了一点,少吃点糕点,免得又被人说胖,好伤面子。 程心珊带着笑容入眠后,柳氏带着活血的药膏过来了,她呆坐在程心珊床前,心思有些偏远。程长清怕柳氏耽误了几个孩子,将慧圆大师批命的事和盘托出,连跟王家谈的婚事也说了,柳氏当时听了只觉得热血涌上心头,愤怒几乎控制不住,握在手里的杯子也翻倒在地上,好在她还剩一点理智,借了给程心珊送药,逃一样跑到这里来了。 看着程心珊嘟着嘴睡得香喷喷的样子,柳氏心中更是黯然,这样好的孩子,便是该拿在手掌心捧着护着的,忒得狠心才会让用儿女的姻缘换前程?若是他王家子不成器品性不好,也要让女儿们嫁了?若程长清是王郎那样清风霁月的君子,怕是不会起这样的念头。 柳氏轻轻摸着程心珊的头发,叹了口气起身离开,走的时候小小声嘱咐碧水明日一早给程心珊涂上药。 柳氏嫁到程家七年,甚少回娘家,一是主持中馈不曾空闲,逢年过节更是分不开身,二是对家中也无甚留恋,从不想要回去,这次心中备赖,柳氏特别想要回去看看。 当家主妇,脱身几天也是不容易的,好在程家不乏能干人,冯氏、周氏都是能暂代几天的,这样一想,柳氏心中更是酸涩,似乎程家也不是非她不可,便是她去了,程长清还能再娶了,而她离了程府便什么也不是了。柳氏一贯是爽利的性子,这次钻了牛角尖,想什么都不顺。 张嬷嬷看柳氏拿着对牌发愣,以为她是发愁给将东西给谁,便建议道:“太太不如让大奶奶管几天,她是小辈,有两重的长辈看着,自是十分尽心,另外太太回来了,拿回对牌也方便。” 柳氏叹气,“正是这个道理,不知为什么,最近脑子不好用了。” 张嬷嬷面容皱纹,笑起来十分温暖,像个可靠的长辈:“这有得什么,浪水有起有落,人也是高高低低,有时候开心些,有时候便格外伤心,再自然不过。” 柳氏知张嬷嬷在宽慰她,心中也感念,只是一句两句也开解不了她的差心情。张嬷嬷看柳氏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打了眼色让碧春去请七姑娘过来。 来当开心果的程心珊一肚子犹疑,眉间轻蹙,精力不济,她老娘明显跟往日里的画风不同啊,莫不是怀孕了,激素紊乱造成性格突变? 程心珊摸着柳氏的肚子,试探地问道:“娘亲今早上吃的好饱,肚子鼓鼓的。” 柳氏看看了自己的肚子,说道:“平日里未注意,现在看,是有些大,冬日里动的少,都长肚子了。” 张嬷嬷年纪大,想得更多些,这样子的肚子,看着倒像是怀了孩子,似乎太太这两月都为换洗,莫不是真是怀孕了? 子嗣是大事,便是程家嫡子再多,也不嫌更多,这边一怀疑,大夫立刻便请来了,可怜的程心珊想亲耳听听大夫怎么说,又被张嬷嬷送回了自己的小院子,这院子里人来人往,可别冲撞了小主子。 程心珊气得直跺脚,这可真是过河拆桥。好在她院子里有个会打听消息的丫头,叫春桃,小丫头将自己打听到的一一告诉程心珊,“白胡子大夫说太太怀孕两个多月,因胎儿大,所以才格外显怀。太太原先想带着姑娘回娘家,老太太特意嘱咐等过了头三个月来再回去。姑娘,过几个月你便有弟弟了,高兴吗?”说道最后,春桃声音越发和蔼,像哄骗小孩儿的怪阿姨。 程心珊嘟着嘴,不高兴,有人抢娘亲。不过有个弟弟或妹妹可以玩,感觉也不坏。 程长清晚间一回来便听到了好消息。柳氏因他私自跟程王家定亲闹小脾气,程长清也是知道的,只是他一贯不哄着妻妾,心中自觉女人就是见识短,他若是闲赋在家,才让几个女儿以后为难。若是别的时候自是等着柳氏想通,只是柳氏怀了孕,情况便有不同,他这个年纪,再有嫡子,便是意外之喜了,程长清立刻换了身家常的衣裳回屋。 他进门的时候,柳氏正拿着针做衣裳,程长清连忙阻止道:“快躺着,这个时候做什么针线,莫伤了眼,这些活交给下人就是。” 柳氏心中还有气,只埋着头,闷声说道:“孩子里面穿的衣服,我这个娘亲自然要亲手做。” 程长清看着柳氏手中的衣服,笑道:“我虽不懂针线,不过新生儿不过丁点大,你这衣服约莫要等几年才能穿。” 柳氏抬起头瞟了程长清一眼,没好气地说:“瞎说什么呢,我给珊儿做的。” “都说慈母心肠,珊儿这么大你都给她做衣服,这么多年,也没见你给我做件衣服。” “我针线不好,也只给珊儿做点穿在里面的小衣裳,你的衣裳自有云姨娘王姨娘。” “她们哪能跟你比。你便是做的再不好看,我都喜欢。做针线伤眼睛,等孩子生了再做不迟。” 柳氏突然觉得有股无名火,格外看不惯程长清,她冲冲地说道:“不生,生了也是给你铺前程的。”只是这话说了,柳氏自己也愣住了,她几乎不敢想象,她会说这样的话,她拿眼睛偷瞄了程长清一眼,看他脸色十分不好,心中更忐忑。 柳氏长得端庄大气,一双眼尤其清正,只是这样瞄人,也有无限的风情,程长清立刻软了心肠,觉得这个时候柳氏跟他说什么都能同意了。他本想甩了袖子想走,看着柳氏愣愣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心中也舍不得,叹了口气,说道:“平日里最是知书达理,竟也有这样伤人的时候。我若是将女儿卖了铺前程,大可将慧园大师赐的玉佩送到宫中,那她们三人都能入宫了,我大可做个现成的国丈。跟王大人说,一是信得过他人品,二是求他办事。我若是白丁,以后几个孩子的婚事才被动。我虽比不得你将珊儿当眼珠子一样,但是心中难得不疼爱她?我答应你,定不随便将她许配人。” 不过三个人,程心玫订了亲,程心珊不随便许配,那委屈的便是程心玥,柳氏紧捏着衣角,心中也愧疚,只是这是难两全的事,她总不能眼睁着看程心珊吃亏。 第13节 因程长清服了软,柳氏才有心情开开心心跟他说孩子的事,“大夫说我吃得好,这个孩子长得大,只怕以后难生产,我想安心生产,家中的事暂时就交给璟儿媳妇。” “家中的事你做主便行,王阁老回了信,他推荐我到山东做布政使,你既怀了孩子,我便一个人上任。另外,礼部定了婚期,大姑娘要等到八月的时候出嫁。” “大姑娘嫁妆都是齐全的,只等到出嫁的时候再买些时兴的首饰便可,这个璟儿媳妇也是能做的。家中的姨娘年纪都大了,你不如再纳个妾,一起带上任。” 程长清摇头,“不了,我年纪也大了,只想好好办差,也好替女儿们多挣点嫁妆。” “哪里能行,总要个妇人操持后院,老爷吃住也要人打理,等我跟老太太商量了,看派谁合适。” “你自己想着办吧,老太太年纪大了,这些事就不用打扰她了。我自然是信任你的。” 柳氏点头,心中在思考,是派了现有的姨娘跟过去,还是再纳个妥帖的人? 第十五章 柳氏与程长清一贯相敬如宾,这样子闹一场,又有肚子里的孩子缓冲,两人亲近了许多,不到不说这孩子来的十分及时。特别是程长清,因要远行,每日里都特意留出时间陪着柳氏,为肚子里的孩子想名字。 柳氏虽怀着孩子,可是一点儿不含糊地为程长清出行做准备,又恢复到那个做事果断雷厉风行的女汉子。她安排随行的,是刘姨娘。刘姨娘是六姑娘的姨娘,一贯是小心谨慎的性子,也不爱说话,安安静静的一个人,若不是生了六姑娘,一点儿存在感都没有,柳氏看中的便是她的老实稳重,老太太嫌她年纪大,另外送了个大丫鬟过来,被程长清婉拒了。 老太太便说道:“随你吧,左右纳个人也方便。姨娘们身份低贱,也不好跟你出门应酬。等柳氏生了孩子,让她过去吧。” 柳氏是长媳,该是要服侍父母、操持家事的,不过官场上应酬也是要正室出面,许多人家的长媳也是随了丈夫赴任。柳氏是宁愿在家中,而不愿远行,只是老太太和程长清都赞同她跟过去,越是便约定若是程长清在齐州久任,等孩子满周岁,柳氏便带了孩子过去。 柳氏出行当然是后事,此时重点是程长清。跟过去的除了女人,更重要的是幕僚、随从和包袱细软。山东偏冷,保暖的衣服更是要备齐。柳氏找了有经验的管事商议,凡事亲力亲为,很是让程长清感动和不舍。可是因要赶在任期之前到达,程长清正月未过完便走了。 这日天气清爽,程长清不过稍稍用了朝饭,便跟家人辞行。他父已丧,家中的长辈只剩下老太太。一个任期便是三年,若是连任更不知几年,老太太年纪也大了,程长清跪到在地,哽咽道:“孩儿远行,不能随侍一旁,望娘亲在家中多保重。” 人老更愁离别,老太太抹着眼泪,“儿行千里母担忧,出门在外一切小心。娘不盼你光宗耀祖,只愿你平平安安。” 母子两个说了几句,被身边人劝住了。程长清之弟程长池程长沣等纷纷承诺会照顾老母。跟兄弟父母辞别,便轮到小辈。程长清在家中三年,大部分时间花在教导程家子孙上,程家流字辈的孩子对他感情都很深,程长清一一嘱咐,督促练字背书。子侄识趣,纷纷点头应是。 最后便是跟大房辞别,程长清亲生儿女一字排开,可是不短的队伍。柳氏摸着肚子站一旁,程流璟打头,程心珊居尾,特别有送教官的气氛。 看着几个儿子丰神毓秀、一表人才,几个女儿更是姿态妍美、气度高华,程长清心中豪情顿生,都是程家好儿郎。这虽信得过他们品质,程长清还是忍不住嘱咐:“每日里晨昏定省,丝毫马虎不得,老太太那里经常去请安,你们太太怀子孩子,你们要孝顺听话。” 程心珊看着弥勒佛一样的老爹红着眼眶的样子,格外的舍不得,老爹年纪大一些,儿子女儿多了一些,可是对她超好,偶尔瞒着老娘偷带她上街,有了好吃好玩的也不落了她,最重要的是官大身份高,在这个纯拼爹的时代格外的重要。程心珊抹着鼻子,一把抱住程长清大腿,哭着说道:“爹,你可要快回来,要不然弟弟都不认识爹爹了。” 程长清将衣袖上的鼻涕抹去,哭笑不得地说道:“快别哭鼻子,若不然要被弟弟笑话了。莫哭,等你弟弟出生,我便派人将你们一起山东。” 程心珊抬起头露出星星眼,将程长清大腿抱得更紧:“真的?我也可以去吗?” 柳氏轻笑着将程心珊拉倒一旁,“都去都去,你这淘气孩子,你爹的衣服都被你弄脏了,还不快放手。” 程心珊笑呵呵松开手,去山东啊,想想就美好,弟弟或者妹妹,你快出来吧。 程心玥羡慕地看着程心珊又哭又笑。这个样子,才像是家人吧,可惜她忘不了前世,没有归属感,总觉得隔了一层一般。 程心玫含着笑看着程心珊出丑,眼里也露出羡慕,若是也能去山东,该多好。她去过京城,知晓一个地方一个风情,就盼着多走走多些见识,不想陷在后院里。可惜等到柳氏启程的时候,她约莫早嫁了。 程心珍还在角落里拉着她姨娘说话,刘姨娘听着程心珍说些“姨娘你一个人跟着爹去任上,要争气,将爹的心拢住,那样太太再过去也是无惧的”,眉头紧皱,这哪里是个六岁的孩子能说的,不知哪个在六姑娘耳边嚼舌根,让她个孩子听了这些不三不四的话。她该不该跟太太说一声呢?只是太太如今怀了孕,又有七姑娘要照顾,怕是顾不得了。 母女两个不在一个频道上,旁边的丫鬟听得直摇头,刘姨娘这样老实人生出个心大的女儿,而六姑娘一贯要强,可是命不好投生到姨娘肚子里,一个嫌弃对方无用,一个嫌弃对方好强,可真是两相厌。 程长清之后,家中不少子侄也启程去书院。江城虽没有著名的书院,但是离湖南的岳麓书院、江西的白鹿洞书院、河南的应天书院都不远。程长清之所以这么晚上任,有一部分便是花了时间沟通关系,程流珅便进了当世第一的白鹿洞书院。 程长清之后,二房程长池举家去江西赴任。程心珊拉着程心绣的小手,一点儿都不想小伙伴离开。程家虽然孩子多,可是或者像程心玥那般年纪差太多,程心珊与她也玩不到一起,而程心珍那样的也难沟通,所以程心珊平日里最好的伙伴就是程心绣,两个人性情相投,最是要好的。 比起程心珊的依依惜别,程心绣虽然难过,不过更多的是对新生活的向往。她拉了程心珊的手,高兴地说道:“等我到了江西,就给你写信,沿路遇到的好玩的事儿也跟你说,到时候将我们住的房子画下来寄给你,听说那里花瓶好看,到时候我给你寄一个。” 程心珊将程心绣的手放下,这么*裸的炫耀,还能不能玩耍了? 小孩子们说着话,冯氏、程长池和老太太话别。老太太拉着程长池的手,眼泪怎么都止不住,程长池更是连连磕头,直言不孝。冯氏虽也露出难舍的表情,但是眼里的欢喜却没藏住,离了高门大院,少了婆母妯娌,自己当家做主,自是要清净自由些。 三年里守孝,一家人聚在一起,乍然分离,老太太心里难受,二房一家离开的隔日,便病了,躺在床上不能动。大夫开了药,特意交代莫让老年人情绪大,免得身体受不住。柳氏怀了孕,古氏要管家,程心玫程心玥等孙女儿便担起服侍老太太的责任,想了法子逗老太太开心。 程心玫最大,自是第一个。她在外祖家住了好几年,便是年纪小在家中的时候,也与老太太生疏,所以对怎么哄老太太开心,实在不擅长。不过老太太正是最重视子孙的时候,对她和蔼可亲,而程心玫又玲珑心肝,先捡了些京中有趣的事说了,看老太太似乎格外喜欢听些神鬼的故事,就将书中看到的听人说的结合在一起,跟老太太说了好多个故事。 程心玫如黄莺出谷一般美妙的声音,让老太太听了十分舒适,笑了说道:“真是个好孩子,说了这许久,怕是口渴的厉害,如画,快去给大姑娘倒杯茶。” 如画从小丫鬟手中接过茶递给程心玫,“大姑娘一张妙嘴,将些神鬼故事说的一波三折,奴婢听的时候可是提了好几口气,便是说书的先生都比不上大姑娘。” 程心玫接过茶,“多谢如画姐姐,我也不过是从《搜神志》中看来的,若是能逗老太太一笑,便是那本书功德无量了。” 老太太慈爱地看着程心玫,说道:“《搜神志》?我倒是没听过,你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书?” 有家长迂腐,只让家中女儿看些女四书之类,程心玫听老太太口气不像责怪,便实说实说:“空闲的时候确是爱看些杂书,游记、神怪、兵书,有什么手里拿到什么也随手翻翻,不过看的杂,却不深,都是不求甚解。” 老太太点头,都说腹有诗书气自华,程心玫端庄大气,气质卓然,大约也跟这满满肚子里的书有关吧。不过这也看得出她外祖家对她是极好的,兵书并不对外售,程心玫能随手翻,肯定是从长辈那里拿到的。她问道:“当年送你到外祖家,可曾怨过家里?” 程心玫摇头,“父亲若不是怜惜宠爱,断不会将我送到外祖家,我怎会怨恨?若说有些遗憾,便是不能陪在老太太身边,孝顺老太太。” 老太太欣慰地点头,真是个大方识体的好姑娘。 等老太太入睡,程心玫回答自己屋中,看琥珀拿着她的珍珠钗在头上比划来比划去,心中闷苦,不怪罪长辈,便只能怨自己的命不好,家中的长辈不作为,让马氏作威作福,她住在到处都是规矩的公主府,带回来个款比主子还大的丫鬟。 琥珀爹是公主府二管家,她娘是公主府嫡长孙的奶娘,她以后又要嫁给宗室,总是要跟公主府继续来往的,哪里敢随意处置这么有背景的丫鬟。 珍珠看程心玫站在门口,面色不渝,眼光又看着琥珀的方向,便大声道:“琥珀,你没看到姑娘已经回来了吗?快将姑娘的首饰放下,给姑娘换身衣裳。” 程心玫虽然不敢随便处置琥珀,琥珀却也不敢太放肆,只因这个姑娘一向最是能耐,不仅公主看中,几个公子更是疼爱有加。她气呼呼地将首饰放下,“你懂什么,我再给你姑娘清洗首饰。姑娘你服侍了程老太太一整天,可是累了?叫奴婢说,老人家身子不好,便该好好休息,干嘛要磋磨孙女呢?” 若是往日里琥珀说这样的话,程心玫都随她,只是这几日跟老太太处了几日,也有些感情,另外琥珀也给她惹了好几件事,便是正月里去王府在马车上得罪柳氏都没教训她,程心玫有心给她个教训,大声喝道:“大胆,老太太也是你能随便说的,珍珠掌嘴。” 珍珠跟琥珀有夙怨,程心玫也没说掌几巴掌,她示意小丫鬟按住琥珀,啪啪大了七八个巴掌才停手。 “好了,你们退下吧。”程心玫看琥珀一张脸成了猪头,心中好笑,她将丫鬟谴退,软了声音对琥珀说道:“我原是想让珍珠做个样子给别人看,不想她会错了意,结结实实打在你脸上。这几日你好好休息,你既然喜欢这根珍珠钗,便赏你了,记得以后说话当心些,这里可不是公主府。” 琥珀也是个不聪明的,若不然也不会这样持宠而娇,一下被程心玫这手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的手段收服了,拿了珍珠钗,开开心心退下了,只将猪头脸的仇全怪在珍珠头上。 第14节 程心玫之后,隔日便是二姑娘程心珠伺候老太太,她是庶女,夹在两个优秀的嫡女中,身份十分尴尬,人也不是十分灵活,说是照顾老太太,也便只是端茶洗面,干着丫鬟的活。不过老太太也被她这认真的木讷感动,赏了她好几样东西。再隔日是程心玥,她一贯跟老太太亲近,嘴又活,一天惹老太太笑好几回。 程心琇程心珊两个年纪小,特别是程心玔身子也不是十分好,老太太便不让她们伺候。本来程心珊是十分想要去老太太那里刷好感度的,人生病的时候可是最脆弱的,最容易博取好感,可不见程心玫照顾了几回,老太太对她亲热了许多。只是她被老太太嫌弃年纪小,只能每日里早上陪着老太太说几句,然后便被赶去上课。 程心珊抱着老太太的被子,假哭道:“祖母,你让我照顾您吧,我唱歌唱戏,还会扮小丑,您就让我留下吧,要不然我娘一天到晚逼着我练针线,您看,我的手多成刺猬了?” 程心珊夸张的表演迎来了一屋子的笑声,老太太笑着说着:“我说呢,怎么这么孝顺,原来是想在祖母这里躲难来了。这么大年了,可不许偷懒,针线都要练起来,你娘肚子里怀着孩子,可别惹她生气。” 虽这样说着,老太太还是心疼摸着程心珊被针得可怜巴巴的小手,细心给她涂了膏药,又派如画跟柳氏说,莫要逼着孩子。 柳氏可一点儿没听老太太的,她看她快六岁了,对针线还是不喜爱,空闲时做绣活有一阵无一阵,上课时也不专心,十分生气。这日里看到她绣的帕子针线歪歪斜斜,训道:“看你绣的是什么,这般大,连个帕子都绣不好,怎的这般笨拙。” “娘亲怀了弟弟,再不喜欢我了,我还是去做别人家的孩子好了。”程心珊委屈地丢到手里的针线,气愤说道。 柳氏看程心珊眼框都红了,心知刚说的真是伤了她的心,又内疚地搂着程心珊,“莫气,莫气,都是娘亲不好,娘亲再不训你了,待会儿给你做古老肉吃。” 程心珊吸吸鼻子,不能跟孕妇一般见识,一会儿对人好到不行,一会儿又要寻人的错,弟弟还是快出来吧,你姐姐都快被炮灰了。 第十六章 在程心珊的热切期盼下,程小弟馒头终于出生了。柳氏吃好睡好,足月生下了白白胖胖的儿子一枚,刚出生便有八斤,皮肤白白嫩嫩,一点儿不像别的小孩儿发红发皱,十分的可爱。在山东任上的程长清接到家书,立时拍桌大笑,又为其取了个名,叫程流珀,取“玛瑙珊瑚兼琥珀”之意,寓意麟儿如良田美玉潇洒风流。 可惜程长清绞尽脑汁取的好名字除了记在族谱,平日里几乎无用途,众人随着程心珊叫小家伙馒头。白白胖胖,手上脸上全是肉肉,经常哼哼唧唧要奶娘喂奶,程心珊可以预见她弟弟以后只会比她更胖。 说到胖,程心珊又无语了,她差点被叫出来“胖妹”的外号,始作俑者当然是王家兄弟。 因馒头满月,王家派人来祝贺。王家来的人也不多,领头的是王四太太,除了大房的王三少,另外便是王欣彩、王值舟、王值文等跑过来玩的孩子。因年纪差不多,程心珊便被支配接待三小孩儿。这大半年里程心珊时常跟王欣彩通信,两人年纪小,聊不出有深度的东西,不过说些家里的琐事,和自己遇到的苦恼。王欣彩常向她抱怨制茶一道有多么的琐碎,她每天日也看书夜也看书,她娘又总是催着她多学些,她可是苦不堪言,好在她娘亲十分满意,所以特准她可以来王家玩。程心珊抱怨的是她每日里要做针线,要练字,琴棋书画都要学,还要挖掘出特长,特别的繁忙特别的痛苦。 纸上都有一堆话说,见了面更是聊不完了,王欣彩、程心珊手拉着手,脑袋紧贴着脑袋,那样子就像是半辈子没见过面的老姐妹相聚。 王值舟故作老成摇着头,“女子不足与谋。” 这便是嫌弃人了,程心珊正好最近读了点书,立刻回到:“斗筲之人,何足算也。”直白点就是姐度量大,不与气量小的人计较。 王值文是个老好人,立刻打圆场,“不要吵了,不要吵了,池里好多鱼儿,我们一起去喂鱼。” 虽然坐在四角亭中这许久,王欣彩只顾了说话,经王值文提醒才注意水中五颜六色的鱼儿,立刻惊喜地跑到栏杆边,抓起一大把鱼料扔下水,鱼料在水中散开,立刻引了鱼争相露出水面吃食,那灵动的样子让王欣彩觉得有趣极了,也顾不得说话,趴在栏杆上看稀奇景。程心珊是常看的,一点儿不觉得有趣,她宁愿坐着发发呆。因程心玫曾在池中发生意外,所以四周建了密密的栏杆,也不用担忧王欣彩发生意外,何况还有丫鬟看着,程心珊倒是坐的稳当。 王十也是个好动的小孩儿,看王欣彩玩的开心,也抓起鱼料往水里扔,倒是王值舟坐程心珊对面不动。 王值舟父母都不是仔细人,谈话叫王值舟听到了。是以,他知道祖父中意程家女,立意要儿孙娶程家嫡女,王家合适的人便是他们兄弟三人。大伯母想要三哥娶她娘家侄女,与王家的婚事可能会落到他和十弟身上。王值舟嫌弃地看着程心珊圆圆的脸,要吃多少点心才能长这么胖?他可不愿娶个胖妞,让十弟娶就行了。 程心珊虽然有点儿肉,但是小女孩儿这个样子再是可爱不过,至少在程家,就没有人觉得她胖,但是耐不住王家那么多女人,一溜儿瘦竹竿的样子,这就养成了王值舟诡异的审美观,硬是觉得肉肉的样子十分不对。因审美观奇异,王值舟决定惹恼成程心珊,那样以后程心珊就不会吵着嫁给他了。 他扬着下巴,傲慢地说道:“自己坐着,让客人无聊,胖妞,你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程心珊满头黑线,这是出门没吃药呢?出门做客还怎么傲,小心姐姐让你有来无回。 程心珊可不是好欺负的性子,她眼珠子一转,立刻想到了好主意。只听她甜甜说道:“王家哥哥勿怪,是我招待不周。听说王家哥哥在学堂总得先生夸奖,算学尤其出色,不如我们相互出出算术题,也好过各自坐着。” 碧水看程心珊笑的像只猫咪,便知道她在使坏了,她闷在心中笑了两声,两个丁点儿大的小孩子,能闹出什么来,是以她在站在一旁,并不说话。 王值舟下巴抬得更高了,待会儿便叫着胖丫头哭鼻子,以后看见他便跑。 程心珊先出了些某人进店买东西,买了这个又买那个,一共花多少钱,差不多是十以内的加减乘除,又装模作样拼命想着王值舟出的减法,坦荡荡接收王值舟鄙视的眼神,又出了百位数之内的减法。她生活的不太同于历史上的朝代,科举考的经济实务,数学题也会用到,所以学堂里启蒙会教,不过王值舟到底年纪小,会这么多也算不错了,怪不得那么傲慢了。不过下巴不要扬太高,姐带会让你掉下。“李白街上走,提壶去买酒。遇店加一倍,见花喝一斗。三遇店和花,喝光壶中酒,原有多少酒?” 然后,王值舟便卡壳了。 程心珊慢悠悠喝着茶,叫你得意,姐虐不死你。 王值舟张了张嘴,不服气地说道:“这题肯定是你从书上看的,我也从书上出一题,看你答不答的出。” 程心珊把茶当酒喝,豪气地说道:“尽管出。” 王值舟说道:“一百馒头一百僧,大僧三个更无争,小僧三人分一个,大小和尚各几丁?” 程心珊将脑袋埋到茶杯里笑了好几声,简单的一元二次方程,分分钟的事。她好歹顾忌着程心玫,不敢太快算出来,等到王值舟脑袋冒汗了,才说出答案。 等程心珊慢悠悠灌了两肚子茶水,王值舟才羞愤说出话,“可是八分之七斗?”他讨厌小胖妞得意的样子,更可气的是,他居然比胖妞算得慢。 原装的中国历史应该是没有分数、负数这类的系统概念,但是不知道某位穿越前辈还是真的是本土能人,将这些概念都提了出来,所以这个时代的数学很不错。程心珊倒是蛮佩服王值舟的,这个题目需要逆向思维,一般人不知道改变想法,所以根本算不出来。王值舟年纪小小,却能想出答案,倒是思维很灵活,怪不得性格那么傲慢。 可是再聪明,也改变不了瞎眼的事实。她这么可爱的样子,有时候便是连自己都觉得萌萌的,居然骂她胖妞,真是白瞎了眼。程心珊摸着自己一抓一把肉的手,遗憾地想,萌萌的样子虽好,就是多了一点儿肉,要不要减减肥? 两个人喂鱼,两个人做数学题,愉快(其实不然)地度过一个下午,隔日一大早王家人告辞。程心珊挥着小手送别王欣彩,却招来王值舟恨恨的目光:小胖妞,下次肯定会让你哭鼻子。 王值舟回家之后,便从祖父书房翻出《九章算术》《周髀算经》《五经算术》《缀术》等算书,抱着书气冲冲往自己房间走,连他娘叫他都未听见。 王二太太对身边丫鬟草儿说道:“喊都喊不住,这孩子大下午不知忙什么?” 草儿是王二太太陪嫁的女儿,不过十来岁,正是活泼的年纪,一贯得宠,她笑眯眯说道:“听说昨日里跟程家姑娘比算术输了,大强说少爷要发愤图强呢。” 王二太太笑道:“输了也好,平日里一副谁都看不上的性子,不如多惹人厌,这回丢了大脸面,该知道低调些。”这样子不觉得“我儿子天底下第一好”好的母亲,也是少见的。 王二太太说着话,脚步不停歇地往正院走,她到时,王家的媳妇都到了,王老太太倒正笑着问王大太太程家三姑娘如何。 程家姑娘没有不好,比起她娘家侄女强了不知多少,王大太太违心说不出她不好的话,只是她更看重娘家的侄女。叫她怎么说的出口,要弃了家世才情更好的姑娘,去娶了娘家侄女呢。她倾向娘家的侄女,只因娘家日益没落,她想提携娘家,可是王老太爷和王大爷都不看好吴家,这会子王老太太问她程家姑娘,她实在是不好回答。王大太太小声道:“程三姑娘自是极好的,只是云儿自小常过来的,是不是更亲切些?” 王老太太心中骂王大太太糊涂,女人靠的是儿子,为了娘家一个侄女,而埋没儿子,可不是脑袋都是草。只是到底是长媳,生儿育女的,不好当着众人落她面子,王老太太收了笑脸,说道:“你觉得云儿亲切些,三儿呢?” 王大太太脸色更为难了,唯唯诺诺地说道:“我……不知道。” 王老太太指着自己旁边的嬷嬷,“你说。” 这嬷嬷是王老太太的陪嫁丫鬟,一起过去便是专门替王老太太相看程心玥的。她在老太太屋里一贯体面,自然敢说敢言,不过也顾及些王大太太的面子,说的十分中肯:“三爷跟程家三姑娘都爱画画,两人聊了许久,另外程家的姑娘拿出自制的糕点,三爷吃了不少,临走时也带了些回来给家中的弟弟妹妹。” 这便是暗示王三对程心玫印象极好,老太太听了脸色更黑了。王二太太平日里跟王大太太要好,赶忙打圆场,将王值舟输了程心珊一大早便啃书的事当笑话说了,引得王老太太跟王家几个太太大笑。王老太太装样训斥道:“这样子嘲笑自己儿子,可没见过你这样不厚道的父母。” 第15节 王大太太像是抓到了救星一般,一边夸张地笑着,一边说道:“这真真好,自小一块儿长大,性情脾性也熟悉,日后相处再好不过。” 王二太太立刻冷了脸,她好心解围,不想王大太太却将事情推到她头上,真是恩将仇报。程家七姑娘不过五六岁的孩子,谁知道日后长成怎样,她可不像别人,为了娘家会坑自己亲儿子。王二太太也不吃亏,开了口说道:“娶妻娶贤,做娘的总要为儿子着想,而不是看情分。” 王大太太被说的脸色发虚,她也知自己不厚道,只是已经对娘家打了包票,娘家侄女正在家中备嫁,这婚事若是不成,以后她可怎么回娘家?王大太太心中为难,一张嘴张了又合,却吐不出话,看着甚是可怜,王老太太也看不过,借身子不适,让人都回去。 人走后,王老太太却发愁要如何与程家交代。 第十七章 婚姻是双方的事,不仅王家在问程家的姑娘,程家也在问王家的公子。柳氏将丫鬟谴退,柔着声问程心玥怎么看王家三爷。 程心玥惊讶的张大嘴,她不过十四岁,就要谈婚论嫁?转而一想,这在古代,这个年纪确实可以嫁了。她神态大方地说道:“不过说了几句,也无甚印象,大约也跟家中的兄弟们一样,书读得极好。” 柳氏笑着继续说道:“他是极会读书的,自小得王老太爷看中,便是你爹爹都赞他为人聪慧,以后定大有作为。另外,王家三爷是王家大房嫡长子,最好不过的身份。” 程心玥微微一笑,这些她并不是十分在意,总归是婚姻不能自主,嫁谁不是过日子。 柳氏看程心玥却无害羞之意,知她并没看上王三爷,也不好再说,只是到要程心玫走的时候,仍忍不住说道:“三姑娘考虑一下,王三爷也是少有的俊杰,若是错过了,也是可惜。” 程心玥不在意地点头,“太太说的我知道了。”那样子显然是没放在心上。 柳氏担忧地坐着,若是程心玥不同意嫁给王三,那珊儿就必须要嫁给王家了。说她自私也罢,狠毒也罢,这江城,这湖广布政司,多少的青年俊杰,她不愿珊儿只能从王家的儿郎中择婿。 程心珊并不知道柳氏的担忧,她的小日子如今过的可忙碌了。每日里一大早便起床,先去柳氏房中请安,看过淘气包弟弟,逗到小弟弟要哭不哭的时候,便去老太太屋中卖萌逗老太太一笑,并蹭个朝饭,然后便是热闹的闺学。 因程家的兴隆之象,程家的族学和闺学更火爆了,除了本姓人,世交,近亲,远亲,不少人家想了法子搭上程家这条船。经过一再扩充,程心珊的同窗突然就有十几个了,程心琇、程心珍之外,大多是过来借读的亲友。若不是闺学只是启蒙的教学,像程心玥那般年纪大一点的,并不再上,而是跟着柳氏、古氏学管家等实用的课程,只怕同窗更过多。一帮小布点儿一起上课,其热闹程度可想而知了。程心珊每日里看大戏,忙到不行。 下课之后,便又是逗弟弟哄祖母的时间,有时候还要分出时间来应付柳氏突如其然的关怀。 柳氏生育后,大部分精力都给了儿子,想到女儿便觉得愧疚,立刻派人叫程心珊唤来,拉着她问东问西,要给她买首饰做衣裳。 程心珊看着柳氏一副要拼了命补偿她的样子,连连摆手:“娘,我什么都不缺,也没受委屈。弟弟年纪小,我不嫉妒,也不伤心,您不要多想了。另外我也没瘦,每个人都说我又胖了。总之,您放心,我很好。” 柳氏一脸痛惜地搂着程心珊的脑袋,“可不是受了委屈。我一开始便是不同意外人家的女孩儿来读书,果然便有不安分的人。跟你娘说是谁说了你胖,娘一定替你出气。” 程心珊将脑袋从柳氏怀里抽出来,“没呢,没人说我,是我偷听到的。” 柳氏更担忧了,大呼道:“偷听的?可是别人都不愿跟你玩了,也不和你说话了?”怕女儿难过,柳氏立刻换了口气,“背后议人长短,一看就是品行不端,不跟这样的人来往,才正正好。” 程心珊超级无奈,怎么生了个孩子就换了个性子,这么会脑补的人是谁,快还我精明干练的娘来。 程心珊也放弃跟柳氏说她自己的情况了,反正柳氏总能想出她各种被虐的情形,她换了话题:“娘身子恢复的差不多了,正好大嫂怀了孕,您何不继续管家?不若现在就去跟嫂子说,正好我在这里帮您看着弟弟。” 柳氏倒是真听了程心珊的话,将管家权又拿到了手上。她管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应现年前的许诺,借着园中动工的契机,给程心珊的小院子加盖一层楼,另外问了家中另外几个姑娘的意见,对她们的房屋也整修一番。因二门内有工匠来往,人员出入复杂,柳氏特意一家一家解释,让借读的姑娘们先回家读书,免得出了意外。程心珊的小院工程最大,十天半个月做不完,正好她老爹又不在家,她便住进柳氏的东厢。 原本柳氏是要程心珊跟她一起睡的,只是程心珊年纪大了,更希望有自己的小空间,选了柳氏卧室旁边的一间暗房。在这暗房住不久,程心珊也没有用心装扮,只从库房简单选了几件女孩儿用的香炉、软枕、牙镜、玫瑰椅,房子也不隔断,就像现代的单间一样。柳氏嫌弃太简单,让人抬了几扇山水屏风隔出起居室,另将程心珊随便选的白纱帐子换成一顶精致的淡粉色葡萄藤纱帐,在起居室加了春藤案、暖榻、书画之类的摆件。经柳氏妙口一开,丫鬟一通忙活,程心珊寒酸的单间立刻变成了一室一厅精修高档房,而且全是货真价值的古董。 因为新出孝,爷们也出去赚钱了,所以柳氏大手一挥,请了名秀坊给家里人各做两身新衣裳,远在外地的也没落下,做好后快马寄了过去。因老太太这些日子一直身子不畅快,柳氏特意请了著名的刘家班来家中唱戏,好给老太太解闷。 周氏一直没拿到管家的权利,她虽穿了新裁的衣服,开心看了戏,可是到底心里不爽快,觉得大房太专了。于是隔日请安便早早过来,悄悄声对老太太说道:“大嫂手真是散漫,又是裁衣服又是请戏班子,一下子便洒出许多钱,便是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这样的浪费。” 老太太很是不喜欢周氏挑事的性子,沈着脸训道:“若是真不乐意,何必每日里穿着名秀坊做出来的好衣服?” 周氏吞吞吐吐说道:“衣服做出来子,自然要穿的。” 老太太叹气,“你呀,眼皮子针一样浅,若是你有柳氏三分的手段,这个家我也放心给你当当。” 这话带了点提点,可惜周氏这么个年纪,三两句的提点又怎么能见效?她只愈发不服气柳氏好手段,收买了老太太的心,将她这个娘家的侄女都放在了一边。 柳氏大把银子花出去,自然是用来收买人心。她歇了大半年,重新接手,哪个不说她比古氏老练,这个家合该给她当?若是经常这样拿着银子挥霍自然是不妥的,但是柳氏选的好时机,程家守了三年的孝,家中上上下下清汤寡水过得辛苦,这样犒劳一番岂不应该? 其实古氏也是想到这点的,只是她年纪小,想到要花了好几百两银子,就忍着没说。也不是谁都有柳氏这份魄力的,这也怪不得她年纪轻轻便被老太太看中,聘为长媳。 看柳氏得满府的称赞,程心珊尤其自豪,瞧咱娘这手段,这魄力,妥妥的女王范,哪里还见每日里脑补她受虐的小姿态? 程心玫和程心玥两个年纪大些,看的更多些,特别是程心玫,不像以前那样备赖,每日里早早去给柳氏请安。 柳氏自然也看出她的心思,找了个时机,笑着对程心玫说道:“宗室不比平常官宦家,规矩更重,行事更该小心。大姑娘在外祖家和嫂嫂处都学了管家的事,只是各家情况不同,各人处事的法子不同,总是难知道好歹。平日里我管家大姑娘跟着看看,看得多了,比较一番,心中也更有数。” 柳氏也没说教程心玫管家,只说让她看看,显然没摆长辈的款。越是这样,程心玫心中越敬重感激。她本身也是不差,若是又学了柳氏一言一行都让人如遇春风,以后嫁到宗室更是不愁。 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除了程心玫,柳氏将程心珠程心玥也一起带到身边。程心珠是二房的庶女,按理说轮不到柳氏来教,只是老太太看冯氏对这个庶女不上心,跟柳氏提了一下,柳氏自然不推辞。 柳氏将三人叫到屋中:“你们既都长大了,我也偷偷懒,给你们分派些任务。遇事你们自己拿主意,若有不懂的,尽管问我。” 柳氏将迎中秋的事交给了程心玫,这可是件大事,牵涉众多,除了隆重的家宴之外,还要给亲朋送礼、仆人奖励、底下的庄子减息、城中的乞丐施舍,总之是务必让所有人都过好节。程心玫好事将近,嫁的又显贵,这也算是验收她管家的能力。 程心玥作诗作画女红样样擅长,接人接物平和宽厚,更是心思巧妙能作吃食,却有一点不好,就是太注重虚名,有时候反倒容易被恶人拿捏住,柳氏特意让她管程家下人的规矩,处罚犯错的仆人。至于程心玥能不能领会她的苦心,柳氏便不管了。 而程心珠呢,面人一样,说话都不敢大声,平日里也不太会说话,看着实在不堪大用的样子。可是柳氏看着她时,她虽抿面色发白,神情紧张,可是目光紧紧回望着柳氏,显然希望能学些什么的。柳氏点点头,也不算无药可救,至少是有决心的。 柳氏轻开口对着程心玫她们说道:“你们两个回去忙吧。” 程心玫程心玥两个识趣地走了。 只剩程心珠,柳氏说话少了顾忌:“当家做主,最主要是做到心中有数,不随下人糊弄。俗话说开门七件事,茶米油盐酱醋茶,若说家中什么地方的奴才最会糊弄主子,那便是厨房,因一日三餐鸡鸭鱼肉最是没定数,一两银子是一顿,一百两银子也是一顿,我便将最重要的厨房交给你,每日里给你的钱也是定数,你可要保证我们吃的好好的。” 听到柳氏这么说,程心珠脸色都发白了,这样重要的事,她怎么会做好?她求助的看着柳氏:“大伯母,您交给我一件简单的事吧,我怕我做不好。” 柳氏轻拍她的手:“若是不试试,怎么会知道自己做不好?你若觉得这事难,伯母便教你个简单的法子,别的你先不管,只先保证老太太的饮食不出乱子,别的再一件件来。” 程心珠一听,立刻便觉轻松许多,只老太太一人,她亲自盯着,定保证不会出错的。只是,老太太那里没出错,别处全乱套了。 第十八章 程心珊放下笔,伸伸懒腰,真不容易啊,每日里要写一百个大字,手都酸了。不过看着自己写的字,立刻又升起满满的自豪感,真是好看啊,一个个饱满圆润,横是横竖是竖,姐可是会写毛笔字的,洋气不。程心珊正臭美着,不想碧春开口道:“姑娘这字写得好,再多练上几年便能赶上三姑娘了。” 程心珊瞪了她一眼,泄气地说道:“后面那句能不能去掉?” 第16节 两人正说完,红云提着饭回来了,抱怨道:“这厨房里的人真是好笑,一天一个态度,早些日子过去拿饭总要等上一会儿,前些日子主动送过来,这会子过去拿饭,等了这老半天才好。” 程心珊说道:“厨房里的人最会看菜下碟,现在二姐姐管着厨房,她们成心使坏呢,你明日里早些过去吧,有什么不好的也别说出去。” 红云脆生生答道:“姑娘放心,奴婢知道了。” 程心珊没闹,可是别人却不会忍着,到下午满府都在传周氏的丫鬟彩儿因没拿到饭将厨房砸了的事。厨房的人不服气,说是二姑娘让她们都去做老太太的吃食,人手不够,晚饭晚了,怎么能怪她们?彩儿手插着腰,说道我不管反正主子没吃到饭骂的是她。 两方人对吵,一直闹到柳氏那里去了。柳氏让丫鬟去将程心珠程心玥请过来。 她们两个到的时候,婆子和彩儿还在拉拉扯扯,柳氏喝道:“都停嘴,再吵将你们两家都赶出府。” 然后两人立刻闭嘴了,柳氏可是说道做到的主儿。 柳氏先对程心珠说:“她说厨房的人都忙着老太太的吃食才耽误了饮食,你是这么安排的吗?” 程心珠早知道今日里厨房闹翻了天,她急的连晚饭都没吃,这会子听着柳氏略带着些严厉的声音,眼眶立刻红了,小声辩解道:“她瞎说,老太太的饮食一贯是由王嬷嬷做的,我让王嬷嬷只做老太太的,别人都是各做各的。” 那老婆子立刻说道:“你没安排奴婢,奴婢只以为都要看顾着老太太的饮食便够了。” 程心珠拼命忍住眼泪,张了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她确实是没嘱咐的。 柳氏又转过头对程心玥说道:“三姑娘,你说呢?” 程心玥智商自然比程心珠高,她对那婆子喝道:“二姑娘没交代,你便不知道做什么了吗?平日里别的主子也是一样一样交代你做什么的?若府里都是你这样的奴才,岂不乱了套?你若不知做什么,那留你何用?” 婆子立刻弓着腰,露出惶恐:“奴婢这不是以为二姑娘有别的安排,免得误了她的大事。” 程心玥大声喝道:“胡说,明明是你这婆子偷懒,还将过错推到二姐身上,像你这样偷奸耍滑的奴婢,程府要来何用?” 这老婆子立刻跪下磕头求饶,“奴婢知错,还请三姑娘宽恕,老奴以后绝不再犯了。” 婆子认了错,程心玥便觉够了,说道:“那便罚你两个月的月银,若是以后再犯,就严惩不贷。你可悔过?” 老婆子心中松了口气,闹的这样大,若是柳氏肯定是要打板子,现在只罚月银,可不是捡了便宜?不过她面上却做出诚心悔过的样子:“三姑娘英明,奴婢以后肯定不犯。” 程心玥抬头看柳氏,想知道她是否对这处置方式满意。若照她说,这样的过错,罚一个月的银子便是很严重的处罚。人又不是天生的奴颜媚骨,上班时间偷个懒,实在算不得什么?若在现代,便是批评一下,都要注意措辞。 柳氏并不言语,只让这婆子退下,算是认同了程心玥的处置方式。 接下来便轮到彩儿。她砸了厨房的东西,按说该重罚的,可是她是周氏的丫鬟,程心玥不好处置,柳氏也只是训了几句,将周氏请了过来。叫周氏说,这样给她长脸的丫鬟,不仅不罚,倒是要赏的,只是当着柳氏的面,她只笑着说道:“这丫鬟一贯是小心的,在我这里也得用,我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她既然犯了错,便照着三姑娘的规矩罚她二个月月银,也叫她长长记性,莫将有理变成无理。” 这些话不阴不阳,叫人听着心里很不舒服,柳氏跟周氏打了多少年交道,到不觉为奇。程心珠一贯是知道这个嫡母的,心中明白这是故意找她的事,只程心玥,跟周氏接触少,听在心中很不好受,周氏这话分明是指责她不分青红皂白,姑息养奸。 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轻不得重不得,便是耳提面命又怕厌烦,周氏这一番话虽不中听,对程心玥也是提醒,柳氏不多说,只等程心玥自己领悟。 管人管事,最怕临时抱佛脚,程心玥还好些,年纪小,问题也不大,只要狠下面子便没问题,程心珠这样子,以后便要愁死人。柳氏看着程心玥、程心珠遇到难题,便想到程心珊。 程心珊就住隔壁,柳氏找人一喊便过来了,一起过来的还有馒头,这孩子不过三两个月,却最不耐烦呆在屋里,只要醒着便叽叽哇哇,手指着外面,想要出去玩。好在他出生的时节好,八月份天气不冷,外面景色也不错,可以常常去室外玩玩。程心珊若是空闲了,总要欺负他一会儿,将他的小脚塞到嘴里,哈他痒痒,或是不让他吃奶,然后自己笑到肚子痛。小馒头似乎挺喜欢人笑的,每次程心珊摆弄他,都非常配合,而且看到程心珊就笑得流口水。程心珊这样淘气,柳氏也是知道的,却一点儿都不担心,两个孩子能玩在一起,以后感情才好,何况程心珊又知道分寸,有什么可担心的? 程心珊一进来便说道:“娘亲,你叫我过来做什么?我刚才正作画,要将弟弟尿湿的床画下来给爹爹寄过去。” 柳氏哭笑不得,“你这孩子,那么远给你爹送信,怎么不寄点好的。小心你弟弟长大了找你麻烦。” 程心珊抬了头神气地说道:“怕什么?连他尿床的事我可都记得呢,看他以后听不听我的话。” 柳氏无奈道:“还这样淘气,今年你都七岁,是大人了,该是要稳重。叫你过来便是说这事。你现在自己也大了,自己的屋子也该管起来。” “我屋子管着呢。还有,我哪里是七岁,刚满六岁而已。” “满了六岁便是七岁,还不是大姑娘?你既说管了自己的屋子,那你跟娘说说,你一个月的月钱多少,还剩多少银子,有多少件首饰,你的丫鬟,每个人都做些什么,平日里屋里屋外打扫的都是谁?” 好吧,一个都答不上,小的时候看到值钱的特别兴奋,差点要数这睡觉,现在好东西见多了,管他多少都收起来了。月钱多少真不知道,因为丫鬟没跟她说过,她平日里也没用钱的地方,所以对钱不是很关心。程心珊突然意识到,她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什么东西都没买过,缺了什么都来柳氏这里拿。这日子过得真糊涂,连购物这么件乐事都忘了。 说到屋里的丫鬟,她就记得碧草碧水,因为她们两个总在她身边,还有拿饭的红云,另外还有个说话特别伶俐的玉荷。再就是些打扫的小丫鬟,面熟,也叫不上名字。哦,原先的奶娘也回了家,她都不记得奶娘叫什么了。这样一想,程心珊真心觉得自己被养废了。 程心珊只觉得沮丧,柳氏更是吓得连连拍胸口,她还以为珊儿好歹比程心珠要聪明些,哪知道这孩子更糊涂,幸亏是她发现的早啊,要不然以后可怎么嫁人。 柳氏严厉说道:“快回去将自己的院子理清了,以后每晚到我这里来一趟,若是再有问你的问题答不上的,再不许跟馒头玩了。” 程心珊夸张地叫道:“娘,你太狠心了,馒头见不到我,都瘦成馍馍了。我要见不到馒头,饭都吃得不香。” 柳氏好容易忍住笑意,故意板着脸说道:“别嬉皮笑脸,你若是再不努力,我便要用家法了。” 听了柳氏一顿训,程心珊搭着脑袋离开了。 程心珊一走,柳氏又后悔了,珊儿还那么小呢,对她那么严厉,今晚儿若是睡不好,可怎么办? 柳氏倒是多虑了,程心珊不知睡得多好。本来,程心珊也是想虎躯一怔,管管自己的屋子震慑一下丫鬟,只是她白日里玩得太过,一沾了枕头就睡了。这可怪不得她,因为程心玫正在弄一件大事,她每日里跟在后面忙上忙下,又要耗体力,又要耗脑力,累的腰酸背痛,不好好休息,明天哪里扛得住。 柳氏将管家的事提上日程,就容不得程心珊糊弄了,第二日一大早碧水就主动跟程心珊说了屋中各丫鬟的职责,“因奶娘前些年放回了家,所以姑娘屋中向来便是我跟碧草两个管着,姑娘的首饰、衣服、器具、月银、长辈的赏赐,平日里都是我收着,也简单录了册子,待会儿便拿给姑娘看。管教丫鬟、分配事则这些事主要是碧草负责的。” 一个管人一个管物,也算分工明确,不过具体操作却要复杂许多,她们两个只是总管,下面还有丫鬟做事。好在她就个足不出户的小孩儿,伺候起来也简单。 柳氏昨晚上反省了一宿,想着孩子确实要教,却也不能太过严厉,她让程心珊先跟着碧春学管人。物是死的,学起来并不难,但人是活的,管起来便难了,需要一点一滴慢慢学起。柳氏让她屋中的人做什么都不瞒着程心珊。 程心珊以前确实是过的糊涂的,她只见到屋里的丫鬟们忙进忙出,伺候的周全,她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总不不会短了人手,似乎所有丫鬟性格都是乖巧听话,若说有什么不同,顶多是有的爱说笑,有的性子沉静。等到柳氏让她着手管她屋里的丫鬟,她便知道,这些丫鬟到她这里之前都是受过培训。平日里伺候她不周全的要私底下挨训,大丫鬟训小丫鬟们,小丫鬟训粗使丫鬟。碧水她们若是做的不好,便要挨张嬷嬷的训。另外,她屋里的丫鬟大都是家生子,平日里都回倒座房住,一家子住在一个屋里,月银都上交,只留两个铜板买头绳,所以平日里得到赏赐会特别高兴,因为可以多留点儿做私房。程心珊不由得庆幸,她投了个好胎,做了主子,日子要轻松许多。 柳氏让程心珊看这些当然不是让她知道做丫鬟的不容易,她的目的是让程心珊知道屋里下人并不是她看到的样子,若是要管人,便要先了解人,了解个人做的事。知人善任,是重中之重,也是难中之难,好在程心珊你年纪小,慢慢教着,日后便不抓瞎。 第十九章 程心珠将厨房弄得乌烟瘴气,一家子人吃起饭都成了老大难,家中上下怨声载道,个个跑到柳氏这里抱怨,柳氏什么都不说,只一次次将程心珠程心玥以及厨房的管事叫来,婆子们只说程心珠没吩咐,程心珠便哭诉她说的没人听,她一点儿都管不了,柳氏什么都不说,只将人交给程心玥处置。一开始程心珠不知道吩咐事,程心玥舍不得罚重,厨房的婆子屡教不改,除了老太太,别人喝口热汤都成了奢侈,等到次数多了,程心珠便知道不管她说的话有没有人听,她吩咐了错便不在她,程心玥也知道罚的轻了别人容易阴奉阳违,敲板子罚银子,手段都要用好了,才能将人制服,你说的话才好使。柳氏这么大的手笔,拼着程家上上下下的埋怨,耗了一个多月,洒了好几千银子,才将程心珠程心玥两个教好一点儿,不说别人,便是一贯与柳氏不睦一直在一旁看猴戏暗地里推波助澜就盼着出点儿事的周氏也在心里暗叹,这分子魄力,一般人是及不上的。 刚开始柳氏冷眼看程心玥程心珠两个折腾,老太太嘴里不说,心中不满的,只觉她平日里看着贤惠,真等到让她做什么便撒手不管。这会子看到程心珠说话抬头挺胸做事有理有条,程心玥说话愈发铿锵有力,心中欢喜止不住。祖宗保佑,娶了这样贤惠的媳妇,真是家门之幸。 莫说老太太,等到柳氏的事迹在江城传了一圈,整个江城都赞叹不已,柳氏一时好评如潮,连远在汝南的王家都听说了柳氏的壮举。王老太太将王大太太叫来,程长清和柳氏都同意王三和程心玥的婚事,王大老爷也是赞同的,奈何王大太太舍不得娘家的侄女,怎样都不肯点头,还将侄女又接到王家来住了。王老太太两个到底是祖父母,不能绕过王大太太给王三定亲。王老太太苦口婆心劝导:“你也听说了,柳氏这样贤惠,她教出的孩子肯定差不了,俗话说娶妻娶贤,三儿读书上进,娶个贤惠知礼的妻子,以后夫唱妇随,才是兴家之道。” 第17节 王大太太心里压力也大,扭着一家人的心愿,亲生的儿子看着她都是不解,可是谁又明白她的苦,若是这婚事黄了,只怕娘家就要闹翻了。她尴尬地笑道:“娘,云儿也是极好的,跟三儿两个合得来。” 好什么,黑黑瘦瘦,不通诗词,跟精通诗词歌赋、气质卓绝、家世突出的程心玥比,拍马都及不上。王老太太叹气:“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自是知道她是个好孩子,勤俭持家,知礼孝顺,这般出色的人哪里愁嫁?你若是心疼她,只管在这附近给她找个好人家。” 王大太太连忙应道:“想程家那样的高门大户,程家的姑娘更是不愁嫁的,何必非嫁给三儿,娘不如去跟程家说一声。” 王老太太差点被王大太太气得昏过去,枉他们夫妻千挑万选,却给长子挑了这么个混不吝的人,瞧瞧这话说的,难道是程家的姑娘上赶着嫁给你儿子,这是王家凭着一点儿恩情,厚着脸皮聘程家女。王老太太一只手连连拍着胸口,一只手指着门外:“你出去,你出去。” 王大太太到底不是狠心人,若非如此也不会被娘家人拿捏住了,她看将婆母气成这样,吓得腿都软了,颤颤巍巍说道:“娘,你没事吧?” 王老太太也算见多识广,跟王大太太也打了许多年交道,知道不该跟她一般见识,她喝了口水,缓过了气,摆摆手:“没事了,天也晚了,你回去歇着吧。” 结亲是修两家之好,若是婆母不喜欢,便是程家女再是贤惠,日子也难过,那时候不是修好是结怨了。王老太爷夫妻两个商量了一下,跟程长清去了信,改聘程家七女,王家子孙任其挑选。 程长清拿了信,松了口气,他也是有些瞧不上王家第三子,人倒是老实,只是书读得多了,有些迂腐,配不上程心玥那般玲珑心肝的女儿。 程长清拿起笔想给柳氏写信,左想右想,却不知如何下笔,两个都是他女儿,嫁哪个都是嫁,可是柳氏肯定不这么想,怕是要闹许久了。他索性将笔搁下,算了,长女嫁给宗室,朝廷准了假,他要亲自回去送嫁,到时候亲口跟柳氏解释吧。 程长清有意瞒着柳氏,所以程家老宅里,柳氏还以为程心玥一定要嫁到王家的,她让张嬷嬷过去跟程心玥说说王家的情况,也让程心玥有个准备,免得嫁过去一抹两眼黑。 程心玥知道大势难违,王家也是知根知底,她跟王三也见过面,稍微聊了两句,不算全然的盲婚哑嫁。 不止柳氏程心玥,程家上下消息灵通的,约莫也知道程心玥要嫁到王家,程心琇等还特别羡慕程心玥可以嫁这么近,像程心玫就要嫁到京城,怕是一辈子也不能回家了。 便是程心玫也是羡慕程心玥的,虽说一样是生母早逝,跟着继母长大,可是一直住在家中,与继母感情极佳,父亲更是对她爱护有加,亲自为她挑选了个门当户对的婚姻,不像她,便像个浮萍,在外祖家别人都当她是客人,等到了家,家里人看着她也像个外人。程心玫叹口了气,心里盼着世子是好人,以后生了孩子,也算是有了自己的家。 心中不畅,程心玫也打起精神筹备中秋宴。不比对程心玥程心珠两个的放养,柳氏对着程心玫耐心提点,不着声色请古氏配合,暗地里敲打下人,总是是务必让程心玫行事顺利,将中秋宴办的漂漂亮亮,一是给她在江城造势,二也是让她树立自信心。 程心玫本身心智成熟,做事谨慎,也认真学过管家,就是没有柳氏的配合,她也能做的很好,有柳氏配合,更是如虎添翼。中秋是年节中特别重要的一个,亲朋好友都要厚礼相送,柳氏敞开库房任程心玫挑选。这还是程心玫第一次进到程家的大库房,药材首饰珠宝布匹,东西应有尽有,都是些一般的货色。程心玫了然,该有个更隐秘的库房,不好示之以人。送礼是易事,也是难事,容易的话直接按成例,难的是送出新意,送出她的特色。柳氏既有心替她扬名,程心玫也不手软,别的都按成例,只将布料换成京绣缎子,另外各家按交情添了鹤年贡酒。因京绣色彩绚丽,选料贵重,技艺精湛,一匹缎子能买两匹苏绣缎子。鹤年贡酒一直是御酒,近两年民间才得,更是不可多得的精品。加上这两件东西,就是隐性将礼加厚了两成,自然显出她的心意,但是因这是时兴的东西,是她从京中带回来的,比江城便宜许多,所以也不能算她是傻大方乱撒钱。等程心玫拿着礼品单子给柳氏和老太太看时,两人都不住点头,这份体贴谨慎,嫁到宗室也是不吃亏的。 更让她们惊喜的是程心玫准备的中秋家宴,真是别出新意,比以往热闹了许多。中秋这样喜庆的时候,程家一般都是傍晚请上戏班子演一出,然后一家子吃个热闹的团圆饭。而程心玫没有请戏班子,而是让家中的姊妹登台搭戏,彩衣娱亲。她们唱的是喜庆的《花好月圆》,启用附近的黄梅戏唱腔,剧情简单,是六只经常在一起玩的蝴蝶被大风吹散了找不到伙伴,然后瞧见天上的月亮,都往最亮的地方飞,每个人有一小段的独白,但是还是从戏班请了人来将故事串起来,最后她们六个又在一起,然后程心玫等五个拼成了一直硕大的莲蓉蛋黄月饼,个头矮的程心珊就是中间的莲蓉蛋黄心,十分的挫。 这个故事说起来俗套,唱得自然也比不上戏班子的角儿,但是难得的是她们的创意和孝心,立刻获得了满堂的掌声。程流珅程流璟几个特意从书院赶回来的男孩子更是拍桌子拍手掌,连连叫好。 这些日子她们几个神神秘秘,柳氏或多或少知道些,老太太是全然不知情的,看到她们换上戏服,唱的有模有样,走位也不错,便知道是用心排练许久的,高兴的眼眶都红了,几个孩子特意瞒着她,可不是为了给她惊喜吗? 老太太笑骂道:“真是个几个猴儿,都闹腾了戏台上去了,不过程家的孩子就是别具一格,别家的可比不上。” 柳氏回到:“可不是呢,这些日子可将她们忙坏了,又要想戏本子,又要做戏服,又要练唱腔,恨不得一个人长六只手。” 难得周氏也不阴阳怪气,附和柳氏,“可不是呢,看琇儿这些日子忙里忙外,见她一面比谁都难,哪里知道憋着大主意。‘花好月圆人长寿,风和日丽世太平’,瞧她唱的多好,可不比梨园的角儿差。” 柳氏难得幼稚,指着程心珊自豪地争道:“珊儿那几句唱的也好,曲调悠扬,天籁一般。” 老太太连声笑道:“好,好,好,都好。” 程流珅淘气,听到老太太的话儿,立刻大声说道:“老太太说你们六个唱的好,打赏你们一个铜板。” 这真是打发叫花子,老太太拿拐杖佯装敲他,程流珅立刻喊道:“赏轻了,赏轻了,再加一个。” 程流珂等也跟着起哄,跟着一起喊赏。看一家子大笑其乐融融的样子,尤其是柳氏自豪又快乐的神情,程心珊觉得这大半个月的辛苦也算是值得了。 第二十章 出嫁 程心玫惊艳了中秋之夜,收割了会掌家的好名声,便到了要的日子。若是去年,程心珊或许只是略微有些感触,但这些日子相处的多了,就感觉格外舍不得,这个昨日里还在不眠不休想要做一件完美的蝴蝶戏服的十六岁少女,就要嫁到皇家,此后婆婆相公,生儿育女,而她们这些至亲至爱的姐妹们,也许一辈子都不得见,程心珊想着就忍不住流眼泪。本来她是躲在角落安静又默默地伤心,不想叫柳氏看见了,紧紧搂住她,哭笑不得的说道:“看你大姐姐都没哭呢,你倒哭成了一个泪娃娃。” 越是这样说,程心珊哭的伤心啊,程心玫多可怜,一直在外祖家,肯定跟外祖家的人感情更深,可是她出嫁不能从公主府,而且因为远公主府也没人过来送亲,都在男方家里等着。 程心珊哭的抽抽噎噎,好不伤心,叫程心玫看见了,勾起对程家不多的留恋,便是这家中住的时间短了些,可是家中哪个不宠爱着她,从老太太到程长清都觉得愧疚,对她格外的宽厚。嫁到宗室,怕是再没有宽纵的父亲,贤惠又温柔的主母,可爱调皮的弟弟妹妹。程心玫一眼将家里的人都望在心里,心中无限后悔这些时日心中都是怨愤,该多珍惜这些个家人,而不是因为一点点往事,错过了相处的好时光。 懂得太晚,程心玫带着遗憾,上了花轿。她的夫家在京中,她这一路由兄长送到京中,然后在京中与宗原庆完婚。程长清未来得及赶回江城,只在京城候着。 程心玫的花轿之后,是锣鼓喧天的热闹和整整六十四抬嫁妆的富饶,这些嫁妆一半是她娘留给她的,另一半是程家给的嫁妆,包括老夫人、柳氏、江城故旧不菲的添妆。等花轿出了江城上了官道,锣鼓撤去,嫁妆封箱,一行人开始了漫长的旅途。 程心玫出嫁后不多久,王家老太太带着几个儿媳妇过来拜访,还带来了讨厌的王值舟和憨厚的王值文。 程老太太只爱在家里听听戏,打打叶子牌,难得有客来访,她热情地接待了,“老姐姐身子真是康健,我一向不爱动,跟老姐姐比身子骨差了许多。” 王老太太不仅身子骨好,说话也利索,一下子便出来一长串:“老妹妹看着气色极好,哪里像身子骨差的样子,再者你有孝子贤孙,听说是演了好一场精彩的戏孝敬,连七姑娘小小年纪都参与了。若是我家中这样有趣,何必出门找乐子?” 然后程家老太太就用一种明明很自豪却偏要装作不在意的声音说道:“没什么,不过是几个孩子胡闹罢了,不想连老姐姐都知晓了。” 王老太太捧场,佯装叹气:“我家的孩子怎么这么不会胡闹呢,每日里只知道做些让我操心的事。老大家的三小子,平日里最是省心的性子,这会子偏偏也闹起来了,说是未取功名不成家,他爷爷都打断了几根戒尺都不管用,偏偏他娘也是同意的,可不愁死人了。” 柳氏在一旁立着,知道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叫老太太说,嫁程心玥程心珊都是一样的,在乎的只有她。虽然已经从程长清的书信中隐约猜到了,但是听到王老太太这样直接道明,柳氏脸上还是现了形。拿那这样谎话骗人,婚姻大事,自有长辈做主,那容得孩子自由做主,如何这样说,不过是家里的意见不统一罢了。这样混乱的家庭,她哪里敢将女儿嫁过去? 家中孩子的事,程长清自然不会瞒着老太太,所以前因后果老太太早一清二楚,只瞒了柳氏。 柳氏是关心则乱,老太太站得远看得更明白,王家是一等一的好人家,家里和睦,长辈和蔼,孩子也知道上进,另外家规严格,不是胡乱纳妾的人家,哪个孙女儿嫁过去都是不差的。这样好的亲事没落到玥儿身上,是她没福分。慧园大师批的命格果然不错的,珊儿命格果然更好些,首先一样,因玥儿婚事没落成,只怕王家上下都愧疚,以后只会更珍惜程家姑娘,对程心珊更好。适当表示不满是可以的,但是也不能太过,彻底将王家得罪了,老太太看柳氏一直不说话,连忙接过话头:“都是懂事的孩子,既然这样有志向,不如就成全孩子。咱们两家的缘分还长着呢。” “正是这样的道理。看老三家的九哥儿,年节的时候跟七姑娘一道玩算术输了,这一年都在看算书,倒是让教算术的先生大大喜过望。我看那这两个缘分更足。”王老太太笑着说道,带着十足的试探。 柳氏可提了一口气,老太太若是顺了这话头,说不得两个孩子就订下来了。她正准备岔过话题,不想老太太先开了口,“婚嫁大事,父母做主,孩子们玩得好自然好,咱们长辈们替他们掌掌眼,也是不差的。咱们两家知根知底,什么时候订亲也方便。孩子们长大了,性情也有个变化,不如等年纪大些再定下,免得搓成怨偶。” 王老太太话说的这样明白,王家一是通情达理,二也是有所愧疚,毕竟王三这个事算是王家有所失信,所以王老太太等点头同意,说笑了一番就回去了,只是临走时让七姑娘常过去玩。 人无信不立,不管怎样,程家欠了王家的人情,两家也商议了婚事,只要王值舟或王值文不是太差,程心珊就要嫁过去。老太太拖了一时,也拖不了一世。柳氏想到这里,做什么都打不起精神,程心珊看见了,总是想法子逗她笑。她越是这样,柳氏越是愧疚。她将这个女儿看得比什么都重,程心珊未出世前,她只觉得自己在挣扎着求生,忙着继母手中填饱肚子,忙着让婆母、婤娌、小姑子,忙着给奴仆树立威信,到有了程心珊日子才算是苦尽甘来一样,每日里都是期盼。她是宁愿苦了自己,也不愿苦了程心珊,这个孩子是她的命根子。 柳氏情绪这样明显,老太太自是看在眼里的,她叹了口气,到底是年轻,经历的事少了,只看到事的表面。这日里一家子请安,老太太将柳氏留下,谴退了屋子所有的人,招呼柳氏靠近:“坐我这儿,咱们娘两个今日好好说说话。” 平心而论,老太太并不是苛刻的人,这些年对她没有特意刁难,只是婆母有天然的优势,便是再温和,有容不得疏忽,趁老太太责怪的没说出口,柳氏先认错,“媳妇这些日子有些懈怠,还请老太太饶恕。” 老太太听了果然神色有所舒缓,知道错便好,程家可容不得不知分寸的媳妇,“不怪你,这个事落到哪个母亲头上都是不舒服的,我今日跟你说,也是给你解开心结。珊姐儿是程家的子孙,我和她父亲两个疼她的心都不比你少,难道忍心委屈她?你不知道慧园大师的本事,她得了五福的命批,姻缘大事肯定是顺顺利利的。”然后,老太太将王家的好处一一跟柳氏说了。 柳氏听了,私心里也认为王家是不错的,然而这个不错只是整个王家,到底程心珊要嫁的人是怎样,还要等他长大了才知道。柳氏甚少跟老太太呛声,这时候为了女儿也忍不住,“不管是王家老九还是老十,都是个小萝卜头,谁知道他们长大是怎样,怎好将珊儿直接许配了?若是等她长大了,正好碰到个好姻缘,难道就要眼生生弃了,嫁给王家小儿?” 老太太拍拍柳氏的手,“莫着急,以后的事确实说不来,可是程王两家常年走动,珊姐儿跟王家小儿自小的情分,跟王家一家子熟稔,岂不比一抹两眼黑嫁了好?若真是有个更好的姻缘,而王家的孩子明显是不成器的,我便拼着这老脸不要,亲自去王家退亲,这样可好?” 柳氏听了,心里并没有得到多少安慰,说句不恭敬的,老太太能不能活到那时候难说,更主要的是,这婚事是程长清跟王家老太爷两个定的,不是家里女人能做主的。不过老太太说到这步,柳氏也不好再拉着脸,连忙应承。 不过,那日后,柳氏又振作了,不是老太太的安慰,而是她自己下了决心,真碰到了老太太说的情形,她也不要老太太舍脸,她自己拼着性命,也要退了王家的婚事。女人后半辈子的日子,就看嫁个什么样的男人,她便是填上自己的命,也不要自己女儿苦哈哈过日子。 若是程心珊知道柳氏这样二十四孝老妈的心理,感动之外,肯定也忍不住要吐槽,男人都是一个货色,反正古代也没个好男人,三妻四妾什么的,都是渣。为了渣没了老妈,简直是亏到家的买卖。 不过跟王家的婚事,程心珊这个大马虎肯定不会察觉,王家也好,程家也好,都将当事人和无关人等瞒得死死的,就是怕他们起了逆反心理,不过王值舟他爹妈说话不讲究,让他偷听了十成十,让他早早得罪了程心珊,以致于让以后的追妻之路多起了波澜。 程心玥跟王三的婚事不成,程家给她另定了一门亲,只是不幸的事,刚交换了庚帖,男方便失足落水丢了性命,这事按理说跟程心玥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但是男方死了独子心里扭曲,到处散播程心玥克夫的名声,让她寻亲格外不利。 程长清自柳氏的书信中得知了此事,索性让柳氏尽快带了孩子去山东寻他,好躲些风头。 柳氏自是欢欣鼓舞的,私底下坐着准备,只等着老太太发话,看什么时候成行。老太太也收到了程长清的信,她想着老大跟家人聚少离多,刚出生的儿子面都没见过,另外在官场上也要主母出门应酬的,她也没多犹豫,过完年便让人护送柳氏和几个孩子去找程长清了。 程心珊站在船头,心似乎飘在空中飞翔,格外的激动,想不到在古代还有出远门的机会,好开心啊。 第二十一章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稚嫩的童音一字一顿,将一本《千字文》格外正经、一字不落背完。 程心珊捏捏弟弟胖乎乎的小脸蛋,夸道:“馒头真棒,待会儿让三姐姐给你肉脯吃。” 程流珀今年五岁,该是年幼无知的时候,可是他平日里却最是喜欢板着脸,甚是严肃。他此刻不开心地皱着眉头,一本正经说道:“我不是馒头,另外,不许捏我的脸。” 第18节 程心珊看她弟弟嫌弃的小样子,笑的越发放肆,她这个弟弟胖胖的,说话慢条斯理,看着软萌萌的,可是做事一板一眼,像个小大人,经不起逗,惹急了就会气的面红脖子粗要跟人争论,偏偏说话又慢,最是好欺负。程心珊挺坏心眼的,特别喜欢惹他生气看他急眼,“名字取出来便是让人叫的,娘亲费了好多心思给你取了贴切的名儿,不叫岂不是可惜?另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意思是你的脸不仅你自己有份,爹爹和娘亲也有份,既是爹娘的东西,我捏一捏有什么不可?” 程流珀张大嘴无言,程心珊自动翻译:她说的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然后,程心珊笑的更开心了,气的一直以程长清为榜样自诩为大人的程流珀撂下一句“不跟你玩”气呼呼跑了。 柳氏一直在一旁看两个孩子,程心珊这样闹小儿子,她也不责怪,只摇头说道:“你弟弟最正经不过的性子,却偏偏碰上你这样爱作弄人的姐姐,难得他也愿意亲近你。” 程心珊得意地说道:“那是当然,我一有好东西就想着他,上回三姐姐弄得奶油馒头多好吃,我只吃了两三个全留给了他,我做了大半年的荷包自己都舍不得戴也送了他。” 就是柳氏恨不得将女儿宠上天的,也忍不住吐槽她:“可不是呢,那奶油馒头吃一口满嘴生腻,却逼着你弟弟吃了一整盒,那荷包丑的你自己都看不下去,偏要他每日里戴着。” 程心珊一点儿也不难为情,反倒对柳氏撒娇:“娘,至于说的这么明白吗?” 柳氏无奈地点点程心珊的额头:“你呀,好促狭的性子,好在你弟弟性子宽厚,不跟你计较。”柳氏也只是这样说说而已,她并不是真担心,程心珊喜欢闹人,但是对弟弟是非常不错的,每日里带着他一起背书,花时间逗他开心,饮食上也格外照顾他,两个人好起来连她这个娘都是要吃味的。 柳氏放下手里的针线沉思,她如今担心的倒是另外一桩事,程心玥今年都十九,算是大姑娘,因五年前跟王家的婚事不成,后来说的夫君过世,名声有碍,所以婚事便一直拖着。柳氏一开始是想在山东给她寻个好姻缘,这边离家远,发生什么别人也不知道,正好程长清在这里做官,总要个几年,也够程心玥生个孩子立稳脚跟,只是程心玥说要给未过门的夫婿守孝三年。柳氏虽然觉得没这个必要,不过到底是继母,程长清也说随孩子的心意,所以这婚事便拖了些时候。好容易等了三年,事情便有些糟了,这些年推拒了不少人家,别人只当是程心玥有甚不好,而程心玥为定亲的人守孝这个又不敢说出来,生怕又闹出克夫的名声。弄到现在,好些的人家都不敢上门提亲,上门提亲的不是孩子有什么不好,便是想攀附程长清的,程心玥更是看不上。 柳氏每日里为程心玥的婚事发愁,程心珊真不知道说什么好,程心玥自己都不着急,为了不这么早结婚,还费心思弄出什么守孝的事,可怜见的。十九岁对她们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便是二十九没结婚都不足为奇。 虽然心中理解程心玥的不着急,程心珊对程心玥每日里的生活还是有些困惑的。人总得做点事,像她十二岁的年纪,每日里要闺学,上午琴棋书画都要学,间杂着练字,中午两三个小时的午睡时间,下午便是刺绣。因这时代对女子的要求不高,学业自然不紧张。程心珊半打酱油的学着,空余时间逗逗弟弟,学点儿管家,日子也是闲中有忙。 程心玥十九岁,自然不用上闺学,管家有柳氏也轮不到她,每日里除了大清早到柳氏那里请安,其余时间都是空闲的。有时候程心珊还会跟着柳氏赴宴,她却甚少出门。大好的年华,每日里的清闲,虽然看着是说不出的潇洒,可是程心珊觉得还是有闲得慌的烦恼。好在,因她婚姻不顺,程长清对她格外的宽容,算得上有求必应,也是能够捣鼓点别的,打发时间。 令程心珊佩服的是,程心玥硬是将这闲得慌的日子过出了小资的调调,另程心珊这个俗人立刻折服了。这不,前段时间迷上了制胭脂,又从“古书”上翻出制胭脂的方法,将府里的石榴树都糟蹋了不算,还请管家从外面收购石榴花。然后,程心珊便得到了石榴花胭脂,颜色好看,淡淡的香味,又天然无污染,涂在脸上一点儿负担也没有。程心珊在脸上细细抹了一层,立刻白里透红,在镜子里鉴定了效果,恩,镜子里的小姑娘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相当的养眼。于是程心珊臭屁地到柳氏那里去炫耀了,“娘亲,我今日美不美?” 柳氏瞟了她一眼,一点儿也不给面子:“你年岁小,气色本来就好,脸上别乱涂东西,免得坏了底子。” 程心珊一点儿也没被打击,笑嘻嘻说道:“这个是三姐姐做的,没有加些奇怪的东西,不刺激皮肤。三姐姐真是厉害啊。” 说到这个,柳氏话更是停不住了:“石榴是结果的树,哪有人会卖花的,管家花了高价才买来。她这几盒胭脂,怕是值了金子的价钱。果然女大不能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十几二十岁,正是大好的年纪,每日里做些胭脂水粉,真是虚度了日子。” 这样子听着多高雅啊。程心珊不赞同地问道:“那大好的年华,若是不做胭脂水粉,该做什么?” 柳氏正色道:“自然该是相夫教子。这腔腔调调是少女做的事,二十岁该是长大了,再做这些不知忧愁的事,便是不何时宜。你三姐姐我管不了,但若你这年纪还虚度时日,我定好好修理。” 程心珊听了更不服气了,偷得浮生半日闲多好,难得女人非要围着家庭转?自己一个人多轻松自在,日子轻松,父母宠爱,像个仙女。嫁了人便是黄脸婆,婆婆婤娌,相公孩子,都失去了自我。等程心珊将自己的想法跟柳氏一说,立刻被捶了一顿,“想我对你放心,不妨你存了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主意,定是我平日里对你太放纵,到让你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柳氏嘴上骂着程心珊,心中怪的却是程心玥,定是受了她的影响,程心珊才产生这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她思索了半天,该是给程心玥些事情做,免得她带偏了程心珊。想到便做,柳氏让丫鬟将程心玥叫来。 程心玥很快到了上房,她款款对柳氏行了礼,说道:“不知母亲唤我何事?” 双十年纪,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一袭月白色轻纱长裙,身姿婀娜,声音清脆,神态优雅,又是天生的好相貌,实属一等一的美人。柳氏心中替她可惜,家世相貌身份一样不差,偏偏差了些运道,若不是如此,便是皇室宗族也嫁得。心中这样想,柳氏嘴里只笑着说道:“也不为别的事,你大姐姐次子抓周,家中要些小孩子的衣服过去。这衣服自是家中亲人亲自绣了才有诚意,只是我最近忙,你妹妹绣活又做的不好,倒要麻烦你了。” 程心玫嫁到京中六年,有外祖母家庇护,又得丈夫喜欢,日子也算如意,如今生了二子,长子四岁,次子到中秋过后便抓周了。 程心玥连忙应道:“既是母亲吩咐,自是照办。正好我每日里无甚事,做做绣活也能打发时日。” 这话便像是刘姨娘之类说的,说不出的沮丧了。柳氏听了心中不舒爽,燃起一股愧疚,这孩子一贯的乖巧,到不该迁怒了。 于是,柳氏缓了声音劝道:“你每日里闷在屋中,怪是无聊的。这北地倒是比南方的更开放些,大街上满是女子,大家的小姐也不避讳见人。你若不爱去宴会,不如多带些丫鬟婆子去街市逛逛?或者去寺庙中走一趟?听说这里的归云寺最是灵验不过。” 程心玥对寺庙不以为然,左不过求姻缘,她根本不急着嫁人,再说菩萨哪里来那么多时间管她的姻缘?不过去逛逛街倒是可以的,她最近在做珠绣,正好可以去铺子里看看珠子。于是,程心玥提了兴致,说道:“多谢母亲,我正好看看铺子里的新样式,免得给小外甥做的绣活太过时,丢了咱们府里的面子。” 柳氏笑道,“是个好主意,我今日里跟你父亲说一声,让他多派人跟着你。绣活也不着急,现在不过五月底,左右你们外甥要到中秋之后才周岁。” 隔日,程心玥便带着丫鬟和几个小厮出府,买回些绣样,另外在首饰铺买了各色的珠子。不过,她此行最大的收获,却是认识了首饰铺的女掌柜徐文兰。原来,这女子跟她一样的年纪,也是云英未嫁,只因家中父母死得早,留下了诺大的家业,而她弟弟年纪尚幼,她只能主动挑起了家中重担,这才耽搁了婚姻。 程心玥对她是极敬佩又羡慕。这时代的女子大多留在家中相夫教子,像这样有能耐有心气经营好一家铺子的,实在不多。 她其实很想做生意,只是她刚提了个头,便被柳氏训了一顿,连一贯对她宠爱的程长清也大不赞同。像徐文兰这样子在商场做个女强人,倒是比每日里闲在家中有趣多了。 程心玥后来又去了几次首饰铺,跟徐文兰越交流越有知己之感,两人一般的貌美才高,一般的大抱负,一般的对男人不以为意,真是天生的朋友。程心玥征求了柳氏同意,特意邀徐文兰来家中游玩。哪知因这邀请,引出了孽缘。 第二十二章 大清早,徐文兰便拿着拜帖来到布政使司后宅,门房很快通禀给程心玥,程心玥的丫鬟葡萄将她引到程心玥的住处。 程心玥走上前拉了徐文兰的手,歉意地说道:“让姐姐久等了。因这是府衙后宅,规矩上比家中要严许多。” 徐文兰笑着回道:“妹妹不必在意,我也未多等,何况官宅自是与民宅不同,该是要慎重。今日里托了妹妹的福,才见着这布政司后院,可比普通的知府衙门气派许多。跟妹妹结交,倒是姐姐高攀了,想必跟妹妹往来的该是官家名门的闺秀。” “姐姐说这些做什么,我们两个心意相通,便是最重要的。走,跟我去拜见母亲。” 两人一路步行,程心玥小声跟徐文兰介绍了一下景观。这后宅不过四进的院子,摆设也不够精致,院中无假山流水,却多亭台阁楼,简单而文雅。 程心玥道:“这里是官宅,不能私自改动,又经好几任主人,比不上姐姐家中美景,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亭台楼阁,耳房跨院都是具备的,前院平日里被我父亲用来接待客人,正院便是长辈的居所,东跨院留给府中的姨娘住着,我跟妹妹们住在后罩房。” 这里比不得江城的地方大,不过说几句话便到了地方,看见程心玥,正院守门的丫鬟立刻通禀了。 柳氏瞧着徐文兰,心中诧异,芊芊弱弱的身子,眉眼清淡,身上一股温柔的气息,不像这北方人高马壮的女子,更不像程心玥口中说的商场里的女汉子,看着仿佛江南水乡出生的。柳氏诧异一下,便笑着说道:“真真好相貌,比起玥儿也不逊色。” 徐文兰心中也是诧异的,她听程心玥叫着母亲,总以为柳氏最少该是三四十多的,不想这样年轻。人的年纪总是留在脸上,便是保养再好也是有痕迹的,柳氏面皮紧绷,肌肤红润,该是不满三十的。徐文兰心中不由怀疑,莫非不是亲生母亲?可看程心玥叫的亲热,想来关系是不差的。 徐文兰也是在见多识广的,心下闪过许多念头,脸上却不见分毫,恭敬地说道:“夫人过奖了。难得程妹妹不嫌弃我这乡野的粗民,愿意折节下交,我却万万比不得布政司家中的姑娘。” 柳氏回道:“徐姑娘是女中陶朱,不必过谦。再者闺阁中交友,性情相投才最是重要。你们自去玩吧,若是缺了什么,玥儿只管派丫鬟跟管家说一声。” 程心玥与徐文兰两个说说话,做做绣活,时间消磨得快。 程心珊听说程心玥的闺蜜要过来玩,心中惦记着,中午一下课便赶过来看这位姑娘。 程心玥将程心珊介绍给徐文兰:“文兰,这是我妹妹,在家中行七,唤作程心珊,平日里最是可爱不过。” 程心珊虽年纪小,却身份高,徐文兰立刻起来见礼。这是三姐的朋友,程心珊避过,笑着说道:“姐姐不必拘泥于规矩。我们姐妹从远处到此,与往日里的朋友分离,难得有好友,想到今日见到三姐的朋友,我连闺学都不想上,便奔了过来。” 程心玥拆台:“你不想上闺学,却不是见文兰姐姐,而是犯了懒病。枉你还做了姐姐,却连十弟都比不上。” 程心珊笑着回道:“三姐做的糕点我喜欢,制的胭脂我也喜欢,就是说的话我不喜欢。” 第19节 程心玥看了程心珊,说道:“你越是不喜欢,我越是要说,你待如何?” 程心珊立刻答道:“那咱们姐妹只能两看相生厌了。” 说完,三人都笑了。徐文兰说道:“真羡慕你们姐妹感情好,不像我家中人丁不兴,只我和弟弟两人,因为平日里多管教他,到让弟弟对我颇多怨言。” 程心玥安慰道:“你弟弟还小,到他长大便明白你的苦心了。” 三人正说着话,便有丫鬟传了柳氏的话,让她们都去正房吃午饭。 徐文兰立刻起身告辞:“真是失礼,因聊得尽兴,倒忘了要回家。铺子里还有事,我便告辞了,改日再登门造访。” 程心玥说道:“你到凭的见外,你到我家中,连饭都不用一口就走,便是我的失礼了。我看你铺子里的伙计也是精明的,便是离了你一时片刻也出不了什么事。” 程心珊也帮忙留客:“铺子上的事都是忙不完的,姐姐既出来了,不如好好轻快一天?” 程心玥笑道:“听我七妹的不错,她是最会偷懒的。” 程心珊不依了,“三姐也打趣我了,我可不是会偷懒,而是懂得享受呢。文兰姐姐不如也学学我。” 看她们姐妹说了这许多,徐文兰才说道:“既如此,我便厚颜留下,学了三小姐享受享受。” 这话说着,三人又笑了。 中午程长清在府衙用饭,饭桌上只柳氏、程心玥姐妹和程流珀,刘姨娘、六姑娘以及刘姨娘新生的九姑娘三个都在自己院中用饭。 用过饭后,程心珊想要继续去程心玥那里玩耍,被柳氏给拦下了,“下午还有课程,你莫想着法子偷懒,刘师傅跟我说了,你这刺绣的手艺一点儿没进步。你若再不用心,我便要拿出手段来了。” 柳氏这话说的轻飘飘的,不是十分威胁的意思,可是程心珊一点儿不敢马虎,她娘虽然宠着她,可是对她要求也严格,若是她不听话,可是狠得下心收拾她的。上次她因为跟她程长清跑出去骑马,忘了写先生交代的大字,柳氏知道了,可是关了她一整月,不许出二门一步。 为了能出去外面的自由,程心珊只能默默去学堂,跟着古板的刺绣师傅学针线。好在,她还有个难兄难弟,六姑娘也是不爱刺绣的,每次学这个便是要死要活。难得刺绣师傅对着两个不听话的学生也能保持上课的激情,一次次重复教过的针法,又耐着性子指导她们改针角。 趁着刺绣师傅去上茅房的一点儿时间,程心珍跟程心珊说道:“听说今日家里来了个商户之女?” 程心珊听她鄙夷的语气,没好气的说道:“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再问?” 程心珍一点儿不在乎程心珊的反应,继续说道:“这院子里做客的哪个不是官宦之家的闺秀,一个商户女也敢登门?三姐姐真是自甘堕落,跟商贾贱民来往,可是丢了我们布政司的脸。你以为她为什么上赶着讨好三姐姐,还不是想要巴上我们府上。” 程心珊觉得程心珍讨厌死了,这样子贬低别人就能抬高自己了?可是又不好跟她吵起来,若是叫程长清知道她为了个外人跟姐妹不和,又要批评一顿了。程心珊懒的理她,宁愿将脑袋埋在千头万绪的针线上。 其实程心珍也是没说错的,徐文兰跟程心玥交谈,确实是察言观色顺了程心玥的爱好。 两人上午的时候聊了些刺绣,徐文兰将自己商铺里新鲜的花样给出来给程心玥挑选,到下午的时候她们又谈了首饰。程心玥有许多新奇的想法,徐文兰又做过实际的工艺,两人立刻拿着笔设计了两款簪子。 徐文兰放下毛笔,拿着样式图,赞叹道:“不愧是官家千金,真是见多识广,这样子新奇的样式,我怕是一辈子都想不出来。” 程心玥不以为意,不过是将电视剧中见到的首饰形容一番而已,算不上什么。她笑道:“也不过是书中看来的,比不得姐姐的见识。” “真是惭愧,枉我从生下来就接触这一行,居然比不上妹妹。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妹妹能不能答应?” “姐姐有话但说无妨。” “我想将这首饰打出来卖,不过我也不白白占妹妹的便宜,每卖一个付你一成的价钱,不知道妹妹可同意?”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不过几个想法,便能拿到一成的银子,这可真是划算。虽然程心玥手里不缺钱,可是银子多了不压手啊。程心玥推辞了几句,到底“抵不过”徐文兰的坚持,最后同意了这个方案。 徐文兰说道:“看咱们聊得这样投入,天都快黑了,我便告辞了。” 程心玥送她到门口,被徐文兰劝回去了,由小丫鬟送她到二门。 到了影壁的时候,却碰到程长清,小丫鬟行礼,“老爷好。” 程长清点点头,看徐文兰眼生,问道:“这是谁?” 小丫鬟刚想说话,被徐文兰抢了先:“民女参见大人,我是奉了府上三姑娘的命早上进府,叨扰到现在才离开,还请大人见罪。” 程长清笑道:“你说话倒是有趣,便是在我府上多呆一会儿便有罪了?你既是玥儿请来的,她爱留你到多久就多久。好了,快回去吧,耽搁晚了免得家中父母担忧。” 只听徐文兰缓缓说道,“父母早逝,我便是想要他们担心也不得了。三小姐这样慈父慈母,便是天下一等一的福气。民女这就回去了。” 程长清看徐文兰眼眶微红,倒是有些尴尬,可是说错了话。不过他也略觉诧异,这姑娘到不设防,对了一个陌生人说着许多,不过程长清又猜测她约莫是与程心玥十分熟悉,也当他是长辈,才多说些。 第二十三章 碰到徐文兰不过是小插曲,程长清没放到心上。他进来们,便跟柳氏说老家的来信,“今科春闱,确实有许多好消息,珅儿可是得了会元,咱们隔得远,到如今才得到消息。另外,王家的老十也中举。” 柳氏也高兴地说道:“这真是好消息,老爷教导有方,咱们家可是得了个会元。” 程长清摸了胡子道:“却也不是我的功劳,我们离家多年,对他管束不多。他得了会元,全是先生教导有方,另他自己发愤图强。” “珅儿确是读书天分高,又刻苦用功,若是以后珀儿有珅儿一半,我就满意了。” 想到一板一眼的小儿子,程长清眼里也全是宠溺,“珀儿也是极乖,于读书一途上比起珅儿也是不差的。便是老大也是不错的,老天待我不薄,家有贤妻,几个孩子都争气,也算不枉此生了。” 柳氏笑着说道:“可别恭维我了,可是有什么事要我做才说着好听的?” 程长清回道:“夫人真是英明,确实有要事要麻烦夫人,信中说老大要带着珅儿以及王家的老十要一路游学到山东来。这信在路上耽搁了两个多月,估计他们也快到了,夫人可是要快些做准备,给几个孩子安排好住处。” 柳氏诧异了一下,才欢喜地说道:“这感情好,我们夫妻许久未见到他们,珀儿更是记不得几个哥哥的样子,他们过来正好一见,也让他学学哥哥,好好读书。” 程长清补充:“另外也叫他见见未来的姐夫。王家老十不过十四,便得了贡生,这般的天赋,便是放在山东这圣人之乡也是不多见的。” 提起程心珊的婚约,柳氏不像以前反映那么大,可是听程长清这么夸赞王家老十,她心中也不舒服,总觉得对不起女儿,草草率率就将她许了人。“老爷既然这么说,那便是厉害的。这官宅有些子小,几处屋子都住了人,他们几个小子倒是没地方住了。老爷觉得是让珊儿几个挤一挤挪出二间屋子,还是在旁边租赁屋子好?” 程长清没看出柳氏情绪不高,他还沉浸在家中次子得了会元,长子要带着次子以及未来的女婿来齐州游学的巨大喜悦中,听到柳氏的问话,认真的建议道:“不如在旁边另租赁一间吧,免得约束了他们。先将好好收拾一番,另外派些机灵的下人过去伺候。我也不过白吩咐一声,夫人办事一向是妥帖的。” 柳氏笑道:“也不是白吩咐,我是妇道人家,不了解你们这些读书人的喜欢,不如老爷多出出主意,也好让咱们的会元住的满意。” 第20节 程长清调侃道:“夫人学识也是不差,家长里短,知道多可不少,这方面我却是赶不上的。” 柳氏轻捶程长清,“我说珊儿促狭的性子从哪里来,原来是学了她的好爹爹。” 程长清轻笑两声,两人嬉闹了一顿,看着倒是感情极好的样子。 一夜温柔,第二天程长清带了一身的满足去衙门,他的下属右参议许政通见上司一脸的高兴,说道:“大人可是路上捡了银子,才笑了一早上?” 程长清在齐州任上两届,这些下属都是跟他许久,所以上下属关系很是想得。他听徐政通打趣,笑着答道:“许兄管着这布政司的钱粮,可是钻到了钱眼去了,若是在路上能捡着银子,论理也该是许兄捡着的。” 徐政通说道:“那既不是这等好事,为何大人如此开心?” “到没什么,只是犬子春闱得了会元,如今要游学到齐州,我许久未见他们,想到他们近日便到,十分欢喜。” 徐政通在心中好笑,后面一大段怕不算什么,那一笔带过的“犬子得了会元”才该是值得欢喜的吧?难得布政使这样稳重的人,遇到儿女的事也是不能免俗。作为下属,自然得满足上司炫耀的心思,徐政通带着惊讶地说道:“竟是会元?一省里多少的考生,江南又是文昌之地,竟得了会元,大人真是教导有方。” 程长清免不了说两句谦虚的,然则心中的自豪怎么掩饰不住。他又说道:“家中几个孩子都要过来,另外还有世交之子,到时候要到处走访的,怕是要麻烦许兄的爱子招呼几个孩子了。” “那是自然,正好也让那不成器的跟会元学学。” 说了几句闲话,程长清跟着幕僚很快办了公,他在齐州呆了两任,事情都是做熟了的,不过半个上午便能将一天的事情了结。程长清思议,如今正是农忙过后,贸易异常活跃,市集正是热闹的时候,不如去查看一下可有什么问题。 跟着程长清的是山东布政司的左右两位参议。三人轻装简从,去了最繁盛的东大街。齐州地处北地,却离京中不远,行政位置重要,另外这里土地肥沃,物产富饶,百姓勤勉安分,是难得的好地方。程长清看大街熙熙攘攘,百姓衣着干净整洁,路上少乞丐,摊贩们叫卖热闹,心中涌起满足感,他这几年励精图治,对公务上心,修水利、道路、桥梁,完善律法,整治了一些不法之徒,对着齐州的安定祥和也是有所贡献的。 既然程长清自己都难免自得,两个参政更是知趣了,左参议曹慕良长得矮胖,嘴巴却灵活,先起了话头:“属下有幸跟着大人六年,看大人将这偏僻之地治理得民熙物阜,真是与有荣焉。” 徐政通自是灵活之辈,虽好话被曹慕良抢了先,却也不甘示弱,接道:“慕良兄真是道出我的心声,能在大人这般于社稷有功被圣上多次嘉奖的人手下做事,真是我等福气。” 程长清笑道:“尔等过誉,咱们三个共事多年,这齐州的大好景象,自是我等布政司所有官员的功劳,绝非老夫一人之功,莫要再说些锦绣言辞,若叫人听见了,只以为我们几个在自吹自擂。” 徐政通笑道,“哈哈哈,大人言之有理,既如此,咱们就好好看看这热闹的景象。” 三人一边说笑,一边前行,不过半刻却遇到一堆人拥在一家商铺前面,又隐约听到人群里传来的叫声,周边百姓也是议论纷纷。 “这卓天强真是嚣张,青天白日便敢强抢铺子,仗着姐夫当了知州,在这齐州城里为非作歹,真是目无王法。” “若叫我说,也是那徐家的掌故是个女子的缘故,女子便该在屋子里绣花,跑出来做生意,活该受人欺负。” 听了这两人争论,程长清三人脸上闪过尴尬,还以为这里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呢,这刚走了几步便有人为非作歹了,真真打脸啊。程长清格外恼怒,因他在山东呆的久,与齐州的世家差不多能达到一种默,平日里相处也愉快,可恨这齐州知州马柳成,因家中是本地的大族,任是官阶了低了许多,却行事多有顶撞,对他下的政令敷衍,又贪得王法,不知搜刮多少民脂民膏,如今又纵亲枉法,真真可恨。看王阁老的意思,怕是还要将他在齐州留一任,若是如此,该是好好整治这齐州知州一番,也好让他知道天高地厚。若要整治马柳成,怕是还要从这卓天强入手了。 程长清主意已定,行动上也不落后,示意两个衙役开路,三人挤到了前面,只听这卓天强嚣张地说道:“你今日里想签得签,不想签也得签,如若不然,我便让你徐家牢底坐穿。不止这铺子,便是你,我也要纳进府里做妾。女人便该好好在家里生孩子,跑出来做什么生意?你若带了铺子嫁给我,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 这真是想的美好了,不仅想白得了铺子,还想得人,程长清转过头瞧这铺子掌柜怎么说,不想却觉得格外眼熟。他记性好,回忆了一下,便想起这个是玥儿约到府中的朋友。 这一手好算盘,被算计的正主自然是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只听徐文兰恨声道:“好意我心领了,文公子这样的人我徐文兰高攀不起。文兰家中父母早逝,为了老祖父和幼弟,便是辛劳一些也无碍。这齐州城偌大的地方,多少的繁华地段,文公子既是家中亲戚做了高管,选哪里做首饰铺子不容易,便是在知府衙门门前开了也没人说什么,何苦与我这女子为难?” 卓天强气焰更盛,“臭xx,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好声好气让你挪了铺子你不挪,真等到家破人亡你便知道我文某人的厉害。走,我等这xx来求我,到时候就别怪我不客气。”将这铺子唰唰踢了好几脚,卓天强才带了人扬长而去。 随着卓天强离场,慢慢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百姓也纷纷散了,这程长清一行人一直等到最后。 徐文兰看到程长清,连忙跪倒在地上:“程大人?今日里让大人见笑了。还请大人替民女做主。” 程长清示意府衙将她扶起来:“起来吧,我们都听到了,与你无忧。齐州出了这等恶霸,倒是老夫失职。你放心,这等恶人,我定不会放任。” 徐文兰眼泪涟涟,却强忍住哭泣,说道:“多谢大人。” 程长清叹了口气,心中赞叹这女子不易,以女儿之身要出来谋生活,比之家中的几个女儿要辛苦许多,为人也坚忍,在恶人前硬是不落泪。 徐文兰哭的楚楚可怜,程长清柔声安慰,别人看着倒是有情有义。 第二十四章 程长清一贯不将衙门中事说与柳氏听,只是徐文兰与程心玥相熟,他免不得多嘴几句,将在院中遇到徐文兰以及今日里在私访时见到的这场官司都与柳氏说了。程长清觉得徐文兰虽是个不错的女子,但过于复杂,程心玥这般深闺里教养的女子并不适合与她结交。 程长清一副慈父的心情,这些话却不好亲自与女儿说,柳氏自然明白他的用意,连忙应道:“老爷放心,我自会与玥儿好好分说。她一向乖巧懂事,定知晓老爷的心意。如今最要紧的,却是赶紧给她找门好的亲事。我心里有个主意,却不知恰不恰当,若是不恰当,老爷只当没听过。” 程长清笑道:“夫人一向爽快,很少这样拖泥带水。你只管将你的主意说来,我与你参详一二,实在不行,我就当没听过。” 柳氏这才开口,“我听曹夫人说,震南将军府的卢夫人正在到处打听及笄的女孩儿,只等着小将军回来成亲。” 程长清愣了一下,震南将军,那在大宴朝可是响当当的人物,这些年驱除鞑虏,守卫边疆,如同战神一般,在民间比起圣上的威望都不差。这样鼎盛的人家,程长清却不曾想过将家中女儿嫁过去。将军府的男人都在边疆杀敌守城,若是成了亲,也是将女眷接到边疆去的。普通人家娇养的女儿,哪个舍得将娇滴滴的女儿嫁去吃风沙。 柳氏看程长清半晌不说话,解释道:“镇南小将军需守在边疆,实在算不得良配,只是他如今二十有二,与玥儿年纪倒是相符,另将军府中规矩严,历代将军只娶夫人不纳妾,武将家中的女儿都是愿嫁到贺家的。只是卢夫人出身范阳卢氏,倒是喜欢文雅些的姑娘。玥儿气度行事,与一般闺阁女子不同,嫁到普通的人家倒是委屈了她。” 程长清听柳氏这一番解释,便知她的好心,若不是真心为程心玥着想,犯不着提这不讨喜的婚事。他笑道:“夫人言之有理,几个孩子福气好才碰到这样宅心仁厚的母亲。这事你不需操心,任我周旋,在别人面前也只说是我的主意。” 柳氏心中立刻松了口气,若是在江城,她便是这样想了,也只会敲个边鼓,等程长清自己领悟,只是这些年夫妻二人在齐州相互扶持,情分增进了不少,她才这般坦诚。程长清懂她心意,又替她着想,让柳氏很是感动,看着程长清目光带着情意。 程长清自是解风情,夫妻两个免不得进一步交流。两人收拾妥当,唤了丫鬟进来,柳氏只觉得脸上燥热,这会子还是白日呢,待会儿又要与几个孩子一起用膳,真真不好意思。她心中不自在,先遣了程长清走。 柳氏的丫鬟碧兰笑着看柳氏,说道:“夫人脸红什么,夫妻两个这样子才好,镇日里规规矩矩的,便只有庙里的菩萨了。” 柳氏只觉得这北地的女子忒的大胆,未出嫁的女子就敢拿了这些话打趣。她也不是那般扭捏的人,不自在不过片刻,拿了帕子擦了擦脸,笑道:“你这大胆的奴才,不仅取笑我,连菩萨都敢编排了。说道菩萨,自来到齐州,连菩萨门都没进过。府里老夫人最是信这个,平日里无事便是吃斋念佛,每月初一十五都要去庙里上香。若是叫老人家知道了,该是要挨训了。” 生来做了奴婢给人当牛做马一辈子,碧兰确是不太信菩萨的,若不是如此也不敢编排菩萨了,她笑道:“奴婢还没见过老夫人。想来老夫人一定是慈善人,却不知奴婢有没有这个运气能见见老夫人了。” 碧兰是柳氏在齐州买来的,进府伺候了六年,今年十六了。她问有没有运气见老夫人,也是试探柳氏将不将她带回江城了。 柳氏一向喜欢碧兰爽快又机灵,原打算留她一两年,便将她的卖身契送还,只是碧兰开口问了,柳氏又觉得她不安分。柳氏整了整衣衫,神色淡然地说道:“下去忙吧,这事以后再说。” 碧兰知道惹了柳氏不快,在心中暗骂自己太着急了,想要解释,可是柳氏已经走出了屋子。 柳氏到了餐桌上,人到齐了。她眼睛从程心珊程心玥程心珍程心环四个女孩儿绕到正乖巧听程长清说话的程流珀身上,心中很是满足,外面的日子可是比府里轻快些,莫说丫鬟不愿离开齐州,她也宁愿在这呆一辈子呢,少了婆婆婤娌,丈夫的目光都落在她儿女身上,若是在江城老家里,程长清空闲的时间只给了长子和次子。这样一想,柳氏又觉得自己太过自私,比不得原来的通情达理,她笑道,该是去庙里受菩萨熏陶一下,免得同别个妇人一般眼皮子只有一寸长。 趁着饭未上桌,柳氏开口:“好久未去庙里,若是叫老夫人知道了,该是要挨训了。大爷和二爷怕是快到了,我明日里带着孩子去广运寺,给他们两个祈福。” 程长清摸摸胡子,笑道:“夫人有心了。我明日里有要务在身,不能陪着夫人一起去了,广运寺偏远,多带些侍卫跟随。” 程长清所说的要务便是卓天强的官司。第二日,他一上衙门,徐家人便上门击鼓告状,程长清立刻命人将卓天强捉了过来。不过片刻,马柳成便找上了门。 第21节 马柳成长得尖嘴猴腮,看着便是奸险之相,见着程长清,恭敬地施了礼,话却说的很是不客气:“程大人好威风,无故将我妻弟擒来,不知是何故?” 程长清说道:“我却不是何故捉他,别人击鼓鸣冤,才捉过来问话,他若有什么无辜,带我审问一番,自会放他回去。” 马柳成听了,又说道:“那烦请程大人高抬贵手,马某感激不尽。程大人深明大义,马某一定为大人举荐给恩师。” 程长清神色淡然地说道:“那便多谢马大人了。” “那马某告辞。”说完,马柳成小心告退。 马柳成走后,程长清十分气愤,对着师爷狠骂了他一顿。 程长清师爷是个长须老头,是程长清父亲亲自为他选的。他摸了长胡子缓缓道:“马柳成是贺阁老门生,东家若是想要将他拉下马,只怕会得罪贺阁老,贺阁老门生满天下,便是王阁老都不敢轻撄其锋,东家何苦为这小人与自己的前程作难?” 程长清憋闷了许久,才叹了口气,“程某家中多妇孺,丝毫不敢轻易涉嫌,这等小人只能任其做猖狂了。为官多年,倒是越做越胆小了。” 幕僚虽看着入土的年纪,却最是胆小,又继续劝导:“为人长存敬畏之心,方能长久,东家为家中妇孺多思虑,才是英明,读书做官所为的是封妻荫子,若是为做官连累了妻儿,就本末倒置。东家这些年一心为齐州百姓,对得起圣上,对得起社稷。如马柳成这般的小人,只会层出不穷,大人何苦与他较真?” 程长清时常嫌弃这幕僚胆小如鼠,却从不会不听他劝告。这是他父亲给他的,惧的是官场倾轧严重,一个不慎便跌入深渊,程长清感念慈父的心肠,对长胡子幕僚一边嫌弃着一边却重用。 想通了,程长清才开堂审理卓天强的案件,徐家老太爷将当日人证物证呈上,又有程长清亲耳所见,定卓天强的罪很是容易。 程长清拍了惊堂木,“卓天强,徐家告你强抢店铺,又砸坏东西,你可认罪?” 卓天强知道马柳成过来了一趟,心中笃定程长清不与他为难,说的这些不过场面话,于是毫不畏惧地说道:“卓某认罪。” “你既认罪,那本官便判罚你四十大板,给徐家赔偿一百两银子,你可服?” 卓天强觉得这与一贯的流程不同,他做这样的事多了去了,若是不要官声的官阶又小的直接是倒打一钯将店铺判给了他,若是要官声的,这时候不该说将他收监择日再审然后马上将他放出来吗,怎么就要上板子罚银子了?虽然疑惑,可是卓天强心中还是很自信程长清不会真的处罚他,只以为这个布政司格外要名声,先这样说,然后才偷偷放了他,所以他很大声应道:“大人英明,小人心服口服。” 长胡子师爷笑的胡子直斗,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只听程长清又拍惊堂木,宣到:“犯人已认罪,来人,将他拖下去打四十大板,拿了本官手印去卓家要银子,什么时候银子到手了,什么将他放了。” 只听啪啪啪板子打在肥肉上的声音,接着就是卓天强的鬼哭狼嚎,围观的百姓大声叫好,徐家出来告状的老太爷更是老泪纵横,口中直念“程青天”。 程长清听了这话并无笑意,这些不过是做戏,板子打得响,却并不伤要害,他还是投鼠忌器,对卓天强高举轻放,更是不敢追究他身后的马柳成。 板子还没打完,卓家就送来了银票,程长清命人叫银票交与徐家,然后宣布退堂。 程长清刚在后衙的休息室中换过官服,预备着用餐,便有侍卫禀报徐家人一齐过来谢恩。程长清想了一想,徐文兰好歹是程心玥好友,总要给些薄面,他便让人将他们带过来。徐家一家三口进屋,立刻跪在地上谢恩。 程长清亲自将徐老太爷扶起来:“老人家请起,程某不过做分内之事,当不得老人家叩谢。徐姑娘和徐公子也起来吧。” 徐文兰扶着弟弟起来,“多谢大人,若不是大人公正不阿,只怕我祖孙三人便失去了祖业,便是我也要被卓天强强纳进府里。” 程长清谦虚道:“徐姑娘过誉了,不过某分内之事,事情既了,你们便回去安生营生。” 徐老太爷说道:“大人对我徐家恩同再造,徐家上下感激不尽,若是不报答大人,老头我便是饮食难安,我这孙女蕙质兰心,还望大人不嫌弃,纳她了进门,做牛做马伺候大人。” 程长清听了脸色一变,只觉得徐家人真是得寸进尺,不知好歹,幸亏这屋子里没外人,如是叫别人知道了,还以为他私德败坏,强纳民女。 未等程长清出口拒绝,徐文兰先开了口,“爷爷快别说这些丢脸的话,孙女儿如今年方十九,是嫁不去的老姑婆,莫说大人看不上眼,便是卓天强那样的小人若不是为了徐家的铺子都不愿理睬。那日卓天强的话怕是不少人听到了,以为孙女儿与那奸人有了首尾,只怕更是难嫁,孙女儿以后只守着爷爷和弟弟,还是希望弟弟以后别嫌弃姐姐一辈子老死在府里。” 徐家小弟哭道:“姐姐,你别这样说,弟弟怎么会嫌弃你,程大人,求你娶了我姐姐吧,卓家势大,我家与他家闹翻了,只怕别人都不敢娶我姐姐了,我姐姐学问好,针线好,人长得漂亮,又会做生意,若不是为了我,也不会十九岁了还没出嫁,大人,你娶了我姐姐吧。” 第二十五章 柳氏昨晚上说去寺庙,今日一大早马车就准备齐全了,几个女孩儿们也早早被唤起。程心环年纪太小,程流珀要读书,都被留在了家中。 这时辰天刚蒙蒙亮,正是好眠的时候,程心珊几个都睡眼朦胧,柳氏疼惜孩子,也不将她们唤醒,准备了两辆大马车,她与程心珊一辆,程心珍和程心玥两个一辆。程心珊在丫鬟搀扶下迷迷糊糊上了马车,一到车上便躺着继续补眠。马车行路难免颠簸,比不得床上舒适,程心珊老大不舒服的皱着眉头,眼睫毛颤抖,柳氏以为她要醒了,正准备吩咐人给她递过水洗漱一番,哪知道程心珊又砸了砸嘴,歪着脑袋睡过去了。柳氏哭笑不得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小声道:“你这小懒猫。” 程心珍与程心玥另坐了一辆马车。刘氏另外生了个女儿,对程心珍的溺爱少了,柳氏又对她管教更严厉,程心珍这些年安分了许多,不过眉眼间还有些棱角,不像别人家庶女的低眉顺眼。譬如说柳氏独独顾着程心珊,对她们几个只吩咐丫鬟照顾着,她便愤愤不平,一进了马车便抱怨,“一样是程家的女儿,唯独那一个便是宝贝,紧着护着,咱们这些儿便是路边的野草,看都不看一眼。我是个庶女,怠慢些是应该,可三姐明明是嫡女,比这第二任的继室女不知尊贵多少,却也被晾在一旁。” 程心玥前世便是在公司任高管,传说中的白骨精,心思不知多透彻,这些个挑拨听在她耳中太幼稚。她嗤笑道:“不必攀扯上我,我不是那等傻子,给你当刺头,你若是不满,直接对着母亲说,或者去跟父亲告状也一样。” 程心珊不妨程心玥说的这样直白,一把将她心思被道破,经不住脸色通红,吭吭哧哧说道:“三姐说笑了,我……不过是为三姐抱不平。明明你身份比七妹妹尊贵,却被这府里上上下下都忽略了,婚事拖到如今。我出门交际总被好友问姐姐这么大为什么未出嫁,我从来只跟她们说姐姐花容月貌,针线又好,耽搁到如今,并不是姐姐自己的原因。” 程心玥相当无奈,看来女人年纪大了不嫁人便是犯罪,有事没事谁都要说上几句,连这家里的透明人也要来可怜她了,真是够了够了。 程心玥心情不爽,作为始作俑者,免不了要领略一番外企高管的口才:“倒是让六妹妹受累,若下次再有人问起,妹妹只管不理,不过是些没教养的庶女,搭理那些人做什么。” 程心珍气得脸红,庶女便是没教养?她在心中咒骂,枉我还给你说好话,居然骂我,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难怪嫁不出去。程心珍心中国骂一百句,嘴却只敢紧闭着,程心玥一贯得父母宠爱,为人又得理不饶人,若是真生气了,程心珍自认招架不住。 程心珍不说话,程心玥却没放过她,柔着声音问道:“六妹妹刚才说不是我的问题,请问妹妹,这是谁的问题?” 程心珍只以为程心玥被她说动,急切地道:“自然是夫人未尽心,她不带姐姐出门交际,又不遣媒婆上门,姐姐该跟父亲说一声,免得被耽误了终生。” 又不是两个人躲在屋子里,旁边便是柳氏的马车,这边驾着马车的也是柳氏的人,程心珍便这样大咧咧说了柳氏的坏话,程心玥觉得她蠢得可爱。她莫不是担忧着以后自己的婚事被耽搁,才怂恿自己先跟父亲闹一场?真是可笑,居然存着这样的小人之心,柳氏心思磊落,目光长远,莫说她们这些女孩儿,便是几个哥哥弟弟,都从来是关爱有加的。 存着一点点拨的心思,程心玥缓慢说道:“我劝妹妹还是安分乖巧些,莫要做出格的事情连累七妹妹,若不然母亲定不轻饶。只要妹妹安分,凭着程家的家世,定能嫁到好人家。” 程心玥好声好气,程心珍却不领情,“三姐说的真是好笑,连你这样的嫡女都嫁不出去,何况我个庶女?” 程心玥闭上眼睛,懒得搭理这个蠢到作死的。 程心玥这边说的,很快便有丫鬟小声一字一句跟柳氏学了。柳氏轻轻将程心珊伸出被子的手放进去,掖好被子,心中思量。程心珍犯蠢的话柳氏不在意,这个庶女她一贯看不上,看不清形势,又冲动好口舌,若是生在别人家,早被处死了。她思量的是程心玥,竟将她看的透彻,这般子心怀,竟不像个女孩儿,倒像是老太太那样活了一辈子的人精。 到某时天光全亮时,柳氏一行人行至广运寺山脚。柳氏牵着程心珊下车,看见程心玥程心珍两个,笑着问她们可曾累了,语气与往日无异,仿若不知二人在马车上的对话。 程心玥先开口,笑着答道:“多谢母亲惦记,马车行的慢,倒是不曾累,只是不知妹妹睡得可好?” 程心珊早被柳氏弄醒了,又用水洁了面,看着倒是十分清醒的样子,只是语气还带着睡意,“还不错,马车慢悠悠,摇晃晃,又要娘亲在一旁守着,像小时候睡在摇篮里一样,我还做了个美梦,梦见菩萨给我一匣子珠宝,说道你这样心诚,天未亮便来拜我,我只你素日爱财,这匣子珠宝便赏你了。” 程心玥笑道:“那菩萨凭的小气,她该再说一句,你若还有什么愿望,只管说来,我定会帮你实现。” 柳氏无奈地看着她们两个,“你们两个促狭丫头,到庙脚下也敢编排菩萨。快些下了马车,今日里都走到山上。” 第22节 听说要走上去,程心珊立刻焉了,连忙说道:“娘亲我错了,以后一定不胡乱说菩萨,您再快别让我走上去了,这足足有五百台阶,若是走上去,脚都要断了。” 柳氏却是不理会,“各家的老夫人上山都是自己走的,你却连老人家都比不上吗?” 程心珊摇着柳氏的胳膊,“我才十二岁,还是儿童啊,若是走多了,以后便不长个子了,娘亲,你也不想要个矮冬瓜的女儿吧?” 吃斋拜佛的一贯不少,这会也不止程家一家在山脚下,程心珊一番唱作俱佳的表演便被人瞧见了,只听到一声轻笑,程家人转过头,却是认得的,是右参议徐政通的母亲和三个孙女儿一起。 柳氏赶忙上前打招呼,“让老夫人见笑了,这小魔星被我宠坏了,镇日里就知道胡闹。” 许老夫人笑道:“哪家的女儿对着娘亲不是这样娇痴,在外人面前知道守礼即可。程七姑娘出门交际,从来都是端庄,哪个不夸赞。” 柳氏听了这才放心,笑着招呼程心珊几个过来跟徐老夫人见礼,“还不快过来跟老夫人见礼,幸亏老夫人见多识广,若是别人见到你这样子,该是责怪你们不懂礼。” 程心玥先问了好,老夫人夸了一句,然后便是程心珍问好。徐老太太不太认识她,多问了一句,柳氏脸上的笑意减了许多,答道是家里的六姑娘,徐老夫人便知道这是庶女,只轻微点了点头。 程心珍满心以为程心玥程心珊在外人面前丢了脸,定会被嘲笑,而她这般端庄的,定会被褒奖,哪知道徐老夫人对她这样冷淡,程心珍便在心中骂这老太太不识货。 程心珊最小,最后才笑着跟老夫人安好。 许老夫人亲昵的摸着她的脑袋,说道:“你跟我们家三姑娘一样的脾性,你们娘亲嫌弃你们闹腾,我这老太太却喜欢你们这样活泼的。” 许三姑娘许慧泽连忙上前,拉着程心珊的手,笑道:“珊妹妹这样活泼又机灵,我得赶快将你拉倒一边,免得祖母只喜欢你,将我这个刁蛮的放在一边了。” 徐老夫人笑道:“你怕是见着了姐妹,就不愿陪着我这个老太婆,你们小姐妹一起也行,我这也不耐烦听你们叽叽喳喳。” 虽跟着徐家打了很长时间交道,柳氏一贯是徐夫人交流的,只知道她是个严肃的,却不想徐老夫人是这样子有趣的性子。柳氏心中不禁多了些放心,长辈恩慈,才会教出宽厚的晚辈,徐家的女儿定是个好的,多交往不差。 程家的姑娘和徐家的姑娘人数想同,正好两两一对,凑在一起说话。跟着徐老夫人一起上香的三个姑娘,最大的一个快及笄,是个庶女的,主动上前与程心玥说话。第二个是许慧泽,比程心珊大一岁,两人时常在各种宴会遇到,脾性相投,算是很好的朋友。最小的是庶女,与程心珍聊在了一起。 许慧泽拉着程心珊,问道:“珊妹妹这些日子没出去玩,在家里忙什么呢?” “我哥哥要来了,我在家中帮着我娘一起给他们收拾屋子呢。” “你那个中了会元的哥哥?” “是啊。还要我大哥哥。” 许慧泽羡慕的说道:“你家好多哥哥啊。我家就只有一个一个弟弟。” 徐家老夫人只生了一个儿子,就是右参议徐政通,徐政通有几个女儿,也只有一个儿子,徐家算是人丁单薄。 家中人多就势大,尤其在这古代,最需要宗族的力量,于是程心珊自豪的应道:“是啊,我爹给我生了四个兄弟,另外还有好些个堂兄弟。不过我最喜欢我弟弟了。” 许慧泽点头:“那当然了,一母同胞才真心,那些个不是同母的,心思多。” 这个程心珊却没接,虽然大多如此,但是也有例外,像程心玥,这些年对她就很关爱,将那些她想念的又不能在古代买到的美食送到眼前,不知有多贴心。 柳氏一行人为拜佛爬山爬到脚软,程长清这边正被人像菩萨一样拜着。徐家一家三口求着程长清纳了徐文兰,程长清心中百味杂陈,徐文兰这样娇滴滴的女人,哭起来梨花带雨,哪个男人不疼惜?只是他家中妻妾尽够,倒是不想着多纳一个,而且徐家这样子,便是纳进来也有些被强迫的意思,享受美人也不爽啊。更何况徐文兰跟程心玥交好,他若是纳进府中,只怕对女儿名声不好。 许是看出程长清的不愿意,徐家祖孙三人的声音渐渐弱了,徐文兰噙着泪说道:“我知徐家强人所难,在大人眼中便是不识好歹。小女子也是情非得已,只恐马天强再发难,才不要脸面求大人庇护。小女人才疏学浅,容貌丑陋,难入大人慧眼,却自忖有些经商的才能,手底下也有些能耐的管家,大人若不嫌弃,我卖身与大人府中做个管事,替大人做些生意,不知大人可嫌弃小女子?” 程长清叹了口气,这事说起来也是他的错,他雷声大雨点小,想要惩治了卓天强又将人放了,此刻他在齐州或许卓家能收敛点,若他一走,只怕徐家就要倒霉了,也怪不得徐家一家老小难安。 “程某年纪不小,家中妻子贤惠,儿女双全,徐姑娘这样如花似玉的年纪,程某怕辱没了姑娘。若是姑娘执意如此,程某也不推辞了。只是这次纳妾尚未问过长辈,又未与夫人商量,徐姑娘进门后对夫人须恭敬。” 徐家一家三口怎样惊喜暂且不提,程长清懊恼的是怎么面对柳氏和程心玥。 第二十六章 程心珊与许慧泽慢慢聊着天,一步步挪到了山顶,只不过一到地方,她珊便累趴了,见着了摆在正殿的蒲团,不知多心甘情愿的跪上去,妈的,腿真是废了,甭管是跪着还是坐着,歇着了就不想起来了。这样一想,和尚也是蛮拼的,将庙健在山顶,不知给菩萨带来了多少叩拜。 拜了菩萨,上了香,便有小沙弥领着她们去厢房,程许两家一起过来的,被安排到了相邻的两个房间。柳氏看她们拜菩萨诚心,便许了她们自由活动时间,只是一再嘱咐,“这是寺庙,虽说佛门清净之地,但是人来人往,也该当心安全。你们多带些人跟着,姐妹间相互照应,千万便落了单,到了吃饭的时候便到这厢房。若有一点儿差错,以后再不带你们出门了,可记得了?” 这个时候自然是连连点头,然后程心珊便大步往外。在齐州六年了,经常被关在后院里,第一次走这么远,还不得赶快出去玩玩,感受一些外面的风景,吸两口自由的口气? 刚走出厢房,程心珊就听到许慧泽的声音,“珊妹妹也出来了,正好咱们一起。” 这也是个被关不住的,估计刚进了厢房就想出来溜了,这样志同道合的好友,自然乐得做游伴。程心珊上前挽住许慧泽的手臂,两人亲密的凑在一起说话。许慧泽的嬷嬷瞧着觉得不像样,一点儿没有大家闺秀的端庄,本想上前说两句,可又顾忌着程心珊是徐政通上峰的女儿,硬生生止住了话头。嬷嬷看着她一脸的不满,程心珊又没个近视,自然看得一清二楚,不过她一点都不在意,嬷嬷这样的人,积年的老仆,有时候款摆的比主子都大,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许慧泽外表大咧咧的人,可是却是粗中有细,注意到了嬷嬷的样子。她将程心珊当做很好的朋友,看她没有不高兴,心里放心了许多,对着奶嬷嬷说道,“嬷嬷一贯是守礼的,想必到了祠庙肯定不会到处跑,我们在这附近玩耍玩耍,劳嬷嬷替我们每个菩萨都拜拜。”不等这嬷嬷回答,立刻又转过头对程心珊说道:“广运寺里最出名的便是寒梅园,不过这时节还不是梅花开的时候,只能寻别的景看。” 庙里多少菩萨,每个都拜拜,可不是半条腿都废了,程心珊看嬷嬷一张脸忽红忽绿,想要说话却被堵住口的样子,心中很是好笑,说道:“广运寺落在山上,绿树婆娑,虫鸣鸟叫,禅意森森,何处都能做景,我们寻一处僻静处坐着聊天便是。” “这寺里我也来过几回,若说僻静好说话的地方,便是慧园大师在此处的居所。” “慧远大师?”这个和尚可是给她们姐妹三人批过命的,再次听到这名字程心珊忍不住惊奇地问道。 “是啊,便是那个给当今圣上、镇南将军和王阁老算过命的慧远大师。因他名声响,又喜欢到处云游,各地的寺庙都有他的禅房,有些他到都没到过的,全是庙里借了他的名声吸引香火。广运寺的这处他确是住了的,听说当初便是在这里见到镇南将军的。不过自那以后慧远大师再没来过,他的住所也被寺里封了起来,一般人不得靠近,连旁边那块竹林也甚少有人过去,咱们正好可以去那里说说话。” 程心珊自然同意,又问了许慧泽一些慧远大师的问题。 因慧园大师算得上传奇人物,又在齐州出没过,所以这边对他的事迹流传很广,许慧泽一口气扒了许多,“据说慧远大师至今一百多岁,可是看着便如四五十一般,别人都说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他还有许多神通呢。有一回见着路上行讨的乞丐,慧远大师大发善心,从随身携带的布袋中掏出馒头分发,据说足足发了三天,布袋里不见空也不见涨,真真神奇。还有说慧远大师最会喝酒,一日与人喝了三天三夜都不停歇,也不见醉倒,喝完之后又继续到处说法。” 不说故事的可信度高不高,程心珊关注的是,“和尚能喝酒吗?” “不是和尚,他是个道士。” 程心珊奇怪了,“那道士怎么住在供奉观音菩萨的寺庙里?” 许慧泽继续用八卦的脸说道:“慧远大师不仅住在寺庙里,他哪里都住,官衙,百姓家中,大牢里,皇宫里,马路上,他喜欢住哪里便住哪里,这就是所谓的居无定所吧。” “不是啊,居无定所的意思是说没有住的地方。”程心珊用狐疑的眼光看着许慧泽,“我说,你是不是自己编了故事骗我呢?” “哈哈哈,被你发现了。”这是许慧泽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背后传来的多道不明的声音。 好了,响起多重奏。程心珊转过头,便看到四个少年,也不叫少年,一个二十六,是她大哥,一个十九,是她二哥,一个十四,是她的……未婚夫,最后一个约莫十六七岁,陌生人。程心珊很心塞,平日里她总是戏弄她弟弟,这下子被别人戏弄了,然后又被许多年不见的哥哥和讨人厌的未婚夫看见了,他们指不定以为她的智商多低呢,真的很想去死一死。 第23节 他们三个突然出现,许慧泽很是诧异,又见他们嘲笑自己的好友,尤其是年纪最小的一个,看着程心珊一脸的嘲讽,心中很是生气,怒道:“你们是什么人?我不过跟好友就开个玩笑,你们胡乱笑什么?在背后偷听别人说话,又出言嘲笑,实在是小人行径。” 看许慧泽气的脸红脖子粗,程心珊又满脸羞的通红,贺时云不想在路上遇到的几位朋友这样失礼,连忙开口道歉:“在下是贺时云。姑娘莫生气,全是在下的过错,将好友领到这处竹林,看见几位姑娘过来也未主动避开。”说完,贺时云又转过来对程心珊说道,“这位姑娘也不必介怀,慧园大师神通广大,故事流传甚多,姑娘便是听信了也并不奇怪。” 程流璟止住笑,“贺兄不必担忧,这是家中嫡妹,因我们兄妹几人多年未见,才贸然出来,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这位姑娘见谅。” 然后三人互相见了礼,程心珊又与王值舟别扭的行了礼,再将许慧泽介绍给程流璟几人,“这是徐家三姑娘,是我闺中好友。徐姐姐,这是我家里的大哥和二哥,这是王家……哥哥,都是家中兄弟,还请徐姐姐见谅他们莽撞。” 许慧泽不过十三岁,在这北地民风还算开放,便是与陌生男子见个面也算不得什么,她浑不在意地跟程家兄弟和王值舟打招呼,“倒是我唐突了,既然是兄妹,在外面碰到自然是要见面的。” 程心珊说道:“不怪徐姐姐,我也是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几位哥哥,虽父亲很早就得信他们会过来,却不想他们现在就到了,而且到了不进家门,反到来寺庙里游玩。” 程流璟尴尬地擦了擦额头,解释道:“我们三人在西京碰到贺兄,一路同行,今早才至齐州,因沿路行走,蓬头垢面,见父母倒是不雅,便想着先休整一番,状态好了才拜见,免得父母担忧,还请七妹妹待为隐瞒。” 程心珊笑眯眯说道:“我一定不将几位哥哥到齐州先来寺庙‘休整’的事情瞒着的。” 程流璟、程流珅两个都有些冒汗,“这么多年不见,七妹妹一点儿未变,还是这样古灵精怪。” 王值舟斜睨着程心珊,补了一句:“确实是一点儿‘没变’。” 不说王值舟看不上程心珊,便是程心珊也看不上他,以为自己年纪轻轻考上秀才就了不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讽刺我智商未长,你那眼睛能在斜到地下去?你不想娶我,我还不想嫁你呢。 程心珊都快被斗鸡眼未婚夫弄得心里都快塞成一块铁了。她跟王值舟在两年前在她的竭力反对下订了亲,柳氏早已经她老爹将她们卖到王家换取官位的事情跟她说了,目的是告诉她这桩婚事势在必行。程心珊为此闹了很长时间的别扭,然后在柳氏慢慢的劝解下也想通了,反正这古代婚姻不自由,像她娘说的,王家整体上还算不错,嫁过去也马马虎虎。 可是现在见着王值舟这幅熊样,程心珊忍不住想着逃婚的可能性。 程流璟几个自然看到了他们两个的互动,放佛不是十分友好?程流璟也不担心,婚事不都是父母做主,眼下王值舟或许不满意,但是程心珊看着明媚动人,家世又不差,等王值舟长大了,自然是喜欢的。到底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又长久不在一起相处,所以感情不深,若是感情深厚的,瞧见未来妹夫这样子的唧唧歪歪,肯定是要狠狠收拾一顿的。 不过程流璟也并不是全然不关心的,也想着他们二人若是要感情好,趁着年少时候也该多相处,于是他找了蹩脚的借口,“在这里赶巧碰到七妹妹,想必是跟着母亲一起来上香,我们几人这就过去拜见,七妹妹帮着招呼一下王家世兄,不如这位徐姑娘带着我们去找母亲。” 这提议要多奇怪有多奇怪,难怪不该让程心珊带着,王值舟一起去,而不是让许慧泽一个妙龄女子带着一堆不认识的人去找柳氏,王氏和程心珊两个少男少女呆在一起? 虽是特别的奇怪,但是一行人都秒懂了他的用意,许慧泽转了转眼珠,一脸狡黠地从程心珊尴尬的脸上飘过,然后大方说道:“那便由我带着几位世兄去找程伯母,程妹妹就好好招待这位世兄。” 程心珊看了看王值舟因为不情愿而扭曲的脸,郑重的点了点头,这里荒山野岭荒无人烟的,正好可以收拾人。然后,程心珊甜甜的笑道:“那就麻烦程姐姐了,我会找好好‘招待’王家哥哥的。” 第二十七章 程心珊不过十二岁,身量还未长开,一张圆润的脸,笑起来两个浅浅的梨涡,很是甜美讨喜,妇人们肯定是喜欢这样子肉呼呼的媳妇,可惜王值舟不觉得,心里嘟囔了句胖妞。他十四岁,正是发育的时候,身体已经抽条,如今已经长大一米七左右,更是嫌弃程心珊这般小孩子的模样。 莫说程心珊没长成他喜欢的样子,便是程心珊长得高高瘦瘦,也不得王值舟喜欢,只因王老爷子硬是将程心珊定给他,问都问过他意见,又千里迢迢让他到齐州来,不知多恼人。若说王家哪个孩子的婚事是由自己做主,也是找不出来的,可是王值舟纠结的是别人都是长大才订了亲,可他却早早定了个胖妞,连幻想一下的空间都没有。因他年纪渐长,读书天赋异常,王老爷子看中他,将家里的艰难跟他说了,也跟他说了跟程家结亲的必要性,王值舟心中便明白他不能主动退了亲。他打的主意是欺负程心珊,让她主动退亲,这样子他便可以从程家别的女孩儿中选出个不那么胖的。不得不说少年的心思也是很奇妙的。 他装作很无赖的样子,用嫌弃的语气说道:“这么多年没见,你怎么还是这么胖?” 程心珊运了运气,姐不生气,你个熊孩子,姐有的是办法治你。她继续甜甜笑着,忍着牙酸说道:“王哥哥,这么多年没见,人家好想你啊,一见面,你就这么说人家,让人家好伤心。王哥哥长得好好看,就是嗓子听着不好听。” 王值舟听的鸡皮疙瘩直起,一下子跳开了好几步,“你不要这样说话,我听的耳朵疼。” 程心珊用帕子抹了抹眼睛,装哭:“嘤嘤嘤,王哥~哥~这样说,人家好伤~心~。” 王值舟用手指着程心珊:“你长那么胖,哭起来好难看。” 程心珊捏碎了帕子,决定恶心王值舟到底:“可是人家哭起来声音好听,不像王哥哥说起话来像公鸭叫。” “你……啊……”王值舟光顾着后退,不想身下是高山,一步退到了边上,一只脚踏空,惊恐的直叫唤,双手在空着挥着,慌忙中抓住了几根山崖边的杂草,可是这些杂草承受不住他的身体,一根根断裂,王值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直往下坠。 程心珊目睹了活人坠山崖的现场,吓得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一回神立刻跑上去抓住王值舟的手,安抚道:“别怕,别怕,很快就有人,来人啊,来人啊,救命。” 程心珊小孩子的身量,力气又不大,她把住快凸起的石头,在岩石上擦破了皮,另一只手紧紧抓住王值舟的手,身子被王值舟抓的直往下坠,看着惊险万分,王值舟在下面清楚瞧见了程心珊包子脸上的害怕,可是眼睛却紧紧看着他,似乎在对他说别怕,手也紧抓着不放,他心里涌起莫名的感动,看来程心珊很是喜欢他,为救他连命都不要,这会子若是他们都跌下悬崖死了,算不算得“生死相许”? 对程心珊王值舟两个来说,抓着石头野草下坠的时间似乎是停滞的,像过了许久,事实上这个过程只有很短,也许一分钟都不到,他二人都是带了下人出门,刚才他们说话,下人们自觉走远了点,可是听到王值舟下坠发出的尖叫声以及程心珊喊救命,下人们很快意识到出事了,首先冲上来的是碧水,她大惊失色地叫道:“姑娘,姑娘,别怕,王家少爷,快抓着我。” 碧水十九岁,有一把子力气,她一伸手,立刻稳住了两人摇摇欲坠的趋势,随后王值舟的小厮冲上来,几人合伙将王值舟拉了上来。 王值舟一被拉上来,程心珊立刻吓得跌坐在地上,真真是惊险,若是他们反映慢了一点儿,说不定刚还在与她斗嘴的人就要跌下悬崖,又或者碧水反映慢一点儿,他们两个都要跌下去。 这悬崖少说也有两百米,若是跌下去,可不是武侠小说里那样能捡到武功秘籍,少不得少胳膊少腿,更甚连命都要丢了的。 碧水看程心珊呆坐在地上发愣,连忙将她抱起来开跑,“姑娘别怕,别怕,我们这就去见夫人。” 碧水一跑,王值舟和下人也跟在后面跑,一溜人呼啦啦在庙里狂奔,也不知碧水哪里来的力气,居然一口去跑到招待程家的厢房,将程心珊安放在柳氏的身旁。 程心珊一看到柳氏,立刻趴在她怀里大哭,妈妈,好吓人,差点跌下悬崖去找武功秘籍了。 柳氏正跟程流璟等叙旧呢,程心珊被人抱着进门,头发散乱见着她就大哭,吓得柳氏一佛出窍二佛升天,连连拍着程心珊的后背,安抚道:“妞妞别怕,别怕,可是遇着歹人了?” 程心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指着王值舟,“他……他……掉下山。” 王值舟立刻上前,将事情说了,柳氏长呼了口气,差点被这傻闺女吓得心跳出肚子,她将王值舟招上前,轻轻摸着他的脑袋,用帕子擦去他头上的汗,柔声说道:“好孩子,可是吓着了?待会儿去菩萨那里求枝平安签。碧春快去给王家少爷泡杯浓茶压惊。” 若说凶险,感受最深的自然是王值舟,他可是两只脚都悬空只一直手握着几颗野草的,可是程心珊一哭,他都顾不得害怕了,只知道要安抚她,这会子柳氏作为长辈这样柔声细语的安慰,如同他家里的娘亲一样亲切可靠,王值舟才真切感受到自己的害怕,双腿直打哆嗦,柳氏连忙将他也搂在怀里,一边一个,两只手拍着两个孩子,过了好一会儿王值舟才冷静下来,不好意思的从柳氏怀里挣脱出,红着脸说道:“多谢伯母,小子给伯母添麻烦了。” 柳氏笑道:“你这孩子,忒多客气,我们两家又不是外人,你只把我当做母亲。” 这时碧春到了茶上前,递给王值舟,“王少爷喝杯茶,姑娘也喝一杯吧?” 在柳氏的安抚下,程心珊这才缓过气,点点头,伸过手去接茶杯。 碧春突然惊呼道:“呀,姑娘的手流血了。” 柳氏连忙将程心珊的手拿起来,可不是流血了,手外侧好大一片磨破了皮,不断冒着血,在白嫩嫩的皮肤上特别显眼,柳氏用手轻轻一抹,程心珊疼的直抽气,她这辈子不事生产,皮肤不知多白嫩,莫说磨破皮流血,便是被轻捏了一下都疼,这会子受伤,哪里耐得住柳氏那么用力捏,疼得直叫唤。 柳氏连忙吩咐道:“碧春,你去跟寺里问问有没有止血的药,碧水,快去打水来。老大,你也带着王家兄弟去清洗一下,想必他受的伤更重。” 贺时云开口道:“伯母若是不嫌弃,我这里有些跌打损伤的药。” 程流璟介绍了贺时云的身世,柳氏知道他是镇南将军的侄子,武将人家随身带着这些不稀奇。柳氏感激地说道:“多谢贺家少爷了。” 第24节 因柳氏要处理程心珊的伤口,几个男的呆在这里不合适,贺时云留下药,他们几个带着王值舟另找一间厢房。他们刚走到门口,柳氏又掐了程心珊好几下,痛的程心珊连连叫唤,王值舟立刻减缓了脚步,想要回头看又顾忌着男女有别。胖妞想必很痛吧,她白白嫩嫩,手上伤口深,又流了血,肯定是很疼的。 程心珊抬起头好奇的看着柳氏,不知道自家娘可是为啥这么狠,她猜测的说道:“娘亲可是嫌弃女儿以身涉嫌去救王值舟?” “是也不是。”柳氏高深莫测的说道,“你若是少了胳膊少了腿,娘亲自然是要责怪你的,不过你如今胳膊腿全乎着,娘亲想要责怪也说不出口,不过下次若在碰到这样的情况,不准再冒险,知道吗?” 程心珊身子往后退,将胳膊离柳氏远点,免得又遭罪,“好,女儿以后救人一定量力而行。这次不过是看着情况十分凶险,我若是不施以援手,只怕王值舟就要跌下悬崖了,好歹也是认识的,女儿也不忍见他遭不测。” “放心吧,不会再掐你了,王家小子不在,我掐了给谁听。” 程心珊惊奇地张着嘴,别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柳氏点点头,“你也算没傻到底,就是你想的那样。” 程心珊撇撇嘴,她不过是被柳氏养的慢慢变傻了点,基本的智商还在。 柳氏又接着说道:“娘故意让你呼痛,为的是让王家小子对你愧疚,感激你的恩德,便是你再胖,他以后也会一辈子对你好。便是没有这一出,娘也会想别的法子让他慢慢对你改观。” 程心珊又惊奇了,“娘,你怎么知道他嫌我胖啊?” “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我能让自己的女儿不明不白嫁了?莫说这些不私密的事,便是他王少爷一日三餐用了什么我都是一清二楚的。” 程心珊不无感叹的说道:“这可真是‘知根知底’啊。娘既然知道他嫌弃我胖,怎么不逼着我减肥啊。” “以色侍人,色弛而爱衰。再说,你这样子,我觉得再好不过,等他长大便明白好处了。” 然后,程心珊便被柳氏强大的逻辑和计划给打败了,心中顿时一阵轻松,咱没有宅斗技能,可咱有娘亲啊,点哪打哪,宅斗什么的,再也不用怕了。 第二十八章 程心珊出去一会儿带了伤回来,程心玥回来的时候,却是魂不守舍。她对着柳氏行了礼,又对着程心珊说道:“妹妹这么快回来了,怎么不玩一会儿?” “左右不过这些景色,也无甚好玩的。”程心珊回道。 程心玥点点头,“也是,走了这许久的路,有些累了,还请母亲见谅,女儿想进旁边的小房间歪歪。” 柳氏笑着说道:“去吧,等到用饭的时候我喊你。” 说了好几句话,程心玥并未发现程心珊手上明显包扎的伤口,这与她一贯细心的样子不同,一看便是发生了什么的,程心珊转过头看柳氏,柳氏摇摇头,既然她不愿说,多问也无益。 程心玥半躺在床上,心里还在回想刚才发生在梅树林的事情,心情复杂。 程心珊出门后,她跟着柳氏聊了几句,也带着丫鬟出去了。为避开人群,她去了梅林。梅花开时自是馨香沁人,可这五月的时节入眼的都是光秃秃的枝桠,别说游客,便是蝴蝶娥虫都不爱光顾,最是清闲的地方。程家钟鸣鼎食的富贵人家,程心玥见惯了好花好景,出门一趟目的不是看景,而是追求一分随心所欲的自在。她随意选了个石凳,铺了一块帕子便坐下歇息。 程心玥随意一座,端的潇洒,她的大丫鬟葡萄却紧张的说道:“姑娘,快快起来。这地儿多久没人坐,风吹雨打,不知多脏,姑娘哪能就这么坐了?” 程心玥仍旧好端端坐着,“不是垫了快帕子吗?怎么就是‘就这么坐了’?” “一块帕子顶什么用?姑娘您今儿穿的可是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十两银子一件,若是脏了可怎办?” 程心玥仍不在意地说道:“脏了就扔了吧,我不是有许多衣服吗?” 葡萄正准备说话,林中却突然传来声音,“这齐州的贵女真是好阔气,十两银子、够普通人家吃喝一年的衣服,说扔了便扔了。殊不知边关的战士连饭都吃不饱,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程心玥转过头,看到的是一个穿织锦长衫腰悬玉佩的少年,眉眼清秀,脸圆乎乎的,看着很是可爱,可惜露出嘲讽的神态破坏了些好相貌。在他身后,慢慢走出一位公子,剑眉薄唇,神态清冽,肤色偏黑,看着很是不好惹,不过男子气概十足,很是符合程心玥的审美。不过程心玥早过了看见美男走不动路的花痴年龄,也不存到古代开展轰轰烈烈爱情的幼稚想法,所以目光从高冷男身上飘过,又回到了小可爱的身上,缓声说道:“若说朱门,公子腰间那块翡翠玉佩够十户普通人家吃上一年,小女子倒是不敢跟公子比肩。小女子这件衣服不管是扔了,或是穿个好几年,左右不过是我自家的东西,妨碍不到朝廷给边关拨粮饷。边关战士食不果腹衣不裹体,便是你们这样男人无能,与那关在后宅的女人何干?” 圆圆脸的小可爱顿时卡壳了。高冷男接过话头,“姑娘所言甚是,舍弟年幼,言语不当,还请姑娘见谅。”话虽说的客气,可是脸上神情一派冷清,丝毫没看见半点抱歉的意思,真是非常让人不爽的。 程心玥很想要跟他再争一争出口浊气,只是也怕语气太过在这偏僻处被欺负,只能轻飘飘讽刺道:“无碍,两位看着便是身份高贵的,小女子自是不敢计较的,从来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 贺时觞面皮一动,感觉很是尴尬,这姑娘可真够牙尖嘴利的,他瞪了圆圆脸贺时升一眼,臭小子真是话多,好端端惹别人女子干什么。 臭小子贺时升一脸的气呼呼,“我便带了块值钱的玉佩,也没说随便扔了。我不过说了一句,你这女子,便一堆话训斥我,怪不得古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贺时觞很想扶额,又吊书袋子,这不是又要找训吗?他连忙道歉:“还请姑娘见谅,舍弟最近被家母逼着读书,学了些……圣人之言,到处卖弄,姑娘心胸豁达,原谅他这小人之言。” 程心玥狐疑地看着这高冷哥哥,心中腹诽,小人之言难道不是骂人的话,这哥哥是故意黑自己弟弟来征求她原谅吗?不管哪样,她一个未婚的十九岁少女,也不好与两个年轻男子呆久了。程心玥站起身,说道:“我自不会跟个小孩子计较,只是以后还请令弟慎言,这齐州城的少女们性格都是直爽的,若是得罪了她们,令弟只怕不好脱身。天色不早,小女子告辞了。” 贺时觞松了口气:“姑娘慢走。” 程心珊还未踏出步子,背后又传来声音:“姑娘留步。” 程心珊看着面前穿着黄裳光脑袋手持佛珠的和尚,忍不住在肚子里骂人,我就奇了怪了,这光秃秃的梅树林,怎么就藏了一个又一个的人。 “老衲慧园,见过两位施主。” “慧园?”程心玥贺时觞的声音。 “两个?明明是三个啊?你这和尚怎么不识数?”贺时升的声音。 因他说的长,语气又急,倒是淹没了另外的声音,慧园大师回道:“我眼中所见,不过有缘之人,无关人等,算不得数。” 贺时升忍不住问道:“那谁是无关人等?” 慧园大师但笑不语。 程心玥却知道自己肯定是有缘之人,因为她手里还有块这神棍给的司南玉。程心玥自己是穿越的,神圣鬼鬼的东西由不得她不信,所以看着慧园大师的目光带着警惕,以及隐隐的信服,她恭敬的问道:“不知大师叫下小女子有何事?” 慧园大师神秘莫测的说道:“算不得有事,也算不得无事,不过时候到了,便出现了。” 程心玥淡淡笑道:“那不知大师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无甚可说,姑娘心比天高命比山长,老衲见过即可。” 程心珊脸上的笑容出现裂纹,这老和尚真是个够无聊,叫住她就说了些不知所谓的话,她略微行了礼说道:“今日有幸与大师相见,实乃荣幸,既然大师无事,小女子便告辞了,以后再会。” 慧园大师手持佛珠,缓缓道:“姑娘有幸见到的不是老和尚,再会的也不是老和尚。” 程心玥忍不住看了眼贺时觞,然后才离开。 第25节 贺时觞看着程心玥离开的身影,沉吟,被慧园大师批命的未嫁女子? 贺时升却不管那些,他激动的看着慧园大师:“哦,我记起来了,您便是给我父亲虎符的慧园大师?听说你会算命,不如帮我算算,以后会娶什么样的女子,刚才那样的我可不喜欢。我喜欢温柔一点的女子。” 慧园大师回答的是贺时升的问题,目光看着的确实贺时觞:“虎符不是我给令尊的,虎符本来就是令尊的。我也不会算命,不过将各人的东西交还给各人罢了。前途多舛,珍重。阿弥陀佛。”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不过片刻便消失在梅林。 “大师,大师,你别走,我话还没说完呢。”贺时升在后面大叫道。 身后发生了什么程心玥不知道,她沉思的是贺时觞。据说威名赫赫的镇南小将军因其母命回齐州,那男子一身的杀气,莫不是那二十二虽未成婚的小将军?若她与他有缘,便是有一段姻缘吗?若是嫁给那样冷冽的,会说自己弟弟是“小人之言”的男子,似乎也不错? 程心玥思索片刻,突然想到她妹妹也是有块玉佩的,既然慧园大师要见有缘之人,怕是也要见程心珊的,她该不该让她也去梅园呢?不过片刻,程心玥又打消了这年头,从未见过她便找到她是有缘人,这大师也是有些神通的,若是他想要见程心珊,自然是有办法的。 程心玥所想不错,程心珊休息不过片刻,便被柳氏拉去拜菩萨,同去的还有王值舟。 柳氏慈爱地看着他们:“你们受了不小的惊吓,若不是菩萨保佑,哪能有惊无险,快去叩谢菩萨保佑你们此次化险为夷。” 王值舟一脸“你说的我一点儿不赞同,但是你是长辈我就随便你”的迁就模样,跟在柳氏身后。程心珊是一脸“我是乖宝宝,娘亲叫我怎样我就怎样”。王值舟往后一眼,看到程心珊圆溜溜的脸以及脸上的乖巧和柔顺,脸上一红,便是胖一些,这样子听话,又喜欢他,便是娶回家也是省心的。 程心珊不知道王值舟怎么想,她能明显看到的是王值舟对她的态度改善了许多,不再冷嘲热讽和排斥。可是这也燃不起她嫁给他的兴趣啊。还这么小就有个未婚夫,如今这未婚夫还老在眼前蹦跶,这怎么看怎么不爽。 “小姑娘,怎么不开心了?”慧园大师站在大殿门口,对着程心珊说道。 老和尚还管香客高不高兴?程心珊奇怪得看着这老和尚。 柳氏瞧着大殿森严,而这和尚年纪不小,又看着高深莫测,定是得道高僧,连忙问道:“请问高僧法号?” “贫僧慧园。” 纳尼,老神棍慧园出没。程心珊睁大眼睛瞧着这据说一百多岁实际上脸上油光水滑看着格外有活力的和尚。 慧园大师笑道:“小姑娘甚至可爱。” 王值舟警惕的看着这和尚,这么夸胖妞,可是对她起了什么坏心思? 慧园大师又摸了摸王值舟的脑袋,“聪慧仁善,是个好孩子,夫人有福。” 柳氏双手合十,恭敬地说道:“多谢大师。” “各人姻缘,与老夫无关。”慧园大师摆摆手,然后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程心珊和王值舟彼此互看了一眼,两人满眼都是问号,不知道这大和尚突然出现突然消失,闹得到底是哪一出。 柳氏拉着程心珊,笑的合不拢嘴,“莫愣着,快叩拜菩萨。” “哦。”程心珊乖乖应道。 第二十九章 程家人这短短的一日,可发生了许多事情。柳氏等在庙里用过中饭便立刻回程,回到家中已是夕阳西下,程长清也下衙到家。 程流璟三人人高马大,夹在几个女人中间很是显眼,程长清一眼便瞧见了,脸上的担忧立刻被满满的惊喜代替:“老大老二,怎这么快便到了?” 程流璟已成家,为人稳重,看到多年不见的父亲,虽心中喜不自禁,可是还是先恭敬地行礼问安,程流珅年幼又活泼,看到程长清,一下子扑了上去,“爹,可是好多年没见您,您还是一样风采,儿子中了会元,爹可知道?” 程流珅流着眼泪,看着程长清的眼神充满孺慕和思念,勾起了程长清的愧疚,他拍着程流珅的背,说道:“知道。你做的很好,为父心中甚感安慰,又羞愧无比,这些年不在家中,委屈你们了。” 程流璟免不了有些失落,父亲将注意力都给了弟弟,只看了他一眼,甚至连名字都没叫。 柳氏在一旁看了,打圆场:“大爷和大少奶奶这些年替你父亲和我孝敬老太太,照顾弟弟,辛苦了。” 程长清也回过身,拍着程流璟的肩膀:“你母亲说的对,你做的很好,为父在这里谢过。” 程流璟用手擦了擦眼眶,“父亲严重了,都是儿子该做的。” 程流珀站在垂花门里,瞧着父亲、母亲和三个姐姐跟不认识的人走在一起,眼里都是好奇,莫非这就是他的两个哥哥和未来姐夫? 程心珊瞧着弟弟伸着脖子,圆溜溜的眼睛打量程流璟的样子,觉得很是可爱,这不是活生生小猫儿发现地盘上有陌生人的警惕样吗?她招着手,唤道:“弟弟快过来,这是大哥,这是二哥,这个是……值舟哥哥。” 听了程心珊的话,程流珀放下心,这下子肯定不会认错人,他慢悠悠走过来。他不过一张桌子高,却有模有样的双手握拳,如酸腐秀才一般十分正规的对如小大人一般郑重跟程流璟见礼,“大哥好,我是流珀,今日第一次见,大哥别来无恙。” 程流璟错愕地说道:“别……来无恙,父亲教导有方,十弟年纪这般小,却是端方有礼。”程流璟的大儿子比这小叔叔还大了一岁,可是每日里只知道上树爬墙,哪里会说这样得体的话。 程长清笑着说道:“他确是个小古板,一板一眼,可比为父还讲规矩。” 程流珀不理会父亲的打趣,又小大人般跟程流珅见礼:“见过二哥,我是流珀,敬仰二哥大名。” 程流珅也错愕地握拳,“不敢当,十弟真是……名不虚传。”父亲家书中常言老来得来个小老头一般的儿子,果然如此啊。 程心珊用帕子捂着嘴,挡住嘴角的偷笑,这样子酸萌萌的弟弟,叫她怎么忍得住不逗他呢? 程心珊虽捂着了嘴,可是眼角的笑意可没藏住,程流珀看见了,使了坏心眼,他不缓不急地走过程心珊,到王值舟面前,“今日有失远迎,还请……姐夫见谅。若是七姐姐有什么不妥当,看在小弟的面上,还请姐夫原谅则个。” 这话若是程长清说了,自是无什么,可是程流珀还不到王值舟的肩膀,一本正经说了这样的话,便格外可笑,程长清爷几个笑声一波一波,几欲震飞树上歇息的鸟儿。 王值舟一开始还觉得这未来小舅子挺有意思的,哪里就知道他作弄他们两个。王值舟还是个青葱少年,脸皮薄,别人一笑,他脸色就发红,无措地看了眼程心珊,尴尬地说道:“程家弟弟多礼了。程姑娘……你姐姐很好。” 程心珊原先还挺镇定,可是王值舟在众目睽睽下看她一眼,弄得她也怪不好意思的,莫名其妙涌起被当面打趣婚事的属于十三岁少女的娇羞,她拿帕子捂住红红的脸庞,真是丢了老脸,平日里常作弄弟弟,今日居然被这个臭小子作弄了。 柳氏笑着瞥了一眼程心珊,可不是报应,叫你往日里常欺负你弟弟古板,今日里可是被报复了?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到底怕女儿太害羞,用手轻拍了程流珀的脑袋,替程心珊解围:“你这坏小子,将娘亲的话给抢了,以后娘亲该说什么?一家人快别杵在这,快去大厅用餐要紧。” 一家人团聚,今夜里又月色如水,如此的良辰美景,少不得美酒相伴。程长清拿出珍藏许久的白玉泉,给远途来的三人都斟满:“今日里我们父子四人不醉不归。” 女婿是半子,程长清这样说就是不当王值舟是外人,王值舟听了免不了又脸色发红。他若是如原先一般讨厌程心珊,铁了心要退了这门亲事,自是不将这些放在心上。可是程心珊救了他,王值舟自喻是学圣人学问的,做不出那般忘恩负义的事情,退亲的事情自然放在一边。这不退亲,一点儿相关的话题,便能让王值舟联想到以后要娶了这圆乎乎胖墩墩的程姑娘。她可真重,若是洞房花烛夜,压着他可怎办?王值舟在心中思考。 他这番想法若是让程心珊知道,可不得挠他一个大花脸,姐姐不就是脸上有点儿婴儿肥,手捏着软乎了点,胳膊圆润了点,怎么就到胖到那个地步了? 月光再明亮也照不出脸上的红晕,程家人察觉不到王值舟的胡思乱想,不过却没人忽视他。从程长清到程流珀都将他看做重要的客人,轮番敬酒。 第26节 程长清举杯:“贤侄少年英才,不过十四便是贡生,真是前途无量。伯父敬你一杯。” 程心珍问程心玥:“二姐,什么是贡生?”她跟程心玥都没定亲,程心珊比她年纪小就订了亲,程心珍心中很不忿,觉得柳氏偏心。她找程心玥说话,便是想刺激她。 程心玥回她:“就是得了贡米的秀才,只有名次靠前的秀才才能得朝廷发放的贡米。” 不过是个秀才而已,程心珍在心中嗤笑,不屑地看了程心珊一眼,还以为你娘找了什么了不得的人家,这么早便巴巴给你定了。程家程流璟程流珅都是举人,别的几个堂哥哥也是秀才,她便以为秀才是大白菜,谁都能得的。 程长清是一方大员,满身官气,这般郑重给他敬酒,王值舟可是受宠若惊,在家里莫说有一方大员给他敬酒,他连酒桌都不准靠近的。王值舟连忙站起来,一咕噜将杯中的酒喝了,自我感觉十分的了不得:“伯父过奖了,小侄才疏智浅,比不得伯父两榜进士的功名。” 王值舟这般莽撞的样子,看着便是甚少在酒桌上行走的,好在天生有些酒量,一杯白干下肚,虽用手撑着额头显得有些不舒适,可是言语得当,明显脑子是清醒的。 程长清之后,程流璟又对王值舟举杯,“王家弟弟不过十四便中了秀才,为兄多有不如,这杯哥哥敬你。” 王值舟又是一口干了,连菜都不吃,“在下还是个秀才之名,不知什么什么才能中举,比不得流璟哥哥这个会元。” 程心珍看程心珊读不懂她眼神,索性明了,“可不是吗,王家人还有自知之明,中了秀才算得什么。” 程心珊好奇地看了程心珍一眼,“秀才怎么就算不得什么,六姐姐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好,若是叫六姐姐考,一辈子都中不了秀才。” 程心珍受了刘姨娘的影响,不看中女子的才学,上学特别不积极,确实不会写自己的名字,她平日到不以为耻,可是程心珊大咧咧说出来,她却觉得丢了面子,气的红了眼珠。 程心珍怄气的用筷子发泄地戳着碗里的菜,又被柳氏严厉的眼神吓得乖乖的什么都不敢做的,程心玥在一旁瞧见了全过程,只在心里吐槽,你说你吵不过人家,为啥总是上赶着找不自在,然后又得主母厌弃,这得冲多少费用才能将智商转正啊? 几句话的功夫,王值舟又跟程流珅喝了一杯,程流珀跃跃欲试想要敬未来姐夫一杯,被柳氏一巴掌镇压了,“你这孩子,往日里看着是老实的,今日才发现焉坏焉坏,怪不得你姐姐爱欺负你呢,可不是好好训训。” 程流珀将小脸埋在碗里,今日里亏大了,七姐姐过两日肯定要报复他,娘亲以后也对他管教严厉了。 王值舟今日里高兴,被当做大人一样被敬酒,喝得又轻飘飘的,他主动拿起酒杯对着程流珀说道:“流珀弟弟,我敬你一杯,你小小年纪就……”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恭维程流珀,王值舟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就……敬你年纪小。” 程流珀看着柳氏,期期艾艾地说道:“姐夫敬我酒呢。” 柳氏瞪了他一眼,给我安分点,然后转过头笑着对王值舟说道:“他年纪小,喝不得酒,这杯酒便由伯母替他喝了。不过喝过这杯,你们都不许再喝了,你们一路奔波,用过饭后,早点去歇息了。” “好,好,敬伯母……敬伯母做了进士夫人,举人娘亲,秀才丈母娘。”王值舟举着酒杯说道。 这便是喝醉了,若不然也不会说这样的胡话了。 程心玥用戏谑地目光看着程心珊,“妹妹也喝一杯,祝词便是‘敬妹妹做了进士女儿,举人妹妹,秀才娘~子。’” 程心珊心里喷过无数条草泥马,居然就是别人娘子了,可是她才十二岁啊,不过这月色掩饰了她一瞬间的不好意思,她整理了下情绪,用“二姐姐你好无聊居然打趣人家,可是妹妹原谅你的无理取闹”的眼神看了程心玥一眼,然后挑了只龙虾,蘸了酱慢悠悠吃着。 在朦胧的月色和灯光中,程心玥奇异地接收到了程心珊目光的含义,她哭笑不得地想到,居然又被妹妹嫌弃无理取闹,这还是许久以前她们在江城的时候才有的情形呢,在齐州,日子清净,可是却冷清,很是这样热闹。如今远离了故乡,以后又要各自嫁人,怕是只能天各一方呢。程心玥突然心中很有感触,想要斗酒一杯纪念这时刻,她求了柳氏,柳氏想了一下便同意了,吩咐丫鬟拿出一瓶度数低又养颜的石榴酒。于是姐妹几个喝了一瓶石榴酒,连着程流珀也沾了姐姐们的光,泯了几口石榴酒。于是这个美好的夜晚,醉倒了一个又一个少男少女。 程长清醉醺醺躺在床上,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第三十章 第二日程心珊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过来好一会儿记忆才回笼,昨日里一家人喝了酒,她被二姐姐灌醉了。她痛苦的扶着脑袋问碧水:“昨日里我是怎么回来的?” “几位姑娘都醉了,是夫人吩咐奴婢们将姑娘们扶回屋里。夫人又送了蜂蜜水亲自喂了姑娘,临走时吩咐若是姑娘今早醒来头疼,就躺床上休息,请安去晚些也无妨,另外闺学也停一天。” 虽然知道柳氏对她用心,可是从丫鬟嘴里听到柳氏为她做的,程心珊免不了涌起感动。她掀开被子,迅速起床,想要赶快去见自己的亲亲娘亲。 等程心珊兴冲冲来到上房,却被碧兰拦在门外,“七姑娘还请留步,夫人今日里有事,吩咐姑娘们今日里不必请安,您昨日喝了酒,不如再回去睡个回笼觉,免得到中午精神头不好。” 她娘拦着她去请安,这样的事还第一回发生。可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让她娘连亲亲女儿都顾不得?程心珊盯着碧兰,想要从她脸上发现些端倪。碧兰被程心珊盯的发毛,可是一点儿口风都不敢透漏,她这两日被柳氏不喜,若是这差事又办不好,只怕柳氏以后要彻底厌弃她了。 碧兰讨饶地对程心珊说道:“姑娘还请回去吧,夫人这会儿有正事,到中午空闲了,姑娘再过来请安不迟。” 这明显是“一定有事情,可是不能让你知道”的节奏,程心珊无趣的转过身往回走,既然明着不能知道,待会儿便派小丫鬟偷偷来打探一番。可是她没走出多远,骤然传来柳氏尖利的叫声,“你个狠心的……”,然后便是碗碟落在地上噼里啪啦的响声。程心珊想要冲进去,却被碧兰和碧水两个紧紧拦住,程心珊脑子也清醒了,意识到他爹和娘在吵架。她娘亲肯定不想子女看见自己的狼狈,程心珊抿着唇,双手紧紧握着帕子,她该帮着娘亲。 于是程心珊快步往回走,将想要请安的程心玥和程心珍截下,“姐姐们今日可是白跑了一趟,几个哥哥昨日里闹了半宿,母亲正忙着他们的事情,没时间搭理我们姐妹了。” 这官衙住不下这么多人,程流璟几个被安排在隔壁,程心珊这样说,程心玥便误会柳氏不在官衙,自然不会再去请安。程心珍听了这话最是开心,她可是一点儿不想给柳氏请安的。她留下一句“九妹妹昨日里有点儿不舒服,我回去帮着刘姨娘一起照顾她”便走了。 程心玥心思灵活些,她看程心玥脸色不是十分好,猜到或许有什么事发生了,她对程心珊说道:“既如此,我们姐妹今日里便偷个懒。妹妹今日里可要上闺学吗?” 程心珊摇了摇头,“母亲恐我们昨日喝多了酒,特意免了今日的闺学。” 程心玥笑盈盈说道:“母亲一贯考虑周到,既如此,妹妹不如先歇息着,若是无趣了,尽管找姐姐来皮。” “多谢姐姐,妹妹若是无趣了,自会找姐姐的。”程心珊没有心思跟程心玥多说,程心玥大约也看出来了,姐妹两个随便说了两句便告辞。程心玥一等程心珊走远,便示意葡萄派人去正房打探消息,程心珊则是叫她屋里的丫鬟去程长清小厮那里问问情况。 于是,不久之后柳氏跟程长清大吵一架摔碎了一屋子茶碗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府上,喜的程心珍连连双十,菩萨可是听到了她的心声,她们娘三个的好日子要来了。 刘姨娘却团团乱转,连连说道“老爷跟夫人吵架,这可怎么办”,更是急出了一脑门的汗,程心珍不耐烦地说道,“不知道你在担忧些什么,爹若是厌弃柳氏,自然是你出头的日子到了。” 刘姨娘叹气,“你个小孩子懂什么,夫人一贯贤惠,跟老爷吵架,定是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我不求别的,就盼着你们姐妹两个能平平安安长大,盼着这事别波及到你们姐妹两个。” 程心珍嗤笑道:“姨娘一贯胆小,不争不抢,在角落里蹲了一辈子,连累我和妹妹都不得爹爹宠爱,这会子大好的机遇都不知道把握,真是活该被冷落。” 刘姨娘被程心珍气得眼泪直流,这哪里是女儿对娘说的话,可是她一贯胆子小,不敢训斥女儿,明知道程心珍这样子不对,却只能生受了。 程心珍气不惯刘姨娘不争气,可是心中也并不对她无爱,看刘姨娘眼泪直流,心中又懊悔,落下一句“就知道哭,哭能哭来什么”就气恼地跑了。 等她回了自己的屋子,立刻派丫鬟去打听柳氏和程长清到底因为什么吵起来,刘姨娘不会争取,她就要替她争替她抢。 家里几个姑娘都在打听发生了什么,柳氏又特意不瞒着,于是家中的女儿们便知道她老爹要纳妾,纳的是跟程心玥一般才十九岁的青葱少女。如同一颗炮弹投进水面,搅得程家一家子不安生了。 程心珊什么也顾不得,冲到上房,一把抱住柳氏哭道:“娘,您别伤心。您还有我和弟弟,我们两个一定会好好孝顺您。” 柳氏拍着程心珊的背,轻悠悠地说道:“不伤心,娘有你们就够了。” 确实不伤心。一开始听到程长清要纳妾,是伤心的,忍不住大吵了几句,后来又摔了杯子,就像个弃妇一般胡搅蛮缠。这会子想通了,就不生气了。程长清连着她正妻便娶了三个,通房和姨娘更是数不清,她本不该对他的情谊抱着一点儿幻想,就该抱着相敬如宾的规矩过一辈子。怪就怪这几年在齐州过的太潇洒,整个后院就她一人独大,将心养大了,以为得了一心人过日子,从今往后便该认清了本分,莫将夫妻情分当作天,像她这般给人做填房的,就该守着心,好好替孩子谋划。 柳氏这些话没说出口,程心珊却从她眼里看到了许多,她娘亲再不如以往快活了,眼里的光黯淡了,她的混蛋爹欺负了她的亲亲娘亲。程心珊觉得义愤填膺,这样子贤惠的、全心全意替她照顾前妻姨娘的儿女、一心想着他、烧十辈子高香才能娶到的妻子,他爹怎么舍得辜负呢?程心珊吸吸鼻子,站起来说道:“娘,您不伤心,我去替你出气。” 柳氏喝道,“站住。” 第27节 程心珊回过头,坚决地说道:“娘,我们不能白白被人欺负了,该讨回来的就该讨回来。” 柳氏严厉地说道:“你找谁讨回来?男人纳妾,是天经地义的事,岂是你能阻拦的?”她大清早发昏,想着让孩子们闹一闹,也好让程长清打消主意,才没瞒着这个消息,这会子后悔了,女儿年纪小,让她心里留了疙瘩,只怕以后对父亲不亲近,女孩子天生靠父母,若是父女情分不深,嫁了人受了委屈都不敢回娘家找帮手。 怕程心珊左性,柳氏将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跟程心珊分说:“自我们来到齐州,你爹未纳妾,又对刘氏不甚上心,我跟你爹夫妻情分深厚了许多,一时听到他纳妾,心中才接受不了。可是你爹也是有妻妾的,我图的便不是他一心一意对我好,只要他尊重嫡妻,不让偏房庶出得意,便是个合格的丈夫。你爹为人宽厚,又有能耐,对你们兄弟姐妹教导有方,是个好父亲。你们便该尊敬他,莫因为娘的原因跟他生分,惹他伤心。” 程心珊听了这番话心里更难过,柳氏明明心里难过,却特意将伤口扒开给她看,为的是让她不跟程长清生分。程心珊哭着说道:“可是他惹你伤心了。难道嫁了人,便该只要求丈夫尊重就行?难道丈夫不该爱着宠着妻子?” 柳氏将程心珊搂到怀里,女儿这样子疼惜她,她心里说不出的感动,懂她忧替她愁,再没哪个比她更贴心了。柳氏将程心珊搂的更紧了,有了她,她便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能熬过去。“娘不怕伤心,因为在娘心里,你爹比不得你们重要,他敬我爱我,我也敬他爱他,他若纳娇妻美妾,我也岿然不动,守着规矩过日子。娘命不好,嫁不到良人,才嫁给你做填房。可是,你不一样。乖女儿,别伤心,你想要的,娘会替你达成的。”娘会替得到最好的良人,让他一辈子只爱你一人,不纳妾,不蓄婢,疼你,宠你。 柳氏说的最后几句程心珊没注意,她听到耳里的是柳氏说自己命不好,这话就是她的泪点,她很疼惜自己的娘亲早早丧母,又嫁了个老男人,如今这个老男人又要纳小妾,若不是这老男人是她爹,她都要诅咒这老男人一辈子不能人道。 程心珊在柳氏这里抽抽噎噎了一下午,将肚子里的委屈全哭尽了,柳氏才让丫鬟进屋,给程心珊准备冰袋,将她哭肿的双眼消肿。 “你这丫头,快摸摸我的衣服。” 程心珊摸了摸柳氏肩膀一块,恩,*的,顿时不好意思极了。 柳氏戳了戳她的额头,“你这丫头可真能哭,娘这里都快被你淹成海了,以后哪个若是惹了你,可是惹了水神了。” 程心珊用手捂着脸,表示不想面对这黑历史。 程心珊难过,对着柳氏哭了一场,程心玥心里不痛快,对着屋子的器物发泄了一场。她从下人那里得知程长清要纳进府的是徐文兰,气的立刻将面前的首饰盒扫下梳洗台。 葡萄连忙劝道:“姑娘莫生气,徐姑娘不过来府里一次,她被老爷纳为妾,跟姑娘有什么关系,想必她认识姑娘也不过是巧合。夫人一贯通情达理,既然现在没找姑娘过去,想必也知道姑娘跟这事没关系。” “母亲现在还在伤心我爹纳妾,哪里顾得上责怪我,等到伤心完了,自然会想到我。徐文兰那贱人,只怕早盯上了我爹,千方百计结交我,只是第一步。我自诩聪慧过人,却不想被个土著算计了。” “姑娘,什么是土著?” 第31章 义断 程心玥自知失言,用帕子抿了抿嘴唇,说道:“土著便是指这齐州本地人,一贯说北地人愚昧,不如我们南方人聪明,却不知这齐州女这样奸诈。” 葡萄说道:“那也不足为奇,她惯是在店里迎来送往的,姑娘这样教养良好的闺阁女子,待人以诚,心性高洁,自是比不过这商家女的奸猾,更何况她别有用心。” 程心玥攥紧帕子,不管是各人品德不同也好,还是有心算无心也好,她算是狠狠跌了一跤。程心玥恼怒之余,免不了自省。这些年她以一母亡嫡女的身份得全家上下看中,在程家后院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十九岁未嫁也是等着真命天子,便自以为穿越女自带光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人格魅力吊炸天。她自以为不拘一格跟商家女做好友,还想着凭着后世的智慧帮她生意兴隆,却不想被当做踏脚板。商家女算计她的友谊,想要靠她爬床,所谓的志同道合不过是针对她的虚与委蛇。 程心玥觉得心里有把火在烧,她得找徐文兰算个明白。她让葡萄跟柳氏通禀一声,说要出去一趟。 葡萄担忧的看着程心玥,劝道:“姑娘心思单纯,这外面的世界牛鬼蛇神多,不如多呆在家里绣绣花?” 自柳氏在江城叫她掌管下人的责罚,程心玥并明白对下人要恩威并施。她什么都不说,只用眼冷然瞧着葡萄,葡萄立刻改口道:“奴婢多嘴了,姑娘勿怪。奴婢这就去跟夫人禀报。” 程心玥点点头,“恩,快去快回。” 柳氏什么都没问就同意了,只吩咐让程心玥多带些人一起出去。 程心玥笔直去了徐家首饰铺。这里依然门庭若市,丝毫不受昨日里风波的影响。 接待程心玥的是徐家的掌柜,她认得程心玥,一见程心玥进门,立刻迎上去:“程姑娘过来了,我们姑娘在账房里,奴婢这便带你过去。昨日里多亏了布政使英名,惩治了卓文强这歹人,我们铺子才得以安生,齐州城里的百姓知道布政司支持徐家首饰铺,特意过来买首饰,姑娘设计的那些首饰买的尤其好。”这掌柜心里想着,布政使不护着卓天强,肯定是看了徐姑娘和她们姑娘的交情,甚至是程姑娘替程家求情了,若不然为什么卓天强在齐州城里为非作歹多少年,就只这一次受了惩罚?掌柜看着程心玥便有救世主的意味,她不断念叨着:“我们姑娘有福分,认识了程姑娘,程姑娘菩萨一样的心肠,我们姑娘又聪慧灵敏,便是身份有差,也该是一辈子的好姐妹。” 这掌柜说这样的话,显然是不知道徐文兰要进程府为妾的消息。 程心玥掀起嘴角,露出了意义不明的笑容,不知道这热情的掌柜知道她们家姑娘马上要做她的“姨娘”,该怎样吞下这“一辈子的好姐妹”这话? 徐家首饰铺位于寸土寸金的繁华处,若不然也进不了卓天强的眼,这样的旺铺自然地方不大,掌柜几句话隔着几道帘子飘进了徐文兰的耳中,她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不过帘子阻隔了视线,想到谁都没看到她,她便调整了一下坐姿,收拾起脸上的尴尬,换上最温婉的面孔,等着程心玥进门,可惜她等了许久也没见程心玥进门,直到她坐不住了,才听见外面程心玥的声音:“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让你们姑娘去旁边的妙计酒庄,我定了雅间。” 程心玥盯着柜台一区摆放的华美发簪,心中发紧,这些个美丽的东西,都是她愚蠢的证据,多少次她以为的交谈甚欢、精诚合作的作品,不过是徐文兰接近她所耍的手段罢了。 掌柜看程心玥盯着这些发簪,面色不愉,徐文兰又不如以往迅速出来招呼她,便以为程心玥觉得受了冷落,连忙解释道:“这几日是算这个月账目的时候,这些首饰的分成过两日才能算出来。我们姑娘只怕忙的焦头额烂,没注意到外面的声响,程姑娘稍等一会儿,妾身这便是去叫我们姑娘出来。” “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让你们姑娘去旁边的妙计酒庄,我定了雅间。” 散发着肉香的烤乳猪,看着火辣的油焖大虾,滴着油的烤鸭,满桌子的珍馐美食。 徐文兰弯着嘴角轻笑,显得温柔又纯真:“妹妹真是样样在行,你说这碳烤乳猪,清酒烧河虾,馅饼包烤鸭,都是没听过的新鲜吃法,不知道妹妹脑子里怎么这么多新奇的想法。我的首饰铺子多亏了妹妹的好主意,这个月多卖出许多的簪子。” 程心玥觉得腻歪,都快撕破脸皮了,还做出这幅温婉的假样子,她不客气地说道:“徐姑娘怕是弄错了,我大姐是郡王府的世子夫人,我二姐也是别人家正头娘子,却不知哪里还有个姐姐?我知道你惯会惺惺作态,不过你这招别使在我身上,左右你在程府里的小跨院做妾,我在后罩房做姑娘,我们两个也无甚交集。你利用我接近程府,总要给我个交代,若不然不要怪我与你为难。你也知道我样样在行,收拾你也不在话下。” 徐文兰那帕子擦眼睛,说道:“我知道程姑娘看不上我商家女的身份,可是程姑娘误会我了,我嫁进程府为妾,不过是因缘际会的巧合,与我们两个的交情无关,程姑娘以为这一切是我的算计,可是有些事也不是我能算计的。那日卓天强想要强抢铺子,程大人微服私访正好瞧见了,这岂能是我算计的来的?祖父因惧怕卓家日后报复,才要我进程府为妾,为家中寻求庇护。为奴为妾非我所愿,不过命苦,父母早丧,祖父为了家中祖业,耽误我至如今,又让我做妾,这些苦楚又有谁能知晓?” 可是程心玥仍用冷冰冰的眼神瞧着她,“父母早逝,弟弟年幼不懂你,祖父为了祖业罔顾你姻缘,多可怜的一朵小白花,我若是男的只怕早疼惜你了。可惜我也是女子,知道女人惯用的伎俩。可惜我一开始自命不凡,没发现你的拙劣演技。撑起一个铺子的女人,岂是这样任人宰割的可怜样?你这样求同情的行为,无非就是掩盖你自己的野心勃勃,你婚事耽搁到如今,不过是因为你瞧不上普通人家,‘宁做英雄妾,不过庸□□’,奇怪我怎么知道你在手记写的话?我比你想的要中用一点。只可惜你看错了我爹,他娶了三个妻子,对你这白莲花美人一点儿都不在乎。另外,你也小瞧了我母亲,她情商智商不知道甩你几条街,你这些伎俩能对付我,在她眼中只怕不够看,你想要在程府后院大展宏图的愿望只怕要落空了,你的荣华富贵的梦想也会成空,你的结局就是在程府的后院孤老终生。” 藏在心底的隐秘被揭穿,徐文兰脸上只剩下恐慌和恼怒,她恶狠狠地说道:“程姑娘确实比我想象的聪明一点,只怕是买通了我的丫鬟,才知道了这么多,不错,我确实是费尽心机跟你联络。知道程姑娘是个虚荣心强的官家小姐,我特意透漏出苦恼铺子里的首饰款式过时的消息,可不是满足了程姑娘爱炫耀自己能耐的机会。我示弱,程姑娘免不了同情我这无父无母的可怜人,特意接我进府散心。真是老天助我,第一次进府便见到了布政使,卓天强强铺子又被布政使看到了,可见老天也是赞同我跟布政使大人的姻缘。” 扯淡,第一次没见到,以后自然有机会,她掐准了回家的时机,总能见到她爹,卓天强闹事她爹见没见到有什么关系,徐家总会去告状的。看着徐文兰那张疯狂的脸,程心玥很悲哀,又有些同情她,约莫是从小失去父母,祖父对她又过于严格,只怕她心中有些扭曲了吧,程心玥低着头,说道:“为什么是我爹呢,他年纪那么大,又有那么多老婆,你这样的心计,在齐州选谁不可以?” 程心玥声音很小,像是喃喃自语,不过徐文兰确听到了,得意的说道:“自然是精挑细选了的。我这样的身份自然是给人做妾,程大人在齐州官最大,后宅只有个老姨娘,夫人又是个继室,若我进府,自有一番前途。” 她老爹被小白花瞧上眼,程心玥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若是柳氏是个糊涂的,对她不好,程心玥只怕要大笑三声,放下成见跟徐文兰合作了。只是柳氏虽然一心一意为自己的子女考虑,却从来没有虐待她们,所以她引狼入室,良心难安。 程心玥低下头想心事,徐文兰疯狂过后也沉默了,一时屋内无声,过了许久,才听到徐文兰的声音:“我知道程姑娘恼怒我居心剖侧利用了你,可是我们那些时日的交好却也不是假的,我虽然投其所好,可是却真真喜欢首饰铺子,喜欢刺绣,命也确实悲苦。程姑娘虽然家世过人,蕙质兰心,却有些烦恼,头一桩便是年岁大了未出嫁,这个我无能为力,然而程姑娘的另一桩心事,我却有些办法。我想在程家立足,肯定是对程家有所了解,程大人有三位夫人,倒是分成了三个派别,以后程家的祖业肯定免不了一番争夺,虽然程大爷是嫡长子有优势,可是程二爷学问好,若是程大爷未中进士,而程二爷中了,程大人在官场上的势力肯定全落到程二爷身上了。我若是在程家后院立足,总能给程大爷使些绊子,给程二爷提供些便利。” 程心玥白了徐文兰一眼,“不要蛊惑人心,男子在书院里读书,也不是后宅女子能左右的,你放心,我不会与你为难,也不想得到你的帮助,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就像徐文兰说的,那些交好也不是假的,她们曾经是朋友,所以她知道真相才会那么生气,可是这情分都耗尽了,以后她再也不想跟徐文兰这个人扯上关系了。 柳氏虽然不知道她们这一番谈话,可是程心玥出去一次后再无动作,她心中不免有些失望,这样薄情,连跟程长清闹上一闹都没有,这些年真是白费了心思。她听到丫鬟又回报七姑娘和十爷将老爷最喜欢的翡翠镇石摔碎了,在心里感叹,不是亲生的,再怎样都养不熟,在世上至亲至爱的只她们母子三人。 第32章 出游 程心珊和程流珀两个淘气,程长清心中知她们替母亲叫屈,也不责罚她们,心中还替程心珊打算。他这会儿纳妾,只怕叫王值舟看见以后学了他,只怕女儿就为难了。他便找柳氏商量,等程流璟走了再纳不迟。 柳氏坐在椅子上,端庄说道:“那孩子淘气,难得你还替她考虑,只是在官衙比不得江城老家,奴才都是这齐州本地的,少了些调教,只怕纳妾的消息是瞒不住的,若是叫王家孩子听了个半真半假,起了反效果倒是不美了,老爷只管大大方方纳了进门,不过怕是要委屈徐徐姑娘,这排场不能闹大了,若不然真叫王家孩子学了去给珊儿留下祸患。” 程长清就很喜欢柳氏现在这个样子,十分的精明能干,能替他分解忧愁,他缓声说道:“我纳那徐家人不过是被徐家人给强推的,要什么排场,随便选个日子将她抬进来就是了,也不要办什么酒席,动静越小越好。” 第28节 柳氏可惜地说道,“那可真要委屈徐姑娘了。” 程长清摆摆手不在意地说道:“有什么委屈的,再怎样也没有珊儿重要。” 柳氏又露出担忧的表情:“老爷好意,就怕那徐氏知晓了难免怨恨珊儿,以后寻她麻烦。” 程长清愣了一下,回道:“不过是商家女,岂敢与堂堂三品大员的女儿为难?她若是进了程家后院,自是要守程家的规矩,若是敢跟家中哪个孩子为难,我定不饶她。” 柳氏连连应道:“老爷言之有理,妾身定会约束与她,不让那市井女子乱了府里的清净。” 经过他们二人商议,在某个黄昏,徐文兰就被一顶青色小轿从侧门静悄悄的抬进,只她院子里零零落落贴了两个喜字,程府里别的地方全然不知程长清小妾进门了,甚至洞房花烛夜程长清都不在家中,他明日里休沐,一下衙就带着家中的几个孩子去城外的枇杷园游玩去了。 纳妾这好日子带着孩子出去玩,说起来有些好笑。出这馊主意的,是程流璟。柳氏猜测的不错,程长清纳妾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隔壁几人耳中。程流璟听到这消息,便直皱着眉头,父亲什么时候纳妾不好,非要在王值舟在的时候,不免让王值舟看轻七妹妹。他感念柳氏这些年对他们兄妹的用心,找了程长清,恳切地说道:“父亲若想纳个妾什么时候不行,只别当着王家弟弟的面,让他以为母亲不受宠,连带的对七妹妹不用心。” 程长清叹了口气,“难得你友爱弟妹,这事说起来复杂,确是为父处事不当,只是纳妾的事怕是不能避免。” 程流璟一贯是崇拜程长清,既程长清说这事有原因,他便猜测是官场上的不得己,歉意地说道:“父亲为官难,儿子不懂事,还请父亲原谅儿子冒失。若父亲不得与,不若假借着带我们出去玩特意冷落那妾室,也好叫王家的弟弟知道父亲对母亲和七妹妹看中。” 程长清即刻大笑,拍着程流璟背说道:“此言甚是在理,想不到吾家大郎也长大成人,能替父分忧了。” 程长清比儿子矮一个头,想要拍他的背还要踮起脚,看着便有些滑稽。 程流璟自己听了这称赞的话也冒汗,说什么长大成人,他儿子都比程流珀大。 父子两个愉快的一商议,程长清便在新婚夜放了徐文兰鸽子,带着儿子女儿去城外吃枇杷了。 能够出去玩当然很happy,可惜程心珊一路不得清闲,程心珍总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七妹妹莫要伤心,父亲对母亲还是敬重的,若不然也不会趁着新人进门特意带了我们出门,只是怕往后新进门的人多了,便是母亲再有手段,父亲也不能回回出去的。” 这意思是柳氏耍手段将程长清支出去,为的是今日不见新人?程心珊可受不得别人说她娘的不是,她坐正身子,拿出战斗的姿势,“六姐姐说的什么糊涂话,今日出去是为大哥哥他们接风洗尘,是父亲与大哥哥安排好的,与母亲没有关系。另外,父亲纳妾,岂是我们子女能讨论的?若六姐姐怕刘姨娘一个人在跨院里寂寞,想要多些人陪伴着,不如求了刘姨娘自己引荐。” 程心玥听着,知道程心珊顾忌着面子,还有句没说出口,“反正是一样的身份,引荐也容易”。不过她在马车里眼观鼻鼻观心,并不理会两个妹妹的争吵。 程心珍最恨别人将她庶女的身份挂在嘴边,仿若是别人不提她身份便高贵了,程心珊这话惹得她面红耳赤,心里恼怒异常。她攥紧帕子,在心里将程心珊咒骂了一百遍。 在心里骂才不管,只别念念叨叨,惹得耳朵生疼,程心珊闭了眼养神,不理会程心珍,她还要想着法子给程长清惹麻烦呢。 枇杷园有些偏远,是程长清刚到齐州时置办的产业。等他们一行人到时,日头都落了,好在程长清早派了人过来通知,下人们将房间收拾齐整了。一路奔波,众人简单梳洗一番,便睡下。 红烛垂泪,冷室凄清,徐文兰穿着银红色嫁衣,坐在床头,心里上上下下,没个着落。她如愿进了程府,却没料到新婚之夜这样凄清,只她和丫鬟三个人,孤零零地坐着,莫说程大人,程家连个下人都未过来。她也是见过人纳妾的,从没见过这样冷清的场面。柳氏,可真是厉害,这样下了她的脸面。 徐文兰的大丫鬟金簪看着埋着头的徐文兰,难过的说道:“姑娘,奴婢……听说程大人带着程府的姑娘大爷去了城外。姑娘不如自己将头帕取下,早些歇息。” 徐文兰轻微摇了摇头:“老爷去了城外,夫人总会过来的。” 她的另一个丫鬟银簪不如主子安定,流了眼泪说道:“姑娘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却受了这样的刁难。今日里洞房老爷未过来,叫府里的下人怎么看姑娘。” 听丫鬟哭的厉害,徐文兰却奇异的安定了,“哭什么,再苦的情况我也遇过,那时候爹娘刚死,族里的长辈想要抢了家产,我陪着祖父上下打点,不知遇到多少苦难,不也挺了过来?” 银簪连忙擦了眼泪:“奴婢不哭,姑娘一向厉害,想必这次也有办法。” 徐文兰点头,“是的,总有办法。” 等到红烛快燃尽,柳氏才带着几个丫鬟出现,她一进门便看到徐文兰仍然稳当当坐着,头帕未去,一个丫鬟尽职的陪着她,另一个却歪坐在凳子上打瞌睡。 柳氏也不多言,只说道:“歇息吧,老爷去了城外,明日才回来。” 徐文兰对着柳氏盈盈拜下,语气带着三分温软,三分娇柔,说不出的腻歪:“多谢夫人,贱妾知道了,这便歇息。贱妾今日里进门,以后还请夫人多多关照。” 柳氏轻笑,“你莫想着惹怒我,我们身份不一样,行事也不同,我若是不如意,便是让你禁足抄书罚跪都是不妨事的,左右我不一辈子呆在齐州,便是在这里名声坏了也无妨,在老家里我却早已得了贤惠的名声。你想了法子进了程府,也是有所求,若是放聪明些,我也不过分阻碍你。” 徐文兰倒不像柳氏这样的直接,第一次见面就将话挑明了。她过了好半晌,才说道,“夫人言之有理,萤虫怎敢与明月争辉?贱妾身份低微,自会安守本分,只求夫人不苛责。” 柳氏看了徐文兰一眼,便回了。好不好也不是话语能概括的,看日后的行事,她非心慈手软之辈,只别犯在她手上。 柳氏走后许久,金簪才说道,“这夫人好年轻,也好大的气派,怪不得这些年独宠于程府,只是她再年轻也比不得姑娘。” 银簪被柳氏说话声吵醒了,一直战战兢兢立于一旁,待柳氏走了才缓过气,接了金簪的话说道:“确实好气派,她站在这里奴婢都不敢说话。姑娘以后可千万别与她作对,只怕她会狠狠惩治人。” 银簪看着傻呼呼的,徐文兰却颇为看中,只因她忠心,此刻银簪说了傻话,徐文兰却不责备,只是无奈地苦笑道:“共抢一个男人,我想要从她手里夺了程大人的宠爱,怎会不对上。只看到时候谁棋高一着了。” 银簪连忙说道,“姑娘别担心,奴婢会帮您的,若是夫人要责罚,直管罚奴婢便是。” 金簪呵斥道:“罚你有什么用?姑娘,既然日后要对上,不如早作打算。听说她的大丫鬟碧兰是齐州人,我们倒是可以从她入手。” 徐文兰赞许地看着金簪,“你说的对。我对程府打算了大半年,也做了些准备,在这府里也安插了人,只是不得用,只能打探些不得用的消息。若是将碧兰笼络了,定会事半功倍。这事过两日回门与太老爷商量一下。好了,天色也晚了,歇息吧。” 徐文兰正要吹熄烛火,被银簪阻止了,“姑娘,新婚夜不能吹熄烛火,要等到烧尽,寓意白首尽头。” 徐文兰却不在意,长户一口气,蜡烛明灭,再一口气,便彻底灭了,只余一缕青烟上升,“没什么顾忌的,也没谁家新婚夜是一个人。都睡吧,明日里还有得罪受。” 第33章 枇杷 程心珊第二日一大早醒来,便听到屋外清脆的笑声,“值舟哥哥真厉害。” 王值舟说了什么听不清,只是过了片刻,又传来更夸张的笑声,“值舟哥哥知道的真多。” 真是听得好心塞,程心珍这个不省心的,居然在勾搭她的未婚夫,若是搭理吧,倒是显得她多爱王值舟,若是不搭理吧,屋里丫鬟都用催促的眼神看着她,恨不得叫她立刻去捉奸。 叫程心珊说,她一点儿不想去,若是王值舟轻易叫程心珍勾搭走了,那她也没有必要跟他过一辈子,这样没节操,以后还不是有更多心塞的时候。 丫鬟们却不理会程心珊的心声,碧水动作迅速给程心珊穿了衣服,一点儿不理会程心珊的躲闪,与碧春两个合作,又替她洁了面,等程心珊自己漱口洁牙完,便将她拉倒凳子上坐下,迅速梳了个复杂的流云发髻,戴上闪亮亮的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涂了胭脂水粉,打扮的美美之后,不等程心珊反应,就将她推出房门。 她刚出门,王值舟便看见了,惊喜地说道:“珊妹妹可算出门了,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久,一直在这听人在这聒噪。你戴了步摇?今日里咱们去枇杷林,只怕树枝会刮到,不如妹妹再让丫鬟换个发髻,带些简单的发钗。” 被说聒噪的程心珍一脸被雷劈,而将程心珊打扮的美美的碧水和碧春两个也是大便脸,不知道该夸赞他好,还是该骂他好,唯一程心珊一个人笑的好畅快。好在碧水反映快,又将程心珊快速拉倒屋里,迅速卸了步摇,换了个简单的发髻,插了一支白玉响铃簪。 王值舟仔细审视了程心珊这回的发型,称赞道:“这回好,不会刮了树枝,另外这簪子有响声,若是妹妹丢了,我们听了簪子的声音,便能找到妹妹。” 碧春好想对他怒吼,少年,你关注的重点错了,你该夸赞珊妹妹你的簪子好美,人也美。 第29节 程心珍又笑道:“值舟哥哥说的对,七妹妹这个簪子很好玩,我下次给九妹妹也戴个。” 这是讽刺她像个小孩吗?程心珊有点不确定。 王值舟不耐烦地说道:“别笑了,也不知道一大早你在笑些什么,只是好吵。” 随着王值舟声音落下,四周顿时一片安静,程心珊用帕子捂着嘴,好想笑怎么办。 在江城时程心珊就知道王值舟有些毒舌,总说些气死人不偿命的话,讨厌的人见人闪车见车爆,可是他若将这份毒舌对着她不喜欢的人,便显得格外可爱。像她娘说的,他们两个知根知底,她又误打误撞对他有救命之恩,若是好好相处着,培养些感情,以后的日子必定是不差的。程心珊心里对王值舟的排斥少了许多,心情也轻快无比,对着王值舟露出甜美的笑容。 程姑娘皮肤滑嫩如水,明亮清澈的杏仁眼,琼鼻樱唇,一笑便露出乖巧的酒窝,看着格外的娇憨可爱,若是萝莉控的程心玥或爱女如命的柳氏看见了,指不定怎样一顿搓揉呢,可惜王值舟是个年纪太小的雏儿,只仅仅觉得程心珊这样子比程心珠顺眼许多,心情很好地招手,“快跟着我,前面有颗树上全挂着黄色果子。”然后,他又指着程心珍,“不许过来。” 程心珍估计对这个少爷的兴趣也不大,听到这不客气的话,气呼呼转过身走了。 程心珊不管程心珍,只好奇问王值舟:“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王值舟鄙视的看了程心珊一眼:“自然是今早上,不然是什么时候?你可真笨。” 程心珊:“……” “哦,你以为我像你一般贪懒,日上三更才起?学堂里卯正便开课,我每日里卯初便要起了。你懒的都比不上你家那个只知道傻笑的庶姐。” “……”程心珊好想回去跟她娘商量一下,咱能不能换个人嫁? 好容易到了挂满黄色果子的地方,王值舟兴奋地指着满树的枇杷,“没骗你吧,是不是都熟了?” 程心珊连连点头,这时节是枇杷刚开始熟的时候,他们一路走来,看到的都是青涩的果子挂在树梢,就这一颗满树都挂着黄色的果子,个个都饱满硕大,空气里若有若无飘着枇杷的甘甜,约莫是熟透的枇杷落到了地上。 王值舟从小厮手里拿过一个果篮递给程心珊,“你拿这个在这下面接着,我上去摘。” 王值舟的小厮叫馒头,只比他大一点儿,瘦瘦高高,看着机灵得很,他对着王值舟连连稽首,“九爷,这树这么高,你身份贵重,若是跌倒了叫小的回去怎么跟老爷交代?您不如跟程姑娘一起在下面接着,爬树这等不雅的活儿就交给小的。” 王值舟气愤地拍着馒头的脑袋,“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可了不得,这树叫高吗?这树才比爷高一个头。你叫也像个女人一样站在下面接果子,你知道你自己在放什么屁吗?” 馒头被王值舟打的哇哇直叫,“九爷,小的错了,您自己爬,我在下面就接着。” 王值舟对着馒头的屁股一脚下去,“滚一边去,这里有你什么事。” 馒头连忙躲在一边去。碧水和碧春两个丫鬟看着他们主仆耍宝,皱紧了眉头,这王家的爷怎么像个纨绔?程心珊到没这些忧虑,她只是好奇,这主子活泼,长辈怎么又安排了这么不稳重的下人跟着出门? 王值舟教训了小厮一顿,回过头看程心珊主仆三人都不说话,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别见怪,他一贯不着调,收拾一顿便好了。我很快就上树,你站好了,将果筐举到头顶。” 程心珊不情不愿的举着果篮,她一点儿不想在大清早的时候玩什么摘果子的游戏。 “咚咚咚”,头顶传来枇杷落到框子的声音,也有枇杷落到她脚边,过了片刻,又听到王值舟的声音,“往后退”“停”,程心珊忍着吐槽脸,一一照着王值舟的吩咐行事,又有枇杷劈劈啦啦落在果篮里,落在脚边的越来越少,看来王值舟的准头还是不错的,不一会儿她顿时感觉果篮有些沉重,她昂着头,喊道:“值舟哥哥,我拿不动了,你不要再摘了。” 啪啦,突然一颗枇杷砸在了程心珊的鼻子,一下子将她砸蒙了,痛的眼泪多流出来了,程心珊连忙用手上捂住鼻子,手上的果篮哐当一下掉在了地上,里面的枇杷跑的到处都是。 “姑娘,你没事吧?快放下鼻子,可是流血了?”碧水和碧春急切的问道。 王值舟也刺溜下来,将碧水和碧春两个挤到一边,用力将程心珊捂着鼻子的双手扒开,“快给我看看,没流血,没流血,你真笨,我从上面扔东西,你怎么能抬起头呢?便是没砸到鼻子,有东西飘到眼睛里也是不好受的。” 碧水很生气,她能忍受未来的姑爷跟姑娘两个玩玩摘果子的游戏,让她们姑娘干拿着果篮接枇杷这样的粗活,全当两人得些乐趣,可是她不能忍受未来的姑爷砸了姑娘,不赔罪反倒责怪她们姑娘,于是她也顾不得尊卑,指着王值舟,十分气愤地甩出一大段:“我们姑娘金娇玉贵,一双手除了绣花习字,可没干过别的活,您让她拿着果篮子,可不是过分?如今又将我们姑娘鼻子砸的通红,可是一点儿愧疚之心都无?您若是要吃枇杷,尽管叫我们下人给您摘去,想要多少都行,千万别劳动我们姑娘,也千万别自个人爬上树,若是摔了,遭殃的可不是我们下人。” 王值舟一贯毒舌惯了,第一次被这么一大段训了,他惊讶了好一会儿,程心珊都以为他要发火正准备替丫鬟圆场,他才说道:“你说的对,都是我不好,珊妹妹,你也对着我鼻子捶一拳。” 程心珊轻轻揉了揉她可怜的鼻子,感觉痛楚没那么深刻了,才缓缓说道:“鼻子被砸了很痛,我就不砸你了。”被狗咬了一口,也不能咬回去啊。 王值舟立刻感动了,胖妞一定是很喜欢的,宁愿自己受苦也不责备他,她对他这么好,他应该对她好点。王值舟拍着胸脯保证道:“都是我不对,以后我再也不害你受伤,也不让别人害你受伤。” 于是程心珊就跟王值舟和解了,碧春馒头两个将落到地上的枇杷都捡了起来重新装在篮子里,一行人提着枇杷回去了。 这时候大家都起了,在正厅的饭桌上坐齐了。程心珊肤色白皙,一下子便能看到她鼻子异样红,程流珀关心的问道:“姐姐你鼻子怎么了?” “撞墙……”程心珊话未说完,就被王值舟打断了,“被我用枇杷砸的,伯父你待会儿罚我抄书,我不小心将珊妹妹鼻子砸的通红,心中有愧,您随便罚我。” 程长清笑着说道,“我说你们两个怎这么晚才来,原来一起去摘枇杷了。”他说道这里,屋里年纪大些的都露出会心的笑容,少年少女一起摘枇杷玩闹什么的,想着便是十分青春逼人。程长清难得起了戏弄之心,说道:“既如此,你待会儿便将《洛神赋》背了给珊儿听,看她原不原谅你吧。” 王值舟人淘气,可是读书天赋好,对着闻名遐迩的《洛神赋》也是有所涉猎的,自然知道这说的是对女子的爱慕思恋,他也不害羞,大声说道:“好。我带会就背诵给珊妹妹听。” 程长清程流璟等更是忍不住笑开了。 程心珊将脑袋埋下当鹌鹑,《洛神赋》是什么东东她一点儿都不知道。 第34章 嫌弃 因这里都是程家人,自是乐见王值舟跟程心珊感情好的,索性特意隔出空间让他们两个呆在一起。反正这里是程家的别庄,也不怕传出什么影响程心珊的名声。 王值舟相貌好,虽然脾气差,程心珍对他还是很喜欢,看程心珊与他一起玩耍,也想要厚着脸皮一起跟着去,却被程心玥拦下了,“六妹妹前两日不是跟我说想要学制作胭脂吗,正好这时候有空,不如妹妹去我屋里学?” 程心珍预备着推辞了,程心玥却不管,对着葡萄说道,“你将六姑娘请过来,我先去做些准备。” 葡萄二十了,又镇日里忙来忙去,有一把子力气,一下子便将程心珍拉到了程心玥在别庄的屋子。 程心珊被动跟王值舟享受了二人世界,却觉得有些啼笑皆非,两个小孩儿,难道还能谈恋爱不成?王值舟这么淘气,她顶多陪他一起玩玩,若是能培养点玩伴情,那边是阿弥陀佛了。 王值舟虽然年少,却也不少完全不知世事,男孩子们年渐长,便容易荤素不忌,他不敢兴趣,却多少听了一些。既然程家人都这样鼓励他,王值舟胆子一下子就大了,心里也有些蠢蠢欲动。 四月正是繁花开的时节,除了丰硕的枇杷林,这城郊的别院里也便遍中了绿树和花草,在期间行走,很是惬意。王值舟带着程心珊在树林里逛,碧水和碧春都跟着,馒头却被王值舟安排在农庄里守着。 王值舟看着盛开得旺盛的雏菊,心中微动,他假装咳嗽了两声,“这天真热,口渴的厉害。” 确实是热,五月的艳阳洒在地上,便是行走在浓荫里也浑身发热,碧春看程心珊也不断摸着额头,连忙说道:“听别院的管事说,这里中了早熟的西瓜,奴婢去拿一点儿过来吧,也好解解暑。” 王值舟赞许地看着碧春,说道:“去吧。” 碧春离开后不久,王值舟又说道:“我看这别院有水井,不如将西瓜放在井水里冰一冰,这样才凉爽,你叫碧水吧,去跟刚才那丫鬟说一声。” 第30节 碧水捂住嘴偷笑,“王公子这调虎离山的计策可用得好,您若是看不上奴婢们,说一句便可,何必废了心思将奴婢们调开。奴婢这就走了,免得碍了您的眼。” 说着,碧水便大笑着走开了。 王值舟尴尬的咳了一声,“你这丫鬟真是胆大。” 程心珊笑了一下没说什么,碧春碧水两个都是柳氏给她挑的,伺候了她十多年,跟她姐姐一样,平日里确实主意有些大,确是真心为她着想的,譬如说刚才,明知道王值舟是找了借口将她们遣走好跟她独处,可是她却偏偏说王值舟看她们碍眼,为的是不让程心珊尴尬。她们觉得程心珊该多跟未来的夫君多培养感情,若是别的人,便是说的再好听,她们也不会走的。 王值舟看她乖巧不说话的样子,有些怒其不争的说道,“你呀,性子太好,都被丫鬟欺负了,不过你是女人,只要听话便好,以后我会照顾你,不让别人欺负你。” 程心珊但笑不语。 王值舟却不觉得被冷落了,他摘了朵白色的雏菊递给程心珊,“拿着,这个好看,像你的牙。” 这说法可真新奇,可没人说什么像牙齿,别人看见白色的东西,像雪白柔嫩的肌肤之类。程心珊用手搓着这朵花,有些百无聊赖,虽然春游一样赏花赏景的好时光,可是她一点都不想跟这十四岁的小秀才谈恋爱。她才十二岁啊,该是要好好穿漂亮衣服,学点儿琴棋书画,每日里逍遥的时候,为什么要定亲呢?这算不得王值舟的错,程心珊也没有无理取闹地恼怒王值舟,可是她对他真的没有感觉啊,很难配合他赏花赏景。 王值舟却不是这样子的,他觉看到程心珊在日光下闪耀的脸庞和被少女柔嫩的肌肤肌肤吸引。只是他还太小,没法子坦然面对这份心跳,故意装作恶声恶气地样子,说道:“出门连个首饰子都不戴,真是不像话,你快蹲下,我给你戴朵花。” 这就是传说中的睁眼说瞎话吗,我明明带了一对点翠嵌珠宝钗花细。不过看王值舟脸红着,别扭地可爱,程心珊也无可无不可地蹲着。 王值舟站着,可是却觉得腿发软,似乎感觉到程心珊呼吸出的热气喷发在他的腿上,引起密密麻麻的战栗,可是他知道这是错觉,因为他们隔得没那么近。他伸出手,有些颤抖的摸了摸程心珊的头发,柔软顺滑的触感的刺激的他突然一下收回了手,这与他摸自己的头发大不相同,也不像他母亲的。王值舟像做贼了一般又摸了摸,才将红色的花朵擦在程心珊的头发上。他咳了咳,“好了,你站起来。” 程心珊感受不到王值舟的旖旎心思,以她只觉得腿都蹲麻了,王值舟一说好了,她便立刻站了起来,突不及防,头顶一下子撞到了王值舟的鼻子,痛的他一下子将鼻子捂紧,可是为了风度,又赶忙放下,努力逼退眼里的泪水。 呀,也撞了你鼻子,叫你看看被撞了鼻子该有多疼。抱着这样的心里,程心珊先露出了个幸灾乐祸的笑容,然后才做出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可怜巴巴的说道:“对不起,值舟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王值舟却并不上当,气愤地说道:“你一定是故意的,都说了我早上不是故意的,这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女人可真记仇,怪不得我七妹妹提醒我一定不能得罪你。” 王值舟的七妹妹是王欣彩,小时跟程心珊很是要好,便是到齐州也通了许多次信,因程心珊出主意让她学茶艺,王欣彩对此道甚是痴迷和擅长,程心珊到齐州后特意搜集了这里的名茶和相关书籍给王欣彩寄去,两人的友谊维系的很好。 程心珊知道王值舟聪明,也不在他面前掩藏本性,反正要长久相处的,也掩饰不住,程心珊端正的说道:“可是我不是故意的。” 王值舟气得:“这还不是故意的?我早上撞了你,被你丫鬟训了一顿,又后悔的恨不得要替你受罪。” 程心珊说道:“你这就是不是替我受罪吗?男人不要这样小气。” 王值舟揉了揉鼻子,感觉没那么痛了。他一个男子都快哭了,程心珊那般娇滴滴的样子怕是更受不住了,他这样想着,也就不想多计较。 不过,他看着程心珊,又起了别的心思,“我鼻子被你撞扁了,不信你摸摸。”说着,他一把抓起程心珊的手,放在自己的鼻子上,程心珊的手肉乎乎的,能看见一个个小窝窝,握在手里细滑无骨,与男子瘦长骨节分明的双手大不一样,这异样的触感激起不一样的感受,王值舟只觉得太阳太炙热,烤的他双脸发红,放佛浑身血液都在往脸上冲。 程心珊看到王值舟通红的脸庞,感受他的激动,程心珊起了恶作剧的心思,这可不是荷尔蒙分泌乱飞的时候,小小年纪做登徒子可是要受教训的。程心珊抽出被王值舟握住的手,啪的一声打了他脸上,“你在做什么?” 饶是王值舟再聪慧,也不曾经历这样尴尬的时刻,他被赏了巴掌,也顾不得生气,只是连连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珊妹妹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轻薄你,我……就是想要……想……” 程心珊肚子里笑的打滚,面上却是冷静的模样,“我不怪你,只是以后值舟哥哥可别这样了,这样子好奇怪。若是叫人知道了,只怕会笑话我们。” 王值舟难得傻气的摸了摸脑袋:“以后不这样了,珊妹妹不要生气。我就是有些忍不住,你们女孩儿的手可真软。” 程心珊瞪大了眼睛,“你还摸了谁的手?” “没,没,我就摸过你的手,你的手可真软。” 程心珊故意挑刺,“你不是嫌弃我是胖妞吗,因为我手上肉多,才软呼呼的。” 王值舟红着脸:“胖点便胖点,我不嫌弃,摸着软乎。” 程心珊一巴掌啪在王值舟脑袋上,“你还想摸?” “你可真容易生气,我摸一下有什么,以后你就要嫁给我了,我摸一摸有什么不可以?” 感觉智商被拉低了,程心珊果断结束了这个话题,“不许你摸,这里好热,晒得我头晕,我要回去休息了。” 王值舟正想回话,却传来碧水的声音,“姑娘,奴婢拿了冰过的西瓜,您和王公子吃两块解解渴。” 程心珊说道:“回去吃吧,正好写两页大字。” 王值舟连忙道:“我教你。” 程心珊嫌弃的说道:“你写得可不一定有我好。” 碧水笑道:“王十爷得了功名,想必字写得极好,姑娘可不能说这样的大话。” 于是,他们两个屋外厮混完,又被送作堆去屋内培养感情了。 第35章 画画 一大早徐文兰便醒了,对丫鬟吩咐道:“伺候我起来吧。” 金簪先应道:“好的,姑娘。” 徐文兰有些自嘲地说道:“改了口吧,如今我不过是个没名分的通房罢了。” 银簪眼眶有些发红,“姑娘别这么说,若是程老爷见了姑娘这么漂亮,定是会喜欢姑娘。” 徐文兰没理会这句,便是不宠爱,她也要想了法子让他宠爱,如今全副身家都压在了程府,若是不得宠爱这日子怎么过?徐文兰心里是不怀疑自己会心想事成的,只是有点儿沮丧这糟糕的开始。她转过头问金簪,“昨晚上我忘了问,我的嫁妆都放在哪了?” 金簪回道:“就在这跨院旁边的耳房里,有马嬷嬷夫妻两个看着。程老爷妻妾少,夫人住了正院,东跨院住着刘姨娘以及九姑娘,您一个人住了这东跨院,虽比不得在徐府,到底也比别人家宽敞。只是夫人在这院子里只安排了几个粗使下人,说别的人随您去挑。” 金簪这样说,心里却想的是可不是比不得徐府,原先是在家里做千娇百贵的姑娘,上上下下都尊重,如今却是个妾室,一大早便要去给主母请安。她是想不通徐文兰几十台的嫁妆,为什么放着好人家的主母不当,费尽心机来做个妾。 徐文兰笑道:“她既然这样大方,我也免不得多从徐府里多要些人过来。好了,给我戴上那个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吧,再多抹点儿胭脂。” 银簪立刻按了徐文兰吩咐拿了那步摇,金簪却有些犹豫地说道,“姑娘,不如换个别的吧,想必夫人不喜欢你这样……”招摇的打扮。 徐文兰不在意地说道:“她也不是个傻的,哪里会因为我打扮的素净便喜欢我,不如这样子冒失些,让她以为我是个无脑的。” 在齐州只刘氏一个姨娘,柳氏看她那儿有个女儿,都是免了她的请安,刘姨娘又是个没心的,请安的时候少,是以正房平日里很是冷清。 今日是徐文兰第一次请安,刘姨娘一大早便带着女儿过来,安静坐在柳氏下首。柳氏问了几句九姑娘的事,刘姨娘都一五一十答了,刚说上两句徐文兰便到了,给柳氏和刘姨娘都行了礼。 第31节 刘姨娘看着打扮得富贵的徐文兰,直觉得不是个简单的。她看了看柳氏,天塌了由高个的顶着,她只老实呆在屋里,倒是不怕的,要操心的是夫人了。 柳氏正好看到了刘姨娘的视线,对着她笑道:“云姨娘那时候生了病不能过来,老爷屋里只咱们两个也冷清,今儿新来了妹妹,以后我们姐妹也能热闹些。” 刘姨娘点头,无甚可谓的说道:“夫人说的是。” 柳氏又对徐文兰说道:“老爷屋里人少,虽然你昨晚上未圆房,可是也是带了嫁妆进来的好人家的女儿,我做主给你抬了姨娘,以后便让下人唤你徐姨娘,你说可好?” 这些话砸在脸上,徐文兰只觉得脸色发红,可是不得不应道:“多谢夫人抬举。” 别院内。 “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这是什么?”程心珊问道。 王值舟答道:“《洛神赋》。” 少年,可别再调戏我了,小心我揍你,程心珊在肚子里翻了个白眼。 似是听到了程心珊的心声,王值舟咳了咳,换了话题:“你的字软趴趴的,缺少力道,你不如将手臂抬高点,多用点力道。”说着,王值舟在程心珊写的字旁也写下“温故而知新”这几个字,明显比程心珊写得好看许多。 “这样?”程心珊稍微抬高了一点手臂。 王值舟用手矫正了程心珊的姿势,片刻的接触之后立刻便松开了手,“你再写写?” 程心珊试了试,“确实顺手了许多,只是这样子悬空有点儿累。” 王值舟却十分严格,板着脸说道:“刚开始要严格照着规范,等到练到写起来随心应手,便可随意些。你这看一笔,”他指着程心珊写下的一横,指责道,“你用这么多墨,这么大格子都装不住一个字,一点儿灵气也无。” 程心珊被训了,生气地说道:“不许你看。” “真是气性大,我不过说了据实而说。人说字如其人,你本来长得肉多,字也这样圆润,只怕会越长越胖。” 程心珊啪的一声将笔丢在桌上,双手腾出来使了力气掐王值舟的脖子,“我胖?我圆润?” 王值舟倒不妨程心珊这么泼辣,竟然会掐他,他愣了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地说道:“你,你竟然掐我?” 程心珊昂着头傲娇地看了他一眼,“就掐你,怎么着?” “你,你……我”王值舟颇有几分秀才遇到兵的无奈,结巴了许久,才理清思路,颇有些语重心长:“你这样不好,女子便该温婉动人,这样子动手动脚如市井泼妇一样,全无教养,若是让别人瞧见,只怕会看轻你。” 程心珊反问道:“那你的意思你会当着外人的面非议我胖?” “自然不会。不是,我的意思我并非非议你胖,我所言非虚,你看看你的手上,你的脸上,都是肉,不似我家中姐妹如杨柳之资,不过我不……嫌弃你。”最后似乎在表明心迹,王值舟显得有些嘴软。 程心珊却没注意到,只是非常生气王值舟说她胖,明明这么可爱的,怎么就被嫌弃了?她气道:“圣人言,一切世事非干己者,口不可说,心不可思,若是口说心思,便是多舌长妇。我虽体胖,也比你长嘴妇好。” “这个哪个圣人说的,我却没听过。” “你管哪个,总之是圣人之言。你该保证以后再不非议我的身材,若是违反,便食言而肥,以后会真的变成大胖子。” 王值舟却并不照程心珊的剧本走,他露出个自信的笑容,“你伪造了句没出处的话,看我说两句真圣人言。《史记·留侯世家》中说得好,‘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我虽冒犯你,却一心为你好。” 程心珊偷偷为自己点根蜡烛,跟古代的学霸争论什么圣人言,他们镇日里埋在故纸堆里,圣人言还不是一甩一大把,她看着王值舟,甜甜笑道:“多谢值舟哥哥,我让爹爹将值舟哥哥这番良苦用心以及早上和上午王哥哥做的事与王家叔父说一声,想必叔父一定替我好好感谢值舟哥哥的。” 王值舟听了打了个寒颤,他老爹最是宠爱他娘,常言若是男子欺负了娘子,便该天诛地灭,这回便是他主张他跟着程流璟一起过来给程心珊相看的,若是知道他说了这样混账的话,不守规矩摸了她的手,定是要狠狠揍他一顿的。 看着王值舟禁言,程心珊立刻神气了,讲道理讲不过,就跟你讲规矩。 王值舟只能求和,软了声音说道:“是我不好,珊妹妹莫要生气,若是再说了不得当的话,定叫我食言而肥。我们继续练字吧,我定不会胡言乱语。” 程心珊做了贴封条的动作,王值舟看懂了,点了点头,只在一旁拿着一本书翻看,有时看程心珊字写得不甚好,站起身想要说什么,被程心珊眼睛一瞧,立刻禁言,讪讪又坐下。程心珊将先生布置的功课写完,然后又拿出笔画画,王值舟立刻说道:“珊妹妹可是要画画?这个我确实擅长的,不如让我教你?” 若说毛笔字,虽说不是什么好看,也是练了许久的,好歹也是能见人的,可是画画她就是一点儿艺术细胞也没有,只敢当着没人的时候随手画点儿墨团团,这会拿出笔便是王值舟会画画,想要他将这别院的景色画出来给柳氏瞧。不过这心思可不能让王值舟知道了,若不然他要得意。 于是程心珊装作很勉为其难的样子,嘟着嘴说道:“想必值舟做了这许久,也是无聊,”程心珊说着,将画笔递给他,“你画画吧,这屋子小,不如画画窗外的景色?” 王值舟高兴地拿着画笔,“就按珊妹妹说的,这窗外正好能瞧见枇杷林,远处又有高山,最是适合入景。” 程心珊挪出位子,主动站在一旁给王值舟磨墨,看着他三两笔便勾勒出一片枇杷林,很是显出些水准。 王值舟专心作画,程心珊磨墨,一时间屋内安静无比。程心珊看着王值舟低着头认真泼墨自信挥洒的样子,觉得也不碍眼。 她看王值舟将枇杷树肥大的叶子画的很是传神,遗憾的说道:“我没带多少颜料,这种叶子的墨绿色和果子的孔雀绿色都没有颜料。” 王值舟笑道:“无妨,先画了轮廓,回到府中再上色,我带了一整套颜料的。” 笔间挥洒,长衫束发,看着倒是有些古代士子的风范,程心珊不由说道,“你正经的时候,便是个读书人的样子,还是个年轻貌美的读书人,若是夜宿荒郊野外,想必山野里精怪也要出来与你叙叙旧。” 这是夸赞的话,王值舟听了喜笑颜开,不过嘴里却说道:“胡说什么,这世上哪有精怪,你真是志怪小说看多了,你若是得空,便该多练练字,你那字……” 未说出的话立刻被程心珊打断了,“你若再说不好听的,就别怪我与你吵架了。” 王值舟也觉得这样氛围好,不想打破,连忙讨饶,“不再说了,不再说了,你也别说了,免得我分神。”不过他心里不免腹诽,女子真是肚量小,听不得不好听得。 屋里许久没有声音,碧水减轻脚步在门口瞧了一瞧,看见王值舟在作画,而程心珊站在一旁慢悠悠磨墨,立刻又缩回了身子,屋外阳光明媚,屋内才子佳人,可不是一幅最好的画吗?这样好的时刻,她可不能做那讨没趣的人。 第36章 认同 因程长清明日里要上衙,年幼的几个要上学,用过午饭,程长清便带着几个孩子回了府。 在路上,程长清嘱咐程流璟:“你们一路得贺公子照顾,明日定要去贺家道谢。我不好亲自去了,便让你们母亲跟着一起。你们想必是要在齐州城里好好游览一遍的,我没有时间,几个妹妹又不方便,我让许家的大公子带着你们,这齐州是圣人之乡,文运昌盛,你们可多与本地的学子们交流,触类旁通,说不定学问大有增长。” 程流璟应道:“父亲考虑的事,儿子都记住了。” 程流璟赞许的点点头,这个长子一向稳重,他很是满意,只是遗憾的是,读书天赋不如次子,考校他的学问,想要中进士,只怕还差点火候。 第32节 出门游玩的人浩浩荡荡进了府,柳氏在二门里迎接,刚到便听到程心珊快活的声音,“娘亲,我回来了。” 柳氏快步走到跟前,训道:“你个冒失鬼,”然后又转过头对王值舟说道,“这丫头被我宠坏了,太过淘气,麻烦世侄了。” 柳氏与他母亲不同的人,看着就是极能干的,浑身透着干练和气派,却也有些难接近的样子。面对柳氏,王值舟说话下意识挺直腰杆,言语也谨慎许多,生怕出错,“伯母严重了,珊妹妹一路照顾着小侄,极尽地主之谊。” 柳氏笑着没说话,王值舟有些拘谨她也是了解的,可是她却不想平易近人,要跟她抢女儿的人,可别妄想她能和颜悦色的对待。另外,她还要调教下这世侄,也叫他知道她的女儿不是随便能娶到的,娶到了必要好好珍惜。 一路上奔波,寒暄了几句,柳氏便挥手让几个孩子回去歇息。程流珀和程心珊两个都去了柳氏屋中,两人兴致勃勃将自己的收获展示在柳氏眼前。 “娘亲,这是我摘的枇杷,你看甜不甜?”程流珀从荷包里抓出一把已洗好的枇杷放在柳氏手中。 他手小,虽说一把,可是才四颗,程心珊立刻笑道:“你可真小气,别院里那么多枇杷,你只给娘亲带了这么一点,看我带了多少,”程心珊将自己满荷包的枇杷都倒在桌子上,“我的不仅比你的多,还比你的大,比你的熟。” 程流珀连忙说道:“可是我这个甜。” 程心珊拿起一个,咬都没咬破,就大叫道:“好酸,牙齿都要掉了,娘亲您可千万别吃,算了,我把这些都扔了吧,免得酸倒了娘亲的牙。”程心珊将柳氏手里的枇杷都抓住手里,背过身做出要往外扔的动作,空中出现枇杷的残影。 程流珀气呼呼地指着程心珊,“你太可恶了,你扔了我的枇杷。” “看,”程心珊得意的翻开自己的手,“哪里扔了?你的枇杷不是还在吗?你自己吃,是不是很酸?” 柳氏笑着看程心珊逗程流珀,看到程流珀吃着枇杷眉毛眼睛都皱在一起,像个小老头,不禁笑道:“看来确实是有些酸的。我尝尝这大的。”她拿了个放进嘴中,“你姐姐淘气估计爬到顶上去摘了,这个尝着甘甜。” 程流珀听了立刻笑开了,露出白色的小米牙,门牙旁边的牙齿空了,露出可爱的牙床,“娘说的对,姐姐是猴子转世。” 程心珊可不依了,“娘亲你怎么这么说我淘气呢?你看我多乖。弟弟你缺了颗牙,可不能多笑,若不然以后牙齿长不整齐。” 程流珀连忙闭紧了嘴,他不怕以后牙齿长不整齐,他防的是嘴里缺了牙齿被人笑话,尤其是程心珊笑话。程流珀可是记着前两个月程心珊看见他门牙掉了,说话漏风,笑的直不起腰的样子。 柳氏看了程心珊一眼,示意她适可而止,程流珀还小,又爱面子,可不能狠逗,他若是生气了好几天都不理人的。 接收到柳氏的眼神,程心珊立刻收敛了,拿出王值舟作的画,入眼的青绿枇杷,远处若隐若现的青山,青天绿色,各种不同颜色的绿,层层铺开,在右侧还提了诗词,“深山老去惜年华,况对东溪野枇杷”,极是契景。美中不足的是颜料不足,倒是没有完全描绘出绿树绿果蓝天青山的神韵。 柳氏赞赏地说道,“是个有才的,怪不得你爹爹对他赞不绝口,说他以后成就怕是你二哥哥都比不上的。” 程心珊与有荣焉地说道,“画的挺好吧?主要是我墨磨得好,要不然他哪里能妙笔如花?” “姐姐墨磨得好,怎么用自己的墨写的字不如王哥哥写的好?”程流珀指着右侧的诗句说道。 程心珊无奈地摸着程流珀的脑袋,“说的这样明白做什么?小屁孩儿,一点儿都不可爱。” 程流珀将程心珊的手甩开,“我都六岁了,你不许再拍我头。” 他说话还有点儿奶声奶气,嘟着嘴嫌弃的小模样又可爱,程心珊将他搂在怀里一顿搓揉,我家爱装小大人的弟弟可真萌萌哒,可是却遭到程流珀的嫌弃。 姐弟两个在柳氏这里笑闹了一会儿,便各自回房歇息了,明日里还要上学,该要养养神收收心。 到半下午的时候,王值舟拿了颜料过来找程心珊。碧水给他到上一杯碧螺春便在门口守着,将屋子留给他们两人。 王值舟喝着茶,看着程心珊好几次欲言又止。 程心珊没好气地说道:“有什么就说吧。” “我听说,你爹昨晚上纳了……妾?” 王值舟在别院的时候还没提这个,大约他的小厮馒头今日里打听到了告诉了他。程心珊瞧着王值舟,故意说道:“三妻四妾,再是正常不过。像我爹这般高官厚禄,纳两房娇妾常伴左右,便如同买了精致的玩意儿寻个乐子,算不得什么,若是不喜欢打发了便是,倒也不用大惊小怪。” 王值舟不赞同地说道:“家世差的女子也是人,为什么要像玩意儿一样对待?” 程心珊惊奇的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该好好供着她们?将她们和主母一样对待,她们的子女也如嫡出的一样对待?” 王值舟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不该娶了妻便不该纳妾。我爹说娶了妻便该善待,纳了妾容易家宅不安。” 这三观好,程心珊在心里点头,不过她还是故意找茬,“道理都是明白的,只是一辈子对着一个女子,等到这女子人老珠黄,又有貌美如花的女子扑上来,哪里还记得这些道理?像你说的,这些个女子又不能委屈了,那便让妻子下堂了,给这新的女子腾位?” 碧水在门口听的直打颤,我的姑娘啊,可是什么都敢说,幸亏没外人听到。她竖起耳朵听王值舟怎么回答。 王值舟瞪了程心珊一眼,“你瞎说,我可没这么说。既是到了人老珠黄的日子还在一起,便是多年的情分,更是情浓,如同我祖父和祖母,年纪越大越是难舍难分,哪里还容得下别人?” 他或多或少也知道程心珊在探他的话,可是他却没生气,程心珊表面上如同别的闺秀一般规矩守礼,只相处了这么点时间,程心珊对他使了多少脾气,甜甜笑着说话的时候便是有了坏心思,非要他哄着她,顺着她,听不得逆耳的话,容不得忽视,真真是个“没教养”的女子。奇怪的是,他却一点儿不觉得讨厌,他喜爱她这样鲜活,与他姐妹不同,与他所知道的别的闺秀不同。他觉得他们以后日子便如同他祖父母一般,一定是热热闹闹的,趣味盎然的。 碧水听了直点头,未来姑爷说的甚至,若她以后也找到个这样的男子,一定就嫁了。不知程府的奴才有没有受到主子的影响?不过碧水又意识到,她怕是要在姑娘出嫁前便要嫁掉的,等不到程府的下人了。 不仅碧水,程心珊也被王值舟说动了,王家的家教确实很好,受到长辈良好的影响,怪不得王家有些没落,可是一贯和睦,比起程家家风好,娘亲怕是早看到了这些,才放心将她许给王值舟。 王值舟从怀中拿出一只玉观音递给程心珊,“这是我娘让带给你的,家中传了几辈,意义贵重,妹妹可别丢了。” 程心珊看着那玉观音,心里知道,若是接了,便是便是她同意了这婚事。王值舟长得好,人也不古板,她是不讨厌的,跟他在一起玩,也开心,可是这样就要嫁了吗?可是,若不嫁他,又在哪里找个情投意合又家世相当的?思考了半晌,程心珊将磨的光滑的玉观音握在手里,保证道:“我定会保存好。”长辈们为她选的,定是不差的,她不相信别人,也该相信柳氏。 “妹妹放心,我一定会对你好,不叫你落泪担忧。” 程心珊看着王值舟,格外认真的说道:“值舟哥哥记得今日里在这屋子里说的话,来日里若是兵戎相见,别怨恨我面目可憎。” 王值舟握紧了茶杯,好半晌才说道,“妹妹今日娇俏可爱,若是哪日面目可憎,必是我不知珍惜。若是如此,就叫我早日归天,好还妹妹一个清净。” 这真是她听过的最美的誓言。古人重誓言,王值舟这样子郑重其事,显见是对这份婚事有了万分的诚意。她不禁对他们的以后也有了几分希望。 官衙小,程心珊姐妹三个住的近,程心玥住在程心珊隔壁,她的丫鬟石榴瞧见了碧水守在门口,屋里隐约瞧见程心珊和王值舟的身影,回去便与葡萄抱怨,“七姑娘倒是得了好姻缘,未来姑爷千里迢迢过来瞧她,两人在屋子里说笑,我们姑娘却不知姻缘落在何处?” 葡萄有些担忧的说道,“谁知道呢?我们姑娘与姻缘上确实有事挫折的。” 程心玥在屋里听到了,好笑地说道:“你们两个在嘀咕什么呢?别打量我没听到就胡乱编排。” 她们三人却不知,程心玥好事将近。 第37章 贺府 程长清在新婚夜撇了徐文兰去别院,第二日回来却也没有去徐文兰那,而是歇在正房,他与柳氏说了去贺家道谢的事。怕柳氏不知其中轻重,程长清特意解释道:“我是山东布政司,管着山东大小事务,本就权重,丝毫不敢与镇南将军这样手握重兵之人多来往,不过镇南将军府与于我们有恩,却不不能不理会的,你明日里送一份礼,不必过分贵重,表达了谢意便可,另外也不要在镇南将军府久待。” 第33节 柳氏心里点头,程长清谨慎是再好不过,她们也得安全。她连忙应道:“我省得。老爷昨日里便将新人放在一边,今晚不如去她那里歇着?” 程长清不在意地说道,“先冷着吧,免得心大难管束。” 柳氏露出温柔的笑容,她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眼角平展,肌肤如水,可是颦笑间又充满着妇人的成熟风韵,程长清被她笑眯眯的眼睛盯着,不觉心驰荡漾。贪欢片刻,程长清便累得睡去,柳氏眼睛盯着帐顶,心中怅然,她还年轻,他已老,可是人老心未老,给她增添无限的麻烦。女子嫁人,真是天大的事,一朝错,步步难。 镇南将军功名赫赫,镇南将军府经圣上几次颁诏扩建,如今沾了一整条街道,贺姓五服内的宗族都聚居在此处。贺时升是镇南将军亲侄子,因贺老夫人尚在,贺时升这枝并未分出去,柳氏先派管家提前去贺府递了程府的帖子。 程心珊等知道要去传说中的镇南将军府,很是兴奋,那可是是战神呢,听说他家的下人都是战场上退下的老兵,不少人缺胳膊少腿,甚是别具一格。因镇安将军府的嫡枝甚少出来交际,所以在外人眼里很有几分神秘。 程心珊好奇地问王值舟:“你们是怎么认识镇南将军侄子的?” 王值舟答道:“在西京碰到的,原也不知他身份。他与我们先后进了同一间客栈,我们将最后三间上房都订了,他便与我们商议挪出一间上房,隔日在西京的学院里又遇到,你大哥与他交谈,知他也是游学的举人。他听我们要来齐州,便言正好出来已久正要回去,于是并一路同行了。那日我们在寺庙碰见,便是他说慧园大师出现在齐州,我们都好奇,想想过去碰碰运气,不想真碰到了。” 程心珊又问道:“贺府不是武将吗?他怎么去考科举?” “也无甚奇怪,贺府的人文武兼修,镇南将军便是儒将,小将军也是文蹈武略,深得兵士敬重。好男儿就该这样,能上阵杀敌,又能拿笔做文章,可惜我祖父不让我学武,若不然,我也能投军,跟着小将军保家卫国。”王值舟越说越激动,目光透出向往。 程心珊汗颜,不管什么时候,她的目光都局限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男孩儿天生热血,倒是比女子更关心国家大事。程心珊很敬佩王值舟的热血,鼓励的说道:“你若是有大抱负,不止是边疆,在朝廷里也是大有作为。” 王值舟看着程心珊,目光幽深,“你说的对,我以后一定要蟾蜍折桂,造福黎民,封侯拜相,封妻荫子。”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古代的学子心思赤诚,令人钦佩,程心珊一点儿不觉得王值舟说大话,她奇异地觉得他一定能做到,她看着他,认真说道:“功名利禄都会有的。” 难得程心珊不在心里吐槽他,王值舟却带着些戏弄地说道:“珊妹妹喜欢这些吗?” 真是好不过三秒就发疯,程心珊瞪了王值舟一眼,转过身抓起毛笔练字,表示我一点儿都不想理你了。 王值舟又连忙低声下气赔罪,“你别生气,我说错话了。我带了颜料来,你看可喜欢?” 两个人打打闹闹,又度过了丰富的一下午。 递过拜帖,得了将军府同意,隔日柳氏并带着程流璟等六人去了,只留下程流珀一人跟着先生读书,为此小家伙嘴嘟了一早上。 将军夫人卢氏迎接了柳氏一行人,她身姿苗条,长相柔弱,说话轻声细语,与肃杀的将军府并不十分相称,不过听说镇南将军钟情于妻子,只娶了她一人。 柳氏客气地说道:“今日来访,打扰贵府清净了,贺夫人莫怪。” 卢氏回道:“程夫人别客气,镇日里闷在家中,可不是盼着客人来访。这便是时云在路上遇到的几位公子吧,真真人才了得,这个是贵府的三姑娘吧。” 卢氏看着人柔弱,声音却洪亮,人也热情,赠与礼物与程流璟几个,最后将目光放在程心玥身上,亲切地上前拉住她的手。 程心玥倒不妨这将军夫人这样热情,不过她反应快,立刻笑着回道:“夫人安好,小女正是姊妹中行三,夫人唤我心玥便可。” 卢氏笑着说道:“心玥?真是好名字,人也长得水灵,我只得了两个臭小子,平日里总想着有这样灵巧的女儿便好了,你们姐妹待会儿坐我旁边,也让婶母过过有女儿的干瘾。” 柳氏听了这话,心中已有三分的自信,她对卢氏说道:“若是这小魔星我可不敢应了,片刻便要闹腾人,玥儿一贯乖巧,平日里替我分忧解愁,懂事又贴心,我最是放心不过。” 被当做反面教材的程心珊炯炯有神地瞧着她三姐,这分明是有故事的节奏啊。程心玥心中本来还挺淡定,不就是被瞧中然后家中长辈又极力想要促成好事嘛,可是被程心珊那看好事的目光一打量,她也忍不住脸红,不禁在心中骂自己小家子气,这可比当年当白骨精到三十到处相亲的场面小了许多。 卢氏瞧着程心玥低下头羞怯的样子,却十分欢喜,有教养的女孩,这种时候便该是这样子,那样子直愣愣无反应的,要么便是人傻不知事,要么便是皮厚不知羞。她又隐晦瞧了程心玥一眼,身量已长大,文静又不怯懦,目光清澈,还被慧远大师批过命,真真和她心意,她大儿等到如今,可不是在等这样一个好人儿,卢氏瞧完程心玥,又与柳氏交换了目光,两人都是笑意满满。 因程心玥的缘故,贺家人对着柳氏一行人格外的热情,贺老夫人自程流璟到程心珊几个都给了贵重的见面礼,程心玥的尤其用心。 除了不知情的程心珍,程家人都看出些什么,程流珅尤其兴奋,他与程心玥是双胞姐弟,因程心玥一直未订人家,他的婚事也拖了许久,这次见到姐姐婚事有眉目,又是人人钦慕的镇南小将军,虽然只是点眉目,他都高兴到合不拢嘴,手脚不知如何安放。 贺老太太分附近丫鬟:“快去将大爷二爷唤过来拜见长辈。”然后贺老太太又对着柳氏说道,“我们长辈们都在,让两个淘气小子过来给你见见礼。” 若在保守的地方,这里有程心玥这样的大龄未嫁女,程心玥程心珍两个年纪也不小,让年轻男子过来略有些不妥,贺老夫人怕柳氏保守,特意做了解释。 这里是北地,规矩本就没那么重,莫说有长辈,就是没有长辈在场,年轻男女见过面说两句话也算不得什么。柳氏笑着回道:“老夫人可让丫鬟走快些,听说镇南小将军用兵如神,又形貌清俊,堪比古时的兰陵王,我今日里可是要大开眼界了。” 柳氏一说完,立刻便博得了满室笑声,贺老夫人顿时觉得柳氏开明又风趣,虽是继母对前任的几个孩子也关心,是个贤惠人,这样的人教出的女孩肯定不会差,对程心玥更多了两份满意,如今只要贺时觞点头,便立刻去程家提亲。 贺时觞贺时云两人很快过来了,一起过来的还有贺时云。贺时云父母早逝,由卢氏带大,虽是侄子,与镇南将军关系亲密。 柳氏先是好好与贺时云道谢,柳氏虽是长辈,却比卢氏年轻许多,让贺时云颇有些不习惯,尴尬接过了柳氏赠的见面礼。 与贺时云寒暄完,柳氏颇有些尴尬,贺时觞与她年纪差不了多少,又是战场上厮杀的英勇之气,气质老成,让柳氏很难摆出长辈的款赠他礼物。还好柳氏反应快,说了一句“大公子真是一表人才”,便转过身将两块玉佩都放到贺时升手上,“三公子小小年纪,看着便虎虎生威,不愧是武将之子。” 贺时升不过七八岁,生平最敬仰父亲和大哥,柳氏这番夸奖正说到他心坎上,他彬彬有礼回到:“多谢夫人,小子便却之不恭了。夫人夸我虎虎生威,是因为我学了从小学了贺家独门功夫,夫人家若有我这般大的男孩儿,只管送来贺府,我便大方教他一两招,保管也就我这般虎虎生威。” 那嘚瑟的样子,让程心珊瞧着很是心动,真是个不自谦的小屁孩儿啊。 贺老夫人笑着说道:“可别卖弄你那功夫了。跟他大哥一样是个闲不住的,家里就老二不爱舞动弄棍。”后一句是对柳氏说的。 柳氏回道:“俗话说子传父业,这样再好不过。我家珀儿身子有些羸弱,若是老夫人不嫌弃,让他与小公子一同耍耍也好强身健体。” “那正正好,我们拘着,他在家中也甚是孤寂,若是贵府公子过来,便是再好不过。” 柳氏笑着点头,却也不敢多说,贺家虽受盛宠,平日里不出门多交际,程长清是山东布政司,更是不敢与贺府来往密切,可是程长清又同意程心玥与贺府的婚事,不知做的什么打算。柳氏心中想着,回家要与程长清问个明白,免得与贺府打交道不知是远是近。 大人们说着话,贺时觞偏过目光,仿佛不在意一般瞧了立在一旁的程心玥一眼。 程心玥捕捉到贺时觞视线,立刻面色不改神色,却下意识挺直腰杆,心中更是澎湃。 第38章 商议 柳氏瞧着贺时觞面目严肃,对着长辈虽恭敬却不亲近,心中并不十分看好,可惜了人中龙凤的长相,可惜气质太过凌冽,杀气重,与娇滴滴的女孩儿站在一处不搭调。不过她略微偏过眼瞧着程心玥抬头挺胸面目端庄的样子,心中又失笑,她瞧不中,怕是正主不这样想,若不然也不会这样的紧张,失了一贯的闲适大方。 果然还是姜还是老的辣,柳氏确实猜透了程心玥的心思,贺时觞一进门,程心玥便看到了。她着实吃了一惊,这不是在广运寺碰到的高冷男吗?柳氏将她们都带到贺府,明面上是为了替程流璟等道谢,肯定也有别的目的,若不然也不会将她带着。这些年明里暗里她相了好几次亲,她很是知道这里面的门道。如今这举国闻名的镇南小将军一出场,程心玥更是坚定了自己的猜想。若是嫁给这样的一个人,程心玥并不排斥,比起这些年见到的绣花枕头,这镇南小将军档次高了好了层。年纪正当,位高权重,又是她喜欢的man类型,就是前世,碰到这样的优质男她都会心动,怕就怕这优质男看不上她这样的大龄女了。想到这,程心珊禁不住坐的更端正些,就怕落了下乘,被人瞧不起。 贺时升与长辈回了话,便有趣的打量了程家的公子与姑娘,他先看见了程流璟等人,看他们几个细皮嫩肉的样子,心中鄙视,又是些文弱书生,跟他大哥比差远了。突然,他看见了被柳氏半挡着的程心玥,觉得很面熟,他拍拍脑袋,兴奋地指着程心玥,“你……” 贺时觞截住了贺时升的话头,“你莫要冲撞了客人,祖母,不如我带了程家几位公子到院子里走走?” 贺时升惊讶地睁大眼睛,不知道大哥为什么打断了自己说的话。他不知道,大人们却是知道了。程心玥毕竟是正当婚的年纪,在这样的场合里不该成为焦点。 第34节 卢氏也是大家族出来的,这样的忌讳最是了解,她对柳氏说道:“年轻人便是这样急性子,与咱们也说不到一处,不如让他们下去自己玩自己的,也免得他们在这里干杵着咱们不好说话。” 柳氏回道:“那便要麻烦贺公子了。” 于是,贺时觞、程流璟等齐齐告辞,屋中顿时宽敞了许多,程心珊不自觉的呼出一口气,感觉轻松了许多,传说中的镇南小将军长得倒是帅帅酷酷的样子,看着养眼,可惜给人的压迫感太重,一点儿都不适合长期呆在一个空间里。她也听到了旁边程心珍的吐气时,与她交换了个会心的笑容,难得亲近了许多。 柳氏送了谢礼,见了贺时觞,目的达到,程长清又嘱咐不多留,她又寒暄了半刻钟,便起身告辞。贺老夫人和卢氏客气地挽留了几句,便将柳氏一行人送到了二门外。 他们走后,贺老夫人与卢氏又聊了程心玥。 贺老夫人说道:“是个好姑娘,大大方方,相貌家世都是不差的,与觞儿相配。” 卢氏也是满意的,只是有些犹疑:“娘说的正是,这姑娘我也是喜欢的。只是女子本就娇贵些,到了适婚的年纪,最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这样大咧咧进门拜访,怕是做继母的不当心,就怕教养有问题。” 贺老夫人摇了摇头,还是太年轻,看问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比不得柳氏精明。未来这府里也要交给卢氏,贺老夫人耐着性子解释:“她这般年纪,若还像刚及笄的女孩一般矜贵,只怕难嫁到好人家。柳氏定是瞧中了咱们觞哥儿,怕我们觉得她年纪大,特意领了她过来,等我们瞧她言行举止才做决定,免得未见面只因她年纪便弃了。不拘泥于名声选了觞哥儿,又大胆将姑娘带到贺府,继母做到这个程度,可谓贤惠。齐州传她的好名声,也不全是空穴来风。” 卢氏点头,老夫人却是比她看的透彻,她信服地说道:“娘说的是。只是若我有女儿,定不叫她拖到这个年纪,便是到了这个年纪,也要想了办法将男方的人请到家中,而不是让未婚女出门给人相看,失了格调。” 贺老夫人不在意地笑笑,“这便是亲生与不亲生的差别,若是自己掉下的骨肉,当然是用十分心,若不是,用五分心都是有良心的,何况柳氏这样的用了七分心的,她这样精明,教养的女孩儿也是不差的。” 卢氏连连点头,“这样说来,她们家的女孩儿都是不差的,柳氏亲生的那个怕是更不差的,若不是太小,倒是可以给云哥儿定下的。” 贺老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卢氏,“你没瞧出来,那个可是订了亲的,正是今日里来的被柳氏叫做世侄的那个,若不是亲密的关系,哪家的世子也不会千里迢迢过来。再说,便是没定亲,也轮不到云哥儿,程家并非齐州人,柳氏肯定不会将女儿留在这里,以后卸任了几年见不到面。” 卢氏这下子不由得从心底佩服贺老夫人了,真是人老成精,一点儿蛛丝马迹就能知道这许多。她又问道:“若是亲生的不行,那个庶女呢,柔柔弱弱,看着是知礼的,想必云哥儿也是喜欢的。” 贺老夫人听了立刻敛了笑容,这便是亲生与不亲生的差别的,若是亲生的,哪会想着给儿子找个庶女?贺老夫人脾气也不太好,当下沉了声音说道:“天下的女孩儿也不止程府一家,在这齐州府里找个适龄的嫡女也不是难事。你若不愿,我便舍了这张老脸自己亲自去了。” 卢氏立刻露出诚惶诚恐的神色,“媳妇知错了,娘莫生气,正好云哥儿游学归来,我便多参加些宴会,相看些齐州城的嫡女,另外也看看是否有更适合觞哥儿的。” 贺老夫人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她年纪也大了,只怕要早点订下了贺时云的婚事,若不然等到她去世,只怕这婶母就随便定下个人了。 柳氏去了一趟贺府,对程心玥与贺时觞的婚事又多了几分信心,有些疑虑只等着程长清与她商量,不过在此之前她先要与程心玥聊聊。 柳氏说道:“珊儿回去练练针线,玥儿同我一起看看账本。” 程心珊举起双手保证:“我就在这里练,绝对不打扰您跟三姐姐。”程心珊的八卦之魂可是在燃烧,她当然知道柳氏带了程心玥去贺府干什么,传说中的小战神可能是她未来的姐夫,想想就心驰荡漾啊,在柳氏这里耗着,就是要知道更一步的进展,这时候赶她走算哪门子事呢? 可是在柳氏看了婚嫁这等事不是程心珊能听的,她严厉的看了女儿一眼,一向是乖宝宝的程心珊带着委屈的小眼神一步一步挪出了房间。 柳氏失笑,这古灵精怪的丫头。 程心玥也露出好笑的神情,这个妹妹倒是满萌的,真是无忧无虑怎么傻都可爱的年华啊。 既然程心珊都知道了,程心玥又一贯大方,柳氏也不多拐弯抹角,“我们在齐州也生活了好多年,南方温柔,北地辽阔,三姑娘喜欢哪个地方?” 程心玥笑着回答:“自然是生我养我的地方,都说江南好,江南老,若叫我选择,自然是喜欢江城。不过这齐州住久了也是不差啊,民风开放,比起家中更得自由,只是冬日里冷一些,比不得江城舒适。” 柳氏又追问道:“那若是更北的地方,冬日里更寒冷,漫天黄沙,但是更自由自在的地方,你可住得惯?” 程心玥沉吟了片刻才说道:“若非要去那样的地方,一开始肯定不习惯,若是呆的久了,怕也是能习惯的,毕竟别人都住惯了,我自然也能住习惯,只是值不值得这样做。若是可是生活的更自由,我认为这是值得的。” 柳氏言语更坦白,也更动情:“你父亲曾对我说,你们三个都有大造化,让我不要多加管束,这些年我只教你些管家的小事,对你的婚事也多由你父亲做主,你父亲也全听你的意见。这些年你拒了好几桩婚事,我知你是个心气高的,不喜欢耗在后宅一亩三分地上,也不愿多受拘束。你这样子聪慧,明白我与你说这一番话的目的。若是珊儿,贺家的婚事我是不考虑的。可是你不同,你虽是娇养着长大,心却是野的,贺家适合你。你年纪不小,若是错过了贺家,只怕要与人做个继室。到底如何,好好拿个主意。” 柳氏这样子开诚布公,很是出乎程心玥的意料,也让她感动。她知好歹,柳氏话里有几分真心,自然是听的清楚。 程心玥回答的很认真,也抛弃了虚伪:“贺家手握重兵,爹爹又是一方大员,若是要结亲,怕是不容易,母亲看出我对贺家的婚事动心,一心为我考虑,我深感母亲恩德。还请母亲与爹爹商量一下,若是对家中无害,便帮我达成心愿。” 柳氏惊愕,连朝堂中的事都知晓,真真比她认为的更要聪慧三分,这样的女子,该与丈夫举案齐眉情真意切,若是终生不嫁或是做人继室,都可惜了。可是达成她的心愿并不容易,该如何行事,才能百无一害? 第39章 失眠 关于程家与镇南将军府的事情,柳氏能插手的部分有限,即便她怀了十二分的心思想要玉成好事,也只能等着程长清回来之后商量。而程长清并不同以往一般下了衙门便直接回家,他被马柳成连拉待拽,来到了齐鲁酒庄。 一张圆桌团团坐了十多人,除程长清外,全是齐州本地的官员,众口一词,找了许多借口给程长清敬酒。 “程大人多年励精图治,将我齐州打理得井井有条,王某敬大人一杯。” “不敢当,不敢当。” “大人背井离乡,舍己为公,令在下佩服,在下敬程大人一杯。” “多谢,多谢。” “程大人大公无私,是我等楷模,在下敬程大人一杯,望大人莫嫌弃。” “严重,严重。” 虽是锦言绣语,但一杯接一杯灌酒,无异于下马威,程长清一口一干,嘴角带笑,眼睛却瞧着马柳成,显然知道这是他出的主意,无非是上次卓天强的事失了面子,想要联合齐州本地的势力,让他程长清瞧瞧厉害。 马柳成定眼瞧着程长清镇定的样子,知他在齐州经营数年,并不惊恐这仗势,暗暗做了个手势让其余人等停了敬酒,既是这灌酒不能给他胁迫,再下去只能让他小瞧了。马柳成自己亲自举了杯,“马某再敬程大人一杯,祝大人纳了美妾。徐姑娘姿色过人,连程大人都心动,小侄天强不自量力,让大人见笑了。” 程长清虽一直面色镇定,手也稳稳端着杯子,然心中却在翻滚,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到底有些鲁莽了。另外,他也后悔不迭,不该将徐文兰纳进府里,如今被马柳成抓住把柄,言语落了下乘。既前事不能改,如今也只能尽量描补,示之以弱,免得与这齐州本地的官员起了冲突。程长清举起酒杯,扫视了一圈,才说道:“程某惭愧,夺人所好,望马兄及令侄体谅。程某一贯见的是江南的温柔女子,初见北地女子,见奇心喜,又想着以后回去怕是再难见着这般豪爽的女子,才想收入房中珍藏,倒是让马兄见笑了。” 程长清示弱,马柳成自然见好就收,这十多人有泰半是些无足轻重的小官小吏,程长清自己的班底实力不弱,若是硬碰硬只怕两败俱伤,不如休战言和。他双手举杯,言语恭敬:“程大人客气了,您在这齐州这么多年,百姓安居乐业,对大人敬仰无比,徐姑娘蕙质兰心,又对大人芳心早种,小侄怎么能比得上大人英明神武?” “哈哈,马兄真是折煞老夫了。来,我等再干一杯。”程长清举了酒杯说道。 双方表了态,一番对峙消失于无形,程长清醉醺醺回了家中。柳氏见他走路都要小厮扶了,知晓今日不是谈话的好时机,只等改日再言说。她吩咐丫鬟,“碧兰,将老爷扶到徐姨娘那里。记得让徐姨娘给老爷喝些醒酒的浓茶” 碧兰听了声音,眼里带了惊喜,又藏着恐慌,嘴里却迅速回道:“是,夫人,奴婢这就去。” 程长清喝得比他自己以为的还要醉,即便是人扶着都走得踉踉跄跄,对目的地自然是一无所知。 张嬷嬷不解地柳氏问道,“夫人,您怎么让老爷去那狐狸精那里?” 柳氏抿嘴一笑,慢悠悠说道:“程三说他今日与齐州的官员共饮,想必酒席上也谈到了徐姨娘,醒来后应该也是愿意看到徐姨娘了,我体谅老爷的心思,将他送到徐姨娘那里,再合适不过。” 柳氏看着言笑晏晏,张嬷嬷却从她眼里知晓她不欢快,心里那丝不赞同也没有了,便是夫人对徐姨娘用了计策,也是因为老爷爱美色,嘴里说可怜徐家老小,内心怕见徐文兰美色过人才纳了,白白糟蹋了夫人一片心。张嬷嬷不禁叹息,若是老爷未被美□□惑,夫妻两个举案齐眉该多好,哪里像现在夫人灰了心只知一心算计,夫妻两个越走越远。 第35节 话说碧兰和程三将程长清送到了徐文兰屋中,程三不好久留在姨娘这里,将人送到立刻便离开了,留下碧兰一人与徐文兰说话。 碧兰在门外挺直腰杆,言语傲慢地说道:“夫人命我将老爷送到姨娘这里,还望姨娘好好照顾老爷。” 徐文兰立刻扶着程长清,放下了姿态,对着碧兰甚至有些卑微,“多谢碧兰姑娘,还请姑娘与我搭把手,一起将老爷扶到屋里。” 碧兰皱了眉头,不耐烦地说道:“既如此,那边走快些,夫人那里还有事等着我做呢。” “好,好,好。” 等进了屋,徐文兰示意金簪银簪将程长清扶到她白日里休闲的踏上,自己带了碧兰去了内间。 徐文兰脸上的卑微不见,带了些居高临下的味道看着碧兰,低声说道:“今日里多谢你了,你将老爷带到这里,不管是不是你的功劳,我都让徐家再给你娘50两银子。” 碧兰自是没有在外面的高高在上,神态却也不如徐文兰预想当中那样感激涕零,她甚至有些冷漠,“多谢了,今日里这事与我无关,是夫人叫我做的,不知她是不是疑上我了。” 徐文兰肯定地说道:“莫要多心,我未曾直接联系你,传话都是通过杨柳,她比你到程府的时间还早,夫人肯定不会怀疑她。” 碧兰神态放松了不少,“想来是我多疑了。不过夫人对我不如往日信任,我又做了这等事情,只怕在程府不能久待,你若有什么事情,早点吩咐我做了,我要尽快出府。另外与你说清楚,我虽拿了你家的银子,伤人性命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徐文兰笑道:“放心,我也是弱女子,哪有胆量做那等事情。你快走吧,莫让人怀疑了。我过两日会让杨柳去找你。” 碧兰苦涩地看了一眼徐文兰,咬了嘴唇离开了。 程心玥的屋子里,葡萄正在向主子回报刚从小丫鬟那听来的消息,“守门的婆子说老爷由程三扶着回来了,约莫是喝醉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又由程三和碧兰扶着去了徐姨娘那里。” 程心玥有些呆愣地坐在床上,半晌没说话,葡萄担忧地喊道,“姑娘?姑娘?” 程心玥回道:“没事,你下去休息吧,让人赏那婆子一两碎银。” “那奴婢下去了。”葡萄又看了发愣的程心玥一眼,犹犹豫豫下去了。 程心玥表现不如一贯的淡然,自然是因为心中忐忑,事实上,她已经许久没体会到这种心情了,她一贯是从容的,似乎一切尽在把握,因为她一直是只要付出一点点就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她甚至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吃穿住行,样样都是精品,日子悠闲,又有人伺候,这还是她第一次有了很迫切的心愿——她想要嫁给一个声名远播的将军。可是,这个愿意很有挑战,而她本人却使不上什么力气,程心玥不禁后悔自己往日过得太逍遥,浪费了一手的好牌。这样想,她又忍不住责备与埋怨自己,心中更是升起无数的沮丧。 伴着这沮丧,她许久不能成眠,脑中不自觉地回放这些年她在大宴朝的十年。她从落水被救起,“失忆”了一段时间,原主母亲早逝,性格蛮横,逼走了比她更尊贵的嫡姐,她花了心思哄好祖母,在家中树立聪慧体贴的好形象,深得父亲信任。 可是这些年她一直处在半游离的状态,每日里活在古色古香的世界里,却只用了一半的心力,开心与哀伤都只有一半,另一半的心思都还在怀念着以前,所以她从来不着急着嫁人,因为她感觉不对,似乎嫁人就像个玩笑,并不属于她该做的事情。她可以接受别人的伺候做个享福的小姐,可是她不应该嫁人生子。 这几乎是她第一次这样的担忧,忐忑,也是第一次这样的投入,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是程心玥,家中有个三妻四妾的父亲,有个厉害年轻的继母,家世了得,她想要嫁给一个赫赫有名的将军,因为这位将军人很出色,另外能提供给她比较满意的生活,她可以很大程度避免不与别的女人分享一个丈夫,另外她可以在条件艰苦的地方得到更自由的生活,说不定可以在草原跑马,拿了银子去外面做生意。可是这件事情并不容易。梳理了自己的身份,程心玥忍不住露出微笑,这感觉才对,迫使她得到这样的定义的原因是她感受到自己要嫁人,要一辈子在这里过日子了。 就在她露出笑容的时候,她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吵闹声,似乎有她爹严厉的声音,以及女人的叫声。程心珊翻过了身子,不管这些了,她需要好好休息,明日里为自己做一番努力。 第40章 劝解 半夜三更,程长清从醉意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他感到浑身不舒适,高声喊道,“来人,点灯。” “老爷稍等,贱妾这就去点灯。”屋中传来女人的声音。 程长清呵道:“你是谁?”他只记得自己喝了酒,怎么回家的都记不太清楚,听到陌生女人的声音,心中一噔,很怕被齐州一帮人下套被塞了个麻烦的货色。 “贱妾是徐氏,昨日里夫人将老爷送到了这里。”徐文兰的声音听起来很委屈,身子慢慢贴在了程长清背上。 徐文兰?程长清记起来了,虽不是下套的,却也是麻烦货色,突然程长清蹙紧了眉头,这徐文兰说不定就是齐州佬给他下的套。他使了力气,啪地一下将徐文兰摔倒一边,也顾不得穿好衣服,直接套好鞋奔正院扬长而去,留下徐文兰一人在床上蓬头落泪,好不伤心,却又无比憎恨,“柳氏你这贱人,居然算计我。” 坐着哭了片刻,摸到一块潮湿的帕子,徐文兰又仰头大笑,她如今可算是名正言顺,若是柳氏明日见了这块帕子,不知如何反应了。 柳氏正睡得酣畅淋漓,突然就听到了程长清闯进来的声音,她立刻被惊醒了,一下子睁开了眼,看见程长清,好奇地说道:“老爷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程长清不好意思地摸摸胡子,“惊到夫人了,酒刚醒。” 柳氏整理了一下衣裳,起身给程长清拿了厚的衣服,“老爷可是要沐浴?” 程长清将衣服穿上,上床半躺着,“刚已洗好,你也躺了吧,天将半夜,歇了吧。” 柳氏抿嘴轻笑,在灯光下格外温柔,“被老爷吵醒,一时睡不着了。老爷明日里还要公干,快快歇着吧。” “我睡了一觉,酒也刚醒,倒是睡不着了。夫人既睡不着,便与我说说话。” 这正是柳氏所想,她缓缓开口,与程长清说了今日的事,“老爷以后莫要这样任性,下了徐姨娘的面子,让她在府里不好做人。” 程长清皱了眉头,很是不知道柳氏在想什么,柳氏前段时间并不同意纳妾,以前也不为了故意便是贤惠将他推到姨娘那里,何至于今日这样反常?不过女人的心思一贯难猜,程长清也不纠结,只与柳氏说了徐文兰的不妥,“这徐氏莫名其妙就进了府中,也不知什么底细,夫人千万用心提防于她。” 柳氏失笑,“怎是莫名其妙进了府?不是老爷可怜她一家老小无依靠才纳进来的吗?老爷爷也莫怀疑她不怀好意,她无非是爱慕虚荣的女子罢了,天底下哪个貌美如花的女子不想找了高门嫁入?我往日里着相,不想老爷纳了这年轻的女子,现倒是想明白了,老爷年纪不大,便该多纳些年轻女子,也好让家里源源不断有子嗣出生,老夫人说的对,人丁旺盛,才是兴家之道。” “你与娘去信说了我纳妾的事?” 柳氏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显得有些高深莫测,“这等鸡皮蒜毛的小事,哪里用得着千里迢迢写了信说。娘说的是二爷的事,他因玥儿的事一直不想娶亲,高家一再派人来催,娘在信中催他回去。” 徐文兰的事情柳氏不放在心上,程长清也不多说,想着自己另派几个人看着她。他与柳氏说起了程流珅的事,“老二才学比起老大更甚,高家这些年在吏部钻营,去年高兄更是升了吏部尚书,与我曾祖父从前的官职一样,只怕以后高家在江城的声望更胜过我程家了。高家这一辈里到没有特别有才气的,若是老二中了进士一榜,定是能某个好缺的,若是再争气些,只怕能接了老丈人的班,也能再光耀我程家门楣。” 因程长清身体状态好,程家的争斗一直摆在台面下,这还是柳氏第一次听到他对程家未来的安排,让她心中很是诧异。程流璟不过三次进士未中,而外家自古老太爷去世后未再有人出仕,就让程长清彻底放弃了。他若是知道了,只怕受不住吧。男人真是狠心,为了埋在地里什么都不知道的祖宗,将活人的感情这样子糟蹋。柳氏有些冷心,不过对接下来的事情更有把握了,汪氏一双儿女不顺,而马氏儿女一贯是程长清看中的,“我与你说的却不是老二的事,他这次中了解元,高家姑娘不过刚及笄,怕是能等上段时间。如今迫在眉睫的便是玥儿的婚事。我今日里去了贺府,贺老夫人与贺夫人很是喜欢玥儿,拉着她的手说了许多,想是十分满意。不知老爷怎么看?” 程长清坐直了身子,精神振奋了许多,“那镇南小将军如何?” “我瞧着十分煞人,玥儿却是不怕的,说起他十分欣赏,说是为国为民的大英雄。” 程长清摸了胡子笑道,“那便好。等我见他一面,再与镇南将军聊聊,这桩婚事便可定下。” 不是说圣上忌惮两家通婚困难吗?柳氏不解,带了些急迫地说道:“老爷不是说怕圣人忌惮吗?” 程长清解释道:“今日里齐州官员设了鸿门宴,赴约后心有所感,这齐州总不是故土,便是再多任几届,根基也不在这,不如早离了。今日马柳成隐晦提示圣上身体欠佳,如今太子监国,吏部考核要提前。他是贺阁老门生,只怕消息不会错。我找人活动一番,看时候有机会调回江城。我既离了这齐州,朝廷自然也不怕我与镇南将军合谋夺了这北方大权。大姑娘嫁入宗室,若是女婿又从中斡旋,只怕圣上便不会多心。不过此事还须从长计议,如今圣上对镇南将军颇多怀疑,若是不慎,怕是招来杀身之祸。算了,我心中澎湃,也难入睡,不如去书房写信。” 说着程长清起身穿衣,给两个弟弟程长池、程长沛,女婿宗原庆,以及王阁老、王老太爷各书信一封。写完之后,只听公鸡啼鸣报晓,程长清收拾一番,便去衙门了。 程长清离开后,柳氏也未能入睡,她一贯得到官场的消息少,今日里程长清说的话她在心里咀嚼了许久才消化。事关重大,又与她一贯接触的迥然不同,柳氏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只能随程长清安排。 柳氏心中堵塞了许多事,不得安宁,醒来是就特别想见到自己的儿女。她也顾不得好名声,只单独将程流珀和程心珊两个留饭。 第36节 柳氏充满慈爱地看着两个孩子,“这个红稻米熬的粥特别珍贵,吃在嘴里格外香甜扑鼻,珊儿与你弟弟多用些。” 传香的红色稻米,莫非是胭脂米?程心珊激动的往嘴里扒拉,姐吃的不是粥,吃的是传说啊。 程流珀却不能理解母亲的疼爱和姐姐的激动,严肃地将红稻米放在一边,“这是小孩子吃的,书院里的同窗吃的都是白米饭。” 柳氏对程流珀的学业十分看重,将他送到了举国闻名的尼山书院旁的尼山学宫,属于名校的附属小学,相当于北大附小的意义。程流珀刚过五岁,即便是在小学里也属于年纪最小的那个,他一贯早熟,又生怕被同窗笑话,平日里总是向比他大了许多的同窗靠齐。 虽然他的心思这么简单,可是程心珊不理解。尼玛,这可是一粒米一粒黄金的胭脂米,你居然嫌弃,既如此,姐姐替你代劳了,于是程心珊二话不说,将程流珀那碗吃了。 柳氏也顾不得程流珀的小情绪,赶忙阻止程心珊继续像猪八戒吃人参果的架势,“这可是农庄的管事用了整个库房的白米换的,统共不过一斗,你爹爹都未尝过,你这般胡吃海塞,真是浪费了好东西。” 程心珊毫不知悔改,理直气壮地说道:“总不过是米饭,我便是细嚼慢咽,最后还不是祭了五脏庙,归了天地间。这便似那绊脚石,便是蹲在那唉声叹气,总归还在原地。” 柳氏这般情绪失常,程心珊自然是看出来,一直励志做乖宝贝,程心珊试着委婉安慰柳氏。 女儿这般懂事又机灵,柳氏自然是宽慰的,笑着说道:“你这鬼丫头,许多的歪道理,吃都堵不了嘴。”最后一句却是在表明她因为被程心珊看出心思,有些恼羞了。 程心珊故意胡搅蛮缠逗柳氏开心:“娘忒的没道理,是您主动与我说话的,我若是被堵了嘴,怕是您又要说我不敬尊长。” 柳氏斜睨了程心珊一眼,心情真是彻底好了,“这么多道理,娘也说不过。快些吃了去上学吧,道理姑娘。” 程流珀好奇地看着柳氏与程心珊的互动,有些一知半解,他虽聪慧早熟,到底年幼,许多事不明白。柳氏看着他懵懂不解的眼神,心中更是安定了,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快用饭,好吃的被你馋嘴的姐姐抢了,明日娘再吩咐厨房给你做一回。” 程流珀摇摇头:“都让与姐姐吃吧,我吃这个便好。” 程心珊也学了柳氏,像摸小狗一样故意弄乱程流珀梳起来的总角,“弟弟真乖,姐姐明日里都让你。” 程流珀瞪着眼把程心珊的手打飞,程心珊心情很好地给她弟弟塞心,“我知道,我知道,头可断,发型不可乱。不过你这不过黄发小儿,算不得发型。” 被调戏了一番,程流珀很郁闷的去了学宫。 不过,程心珊却也没能多开心,因柳氏说道:“你的值舟哥哥怕是到了你院子里,今日里的课业怕是不能去了,我待会儿会跟师傅说一声,又准你三天的假,可是开心?” 丢了课业在家长要求下的恋爱,怎么想怎么诡异,程心珊觉得自己很难愉快。 第41章 誓言 “珊妹妹,你找我什么事情?”王值舟不知背后原委,看着程心珊的目光只是单纯的疑问。 长辈这样支持,极力创造小儿女独处的机会,程心珊的心态是无奈夹杂着荒谬,十分的出戏,很想要跟王值舟说道:“并不是我喊你来了的,是我娘亲知道你快要回去了,喊你来跟我谈恋爱。” 不过冲动之后,收到的效果估计是王值舟跟他一般的别扭,那样的话只会让两个人相处更别扭。与其这样,还不如说:“上次收到欣妹妹的信,说是想要些齐州地区的茶叶,我手里有上好的日照雪青和青城雪芽,路途遥远,怕是要好生照料,找你过来便是与你说这个的,保管的方式我让丫鬟跟馒头说了,不过他看着是个粗心的,你记得提醒一番。” “真是门缝里看人,馒头若是这点儿事都做不好,我岂会带着他出门?不过也不怪责你,他看着便蠢笨。”王值舟掀起嘴角,做出个十分嫌弃的表情,这副“老子智商天下第一”的样子真是不讨喜,让程心珊很想掀桌,不过大家闺秀的教养让她克制住自己的冲动。 “你还有什么需要看顾的,一起说了,昨日里流璟大哥提了一句,他过两日便要出发去京城应考,流珅二哥只怕会留在齐州苦读,我到时跟流璟大哥一同出发回家。”王值舟又说道。 王值舟的话程心珊很感兴趣,“原来两个哥哥都做好打算了,我只以为他们两个都会回去呢。” “并不一定,两位哥哥并未言明,是我自己猜测的。”王值舟说道,看他笃定的神情,看得出他认定自己的猜测不会出错。 程心珊点点头,不打算对此进行争辩,是不是如此过几日便知道了。“别的物件不劳你费心,只是见着你家中的长辈,记得代我问安。” 王值舟很认真地看着程心珊,似乎在说:“再没有什么了吗?” 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了吗?程心珊不禁思考起来。 王值舟看程心珊不开窍,十分气愤:“圣人言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诚心实意赠你玉镯,你自然该郑重回礼。” 我回你个大头鬼,年纪小小,还想玩“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的调~情把戏,也不看看姐姐我这五短矮胖的身材,也不知你怎么下得了口。 其实程心珊也无须这般自黑,她虽脸盘圆满,看着福气十足,然后肤色白皙,娇嫩如水,正是胶原蛋白最多的时候,举止大方,神态从容,拥有天真的面貌和成人的气质,在王值舟这般刚兴起朦胧心思的少男面前可是一道香甜可口的佳肴。 王值舟努力克制住不受控制的心跳,“你可莫因小失大,那块镯子可是我娘家传之物,如今让我送了你,若没拿回回礼,只怕王家人都知你小气的名声。” 他越说越理直气壮,似乎并不为自己的小心思,而是真的为程心珊的名声考虑,若不是耳朵上的一抹红晕泄露了他的秘密,只怕程心珊真以为自己误会了,她将来的未婚夫还是个不知风花的小孩。 程心珊忍住笑,不如逗逗这小屁孩儿,她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你说的很对,我这便去找个回礼,不过我也不知王婶母喜欢什么,不如你同我一块去挑挑?” “如此甚好。”王值舟松了口气,想必程心珊那般笨,定是信以为真的。 丫鬟们早就各干各的事去了,都离得远远的,将诺大的院子子留给他们两人独处,碧水甚至贴心的带着小丫鬟们在门口放风。这样的配合,结果是端茶倒水都要自己动手。程心珊想要做足待客之道,给王值舟看了杯茶,可惜堕落地太久,这些活计做的不熟练,倒了满满一杯,甚至滴了几滴在桌面上。 王值舟小心翼翼端着满杯子的水,喝的时候不忘给程心珊一个鄙视的眼神。 程心珊不爽了,刚倒的水就喝,看烫不死你。不过,她立刻又想起了,这是昨晚上的茶水,因丫鬟一大早就避出去了,未来得及收拾,古代又没有热水瓶,过夜的陈茶哪里会发烫。 王值舟一口气灌了杯子里的茶,慢悠悠说道:“这茶分量足,味道又浓郁,珊妹妹真是客气,想必是知道我口渴的厉害。” 这就是讽刺程心珊茶倒得太慢,又给他喝隔夜的冷茶。 程心珊心塞地决定,待会儿一定要好好调戏一下这讨厌的古代少男。她特意将王值舟带到自己的卧室,从梳妆台前拿出平日里用的首饰盒,将里面的首饰一件件拿出来,特意交代了来历用处,势必要引起王值舟的联想翩翩。 “这枝宝石串珠围髻是我七岁生辰时娘亲特意命万宝斋打制的,平日里上学时我便爱戴着这支,简单素净,又不*份。” “这幅珍珠灯笼耳坠也是生辰时得来的,看着格外别致,若是去赴闺阁蜜友的宴,我便爱戴着它。送与婶母也是最好的,若是婶母得了女儿,想必也是喜欢的。” “这只白玉八仙纹手镯正与婶母赠的一样,看着又吉祥,我若是去拜见长辈,便爱戴着,婶母自己戴着也是极好。” 屁股底下柔软的绚丽的垫子,粉红的薄帐,散发着香甜气味的栀子花,随处可见的绣花手帕,王值舟似乎要埋没在少女的气息的闺房中,更何况程心珊特意放软的声音,放到他手边的充满了来历的首饰,王值舟感觉自己招架不住,脸都要烧开一般发烫。 他突地一下站起身,抓起手边的几样首饰往外跑,“我回去让我娘选选。” 王值舟刚到了门口,立刻又返回,他可是想清楚了,程心珊知道他想要拿了东西自己收藏,才这般戏弄他。王值舟又气又恼,来抓程心珊,大声说道:“叫你戏弄我。” 王值舟身量高,力气大,程心珊想要躲,终究被王值舟擒住,对着屁股来了好几下,痛到不痛,就是格外丢脸,程心珊连连求饶,“值舟哥哥原谅我一次,以后再不敢了。” “哼。”王值舟冷静了情绪,这才发觉两人隔得太近,越礼了,可是他却不想放下,紧紧抱紧程心珊,“珊妹妹放心,我以后一定不负你,你要什么我都应你。” 第37节 少爷的誓言那么真挚,程心珊喃喃道:“若我要一世一双人,你可应?” 王值舟哑了声音,说道:“我应。” 程心珊停止挣脱出王值舟的怀抱,这刻她相信他的誓言。 这些小儿女甜甜苦苦的小心思比起朝廷家族里的斗争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程长清听了柳氏难得孩子气一般在他面前打趣程心珊与王值舟的事,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朗声道:“慧园大师批的对,珊儿五福之命,比起玫儿和珊儿要顺遂许多。” 柳氏立刻敛了笑容,命好难道是什么都要牺牲她的理由? 程长清看不出柳氏的不高兴,继续说道:“今日里镇南将军带了大公子与我见了一面,说了两家的婚事。” 柳氏犹疑地说道:“镇南将军不是在边疆吗?” 程长清解释道:“这个时候边疆无战事,镇南将军避着人回来了,他与我说会私底下帮我活动一番。看来马柳成的消息是对的,如今圣上病重,太子监国,京中不太平,定是要避开的,若是能调往两湖地区,再好不过。” 柳氏不解地问道:“便是圣上病重,但是太子地位稳固,几位皇子一贯势弱,京中为什不太平?” “猛虎也有打盹的时候,难免碰到被野狗捕食的机会,再加上传言圣上对太子甚至不满,局面扑朔,我已派人快马送信至王阁老、庄郡王府那里,想必这两日便能到。” 庄郡王府,程心玫正与世子说今日里突然出现的疯和尚。 “我听昌儿说家里突然出现个疯和尚,是如何回事?”宗原庆问道。他父亲是圣上堂弟,却不得圣上看重,又无实权,与长春公主一样,都属于在先帝在世时十分荣耀如今越发没落的家族。不过宗原庆本人相貌英俊,如今又在锦衣卫中任职,不过从五品,与太子交好,前途不错,又对程心玫不差,也算良人,是以程心玫日子过得舒畅,脸颊上都是幸福的轮廓。 她抱起在软榻上乱爬的小儿子,笑着说道:“什么疯和尚,是慧园大师。我一直未与你说过,我与家中两个嫡妹都在小时得了慧园大师的批命,他这次来便是送我一句话。” 宗原庆眼光一闪,三人都得了慧园大师的批命?他从程心玫手中接过次子,用他的小脑袋挡住脸上的遮掩不住的好奇,沉了声音又问道:“一直未听你说起,不知大师给你们三人批的是什么命?” 程长清在她出嫁前,是特意嘱咐了的,她们姐妹三人的批命,一个外人都不能说。女子毕竟是外向,程心玫瞒了许多年,可是如今生了两个孩子,生活又美满,她便对宗原庆的防备就减少了,不仅将姐妹三人的批命都说了,甚至还在考虑要不要将自己工字玉佩拿出来给宗原庆看看。 程心玫正在犹豫,宗原庆举着儿子耐心等着,小孩儿以为父亲在跟他玩,正好牙齿有些发痒,就将头贴近,用牙齿咬宗原庆的脸来止痒,因宗原庆注意力都在程心玫身上,过了好久才发现,不仅脸上隐隐发疼,更是糊了一脸的口水。他将儿子放在踏上,“你这臭小子,连你老子都敢欺负。” 程心玫好笑地看着宗原庆的狼狈样,心里的一丝犹豫也即刻去了,笑着说道:“他可比昌儿淘气多了。说来好笑,慧园大师赠与我的玉佩是只孔雀,另外今日里又与我说了一番古怪的话。” 第42章 离别 郡王世子,享受朝廷供奉,吃穿住行成亲生子都由宗人府出钱张罗,身边有两名太监伺候,宫宴上能清楚看到圣上一举一动。这些便利和优越,让宗原庆自得又感激,一心以为圣上分忧不辱没皇族血脉为奋斗目标。初听过程心玫的孔雀命,宗原庆只觉得荒谬,孔雀是仅次于凤凰,是女子中难得尊贵的命格,他虽是宗室,可是朝中好几位德高望重的亲王,精明能干的郡王也不乏其人,他在宗室中可排不上号。宗原庆夸张地大笑,“夫人可是被野道士骗了。” 程心玫逗着儿子,没有说话,他们两都知道慧园大师名满天下,绝不能等闲视之。宗原庆本身便是宗室,立了大功,再进一步封个王爷也未尝不可能。不过宗室都被朝廷养着,很难有立大功的机会。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情?”宗原庆问道。 “只我父亲和大师知道,两个妹妹并不知详情。” 宗原庆长舒了口气,“那便好。圣上曾受大师指点,最是相信批命之说,这事不可再泄露了,若不然我们一家都会有麻烦。你也真是心大,这等机要的事,竟瞒我这么多年。” 程心玫歉意地笑了笑,她虽不将批命的事十分当真,却也不敢等闲视之。毕竟这批命是给她批的,若不是对宗原庆全然放心,哪里敢全盆倒出。“是我心大了,只是慧园大师许多年不曾出现,又批命又不是要命的,是以我并不当真,若是说了,不过徒惹玩笑,所以几乎将之忘之脑海,若不是这回他显了神通,凭空出现在我面前,我才记起这回事。不知相公作何打算?” 宗原庆点点头,对程心玫话里的漏洞并不多计较,“你作何打算?” “我们是宗室,吃喝不愁的,别的也不多求。” 宗原庆脸上神情并不赞同,“我这一代还好,血脉并不十分疏远,宗人府好歹顾忌点,若是到我们儿子,肯定日子要艰难了,便是娶个媳妇都要轮好几年。你父是一方大员,外族家是显赫的公主府,我不想辱没你。若是我搏一搏,说不定大有一番前程。” 程长清虽是地方大吏,可在京中根基浅薄,外族自长春公主病逝后,几位舅母越发冷淡,也是指望不上,程心玫身家性命全系于宗原庆。这时见他一幅壮志酬筹的样子,心中后悔,若是将这秘密瞒了一辈子怕是更妥当。 宗原庆却没瞧见程心玫的沉默,他心中既害怕又兴奋,泥腿子都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更何况他是宗氏子孙,难道不能立下不世功勋,做个铁帽子王?以前不敢想的,一时都涌上心头,激荡地他心花怒放脑袋升烟,那狂热的样子,让程心玫隐隐有些害怕。 宗世盛因被父母长时冷落,憋着嘴大哭了起来,这冲破天际的哭声无异于临头冷水,将宗原庆从幻想中拖回,他发热的脑子终于冷静了,看程心玫慢慢拍着次子的背,将他哄好,歇了哭喊,才问道:“大师今日里与你说了什么?” 程心玫看着宗原庆,轻声道:“大师言,‘静观其变,水到渠成’。” “静观其变,水到渠成?”宗原庆有些不可置信地反问,什么都不做,难道这铁帽子王还能自动落到头上不成? 程心珊点头,“正是如此,我该继续瞒着你才对,说了反倒让你失了平常心。” 总原庆笑道,“呵,继续瞒了我,等到哪日……,我怕是不敢当真,被看了笑话。夫人放心,刚是我妄想天开,大师所言,于我无异指路明灯,这事总不是我能左右的,成与不成,全看天意,若是天意如此,我便安然受了,若是一场梦,也不会更差。” 程心玫听了这才放心。只是宗原庆所做与所言并不一致,自那日后归家越发晚,对程心玫母子几人更是看中,几乎言听计从,只是却不让放她出门,连程心玫舅母相邀都找了借口推了,另外对程长清这个岳父,恭敬了百倍,接到了他的来信,更是激动,花了十二万分的心思,想要玉成程长清的好事,更是想方设法要探听程心珊与程心玥的批命。种种迹象表明,他还被那美梦给诱惑了。程心玫从嫁妆中翻找出那块工字玉佩,瞧着正中小小一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孔雀,叹了口气,然后偷偷又将这玉佩藏好。 宗原庆的态度自然让程长清警醒,他对了柳氏抱怨,“我那时吩咐大姑娘让她守住了秘密,到底是让世子知道了。京中本就不太平,世子又汲汲营营,将水搅得更浑,一着不慎,庄郡王一家要吃挂落,便是程家也脱不了干系。” 柳氏也是今日里才知道程心玫居然批命了孔雀的命。再过个两年,这程家如若不能权势滔天,只怕一家子都要卷进风波里,她的珊儿和泊儿都逃不脱。柳氏过了许久才说道,“若慧园大师名副其实,世子怕是造化不浅。我们一家势必不能避开局势,老爷不如早早使力,调回江城,也好一家人都在一起。” “夫人所言甚是,太子已颁布诏令重新考核官员,吏部也做了准备,世子回信会与我多番活动,只怕近日会有回信。” “那便好。不知怎的,我心里总有些不安,那慧园大师的批命,想来是了不得的东西,我们家居然得了三个。” “夫人莫要这般风声鹤唳,批命都落到程家,若是应了,更是兴盛才是,若是不应,顶多维持现状,何至于如此紧张?只要无人泄露,我们只等着渔翁得利。” 总要无人泄露,可是已经泄露了两次,知道这消息的只会越来越多了。 一时程长清和柳氏两个都有些心事重重。 第二日,程长清便在饭桌上宣布让程流璟带了王值舟赶回江城。 程流璟十分吃惊,问道:“爹爹不是说等到三妹妹的事定了再说?” 程长清回到:“这事一时也定不了,你们离家已久,想必家中长辈惦记,你带了王家弟弟早日回去吧。” 王值舟看程流璟的神色,插嘴:“多谢伯父细心替小侄安排,不过小侄年纪不小,自可回去,伯父若是不放心,派两个稳重的下人跟着一起便可,太子马上开恩科,流璟大哥去京中即可。” 程流璟听了,热切地看着程长清,他原先便想着这次直接上京,在京中租个小屋等着明年的秋闱,现在太子提前开了恩科,他自然要去试试,若是不行,还可再等等太子登基后开的恩科。 程长清复杂的看着程流璟,说道:“你考了这许多年,一直未中,如今你长子都六岁,不如歇了心思,帮了你二叔好好管着程家家族事务,好好培养长子。” 程长清大庭广众说这句,不禁让程流璟面色发白,他是嫡长子,父亲这般轻易就放弃了他,可是想过他感受? 第38节 柳氏在一旁瞧了程流璟失望的样子,十分不忍心,可是又不能多说,程长清这般行事,也不是全无道理的,家中只古氏一个,如何能守住老家,还不让三房夫妻两个把持住了,程长清让程流璟回去,可是想一个儿子守住朝廷的关系,另一个儿子握住宗族的势力,只是程流璟想要的是科举,可不是做了无官无职的族长,程长清这般的决定,伤害了他的感情,也伤害了他的利益。 程流珅在一旁看着程流璟失望的样子,心思复杂,他自小跟着程流璟身后,对这个大哥不是没有感情,可是若是父亲绝了大哥再考进士的心思,那以后他便能用程家的人脉在官场行走。 程长清眼神从程流璟扫到程流珅这里,清了清痰,说道:“你择日起程,去京中应考。” “是。”程流珅沉声应道。 程心珊和王值舟两个都对视了一眼,努力将脑袋埋在碗里当鸵鸟,缩小存在感。 程长清态度强硬,程流璟负气,勉强用了朝饭,回去立刻收拾了东西,拉了王值舟便要离开。王值舟说道:“大哥稍等我片刻。” 程流璟点头,不管怎样,总要让王值舟七妹道别。 程心珊瞧着馒头满手的行礼,露出离别的悲伤来,王值舟这人毒舌,可是这些日子相处还算想得,这一别或许便是许多年再见了。程心珊擦擦眼,抹去这离别的苦,故意恶声恶气说道:“你以后可要规矩了,若是做了坏事,我便要揍你。” 王值舟仔细望着程心珊,似是将她记在心里,神态格外认真,嘴里说的话却讨嫌,“若是你以后也如这般肥胖,我便不能长久守了规矩。” 众人都看着,不好多说,王值舟匆忙忙与程心珊道别,几人踏上了回家的征途。 程心珊望着王值舟的背影,不知这少年以后可否还记得他许下的一世一双人的誓言。 第43章 怀孕 王家让王值舟这半大小子带着个不着调的小厮就与程流璟出了门,柳氏感念王家对程家的信任,未来女婿一启程,她便提醒程长清快马送了信回江城,也好宽宽未来亲家的心。 王老太爷读罢程长清的书信,十分高兴,招来王二老爷,与他说了王值舟的消息,又说道:“程家说欲与镇南将军联姻,若是成了,程家日后更是蒸蒸日上。” 王二老爷也是十分激动,只是激动的点与王老太爷不同,“舟儿要回来了?可是能跑,大半年不归,让我着实挂念。” 王老太爷看儿子那狂喜的样子,神色平静了,“值舟那混小子想必在外面玩野了心,回来了可是要将好好紧紧皮,你多花心思督促他的功课。” 王二老爷为难地笑道,“舟儿都是秀才了,我还是个白丁,哪里能督促他学问,还请爹爹多费心,我自己就不献丑了。” 王二老爷说的十分坦然,拿了自己打趣,想必觉得王值舟比他厉害是自豪的事。王老太爷瞧着他那得意的笑,觉得十分碍眼,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知长进的儿子?这样的话不好说出口,反倒显得他自己这个父亲不称职。 这样一想,王老太爷心气更不顺,故意挑刺:“这么大个人,混事不关心,让孩子行那么远的路,也不知操心他过得如何,老夫可没见着这般狠心的爹。” 王二老爷十分委屈,“不是您老让他过去的嘛?”瞧见王老太爷神色不好,又解释,“一路有程家的两位侄子照应着,到了地方程兄定是安排妥当的,有甚可操心?” 王老太爷深觉跟这儿子多说无益,都是不长心的,脸皮又厚,浑不知耻,很快将他打发回去了。王二老爷莫名其妙受了王老太爷一顿嫌弃,跑到王二夫人那里去找安慰,“爹说儿子快回来了,只是不知为甚训了我一顿。” 王二夫人是慈母心,不管丈夫如何委屈,只高兴道,“可算是回来了,都离了大半年,自出生后就没我这么久,也不知在外面过得如何?” “出门在外,衣食住行都不方便,难免吃些苦,不过有程家的侄子照顾着,我们又给足了银两,总不至于风餐露宿。”王二老爷安慰道。 王二夫人却仍皱着眉头,“我们从京中一路上行到这汝南,还是一大家子,一路上还颇多艰险。到了汝南,我可是着实大病了一场。好在他们三个都是小子,行走比老弱妇孺要方便些。” 夫妻两个都是厚道人,虽然心疼儿子,言语间却一点儿未曾后悔让王值舟千里迢迢去齐州。 不仅王家,程家也收到了程长清快马送来的信,王老太太年纪大,眼睛不好使,让古氏读的信。信中说程心玥定到齐州的将军,王老太太心里高兴,这个她一贯疼爱的孙女儿可算是要成亲了,只盼着这回顺顺利利,莫要再出波折。高兴之后,难免又有些心酸,若是嫁到齐州,怕是再难见到这孙女儿了。王老太太年纪渐大,身子也越发不好,前两日因天气炎热生了场大病,十分担心自己太早去,见不到儿孙。 柳氏跟了程长清在任上,临走前按老太太吩咐,让古氏掌家。古氏年纪轻,威望不重,是以平日对老太太是格外的孝顺,从老太太那得了许多支持。这会儿她见老太太神思哀伤,立刻使了法子逗她开心,“老太太可是发愁小库房的好东西又要被乖孙女偏了去?三妹妹要嫁与一等一的人家,只怕老太太这会儿要赠些别致的好东西,若不然要叫未来的亲家小瞧了。我可听说,那未来的姑爷可是名震天下的镇南小将军,金银这般的俗物小将军怕是看不上的。” 老太太听了这番正话反说,笑道,“你可学了你婶母的促狭,将我这老婆子说成那等守财奴,凭的什么好东西,哪比你们几个重要?”这样说着,老太太突然起了心思,若是她一病去了,她那小库房只怕要惹了家中儿孙争吵,不如早将东西分了,免得来日成祸患。 古氏看老太太说着说着又走了心思,心里担忧,老太太比起去年,可是差了许多,明显精神头跟不上了,她心里祷告,万盼着老太太要康健,若不然程心玥的婚事又不成。 古氏要主持中馈,不好总留在老太太这里,她读了信,说了两句笑话逗老太太笑笑,便告辞了。她走后,老太太让大丫鬟橙儿将她小库房的清单拿来。 橙儿今年十六岁,是老太太陪嫁丫鬟的孙女儿,伺候了老太太许多年,在老太太这里十分得宠,性子活泼,听了老太太吩咐,立刻脆生生答道:“老夫人稍等,清单就在您卧室,这是大夫人走时登记核实的,这些年又做了些添减,玲儿姐姐和奴婢都一一记了账,老太太瞧瞧可是如此?” 老太太笑道,“你们做事我再放心不过,你去厨房叫份燕窝粥来,我这两日口渴得厉害。” “哎,奴婢这就去。”橙儿知老太太是不想她在眼前,立时就退了。 老太太拿了清单,慢慢看着,不禁湿了眼眶,文殊满池娇金分心白玉响铃簪、宝石串珠围髻、珠子箍儿、金九凤钿儿、镂空雕银熏香球,镏金鹤擎博山炉,翠蓝绉纱羊皮金滚边箍儿,南海佛楠珠,嵌宝石双龙纹金镯,雪贝链、玉观音项链……头一页都是她的嫁妆,都是她娘亲一点点置办给她的,许多年舍不得赐给晚辈,只是她娘亲去了许多年,她自己怕是也活不长久,日子过得真快,从青丝到白头,不过匆匆数十载,真是岁月如梭。老太太抹了抹眼泪,又凑近了仔细看起单子,她要早些将东西分了,过两日请了族里的夫人们来见证。 老太太这里让人重新给小库房登记造册,程家但凡消息灵通些的都得了消息,古氏只以为给程心玥准备些嫁妆,到没什么,周氏却如苍蝇闻到咸鸡蛋一般,恨不得立刻黏上去,她没捞着管家的权利,丈夫又只管着些家里的产业,比起几个兄弟都不如,实在需要些额外的收入扩充门面,是以周氏一日三次,恨不得住在老太太这里。 周氏这样殷勤,老太太哪里不知道她的企图,只是大房三房都在外地,周氏这些年都在家中,老太太也念她的孝顺,另外周氏是内侄女,让老太太更心软,偷着给了她一整匣子的首饰,让周氏好不得意。 老年人的日子是夕阳下山,大部分的篇章都是回忆和悲伤,引人落泪,然而孩子们还是冉冉上升的朝阳,是光明,是希望,是快乐。徐文兰如今肚子里,就揣了能带来无限未来的小东西。说来真是她运气,不过趁着程长清喝醉,行了一次周公礼便怀孕了。 徐文兰在请安时当了程长清的面昏倒时,柳氏便心里有底,立刻派了人请大夫,果然得了徐文兰怀孕的消息。 柳氏掩下如吞苍蝇一般的恶心,扬了笑说道:“恭喜老爷,珀儿如今五岁,便是最小的环儿也会说话,府里也小两年未添丁进口,徐姨娘这回怕是立了大功。” 程长清并不缺孩子,对徐文兰肚子里的孩子一点儿期盼都没有,不过徐文兰怀了孩子,他又派人查了监视了她一个月,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并不跟府外的人联系,程长清算是在心里容纳了徐文兰,将他正经当做了程家的妾室,是以嘱咐柳氏,“既是怀了孩子,想必日后必定安分了,也能少淘气些给夫人带来麻烦,程某得夫人贤惠,才能后宅安定,儿女环绕。” 柳氏笑道,“怪不得珊儿会哄我开心,想来是从老爷这里学的真传。不过徐姨娘这胎怀的不巧,我们若是要回了江城,她该是在这里待产,还是跟了回去?” 程长清不在意地说道,“随夫人安排吧,左右不过是妾室,总没有为她而等着的道理。吏部给了我上等的评语,只怕调任快下来了。我们先商量玥儿的婚事。” 说道程心玥的婚事,柳氏的神色郑重了许多,“贺府的意思是趁着小将军去边关前先成亲,只是时间这样匆忙,真是委屈了玥儿。别人看了,还以为她有什么不好,婚事才这般将就。可若是不按了贺府的意思,只怕小将军再回来不知是什么时候,这事真叫人为难。” 程长清沉思了片刻,下了决定:“按贺府说的做吧,这是他们两个的缘分,别人的闲话也顾不得,总不过我们不在齐州,她又跟着去边疆。劳烦夫人多准备了。” “还是老爷想的明白,我早准备好了玥儿的嫁妆,只是先姐留给她的嫁妆怕是来不及运到齐州,只怕要等到来日再给她了。” 程长清点头,“随夫人安排,若是短人手,只管与我说,我从官衙里调些人给你。” 柳氏感激地说道:“老爷可是帮了大忙,可不是缺了人手,老爷尽管放心,东西都是备好的,礼节我也熟悉,再补上人手,便是时间匆忙,也不叫场面难看。” 当程心珊从柳氏那里听到程心玥下个月八号便要出嫁,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是闪婚呢,可真时髦。 第44章 嫁妆 不等程心珊充分表达这惊讶,就被柳氏指派了一系列任务,柳氏是真缺人,到处拉壮丁。嫁妆所用东西繁多,吃穿住行样样包,大到睡觉的床小到刺绣的针,雅到挂的书画俗到拉撒的夜壶,凡事日常用到的,都齐备着,而且成双成对,细数起来实在繁琐,宠女儿的人家,恨不得将天下物品都网罗了陪送去。据说有的嫁娘,除了吃食,三五年不用新添东西。 第39节 柳氏虽不说这样用心,但是但凡必须的,她一件也不想少了程心玥的。布料首饰买了些储备着,却还要添些时兴的新样子,家具也要从贺家量了尺寸。好在好的木料早备好,因要去边疆,又需多采购些药材。然这些都不是最困难的,只要备了钱交予妥当的管家便能解决。柳氏将这首饰的事交给了程心珊。 柳氏操心的是跟程心玥陪嫁的下人。山高路远,又要去那等艰险的地方,可是要多些忠心可靠、会点粗浅的功夫,还要才干足,最好以一当十。可是,这等的奴仆不多,无不受重用,何必到那吃苦的地方去,所以难得有真心实意的。 柳氏将程心玥唤来,问了她意见,“你要谁跟着?你身边的丫鬟你如何打算?” 程心玥一向是有成算的,柳氏一问出口,她便立刻答道,“在边疆那等荒凉的地方也讲不起排场,我只要奶妈妈一家,烦请母亲再与我找两房可靠的人便可。至于葡萄、石榴等,我都不带着。” 柳氏点点头,各世家里都有陪嫁漂亮丫鬟备着做妾的习俗,只是程心玥眼里容不得沙,定是不愿的,她也不做那等讨人厌的事,点了头说道,“你既有打算,我便随你,只是三两房人定是不够的。虽说边地苦寒,却也不是未开化的野蛮之地,总要有规矩体统。你若是少了帮手,只怕被人轻视,我寻你爹找了两家会功夫的人。另外还有两房忠厚的老仆,你可留在齐州看护陪嫁的庄子,还有位善骑的仆人,可来往通消息,其余人等倒是寻常。” 说着柳氏拿出一方小匣,放在程心玥手中,“这里便是他们的卖身契,你只管放心使着,若是不听话的,只管打了杀了,程家替你兜着。东西好生收着,莫丢了。”柳氏摸摸程心玥的头,见她身子前倾,目光专注,忍不住眼眶微湿,女子嫁人的时候最是需要亲娘,她虽用心,可到底比不得马氏,“委屈你了,孩子。” 程心玥若是知道柳氏所想,心中定不以为然,她对马氏连一点儿记忆都没有,前世的妈妈也是女强人,柳氏年纪不大她多少,却是她心中觉得最温暖的女性,她甚是感激,认真道了谢才离开。 回到屋中,程心玥将柳氏给的小匣打开,除了一扎卖身契,另外还有两张两百亩的地契和两个庄子的房契,都是齐州和江城各一份,另外是五千两的银票和几锭金子,所有东西加起来不下于一万两银子,比之公中给的嫡出五千两的嫁妆多了许多,更不谈其余在明处的各色嫁妆,足见柳氏对她的用心。程心玥轻轻摸着楠木匣,心中一片温热。 柳氏将最重要的事办好了,腾出手操心别的事了,她首先将程心珊喊来,看她一脸笑嘻嘻的样子,故意摆着脸说道:“可别嬉皮笑脸,首饰准备的如何?你学了许多年管家的事,这次不过是小事,若是办不好,可别怪我以后对你严厉。” 程心珊当然能透过现象看本质,知道柳氏不过纸老虎,拉着她胳膊歪缠,“娘亲你可真狠心,前天急匆匆将这般艰巨的任务交给我,现在又不打招呼便要验收成果,幸亏我神通广大,早准备好了。”说着,程心珊从怀里拿出她准备的嫁妆单子。因赶得及,肯定来不及现做,程心珊昨日里让仆人从齐州有名的商铺里拿了名录,从中选出些好的,都登记在册,只等着柳氏拍板,立刻便能买回来。 柳氏脸上严肃,心中却是点头,她不仅知道程心珊拿了各家首饰铺的单子,便是她找了张嬷嬷和府里的老人问陪嫁首饰的成例都是知晓的。这些行为足以看出程心珊做事有成算,并不一味自以为是,柳氏自然高兴。她拿出笔圈出些不合适的,“这几款都是老样式,以后怕也不会时兴,倒不用买了,不过你知边疆风沙大,买的多是簪、钗,而少步摇,可见是不笨的。”她见程心珊眯着眼笑的得意,带了些恶作剧地转了腔调,“只是我却只能算你勉强及格。” 程心珊堵了嘴,有点不服气,不过马上又皱了眉头想原因,她娘肯定不是无聊到故意打击她而说这样的话,定是她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程心珊拿了单子仔细瞧,珍珠玲珑八宝簪,缠枝钗,四蝶穿花钿……都是时兴又符合程心玥喜好的东西。 她三姐喜欢的东西?程心珊突然脑袋灵光一闪,嫁妆可不仅仅是自己穿戴,还要或赠或赐给别人的,可不是忘了这等大事嘛。 柳氏看见程心珊神色变化,知她明白过来了,心中满意,是个可教导的,不说王值舟这三房的主妇,多历练些便是整族宗妇也能胜任。柳氏对教导程心珊一贯是面恶心慈:“可是明白了,还不快去补上,这次念你明白的快,便饶了你,以后若再这样顾首不顾尾,可是要罚的。” 程心珊拉着柳氏又撒了会娇才走。平日里她一点点不适,柳氏便心急火燎的,哪里舍不得主动罚她。 正当程家上下都在热火朝天的婚前准备中,程长清接到了朝廷的调令文书。 圣上病危,太子令出即行,显然太子这储君之位稳如泰山,日后定能顺利继位,免了一场腥风血雨,程长清这等朝廷重臣自是欢喜。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即位后必然会提供自己的心腹,想必对他这等各方大员怕是要逐步打压的,自然要免不了担忧。带了这等复杂的心思,程长清忐忑打开文书。 “山东布政使程长清,为官清廉,政绩斐然……特封为湖广承宣布政使……。” 程长清松了口气,虽是平级调任,不过湖广比之山东地域大,又富庶良多,还在老家,比他料想得要好许多。 回到家中,程长清与柳氏说了调任的事,“这一次调任,约莫以后都不能动了,好在调回老家,算是老得其所。” 柳氏比程长清更高兴,这些年在齐州府,住的地方不宽敞,人情与以往不符,虽到处受人奉承,可是总觉得憋屈,她早就想回了。“这可真是个好消息,东西我也收拾了一部分,在玥儿回门后定是能收拾好的,不知老爷是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程长清笑道,“夫人真是着急,总得等新来的山东布政使从河南赶过来,我们交接过后才能成行,最少也需一个多月。夫人若是等不得,不如带了孩子先行一步。” 柳氏十分心动,不过却说道,“我确实要先行一步,却并非回家,而是绕到京城去看看大姑娘,或许能在世盛周岁前赶到,虽说程家比不得宗室,不过我们这样慎重,老爷又是一方大员,也能给大姑娘长些脸面。” “难得夫人这样为大姑娘考虑,那夫人便早日启程。当年大师给了我三块工字司南佩,她们三人拿了,大姑娘是孔雀,三姑娘是白鹤,珊儿是蝙蝠,孔雀尊贵非凡,仅次于凤凰,现在看世子,深受太子器重,想来能更近一步。白鹤展翅,自在逍遥,又是长寿之照,想来玥儿在边疆也是不错的,更不用谈珊儿福气深厚。我程长清不过庸人,却有这等福分,生了三个好女儿,程家必定是能兴盛的。” 柳氏虽不如程长清激动,心中也是高兴的,程家大兴,与她和子女都是好事。 两人正说着话,气氛融洽,碧兰急慌慌进来了,说道:“老爷,夫人,徐姨娘进来了。” 柳氏皱了眉头盯着碧兰,直盯到碧兰双脚颤抖才说道:“既然徐姨娘过来了,那边请她过来吧。” 徐文兰挺了肚子走了进来,屈膝道:“打扰老爷夫人了,奴婢想着大姑娘过两日出嫁,怕时间来不及,才唐突过来了。奴婢家中开着首饰铺子,特意从中选了几件,虽不是顶顶精致的,难得样式别致,想着给大姑娘做陪嫁。” 说着,徐文兰从丫鬟手里拿过盒子,打开来给程长清和柳氏观看。程长清虽是男子,对这些珠宝首饰不在行,不过也是见惯好东西的,知道这些首饰用料珍贵,想来是不便宜的,他摸了胡子笑道,“你用心了。” 柳氏心中恨恨,这徐文兰靠了首饰的名头利用了程心玥,如今又送她这些首饰,可不是堵人心吗?程长清好歹是亲爹,连这等事都不考虑,只看到这徐文兰怀了孩子,又舍了钱财,就觉得她是个好的,可真是猪油蒙了眼。 徐文兰还没能耐让她吃着闷亏,柳氏扬了声笑道:“徐姨娘确实有心,我替大姑娘谢过姨娘,只是大姑娘是嫡出姑娘,府中也没穷到让个姨娘来出嫁妆的份上,若是传出去还以为我们程家没落,要贪了姨娘的东西。” 徐文兰听了,立刻含了眼泪,“夫人觉得奴婢身份低贱,连给大姑娘添妆的资格都没有,奴婢也不讨人嫌,这便拿了东西回去。” 程长清看徐文兰哭啼啼回去了,叹了口气对柳氏说道:“何必与她为难?她也是一片好心。” 柳氏斜睨了程长清一眼,“那老爷还不快追过去安慰?” 程长清无奈摸了胡子,“我追出去做什么,不过是个姨娘罢了。夫人说的也在理,府中不缺银子,也用不着她的东西。” 柳氏将嫁妆单子递给程长清,傲然道:“自是不用,我们这些年在齐州也是有些积蓄的,我又不是那等小气之人,老爷只管看看这单子,看可是需要她那点子东西。” 程长清盯了瞧了片刻,大笑道,“夫人真是女中豪杰。” 这单子东西加起来不下三万两,都赶上程心玫当时了,可不是大手笔吗,便是他自己都有些心疼的。 柳氏笑道:“那是自然,老爷不是总夸她们三个,我自然要将她们都风风光光嫁出去。老爷瞧着吧,婚礼上,我定要叫所有人都说不出一句闲话,程家可不是不看重三姑娘草率将她嫁了。” 柳氏可不是弄出好大的阵仗,即便他们离开了,齐州府还津津乐道程三姑娘的婚事。 第45章 新郎 柳氏确是能说道做到,程心玥出嫁那天,嫁妆可谓称十里红妆,街道巷尾的人都在讨论。不仅如此,在贺府来迎亲的时候,程心珊等更是弄出好大阵仗,让整个齐州都看出贺家对程心玥的看重。 在婚礼当日,都是要为难一下新郎,也让他知道未来新娘子的尊贵,以免日后怠慢了。贺时觞骑了高头大马,头戴高帽身披红花从贺府游街至布政司,同行的都是战场士兵,一行人阵仗整齐,气势十足,若不是红色渲染了气氛,看着不像迎亲,到像是打仗,让看热闹的百姓很是吓了一跳。 然而这样气势蓬勃的架势却被拦下,程流珀、程心珊、程心珍等程家儿女将贺时觞拦在程府大门外。 “yu~”贺时觞拉住马,盯着拦住他去路的小舅子,不知程家打的什么主意。 程心珊举手示意小厮敲锣打鼓,很快就聚集了许多百姓在程家门口。 贺时觞是战场上厮杀的人,盯着人的目光有如实质,十分有压迫感,本是要说话的程流珀被吓得禁了言,程心珊上前一步,将弟弟护在身后,抬手对贺时觞行礼,“事先未与贺府商量,还请将军勿怪。我父母知将军不日须去战场,忍了心痛匆忙将三姐姐许配。将军驱除鞑虏,镇守边疆,为国为民,至今未娶,父母又深明大义,不忍耽误战事,我三姐姐秀丽端庄,蕙质兰心因钦佩将军人品,自愿婚后随将军赴偏远边关。” 程心珊说完,略微停顿,侧耳听两旁百姓反映。北方民风开放,新婚日作弄一番新郎都算不得大事,程府不过将阵势摆在大门口而已,国人又爱热闹,真是求之不得,叫好声不断,更有那般心地良善的,顺了她的话头交谈。 “这姑娘说的不错,镇南将军可是大英雄。” 第40节 “布政使真是好官,这些年可是为齐州做了许多好事。” “程家姑娘真是好样的,一个大家闺秀也愿意去边疆吃苦。” 程心珊扬起嘴角露出笑容,知道自己开了个好头,拿目光仔细瞧着贺时觞,看他反应。 贺时觞稳当当骑在马上,看着十分平静,他不是纨绔子弟,生生死死经历过来的,即便知道程家要做文章,也能耐着性子容得下这点子闹剧。 不过程心珊仰着头望着未来姐夫,似乎能从他眼里看出“我容得下你们胡闹,不过不要太放肆”的意味。好在没露出反感的眼神,要不然可是要得罪人的。程心珊又提了声音说道:“这桩婚事是天作之合,我作为妹妹很替姐姐高兴,然后美中不足便是太过仓促,我们兄妹八人十分替姐姐委屈,贺府可没显示出娶我姐姐的诚意。” 程心珊盯着贺时觞,看着如何接话。 贺时觞按住要冲上前的马,并不答话,人群寂静了三秒,贺时云怕场面尴尬,站上前大声说道:“程姑娘说的不错,虽事出有因,终是我贺府怠慢程三姑娘,不如如何才能看出我贺府诚意?” 程心珊长舒一口气,可算是到了这里,“既是差了时间,那便要补齐,我们这里是姊妹四人,一人出一两个难题考验将军,若是将军做到了,那便能看出将军的诚意。” 说着这里,百姓更高兴了,大户人家不过让新女婿散些钱财,对个对子图个热闹,今日里可是要过五关斩六将呢,我们可真是凑得一手好热闹啊。 程心珊忐忑看着贺时觞,看这位名震天下的将军是否愿意陪未来的小舅子们在街头玩耍。 出乎程心珊意料,只听贺时觞说道:“你们既是兄妹九人,就该让我过九道难关。各位乡亲,可愿帮他们姐弟几人补齐人数?” 百姓齐声叫好,起哄的多,上前的少,贫头百姓看热闹不嫌场面小,但是站出来却胆怯,不过有那等有功名的自忖才大不怕出头,片刻就有五人出来,将围在程心珊等中间。 程心珊抬手道谢,“多谢各位公子。”众人纷纷还礼。程心珊也不多废话,对了贺时觞说道:“如今不过五月,该是遣了官媒来纳彩的时候,古来用大雁喻忠诚,将军骑射非凡,不如射一只来纳彩。” 迎亲哪里会带了弓箭来,不过程家自有准备,很快便从门内塞了付弓箭出来,有好事者取了过来,双手捧送到贺时觞手上。贺时觞开工放箭,射中空中路过的大鸟,虽不是大雁,但是一箭既中,立即获一片掌声。 程流珀接在程心珊之后,“时升哥哥说行军时会唱战歌,贺哥哥可会?” 自是会的,贺时觞起头,与迎亲的战士们高歌战歌一曲,场面很轰动,迎亲的士兵很欢呼,未来将军夫人的妹子可真是神勇,今日里竟让板着脸的将军逗乐子,看将军脸色发黑,真是好高兴。 她们四人之后,便是路人,首先说话的是一瘦弱书生,“学生高鸿,仰慕小将军和程公高义,今日里更是佩服将军舍下身段求取贤妇,不如将军能否接学生一对对子?上联贤良女千里随夫。” 傻逼男街头对对,感觉还挺对仗的,程心珊心里一乐,尤其是看到贺时觞脸色越来越黑,更是高兴,不过笑过之后又有隐忧,她娘出了这么个主意,可千万别让贺时觞觉得丢脸,对她三姐姐印象不好。 程心珊不太懂古时的习俗,结婚这日,便是皇帝老子都能整得的。结婚是喜庆事,新郎被作弄得越厉害,气氛越热闹。她们姐妹也好,几个出来的书生也好,所图无非一乐,并不为难贺时觞,所图不过一乐。 贺时升笑破了肚子,专门跑回去将贺时觞被未来小舅子们堵在门口的事说与贺府人听,“程家七姑娘真是胆子大,先是让哥哥射箭,来我们家学拳脚的程弟弟让哥哥唱战歌,更有那等不怕事大的书生,居然让哥哥扛五尺大汉,说是考验哥哥力气。可惜哥哥严肃惯了,这般子在街头被人猴子一样围观,想必觉得丢脸,脸色十分不好。不过他越是黑锅脸,迎亲的士兵越是高兴,围观百姓兴致越高。” 贺老夫人和卢氏都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叫他平日里板着脸,今日里可是能好好乐乐了。”只镇南将军绷住笑,说了句胡闹,却也并不生气。 程长清到外面沸反盈天才知道柳氏出的好主意,当下吓了一大跳,连忙将柳氏从程心玥那里找来,惊慌到:“夫人可真是胆子大,那上阵杀敌的将军,岂是几个孩童能戏耍的?” 柳氏却不在意,稳端端坐着,“那上阵杀敌的将军既能娶亲,便能戏耍。他若是那等负心的,怀记今日所为,珀儿他们闹一出,便是让他知道我们程家也不是无人,必不敢随意;他若是君子,必能体谅我们程家苦心,日后更能善待玥儿。” 程长清想了想十分在理,也坐下了,“夫人考虑周全,是老夫着相了。” 柳氏喝了茶说道,“老爷与我都都是为玥儿考虑,我不过是小人之心罢了。以后我们长居南方,齐州也好,边疆也好,都是鞭长莫及,玥儿年纪这般大,又传过不好的名声,今日为她造势,让这齐州的百姓都知她贤良,贺府也不敢妄动。我们既没抹黑贺府,又不说胡话,贺府一门都是忠义之士,定是不放在心上的。” 柳氏一番真心打算,得程长清连连感激,“在几个孩子身上,我不如夫人良多。” 柳氏消除了程长清的顾忌之心,这才返回程心玥屋中,与她梳妆。程心玥净了面,脸上肤色白净,只浅浅涂了一层宫粉,刷了腮红,嘴上的口脂未涂,以防她要喝水。柳氏替她梳了高髻,“真是好发质,乌黑发亮,又柔顺光滑,家中数你头发最好。” 脸上上了浓妆,程心玥不敢大笑,说话也减了音量,“可惜就是有点少,所以平日里我梳发髻的时候少,不过以后嫁了人,便是终日要梳头了。” 柳氏笑道:“小孩子懂什么,贵人不顶重发,头发少才好。你妹妹就是头发多。” 程心玥不赞同,“妹妹那样才好,若是披下来,从背后看,像瀑布一般,多有回头率。便是家中的小猫,每次妹妹披了头发,都想跳上妹妹肩头拨了头发来玩。”说着两人都笑了。 程心玥笑着笑着,眼眶里突然流出了眼泪,这个家,带给她多少欢乐和温馨,以后便要离开了,可如何是好?她仰着头拼命忍住,两辈子第一次嫁人,若是毁了妆,可是丢脸了。 柳氏看到她湿润的眼眶,也不多说话,免得撩拨了她的情绪,只慢慢给她梳发,插上华美的发簪,等到花轿到了门口,程长清将她背上轿子,柳氏才跌坐到踏上流泪。不过是使了些手段笼络这些继子继女,怎么要出嫁了却也这样难过,放佛嫁了亲生的? 柳氏正伤心着,程心珊却闯了进来,娘啊,别伤心了,外面出事了。 第46章 回门 “出了什么事?”柳氏擦了泪,惊慌说道。 老娘这样惊慌,程心珊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外面的百姓很是感念小将军和三姐姐高义,说是要一路送亲,如今道路都被堵住了,整个齐州府泰半地方通行不畅,正有商家坐在地上哭诉,‘都去看热闹了,叫我怎么做生意,索性我也关了门,一起去看看热闹’。” 柳氏听了哭笑不得,用手瞧了程心珊脑袋,“你这淘气的,可是吓得我心肝直跳,刚在爹面前保证万事大吉,若是有哪里不好,叫我以后如何在你爹面前做人?” 程心珊慷慨激昂,“如何做人?自然抬头挺胸,做那人上人,娘亲这样英明神武,老爹当然是自愧不如,任凭娘亲差遣。” 柳氏拍了下程心珊脑袋,心中阴郁也散去,“好了,莫耍嘴皮子,快去照应一样,家中请了许多客人,莫怠慢了。” 程心玥坐上大红轿子,程家宾客大部分随着去了贺府,剩下都是相熟的人家,由两位参议夫人帮忙应着,一点儿错都没出,柳氏带了程心珊过来,谢过两位夫人。成亲时女方热闹的是早半晌,余下时间热闹的是男方家中。待宾客散去,柳氏指挥厨房收拾了席面,将家中规整齐全,便马不停蹄为搬家做准备。 在这布政司住了八载,想想真是漫长,刚到时程心珊不过到她腰间,如今抽条了,都快赶上她了,身姿更是窈窕不少。程心玥刚来更是及笄不久,这些年身量高了,人却没怎么变。柳氏想着,又流了回眼泪,日子可过的真快了。不过,她立刻又用帕子将眼泪擦了,笑着对张嬷嬷说道,“今儿个不知怎么了,眼泪跟水一样,说来就来。” 张嬷嬷年纪有些大了,平日里也不干什么,只陪着柳氏说些话。只听她说道:“哪个嫁了女儿不是这般容易落泪?从一丁点儿大养大花轿里,花了多少心血,别人说抬走就抬走了,可不是该哭几场?” “还是嬷嬷说的在理,我心里舍不得这孩子,我刚进门时她还蛮横着,到落了水,就格外懂事了,想着法子孝敬老太太,对我也恭敬,平日里对珊儿也用心,我记得有一回下雪,她还专门给教导珊儿不要给小丫鬟护手的膏油。” 张嬷嬷却没柳氏动情,只劝慰道:“是个懂事的。只是夫人可别哭了,再哭该伤身了。三姑娘嫁了夫人都这般舍不得,以后若是七姑娘嫁了,夫人可该如何是好?” 柳氏用帕子擦了泪,“这一说更是该哭了。算了,不说这些了,收拾东西吧。” “东西是该收拾,只是却不知夫人如何安排碧兰和徐姨娘这两人?碧兰那小妮子背了夫人给徐姨娘通信,指望着夫人不知晓,夫人该是好好罚罚,免得歪了府里的风气。” 柳氏点头,“是该罚了,只是总得到三姑娘回门之后再说,免得坏了这喜气。” 张嬷嬷满脸的褶皱都皱成一团,显然不赞同柳氏的,不过柳氏一贯主意大,她也不多说。 三日很快便到了,贺时觞带了程心玥回门,程家一家热迎。柳氏仔细瞧了程心玥面色白里透红,眼神发亮,知她过得不错,心中放下心来。 程心珊接了贺时觞送与她的玉佩,接触到他清冷的眼神,略微尴尬,成亲那日闹一出,可是没商量也没彩排的。 第41节 程心玥笑着拉了程心珊的手,“妹妹别怕,婆母说你姐夫天生就是这么个冷僵脸,却最是面冷心热,你看那日里不就任凭你吩咐?” 程心玥主动将那日的事说开,也算是替程心珊解了心结。程心珊听了,心中立刻佩服起程心珊来了,这才是穿越女主的生活啊,嫁了顶天立地真心爱慕她的大英雄,不像她纯粹过着路人甲的小日子,不过程心珊还是很满意自己的小日子,与大英雄打了声招呼就不多说,笑眯眯与程心玥说道:“若不是沾了姐姐的光,我可不敢使唤威风凛凛的将军。姐姐,你的小院子还在呢,不过过两日我们要搬家,姐姐不如看看什么东西还可用,赶快收拾了带回江城老家去,想必祖母将我们几个的院子都留着,没给侄女们占走。” 柳氏瞪了程心珊一眼,好在贺时觞等跟着程长清去了书房没听到女儿这般小家子气的话。她没好气地说道:“跟小辈们争气,你这姑姑当的可真够出息的。玥姐儿,你先去我屋中坐坐,你屋中的东西我都整理好,会放在江城你的院子里。” 嫁了人,原先的家很快就没有自己的地方,便是柳氏现在这样说,以后若是侄女们多了,也是要住了她的小院,程心玥略微有些不适。不过想到以后自己有新的家,新的院子,这点子不快立刻消散了。她露出笑容,说道:“不必如此麻烦。千里迢迢带了些不甚用的东西,可真是浪费,母亲只将我屋里的东西收拾了,若是几个妹妹得用的,只管拿去用,若是不得用,送与丫鬟们吧。” 柳氏心中也赞同程心玥的意见,并不多劝,只说道:“那你们姐妹便一起去看看吧。” 湖蓝色叠丝薄衾,青玉抱香枕,金珐琅九桃小薰炉,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程心玥仔细摸着,心中很是感触。 程心珊朗声道:“姐姐摸了又摸,可是舍不得将这些好东西给妹妹了?” 程心玥哂然一笑,程心珊有什么好东西没有,不过怕她伤感,故意这样说而已。“妹妹放宽心,想要什么只管说,今日姐姐做个大款。” 程心珊指了桌上一个白玉笔架,“姐姐书法了得,想必这笔架也沾了灵,妹妹就拿回去看看,能不能书法能否进益点?” 程心玥自是赞同,“那便给了妹妹。六妹妹,我这里都是用过的,六妹妹若是不嫌弃,只管捡了好的挑选,若是有九妹妹能用的,也只管挑了去。” 程心珍抿着嘴,这里的每样东西都比她用的高一个档次,连梳头都用犀角梳子,而她只能用木梳,象牙镂花小圆镜,更是她想要而不得的,越看越是羡慕,也越是愤恨不平。她摇着头,说道:“我也不缺什么,九妹妹也不缺东西,三姐姐自己处置吧。我有些不适,先走了。” 说着,程心珍也不顾脸面匆忙走了。 程心珊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充满怜悯,不过是庶女而已,又不是过不下去,何苦这样看不穿?若是认清了身份,程家这样子的家族,便是庶女,以后也是不差的。 程心玥看程心珊看程心珍入神,说道:“放心吧,她会看开的。没发现这些年她惹的事越来越少了吗?不管她了,我想将东西送给丫鬟,妹妹与我一起挑挑吧。” “好的。”程心珊也不纠结。 程心玥从首饰盒中拿出几样物品,说道:“葡萄喜欢这个金线锦盒,石榴爱这支朱钗,她们两个跟我最久,又自愿跟我去了贺府,这两样东西就送与她们。妹妹看看剩下的东西也什么可给你屋里的丫鬟?” 程心珊也选了两样,她屋里的丫鬟怕是回了府便要许亲,她也是要赠送嫁妆的。 这里东西不少,不过伺候程心玥的丫鬟也多,一半人都是齐州人,除了几家特别能干的,其余都放还卖身契归家,她们精心为这些人准备了离别的礼物。只是,最好的,都被程心珊装在了一个小匣子里,她们这是要留给程心珍姐妹二人。 两人正说着话,碧水来报徐姨娘过来了。碧水边上是程心玥从贺府带来的丫鬟,名唤玉楼,程心瑶特意注意了她一眼,看其走路的样子,不比普通的丫鬟,倒像是行伍的军人。 程心珊看程心玥面色,只见她也没什么特别不高兴的神情,只是轻点头,“让她进来吧。” 不过片刻徐文兰进来了,站在门口,幽幽说道:“玥妹妹,你回来了?” 程心玥脸色一点儿不变,打破了程心珊看狗血剧的打算,“姨娘怀了孩子,若是无事,不如回房歇着吧,若是出了事,我和七妹妹都说不清。” 徐文兰含了泪,娉娉袅袅进了门,“我知三姑娘怪我,我便是这样爱慕虚荣的坏女子,三姑娘看不上也难免。只是以后我要去江城,以后山长水远,怕是一辈子不得见,我便想着跟三姑娘道个歉,免得一辈子不得安宁。” 程心玥不是狠心的人,若不然也不会特意给程心珍选了东西。沉默片刻,程心玥说道,“进来坐着说话吧。” “好,好。”徐文兰立刻擦了眼泪,她在桌子旁坐下,倒了杯水,立刻便喝了,“自从怀了孕,便格外爱吃爱喝。两位姑娘忙了这许久,喝杯茶解解渴。”说着,又倒了两杯。 程心珊确实渴了,拿起水杯正准备喝,却被程心玥拦下了,“这水不是今日的,葡萄,去厨房拿壶水来。” 程心珊有些糊涂了,这水明明是刚刚葡萄拿来的啊。她看徐文兰面色,却是发白,有些明白了,立刻笑着道,“姐姐说的甚是,徐姨娘也别喝着隔夜的水了,碧水,将这壶和杯子都撤了。” “不了,不了,我就爱喝隔夜水。”徐姨娘结巴的说道,想要抢了程心珊手里的水,却被碧水一把拦住了,徐姨娘立刻冷汗淋漓。 程心玥对着她露出个讽刺的笑,以后世上只怕再无徐姨娘这个人了。 第47章 毒物 用过午饭后贺时觞便带着程心玥走了,贺时觞离开前线许久,专门等到回门之后才回边疆,也是给足了程家面子,想必之后是要即刻启程的。柳氏拉了程心玥又说了许多为妻之道,“你聪慧过人,该如何对待府中婆母仆从,我是一点儿不担心的。我只提醒你一句,夫妻之道,不同于别的,是好是坏,都是要处一辈子,若是能感情相和,才最好,若是不能,至少也能得他信任,子嗣大事,不要动歪心思,心胸放宽,钱财上也不要吝啬。” 程心玥认真听着,这都是金玉良言,是柳氏自己的经验,“我若是不懂,只管照了母亲平日行事,有您这样的榜样,我可是躺在宝山之上。” 柳氏摇头,“你该知道自己比我的状况好上许多,不说别的,便是程家的家世,便是我拍马不及的。你只记得,凭她别的,你父兄都是能指望,所以做事底气要足,度量要大,让别人不敢小瞧了。” 程心玥握着柳氏的手,“还请母亲放心,您为我做了这许多,我若是再过的差了,便是蠢笨如猪。” 柳氏笑道,“正是如此。好了,姑爷想必也等急了,你先走吧。母亲还要谢你今日里替你妹妹拦了一劫。” 程心玥轻描淡写地说道:“值不得母亲道谢,珊儿是我妹妹,我自是要护着她的,今日里也是侥幸有个好丫鬟,玉楼是战场上下来的,可是见过下毒这样子的阴毒手段,她见徐文兰用了指甲沾着杯沿,便觉得有些不妥,才立即示意我拦了七妹妹喝下。” 柳氏点头,“是个好丫鬟,替我好好赏她,走吧。” 说着,两人来到客厅,程心玥又与家中姊妹兄弟一一话别,到最后忍了泪,做了轿子回贺府。 程心玥一走,柳氏脸上立即一片冰霜,“老爷,且慢。来人,去将碧兰、徐姨娘二人押来。” 程长清止住去书房的脚步,好奇问道,“夫人这样动怒,不知她二人犯了什么错?” 柳氏并不直接回答:“碧水,将事与老爷说说。” 碧水恭敬上前,“是,夫人。”然后,碧水将徐文兰倒了水与七姑娘被三姑娘拦住,徐文兰十分慌张的事说了。 这时徐文兰和碧兰都被带来了,二人都是五花大绑,连嘴巴都堵住了,一进门立刻挣扎,却被仆妇牢牢制住。 程长清也不看她二人,只是着急询问道:“那杯水有什么问题?” 柳氏拍了桌子,“可不是有问题,刚叫王大夫检验了,水中含有钩吻粉末,若是喝了,立刻便是腹泻,也不立刻要命的,只是虚弱下去。” 程长清吓了一大跳,“钩吻?她怎弄到这样的毒药?” 柳氏怒指了碧兰,“那就要问问这个好丫鬟了。”然后让丫鬟将碧兰嘴里的抹布扯下来,让她说话。 碧兰嘴自由了,立刻不要命地磕头,大声求饶,“老爷夫人饶了我吧,都是徐姨娘拿了银子给我家人,胁迫我做的,我不想害两位姑娘。都是徐姨娘,她让我做的。” 碧兰头发散乱,衣服凌乱,涕泪横流,额头磕得鲜血直流,人也在发抖,看着十分凄惨,可是柳氏一点儿同情的心都没有,恨不得食其肉剔其骨,就是这等忘恩负义的奴才,差点儿就害了她的珊儿。柳氏手拍桌子,“不要说些没用的,我只问你,你是从哪里得了钩吻?” 第42节 碧兰连连摇头,“我不知道,不是我买的,昨日里我回家的时候,徐家的一个丫鬟交给我一个包袱,说是让我交给姨娘,我不知道这里面有毒药。” 程长清怒道:“不知里面有毒药,便敢随便将东西带进府中?你家中拿了徐家多少银子,我也不跟你计较,只是你这等狼心狗肺背主的东西,我是不敢留的,我也不想脏了布政司的地方,来人,将这丫鬟交给齐州知府,让人好好审审她做的好事。” 奴婢背主,若是见了官,肯定是活不成的,为了活命,碧兰发了狠大叫,可是仆妇像拖死狗一般将她拖着往外走。 屋中只听见碧兰一声声凄厉的喊声:“夫人,不要啊,夫人,饶了奴婢,知府老爷肯定要杀了奴婢,夫人,饶命啊。” 程心珊听了,只觉得惊心动魄,这可是用命喊出的声音,跟她平日里路人甲的平淡小日子的主旋律一点儿都不一样。不仅她,连程心珍也是目瞪口呆,程家内院一向平静,这样真刀真枪的全武行还是第一次。程心珊自己心中发紧,拿手使劲拽了帕子,没办法,和平世界过惯了,这样见血的事看的少。柳氏看了程心珊身子发紧,目光发直,知道她吓到了,却狠了心让她继续看着,以后嫁了人,也不是日日风平浪静,若不早日知道这些龌龊,以后说不定就要摔大跟头。 碧兰被拉下去后,徐文兰嘴上的抹布也被拿下来。她虽衣衫不整,可是神态不见慌张,只露出楚楚可怜的样子,让程长清又动了点恻隐之心,对着柳氏说道:“钩吻少见,她如何得到了?再说,她当了面下毒,可是嫌命大?” 柳氏脸上的愤怒减淡了不少,碧兰辜负了她的信任,让她生气,可是对着徐文兰,柳氏只有厌恶和痛恨。程长清对徐文兰的维护,柳氏也不放在生气,只是说道:“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我怕是也不敢相信有人当了面下毒。可是,若不是玥儿身边的丫鬟是将战场上出来的,最是耳聪目明,见到了徐姨娘用指甲盖沾了杯沿,怕是要叫她得逞了。真真是好手段,若不是那丫鬟多疑,哪个想得到是从这里中了毒,只以为是吃坏了肚子,拉了肚子,便是以后身子不适,别人也只当在别处不好了。珊儿不过是个孩子,不知做错了什么,徐姨娘为何要害她?” 柳氏每次说徐姨娘的时候,都带着狠厉在里面,徐文兰听了,只是仰头大笑,“夫人这样恨我,想来我是十恶不赦了。七姑娘什么都没做错,她错在是你柳菲絮的女儿。夫人若问我为什么要用钩吻害她,那便要问你自己做了什么?” 程长清听到徐文兰亲口承认,跳起来当胸一脚,踢得徐文兰重重摔在地上,“你这贱人,我怜悯你徐家可怜,被人侵占财产,庇护你一家老小,你竟然给谋害我子嗣,我程长清真是瞎了眼,纳了你这贱人,敢害我儿,你徐家一家老小都别活了。” 徐文兰顾不得疼痛,爬起来抱住程长清的脚,“老爷,我肚子里也是程家的子嗣,你看在孩子的面上饶了我弟弟的和爷爷的命,老爷,您饶了他们,都是我的主意,老爷。” 自以为有了保命符的徐文兰迎接的是程长清劈头盖脸的辱骂,“你这等毒妇生出的也是欺师背祖之徒,我程家百年家史,还从未出过这等谋害嫡出血脉的事,你这样的恶毒妇以及生出的孽子,程家难容。” 程心珍颤巍巍指着徐文兰,“她流了好多血。” 程长清踹了好几脚,孩子应该是流了,程心珊心里难受,请示了柳氏,跟着程心珍两个出了门。程心珊深呼吸着外面的口气,心中放松了些。 程心珍复杂地看着程心珊,说道:“知道她为什么要害你吗?” 程心珊摇头,“为什么?”她自己真不知道,柳氏一贯不让她跟姨娘接触,她只见过徐文兰几次,知不知道哪里得罪她了。 程心珍说道:“她害你是因为她怀孕了,夫人怕路上保不住孩子,不让她一起跟着回江城。她怕以后就算孩子生了,家中也不会派人过来接她,又舍不得将孩子打掉,所以给你下毒,想让你一起留下来,夫人这样宠你,不会不接你回去,到那时她便可以一起跟着回去。” “是吗?”程心珊呐呐说道,因为这样的理由就要害人?程府在江城,又不是不知道地方,若是想过去,雇了人送过去便是,何苦要害她?要知道,中了钩吻的毒,她便是一时不死,身子也会虚弱,这辈子怕是要躺在床上渡过了。 程心珊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可真是躺着也中枪了。我得娘宠还是错了? 程心珍看到程心珊失神的样子,舒了口气,“你知道吗,我一直嫉妒你,夫人宠着你,这府里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拼命都得不到的,你却弃之如敝履,现在,我虽然还是不如你,可是我不再难受了,我虽不如你,最少比徐文兰好。” 啊,恭喜了,找不到比你悲惨的人,可是我现在一点儿不开心。程心珊勉强给程心珍一个笑容,然后迈着沉重的步子进了自己的屋子。她必须要努力加固一下自己的内心。穿来十几年了,还是这一副菜鸟的样子,可真是给穿越党丢脸啊,别人可都是在所有阴谋诡计面前面不改色的。若是她以后还是这样一副温室里花朵的心态,只怕离了柳氏,她立刻便会被人炮灰成渣渣。 那之后,程心珊的改变柳氏看在心里,心里既心疼又欣慰,沉稳了许多,不在是个孩子一样没心没肺,可是人也消瘦了不少。 程心珊在府里再没见过徐文兰,也没再过问她和徐家人的下场,她相信程长清和柳氏都不会放过他们。她帮着柳氏一起整理布政司的东西,许慧泽等人约她聚会也推了,等到了程长清与新到的布政使交割清楚,便启程回江城。 程心珊家中很是期盼,阔别八年的老家,可还好?许久不见的竹马,可在思念你的青梅? 第48章 回家 “啊气”,王值舟打了个喷嚏,昨日里睡时没盖被子,约莫是受了寒。 王二老爷是个粗心的,见儿子打喷嚏也不管,兴冲冲对他说道:“昨日里你祖父接了信,程大人近日便要启程回江城。你媳妇要回来了,可高兴?” 王值舟听了,惊喜地睁大了眼睛,那胖丫头回来了?可是他看到王二老爷戏谑的眼神,立刻装作嫌弃的样子,说道:“高兴什么?先生布置的课业还没完成,孩儿先告退了。”说着,快步离开了,出了书房,到底喜难自持,从怀中摸出珍重一只小巧的簪子。 程长清捎的信自然也到了程府,老太太高兴地手里的拐杖重重点地,“好,好,可算是回来了。啊……”说着话,老太太身子直往后仰,屋内一阵慌乱,丫鬟婆子手脚快,接住了老太太,却吓得大喊大叫。老太太虽然这些年不太康健,时不时要吃药看大夫,但这般突然昏迷过去,还是第一次,可是吓坏了人,都只知道冲上去,还是古氏当了几年家还算稳重,慌忙中先吩咐贴身的丫鬟快去请了太医堂的大夫过来,又吩咐众人散开,将老太太放在床上。 铃铛机灵,寻了管家套了马将大夫寻来,不等白胡子大夫慢悠悠下车,便半拉着他往内屋走,拽得大夫气喘吁吁,大呼道:“慢些,慢些,老夫吸不过气来了。” 铃铛一点不减速,“顾不得了,大奶奶都快急的上火了,不能慢。”一番话气得老大夫翻白眼。 老大夫给老太太诊了脉,对等的一脸焦急的古氏说道,“无大碍,休养几日便可。人老了,心脉脆弱,最是忌讳大喜大悲,以后多注意。这高门大户的老夫人啊,整日里山珍海味吃着,人参鹿茸补着,可是就像那泥人,不能见风,不能见雨,冷不得,热不得,贵府可是要好生照看了,若是下次再昏过去了,怕是一时半会儿难救醒。” 古氏心里松了口气,若是老太太不好了,她难对公公婆婆交代,至于这老大夫这番生气说的讽刺话,她也不计较,拿了重重诊金,又好声好气道歉:“冒犯之处,还请大夫原谅则个,实在是情况紧急。” 老大夫收了钱,心气也平了,耐心交代了好些注意的事项,之后古氏吩咐铃铛将大夫送回去。 “大奶奶,今日里多亏你了,我白长了岁数,却只一位的哭泣,还是大奶奶镇定叫来了大夫,你说,老夫人的身子怎的如此差?”古氏正准备去内室看老太太,三夫人周氏一只手用帕子擦了眼泪,另一只手却拉了古氏的手。 古氏先是谦虚说道,“三婶一贯精明能干,不过是因为太过忧心老太太病情才失了方寸。都是我照顾不周,让老太太身子骨日益不好,愧对公公婆婆的嘱托。” 周氏继续哭道,“可不是越来越差吗,大哥大嫂这许多年不着家,连大侄子想要进京赶考也赶回了家中,将诺大的家业交给你们两个小夫妻操持,这次写个信,也无端让老太太昏倒过去,可怎生是好?” 古氏哑然,周氏这一番话,可是想要将一顶不孝的帽子扣在程长清和柳氏头上。她是大房的媳妇,再怎样也不能让三房的人离间了,便是程流璟很不满程长清阻止他继续科考,她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扭,是以古氏说道,“三婶可是说差了,自古忠孝难两全,父亲接了朝廷的诏令,为圣上效力,心中也是愧疚难安的,只能将家中诸事托付我们夫妻以及三叔三婶。好在父亲马上能调回,既能为朝廷效力,又能与家人团聚。父亲早日回府,老太太心中高兴,身体也能养好。” 周氏脸上面容僵硬了片刻,这夫妻两真是不知好歹,若是好生与我三房合作,自己去考了进士,为宰为相,将这宗族的差事交予三房,可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周氏极不甘心,内心里到底不相信古氏夫妻两个就不想那做官,是以又说道:“大奶奶是聪明人,可是得考虑清楚了,这族里的杂事哪里逼得考进士重要。” 古氏敷衍地点头,到内室去看老太太,“老夫人,可是感觉好些了?” 骤然昏倒,又喝了药,老太太脸上尽是疲惫,只对古氏点点头,又做了个往外的动作,便是这简单的动作都做的艰难。程心玔看到了,眼里立刻是眼泪,又拼命忍住,对古氏说道:“大嫂,祖母说她无碍,让你去忙。” 古氏和颜对程心玔笑了笑,父母都是满身的心眼,倒是生了个心思纯净的女儿,她摸了摸程心玔的脑袋,说道,“真是懂事的孩子。” 程长清并不知道自己一封信,引起老家一场小风暴,他与柳氏做了一辆马车,正商量着给家中众人准备的礼物,当然都是他在听,柳氏说,“二弟妹、三弟妹都来信,托我在北地买些江城没有的布料首饰,约莫是给四姑娘、五姑娘两个准备嫁妆,许多年没见,家中的孩子都长大了。” 程长清也露出怀念的神情,“不知母亲可还好,上封信便说母亲因天气炎热大病了一场,不知可好了没?” 柳氏安慰道:“定是好了的,太医堂的大夫医术了得,老大夫妻两个都是孝顺的,又是三弟夫妻照应,想必能看顾好老太太。” 虽是这样说,亲眼没见到,到底是担忧的,一时马车里很是沉默。 程心珊看见沿路各处商铺林立,很是繁盛,特意来找两人商量,“爹,路过沿途各处,不如略微停顿一二,买些衣服首饰,另外也给亲朋好友备些别致的礼物。” 程长清望着程心珊,很是有些被她吓着了,“不过一个身子,需多少布料首饰,你娘足足准备五大马车,竟还要购置,一路上停歇,何年才能到家?再说,若是东西多了,也容易招惹毛贼。” 程心珊却一点儿没被说服,掰了手指认真与程长清说道:“一年四季,上衣下裳,外衣中衣内衬,总要十天不重样的才是世家的排场,这便是需要多少布料子?这是一个人,程家上下多少主子,便是仆人一季都要四、五套轮着换,可不是需要些布料?山南海比出来一趟,总不能白费了,以后怕是再不来这些地方,正是要买些东西留作纪念。老爹是朝廷命官,我们走的官道,又有镖局和士兵护卫,哪里就有土匪敢打主意?” 程长清无奈地说道,“让程三带了人采购一番,我们做了马车先行一步,花太多银子总是打眼,让人知道以为我收了多少银子呢。” 除了点头程心珊又能如何,总不能让人弹劾她老爹贪污,手里有银子不敢花,那叫一个郁闷,程心珊悻悻然离开这辆大马车,跑去戏弄程流珀舒发郁闷。 第43节 程心珊走的潇洒,程长清夫妻两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很是哭笑不得。程长清无奈说道,“她说的倒是轻松,各处买一买,可是将她爹的名声不当回事,别人只当我贪了多少。” 柳氏笑了一下,也不提这个,只是笑着道,“老爷该好好训训她,都是要嫁人了,还这样不稳重。” 程长清摸着胡子,说道:“可是不敢训她,若是生气了,又要使了法子将我的书画笔墨弄坏。” 一路上不停歇,白天全天赶路,晚上或是投宿客店,或是宿在驿站,若是两不就便荒郊野外也宿一宿,足足花了一个月才到江城境内,回到家中,无不满面风尘。 程长清一进门便看到老太太杵了拐杖候着,即刻带了孩子们一起跪下,“娘,不孝儿回来了。” 老太太抱着程长清的头,哭着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男儿膝下有黄金,快起来,柳氏,你也……起来。” 柳氏随了程长清一起站起来,看着老太太脸色皱纹更多,气色也不十分好,不过说几句话便气喘,心中伤心,老太太可是老了。 怕老太太哀晦伤身,一众人不敢露出难过的表情,只捡了一路有趣的事与老太太听,让她平复心绪。 进了室内,老太太坐稳了,柳氏才牵了程流珀上前拜见老太太,程流珀没见过老太太,行了礼后,好奇地瞧了她好几眼,老太太眼睛有些不好,拉着程流珀的手将他拉倒怀里自己瞧了,程流珀也不害怕,与老太太对视,让人看了十分好笑。老太太高兴说道:“这便是老十了,模样性子像足了珊儿小时候,乖孩子。”说着,老太太递给他一个匣子,“拿去玩,都是些小玩意儿,看可还喜欢?” 程流珀先拱手说道,“多谢祖母。”然后才拿了匣子。 老太太开心大笑道:“真是个知礼的好孩子,见着了祖母,先回去歇着。” 老太太笑的时候,能看到嘴里牙齿掉了好几颗,程心珊心里发酸,上前握住老太太的手,笑着说道:“祖母,可是不认得面前身量高挑长得标致的姑娘了?我是珊儿,可是吓了您一大跳。” 老太太发愣了一会儿,才大笑着,“可不是你这调皮的丫头,是高了瘦了,就是有些黑了。” 程心珊满腔的热情顿时停顿,连老太太看人要凑到鼻尖上的都觉得她黑,那她得多黑?真是好悲伤。 第49章 丫鬟 时人以白为美,所谓一白遮百丑,反过来便是不白便百丑,程心珊盯着模糊的铜镜,差点泪流满面,“碧水,你瞧着我是不是黑了?” 碧水一点儿都理解不了程心珊的爱美心,她绞了帕子给程心珊洗脸,催促道:“姑娘美着呢,快别看了,铜镜看不清,听说京中有亮闪闪的银镜,能照的人毫毛毕现。赶了这许久的路,可是累很了,姑娘快洗洗躺着歇会儿?” 程心珊躺床上长叹,这么黑,哪里睡得着?想必隔两日王值舟便过来了,见着她,不知怎么嘲讽呢,好容易瘦成了闪电,摆脱了胖妞的身份,以后再弄过黑妞的小名,那还不让王值舟得意死?想到王值舟笑到肚子疼,而她自己羞愤遮了脸,生怕别人看到自己漆黑的脸,程心珊想死的心都有,这样的事绝对不能发生。 程心珊猛地爬起来,不行,她要开展美白大作战,将这黑皮褪去,重新变成人见人爱的白富美,让别的闺秀羡慕嫉妒恨,程七姑娘去了一趟齐州,长了见闻胆识,人人争相交好,可不能变成了黑丑鸭,让别的闺秀纷纷露出白面无暇的脸,自以为高她一等。程心珊觉得不能忍受,挥挥手,让碧水、玉莲等一路上赶回来的女孩儿先退了,“你们许久不着家,想必家中父母兄弟挂念得很,我特准你们三日假,好好团聚一番再回来。” 等碧水欢喜着告退了,程心珊将古氏给她准备的丫鬟们招上前,“你们姑娘如今有要紧事让你们做,若是做好了,前程大大的有。哪个跟庄子的熟,帮我去弄些芝麻、黄瓜、蜂蜜、牛乳来?可有谁跟药店熟,我要买何首乌、核桃、芦荟等药材,另外有人给我去准备些上好的珍珠粉。你们先说自己名字,是哪里来的,另外说说自己能做些什么。” 程心珊是长房唯一未出嫁的嫡女,是柳氏捧在手上的,古氏自然对她万分的用心,选给她的丫鬟都是不差的,这不程心珊话音刚落,站她面前的六个丫鬟大多明白了她的意图,其中有个瘦长脸的丫鬟先开口说道,“奴婢春红,是大奶奶从针线房调过来的。奴婢腿脚快,有时也去药店帮干娘买些药材,不如奴婢替姑娘买何首乌?奴婢的干娘是原嬷嬷,是针线房管事嬷嬷,手里有好些个美白的方子,姑娘若是不嫌弃,不如奴婢拿给姑娘参考参考。” 程心珊来这出一方面是想美白,另一方面也存了考验这些丫鬟的心思。这丫鬟先发言,自然是伶俐的,胆子也不小,另外说话干脆,又能急主子之所急,是个不错的,是以程心珊赞赏地说道,“春红?不错,你先去药店,另外若是方子若是不错,我升你做二等。”便是没什么方子,只要她干活伶俐,程心珊也会升她做二等丫鬟。 春红扬了嘴角,欢喜地说道,“谢姑娘,奴婢这就去药铺。” 程心珊这样和气,一上来就肯定春红,丫鬟们更敢说话了,只见一与她年级差不多的姑娘朗声道:“奴婢秋柳,是家生子。这美白也不是一时能有效的,姑娘一底子好,不过因风吹日晒赶路晒黑了,不如先买些宫粉涂上,先应付了家中的宴会,等到慢慢调养。” 这秋柳有自己的想法,说的十分在理,并不一位以她的话为主,很有些自作主张的意思,优点是能够在主子犯傻的时候劝着点,缺点是主子要做什么还要跟她解释清楚了,很是糟心。程心珊学了许多年自由平等的思想,不是个独裁的人,也是容得下这样的丫鬟,她笑着说道:“若这次宴会要涂官粉,那过段时间去别家的宴会,要不要涂官粉?这官粉最是容易依赖,又对肤色有损害,本就晒伤了,涂上官粉不就是伤上加伤?看你说话调理清楚,也是懂些妆面的,不如就替我跑趟胭脂铺子,买点上好的珍珠粉,若是有其他得用,又不损伤肤色的,也一并买来。” 秋柳立刻应了,心中却思量,她也是知自己毛病的,难得得重用,好在七姑娘是个好性子,她若是将事情办好了,又改了性子,也有望当那一等的大丫鬟,给爹娘挣些脸面。 见春红、秋柳这容易就得了程心珊看中,有人便以为程心珊是好糊弄的,只见一位穿了淡青色衣衫俏生生的丫鬟带了几分矜持,轻声说道,“奴婢绿叠,我爹是府里的三管事,我娘是五爷的奶嬷嬷,叫奴婢说,姑娘一等一的好相貌,丽质天成,哪里用得着那些个东西,便是这江城里最出色的贵女。” 真是自视良好,叫你做事呢,以为奉承两句便能讨人喜欢了?还想以势压人,姑娘我好容易投了个好胎,可是不用受你这样的挟制。程心珊觉得跟这样的人老呆一块儿不好,容易让自己迷失,她扫了那丫鬟一眼,随意道:“既不用做什么,那你先下去吧。你们三人想好要做什么了吗?” 程心珊扫了绿叠的面子,让剩下三人有些犹疑,若是她们说了话,可不是让小气的绿叠给恨上了?虽然程心珊看不上绿叠的身份,可是她们三人却一点儿得罪绿叠,若不然三管事能给她们喝一壶。可是若不说话,叫姑娘失望,以后又哪里这么好的机会升上一等二等的大丫鬟?一时的不好和以后的前程,确实值得犹豫。前程虽好,虽是看不着的,可是得罪绿叠,立刻就要吃瘪的,说不定爹娘还要革了差事。也有那果断的,在别人还在斟酌时,立刻做出了决定,“奴婢枣儿,是从地下庄子里出来的,姑娘要的,奴婢都能拿到,只是要些时候。” 程心珊笑道,“你倒是个实心丫鬟,我又不让你回庄子拿,你只从府里的管事那里问问,有什么是府里有的,若是府里没储备,拿了银子去外面买了。” 枣儿不好意思地笑道,“姑娘说的是,奴婢真是笨。绿叠姐姐的爹是管事,想必她知道的多,不如奴婢和绿叠姐姐一起去?” 程心珊笑眯眯看着她,你可一点儿都不笨,“你们两个去吧,速度快点,你们三拨人,哪个先回来,哪个就升为二等,余下的都是三等。你们后面的耽误了这许多时间,可是比先走的吃亏了许多。” 听了程心珊的话,枣儿和绿叠神色紧张了,与程心珊告退,匆忙忙往外走。 程心珊瞧着剩下的两个丫鬟,说道,“你们二人留在这里,做些伺候花草的活吧。” 知道自己错过了一步登天的好机会,两人脸上都很灰败,程心珊却不管她们,她的时间紧迫,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了,她还有些珍珠粉,用水调和好了,也能省些时间,想必很快便有丫鬟回来了。 她想的不差,不过三两分钟,枣儿便提了蜂蜜、牛乳过来,只见她喘了气说道:“怕姑娘等的急,绿叠姐姐让奴婢先拿了点东西给姑娘用着,她与三管事正准备其他东西。” 程心珊笑着问道,“可是跑的狠了,也不用这般着急,你们倒是聪明,拿了东西先回来是谁的主意?” 枣儿低了头呐呐说道,“是奴婢。”她似乎有些为这作弊的行为感到不好意思。 “绿叠能让你先过来?” 枣儿说道:“三管事原是让绿叠姐姐过来的,不过绿叠姐姐说主意是奴婢想出来的,就让奴婢自己回来。” 程心珊看着这脸颊上有红晕的丫鬟,很是满意,真是个聪明的丫鬟。另外绿叠也让她大出意外,居然能甘心将这出脸的事让给枣儿。得了两个好帮手,程心珊很开心,笑着说道:“你是地下庄子来的?平日里也是在庄子里帮忙?” 枣儿恭敬说道:“是,奴婢娘身子不好,许多活计都是奴婢帮了爹做。” 程心珊带了些恶作剧地说道:“这些偏方我自己也是从书中看到的,也不知道效果,或许就毁了脸,你可愿为我尝试一番?” 枣儿一点儿不犹豫地说道,“奴婢愿意,这些都是好东西,就是不能让脸便白,也不会也坏处。” 枣儿看着真是淳朴,说话做事也有些畏缩,不想智慧这么高,稳妥妥超过了她这个主子,幸亏程心珊是个心大的,若不然真是不能容下这么聪明的丫鬟。“那好,我先调制好,你去叫个小丫鬟给绿叠传话,给她留着三等的丫鬟,让她不着急,务必将东西找整齐了。” 枣儿脆生生应了,一秃噜又跑出门,不过片刻就回来了,仰着脸,带了些期待地看着程心珊,一点儿都没有小白鼠该有的恐惧。 程心珊笑道,“真是个逗趣的丫鬟,只是规矩还学的差,你若是想坐稳二等的丫鬟,隔两日去找我娘的奶嬷嬷,让她给你训训。” 枣儿高兴地应了,要升为嫡出姑娘的二等丫鬟,又能知晓规矩,又能变白变美,她娘说的做梦都能笑醒的好日子要来了吗? 第50章 美白 第44节 程心珊将牛乳倒进调制好的珍珠粉里,珍珠粉牛奶蜂蜜,能美白滋润,还能祛斑,正好她脸上风吹日晒,很是粗糙,又有两个雀斑,正好对症。 看着陶瓷大杯里的浆糊,程心珊充满希望,可全靠你们,一定要让我变白啊。程心珊拿一柄玉勺,对枣儿说道:“你坐好,我给你涂上,别怕,不会有害的,是我在齐州的时候见当地人用惯的。” 枣儿大声道,“奴婢不怕,就是有些不安,那能让姑娘服侍奴婢,不如姑娘将东西给奴婢,让奴婢自己涂在脸上?” “好吧,给你。”程心珊叫手中的勺子交给枣儿,又另了一柄,“你自己涂吧,我涂自己脸上,看看哪个效果好。” 枣儿裂开嘴笑,“奴婢黑得像包公,最容易出效果。奴婢说两句话,姑娘怕是不高兴,姑娘一点儿都不黑,最起码比我们庄子上最白的人都白,您不过赶了长路,脸上有些风尘,看着憔悴了些,若是睡上一两个好觉,定能容光散发。” 难道是大智若愚吗?跟姑娘我比的可不是你们庄子上在大日头里干活的人,而是那些整日里只知道吟诗作画闲着屁事没有的闺阁小姐。 其实是程心珊自己着相了,自老太太说她黑了以后,她便觉得世界末日到了,可是在别人眼中,她哪里算得上黑?这就是所谓的心理魔障吧。 柳氏美美一觉之后知道了程心珊指挥整个院子的丫鬟忙乱的事,想着该是来看看这能折腾的丫头。一进门见到的便是主子丫鬟都是满脸糊糊的怪样子。 程心珊见着柳氏过来了,僵了脸说话,看着十分愚蠢,柳氏笑的直不起腰,摆了摆手说道:“算了,我也不说你,随你自己折腾吧,反正如今闺学也停了,你左右也无事。” 说的明白些就是,你闲的蛋疼,不做点蠢事也无聊。程心珊伸出手想抓住她娘亲,娘,别走,把话说明白。等你女儿我小脸儿变得嫩滑又白皙,有本事别跟我要方子。 柳氏一时半会儿可真没心思花在臭美上,她既归了家,总要好好归拢一下。 古氏拿了家中对牌过来,恭敬说道,“母亲可算是回来了,儿媳是个不中用的,这些年费力照了母亲的成例才管了家,还将家弄得乱糟糟,如今母亲回来,儿媳可是能好好歇着了。” 柳氏并不接古氏递过来的对牌,程长清狠心将程流璟弄出来做个族长,绝了他的仕途之路,这会子她若是立刻又撸了古氏管家的权利,只怕这对夫妇要对父母生恨了。是以,柳氏笑道,“你不必谦虚,这些年你做的很好,便是老太太也夸赞你的,以后还继续劳累你了,你父亲在一江之隔的武昌府上衙,我以后要两处跑的,家中就交予你。” 古氏看柳氏说的真心,只略略推辞了两句,又拿了对牌回去。不同于程流璟满肚子的不满,古氏对程流璟才华知晓甚深,便是考中了也是个同进士,还不如守了家族好好教导儿子呢。柳氏既放心交了管家的权利,古氏便对父母十二分的感激。 古氏来过之后,周氏又来了,自然是说些酸话,二房打算的是这族长的位子,哪想程长清这么早便绝了他们的念头,可不是满腔子怨恨。不过周氏哪里是柳氏的对手,三两句便被说的哑铃无声,愤愤然走了。 除了她们,自然程家宗族里有无数的人想过来,程长清管了这片,以后柳氏可不是这江城里权势最高的女人,哪个不想附上来得点好处?另外,除了程家,这江城里的世家也都写了拜帖,想要拜访。柳氏让丫鬟一一回绝了宗族人的拜见,世家的帖子也让人回了,暂时不得空,等到五日后程长清上任了,再筹备宴会请了各家夫人过来一聚。 让丫鬟大批量处理了这些拜帖,余下便是些要亲自书写的。头一个便是王家。因程心珊的关系,王家自是不能怠慢的,好在王家也是知趣的人家,只写了帖子说是三日后王二老爷会携子来访。柳氏笑笑,那丫头整日里弄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可不知三日后能否如她所愿美美白白了。 笑过之后,柳氏派了个丫鬟去程心珊屋里看看,而她自己又留下来忙着分配给各家的礼物。采买的昨晚上带了大批的布料首饰进府,她该是要好好整顿了,好的都要留给程心珊做嫁妆,也要一部分给二房、三房的女儿。想到这里,柳氏又发愁,程心珍还没找婆家,原在齐州也有看中的人家,只是他们这么早回来了,原先看中的自是不能再嫁了,只能在隔几日的宴会上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 说来也有些委屈了程心珊,凭程长清的官位,这江城里,怕是没有她不能嫁的,可惜早早订了亲,说不得以后程心珍的婆家都比她好。好在王值舟会读书,以后也不是没有前途。这样说来,程心珍又是有些运道的,想必能找个不错的人家。 柳氏忙的昏天暗地,程心珊从碧春口里知道了,很是愧疚,歇了一整日都美容的疯狂计划,只早晚花了时间做这些,另外的时间也做些正事。当然首先是去给老太太逗乐,老人家年纪大了,也不知还有多少时日,程心珊便想着多花点时间陪着她。 老太太见程心珊来了,招呼她坐在身边,怜爱摸着她的头发,说道:“祖母眼睛不好使,可是说错了话,珊儿可一点儿不黑。” 感情整个府里都知道她的壮举了?程心珊冒冷汗。 俗话说,笑一笑,十年少,程心珊化身成逗比娱亲,“祖母放心,我才在乎。因为世人蠢笨的很,个个都喜那苗条、眼睛大、腰细、腿长、皮肤滑嫩的,若是如此,哪个比得上池塘的青蛙?” 老太太想了一下,立刻开怀大笑,立刻拉了程心玔说道,“快将这促狭鬼弄走,她一回来便笑得我肚子疼,祖母最是喜欢你这样文静的。”程心玔最孝顺,一日三餐都在老太太这里用,老太太的抹额、衣袜、帕子等小件都是她做的,在老太太心里分量最重,虽是很欢喜新回来的程心珊,也不愿冷落了她。 程心玔还是不爱说笑的样子,听了程心珊的话,也只嘴角略微上扬,露出个浅笑,立刻又用帕子掩了,对了老太太说道:“祖母别说,七妹妹说的一点儿也不差,只是那蛙虫披了身绿皮,好在我等还是要比那蛙儿虫儿肤色要白皙。” 老太太又笑着指了指程心玔,“你也是个促狭的。” 程心珊瞪了眼瞧了程心玔,好像在说,“可不是促狭,明知道她嫌自己黑,还说这样的话”,程心玔也望着她,得意洋洋昂着头,表示“我就是故意这么说的”。片刻姐妹两又一起笑了,似乎有找回以前的气氛,这么多的隔膜减轻了不少。 在老太太这里消磨了一上午,与老太太一起用了些软濡的甜粥,程心珊便回屋睡了个美容觉,新出炉的二等丫鬟枣儿、春红两人服侍程心珊洗了头发,然后涂上何首乌、核桃、黑芝麻磨成的粉末调制的护发素,脸上也涂满鸡蛋清、珍珠粉等调制的糊糊。 比起别的丫鬟,枣儿干这事做的格外虔诚,“这许多的好东西,可不好浪费了,姑娘,这还剩些,奴婢都用了。” 程心珊在心里吐槽,蠢丫头,重点难道不是我的方子好用,只用过一次,便让你皮肤白皙滋润许多,你迫不及待想用第二次?不过脸上涂了东西,不好说话,程心珊只能忍了。过了一刻钟,将头脸洗净,程心珊便睡她的美容觉。 下午的时光程心珊全交给她亲娘。柳氏忙得就恨没长出个三头六臂,见程心珊过来了,二话不说先丢了一叠礼单,“这是沿路购来的物品,我选了好的,都做了记号,你再从中找出些当做你和弟弟两人给家中兄弟姐妹的礼物,也替我选了去柳家的礼单。” “娘亲放心,我定办的妥妥的。”程心珊信心满满地道。 她拿了单子一看,心中惊叹,东西可真不少,许多是绣品。北地不同于南方的精致,北方的东西最是大气恢弘,譬如说鲁绣。鲁绣用的是双股线,阵法豪放,构图优美,色彩鲜明,最是适合做嫁品,排场十足。上等的柳氏选了,次一等她可选一两件别致的送与家中姐妹,另外配些小扇子、镜子、梳子之类。至于家中的兄弟,不管年纪大些,笔墨纸砚书画总是不错的,在另外根据年纪搭配些别的。 最麻烦的是柳家,正经的外祖家,虽然柳氏不常回去,可是一点儿不能怠慢,若不然就是舍了柳氏的脸面,可是又不能过重,特别是钱氏母女,若不然她娘又该不高兴。程心珊想了想,似乎她外祖和舅舅都好杯中之物,自然可以选些金波、玉液、珍珠红、洛酒等沿途购的好酒,另外添加些猪鬶(gui)、龙纹觥、鹦鹉杯、船壶等奇异的酒杯,想必外公和舅舅定是喜欢的,至于钱氏,赠些不值钱但是色彩艳丽的棉布,想必也是极好的。 程心珊将自己拟的单子与柳氏瞧,柳氏满意地点头,家中备的礼都中规中矩,但给柳家备的礼很出彩,名酒和酒器主意不错,布料看着极好,叫人说不出礼薄的话来,只是棉布便是再好看也比不得绫罗绸缎值钱,特别和她心意。 程心珊昂了头求表扬,柳氏故意敷衍点了个头,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看单子,王家下了帖子,隔两日便是要过来的。你年纪大了,该是正经给王家上下做些绣品的,老小都要备一份,若是出了错,有你的好看。” 一句话说的程心珊快吐血,王家老小加起来好几十,一个都不能露,就拼她蹩脚的刺绣技艺,还能好吗?还有,讨厌鬼这么快就要来了,她还没做好准备呢。 第51章 见面 看程心珊如临大敌的样子,柳氏故意板着脸道:“叫你平日里偷懒,如今可是为难了?” 程心珊忍住拉她娘袖子撒娇的冲动,她既决定做个成熟样,自然不能再做昔日那万事找亲娘的小娇女。她想了想平日里所见,带了些不确定地问道,“我那时看二姐给夫家的东西,也不是每样都自己动手,院子里的丫鬟也帮了一块儿忙活,我自己平日里也绣了两块帕子和荷包,再让春红等帮着做一些,搭配些齐州的布料,娘亲看这主意可还行?” 定亲的姑娘给未来夫家送绣品,也是应有之意,一是替自己传递灵巧的名声,另外也是联络感情。只是这绣品倒也不必每件都亲力亲为做了,毕竟大家的女儿不是绣娘,许多刺绣的手艺一般,更不必花了那许多时间做绣品,一般搭把手也算心意。甚是有那样的人家,为了女儿得个好名声,特意买了精致的绣品充数。如二姑娘那样花时间自己绣的,一是本身刺绣功夫了得,二是无人打点,才自己做了大部分,程心珊一个小姑娘的自然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柳氏其实早为程心珊做好了准备,只等着程心珊撒撒娇便拿出来的。 可是这回,程心珊凭了自己做出了十分妥帖的安排。柳氏惊喜女儿的长进,可是又失落失去了程心珊事事找她的依赖感,心思极复杂。最后她赞赏地摸摸她的脑袋,说道:“那便照你说的做吧,王二奶奶那里多用些心思。” 柳氏认同了她的主意,程心珊心中可是大松了口气,这两天赶两个荷包便够了,不过春红、秋柳等要忙碌了。 程心珊在热火朝天的刺绣活动中,也抽出一点宝贵的时间给自己的院子取了个名字。她住的仍是去齐州之前住的院子,上下两层,屋前种了芭蕉,能凭栏听雨,最外围围了篱笆,更有月季、吊兰钻出篱笆,如同落在在豪宅里的小别墅,很是符合她心意。这院子从前也没娶个正经的名字,被简单统称为“小院子”,如今这院子不小了,自然也有个正经的名号,程心珊很是费了番心思,叫做“芭篱院”,又在墙上贴了“绿砌篱笆院,香浮菡萏池”的对子,看着倒是像模像样,连程长清也十分欣赏,特意给程心珊重写了对子,又提上“小楼听雨”的横批,更是送了云母神仙折花插屏替换了这屋里积灰的旧屏风。 程心珊原打算好好休息了积攒了力气再里里外外收拾自己的院子,可是既贴了对子,换了屏风,别的桌啊椅啊等家具自然又不配套了,也是要换的;若是换了家具,各种装饰器具最好也要一并收拾了,那无数的行礼也最好这时整理了,免得以后又要弄一回,程心珊恨不得一身劈做两半,一个用来准备王家的礼,另一个来收拾自己的小院子。好在,碧水、红云等丫鬟厚道,只在家里睡了一晚上,便赶回来干活了。程心珊也不客套,将手里的绣活交给与她手艺差不多的红云,自己卷起袖子来指挥人收拾住所。 古氏用心,早派人里里外外都扫干净了,只是并未多替换里面的东西,还是些小女孩儿的风格,程心珊忍了两夜,也不想屈就自己了,将随便可见的玩偶全打包给程心环送去。床大,她现在睡也是够用的,也不用麻烦了,只是将床脚的包边拆除,粉色的纱帐也换成成熟一点的天青色薄纱帐,小孩儿用的昙花小榻也换成凉爽的湘竹榻,梳妆台上的东西也是要一整个换一通。在外间,将博古架上色彩绚丽不值钱的玩意儿换上别致新奇的齐州东西,另外添上些显派头的珍品。将这些显眼的大件搞定,余下的只等以后慢慢淘换也不迟。 虽然只是叭叭嘴皮子,可是时间赶得紧,里外巡场子,一刻无停歇的,程心珊累的腰酸背痛,好在老太太和柳氏也怜惜她辛苦,派了人来免了她的请安。指挥了一院子的丫鬟忙翻天,程心珊总算在王值舟来之前将自己的院子整理出了样子。 王二老爷带了王值舟一大早便敲了门,让程家很是吃了一惊,都以为他们中午才到呢。程长清热情招呼了王二老爷进门,“正峰弟来的早,未曾远迎,为兄失礼了。” 王二老爷没所谓地说道:“不早不早,我爹怕失礼,昨日里就将我们赶了过来。” 王值舟看了他爹一眼,这个是能说的吗?他怕程长清误会,又解释道:“祖父怕耽搁了伯父赴任,特叫我们父子早日过来。” 第45节 程长清不在意地笑道:“正峰真是率真之人。”怎么原先没看到这个亲家这么不靠谱,还不如儿子成熟呢。程长清亲切地拍了拍王值舟的肩膀,赞道,“可是长高了不少,如今是大人了。” 这么早登门必是没用朝饭,王值舟与他老爹两个与程长清在书房的外厅用了饭。王正峰是个大老粗,与程长清这文人也无甚可说,倒是王值舟听过程长清授课,对着大官岳丈很是仰慕,拿了自己学问的问题问他,程长清也存了考校他的心思,两人相谈甚欢,王二老爷百无聊赖听了,只想打瞌睡,好甚知道自己在未来亲家家中,拼命忍住了。 程长清说了半晌,也差不多知王值舟水平,基础是极扎实的,只欠些见识,举人能考得,进士怕是要再苦读两年,只是他年纪小,若是不荒废了,前途可期。程长清又赞赏地拍了拍他肩膀,心中对着女婿很是满意,“与我一起去拜见老太太。” 王二老爷正是坐的不耐烦,听了这话,立刻站起来说道:“应该,应该,早便该去了。” 若是王老爷子在这,看了王二老爷,少不得一顿训,“看你那莽撞的样子,还不如个你儿子。”作为儿子,王值舟便是嫌弃他老爹丢脸,也只敢在心里,脸上是一点儿不敢露的,只是隐隐担忧程长清看轻了王家。 不过他倒是想多了,在程长清看来了,长辈们这样……实在,女儿嫁过去日子才好过,反正他能照顾女婿些前程,王家也是有些路子的,未来亲家公不能干也无妨。 程长清想的却是不错,未来亲家是极实在的,恭敬拜见了老太太,又与程家晚辈见面礼,待在东厢单独见了程心珊,更是赠送了一百两的银票,只听他说道:“我也不知买什么,你拿了银票自己去买了喜欢的。” 这银票是王老爷怕二房夫妻不知礼数到程家不准备礼物,特意拿了让他给程家老小准备礼物的。哪想王二太太倒比丈夫靠谱了一点,询问了嬷嬷,给程家上下都备了礼,只是怕轻慢了程心珊,便让王二老爷拿了银票在江城的铺子里再选些时兴的。哪知道王二老爷和儿子去铺子里逛了一圈,也没选着合适。他想的简单,直接拿了银票给程心珊自己去买,既省了事,又不容易出错。只是他忘了直接送银票便是最大的错。 程心珊不敢看她爹娘表情,想必是风中凌乱的,她不着痕迹地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压下心中的惊讶,笑着说道:“多谢叔父,只是我东西尽够了,倒不必再买什么。” 还是柳氏淡定,笑着道:“长辈赐,不能辞,既是叔父赠送,你便接着。我们大人们有事,你与弟弟一起招待王家哥哥去吧。” 谢天谢地,这屋里只有他们一家人,要不然可是江城里的一桩新鲜事了。 程心珊拿了银子逃了一样地走了好远,直到望不着王值舟才减缓了脚步。可是不一会儿王值舟又追上来了,程心珊走得快,他却在发呆,他几乎认不得刚刚那女子,身量高挑,瘦弱纤细,芙蓉面,玲珑影,哪里还是几个月前见到的程心珊?王值舟只觉得心里跳动得厉害,脸上也发红,呆愣在原地,直到他爹提醒,才想到要追。便是追上了,他又是一副被惊艳到的表情。 程心珊见王值舟呆住了,立刻昂了头得意地说道:“俗话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如今这样,可是让王哥哥摘了眼珠子重新看一看了吧?” 王值舟心里那等子惊艳立刻消散了,刚才若梦中仙女一般的样子都是幻觉,这个调皮灵动的样子才是他认识的。王值舟可是个不认输的,即便面对瘦成闪电的程心珊,他也不能放过,故意斜着眼,做出高傲的样子,“哼,勉勉强强吧。” 程心珊长成了王值舟喜爱的样子,即便他一时口舌上站了上风,可是神色中都是钦慕,眼睛总不自觉仔细瞧着程心珊,他怕丢了大脸,被程心珊笑话,留下一句,“我去书房找我爹和程伯伯”便跑了。 碧水站一旁看了,心中替程心珊高兴,虽原来姑爷与小姐也是处的好,却不过是孩童间的玩乐,如今却正是年轻男女的感觉了。她看程心珊还是气呼呼的样子,故意与她说笑,“姑娘一个照面便将王家公子吓跑了,可比那山里的母老虎还厉害呢。” 程心珊才不因为谈了未来夫婿就怯场,带着笑回道:“这两日张嬷嬷的孙儿总是见着姐姐就脸红,又总想凑上来,想来碧水姐姐不是个母老虎。” 碧水与张嬷嬷孙儿刚订了亲,听到这话,立刻羞红了脸。 程心珊看了,哈哈大笑,心中却有些失落,可是春天到了,她身边的丫鬟不少要嫁人了。 第52章 弟弟 王家父子并未在程家久待,只用过了午饭便要启程,程长清要赶着去赴任,也不多留,只是将人一直送到城门口,以示诚意,让王家父子很是动容。 程长清是当朝三品官员,王二老爷不过白丁,这样礼遇王家自然是为了程心珊。柳氏见程长清对女儿这样用心,心中很是高兴,虽忙得连抽转了,还是觉得先跟着程长清去武昌府,将程长清安顿好再渡江回江城。 程长清自是乐不得这样,他便是带了姨娘过去,吃住上也是要委屈些,姨娘们不如柳氏能干,做起事来又束手束脚,对他的喜好也不如柳氏熟悉,自然不如柳氏做事顺他心意。至于叫程长清自己指挥人收拾,那就是说笑话了,别看他在外面威风凛凛的样子,基本上是个生活残废,这几乎是古代有钱男人的通病。 柳氏决定要先去武昌府安顿程长清,最少也是需要三五天的。可家里帖子泛滥成灾,若是不处置了,可是要得罪一大批人。柳氏将古氏唤来,“我明日就跟你父亲去江对面,五日后才归,家里就交予你了,不仅是管家,还要筹备宴会,等我回来立刻便开宴会,各家的帖子也好生回了,莫得罪了,你若是忙不过来,找你几个妹妹帮忙,族里的几个婶子婤娌也是能差遣的。这是你父亲当湖广布政使后第一次请各家夫人,不仅是江城的人,附近各县府的夫人们怕是都要过来的,你好生准备着,莫出了差错。” 饶是古氏当了一段时间的家,听了这些话也顿感压力甚大,脸上神情甚是紧张,柳氏看了笑道,“也不必担忧,总是你父亲官大,管了这一亩三分地,只要不出大乱子,也没人计较,便是江城里别的世家,到时也是会帮衬着的,何况那日我也是要回的。” 古氏这才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太太可别嫌我没出息,我听太太说附近县府的夫人也过来,心里可直冒冷汗,若是出了差错,只怕这无用的名声就要传到整个湖广了。不过太太您说要赶回来,我便放心了,我只鸡鸭鱼肉买了,好茶好酒招待着,各家的夫人便交予长辈们应付。” 柳氏笑道,“正是如此。你几个妹妹也别让她们闲了,小事都交了她们去做。” 这话柳氏都说了两遍,古氏自然知道是极重要的事,立刻应道,“所谓一个好汉三个帮,我不如太太能干,可不是得劳动妹妹们。四妹妹心思细腻,正好管了宴会那日用的器具,七妹妹跟太太去了齐州,见多识广的,家里布置交了妹妹最妥当不过。太太,你看这样安排可妥当?” 柳氏点头,可不是妥当,器具是个大头,桌凳床榻、杯碗盆碟、酒水食器,乃至屋里的摆设,零零总总,涉及的东西又杂又广,还最容易损坏。凭程心玔一人自是管不了,周氏作为亲娘自然要帮忙的,这样避免了古氏一个晚辈直接差遣长辈的尴尬,可不是正正好?周氏将心思花在器具上,也可防止她到处结交各家夫人捣乱。更妙的是,周氏就算知晓了古氏的打算,她也不会撂担子不干,因为这里面可是大有油水,轻轻打碎个珍贵的花瓶,便能写出百八十两的账目,可不是好赚吗? 古氏对三房这样深的心思,柳氏看了也谈不上高兴,更谈不上忌惮,总之程长清位高,程流珀年纪又小,她对族长之位没什么想法。 另外程心珊的差事,也让柳氏很满意,家里的装饰是个能出彩的事,哪位夫人夸赞一句哪里收拾的别致,便能给程心珊带来好名声,想必那日里说这话的人不会少。 很快,程心珊便被告知家里要开大party,她负责装饰。这活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扫扫尘,摆两盆花也算是装饰,刷墙刷壁也可算是装饰。程心珊自然不愿简单糊弄了。 如今正是骄阳烈日的六月,天气热闹的冒火,装饰的主题是让人感觉凉爽,所以家中那口小池塘也好好利用起来。程家只在池塘边建了一个八角亭,如今人多,程心珊准备绕池塘再搭建三个,也不必做的多精美,能够挡日头就行,免得别人误以为她家太奢侈。小池塘的荷花开败了些,池塘边上的莲蓬都被摘下了,想必是家里的熊孩子干的好事。程心珊让协助她的三管家派人移植一点开得好的荷花过来,再从花房里搬出些别的花配景,另外将将栅栏安放地严实一点,免得出现落水毁清白这样的丑事。不过片刻她又想到,设宴的是柳氏,来的是各家夫人,那日里来的都是少女们,没有男子,应该不会出现这样的狗血剧。 在绿叠爹的建议下,程心珊给这池塘取了名字,叫碧波池,为的是“莲渚愁红荡碧波,吴娃齐唱采莲歌”的野趣。 收拾齐整碧波池,程心珊将心思放在花厅。花厅是程家惯常待客的地方,离池塘不远。因一贯是待客的地方,看着很是体面了,也没什么可收拾的,除了上下仔细一通扫,程心珊并不多做改变。 因古氏跟她说是超过五百人的大型宴会,所以除了花厅、池塘,老太太的正院、东厢以及后罩房都是要待客的。老太太的正院很是宽敞,也常用来贵客,闲时请了人唱戏也是在正院里头,只是老太太身体不好,这次里除了相熟的老夫人,也不好安排别人打扰老太太休息,程心珊只搬了几盆开得艳的花过去。 东厢是重头戏,是柳氏用来接待各家夫人的,不过柳氏已经说了等她回来再收拾,程心珊的任务便只剩下后罩房。 日头大的时候肯定是不能待在外面的,后罩房正适合给各家的女眷休息谈天。程家三个大的姑娘都出嫁了,屋子一直没安排用处,这次都要收拾出来给人休憩。若是待客,就是客人再知礼,也免不了出状况,程心珊昨日里才将程心玥的东西放在她院子里,实在不想她的院子被人用了,所以只将程心玫和程心珠的院子收拾出来,她们留在家中的东西都封存在主卧里,别的地方都改成待客的地方,放了博古架撑场面,墙上贴了写意的书画,多摆放些矮榻、桌椅,另外女孩儿喜欢的花牌,既能休息片刻,又能在这里玩耍。 忙的差点断了气,好容易才收拾出个样子来,程心珊算是大松了口气,带了碧水和枣儿到古氏那去汇报一下。 古氏听了程心珊的工作进展,心里不由钦佩婆婆会教养女孩儿,不是说程心珊的心思多灵巧,将屋子装扮的多别致,而是她很有大局观,统筹的很好,哪里该用,哪里能用,一点没出差错。按说这该是她这个当家的拿主意,可是她一个小女孩儿门儿清,倒不是说小姑子没尊重她,该改造的地方也是先问了她意见的,可是有些事古氏自己都不能做主,父母俱在,将出嫁小姑子的院子挪用了这等事,可不敢轻易做的,所以她只能模糊说了一句,“七妹妹的主意是极好的。” 程心珊这般从大处着眼,便是常说的气度了,也是得宠的人才有的,若是那等不得宠的,便是聪明,也只是有些小心思而已,或是能将一室一屋装点好,却绝不能做主该装点哪处。程心珊这样的,比她未出嫁时都要更有排场,天生便是大家主妇的料子,可惜嫁的是二房。古氏心中叹息着,嘴里却笑着说道,“七妹妹做的极好,所谓能者多劳,我便又将采买瓜果的事又交予你。” 程心珊点点头,这个不难,列个单子,找两个采买的人去就行。辞别古氏,程心珊感觉走路都是轻飘的,太高兴,心都飞扬了,她可清楚看到了古氏的惊叹,可是被她的厉害给折服了,她正经对碧水说道,“以后别叫我姑娘,请叫我管家小能手。” 碧水也不说什么,吃吃笑了两句,她可是见惯了姑娘活泼的时候,倒是枣儿睁大了眼睛,怎么跟平时正经的样子差那么多,可别是中邪了? 当然,程心珊也只是飘了一会儿,很快又找回重心,对了枣儿说道:“你回去跟绿叠列个瓜果的单子。” 自回来后她都没怎么见到程流珀,也不知他回来后适应的怎样,程心珊打算去看看他。到了程流珀的院门口,程心珊便瞧见程流珀的小厮程实正手抱着脑袋在院子里直打转。碧水上前踢了一脚程实,可是将他吓了一跳,碧水正准备训斥他,程实立刻那手放嘴上,“嘘。”又指了指屋里,用双手做擦眼泪的动作。 程心珊吓了一跳,赶忙轻声轻脚进去,果然看见程流珀正在那小手抹眼泪呢,见了她,连忙用手胡乱地擦着眼睛。 程流珀从小就不爱哭,肯定很是受了委屈才偷着哭,程心珊连忙上前抱着他,担忧地问道:“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家小秀才了?” 程流珀痛苦地偏过头,本来就伤心,现在又被这坏姐姐看见了,以后可怎么办? 他不说话,秘密也保不住,程实见程心珊说了话,立刻跑进来,跪着说道:“是大少爷欺负我们爷呢。大爷让大少爷在学堂里多照顾叔叔,可是大少爷不忿十爷年纪小辈分高,联合别的学童将十爷的书都泼了墨水。” 第46节 说着,程实将被泼了墨水,弄成一团糊糊的书找出来给程心珊看。 居然被侄子给欺负了,程心珊用鄙视的眼神望着程流珀,让可怜的娃儿大哭,“娘,姐姐又欺负我。” 程流珀哭的肝肠寸断的样子,让程实急的差点跳墙,七姑娘,怎么这个时候还添乱呢? 第五十三章 程心珊虽然有点恶趣味,但是对弟弟还是爱护的,她让程实说出程流璟长子程万春都做了什么。 程流珀指着程实,气愤道:“你不许说。”由于用力太大,话刚说完,顺便喷出了一股鼻涕。 程心珊笑的起伏后仰,看到程流珀羞愤到要钻地洞的眼神,抱歉地说道,“我实在忍不住。” 程实扭曲着脸,想笑又不敢,又怕程流珀生气他引了程心珊过来,所以大声将程万年做的破事说了,好转移程心珊的注意力,“大少爷可真是顽皮,见十爷读书好,先生喜欢,可是将十爷写得大字都撕了,还不让学堂里别的少爷跟十爷玩。” 程心珊摸摸程流珀的脑袋,弟弟你怎么这么可怜啊,碰到这么个熊孩子?不过她对付熊孩子最有心得,问道:“这小侄子真是可恶,弟弟,你是想将他招安了呢,还是想将他孤立了?” 虽然程流珀表现的十分不想说,但是看程心珊给他出主意,他心里到安稳了许多,他这个姐姐最会戏弄人,一定可以对付程万年,是以问道:“什么是招安?怎么才能让程万年招安?” “招安就是让他屈服,做你的手下。看这侄子这么淘气,估计难以以理服人,你不是跟贺时升学了功夫吗,不如就以武服人。”程心珊坏心眼地说道。 说的直白点,就是让程流珀去跟程万年打一架,最好打得他满地找牙,然后再愉快地做朋友。 程流珀不赞同地摇头,“我不打人,君子动口不动手。” 程流珀一直是家里最小的,这时候碰到年纪差不多的又叫他叔叔的程万年,想必心中是很愿意亲近的,所以就算受了欺负也愿意做继续朋友。程心珊倒是理解他的孤独,亲亲弟弟小古板的脸,柔声说道:“好吧,好吧,不打人,我们用道德感化他。你去约他到你院子里来单挑,姐姐来感化他,好不好?” 程流珀质疑地看着程心珊,姐姐最喜欢揍人,可别是将小侄子叫过来打一顿。 程心珊好笑的看着弟弟,保证道:“放心去吧,我做事很靠谱的。” 说这话才不靠谱,程流珀半信半疑地走了。程心珊等了一炷香时间,才听到咋咋呼呼的叫声,“你别走,等我收拾你。”片刻,便有一个虎头虎脑肉墩墩的小男孩儿跟在程流珀身后进了屋子。 程心珊见到程万年,故意压了声音,怒斥道:“便是你这小鬼头欺负叔叔呢,今日里我可要好好收拾你。” 程万年听到声音先是吓了一跳,到看到程心珊后,大笑道:“你这么瘦,我才不怕你。” 程心珊就心塞了,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呢,看到姑姑怎么不知道叫人?她无奈道:“你可知我是谁?” 程万年神气地说:“当然知道,你是他姐姐。” “你叫他叔叔,我又是他姐姐,那我是你的谁?” 程万年思索了一会,疑惑地问道:“姑姑?”随后,皱了眉头,“怎么这么麻烦,又是个长辈。” 程心珊真是哭笑不得了,这孩子怎么一点儿不像别的世家子一般知礼呢,这么淘气,他爹妈难道都是放养他?这活活跟她前世的小表弟有得一拼,这样也好,她正好有忽悠熊孩子的经验。 程心珊又压了声音,说道:“如今我可不是以长辈身份跟你说话。你去铺子里买过东西吧,我现在便是要跟你买东西的顾客。” 程万春大户人家的少爷,对外面的买卖很是敢兴趣,听程心珊这么说,很是好奇地说道:“知道,知道,我跟爹爹买过纸墨,姑姑,你要跟我买什么?可是要买我的弹弓?” “那种无用的东西,我买来做什么?你知道我们从齐州到家,沿路花了许多银子雇了镖局的武师傅保护财务,现在我便要雇你,你可同意?” 程万年蹦跶道:“同意,同意。你要雇我做什么?” 程心珊指着程流珀,“我要雇你护着小叔叔,他在家里不认识人,又没啥朋友,我雇你保护他不受人欺负,做他的好友,你可愿意?” 程万年爬到程心珊旁边的玫瑰椅上坐着,欢快得说道:“愿意,愿意,你给我多少银子?” 程心珊摸摸他的脑袋,真是个淘气小子,“银子值当什么,我们可以用好东西来雇你。弟弟,你去将自己收藏的宝贝给小侄子挑一挑,雇他来保护你。” 程流珀瞪了程心珊一眼,他智商比程万年要高一点儿,知道程心珊在忽悠人,对着雇人的法子很是嗤之以鼻的,不过程万年却催了他拿东西,还亲自爬下凳子拉了他去将自己的宝贝都拿出来给自己挑。 程流珀还是很愿意跟侄子玩的,将自己的东西都拿出来给他看,有抓周时柳氏准备的小东西,还有平日里收藏的,都是些不值钱但是有意义的。程万年也不嫌弃,从里面挑了只弓。程流珀抓住不放,这个是离开齐州时贺时升送他的,不能送别人。 眼看两人又要闹翻了,程心珊连忙打圆场,“你活还没干,也不能现在就拿银子,你先选个别的,这个等以后再给你,你若是不满意,再让你叔叔给你打拳看看。” 程万年觉得程心珊说的在理,另外选了个能玩的不倒翁,又缠着程流珀打拳给他看。 程流珀自尊强,一点儿都不愿打拳给别人当猴看,转头又去瞪程心珊。 弟弟你这样怎么能交到朋友呢,程心珊吐槽。她又忽悠程流珀,“学了拳正是要给人看的?你看,贺家弟弟每次不是拉着你看他打拳。” 程流珀觉得有道理,去院子里给程万年打拳。这是军中用的拳,程流珀一板一眼打了,很是有些模样,程万年眼睛里都是惊叹,嘴里却说道:“这算什么,可是比我表哥使的棍子差了许多。” 程流珀也没有不服气,他练得比贺时升差许多,他问程万年:“你表哥是谁?” 程万年立刻臭屁了,“你连我表哥都不认识?他可是千户,管了好多士兵,等过两日我又去外祖家,就带你一起去。” 程心珊听了两个小儿谈话,差不多知道程万年这虎性子哪里来的,古氏娘亲有不少兄弟是从军的,想来她常将儿子放在娘家,才让这文人家的子嗣学了一身武将家的作风。 京中。 程流珅接到家书,知父亲已启程回江城,心中高兴,若是他这次榜上有名,便是个同进士,以后也是前程无忧。 他正看了信,就听到书童大声道,“爷在屋中读书,还请世子稍等片刻,小人这就通知一声。” 只听另一人道:“何须禀报,我自己过去便是。” 程流珅将信压在书下,敛了笑容,待宗原庆进门,双手见礼,神态却并不见亲近。 总原庆却不在乎那些,双手亲热地拍了程流珅的肩膀,大笑道:“二弟莫怪姐夫莽撞,你大姐整日在家中念叨为兄失礼,将亲弟弟放在了客栈。” 程流珅僵了肩膀忍耐着,嘴中客气道:“还请世子替小弟解释一番,到府中做客,实在打扰,另外,这客栈里都是学子,也好交流学问。” 宗原庆佯装生气道:“叫什么世子,忒得见外,唤我姐夫便是。一家子骨肉,怕什么打扰,你若是想要人一起交流学问,不如请了要好的同窗一起去我府上住着,地方是尽够的。” 邀了同窗去宗室住着?程流珅看这便宜姐夫脑袋是发昏了。他也懒得理会这姐夫,只严词拒绝了,很是下宗原庆面子。 第47节 宗原庆也不是个好性子地,只冷了脸说道:“既二弟心意已决,我便不勉强。” 说着,甩了袖子就走。 程流珅也不畏惧,他与程心玫没甚感情,也用不着求着宗原庆什么,干嘛买他的帐? 宗原庆前脚刚走,后脚便有程流珅新认识的友人找他,问他:“刚那个是谁?” 程流珅并未将自己身份说与别人听,纯粹以文会友,只模糊道:“是庄郡王世子,并不相熟。” 那学子张大了眼,说道:“这便是庄郡王世子?你可理他远点,听说他要倒大霉了。” 程流珅吓了一大跳,忙问道:“怎么回事?” 那学子喝了杯茶,清了嗓子,说道:“昨日里圣上被慧园大师救醒,听说很是不满太子行事,若不是慧园大师劝阻,差点要将恩科给撤了。后来圣上又说是小人作祟,才致使天家父子失和,太子许多政令都是这世子颁布的,怕是要拿了他来开刀。” 程流珅拉了这学子,“你怎知道?” 这学子吭吭哧哧,不说话,程流珅便猜测他跟自己一般也是隐瞒了身份,身份不一般。程流珅也不逼问,只匆忙将这学子打发了,写了书信给父亲,派人快马送回去。 那学子被程流珅三两句打发,在门口喃喃道,“怎忒的着急,我还从宴会上听了许多别的政事未说呢。” 宗原庆回到家中,将程流珅不识抬举的事说了,程心玫笑道:“左右我与他不是一母同胞,又不是自小一起长大,自然不如大哥亲近,再者,他怕是爱惜羽毛,怕考上进士别人说些闲话吧。” 宗原庆将心神都放在了程心玫说的前半段里,“若是大舅子赴京赶考如何?” 程心玫叹口气,“大哥自己也是想考的,只是父亲另有打算。” 宗原庆屏了呼吸说道:“若是……”若是换了你大哥来做官,可对我们夫妻行事更方便? 开了个头,宗原庆便闭了口,做了便是,何必说出口。 第五十四章 程心珊调解了小孩儿的纠纷后,便回去处理瓜果采购的事。她一到自己的院子,绿叠就拿了单子给她看,夏日的瓜果多,江城交通又便利,南来北往的东西又有,什么葡萄、西瓜、哈密瓜、桃、梨、苹果等,都能得。程心珊随便扫了一眼,也不多看。绿叠爹是府里的管事,总有两把刷子,可不至于这点子小事都做不好。 绿叠拿了眼睛仔细瞧着程心珊,见她反映淡淡,心里有些失望,她可指望着姑娘对她做的事满意,将这采买的事交给她爹,这样子她在家里的地位可是上升了不少,要知道,因她进了七姑娘屋里做丫鬟,让她爹搭上七姑娘的线,家里可是赚了不少银子,前段日子光是买花草便给家里里里外外都换了新装,她爹更是给她在万宝斋打了根新式的银簪。 程心珊心里的确是考虑将采购的事交给绿叠爹,她上次跟这个三管事合作,觉得他做事还算伶俐,和她心意,不过程心珊又怕绿叠爹贪她的银子。拿了银子买东西,最怕的便是花了大价钱买了瑕疵品,古装剧里常出现的一两银子一个鸡蛋骗皇上这事可不是虚的,你叫个深宫大院的人知道鸡蛋值多少钱不是难为人家吗?人家学的是治国大道,这种小事哪里哪里放在心上,再说人家也不差钱啊。程家不差买瓜果的钱,但是她不想被人当作傻肥羊宰,所以要想个办法来挟制住绿叠她爹。 程心珊脑子没那么好使,她想的法子也十分简单粗暴,只听她清脆对绿叠说道:“明日用的瓜果数量多,你爹又有别的事忙,便只让他每样都买个二筐来,若是缺了,我再找别人买了。” 绿叠听了,心中便知道程心珊不信任她爹,那宴会儿上可是好几百人,光是西瓜便是要花费十几筐,只让她爹买二筐,可不是不放心,要将别人买的来跟她爹比吗?不过绿叠也不担忧,她一家子都准备好好给七姑娘效力,做事用了十成的心。于是,绿叠便信心十足说道,“姑娘只管放心,我爹一定用心给姑娘办差,别个无论谁,比我爹定多花费银两,东西也差。” 心里知道就行,何必说出来呢?尴尬了三秒,程心珊挥挥手,将这实诚姑娘打发了:“快去找你爹,今晚上不用回来了。” 绿叠脆生生答道,“多谢姑娘,奴婢这就回去了。” 心思既被说破,程心珊也不尴尬了,将秋柳唤来,跟她说道:“你父母在府中是做什么的?” 程心珊将春红、枣儿提了二等,秋柳和绿叠都是三等,绿叠爹又受姑娘倚重,是以秋柳十分着急,就怕这屋里就没她的位子。这会子听程心珊问话,秋柳便知自己出头的时机到了,于是绞尽脑汁想了一通,才慎重说道:“奴婢爹过世早,娘是厨房里的,奴婢二叔平日里在大管事打个下手,也是有些本事的,不如叫他过来拜见姑娘?” 程心珊听了又无语,这秋柳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她需要采买的人,想到她叔叔,可是却有个不好的习惯,便是喜欢替主子拿主意,不如枣儿会说话。程心珊为自己的好涵养点个赞,然后让秋柳二叔,程整过来。 程整给大管事打了许多年下手,终日里都在寻思转正的机会,如今知道七姑娘有请,可不是连飞带跑过来了,听了程心珊让他采买瓜果的事,心里可是笑开了花,他可算是走运了,七姑娘可是大夫人亲闺女,若是她老人家满意了,跟大夫人说个一句两句的叫大夫人知道有他程整这号人,做个五管家可不是板上钉钉的,若是得七姑娘倚重,以后陪嫁了,在外面管个铺子,还不是得在银子上睡觉。想到日后的好日子,程整离开有使不完的劲头,将胸脯拍的彭彭响,道:“姑娘放心,奴才定将差事办的好好地,保管实实惠惠买了好东西到府上,叫客人们吃了还想再吃。” 程心珊点头,都是聪明人,可是说道点子上了,古氏分给她的丫鬟都是好的,跟别的主子没甚牵扯,家里又有助力。她却不知,这些人都是柳氏从古氏选来的人中又筛选了一遍的,为的是给她以后出嫁做准备。 将单子理了一遍,那些需求大的瓜果标了出来,程心珊算是又完成了件大事,暂时清闲了一点,又将美白的事业捡起来,只等着宴会到来,用智慧和美貌征服江城的闺秀。 说来,她的美白事业也算卓有成效,王值舟那个毒舌男,可是没批评她黑。她却不知,她未来夫婿真是被她的美貌给征服了,都不知道自己说了点啥。 程心珊从王值舟那里得了一点信心,不过却也不敢全然放松,毕竟男的心粗,眼光比不上每日里擦香涂脂将美丽作为头等大事的女子,想征服江城的闺秀们,还要下工夫。柳氏不在,程心珊与程流珀两个在老太太那里用了晚饭,便又回到屋里折腾她的小脸蛋儿。正好绿叠爹和程整各提留了半筐子样品来给她过目,程心珊索性将水果当饭吃,吃不完用了果肉擦手擦脸,为美白滋润的皮肤贡献了不少力量。 这日里程心珊正用勺子挖了西瓜吃,就见了枣儿进来,说道:“碧春姑姑过来了,姑娘可是立刻就见了?” 碧春回了江城就嫁了人,升做姑姑,还在柳氏身边伺候着,程心珊听到枣儿的话,立刻将瓜放下,擦了手,往外间走,碧春都回来了,可是她娘到家了。 见了碧春,程心珊连忙问道:“碧春姐姐,我娘这么早就到了?我还准备待会儿去二门外候着。” 碧春请了安,回道:“夫人这几日连抽转,好算是将老爷安置了,又怕家中忙不过来,大清早便启程了,现下正跟老太太请安,吩咐奴婢过来跟姑娘说一声,免得姑娘担忧。” 程心珊点头表示知道了,又吩咐丫鬟将院子守好,自己跟着碧春一起去老太太那里。她进门的时候,正听到老太太在夸她,“你这几日没在家,可是没见着我们七姑娘的能干,璟儿媳妇跟我说,她将家里上上下下布置的利索着,又每日到我这里请安,每日里可是被这丫头逗得肚子疼。” 柳氏听了十分高兴,老太太不是外人,也不用遮掩,所以一点儿不谦逊地道:“托老太太的洪福,这丫头确是长进了不少,在齐州的时候……”说着,柳氏感觉老太太脸色奇怪,看着她想笑不笑的,往后一看,发现程心珊正站她身后,柳氏也不搭理正偷笑的女儿,转过头继续对老太太说道:“可是给我惹了不少麻烦,整日里作弄她弟弟,又不安心读书,成日里想着去大街上玩耍,真是生了个冤家。” 老太太面皮终于绷不住,笑道前俯后仰,指了柳氏说道,“你也是个促狭的,夸她两句又如何。” 程心珊嘟了嘴接道,“是啊,连祖母都看出你口不对心,娘亲你为啥不能好好夸夸我?” 柳氏白了程心珊一眼,说道,“夸你会淘气,还是夸你娇气?” 程心珊笑着坐在老太太身边,说道,“自然是夸我能干又美丽啊,祖母,您瞧瞧我的脸,可是白了?” 老太太眼睛其实已经不大好使了,看人都有重影,只是她上次说了程心珊黑,让丫头记在心里,所以装模作样瞧了程心珊几眼,连忙说道:“白了,白了。” 柳氏倒是正经瞧了,暗自点头,真是白了。程心珊底子好,一路上也注意着,经过这几日调养,已是看不出风吹日晒的痕迹。 程心珊年纪越大,柳氏倒是越别扭,不敢正经夸她,就怕她听多了好话,尾巴翘上天,不知道进退。是以,开了口说道:“别的不在行,倒是这些子无用的东西上心。” 程心珊抬了头傲然说道,“这些无用的东西娘亲看不上的,我这变得才又白又美的法子,想必娘亲也是不要的。” 老太太听了,轻拍了程心珊的背,“怎么跟你娘说话呢?”然后又对柳氏说道,“你如今倒不如从前爽利,跟你三弟妹一般,对了女儿忒的别扭。这闺女转眼便是要嫁人的,再怎么疼爱都不够,哪里还用得着敲打,到了别人家自是知道眉高眼低的。” 老太太这一把年纪,什么看不明白,劝人也是踩在点子上,柳氏听了,心中动然,可不如此吗?她立刻软了声音说道:“好了,你可能干着,待会儿奖赏你枝簪子。你那方子也给我用用,娘也不白用你的,拿了万宝斋的胭脂跟你换可好?” 柳氏哄程心珊,那还不是包囊里取物,手到擒来,她声音一软,程心珊立刻拉了她的袖子撒娇。老太太看了笑的脸上皱褶直开,“你差事做的好,不仅你娘要赏你,祖母也是要赏的。”说着,老太太从榻旁摸出个匣子,哆哆嗦嗦递给程心珊,“好生收着,都是些老样式,你若是不喜欢,拿去融了做新的。” 第48节 程心珊接过匣子,手一沉,显然匣子里东西装得满满的,她正要打开,被老太太拿手止住了,程心珊转过头看柳氏。 柳氏心下一沉,知道老太太的意思,怕是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提前给程心珊准备的嫁妆,柳氏心上一紧,捏了帕子说道:“既是祖母赏赐的,你好生收着,祖母对你慈爱,你就该多孝顺,平日里多过来陪陪祖母。” 屋里气氛凝重,程心珊连忙道,“就怕祖母嫌弃我无趣,不如流珀和万春叔侄两个会吵嘴打架哄老太太开心。” 想到两个淘气孩子,老太太和柳氏这才笑了。 第五十五章 一大清早,鸟雀还在鸣叫,江城程家便开了大门,喜迎四方宾客。而程家的主人们,也早早起了,为迎客做准备。程心珊今日里穿一件苏绣月华锦衫配一条曳地飞鸟描花长裙,斜插一支云鬓花颜金步摇,摇曳生姿地来到老太太的上房,如一朵迎风招展的花儿,让老太太看了直欢喜,拉了她的手,道:“好看,好看,跟我年轻的时候差不多。” 柳氏也点头,笑道:“可是有了老太太的三分风范。小时还担心她个子不高,今年却如柳枝抽条般疯长,快赶上我了。” 老太太上下打量了程心珊,笑道,“这便是地里的庄稼,到该长的时候了。小姑娘家别嫌胖不敢吃,这时节最重要,鹿茸、天麻、乌鸡、燕窝,滋补的东西多入口,以后保管身子骨结实。” 程心玔瞧了程心珊,笑道:“七妹妹的好日子可到了,以后怕是要一日三顿喝鸡汤。” 周氏白了程心玔一眼,骂道:“这不知好歹的东西,老太太看重你,才花心思滋补你,今日里客人多,你打扮地这样素净,风头都被别人抢去了,还不快回去将衣服换了?” 程心玔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却坐在老太太身边并不起身。老太太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臂,不客气地对周氏道:“你有事自去忙,莫在我这老太太这里碍眼了。” 周氏脸上挂不住,心中又都是气愤,说了一句“既然娘嫌弃我,我留在这里也没脸。”就甩袖子走人。 程心玔看周氏走了,心里着急,跟老太太和柳氏说了一句“时候不早,我跟娘再去点点器具”就跟在周氏身后走了,从屋里还能看到她上前拉住周氏的手却被甩开的情景。 老太太看了直摇头,这三媳妇越活越年轻了,她歉意对柳氏说道,“别放在心上,她就是这么个混不吝的性子。” 柳氏对周氏闹哪一出心知肚明,无非是看程流璟一日日对家族里的事上了手,程长沣族长之位越来越没希望,坐不住了而已。可是,你便是在老太太这里发再大的火气,也是于事无补,这家族里的大事,老太太一贯不插手,全是程长清说了算,这般子闹腾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柳氏将视线从门口收回,对老太太道:“这有什么要紧,不过是三弟妹今日里太忙碌心里烦躁,才冲了侄女发火。这些子小事老太太莫放在心上,只安心将养着身子。” 老太太哪里不知道柳氏清楚周氏的意图,这样子说不过安自己的心罢了,她叹了口气,说道:“不聋不哑不做家翁,我老了,也管不了许多,你们只看了我的面子,多关照几个孩子。” 柳氏立刻应承道:“这是自然,老爷对几个侄子读书进学的事,比之流璟他们分毫不差,我也喜欢几个侄女懂事,定不会放着不管的。” 老太太点头,柳氏很少空口白话,既然这样说,以后也是能照拂程心玔等一二的,程长清更是不用担忧的,她便是走了,也能放心了。 程心珊听了,感觉心里堵堵的,老太太平日里总是有意无意说这些身后话,让她很是担忧。她低着头眼眶发红,柳氏见了,怕惹了老太太心里不痛快,拉了程心珊告辞。 程心珊拉住柳氏的手,可怜巴巴地说道:“娘,为什么人一辈子这么短呢?人为什么要老呢?” 柳氏想像从前一样摸摸她的脑袋,可是手要抬高才能够着,不禁笑道:“看着像个大人,可是光长个子不长心,你长大了,娘和祖母自然就老了。人生一世草生一秋,比起草木,人总是能活得长久一点的。” 程心珊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活个百来岁,那样等你们老了,我也老了,就不用难过了。” 柳氏摇头道:“真是孩子话。你便是老了,难道就不难过?莫拉着脸了,今日里客人多,该是要帮着应酬的。” 话未完,碧春便来禀报说,城南周家到了。周家是老太太和周氏的娘家,也是程心玔未来的婆家,可以说周家和程家是时代的姻亲,一贯亲密,自是要慎重招待。 也顾不得回房歇息,柳氏带了程心珊去二门迎接周家人。周家人丁兴旺,儿媳妇和孙媳妇都过来的,打头的却是老太太的弟媳妇,周家老太太。 柳氏连忙上去扶住周家老太太,笑道:“今日里听到喜鹊叫,原来是贵客迎门,您亲自过来,我们老太太定是高兴不已,听说您爱听戏,今日请了马家班,您爱听什么,叫她们一一唱来。从这里到老太太屋里还有点子路,您不如坐了轿子过去。”她说着,让碧春招呼门房将预备的轿子抬出来。 周老太太长得有些虚胖,年纪也不小,从大门口到二门内不过几十米便气喘吁吁,不过柳氏这样客气,她心里高兴,觉得这点子劳累也值了,笑道:“外甥媳妇是个爽利的,我也不推辞。这个便是七姑娘吧,真是好样貌,看着便是有福气的。” 柳氏笑道:“舅母这样子的老封君才叫福气。” 很快轿子抬了过来,柳氏扶着周老太太上了轿,对柳氏摆摆手,“人老了走不得路,可是离不开轿子了,你去忙吧,我带了她们去姑奶奶那里坐坐。” 柳氏笑着送了她们去老太太那里,然后便急忙忙去迎接程心珠和她婆婆。 程心珠是庶女,嫁的门第不显赫,不过是个主簿之子,但是相公争气,已中了举,若是再进一步,以后前程也是不差的。柳氏亲自到二门迎接,在程心珠婆婆面前给足了她面子。程心珠感激地说道:“伯母这样忙碌,居然抽了空来迎接我和娘,真是让我不知说什么是好。” 柳氏笑道:“若光是你,我自是好生在家里坐着的,可是你第一次带了长辈回娘家,伯母自是要接着的。” 程心珠对了她婆婆说道:“娘,这便是我常跟您提起的大伯母,对我可是要再造之恩。” 程心珠婆婆身份不高,却也不卑不亢,对了柳氏笑道:“夫人慈善,我是常听了媳妇说的。您今日里忙碌,不必多招呼了我们,珠儿也不是外人。” 这时候各家的夫人陆续上了门,柳氏也是对程心珠有两份感情才先迎了她们,既程心珠婆婆这样说了,柳氏也顺势让程心珊招待程心珠婆媳二人。 程心珊很多年没见到程心珠,瞧她气色红润,跟婆婆两个关系亲近,知道她过得好,心里替她高兴,笑着说道:“老太太那里怕是人多,二姐姐不如带了婶母先去三姐姐的屋里歇息着?” 程心珠道:“多谢妹妹,我省得。” 路上,程心珠婆婆说道:“程家好大的门第,却比许多人家要晴朗许多,看程大夫人的做派,真个利落。” 程心珠笑道:“我大伯母最是宽厚的人,我那点子管家的水平,也是她点拨一个月的成果,看七妹妹,也学了伯母几分。” 程心珠婆婆说道:“我们虽是小门小户,却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家。她们既待你不薄,以后有机会,也报答一二。” 程心珠生母早逝,嫡母刻薄,原先日子苦哈哈,多亏老太太慧眼给她瞧中了好人家,婆婆心善,丈夫正直,日子过得好,看着比在原先在家长进了许多。只听她说道:“娘说的对,凡事大伯母用得上我,定是要赴汤蹈火的。” 程心珊随了柳氏,迎接一*客人,得了无数个好评,从衣服首饰到长相个性,被夸了个遍。矜持些的夫人,只夸道:“真是个伶俐的。” 嘴巧的,便会说:“夫人有这样乖巧的女儿,真真羡煞人,若是我有这样的女儿,做梦都会笑醒。” 还有那等别具一格的,瞧了程心珊的脸,惊呼,“眉心点痣,天生的美人胚子。程姑娘可只是会长呢。” 程心珊很想摸摸自己的眉毛,可没人说过她眉心有痣的。柳氏更是哭笑不得,可真是个痣,被眉毛挡得严严实实,这位夫人眼神真利啊。 柳氏怕程心珊骨头轻,被夸了两句就要上天,对别人的夸奖,总回道:“是个淘气的”,“平日里最是闹腾”,到最后直接对人说,“这丫头不禁夸,可别再夸她了。” 程心珊十分生气,娘,咱能不能别这么扫兴? 人到的多了,各家未及笄的姑娘扎堆,程心珊也没工夫跟在柳氏屁股后面,她需要招待小姑娘们。她到碧波亭的时候,程心玔、程心珍等跟了身份差不多的姑娘们聊天。 程心珊一进去,立刻便有一个穿了绯色衣裳的闺秀上前与她说话,“听说妹妹去了北方,快跟我们说说那北地的风光如何?” 第49节 程心玔与她介绍,这是周家的女儿周知慧。 程心珊笑道:“原来是周姐姐。我到的不过齐州,见着的跟我们江城也差不多,四季分明,树木花草都相差不大,只是那里人多爱吃面食,又长得人高马大,便是姑娘家也是顶多的个子,门槛、屋檐之类,都是又高又阔。” 程心珊仔细说了些吃穿住行不同的地方,周知慧连连赞叹,更是吸引了别的姑娘们来听,你一句我一句,问了许多问题,将程心珊包围了。 人围成了圆,日头又烈,处在正中间的程心珊可是热的很,便是外围的姑娘们也受不了。各家姑娘都是尊贵的,便是程心珊父亲官位高些,也不个个巴着她,有人听了点北地的事,觉得无甚稀奇的,就慢慢散了。程心珊让丫鬟们端出水果拼盘、西瓜冰糕、薄荷粥、绿豆沙、双皮奶等解暑又美味的食品,再弄些适合闺阁的飞行棋、五子棋、围棋的游戏,又放了琴和琵琶,以防闺秀有雅兴。摇着小扇,吃些瓜果小食,或是下棋、抚曲,更有仕女图的感觉,程心珊身处其中,顿觉自己高雅了许多。 第五十六章 黄州府知府千金金美兰恋恋不舍地放下双皮奶,又将手从飞行棋上挪开,暗地里告诫自己出门的任务是要交际,可不是为了吃和玩,便是程府的东西再好吃在好玩她也不能玩物丧志了,娘可是千叮万嘱让她好好结交程姑娘。 下了大决心,金美兰才从美食和游戏的诱惑里走出来,跑过来跟程心珊说话。 程心珊虽然在江城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又离开了四五年,可是都是一个圈子的,小时常见的,聊上三五句便相熟了,金美兰拉了她的衣袖的时候,她正跟周知慧说话。程心珊好奇地转过头,便看到一个胖乎乎的姑娘那亮晶晶的眼睛瞧着她。 金美兰见程心珊看她,立刻欢喜地说道:“程姐姐,你家的东西真好吃,我能带回家吃吗?” 程心珊未说话,周知慧立刻吃吃笑了。周知慧看程心珊和金美兰都看着她,立刻用帕子掩住笑,解释道:“别误会,我是看金姑娘天真可爱,如我八妹妹一般,最是离不得那好吃的。那双皮奶确实爽口,若是我八妹妹来了,怕是要将那盛食的杯碟都吞进肚中。” 程心珊见多了现代的女汉子,对有些娇柔造作的闺秀实在无法忍受,这两人性格这样爽利,立刻便虏获了程心珊的心,她立刻与她们分享了各种小吃的做法,不知怎的,一路说到了莲蓉月饼上去。 金美兰连连拍手,“这满池塘的莲子,不如我们摘了来做那莲蓉月饼?” 程心珊很无语,可是第一次见面又不好吐槽这吃货,还是周知慧又笑道:“妹妹真是说风就是雨,这莲子还嫩着,哪里能做月饼。不过嫩莲子生吃了,味道也好。” 金美兰又拍手,“也好,也好,我们下池塘摘莲蓬吃。” 她声音大,很久就有闺秀跑过来跟程心珊说“去池塘摘莲蓬?”“有小船可下水摘莲蓬戏水?”等各种版本的谣言,苦逼的地主立刻吩咐人去弄只小船满足闺秀们做采莲女的爱好。 碧波池并不是天然的,而是花了人力挖出来的,并不十分大,不过两亩多而已,仅容三两只小船,来回不过划三两竿,跟采莲女在上万倾的湖泊中采莲挖藕相比,实在太寒酸。可是闺秀们所图不过一个野趣,若真叫她们顶了烈日采莲,也怕是受不住。 一盏茶后,两只小船,连带了二个船娘一起送来了。船身小,坐的挤挤的,也只容六人。池塘什么的,听着便是故事多的地方,程心珊不敢光放了闺秀们进去,安排的是一个船娘,两个婆子,三个闺秀。 周知慧听了程心珊的话,不赞同地道:“这许多人,看着都想下水戏耍的。只两只船,若是一趟仅容六人,要轮到什么时候?” 程心珊犹豫得说道:“不让婆子看着,若是不小心落了水,可是坏了。” 周知慧大笑道:“程家妹妹真是小谨慎,这个时候天热,便是不慎落了水,快速救起换了干净的衣裳,便无事。再说,今日里算官宴,那等不知事的哪里会带回来丢人现眼?” 程心珊听了失笑,她真是想多了,脑子里都尽想着有人落了水被哪家公子救起失了名节的狗血情节。这里又没男子,哪里会出现这等事呢?何况,大庭广众的,哪个不是谨言慎行的? 既是想清楚了,程心珊便又安排了五个姑娘坐一只小船去池塘中采莲的节目。她自己也乘了小船在池塘中穿行,采两个莲蓬几朵荷花才上来。 能下水玩耍,陈思佳便觉得不虚此行,更何况吃了未见过的双皮奶、绿豆沙,玩了未听过的飞行棋。陈思佳是个高傲的人,陈家是江城世家,她父亲是广东布政司,大哥是庶吉士,她自觉身份比起程心珊是不差的,并不需迁就她。如今看程心珊是个不错的,她才主动上前与程心珊搭话:“妹妹实在是个妙人,可惜了从前时候不在江城,让姐姐无缘结识,以后定是多交往。下个月我家有玉簪花宴,妹妹若是无事,定要赏脸。许多江城的闺秀都会过来,一起作画,吟诗,对对,是极好玩的。” 程心珊到不知道这姑娘是因为看得起她才出言邀请,她听了只觉得头大,吟诗作画什么的,她可不会?所以,程心珊露出个歉意地笑容:“多谢姐姐邀请,只是……” 程心珊话未说完,便被程心玔打断了,“妹妹不用担忧家中繁忙,大伯母和大嫂都是能干的,哪里用得着妹妹?思佳妹妹的宴会一贯有名,妹妹可是要去见识一番的。” 陈思佳露出个矜持的笑,头昂的高高的,一脸的“我当得起这样的名声”,不过她人长得好看,这份高傲让人看着并不讨厌。 她走后,程心玔拉了程心珊道一个角落,低声说道:“她们的花宴在江城很有名气,参加的许多都是才女,妹妹不如多去去,对名声有利。” 程心珊可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若是不偷盗别人的东西,她可做不出诗来。她对程心玔坦白道:“可惜我肚子里一点儿,才女这名头实在不适合我。” 程心玔白了她一眼,“妹妹真是个实诚人,那才女,有几个是实至名归的?闺阁的女子,能识字便是有才华的,妹妹只管让哥哥写一两首玉簪花的诗,好好背住了,便是才女了。” 程心珊摇头,若是要作弊,才女算什么,她天才的名头都能闯出来。她说道:“这些虚名有什么用处?” 程心玔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当然有用处,名声好,自然能嫁个好人家。” 程心珊吃吃笑道:“姐姐这个样子,可是像足了我娘。还没出嫁,便想要做媒婆了,姐姐这样心急,我未来姐夫知道吗?” 程心玔又羞又气,跺了跺脚,红着脸走了。 程心珊赶忙拉着她讨好,“妹妹出言无状,还请姐姐原谅则个。” 程心玔无奈地说道:“你呀,一张嘴到处惹事,算了,我也懒得跟你计较。咱两躲在这偷闲,可是要赶快出去招待客人了。有些姑娘并不是江城的,做了马车要三四个时辰才到,怕是要赶着回去了。” 程心珊点头,金美兰便是黄州府的,离江城一点不近。有些人甚至比黄州更远,这时候启程,到家差不多都要到天黑。 果然,她们俩出来后,便有人来告辞。 汝南府王家 王大老爷皱着眉从王老太爷屋中回到自己住的东厢,对王大太太说道:“父亲身子日益差了,怕是熬不过今年了。恩科之后,又不知有多少进士了。” 王大太太听了,吓一大跳,“这可该怎生是好?你若是丁忧在家,怕是官位都保不住了。” 王大老爷叹气,“是啊,所以父亲一定要平安无事。” 王大太太直摇头,“爹的身子这些年一直都不好,全靠吃药保着,哪里能长久?可还有别的法子?你不是说这次上峰准假,也是看了程家的面子,程家可有办法保住你的位子?” 王大老爷突然眼光一亮:“对,程家,我让程长清帮我挪一挪,我做了十几年的知县,该是升两级了。” 王大太太犹豫地说道:“这能行吗?程家跟二房结的亲,怕不是真心为我们打算。再说,若是要守孝,程家也是没办法的。” “这都怪谁?若是老三娶了程家姑娘,程长清便是正经的儿女亲家,这点小事算得什么?如今隔了一层,哪里还好办事?不过,让二房跟程长清去信,帮我活动一下,如是升到知府,到时跟朝廷夺情,守百日便可。” 王大太太看着王大老爷满脸的狰狞,吓得直打哆嗦。在外面当了这么多年官,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这样对待自己父亲和亲兄弟,连她个外姓人听了都心寒。 王大老爷可不管王大太太怎么想,他匆忙忙去了二房。 王二老爷听了王大老爷的话,狠命一拍桌子,震得茶碗都纷纷落到地上,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听到这响声,立刻又小厮飞奔过去跟王值舟报信。等王值舟躲在屋角的时候,便听到他老爹咆哮的声音,“我是个粗人,写不来字,大哥有什么主意,尽管自己写了信跟程家说。大哥一回来就搅得家里天翻地覆,又气得爹昏过去好几次,家里一直安安静静,你一回来便家宅不宁,这么大的本事,想必这点子小事肯定能做了。” 王值舟额头冒汗,老爹你能不能说个靠谱的理由。他竖起耳朵,听王大老爷怎么说。 第50节 “二弟,我们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我升做知府,以后难道不顾着侄子的前程?” 又是拍桌子的声音和咆哮声,“不劳大哥费心,您做了这些年官,家里的侄子可没一个有出息的。” “那不是因为我不过七品芝麻官?”这声音未说完便被咆哮声打断了,“大哥回吧,小弟恕难从命。程家是我给儿子留的,我们家值舟会读书,以后有个好岳父,前程不劳你费心,您还是顾着自己的前程吧。” 王大老爷气急败坏地说道:“好,好,好,有你后悔的时候。” 王值舟躲在角落里直点头,他爹虽然像个土匪,说话不经大脑,可是这次真是大快人心啊。 第57章 程长清从匣子拿出书信,看到王家大老爷和二老爷都寄了信,他很是好奇,王大老爷回了家探亲,兄弟两人在一个府中,有什么事不在一封信中说呢? 俗话说亲疏有别,虽然王家是王大老爷当家,但是程长清还是先打开了王二老爷的信件。片刻之后,他立刻将王大老爷的信拆开,扫了一眼,拿了两封信去找柳氏。 柳氏正处理着事务。前些日子在江城开了宴会,宴请了各家夫人,来客都送了礼,柳氏正在整理礼单,那些个亲近常来往的,逢年过年送还了便是,那些个礼送得重,又未曾往来的,便要想着法子还礼了。程长清在这个位子上怕是要做到老,该是要爱惜羽毛的,是以柳氏才专门渡船到江这边来整理,好与程长清商量一番。 见程长清进门,柳氏笑着说道:“这些个人家真是好大的手笔,这柄紫玉百寿如意,怕是几千两都值了,我在库房里见了,十分漂亮,想必老太太是极喜欢的,只是咱们图的是长久,倒是不敢收了。” 程长清也咂舌,问道:“是谁家送的?” 柳氏皱了秀眉:“说来你不相信,居然是咱们的亲家,王家送的。真个奇怪,我们一到江城便招待了王家,这次宴会并未请他们,可是王家居然送了礼。” 程长清将手中的书信交给柳氏,“王家又不止一房,这礼怕是大房送的,难怪他提了那等荒谬的要求,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柳氏将两封信仔细读了,叹道:“我一直以为王家兄弟间是极和睦的,哪知道大房二房就闹了龌龊。那王大老爷真是好大的心思,居然想要你给他个知府当当,任命官员是朝廷的事,岂是由老爷说了算?好在亲家还算知礼,直言莫理会。” 程长清也一脸叹息:“是啊,好在结亲的是二房。王公怕真是不行了,王家才散了一盘沙。” 柳氏又问道:“那老爷准备如何处理这紫玉如意?” “自是要还回去,王公若不是觉得王老大朽木不可雕,哪里还会将王阁老的关系留给我。那等志大才疏之辈,万万不可沾惹的,若不然我的名声都要被他败坏。在这族地做事最是艰难,行错一步名声就全毁。别人只当这江城是我程家禁脔,哪知道我要这般如履薄冰。既是如此,那便步步稳健,绝不能因王家坏了事。” 柳氏皱了眉头,担忧地说道:“虽说珊儿是嫁到二房,可是王家又未分家,做主的都是大房,若是下狠了大房的面子,只怕珊儿嫁过去难做人。” 程长清高深莫测地看了一眼柳氏,“那便让让王家分家如何?” 柳氏惊讶地道:“这如何能行?” “自是能行。王公便是躺在床上动不了,心里也不会糊涂,他在我这里舍了大本,肯定想着要赚回来了。他既不看好王老大,肯定是将希望放在王家的第三代,我就从王家儿郎中挑选出三两个有潜力的看顾着,便是提出些要求,王公也是会答应的。”程长清的声音充满自信。 王家分了家,当然是一千个一万个好,王二老爷和王二太太她也是见过的,最是和气又有趣的人,想来对珊儿不会差的,怕是她一进门便能管着家,以后常回娘家走动也方便。柳氏心中欢喜无限,嘴中也不多说,只是道:“都凭老爷做主。”若是这事成了,便是程长清在纳一百个妾,娶个平妻她都是允的。 柳氏却不知程长清却对女人再无兴趣,他从徐文兰那里得了教训,那些个貌美要做妾的,没一个好东西,有了精力不如花在公事上,他若是将湖广治理清明了,便是以后犯了点错,朝廷也是不追究的。程长清一心想的是,有了他铺路,子孙争气些,说不定能培养出个内阁大学士,这才真正是光宗耀祖无愧于祖先了。 程长清这般深谋远虑,不是内宅主妇能揣度的。只是内宅主妇的想法,也不是朝廷大员能看透的。柳氏从程长清那里听了让王家分家的想法,也无心看什么礼单,而是思考起别的事。王家若是分了家,二房搬出来单过,有没有可能搬到江城来? 程心珊不知父母为她想的这样长远,她此刻正在为赴宴忙碌。明日里便是陈佳的玉簪花宴,可是要展现才艺的。程心珊不想冒充才女,可是也不想被人叫做草包,正绞尽脑汁想着她还有什么可拿得出手的才艺。琴棋书画她都是学了的,只是既不努力又没有天赋,都学的不太好,唯一得了老师夸赞的便是琴。琴入门还算简单,指法不复杂,但是想要弹好不容易,因为这东西讲究心境意境。该弹个什么才能落了面子,又切合主题呢? 程心珊正皱了眉头思索,就听到古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你们姑娘可在屋中?” 枣儿大声道:“回大奶奶,我们姑娘在屋中呢。您……” 如今古氏当了家,在府里有威望,也不好请她等着,可是程心珊也是尊贵的,大咧咧让古氏直接进门也不好,枣儿很是有些为难。好在程心珊听到了她们的话,连忙出屋子迎古氏,“大嫂这晚上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古氏笑道:“无事便不能过来了?” 程心珊听了挺尴尬,这大嫂也是个促狭的,好在她反应快,回道:“自是能来的,我这里又不是三宝殿。” 古氏露出轻笑,拉着程心珊的手进门,“妹妹性子真是活泼。我今日里过来,便是跟妹妹道歉来了,这些日子一直忙着,未管束万春那小子,到今晚上才知道这孽障居然对十弟不敬,我跟他爹说了,他爹气急了,正拿了棍子抽他。” 程心珊囧囧看着古氏,找她可是要她去求情的?只是为什么这般不急不缓,一点儿不像儿子被丈夫揍的样子,看贾宝玉,他爹刚要打他,王氏立刻哭天抢地,找来老太太拉架。 虽然满肚子疑问,但是古氏都过来了,程心珊赶忙说道:“那快点儿一起过去,万春只是淘气了些,这些日子对十弟好着呢。” 古氏笑道:“不着急,你大哥是个文人性子,便是拿起棍子打人也是不痛不痒,那小子皮实,便是打两下也要不得紧,怕是你大哥最后又是要拿出杀手锏,让他抄写百遍《三字经》。更何况他七姑姑聪明,出了个好主意,这些日子对十叔叔还算恭敬,在学堂里也护着十叔叔,大约是能将功补过的。” 古氏用了这般口吻夸她,程心珊很是受用,故意抬了抬脖子,说道:“可不是,再没有比他七姑姑聪明的了。” 古氏笑得直颤抖,“他七姑姑不仅人聪明,脸皮也是常人难及的呢。” 说了两句玩笑了,两人间立刻亲近了许多,古氏这才说明来意,“这是你回江城第一次参加闺阁里的聚会,正是要好好表现,让江城闺秀知道你品格喜好。咱们女孩儿,天生该是呼朋引伴的。我给你带了套衣服,你看是不是喜欢?” 说着,古氏让人拿上衣服,水粉色银纹蝉纱丝衣和湖蓝绿草百褶裙,十分娇俏的少女衣裳,程心珊看了很是喜欢,说道:“多谢大嫂,我正发愁明日里穿什么衣裳呢。” 古氏道:“妹妹喜欢便好,我先回去了,妹妹早些歇息。” 程心珊送了古氏到院子门口才回来,她进门见枣儿正拿了古氏送的衣服发愁,“奴婢按姑娘的吩咐已经准备了一套樱草色滚雪细纱襦裙,大奶奶送的这套该如何是好?” 程心珊笑道:“大嫂一番一心,自然明日里穿这套。” 在一旁收拾首饰的春红接道,“这套好看倒是好看,就是太常见,不如姑娘选的那套稀罕。” 程心珊不在意地说道:“做不过是套衣裳,你家姑娘天生丽质,穿什么都出彩。你快去焚根香,我再练练这支《百花发》的曲子,若是弹差了,便是穿再稀罕的衣裳,也是个草包美人了。” 枣儿嗤嗤笑道:“姑娘忒厚的脸皮,便是焚香怕也是进不了姑娘脸皮的。” “你个胆大的丫鬟。”程心珊笑骂道。 枣儿知程心珊并未生气,嘴里笑着,手上却灵活,拿出金珐琅九桃小香炉,点了苏和香。 程心珊将手洗净,沉淀了心思,缓缓弹奏一曲《百花发》。这是描述春暖百花盛开的景象,与她这般无忧无虑、潮气蓬勃的心态很是相符,弹起来也像模像样,两个丫鬟听了连连拍手,枣儿直道:“姑娘弹的真好听,奴婢听了,感觉在花丛中一般。” 程心珊立刻放心了许多,算是弹出了一点意境来了。程心珊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妄自菲薄,琴棋书画她都是学了的,便是无甚出彩,可是还是受了熏陶的,别的闺秀未必真的比她强多少。几千年才出了个李清照,这世上的真才女又有几个?这般一想,程心珊立刻底气顿生。 她却不知,别家的闺秀,一点儿不比她强,她可是大出了风头。 第58章 第51节 程心珊穿上古氏送的衣裳,梳了双挂髻,插一对五彩翡翠簪,看着十分少女。虽然衣服首饰都是寻常,但是程心珊肤色好,脸蛋儿美,看着极好看。 枣儿看了连连点头:“姑娘该是穿这般寻常的衣裳,若是穿得太好,只怕把别家的姑娘都比下去了。” 碧水训道:“说什么胡话,若是别人听了,叫什么话?” 枣儿连忙点着头,“姑姑教训的是,我以后再不敢了。”说完,偷偷吐了吐舌头,到厨房去给程心珊拿早饭。 她走后程心珊对碧水说道:“姐姐自从嫁了人,可是严厉了许多。这些丫鬟都是随了我才这般厚脸皮,姐姐不必多苛责,在家中活泼些也无妨,她是个聪明的,知道在外面什么不该说。” 碧水想了想,程心珊是要嫁到王家的,日子肯定轻快,倒不要这样拘谨,若是太有规矩,反倒与王家家风不符。她连忙道:“姑娘说的是,倒是奴婢太无趣了。” 碧水明白了程心珊也不多说,用过早饭,去老太太那里请了安,便带了春红和枣儿去陈府。 陈府并不十分遥远,做了马车顺畅而过不过半个时辰。这会儿正是太阳高升人群熙攘之时,马车在路上堵堵塞塞,行了大半个时辰才至陈府门口,又被碧水管着不能打开帘子到处张望,饶是程心珊在后宅里学到了一身静处的本领,还是忍不住憋气,一到门口立刻便下了马车透气。 “可是布政使家的程姐姐?”程心珊刚下了马车,便听到背后传来的惊喜声音。 她转过头,便看到一个穿了蝶戏水仙裙衫、头戴云鬓花颜金步摇,面容清丽的少女。少女身旁还站了一名约莫十五六岁、面貌与少女五分相似的少年。 程心珊脸上扬起笑,带了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还请妹妹见谅,我才从齐州回江城,对江城里的闺秀认不全,不知妹妹是哪家?” 这少女轻笑道:“姐姐不必介怀,我叫李喜敏,我父是江城知府,不过是刚调到江城,姐姐认不得才是正常。这是我兄李牧黎,在府学中读书,今日里休沐,特意送了我过来。” 久相处才知本性,但是初相识还有个眼缘来择友,李喜敏性格也是爽快的,长相脾性很是让程心珊欢喜。程心珊朋友不多,这么些年常通信的只有王欣彩、许慧泽二人,刚到江城又碰到了周知慧、李喜敏,她便觉得十分幸运,上前笑着挽住李喜敏的胳膊,说道:“我一见妹妹就觉得十分熟悉,仿若是前世见过。李家哥哥得罪了,我要把你家妹妹暂时夺去了,只能让你落单了。” 李牧黎一点儿是个十分腼腆的性子,听了程心珊的话,红了脸瓮声瓮气道:“程姑娘说笑了,你……你们随意,不用管我。” 李喜敏不厚道地大笑:“不管他,我们姐妹两个去玩。” “两位妹妹真是好兴致,在大门口便聊开了,快进了屋来,你们可是到晚了,说不得要得些惩罚。”她们都是拿了拜帖的,陈府的门房很快将请来了主人,她们不过说了几句话,陈思佳便到大门口来迎了。 程心珊笑道:“罚便罚,姐姐们都是人美心善的,定是舍不得重罚我们两个弱女子。” 这时候天热,陈思佳手里拿了一柄小扇子,她轻摇了扇子,说道:“妹妹好灵巧的心思,你这样说,我们真是不敢罚了。不过李家哥哥怕不能这么轻易过关了,今日里我哥哥府学好些个学子都过来了,在外书房聚着,李家哥哥走快些,去得越晚,那些个爱作弄人的越是高兴呢。” 约莫是十分熟悉,李牧黎对着陈思佳面色如常,大大方方说道:“多谢陈家妹妹提醒,陈兄不过性子爱热闹,并不妨事。”说着,李牧黎拱手跟程心珊三人告辞。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程心珊总感觉这他看着她的目光,格外的深切。不过她转而莞尔一笑,怕是她误会的,不过初见,那里便有那么多心思。 陈思佳领了程心珊、李喜慧二人一路转过假山流水,来到一处繁华盛开的花厅。陈家也是江城的百年大族,底蕴十足,一步一景,精致秀雅,修竹、芭蕉、兰花,都是江南里的好风光。陈思佳略做些讲解,说了景致的来历,很是让人感受到陈家的不凡。 李牧黎赞道:“姐姐家真是雅致,每日里住在这等不凡的院子里,怪不得姐姐这样出众。” 陈思佳露出个自得的笑容:“这院子是家里几代人的心血,确实不错的,唯一不足的地方种着荷花的池塘太大,长辈们严禁我们下水,若不然便可以像程妹妹家一般能去池塘里摘莲蓬。” 江城里湖泊多,不少豪绅之家在湖边造房,江景房、湖景房数不胜数,很是让人羡慕。程心珊打趣道:“幸亏这话是姐姐说的,这千里的湖光水色,居然比不得我家的小池塘,可叫人如何信服?” 李喜敏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说道:“叫我说,你们两个都该打,湖光水色也好,碧波千里也好,总比那不能拆不能建的官衙好上许多。” 程心珊和陈思佳相视一笑,三人气氛很是融洽。 她们到的时候,陈家的花厅聚齐了七八个少女。这屋子里的少女都是常聚的,就只程心珊和李喜慧两个是加上来的,她们来个又来的晚了,免不得要由陈思佳引荐了,与各家姑娘先说些抱歉的话,再交代了家世姓名。这些姑娘家世都了得,各人谈吐不俗,又多多少少与程家有姻亲,程心珊在其中很是欢快,与几个少女说些闲话,吃些瓜果。陈思佳显然也是个管家的好手,指挥了丫鬟忙进忙出,热情款待着朋友,又不显得忙乱。 等到各家的闺秀都熟悉了,陈思佳便说道:“今日里是玉簪花会,不如挪步到花房里,那里树高阴浓,比这屋子里更凉爽。” 虽说外面凉爽些,可是夏日里哪里不是热气腾腾的,姑娘们各拿了小扇。程心珊一贯不爱拿扇子,感觉有些作,只是众闺秀都拿了,她也拿出春红准备的月圆团扇轻摇着,她的扇子燃了香,轻摇便香风阵阵,片刻便有人指出,“这个是玉簪花的味道。” 程心珊原先也不知道,她仔细闻了闻,惊喜地说道:“确实是,这是我家中三姐做的,她最爱制香,做些胭脂水粉,这柄扇子便是她送与我的。” “令姐真是个雅人。这团扇不仅香味好闻,而且上面这幅猫戏鱼的图案也别致。”有个少女赞叹地说道。 程心珊笑道:“不是猫戏鱼,而是鱼戏猫,若是猫儿到了池塘,便有鱼儿接二连三地跳出水面,可怜那猫儿胆小不敢下水,每日里被鱼引诱地干流口水。” 众闺秀道:“真个有趣。” 因程心珊是个生人,又是个有趣的,众位闺秀便引了她说话,程心珊也是个话唠,说着说着,便与众人分享起程心玥制香染香的经历。有的姑娘十分好奇,程心珊索性跟陈思佳要了些材料,亲自示范怎么给团扇染香。 染香原理说不上十分难,只是将花儿上的味道提炼出来,但是没有好的工具,操作起来就很难。程心珊用的是个讨巧的方式,她让陈思佳准备的是特别的油脂,将玉簪花放在里面。 “还需一会儿,不如我们作诗吧。”程心珊说道。 大部分闺秀却摇头,陈思佳更是笑道:“作诗是常有的,但是看这等新奇的染香却不常有,岂能因那常有的事误了稀有的事?” “那好吧。”程心珊笑着说道。 众人慢慢等待着,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油脂才吸收了一点花的香味,程心珊命人将油脂涂在扇面上,立刻便有芳香的气息染在扇面,众人连连道奇。 这方法虽然简单,但是需要一定的知识,在这个朝代,很少有人知道这种油脂能够吸收香味,程心珊立刻赢得了一致的掌声。 陈思佳看着她,赞叹道:“妹妹真是心思灵巧。” “不过是拾人牙慧,倒是糟蹋了姐姐家的花儿。”这个法子是程心玥弄出的,她不过学了来。 陈思佳笑道:“这花儿到了时节总是要凋谢的,让它香味染在我们扇子上,岂不是更好?” 程心珊正准备说话,便有个脸面黑的少女先开了口,“程家姐姐真是巧心思,知道今日里开玉簪花会,特意拿了染了玉簪花香的扇子过来,又教我等这染香的秘诀,真个是厉害啊。” 这话听着怎么不像好话?程心珊皱着眉头。 陈思佳是主人,连忙打圆场:“开花会拿了染香的扇子才是应景。程妹妹大方,教我等这等好法子,以后我们开什么花会,都能拿了那样子染香的扇子过去,不知多好。” 那少女仍然不休不止地说道:“那正是,可是下次不知程姐姐拿个什么秘方出来给我们姐妹们分享,才让我等赞叹?” 一而再地,还真当她是个好欺负的,程心珊看了那少女说道:“你赞不赞叹与我何干,我不过教姐姐怎么染香,又与你何干?” 程心珊这话忒的不客气,以后这少女再想拿出染香的扇子怕是都要被人笑是学了程心珊的法子,于是她一张脸都打结,想要说些狠话又怕程心珊说话更难听,只能生受着,让人看了十分客气又可怜。 因这少女的话,这玉簪花会只能草草散了,等程心珊跟陈思佳告辞时,陈思佳歉意地说道:“珊妹妹别跟那刘茉莉一般见识,以后我再不请她过来了。她父亲是金科的探花,到这里做个知县,她也算有些才气,会做些诗文,每回花会都会得个名次,是以格外自傲。因这次谈染香的事,到误了作诗,她才格外不忿,认为妹妹夺了她风头。真是可笑,姑娘家,又不用考学,便是会做两首酸诗,有什么了得?家世,人品,相貌,才是顶顶重要的。她便是才如水,一副钟离样,怕是也难得有人喜欢。” 第52节 程心珊也不厚道地笑了,那刘茉莉确实貌不惊人。 第59章 柳氏在武昌府呆了大半个月,理顺了各家送的礼,将需要特别注意的与程长清说了,又赴了几次宴会,才得以清净。虽程长清希望她长留在武昌府,可是柳氏惦记着家中两个孩子,手上事情刚刚了结,便想着渡江而回。看柳氏热火朝天收拾着东西,程长清无奈道:“何至于这般着急,一天都不多留?” 柳氏笑道,“再不回去,梳妆台就快被珊儿珀儿的书信淹没了,才不过大半个月,他们两便遣人送了七八封信过来。再说,我若是走了,老爷纳妾不是更便捷?” 程长清摇着头道:“我这般年纪,还纳什么妾?” 柳氏轻笑了一下,并不说话,男人的心哪有老的一天? 看柳氏一脸不以为意,程长清心里也不好受,叹了口气,说道:“我知你现在不信我了,是我没好好珍惜我们的缘分。只是,来日还方长,我还有时间弥补一二。” 柳氏心里伤了,对程长清的情谊再不相信,也不看重了,便是程长清说的再动容,她也仍只是轻笑着,一点儿不放在心上。不过对程长清情谊不看重,柳氏却很是信服他能耐的,将王家的事又与程长清商量了一遍,“若是王家能分家,是再好不过的。你若是得空,不如去王家拜访一趟。” “对了,你不说我还忘了,今日里又收到了王家的信。” 柳氏连忙问道:“是哪一房?” “大房。我拒了他,又将礼物送还,他怕是想出了别的招。”程长清说着,从怀中掏出信,与柳氏一同浏览。二人凑近一起瞧着,待看完,双双面色发寒。程长清将信往桌上一丢,怒道:“他王大爷好大的胆子,居然给如此算计我程长清的女儿。” 柳氏气得脸色发白:“真是好大的打算,居然想要珊儿给王老爷子冲喜,若是咱们拒了,王老爷子又有个不好,只怕这顶不孝的帽子便要落在珊儿和女婿头上。不知王家二房知不知道大房的算计?若是二房也参合到其中,我看与王家这亲不结也罢。” 程长清想了片刻,说道:“想来是不知的,若是二房同意了,王家的人肯定便是要直接来程家商议婚事,将这事闹得上下皆知,我们不想同意都得同意。” 柳氏好歹松了口气,“那冲喜进门的,天生便矮了别人一头,若是教他得逞,以后珊儿可怎么跟婤娌相处?这王大爷活该千刀万剐,为甚就祸害我珊儿?” “所谓无利不起早,他冒了得罪程家的风险想出这招,自然是有利可图,想必那王老大想要靠这件事拿捏我呢。” 有了这一出,柳氏也顾不得收拾东西回去了,不将这事好生解决了,她还哪有脸面见女儿啊。柳氏心中担忧,睡觉也不安稳,左右翻转,程长清被她吵醒,柔声安慰:“勿担忧,我明日上午将衙门的事安排下,下午立刻启程去汝南,与王老爷子好好商议这件事。若是不好解决,我便做那小人,将王家的婚事悔了。” 柳氏叹气道:“人无信不立,老爷拿了这婚事换了好处,哪里能轻易反悔?便是王阁老知道了,怕也是对老爷观感不好,影响老爷的前程。” “王阁老身子欠佳,很久不上朝,如今朝中得势的是太子一脉的人,郡王世子很是受太子信任,有他周旋,于我前程倒是无碍。”程长清安慰道。 柳氏这才略微放心,“这就好。” 安慰了柳氏,程长清心中却沉重,柳氏不懂朝中事,他不过说些好听的哄他,王阁老便是不理事,王阁老一派也是势力深广,祸害他也是容易的,而程流珅来信更是言明宗原庆被圣上不喜,不连累他便是好的,哪里还有心思给他周旋。一切只看与王老相谈的结果了,不到万不得已,这婚是万万不能退的。 程心珊接到柳氏的信,说是要再需几天才好,心中很是不高兴,柳氏不在,她便觉得没主心骨一般,浑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意识到自己的问题,程心珊不免在心中自嘲,可不是没断奶的,怎么不能离了娘?她左右想,这忒的不行,得找点儿事情做。 不过若是想要忙起来,也并不是全然无所事事,第一桩便是照看程流珀小弟,程家一堆熊孩子,她弟弟刚回来,可别又给哪个欺负了。程心珊带了枣儿去弟弟的小院,进门就见着程实又蹲在大门口数蚂蚁,见着她们,连忙站起来请安,因蹲得久,站起来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在程心珊身上,还是枣儿眼急手快,从旁扶了他一把,才避免了这悲剧。 枣儿狠掐了程实一把,才放下扶着他的手,训道:“你这小厮毛毛躁躁,若是让姑娘摔着了,可是有你好看。” 程实被掐得疼,眼里含了泪水,红了脸,怯懦道:“都是小子毛手毛脚,姑娘莫生气,枣儿姐姐不如再打奴才一顿出气?” 程心珊懒得理他,越过他直接往程流珀书房去。她进屋时,程流珀正坐在凳子上写大字,见她进来了,抬起头唤了声“姐姐”,又继续练字。 程心珊拿起他写的字一个个瞧了,连连点头,写的真好看,不过她嘴里说道:“写的马马虎虎,好歹没偷懒。” 程流珀鄙视瞧了程心珊一眼,将她手里的纸都抢下来,小心好生叠放在一旁,嘴里嘟囔道:“别弄乱我的东西,爹回来要看。” 程心珊气道:“你个没大没小的小子,怎么对你姐姐呢?夸你还不高兴,小心我揍你一顿。” 程流珀嘟着嘴说道:“我才不要你夸,你写的还不如我。” 这又不是她第一次夸他字写的好,以前不是这样的,程心珊盯了程流珀,见他气鼓鼓的样子,奇怪道:“吃错药了?对我这么不耐烦,我哪里得罪你了?” 程流珀低着头不说话,奋力写着字,都快把纸写透了,程心珊知道他别扭,连忙哄到:“姐姐比你笨,你不指点,我也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你便是生闷气到死,我还是不知道。” “你给娘寄信,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我只给娘写了二封信,你都写了十封,娘回来的信,你也不给我看。”说着,滚大的泪水落在纸上,将字都晕湿了。 程心珊连忙将他搂在怀里,这小子想娘了,在跟她发脾气呢。正好程心珊也挺想的,提议道:“不如我们两个坐船去武昌?” 程流珀抽抽噎噎说道:“可是我要读书,若是我逃课,爹娘肯定会生气。” “那怎么办,旬休还要好多天呢。”看程流珀眼泪越流越多,程心珊感觉十分头大,又提议,“不如你现在写封信吧,我把娘写的信给你拿过来,明日就让人送去。” 程流珀眼泪总算止住了,只是仍瞪着程心珊,“你不准走,有些字我……不会写。” “好吧,好吧,我执笔,你说,总行了吧?至亲至爱的娘亲,我是你的宝贝儿子程流珀,我想你想到眼泪鼻涕流直流……”程心珊拿起笔,坏心眼地写道,气得程流珀追了她打。 不止他们两个,在苍凉的沙漠里,程心玥也在想柳氏。边疆里没有华服锦食,漫天的黄沙让肌肤干燥又粗糙,骄阳晒黑了她赛雪的肌肤,可是程心玥心底却十分快活。她在这里自由自在,不必拘在后宅里绣花,天气好又无战事的时候,贺时觞会带她骑马射箭。天气差的时候,他们在室内下棋看书,日子格外的逍遥。贺时觞是个好男人,对她宠溺又纵容,程心玥觉得心中敞亮。她喜欢高高的蓝天白云,喜欢大街上不拘束的少女,喜欢骑马射箭,也喜欢贺时觞。若是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便是她有些想家。她想程长清对她的纵容,想弟弟妹妹对她的关爱,最想的,还是柳氏。 “在想什么?”贺时觞看程心珊在发呆,问道。 程心玥露出个笑容,“在想我娘。” 贺时觞有些心疼地说道:“有时间我们一起回去祭拜一下吧。” 程心玥摇了摇头,“不是生我的,是柳氏。” 贺时觞笑道:“是我弄错了。这倒好办些,总有见面的时候。” 程心玥说道:“我不敢见她。在齐州的时候我爹纳妾,而那个妾是我引进门的,可是我什么都没做,而我弟妹两人给我爹制造了很多麻烦。她真心待我,可是我却辜负了她。” 贺时觞将她搂在怀中,安慰道:“无碍,你那个时候还小,做娘的心软,总会原谅儿女的不孝顺,以后你知道改过便行。” 程心玥看着贺时觞真诚的眼睛,笑道:“你说的对,只要我们知道改过,娘总会原谅我们。好吧,让我现在就来孝顺一番,这边疆虽然荒凉,可是有许多是别的地方没有的东西,我整理一番,给爹娘寄过去。” 贺时觞拦住了要起身的程心玥,说道:“你只能有这番心意,便是一根羽毛也不能寄出去,我们是重兵屯疆,严禁跟朝廷命官私自来往。” 程心玥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到这里许久,都没人给我寄信呢,我只当家里都忘了我。看来我想要孝顺的心又要延后了。” 贺时觞说道:“也不尽然。只要东西过了明路就无碍。过段时间,朝廷只怕又要派官员到边关巡视,到时托了巡视官带东西到江城便可。” 程心珊问道:“可知朝廷会派了谁过来?” 第53节 第60章 程心珊近日在江城也算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了,她性子活泼,很是有趣,又有一手染香的绝活,闺秀们都愿跟她交往,哪家的宴会能请了她,能增色不少,是以她一时间接宴会帖子接到手软。她如今不用读书,管家的事又轮不到她,每日里闲得慌,自是愿意参加些宴会打发时间。她每日里打扮地像只花蝴蝶到处参加宴会,衣服不知做了几套,首饰更是每日里不重样,日子过得很是有些奢靡。柳氏不在,老太太对她也是纵容,听她抱怨浪费了东西,直接又拿出一盒首饰,“姑娘家便该要好生打扮着,些许银两值当什么?不过轻快这几年,再耗费也无妨。等到了你四姐这般的时候,想要出去耍都不行了。” 莫非嫁人便是跳进龙潭虎穴?老太太劝她能放纵的时候就放纵些,柳氏从前也说过,她这几年可好好玩玩,等及笄便要收心准备着嫁人。看她娘和老太太,日子过得也不是十分凄惨,程心珊倒也不觉得嫁人就是人家惨事,不过既然长辈们都这样劝着,她也捡了感兴趣的帖子赴宴。 今日里她又穿上华服,来到李家。李家住在官衙,地方不宽敞,不过景色不错。程心珊先拜见了李夫人。李夫人热情接待了她:“程姑娘莫客气,只当做自己家中。”然后便让李喜敏好好招待程心珊,莫怠慢了。 李喜敏带了来到自己院中,程心珊好奇地发现,今日里的客人居然只她一人。她看了李喜敏,问道:“还以为你设了大宴,原来只我一人。” 李喜敏笑道:“布政使千金可是嫌弃这排场小了?若是嫌弃了,我立刻便发了帖子请个百八十过来。” 程心珊连忙道:“饶了我吧,这段时间大宴小宴花宴诗宴不知参加了多少,可是厌了,我们两个静静坐着聊聊就可。” “托你的福,可不是如此,这半个月的宴会,比我过去几年赴的宴都多,听到宴会都怕了。” 程心珊心里道,既如此,为何今日里又要设宴约我?不是挚友,也不好直接问着,程心珊只坐着,等李喜敏自己说出缘由。 李喜敏不知是不解程心珊的疑问,还是不理会,她只与程心珊说些衣服首饰的闲话,程心珊也不轻不重地接着话。 李喜敏东扯西扯没个重点,程心珊也无聊,靠喝茶缓解尴尬,一会儿便喝了一杯。看程心珊一杯茶喝完了,李喜敏像是松了口气,问道:“不如续一杯茶雨前明井?” 说道茶,程心珊也是有些话说的,“自是好,我虽不懂茶,但只这雨前明井的名声还是听了的,你若是喜欢茶,我有个好友,于这一道最是精通,有机会可与她一起探讨一番。” 李喜敏尴尬地道:“这个我也不懂,可是我哥喜欢。” 说曹操曹操到,李喜敏话音刚落,李牧黎便拿了茶叶过来,进了门说道:“听说妹妹要喝雨前明井,我亲自跟你送来了。” 程心珊也不是傻的,李牧黎一进门,她便知道约她过来的正主是谁,也怪不得李喜敏一直表现的尴尬又心虚。 李喜敏偷偷瞧了程心珊脸色,看不出什么,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李牧黎期期艾艾看着程心珊,说道:“程姑娘,我……这是上好的茶叶,我给你泡一杯,可好?” 看李牧黎那可怜的小眼神,程心珊说道:“那便麻烦李家哥哥了。” 茶叶在杯中起起伏伏,见之可喜,程心珊心绪也起伏不停。李牧黎喜欢她,看着她的目光钦慕,程心珊看得出来。李牧黎人长得白净,书卷气十足,她并不讨厌,很适合深交,做个蓝颜知己,可是这个时代容不得男女的交情,她只能说些狠话,断了他的心思。程心珊拿起杯子,轻轻吹着,喝下一小口,“真是好茶。李家哥哥真是个会享受的。” 李家兄妹二人都那眼睛瞧着程心珊,见她喝了茶露出个清淡的笑容,心中都高兴。李喜敏想的是不生气便好,她刚到江城,认识的朋友不多,很是看重程心珊的友谊,今日里做出这等事,也是情非得已,程心珊是订了亲的,若不让她哥绝了念想,便是要误终身。李牧黎想的是,喜欢他的茶,那么喜欢他的人吗? 程心珊继续道:“按理来说,李家哥哥款待,我该感激不尽。只是,今日里李家哥哥这样莽撞,让人不喜。我们女子说话,李家哥哥这般大咧咧便过来了,实在失礼。不仅是你,今日里若是过来的是我未婚的夫婿,我也是要生气的。女子的名节最重要不过,不能有一点儿轻忽,若是因李家哥哥的莽撞,败坏了我的名声,我便要恨李家哥哥一辈子。” 程心珊的话说的很重,说的李牧黎面色发白,过了许久他才发出声音:“程妹妹放心,我省得,以后再不莽撞了。” 然后,李牧黎失魂落魄走了。他走后,李喜敏绞了帕子,愧疚说道:“程姐姐,我……” 程心珊拦住她的话头,说道:“我都懂,不怪你。” 程心珊虽然这样说,可是李喜敏心里也没有好受许多,她感觉到程心珊态度冷淡了许多,她预感到自己要失去程心珊的友谊了,可是若教她再选一次,怕是还是会这么做,朋友与兄长相比,自是兄长重要。可是,她很想很程心珊好好相处的,在江城,她最喜欢的便是程心珊。 程心珊望着李喜敏小鹿一般受伤的眼神,心里有些发软,可是仍然说道:“今天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改日再拜访。”李喜敏这样做,若李牧黎是个偏激的,今日里真做出什么,她除了嫁到李家,便只有出家做尼姑的路。李喜敏这样拿她不当回事,她们也没有再往来的必要。好的朋友不容易碰到,如徐文兰的人却层出不穷,程心珊的心警惕了许多。 在王家,柳氏正与王家的女眷说话。不仅王老太爷身子差,王老太太也半卧在床上,神色极差。她见到柳氏,露出个笑容,可是因面色差,那笑像是硬挤出来的,“程夫人过来了,这些年没见,还是这样年轻,可一点儿没变。” 柳氏笑道:“孩子都大了,老了。” 王老太太道:“那也比我这一把老骨头年轻。我这里病气重,大媳妇二媳妇快领了程夫人出去说话。” 柳氏又与王老太太说了便出去了,倒不是怕过了病气,而是怕打扰老人家休息。 王大太太自是知道程长清和柳氏一行人因何而来,她极尴尬,不过须须寒暄了几句,便告辞了,留柳氏和王二太太两个说话。 她一走,柳氏便将大房的打算与王二太太说了。 王二太太气得捏紧了帕子,也顾不得柳氏在面前,气愤道:“这大房真是好算计,真当我们二房是死的么?” 柳氏看她面色不像作假,心中放松了许多,“这是两个孩子的事,冲喜的妻子身份低,便是值舟以后前程也是要受影响,他祖父看中他,老爷也觉得他非池中物。我们做父母的,万不能误了孩子。” 这边柳氏将冲喜的事一说,王二爷和王值舟两个听都到下人打探的,气得直跳脚。王二爷也不是个好性子的,当即跑到长房去找王大爷,王值舟也气不过,跟在他老爹身后。 王二爷一进门便将王大爷的书桌砸了,王大爷大吓了一跳,手指着王二爷,怒道:“你,你……你个土蛮子,这里岂是你撒野的地方吗?” “我是土蛮子,那大哥你是什么?你背了我们私去程家说冲喜的事,让我未来亲家找上门来,可是丢了我王家的脸。” 王大爷一脸正气地说道:“那程长清尸位素餐,丢了正经的差事不干,跑到我王家来找麻烦。他程长清不忠不孝之辈,可是我王大爷可是纯孝之人,眼见父亲身体不好,才想出冲喜这等法子,老二你可是不满?” 王二爷又将王大爷做的椅子一踢,“胡说八道,你若是孝顺,就不会将爹气得昏过去,你若是孝顺,怎么不让你儿子冲喜?你不过是想要好处没捞着,恼羞成怒弄出点妖子出来而已,莫当别人都当傻子。” 被道破了心思,王大爷心里发虚,靠嘴里叫嚣:“你这蛮人,蛮人,讲不通道理。” 程长清坐在王家老太爷床前,握着他枯瘦的手,心里长叹气,这样子,怕真是时日无多了,他今日里怕是又给这个油尽灯枯的老人带来打击。虽心里不忍,程长清并没有退缩,问候了王老太爷,与他略微寒暄几句,就将王大爷两封信的内容说了。 王老太爷气得直喘气,一口痰闷在喉咙里咳嗽不止,程长清连忙将他扶起来,使力拍着他的背,折腾了好久,王老太爷才能开口,程长清将耳朵凑到嘴边,”王家会,分家,你答应我,提携我……三个孙儿……” 程长清郑重说道:“王老放心,我程某说道做到,不止三个,王家子弟但凡争气的,我都当我程家子孙一般栽培。若是值舟有能耐,我程家举族之力都可用在他身上。” 听到程长清的保证,王老太爷目光发亮了许多。 连夜,程长清柳氏回了武昌府,而王家在王老太爷主持下,很快分了家,王大爷得了王家大半家财,而二、三、四房三房加起来才得三分之一。王家另三房仍然住在祖宅,只是与大房关系更恶劣了。 第61章 柳氏回到家中,将程家分家的消息跟程心珊说了。程心珊听了谈不上开心,当然更说不上不开心,长辈为她做了这么多,她自己感激,只是她未嫁到王家,就影响了王家的形势,只怕王家的人对她都有些忌惮吧。 柳氏看程心珊脸色沉思,笑道:“可是稳重了许多,知道看事不该看表面。王家分家自然好处多,但是也不乏坏处。但是最大的一桩,便是不分家,那王大爷便会拖累你们,拖累程家。值舟父亲不过是个贫头百姓,无官无职,若不是看中值舟前程,我们两家的婚事哪里这样顺当。在前程面前,别的事都是小事,便是王家族人传出程家姑娘好大的派头未进门便逼得王家分了家这种谣言,只要你父职位稳当,你夫婿他日登阁拜相,都算不得什么。” 程心珊信服地点头,柳氏为她从来是做万全的打算,这次王家分家的事,势在必行,程心珊犹豫的只是另一件事:“王家宗族好说。只是王值舟,他若是匹中山狼,是那陈世美呢?” 第54节 柳氏默然道:“人能做九分不能做十分,若是他今日里借了程家的势得了高位,来日负了你,那便和离。” “若是他负我,自然和离,绝不在他王家受苦,可他若是烂泥扶不上墙呢?” “那你便没有现在的前呼后应,但是一辈子衣食无忧总是保证的。” 程心珊搂住柳氏,在柳氏的肩膀上,她这辈子都不会差了。 柳氏回了江城,自然免不得又是一番交际。不过一个点簿之女,却成为这江城里一等一的贵夫人,自然免不了许多人羡慕柳氏命好,连带了柳家别的女儿都走俏,便是高门大户也愿许之以正妻之位迎取柳氏的侄女。 柳氏回来之后第二天,钱氏便领了孙女儿柳臻美过来。 “这便是你们姑母,最是亲不过的,你若是看上什么,直接跟你姑母说一声,她定是赠与你的。还有这个是你表妹,姑表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们小姐妹可得好好玩在一起。”钱氏挥了帕子,话虽是对着柳臻美说的,目光却瞧了柳氏和程心珊说道。 钱氏在这里怪模怪样,柳氏也懒得理她,看了柳耀祖面子,招呼了柳臻美坐下。 祖母这样子失礼,柳臻美不自在地道:“多谢姑……母。侄女站着便好。” 柳氏瞧着她羞愧的脸,知道她知道家里的内情,也不是个无赖的性格,对她印象还不错,笑了道:“我一贯回家少,倒是少见你。你也不用拘束,只当这里是家中。” 说了几句,柳氏便让程心珊领了柳臻美下去玩耍。虽说是正经的表姐,可是这还是程心珊第一次见她,对她很是不熟悉,只捡了些常见的问题问着,免得尴尬。 柳臻美是个怯懦的性子,程心珊问一句答一句,一句不多说,让程心珊很是无奈,只能跟她两眼相瞪,无语凝噎。 过了好一会儿,柳臻美才犹犹豫豫说道:“你……听说你会制香?” 程心珊提起了一点精神,回道:“会一点儿。不知表姐怎么知晓?” “听……人说的。你能……不能教我?” “这又何不可。”程心珊爽快地道。然后她便让丫鬟准备东西,亲自给柳臻美演示了一遍,可是柳臻美却只盯着她,并不多看程心珊如何动作,让程心珊心里很是有点儿搓火,这表姐玩她呢? 柳臻美倒是个机灵的,看程心珊脸色有变,连忙解释道:“我……你命真好啊,父亲官大,娘又明事理,连未来的夫婿都……” “都什么?” “你不知道吗?王家的公子为了你,跟我哥打了一架。” 程心珊疑惑了,“跟你哥?” 说道八卦,柳臻美倒是放开了,话说的格外顺溜:“我哥跟王家的公子都在府学里,我哥他听信了我祖母和娘的话,在学堂里说了败坏姑母名声的话,又说了你性子高傲,王公子听了十分生气,和我哥打了起来。” 程心珊听了,心里乐开了花,虽然打架什么的幼稚了点,但是维护她的心倒是可取的。 柳臻美这番话可是赢得了程心珊大大的好感,自然免不得在柳氏面前夸赞她一番,柳氏看程心珊对柳臻美赞不绝口,笑道:“难道是我记错了,不是我送了她两件首饰,而是她赠了你两件首饰,才贿赂得你这般替她说话?” 首饰算得什么?千金易得,有情郎难得啊,她的消息可不止值两件首饰啊。不过这件事程心珊说不出口,只留在心中甜蜜着,对着柳氏只故意昂着头大声道:“表姐可是娘亲家的亲戚,性格模样当然是不差的。” 这副怪模样逗得柳氏连连大笑,在心中道,还是在家中好啊,儿女相伴才多欢乐。正笑着,程流珀过来了。他才从学堂放学回来,趁了吃午饭的时候到柳氏这里来请安。 柳氏看他风尘仆仆的样子进来了,立刻拿出帕子将他脸上擦干净了,说道:“做什么走的这样急,看这满头满脸的汗。” 程心珊连忙接到:“当然是为了早点儿看到娘啊。娘你不知道,弟弟可想您了,都想哭了好几回,我可是亲眼见着的。” 作为个要面子的小正太,程流珀自然不承认,红了脸大声道:“你胡说。” 柳氏给程心珊一个“可悠着点,别让你弟羞愤而跑”的眼神。 程心珊会意,说了些别的。母女三个用过饭,程流珀去午休,柳氏带了程心珊到老太太那里去请安。刚到老太太门口,就听到下人大喊大叫的声音,“老太太不行了,快请大夫人。” 柳氏连忙快步走到老太太屋里,屋中乱糟糟一团,柳氏顾不得多管,跑到老太太跟前,见着银铃正扶了老太太哭,见柳氏过来了,拉了她哭着道:“老太太又昏过去,掐了人中也不见醒,药也吞不进。” 柳氏听了也吓得慌,不过很快便镇定了,大喝道:“除了银铃,其余人全都退出老太太屋里。珊儿,快派人去请了大夫过来。” 程心珊听了,立刻派枣儿去外院找管家,又吩咐绿叠去找她爹套马车,将事情处理完了,程心珊心中更是一下一下,跳得厉害。她捂住胸口,不明白自己心里这样慌,像是预感到十分不好的事情。 “七姑娘,大门外有人来报丧了。”枣儿从外面回来后,对了程心珊说道。 程心珊心跳的更厉害了,惊道:“报丧?谁死了?” “我没听清,大管家正接待着,也没空理我,我看老太太这边紧急,便让三管家去请大夫了。” “你去打探清楚了。”程心珊道。 枣儿看程心珊脸色苍白,犹豫道:“姑娘,你可要紧?不如奴婢先泡杯茶给您压惊?” 程心珊吼道:“你快去。” 枣儿吓得身子一缩,一溜烟儿跑到外院去了,很快便回来了,慌乱看了程心珊道:“是二爷,死在了京城。” 程心珊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下子坏了大事,家里要有一场大风雨了。不过现在,还是要努力将这消息瞒了老太太。程心珊守在老太太门口,防止有没长心的跑过来乱说话。 大夫很快被请来了,看了老太太连连摇头,连药都不开,只说道:“贵府早作准备吧。” 这是江城最好的大夫了,他这样说了,也不用再请别人,柳氏只能说了好话,让大夫开了一剂醒神的药,老太太喝下,却并不见醒,柳氏的心真是沉到了谷底,老太太怕真是不行了。看古氏在一旁照料着,柳氏赶忙出来,准备派人给程长清送信。 柳氏一到门口,守着门的程心珊立刻跑过去,将程流珅去世的消息说了。 长叹一口气,柳氏道:“事情怕是一波接一波了,好在你也长大了,能帮衬着娘一点儿。” 程心珊点头道:“娘放心,我一定守好弟弟。” “不止你弟弟,便是你自己也要当心。” 程心珊点头,她这般大,能守好自己和程流珀。 显然,程心珊和柳氏都觉得程流珅好好的一个学子,突然在京中丧命,其中隐情颇深,说不定还会波及她们姐弟。 老太太直到半夜才醒来,可是虽然醒来了,却说不来话,只挥着手让柳氏和古氏等都去休息。柳氏哪里敢离开一步,老太太一点征兆都没有就晕过去了,随时都要过去的样子,她们心都悬着呢。守了老太太直到她睡着,柳氏等才回去睡觉。感觉刚合了眼,就听到了程长清的声音,“夫人呢?” 第55节 碧春轻声道:“夫人天亮才回来,刚躺下去。” “行,夫人醒了跟她说一声我回来了。” 柳氏连忙道:“老爷见来吧,妾身醒了。” 夫妻两个一见面,都看到了对方的大黑眼圈,不过两日未见,却发生了这许多事,程长清唏嘘道:“多事之秋,辛苦夫人了。” “都是妾身应当做的,老爷还请节哀顺变。” 老太太生命垂危,程长清虽心中难过,但是好歹有些准备,可程流珅好端端进京赶考,离奇死在客栈里,叫程长清如何都不敢相信。白发人送黑发人,又是寄予厚望的儿子,其中悲痛想来便可知一二。 第62章 柳氏看程长清面色衰晦,也有点儿心疼,道:“那人说的不清不楚,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如今最要紧的是派人到京中,将事情调查清楚,然后将二爷接回来。” 程长清脑子乱哄哄的,什么都想不了,只能听柳氏吩咐,问道:“派谁去呢?” “老爷看大爷可好?” 程长清直觉地摇头,“不,让长池跟老大一起去。” 程长清不相信程流璟?柳氏心中吃惊,却并未将疑问说出口,而是点头道:“老爷的主意正好。我这就吩咐下去。” “我去跟他们说吧,总要让我为他做点什么。连儿子死了都不能亲自将他接回来,我这个爹真是失职。” 朝廷官员,哪里能随意走动,便是回到江城都是违制的。柳氏只能尽力安慰程长清。 只是丧子之痛,哪里是三言两语能开解的?看着程长清步子沉重脑袋压在脖子上,柳氏长叹一口气,稍微整理一番,便去照顾老太太。 她到的时候老太太仍然躺在床上,目光呆滞,似乎对屋里人也不认识,只紧紧握着银铃的手,柳氏心中又是一酸。老太太对她一直都是支持和包容的,给她良多,柳氏真心敬重她,见她这幅人事不知的样子,眼泪怎么都忍不住。只是这个时候也不是悲伤的时候,一大堆事情准备她处理着,老太太不行了,周家的人自然要通知到,也要派人给二房送信,另外老太太的后事也要悄悄准备着,免得到时场面难看。 柳氏这里忙得焦头烂额,周氏还在那里拉着古氏歪缠着老太太的陪嫁,“老太太这屋里的东西都是周氏陪送的,程家也不缺这些,合该给周家送回去,也让周家感念老太太的恩德。” 老太太的东西,可不仅仅是周家的,周家什么家世,哪里陪送得起这些精贵的东西?这屋里的东西,大多是程家父子等给老太太的孝敬。再说,老太太生儿育女,子嗣繁盛,哪里还有将嫁妆送还娘家的道理?柳氏也不跟周氏吵,只让古氏将族老接过来。 过来族老过来后周氏便不敢多说一句,她的话浑没有道理,不过是看着柳氏年纪比她轻、古氏辈分小,想要某些好处罢了,当着族老的面,她是一句不敢说的,要不然定是要被骂的狗血淋头。 老太太当夜咽了气,临死前回光返照,瞧着一屋子的孙男孝女,嘴角露笑,在人群里扫了一眼,略带遗憾地说道:“老二未回,流珅也不在。” 怕老太太走的不安稳,程长清一句话不敢多说,只跪在老太太床前,流着泪道:“您再等等他们。” “等不了了。你是大官,不哭,不哭。娘这辈子值了。”老太太想要抬了手去给程长清擦眼泪,抬到半空手便垂落,呼吸也停止了。顿时,屋子里一片哭声。 程心珊带着程流珀跪在外围,听到前面长辈们的哭声,眼里的泪也不受控制的掉落。 老太太去世,程长清却不能留在家中,他快马加鞭给朝廷上守孝的折子,只是朝廷的文书尚未批下,他只能连夜又赶回武昌。 老太太头七的时候,程流珅也从京中运回来了。程长清分别在书房接见了程长池和程流璟,回来之后呆坐在榻上,久久不语。 柳氏瞧着他头上一跟跟白发,心中不忍,劝道:“还请老爷节哀,家中老小还等着老爷拿主意呢。” 程长清抬起头,双眼通红地说道:“我还做什么主,是我害死了珅儿,是我害死了他。” “与老爷何干?怪只怪大夫不中用,连风寒都治不了,让珅哥儿年纪轻轻就去了。” 程长清哭吼道:“长池说他被人害死的,是被人活活害死的啊。” 柳氏很是皱着眉头,不知道程长清知道了什么,这时候程长清情绪不稳定,也不好打探,柳氏按捺住好奇,扶着程长清到床上去休息。 第二日,朝廷里宣读圣旨的天使过来了,跟着一起过来的还有朝廷派去边疆的钦差宗原庆。 宗原庆面色沉痛地安慰道:“岳父节哀。太子体恤岳父的感受,但是如今朝廷事多,圣上身体又不适,所以才让岳父夺情,守孝百天。” 程长清复杂地看着宗原庆,程长池说京中的贵人说珅儿很可能便是被宗原庆给害死的,治死珅儿的大夫不见踪影前有人看见他出入成郡王府。程长清掩去眼中的怀疑和仇恨,神色疲惫的叹口气,并不多言。 程长清面色不好,宗原庆也不多想,又宽慰了两句,才跟程流璟一起离开了。 天使只在程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便启程回京,临走前,与程长清说了一番话,让程长清头发又白了一半。 “什么?老爷你说什么?” 程长清看着柳氏惊慌失措的样子,只觉得一辈子从来没有这样累过,可是这个时候他不能倒下,若是他倒下了,程家只怕要完了,是以程长清又重复了一遍:“圣上知道了程家三个嫡女都拿到慧园大师玉佩的事情,他要程家的一个嫡女入宫为妃。” 柳氏瘫坐做地上,程心玫孩子生了两个,程心玥也嫁人好几个月,只程心珊没成亲,难道让程心珊入宫?宫中是什么地方,那是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的珊儿怎么能入宫? 柳氏攥紧了帕子,不行,她不能让女儿入宫,她的女儿合该一世安稳无忧无扰。她抬起头盯着程长清,见他神色沉痛,但是却有股痛快,心中升起一线希望,试探地问道:“圣上可指明让谁入宫?” 程长清说道:“玫儿,她命格最贵。若是不行,珊儿也可以。” 柳氏的理智回笼,沉声问道:“老爷是什么主意?” “你也不必探我的话,万公公已经说了,珅儿是被宗原庆给害死的,是他串通了大夫,治死了珅儿。他无非是想要流璟上位,好支持他取得权势,可笑,他自以为权势滔天,能封个铁帽子王,可是却被圣上猜忌,以为他有不轨之心,这次派他到边疆,便是想要借了程家的手,将他除了。那皇位坐着的九五之尊,怕是做梦不安稳吧,我程家不过是生个好女儿,他便寝食难安,非要坏了我程家女儿的好日子。” 柳氏不理会程长清对圣上的诋毁,只紧问道:“他是宗室,我们如何除的了他。我倒是不怕亲自杀了他,只是我若做了,只怕一家子都要受连累。” 程长清疯狂大笑道:“不用担忧,论谋略,哪个及得上圣上,他都为我们安排好了,你只需要给玥儿书信一封,让她将宗原庆永远留在边疆就可以了。便是镇南小将军也无性命之忧,他若是这辈子不反,那成郡王世子便是为国捐躯,那么多鞑虏,想要取世子的命,还不是易如反掌。他若是有反心,谋杀宗室,可是杀头的大罪。” “我来写,我来写,便是玥儿恨我,我也写。这么多年,我为她尽心尽力,该是她还我的时候。”柳氏哭道。 太子监国之后对许多老臣下手,让老臣很是心寒,圣上将宗原庆推出来给老臣一个交代,是替太子笼络臣心。可是他虽厌了宗原庆,却不想背了残害宗族的名声,而是要程家将宗原庆除了。若是宗原庆死了,贺家身上便有个催命符,一点不敢轻举妄动。程家三姐妹,从此分崩离析。一招决策于千里之外,这般谋算,真让人毛骨悚然。至于宗原庆不死的局面,柳氏根本不想,便是行刺,她也要将宗原庆弄死。这宫里的人,心思这样诡秘,正常人去了便是去送死,她想都不想让程心珊进去。 柳氏快速将信写好,交给程长清,程长清也不看,直接封装,让下人快马加急,务必赶在宗原庆到边疆之前送到程心玥夫妻手中。 接到程家的书信,贺时觞很是惊讶,送信的人也管不得他脸色,只是一直磕头,说道:“十万火急的大事,还请将军尽快给三姑娘看了。” 前些日子程心玥坠马摔了腿,现下正在屋中修养,贺时觞本想拿些恼人的事烦她,只是程家千里迢迢冒了忌讳送了信,送信的人又这样着急,肯定是了不得的事,他也不好私藏了,只好亲自拿了信给程心玥。 第56节 贺时觞看程心玥读完信后脸色苍白,连忙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可是岳母说了什么不好的事。” 程心玥流着泪道:“我弟弟死了,我双胞胎弟弟死了,怪不得我那天无端端摔下马。” 贺时觞也是知道程流珅的,只是甚少听程心玥说起,还以为跟这个弟弟感情不好,只是看她这个样子,显然是对这个双胞弟弟很是在意的,他连忙陪着程心玥的背安慰她:“别哭,别哭。我在呢。” 程心玥却只是哭诉道:“我们小时常玩在一起,在府中相依为命,可是后来我去了齐州,才少联系,连我成亲的时候他也远在京中才参加。我不知道他这么年纪就死了。若不然,我不会对他那么冷漠。他为了我将婚事一再推迟,可是我却什么都未替他做过。什么都没做过。” 程心珊哭的时候,信掉落到地方,两张对折的纸从信封中调出来,贺时觞捡起来,递给程心玥。程心玥看了,目光茫然:“真是祸不单行。程家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了。你看看吧,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贺时觞看了,脸上发寒,他没见过老太太,知道老太太的死讯,自然没什么反应,可是宗原庆害死程流珅、程家女进宫、宗原庆必死的事,却与他息息相关了。 程心玥看贺时觞脸色不好,眼中露出痛苦,“若是宗原庆死在这里,我们一辈子都不得安生。可是,他若不死,我一辈子良心难安。我欠柳氏很多,也欠珅弟弟良多。反正我这条命也是捡的,那便让我来了结了他,这辈子也算圆满。” 贺时觞紧紧搂住程心玥,“说什么傻话,便是你做的,这是总归也要落到我贺家头上,所谓功高盖主,我若没把柄在他手上,他晚上是不会睡着的。我会处理的,你好好养着伤就是。” 程心玥看着贺时觞大步离开,痛苦地闭上了眼。 第63章 柳氏轻轻摸着女儿的长发,带着伤感说道:“日子过得真快,明日里便要出嫁。以后在王家,可不能再像在家中使小性子,要担起责任,孝顺长辈,敬爱夫君,爱护晚辈。”柳氏说着说着,便被眼泪禁言。 程心珊安慰道:“娘,您别担心,您为我做了这么大,我会过得很快乐,很快乐。” 柳氏止住泪,说道:“你可还记得我们从齐州刚回到江城的那年?” 人都向前看,痛苦的日子总能在被时间治愈。程心珊总不愿记起十三岁的那年,有时候记忆带过那里,也会下意识跳过。今夜里柳氏提起,程心珊免不得回忆一番。何止是记得啊,她虽不愿想起,那年发生的事清清楚楚存在脑海里,老太太去世,二哥程流珅去世,王老太爷去世,王老太太去世,圣上去世,坏消息一个个传来,守孝守的让人麻木,她爹大病了一场,柳氏也撑不过病了一场。好在,这些都过去了,她爹仍好好的当着湖广布政司,她娘也在江城里如鱼得水。 见程心珊沉默,柳氏只她还记得那一桩桩事,她拥着女儿,继续说道:“那个时候你还小,家中的事只与你说了大概,内里的事从未跟你说明。以后你就要自己当家做主,那些个事我也不瞒着,一五一十都与你说了,也叫你知道,事事从不是表面那样,不管日子多安乐,都别忘了保持警惕之心,更主要的是,你要知道,伴君如伴虎,做官便是将脑袋悬在裤腰带。”然后柳氏将先皇对程家的算计揉开了掰碎了说与程心珊,“你二姐帮了娘亲害死宗原庆,却陷她相公于不利之地,彻底断了与家中来往,你大姐死了丈夫,两个都被留在成郡王府,而她被当今圣上纳为妃,这些年宠冠后宫,可是程家越发夹紧屁股做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爹满腔的志得意满被先皇一招打落地一丝不剩。你二哥去世,大哥这些年只知道饮酒作乐,而你弟弟还小,程家别的子弟读书不行,程家的人脉这几年怕是要用到值舟身上,他读书天分好,你爹说明年考中进士*不离十,有了程家的帮助,官场上必定如鱼得水,但是你要时时刻刻保持一颗警惕之心,莫要一时得意便忘了自己是谁,要知道圣上想要取我等性命,不过一个念头。” 程心珊半晌无言,天子之威,不过如是。官场行走,如履薄冰,一闪神粉身碎骨。程心珊那一点点追求富贵荣华的心,立刻被柳氏说的支离破碎。 “你也别想着安稳当个富家翁,王家三代人的愿望,便是想要位极人臣,值舟也是野心不小,你怕是逃不开这命。官场险恶,但是也不是没有求生之策,你爹这些年也算过得安稳,你们要多向他学。何况慧园大师批你五福之命,遇事便逢凶化吉,你也无需多担忧。我多嘴几句,无非是让你不要迷失。” 说到慧园,程心珊免不得在心中狠狠骂几句,那个老秃驴,她大姐怕是被那个秃驴害惨了,若没有孔雀的尊贵命,她大姐全可以不进宫,宗原庆之死算是自找的,可是怕也多少受了那孔雀玉佩的引诱吧。 因柳氏一番劲爆的话,程心珊直到天明才有睡意。成亲是个体力活,从早到晚都有项目,程心珊由着人打扮,自己也偷着空补眠。因为实在太困了,作为新嫁娘的羞怯与紧张也都顾不得了,也算是意外之喜。 看程心珊一个哈气接一个哈气,柳氏自己也困得厉害,不觉在心里埋怨自己考虑不周全,没挑个好时机说事,转而又想,便是昨晚上不说那番话,也要说别的事。程心珊出嫁,她心里舍不得,若是嘴上没闲着,心里便没有着落。这孩子从小就是她的命根子,看见她便觉得心里头亮堂,以后去了别人家,她要是想她了,可怎么办才好呢?想着想着,柳氏泪又涌上眼眶。 这时候她不敢当着女儿面哭了,免得引得她也落泪,将妆容哭花了。示意柳氏帮忙照应着,柳氏用帕子挡着眼出去了,她都找个地方好好哭上一场,若不然心里憋得难受。 正出门,就瞧见程流珀正呆坐在程心珊院子里的石凳上,柳氏走上前,瞧见程流珀眼眶发红,见她过来了,连忙用手擦了眼睛,轻唤了声娘。 柳氏道:“哭就哭啊,娘又不会笑话你,你看娘自己都哭得眼疼。” 程流珀道:“我才没哭,她嫁出去了,我笑还来不及呢。平日里就数她淘气,若屋里有她在,一刻都不得安静。” “你个傻孩子,这时候还跟她斗什么气呢,以后她一年才回来两次,你想跟她说话都没有机会,哪里还有吵架的机会。” “那她为什么要嫁出去?家里不好吗,娘宠着她,家里人都让她,她为什么要嫁出去?”说着,程流珀哭倒在柳氏怀里。 “这就是女人的命啊,所以世人都不喜欢女儿,生女儿都是替别人家养的,一点一点养大了,教了她走路吃饭读书写字,心里千般宠着万般爱着,她却要去别人家,将你心都挖空了带走。”柳氏搂着儿子,道。 若是真哭起来没个头,丫鬟们看柳氏和程流珀哭了一会儿,连忙上前将去安慰他们,好容易止住了她们的情绪。 柳氏也不敢多哭,一堆事等着她呢,她定要将女儿风风光光嫁出去。 时候到了,程心珊被送上花轿,带了六十四抬满满当当的嫁妆,敲锣打鼓被送到王家。王值舟骑着高头大马,傻笑着他的小娇娘迎回家中。等了好多年,看着他的女孩儿由小胖妞长成亭亭玉立的美少女,等到心里的火热熬成炙热的熔浆,今日里可算得偿所愿。 洞房花烛,人生大喜,王值舟只觉得人生圆满,别无所求。只是第二日天明娇人醒,他还是觉得有点儿小要求,只求老天收收娘子的小脾气。 程心珊醒来,觉得浑身不舒适,她生气地捶着王值舟,“叫你停,叫你停,你偏要逞能,今日里还要见长辈,你叫我这个样子如何走路。”越说越气,程心珊又竖起粉拳很是捶了王值舟两拳。 王值舟被打的嗷嗷直叫,求饶道:“娘子饶命,娘子饶命,以后再不敢了,只是当时那个时候,实在……实在……” 程心珊根本没有害羞的心,她连坐起来都难受,可是今日里还有一整天的行程呢,她不仅要拜见公公婆婆,还要去程家的祖宅行礼,王大爷跟她家中有龌龊,怕是为为难她。晚上的时候,还要去程家宗祠祭拜族中。想到要拖这着病体忙上这一整天,程心珊又给了罪魁祸首几拳。 王值舟心中也愧疚,忙上忙下伺候着程心珊,帮着她穿衣服,又到处给她找鞋,小厮王木头在外面听到爷被指使得团团转,心中替他默哀,新婚第一日便没地位,以后肯定是夫纲不振,又是个惧内的。 王值舟的小厮纵心中无喜,程心珊的丫鬟们却也不见得多开心,她们可都是捏了一把汗,姑娘啊,你可温柔着点,若是将姑爷打出个好歹,一个悍妇的名声可逃不脱,难道还要老爷这个二品大员来王家赔罪不成。 只不过他们纯粹咸吃萝卜淡操心,他们夫妻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又管旁人何事?今日里还只是看个开头,以后他们更是下巴都要掉落,这王十爷在程七姑娘面前,可是大气不敢哼一个的,家里大事小事屁事,全是老爷站边夫人做主呢。 这时节当然不能预知后事,枣儿和秋红等只是担着心迎出来新婚的夫妇,利索给程心珊挽了新娘髻,插上亮闪闪的金步摇,描出个眉眼如黛的俏人儿,直让王值舟瞧呆了。 枣儿和秋红轻笑着退下,程心珊瞪了王值舟一眼,嗔怪道:“冒什么傻气?原先可觉得你机灵着呢。” 王值舟呵呵笑道:“那时候年幼,不知道女人的美和妙。” “快收起这怪模样,长辈们见着了像什么样子。” 王值舟立刻收起笑脸,拿出正经的面孔,“娘子教训的事。” 王值舟原先口舌也是利索的,毒舌起来让人想跟他拼命的心都有,只是这时候程心珊说什么他都配合,反到弄得程心珊怪怪的,狐疑地看着他道:“你今日可是吃错了药?” “不知道,就是心里高兴,娘子说什么我都高兴。” “傻样。”程心珊笑道。这样说着,她也笑着,成亲之前还是有些担忧的,可是王值舟这样高兴,她心里便凭空多了许多底气,似乎成亲也是不错的。 夫妻两个互相望着,都是满满的笑容,王值舟伸出手摸着程心珊的脸,轻声说道:“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我一定会让着你,宠着你,让你每日都开开心心的。” “我不需要你让我,我们互相体谅,互相包容,长长久久。” “恩,长长久久。” 第64章 王值舟携了娇妻拜见父母。程心珊举了茶正要跪下,王二老爷迅速接过来茶杯,程心珊再也跪下便不合适了,这礼只能行到这里,原先是她跪下,喊声“爹,喝茶。”然后王二老爷再接过茶的。如今王二老爷在认真品茶了,程心珊愣了下,却仍然跪下,喊了声“爹”。 第57节 王二老爷脆生生应了,也不管别人的尴尬,大笑道:“你这实心孩子。礼不要紧,你只抓紧给我生个大胖孙子,就是最大的礼。” 王值舟无奈地看了他爹一眼,道:“爹,今日是正日子,你怎还作怪呢?” 王二老爷怒道:“你个臭小子,说什么呢?你爹我说的是最正经不过的话。” 父子这都快吵上了,程心珊愣了片刻,立刻又端起茶去敬王二太太。 王二太太也利索地接过茶碗,示意贴身丫鬟春梅将程心珊扶起,原让新妇跪着奉茶是规矩,为的是让媳妇在婆婆面前彻底低下身子,许多人家都是要跪实,但王二太太却一点儿不想着别了这媳妇的头。照她想,程家是高门大户,嫁给王值舟是祖辈的交情,她不拿捏这媳妇,就盼着程心珊念着长辈的好,安心跟王值舟过日子。王二太太一贯是个心直口直的,当下就将想法说了:“你是二品大员之女,我王家如今却清贫着,别人多劝我要在刚进门的时候给你立规矩,我却不这般想,你跟值舟自小定亲的,品德性情我都是晓得的,你是懂事孩子,我又没女儿,自像亲生女儿一般对你。另外,你也有能耐,家里的事我先下就交给你。” 公公婆婆都是爽直的让人招架不住,一点儿不像大户人家的歪歪绕绕,跟市井之人一般,程心珊心中感念她的运气,王二老爷王二太太的大气不拘小节,以后日子自然不会拘束,别看她在程家的大家闺秀的日子,骨子里还是小市民,这般“没有规矩”的日子才符合她的心意。程心珊也放下大家千金的架子,实心跪下给王二太太磕头,“我对爹娘的敬重,也如对我自己父母一般。娘放心,我以后一定跟相公好好过日子,不让爹娘费心。” “真是个傻孩子。”王二太太笑着将程心珊扶起,递给她一柄小巧的玉如意做见面礼。 现在时候不早,待会儿还要去祖宅,程心珊等只匆忙用了一点朝饭,便坐着马车去王家祖宅。二房如今住在乡间的庄子里,跟汝南府要一个多时辰的路程。 “待会儿若是大伯父伯母说些不动听的,或是要给你立规矩,你别放在心上。你放心,以后我都会为你讨回来的。”王值舟握了程心珊的手,道。 程心珊笑道:“放心,我不会吃亏的,在家里,我爹娘都说我嘴角利索着呢。 王值舟露出十分为难的神色,程心珊过来一会儿,才弄懂他的意思,“你让我不要跟伯父伯母顶撞?” “伯父是王家的族长,伯母是族长夫人,只是若是你顶撞了大伯母,她跟族老乱说,对你的名声不好。我不过是个举人,族人现在还看不上,便是岳父官职再大,王家族人也多听大伯父的,所以你肯定不如往日风光。不过你放心,我以后给你挣凤冠霞帔,让族中之人不敢轻慢你。” 程心珊看王值舟一本正经立誓的样子,立刻哈哈大笑,另一辆马车里,王二太太和王二老爷听了,两人对视一笑,王二老爷得意地说道:“儿子可是学了我,哄媳妇有一手呢。” 马车里,程心珊笑得眼泪都出来,直将王值舟笑得满头雾水。 “我又不是庙里的菩萨,难得非得受人追捧逢迎?放心吧,王家族人不吹捧我,大伯母想要给我立规矩,都没关系,我受得住,你也不用特意为这些小事发个誓。你想要朝廷封我诰命,等你真给我带来了诰命,最少也要你明年进士及第,我若一口恶气要到明年才出,可不得把我憋死。相公,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保管受不了委屈,也不叫别人说我蛮横。”她其实真正笑的是,这种“等我……你……”体。难道都要发达了才要好好过日子吗?若是王值舟一辈子没中举,她以后就要受一辈子的委屈? “娘子这样说,我便放心了,本以为娶了个风吹不得雨打不得的千金,哪里知道娶回来的是个乡间的野丫头。” “终于被公子发现了。那日里下大雨,与一同日出嫁的千金闺秀进同一间破庙躲雨,不想要走时两家的媒婆弄错了新娘子,我才错上了公子家的花轿,公子求求您心好,你可千万别将我赶回去。我要嫁的可是个粗汉子,大字不识一个,又喜欢喝酒打老婆,家中更是破屋漏瓦,哪里比得上公子您俊秀儒雅,彬彬有礼,家中更是使奴唤婢,屋广宅深。” 王值舟被程心珊说的哭笑不得,“你呀,就是看多了戏本子。”说着,又忍不住发笑,他这娘子,真是个淘气的。王值舟微笑着看着程心珊,怪不得岳父岳母将她捧在手心里,这样可爱动人的女子,天生便该是捧在心上宠的,虽然娘子性子疏阔,不计较住在乡间的庄子里,可是他却不能只给她这些,因她生来便是行走于豪门高族,受人仰慕。 虽然王值舟给了她心里建设,但是程心珊还是想不到王家大方对她的态度这样尖锐,她一进王家祖宅,便有一少妇脸上露出假笑,道:“还是九弟妹轻松,到大中午的时候才来祭拜宗祠,我那时候,可是天刚微亮便起了,生怕怠慢了祖宗先人。” 这人程心珊是不认识的,还是王二奶奶的大丫鬟春红给她提醒,说是三奶奶,程心珊才明白过来。王家三爷原先跟她三姐相过亲,只是后来王家大太太牛心左性,非要娘家侄女嫁到王家来,这桩婚事才作罢,不过王家人都见过她三姐,有人说过王大太太的娘家侄女不如程心玥多矣,被这王三奶奶知道了,自从便是程家忠实的抹黑党,这会子可不是想着要拿捏一下程心珊来愉悦一下身心吗? 柳氏很早以前就在王家的埋了间谍呢,程心珊对王家各种关系也门儿清。她虽然不擅长暗地里的歪歪绕绕,但是她这人嘴皮子可是利索,当面想要沾她便宜可不容易。她清清嗓子,笑道:“三嫂和该这样,三哥是长房嫡枝,身份贵重,三嫂自然也不能怠慢,除了刚嫁过来这日,平日逢年过年,请神祭祀的时候,都要辛苦三嫂了。三嫂可别抱怨了,这都是你当做的,我便是想要替你做了,怕是三嫂不高兴呢。” 王三奶奶脸上的笑更僵了,她难道不是在嘲讽这弟妹懒怠慢了祖宗,怎么就成了她抱怨自己要早起祭拜祖宗了呢?只是她想辩解,又一时找不到好词,便是一旁听的人,也觉得她是在抱怨呢,还有那年纪一大把的族人倚老卖老,训道:“年轻人,受不得苦呢,连祖宗都敢埋怨,真是个不贤惠的。” 王二奶奶看了笑得鬼马精灵的程心珊,心下满意,二房一屋子嘴笨心直的,常被别房欺负,今日里可算是扬眉吐气了。因这一出,王家人都知程心珊战斗力惊人,那些个不爱她的,预谋着给她个下马威的,都偷偷歇了心思,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弄的下不来台。 只是虽然没人说什么,王家大房对程心珊都是一副仇人的眼神,尤其是王大老爷,看着程心珊的眼神,真是说不出的憎恨。 程心珊对王大老爷刀刮人一样的狠厉眼神很是窝火。这王大老爷品德败坏,数次算计程家还算计她,程心珊对他也是全无好感。 比程心珊更恼怒的是王二老爷,今日这样大喜的日子,大房一房人都落着脸,这样下二房的面子,根本毫无兄弟情义,只是为了让大喜日子出波折,王二老爷生生忍着,王三老爷、王四老爷也劝着二哥。大房在家里这几年,对几房不说扶助,还时常想要好处,实在让人寒心,早在王家没了人心。 王家几房的事,程心珊知道,不过她并不多放在心上,如今他们搬出来单住,除了祭祖回来之外,甚少过来的,王家几房闹成什么样,对她影响不大。便是王值舟也不放在心上,他见王大老爷很少,跟大房几个哥哥的关系也平平,大房的绝情只让他不满,并没有伤害他的感情。不过,王二老爷却伤透了心,从长房祭祖回来之后,还病了一场,躺在床上还念叨着小时候的事,被王二太太听到了骂了一顿,“真是个没出息的,儿子都娶了媳妇,还以为自己是黏在哥哥屁股后面的跟屁虫,等着哥哥带着你出去玩呢?” “哎,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我们可是嫡亲的兄弟呢,若是爹知道了我们兄弟几个这样离心离德,肯定要气得从坟里跳出来。” “爹早被你那大哥给气死了,哪里还能再气死一遍。他就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你若是想要原谅你,只管让亲家给他个高官做就是。” “哎,说来也是爹的错,从小就要家中的子孙争气,不堕王家门楣,到让大哥养成了这么个性子。” 王二奶奶意味深长地说道:“所以说,这高官厚禄都是命里注定的,若是没这个命,抢是抢不来的,你以后也别逼着儿子了,若是没那个命啊,你逼他,就是毁了他。” 王二老爷叹气:“我倒没什么,只是程家对舟儿寄予厚望,怕是儿媳妇也盼着重做高门贵妇呢。这不,明日三朝回门,儿子正在屋里写文章呢,怕是明日他岳父要查他学问呢。” 王二奶奶道,“真是个难伺候的,别人都盼着儿子岳家有助力,你儿子有岳父检查学问,你还不高兴?那你自己去查去?” “不是你说不要逼着儿子嘛?”王二老爷十分无辜。 王二太太唬道:“怎么我说的没道理吗?” “有道理,有道理,你说什么都道理。”碰到这样的女中豪侠,除了投降,还能怎么对付?王二老爷立刻附和。 第65章 三朝回门,程心珊王值舟一起坐了马车到程府。为了今日,程长清一大早特意从武昌赶过来,他到家时候正好碰到刚进门的程心珊。 不管程长清作为丈夫的一面如何渣,作为父亲是很及格的,对她们兄弟姐妹尽心尽力,慈爱而不放纵,令人敬佩,程心珊长大了一些,不再像从前般眼中只有好人坏人,也体谅程长清作为正统的封建男人的一些想法,跟程长清关系亲密了不少,见到他风尘仆仆赶回来,立刻道:“父亲每日公务繁忙,特意为我赶回家中,让女儿心中过意不去。” 程长清一副老怀欣慰的样子,“嫁了人,可算是长大了。不过在江那边,便是在海那边,我也是要赶回来的,若不然我书房里那些书画可要遭殃了。”说着玩笑话,程长清心中却有些怅然,他女儿多,只是程心玫在深宫,程心玥在边疆,程心珍去年与他一同年的庶子成亲,如今也在外地,只这一个从小在身边长大,嫁得又不远,自是要好好偏宠的。 “爹说这些个做什么,那时候小,不懂事呢。”程心珊嗔道,脸上不免露出点不好意思的神情,那个时候真是太任性了,便是替柳氏出气,也不该毁坏价值千金的字画,该是好好对着他爹直接恶作剧一番才是的。 “你们两个倒是撞到了一起。”柳氏笑着从二门内迎过来,她这话却不是对程心珊和程长清说的,而是对王值舟。人说岳母看女婿,越看越顺眼,柳氏瞧着王值舟斯文有礼的样子,便十分高兴,她对王家很是做了番功夫,知道王值舟是个正派人,刚又将程心珊脸色一扫知她过得不错,对王值舟更是欢喜了。 王值舟对了柳氏对十分拘谨,他父母都是亲和之人,他平日在家很随意,然对了柳氏对升起十二分的敬意,不由得挺头挺胸,倒不是柳氏对了他脸色不好,反而是柳氏对他越发和蔼,他越是怕自己做的不妥当,让柳氏失望觉得他上不得台面。反倒是岳父,学问好,又有官威,他虽心里尊敬,行动间却随意许多,请教学问也不胆怯。王值舟不由得叹道,这真是怪哉。 柳氏也发觉王值舟对着她十分拘谨,笑了笑,让程长清领了他去书房考校学问,她带了女眷和程心珊去屋中谈话。 古氏、刘姨娘等只略微坐坐便识趣地告辞了,程心珊立刻将自己给家里人备的礼都拿出来了,让秋红给各处送过去,便是搬出家的二房也备了一份,单派绿叠送的。柳氏瞧着程心珊指派人,十分干练,笑道:“真是长大了。” “刚爹也说了一遍,不过几日没见,能长多少?”程心珊回道。 柳氏忍不住摸摸程心珊梳起的朝天髻,带了些感伤地道:“时日隔得不久,身份却不同了,往日里是娇养的闺秀,现在却梳发嫁人了。” 程心珊从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嫁了人,对她而言并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王家人少,又对她十分好,她一点儿不适都没有,反倒是兴致勃勃与柳氏说起了乡下的风景,“我们住在山庄里,景致很是不错,青山绿水,小桥城郭,规矩少,人情足,很是不错。” 看程心珊笑颜如花,柳氏生气地用手指头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我每日里为你担忧的茶饭不思,你倒是脱缰的野马,玩得不亦乐乎。”听着程心珊为什么小桥城郭开心,她又忍不住心酸,便是柳家从前都住在江城里,王家却在村野乡间,珊儿这嫁的,真是连程心珠都不如,好歹周家庶子还是个知县。都说王家子有前程,可是前程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什么时候前程才到呢,那前程没到的时候,过得苦日子便不算了吗?柳氏心中替程心珊委屈,却不好点破,就怕她自怨自艾。 第58节 程心珊看她神色不是十分高兴,连忙道:“娘可是不愿见我,这半天可没给我一个笑脸呢。” 柳氏哭笑不得,道:“好,好,好,给你个笑脸,真是个心大的,别人为你操碎了一片心,你自己倒是逍遥快活呢。” 程心珊将脑袋放在柳氏的怀里,做出小女儿的形态,柳氏像小时候一样梳着她的头发,听她缓缓说话:“我知娘心里想的,您不过是觉得我委屈,连王家也觉得我委屈,觉得爹是二品大员,程家是江城高门,而王家早已败落,公公身无功名,相公又前途未卜,我不能像从前一般众星捧月,不能华衣广厦。可是娘亲,我自己一点儿都不觉得委屈。功名利禄自然好,华衣美食自然好,呼朋引伴自然好,可是没有这些,我一样能过的快乐。我想嫁的,不是荣华富贵、高官厚禄、高脂良田。相公敬爱,公婆和气,王家人都喜欢我,疼爱我,我不用勾心斗角,不用小心翼翼,我觉得这样的日子一点儿不委屈。” 柳氏轻轻点头,“娘的珊儿长大了,比娘看的都透彻。这些年过惯了被人逢迎的日子,倒是失了本心。你想的不差,该是好好珍惜这样的日子。只是王家人和气,你也不能掉以轻心,对了长辈要全心侍奉,对了丈夫该敬着的地方要敬着,莫因了宠爱为所欲为,将情分都消耗了。” “恩,我知道了,娘。”程心珊用手环着柳氏的腰,乖巧地答道,只是片刻之后,她又嘴欠地道:“小时候也是这般抱着娘,只是那个时候娘的腰两只胳膊几乎能围拢,如今却还差大半。” “你个鬼丫头,真是乖不过片刻。快些子走吧,去耍耍你弟弟,你嫁了人,他可是埋在被窝里哭了大半宿呢。” “像我这般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若是离了片刻,便吃饭不香睡觉不甜,娘你说是也不是?想必娘也是哭了不少时间的。” 柳氏忍不住笑笑,真是个臭屁丫头,离了她,这家里倒是冷清了一半。 程流珀小童鞋今日里是为程心珊回门特意请了假的,只是这半天他跟程心珊一句话都没说,刚他在屋里写功课,出去晚了,等他听了小厮的通知立刻去二门的时候,就被他爹看到了,叫了他一起去书房检查学问。程流珀堵了嘴不甘不愿地坠在后面。 王值舟看小舅子慢吞吞走后面,特意走慢点要去牵着他,不想被程流珀一把甩开了,他摸了摸鼻子,貌似小舅子不太喜欢他? 程流珀可不是不太喜欢他嘛,讨厌鬼,从我家里抢走了人,还敢大摇大摆进门,真是不知廉耻。程流珀虽也觉得自己这想法忒的没理,但是他就是很不爽王值舟,赏他一张大臭脸。 程长清与王值舟说了些闲话,让程流珀背了千字文,问他一点见解,就放他出去了,留下王值舟。 王值舟将自己写的还算得意的两篇文章拿出来给程长清看,带了些小期盼盯了岳父。 端正的馆阁体,有理有据,内容充实,文章四平八稳,是不太能落榜类的文章,比前两年好了许多,可见守孝的时候是下了苦功夫的,程长清点点头,道:“基础还算扎实,字也端正,破题都不错,不过欠缺些见解,想来是闭门造车的缘故。如今圣上喜欢考时文,我给你再出两个题目,你自己回去多写写。我听你算学,法学都不错,这两年可是懈怠了?” 王值舟十分自信地道:“未曾。岳父不如出两个题,考考我?” 程长清笑道,“那好,我便考考你。” 翁婿两人就学问谈论地欢快,程心珊程流珀姐弟两个也很是欢快。程流珀有些别扭,虽然心里想着程心珊,可是见了人,却扔在摆谱,想笑不想笑的,程心珊却是心口如一的,见着程流珀立刻上前将他抱起,又使劲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夸张地道:“三日不见,又长帅了,真想走到哪里都把你放兜里一起带过去。” 程流珀嫌弃地从程心珊怀里冲出来,嘟囔道:“弄乱我头发了。” “头发有什么要紧,我给梳好。”几日不见,弟弟依然这样别扭,真是心情大好啊,程心珊拉了程流珀去屋子里。“坐着,我给你梳。” 程流珀这么大年纪,让姐姐给他梳头自然是不好意思,不过他却故意嫌弃地道,“你连帕子都不会绣,我才不要你梳。” “瞎说什么?我还给你绣个一个荷包呢。” “你绣的荷包还不如十一妹绣的好看。” “十一妹才多大,她就会绣荷包了?”程心珊想了想,程心环好像才四、五岁吧,怎么就会做针线了? “像你那样笨,自然不会绣了。” “我知道,你虽然嘴里嫌弃姐姐,心里却是喜欢姐姐的,所以特意给你找来了好玩的东西。”程心珊将自己偶然在乡间看到的木头玩具以及一些笔墨纸砚等文房四宝出来给程流珀。 “什么啊,都是小孩子玩的东西。”虽这样说,他还是小心将东西收好,还把一个十分漂亮的绿釉荷叶水丞摆在上面。 第66章 程心珊走后,柳氏便懊恼地捶着自己脑袋,好好的日子,怎么就跟女儿说些不开心的话。 张嬷嬷进去倒茶,看柳氏一脸不高兴,赶忙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七姑娘今日回门,您得高高兴兴的。”张嬷嬷年纪实在大了,让她回庄子她不愿意,说是趁着老骨头还能动,还想伺候着主子。 不愿意回庄子修养,自有对她的情分,最大的原因,怕是还想要给已经赎为良民的孙子求个好前程,看在她这么多年忠心的份上,这个脸面她是给,柳氏露出了微笑,脑袋还没坏。只是为什么对着程心珊,总说些不合时宜的话?别人家的娘,女儿成亲前,自是说些闺房里的羞人事,她扯了一通程家的糟心事;别人的姑娘,三朝回门,哪个娘不是关心着跟姑爷相处的如何,她偏要挑拨女儿跟夫家的关系。柳氏实在犯愁,她怎么这样做人娘呢? 程心珊跟着弟弟聊了一会儿,便到了午饭的时间,用过饭后,她便跟了柳氏去屋里小歇片刻。 柳氏拉着她的手,道:“珊儿,娘胡言乱语,你莫生娘的气。” “娘,您这无头无尾,说什么呢,我怎么就没听懂。”程心珊疑惑地了。 柳氏便将自己一上午的反思给说了,到弄得程心珊哭笑不得,她娘怎么就这么可爱呢,这小心翼翼又担忧恐惧的样子,真不像程家精明强干的女主人。柳氏自己或许没明白,但是程心珊知道她的想法。她随了程长清的心意,将女儿嫁到王家,她在担忧,也在后悔自己不该这般软弱。 程心珊像柳氏曾经摸着她的脸一般,轻轻替柳氏将碎发别在耳后,看了她的眼睛认真道:“娘,不要为我担心,我已经长大了,您能为我做的,都做了,以后的人生,就交给我自己,我不会让您失望。” 柳氏被程心珊说的眼泪直流,“真是个讨债的丫头,你弟弟我都没花这么多心思,不知为什么,自你生下来,我便生怕你受一点儿委屈,吃一点儿苦。想来是上辈子欠你债太多。” “是的啊,就是因为娘这么爱我宠我,我才活的这样快活,下辈子,换娘给我做女儿,我一定像娘宠我一样宠着你。” “瞎说这么呢,占你娘的便宜。”柳氏哭笑不得。不过,她心中却是放心了许多,自程心珊要出嫁后一直绷紧的弦也松了,这孩子心思剔透,富贵能享,安贫也能乐道,实在是不用担心的。 程心珊让柳氏放了心,柳氏到底有些不放心,但是程心珊写了两封信之后,柳氏便彻底放下心了。她对程长清抱怨地说道:“珊儿真是玩野了,跟了女婿两个去钓鱼,去农家赏荷,到处为亲家寻访美酒,两个大人了,还淘气到去树上掏鸟窝。若是回来了,我得好好训训她,嬷嬷教的规矩都去哪了,可比乡野里的村妇都粗俗了。” 程长清自然对柳氏这样抱怨的话不放在心上,他笑道:“好东西在民间,她们两个寻的酒我喝了,十分有劲头,比我以往喝的都够味。还有按她们方子做的荷叶饭,也香甜的很。” “是还不错,珀儿硬是多吃了一碗饭。只是她们玩得疯,女婿的学业如何?若是明年不中,又要个三年,总不能一直呆在乡下,若不然真成了野丫头。” 程长清笑道:“怕是玩不多久,值舟是个有成算的,他怕是马上要上京,趁着在走前多陪陪珊儿。” 程长清是过来人,他所言自然不差,王值舟在荷塘的堤坝上,犹犹豫豫,不知如何跟程心珊道明心思,想着索性不说了,又怕他现在不说清楚,等到他收拾东西要走再说,只怕珊儿更生气。 “快过来啊,你站那里不动做什么?”程心珊在前面对王值舟招手。她算一直是城里人,还不知道乡下这样有趣,蝉鸣鸟叫,水环水绕,要丰收的庄稼,压弯的果树,耕田的牛以及放牛的野娃,到处寻食的鸡鸭,景色宜人,生动有趣。他们到处寻乐子,拿了□□调龙虾,划了小船去池塘中央摘莲蓬,到深山的猎户家买野物,甚至拿了篮子去山上采蘑菇。虽然天气热,可是程心珊很快活,也顾不得被晒黑了,兴冲冲招着王值舟往前走,“走了这许久的路,口干舌燥的,正好前面有块瓜田,不如我们去买了瓜吃吃?” 程心珊在前面大呼小叫,王值舟不忍直视,原是笑不露齿的大家闺秀呢,嫁给我后立刻成了野村姑,算了,等晚上回去再说。他快步跟上,“等我片刻。” “老伯,你这瓜怎么买?”程心珊问西瓜地里守着的老农。 程心珊不戴荆钗,但是衣服的料子明显是精贵的,后面又跟了人伺候着,定是有钱人家的夫人,老汉立刻精明地说道:“老汉的瓜又大又甜,还不贵,仅一文钱一斤。不知夫人要几个?” “才一文钱一斤?那便要十个,待会儿回去招呼大家吃瓜,管饱。” 王值舟虽然也是少爷,但是他好歹是跟了程流璟等出去游学,又在乡间住了许多年的,知道这老汉的价定是高了的,果然回答看小厮,一脸要说不敢说的便秘脸,他示意了个眼神,让小厮将话吞进去,就是枣儿也被他做了个闭嘴的动作,不过一两半两银子的事,别让珊儿不尽兴。是以,由于王值舟纵容着,程心珊一口气跟老农以别人好几倍的价钱买了十个瓜,而且兴致勃勃要自己去挑。 “你去,你去。”王值舟道。 第59节 于是程心珊像模像样地拿了手去拍瓜皮,还挺声响,千挑万选了十来斤的大瓜,要老农当场了剖了,那老农却不愿意,道:“若是开了瓜,便不新鲜了,夫人若是渴了,不如吃块老汉刚开的瓜,不收您的钱。”他怕这大家夫人挑了个没熟的,要跟他换你呢。 程心珊想了想,也觉得有理,若是剖了,不好拿,吃块别的,看这瓜田的瓜如何,她拿了块红艳艳的西瓜尝了,甜丝丝的,竖起大拇指给王值舟看,示意王值舟也尝尝。 王值舟没心思尝,这老汉浑身冒着“宰到肥羊”的喜悦,就这傻妞还竖大拇指呢。他看程心珊兴致勃勃挑了十个瓜,爽快付了银子,然后大手一挥,道:“打道回府。” 小厮在后面快哭了,我的少爷少奶奶啊,他们就四个人,这十个十来斤的瓜,可如何运回家? 程心珊到这里才知道她犯了错,于是主动提留了一个,只是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如何能提得动十多斤的东西,便是王值舟也只能勉强端一个,枣儿手里还拿着一大丛莲蓬,小厮累死也不行的。王值舟这下子更糟心了,他光觉得程心珊被宰了钱,却不知还有这么个大难题,真是近墨者黑,脑袋不好使了,只是这话他不敢说,若不然可是要被吼的。 “我们只要四个,另三个都退了。”程心珊跟老农商量。 老农立刻捂了钱袋子,“买好的东西如何能退的?” “那不如老伯替我们送回家,给您点跑路费。” “可不敢走,若不然这满地的瓜就要被偷了。” 程心珊看了老农这副农家人的精明,立刻被逗笑了,也不为难他,让枣儿在这里守着这瓜,她们先回去,再派人过来搬瓜。 到了家中,剖了瓜,个个都是红的,王值舟不免大为称奇,程心珊笑而不语,她可是爱死了西瓜,前世专门从百度查了辨别西瓜熟没熟的法子,经过无数实践,将这一技艺掌握地如火纯情,换了个时空,居然还没忘记,时代变了,爹娘变了,穿的吃的变了,可是这天没变,这地里的西瓜怎样熟也没变,她也没变。 程心珊笑了,对王值舟说道:“将你要说的快说了吧。若是再憋着,就要憋出病来了。” “你知道了?”王值舟很惊讶。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是要去京城里逍遥快活去了嘛。” 王值舟便知道自己小瞧了程心珊,他自以为自己在顺着她,在她眼里,何不是她在顺着他?他不想走,可是在家中根本读不进书了,他每日里只想着跟娇妻玩耍,若想这科有收获,必须去京中与举子们一起苦学。 王值舟说了两句,程心珊便打住了他,道:“不必多说,我都懂。一路小心,多带些人一起去,别让爹娘和我担忧。” 王值舟原想着的千难万难的离别,却甚是简单,不仅珊儿这里,便是爹娘那里,也只提了一声,便都点头,立刻给他准备好了包袱,过了两日便让他带了三个奴仆一起上路。他原想推辞,只是珊儿怎么都不同意,他想到王家二哥的事,便不再多说,将和银子都带足,好让他放心。 那日王值舟在家门口心情沉重,忍了泪,可是遍寻不到他爹娘,只程心珊来送他。 “娘子,我……”王值舟忍了泪,道。 “走吧,考完了就回来。”程心珊说道。 王值舟满腔的离别被家里人的淡定给冲刷走了,该不是我走了他们还要放挂鞭炮吧。这样想着,他的心里到底轻松了许多,想着不过是小别,很快便能回来,对京城的山高水远也少了些负担。 王值舟走了,似乎也将快乐带走了,程心珊突然觉得日子很难熬。当然并不是王家的人给她难受了,而是寂寥。王家人厚道,人口简单,实在是再好没有的人家,程心珊本来想着做人媳妇要晨昏定省,可是她去了,王二太太便道:“快别过来了,你若来请安,我还需早早请来梳妆等了你。早上不若你自己玩耍,睡睡觉也好,练练字也好,可别来烦了。”婆婆都这样说了,还能怎么着?王二老爷经常与乡间人走鸡斗狗,玩得不亦乐乎,还时常带些好玩的东西回来给她们玩耍,真是天字号第一的好公公?这样的好日子,却让寂寞像野草一样疯长。 原在家中,她就算不去闺学,每日里也忙个不停,跟柳氏说话,帮着管家,照顾弟弟,想着法子美白,行程满满。在农庄,管家只需要半个时辰就能将事情理清。乡村里风景好,开始是带着欣赏的,到日子长了,就是寻常。程心珊便只能坐在屋里发呆,大把的日子不知如何打发。 第67章 人能累死,饿死,渴死,总不能活生生无聊死,程心珊无所事事,免不得思考做点什么充实生活。吟诗作画做不了,耕田种地没法做,发家致富不需要,人生无一雅致,要找点乐子真是愁煞人。一人计短众人计长,程心珊招来自己的陪嫁丫鬟过来出主意。 柳氏给她陪嫁了四房人、四个丫鬟,两处庄子、两个能生金蛋的铺子,以及上万两的现银。四房人都在庄子和商铺里做事,四个丫鬟也去两个去铺子守着,如今在跟前伺候的是秋红和枣儿。她们两个都是随遇而安的性子,早已深入融入王家悠闲的节奏里,秋红去了厨房里做事,枣儿除了伺候她,其他时间便是作为她的代理人,跟王家来汇报各处工作的仆人接洽。两人如鱼得水,比起程心珊这个主人出息多了。 秋红当了一等大丫鬟一段时间,又是厨房里的管事,很有些威严,也更有见解了,当然胆子更大了,听了程心珊问的,忍俊不禁:“奶奶,你若闲得慌,不若去庄子和商铺里瞧瞧,看管事是否糊弄你,贪了银两。” 程心珊瞪了这丫鬟一眼,怎么说话你呢,她怎么是闲得慌,她是要找到人生的追求。程心珊对秋红摆摆手,“快去做你的厨娘吧,我刚出嫁,铺子里的人便敢耍心思,也太不将我当回事。再说,我对金银这些个俗物也没啥兴趣,让大哥帮着我查查帐便可。”说来讨打,钱多了真是个数字而已,她可不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珠宝首饰也不爱,要那么多钱没用,也脱离了枕着银子睡觉的低级趣味,对铺子庄子没兴趣。 枣儿原先胆子挺大,只是知道的规矩多了,胆子就变小了,虽心里觉得主子是闲的没事纯属有病,可是却不敢说出来,只道:“姑娘,你若觉得日子清闲,不如让管事直接找您回事。”也让我清闲清闲。后一句只敢在心里转转,也没敢说出来的。 程心珊对枣儿也没个好气,“你这样子能干,我若弃之不用,岂不是可惜。你们两个都下去吧,下去吧。” 总之,程心珊没从丫鬟那里得到好意见,只能自己想破脑袋,硬是别摸不出个事来。不过中饭时间到了,她得先填饱肚子再想。 用过了秋红供上来的荷花鸡、爆炒肉片、豆瓣鲫鱼、凉拌莲藕,满意地擦了擦嘴,程心珊晃荡了小片刻消食,再睡个美容觉,又面临着闲的长草的问题。算了,先去给婆婆请请安,看婆婆给没给自己安排个活。 她到王二太太的上房时,王二太太竟然没跟丫鬟打牌,也没听小丫鬟说笑话,正无趣地摇着小扇子,见她进来了,眼睛一亮,道:“快过来,快过来,我正嫌无趣呢,咱娘两说说话。” 程心珊道:“我也是闷得慌,才跑过来烦扰娘。” 王二太太笑道:“说来真是罪过,现下那庄稼人正田里地里忙得脚不沾地,我们这些人却闲的发愁。” 程心珊连连点头,再同意也没有,因这同样的困扰,立刻便觉得婆婆亲近了一百倍,热心给她出主意,“娘不是爱听戏,不如请个戏班子来家里唱唱。” 王二太太摇头,“又不是个过年过节,请什么戏班子,可不被人说闲话,再说,那些个戏本子都是听了多少遍的,也无甚好听的。”投桃报李,王二太太也给程心珊出主意,“你们年轻人不是爱看个书,写个诗的,你带了丫鬟去城里的书铺子去挑拣些闲书翻翻。如今成了亲,可没闺阁里的限制。” 婆婆鼓励我看小人书,程心珊心脏快受不住,说话也不经大脑:“我不爱看那些闲书,写的都是才子佳人的老套故事,又没个谱,您说那大家小姐,呼奴使婢的,哪是外男能轻易见到的。”说完,程心珊立刻回味了,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这不是交代她闺阁里看了多少话本?如今这世道虽然不是张口闭口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对闺阁女子看这种情情爱爱的话本子,舆论上可是持反对态度的。 好在王二太太自己也是不拘小节的,听了程心珊的,一点儿没觉得不妥,反而跟了她一起吐槽,“可不是,可是谁叫那些话本子的是些穷酸读书人,整日里做些美梦。” 程心珊脑袋突然灵光一闪,道:“不如我自己来写话本子。娘,您想看个什么样的,我给您写了,到时候再去戏班子排出来,您看这故意可好?” 王二太太愣了片刻,立刻笑道,“好主意,好主意,也不用特意排出来,只要找个嘴角伶俐的丫鬟来说就可。” 程心珊知她不想太招摇,便道:“家里的丫鬟都是买来做事的,怕是说不好,不如去说书人那里买个丫鬟来,想必能说的更好。”说书的多是男的,但是总有妻子、女儿什么的,也有学得一招半式的,在高门大院里谋生,想要找个很容易。 “好,好,好,我让你爹去找。”王二太太道。 接着婆媳两个就话本的内容进行了激烈的争论,王二太太自然喜欢婆媳的,一再强调要看那种婆婆和气媳妇孝顺一家和乐融融的温馨戏。 “娘,这种戏看多了便没趣了,没那种婆婆恶毒媳妇刁钻的那种热闹。这世上的婆婆可不是都同娘这样慈爱,那些个不和气的家里发生的事,可比戏班子上更有趣。” 王二太太被程心珊一恭维,立刻便改了主意,“对,对,儿媳说的在理。” “不如就派小厮去乡下打听一下哪家里的故事多,我便按那个故事写话本。” 八卦是女人的天性,不分年龄。程心珊跟婆婆两个津津有味地听着小厮王孝顺扒拉别人家的八卦,“离这不远有个陈家村,很是人杰地灵,出了好多个举人老爷,是以村里人都爱给孩子读书。话说,就有这一家,就有个儿子,叫陈聪宝,从小便聪明伶俐,爹娘喜不自禁,很小就将他送到学堂,盼他出人头地。只是这家并不是十分富裕,要供一个儿子读书,实在困难,初时还能勉强供得起,到后来用钱多,实在拿不出来,偏偏这男孩读了十几年书,连秀才都考不上,还是一心想读。这夫妻便想了个法子,给陈聪宝娶了个媳妇,夫妻两个像使唤家里的奴才一样使唤着这个媳妇,让她白日里种地,晚上织布,忙个不停,又只给她吃些稀粥。陈聪宝更是过分,若是读书不顺,便要打这媳妇一顿。偏偏这媳妇娘家人也盼着陈聪宝考了秀才举人沾光,纷纷劝女儿忍着。这媳妇终于累死了,昨日里刚出葬。” 程心珊听了傻眼,真有这样恐怖的事?王二太太更是掉了好几滴眼泪,“可怜见的,真是遇人不淑。孝顺你这故事好,赏你五百大钱。” 第60节 王孝顺是个伶俐的,知道太太奶奶在请女说书人,于是毛遂自荐,“太太,不如小的给您献献孝心,话本写出来了,让小的先说说?太太奶奶自是要女说书人,但是若是老爷和爷爱听,小的来说更方便不是?” 王二太太自是应的,程心珊也不免感叹下人的机灵。 这是个悲伤的故事,程心珊消化了片刻,才提笔。她当然不会写这女人这么懦弱,公婆相公仍然是可恶的,不过这媳妇却是个有主见的,譬如公婆叫她日夜劳作,她便当做体力不支晕倒要请大夫,若是丈夫要打她,她便说若是打伤了耽误干活,若是娘家人不给她主持公道,她便说不趁机拿捏住陈家人以后如何要好处。为了迎合主流的价值观,避免媳妇太过刁钻引起婆婆的反感,她特意加上这媳妇对陈家人的用心,改变陈家命运,例如让丈夫花银子找人疏通考中秀才,让公婆学做秀才父母该有的体面人,总之这不是个受气包,这是个有智慧有谋略的女人,是媳妇中的典范。 因要说出来,自然是戏本的形式,也不需要场景描写,主要是人物对话。她只花了五天便写了出来,正好王二老爷的说书先生铜铃儿也找了来,铜铃儿将戏本一看,隔日便说了第一出。王二太太听了,自然知道与陈家的那个媳妇不是一样,不过比起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媳妇,她更喜欢这个机灵而“刁钻”的。 程心珊也听了,觉得这个铜铃儿十分了得,声音抑扬顿挫,善于把控节奏,能模仿不同人发出不同的声音,据说还会唱戏,还建议她加点戏词进去,放佛一个人就能唱场大戏,也怪不得一个月便要五两银子。据说原先还不想签卖身契,若不是王二老爷又加了二两银子,她才勉强签了卖身契。 人有好东西自然免不得要炫耀,王二太太一个人听不过瘾,将王三太太、王四太太请来都听了一遍,王三太太、王四太太也有相熟的夫人,听了这戏本的名声,非要过来听,说的铜铃儿嗓子冒烟,哑得说不出话,于是派一直偷师的王孝顺出场,隔了屏风给各家主子说,哪想这样更有气氛。王二太太听了一遍又一遍也不厌烦,还跟来人说,这个说的比铜铃儿差多了。 经过各位夫人的耳口相传,王家的戏本出了名,连柳氏都听说了,程心珊就将铜铃儿派到程家去说,这下子更好,这个戏本在江城的高门大院都引起轰动,各大戏班子纷纷出了相似的戏目,而戏本的原作者,一个子儿的版权费都没收到,连名都没落到一个好的。闺阁中的人,不适合出名,王二太太对外人说,这戏本子是王值舟因为怕她无趣特意写的。所以,等到王值舟高中的消息传回家中,他至孝的名声也一路传到了京中,连皇帝都要他写戏本来孝敬太后。 第68章 王值舟中了进士后并没有回家,而是在京中继续苦读,一直到被授予了庶吉士的官位,今日里第一次上早朝。 他早从程心珊炫耀的书信中知道了事情始末。纸包不住火,戏本是程心珊写的这件事总会被人知道,为怕来日被治个欺君之罪,王值舟道:“臣叩谢皇上信任,只是臣不敢隐瞒,这戏本是臣内人所作。” 宣帝大笑道:“这样更好,这样更好,你娘子純孝,值得天下妇人学习,这给太后写戏本子的事变交给爱卿的夫人了了。” 皇帝高兴,便有大臣凑趣,礼部尚书道:“皇上,王进士的夫人,与您也是有关系的。” “哦,与寡人有何关系?” “王进士的夫人,是江南布政使程长清大人的女儿,也是贵妃的嫡亲妹妹。” 听到贵妃,宣帝脸上虽然也挂着笑,但是眼睛却冷了,他淡淡地道:“是吗?程大人真是教女有方。” 这礼部尚书不免要打自己的嘴,可是鬼迷心窍了,说什么贵妃,皇上虽然宠爱着这位妃子,但是很是不喜欢别人提她。 许多人听了皇上和礼部尚书的话,才知道王值舟是圣上连襟。说来奇怪,贵妃虽然得宠,但是却是个存在感很低的人,整个宗家的人都不喜欢别人提到她,所以整个京中的贵族圈里,她几乎就像个隐形人,虽然皇上一个月有大半时间消耗在她那里。不止她,便是程家,虽然在江南像个土皇帝一样,京中的人都尽量不跟程家扯上关系。 王值舟进京赶考,居然很多家不知道他是程家的女婿,不过现在知道了,他们心中的疑惑也就释然了,多少人做了孝顺事,何至他家写出一出戏本便传到金銮殿,原来是背后有人。若是光是一位布政使对他用心,那倒没什么,重要的是皇上的态度。皇上肯定是知道此人的身份,却特意褒奖,可见是不忌讳此人,说不定还想重用此人。 皇上对王值舟的用心,大殿中的众位大人免不得思虑一番对这位普通的进士的态度。所以下衙之后,王值舟就得到了各位尚书、阁老的亲切关怀,敲定了未来好几个月的晚饭。然而他心中并不兴奋,程长清早在他刚中了进士之后,就派了人与他说了今后的情形,皇上怕是要将程家的势力转移到他手上,让他安心在京中读书,不要早早回家。 王值舟一开始不是相信的,皇上重用岳父,看中的是岳父的能耐,他不过刚入官场的毛头小子,皇上为何要将程家之势托给他?现在他终是相信了一点。只是越是相信了,他心中越是胆颤也越是谨慎,官场中的门道,比他想的要复杂万分,一着不慎粉身碎骨。 王值舟猜不到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不比程家人如此的靠近皇位。 此刻在华丽的宫殿里,贵妃程心玫正与皇上用午膳,贵妃轻笑着用银筷将一只翅中夹到皇上碗里,皇上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都是温柔,又给她夹了另一只鸡翅。在权势和富贵的地方,在所有仇恨忌惮之后,他们温馨地像一对平常夫妻。 用过膳后,宣皇拥着他的贵妃去床上小憩片刻,他像个孩童将头埋在她的胸中,她像抚摸儿子一样拍着他的脑袋。 “你恨朕吗?”宣帝突然问道。 “为什么要恨?”贵妃淡淡回道。 “父皇杀了你的夫婿,让你母子分离,朕强纳你进宫。” “不恨,这些都是命,若不然慧园大师不会给我那样的批卦。若要恨,我只恨慧园大师。”贵妃淡淡道。便是皇上猜忌程家,猜忌公主府,将她两个孩子半圈养在行宫,她也不恨,这些都是命,她任命。再说,她也恨他不起来,他第一次来找她,她便恨他不起来,太像她大儿子了,若是她的孩子长大了,怕就是长这个样子,她对着他的时候,忍不住带了对儿子的宠溺。哪里知道这一国之君却偏偏吃这一套,常常宿在这里。 “朕派人找过他,可惜找不到。”宣帝说道。 “找不到就算了。快歇息吧,若不然下午没精神头。” 宣帝却不罢休,继续道:“我今日在朝上见到了你七妹妹的相公,他考中了庶吉士,想必不久会将家人接来,你想要见见你妹妹吗?” “不见了。我们年纪差得远,从小又不在一起长大,也没什么可说的。”她是深宫里的贵妃,无名无姓一样的人了,何必再见往日里的亲人,无得连累她们。 “好,不见。你要听戏吗,你妹妹很会写戏本子,让她给你写个戏本看看。” “臣妾每日里管理自己的宫务,要绣衣服,又要陪皇上,哪里有时间看戏本。再说,臣妾也不爱看那些东西。” “那好吧。”宣帝失落地道。 程心玫哄了他两句,他才闭了眼休息。程心玫睁了眼躺在一旁,心里却有些冷笑,哪怕是一副小孩子对她言听计从的样子,他也是个皇上,心里愧疚也好,宠爱也好,想着的也是算计猜忌,程家也好,公主府也好,她的儿子也好,都被他牢牢监视着。程心玫轻摸着他的脸,在心中道:“只盼着你还剩一点的人性,莫为难了七妹夫,也给我以后的孙子们一个好前程。” 宣帝刚做皇帝,人性不少,具体表现便是王值舟以火箭一样上升的地位,他被任命为御前侍走,替宣帝誊写圣旨,成为京中现在最炙手可热的人,将还在家中等候差事的状元榜眼等人甩出好几条街。不过得了权势的坏处便是,他每日里忙得连抽转,京中几乎人人是他父亲、岳父故交好友,每日里应酬的时间比睡觉的时间还多,帖子堆得到处都是,下人们乱成一团,急需要女主人们来打理。 在王值舟的千呼万盼下,王二老爷三人终于到了京中。原王二老爷夫妻不想过来的,但是程心珊撒泼打滚耗时大半个月才将二老弄过来了,因有老人,路上自然得慢慢走,所以才耽误了这许多时间。 一行人到的时候,正是大中午的时候,王值舟还在皇宫,不过派了人去接他们。程心珊到了宅子,看到一伙子行礼都没个章法的下人,还有个香姑娘的,以主人的姿态迎接他们,真是闹心。她也懒得调教这些人,让他们都呆一边,直接派了自己带的人将差事接了。那香姑娘还在叫嚣“凭什么?若是王大人知道了,肯定是要生气的”,别的下人也在帮腔,说些“真是乡下人做派”“真是善妒”的话,王二老爷听了很不顺耳,索性让人将他们都绑在柴房里。带来的人多,王家族人跟着过来的足有十多人,另外庄子里的下人也全过来了,这些人想要反抗立刻被镇压了。程心珊看公公这样神勇,立刻为自己点赞,京中过日子可不像在庄子里,牛鬼蛇神多,想找茬的,想送了女儿做妾的,各种事,她很是需要公婆来撑腰。 派了人接手厨房,好好沐浴一番,又饱食一顿,程心珊便来找婆婆商量事情,“娘,如今正我们一房,称呼都改了,就叫老爷夫人爷奶奶,免得绕口,娘看可好?” 王二太太道:“好,好,都听你的。你是大家族出来的,规矩礼仪都是不差的,何必非要我们两个老的跟过来?” 程心珊直接将撑腰一说说了,哄得她婆婆大笑,“瞧你说的,可不见外。” “自然,我才是娘亲生的,相公就是我们家女婿,咱们一家三口得好好管着他。” 去了序号的王太太笑道:“好,好,管着不让他纳妾,也不许逛窑子。” 程心珊还是有几分信任这话的,婆婆也许为了子嗣有些想法,但是公公肯定是个不喜欢人纳妾的,她就听过他搅黄了王四老爷想要纳妾的事,说是折福折寿,弟弟都管,儿子肯定管得更严。 王值舟伴着夕阳回到家里,一进门下人都不认识,不过见了他,很是有规矩的行礼,都叫“爷”,若不是家里的景物不变,他都怀疑见错了门。 等到了正房,好啊,老爹老娘老婆都坐椅子上等着他,三堂会审一般,格外的严肃。王值舟虽略觉诡异,不过见到家人的兴奋占了上风,“爹,娘,娘子,你们可是来了。你们不知道,我一个人可是又要上朝,又要应酬,没个人分担,病都不敢生。” 王老爷怒道,“没个人分担,不是还有那香姑娘,臭姑娘吗?刚出息了,便学人走这些歪门邪道,真是给祖宗蒙羞。……纳妾就是破家的前兆,你祖父一辈子没纳过妾,才使家业兴旺。你赶快将那姑娘处理了。”王老爷将儿子迎头一顿痛骂,又勒令他将人处置了。 三观正确,给一百个赞。程心珊看着王老爷,满眼敬佩。 王值舟被骂了,很是没脸,想寻求娘子找安慰,看程心珊不理他,一脸委屈地道,“她是宫里的贵妃私下送来的。” 程心珊心里叫糟,可别是她大姐对家里人生怨,派个姨娘来破坏她幸福吧。不对,若是存了那样的心,何不直接从宫中赐下人来,那样他们更不敢怠慢了,难道是怕人看出她的不满? 第61节 程心珊看了眼公公婆婆,见二人也是一脸的精彩,只能道:“把她绑过来吧,看贵妃到底是什么意思。” 香姑娘被带了过来,再没有一开始的做派,利索磕了头,道:“还请王夫人莫责怪,我是贵妃特意派过来伺候您的,贵妃不想别人知道,所以才让我跟夫人先起点争端。夫人放心,我立志终生不嫁,不会做出让您为难的事。” 程心珊听了,立刻放心了,这个姑娘是她大姐用来跟她联络的线人,并不是来做妾的。 第69章 香姑娘长得清秀婉约,哭起来梨花带雨,是个白莲花一般的存在,然而她却拥有与柔弱的外表不同的精明能干。各家宴会的帖子堆满了库房,可是王家刚到京城,不知轻重,该赴哪家宴会,哪家是轻易踏不得,饶是程心珊本领通天,也理不清这里面的千头万绪。这种宴会就像夫人们的外交,出了差错,就会得罪人,本身也会被京中世交圈小瞧。 香姑娘也不避嫌,挺身而出给程心珊出主意,让她先跟王家宗亲联系,再跟一、二世交走动,至于别的人家,都推了,因为王值舟的职位很快会上升,这时候她去走动,只能坐个二等席位,等到王值舟升上去了,她就能直接坐一等席位,在京中贵府圈中也更受尊敬,若是一开始低了头,以后再交流便失了主动。 香姑娘出的主意是极好的,高瞻远瞩,看着也没什么私心,只是程心珊也不敢一卫听她的,还是去与婆婆商量着。 王太太是个直爽的人,也最是亲和的人,这些个千头万绪的事,她是一点儿不擅长的,也不想沾手,程心珊与她商量,她自然说不出来该拜访哪家哪家不该去。只是她到底吃的盐多,看问题很是有见地:“全听了香姑娘的。你只担心她有私心,或是一切替贵妃着想,或是偏了公主府。只是你想着,你若是好好的,与贵妃也是个助益。再说,她便是个藏奸的,也不能一开始就暴漏了,总要得了你信任再使坏。她这次说的在理,我们便听了。到你熟了京中的局势,我便将她放在身边,当继女一般善待着,这样便不用担心她使坏。” 程心珊听了豁然开朗,“娘说的极是。姜还是老的辣啊。” 王太太道:“快别奉承我了,我呀,就只能做个乡间的地主夫人,这京里的高贵人,还是得你来,我就躲个清闲。” “明日里娘怕是要一起去的。王阁老虽跟汝南的王家脱了联系,但对我们这一支都颇多维护,相公在朝中也受了他的益,怕是要当宗族走动。” 亲朋好友,关系再好,也比不得宗族,同宗同族,便是手足亲兄弟,若是怠慢,足以让人非议人品道德。不过王阁老脱离了宗族,王值舟忽视了也无可非议,但是王阁老应了去世的王老太爷的要求,扶持了程长清,如今又对王值舟不错,从大义上说,是要尊敬的。从私情里,王值舟也想跟王阁老修护关系。 “阁老怕是后悔早些年与宗族决裂了,如今想从我这里入手,跟宗族修复关系。落叶归根,他想葬入祖宅。祖父与他是忘年交,对他尊重异常,去世前还惦记着,阁老也派了儿孙过来拜访祖父。” 程心珊知道,他只是想念王老太爷。他由王老太爷启蒙,对祖父感情深厚。 王太太还有些犹豫,程心珊便将王值舟的话与她说了,王老太太听罢,道:“家中总是男人做主,他既这样说,便随了他吧。我倒不是不想去阁老家里,只是跟着我们一起来的还有许多王家宗族的人,若是我们去了,总不好不带这他们。他们都是毛头小子,不去了他们怕得罪人,去了以后回了家遭父母责骂,免不得责怪我们。”另外,王老太太也怕王值舟被打上王阁老的烙印,便是升官别人只当他受了荫蒙,可是王值舟如今正受了程家的益处,若是说了这样的话,媳妇心中怕是不好受。 王太太什么段数,好容易管住口隐了后半段,可是一脸的为难,却将什么都泄露了。程心珊却并不如她所想,心中不好受,说的悲凉点,她与王值舟的婚姻,本来就是去世的王老太爷为了王值舟的前程,特意安排的,如今王家受了益处,便不能嫌弃得了程家的好处太多,与名声有碍,这样的想法,便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了。 王太太想法不妥当,程心珊也不生气,这桩婚事并不是她这父母做主的,不和她预期自然是应该的,另外,王太太那样直爽的,想到了却生生忍住,也是对她的维护,这样的婆婆,又有什么可以讨厌的? 与王太太商议好了,程心珊便会回了王阁老家的帖子,说明举家拜访,还携带若干王家子弟。然后,便请了王老爷去询问跟过来的宗族子弟谁去王阁老家。 王老爷一声的匪气,又无官无职,看着十分不怎么的,但是他很受家族子弟的喜爱,他们对着王老爷,比对自己父亲还亲近,因他这个长辈很随和,不训诫,不说大道理,理解小年轻想逛逛青、楼,买买小黄、书的要求,又能在不知不觉中引导他们向上。别看王值舟学问的事王老爷不管他,平日里也不管教他,但是王值舟心里对这个父亲又尊敬又亲近的,程心珊知道了王值舟的想法,才领略了王老爷的本领,将从汝南跟来的宗族全交给了王老爷。都过了好些日,这些个热血青年除了时不时跑出去,到没惹别的事。 王老爷去交流了一番,很快便给了回复,所有人都去,包括一个与王阁老家血脉最亲曾闹得非常难看的。王老爷说完了,还一脸求表扬的表情。 程心珊忍笑,道:“这家里真是缺不了爹和娘。我当初便想着,若是爹和娘不一起来了,我也不来了,就让值舟一个人在京中当个光杆司令。没爹和娘这定海神针,儿媳哪里有胆量来京中。” 王老爷便格外得意地对王太太说道:“我便说,让你一起过来,你偏要磨蹭。他们两个年轻,没个人压阵,哪里能处的来事。” 王太太气恼地道:“好,好,就数你能干。你最能干,怎么就不是你去当官?” 王老爷一点不着脑,十分得意道:“一码归一码,我虽不能当官,可我能当家啊。” 眼看公公婆婆又要吵起来了,程心珊立刻闪人。 隔日休朝,王值舟带了家人去了王阁老家。王阁老老的走不动,耳眼都不太好使,在朝中仍然留着阁老的称号,显示皇上对老臣的尊重,不过他一般不上朝,也不参与朝事,算是个荣誉阁老。因老的的这样厉害,王阁老大约在为后事做准备,对王值舟格外的亲近,王家宗族子弟也受到了高规格对待。 王阁老的妻子去世了好多年,如今当家做主的是大儿媳马氏。马氏辈分比程心珊高,年纪也大了好几轮,对她却隐隐有平辈论交的感觉。王阁老子嗣不多,只两儿三孙,还有两个入学的曾孙。王家五个夫人包围着程心珊,让她又久违地体会到被奉承的感受。 王阁老家姿态放的低,一行人用过午饭辞别时大都十分愉快,面目带笑,只王值舟有些异样。路上不适合说话,到了家中,程心珊便问了他。 王值舟叹了口气,“阁老与我说了揠苗助长的事。他说如今程家也好,他也好,都想要我想让我一下子升到高位。留给我的时间只有三年,因为皇上只能忍三年了,到下一次考核,岳父的江南布政司一定会撤了,还有阁老之位,不管他死没死,也要撤了。如果这三年,我没有足够的能耐,拉拢岳父和阁老留下的人脉,这两系人马都会散了。” “那散了便散了,你大可一步步往上升,重新建立自己的人脉。”程心珊道。 “哪有那样容易,多少人一辈子碌碌无为。我便是运气好些,没个二十年三十年,也不能有所作为。” “那就三十年,反正你还年轻。” 王值舟痛苦地道:“我受了阁老的恩惠,受了程家的恩惠,若是等到三十年后,大多数都作古,这恩情就算还了,也没意义。” “可是三年是不能的。你便是升上去了,也没人会信服的。” “阁老说,皇上大约是对贵妃很愧疚,心底也支持我将程家的人脉接过来,以荫蔽程家、庄王府和长春公主血脉。” 程心珊理清了,眼前有个一飞冲天的机会,若是抓好了,王值舟很快便可位极人臣,若是把握不住,便有归于平庸。王值舟是个野心家,他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可是他又怀疑自己的能耐。 程心珊抓住他,说道:“不要害怕。甘罗十二岁便是秦国使臣,周瑜二十五便统领三军,古来今往,多少少年英才,他们可做到,你也做得到。” 王值舟道:“我怕自己做不到,更怕若是做到了,不能给你们带来长久的安乐。” “不碍事,便是开国之臣,如张良都能安享荣华,相公一定能与圣上君臣相得。良臣和美玉,都是盛世明君期盼的。” 王值舟被程心珊逗笑了,“娘子说的轻巧,历史上多少人,少年英才多少,能得善终的英才又有多少?” “以前不说,以后总要加相公一个。想必皇上是想要做千古名君的,相公为什么没有勇气做那千古名臣?” “好吧,我便做那千古名臣,还是那惧内的千古名臣,以后若是有人翻看史书,看到宣帝一朝,肯定都会大笑,这朝里有位臣子,靠了裙带关系升上高位,一辈子被妻子吃得死死的。” 程心珊问道:“那你怕被人嘲笑吗?” “我不害怕。”王值舟郑重道。 第70章 “王大人,恭喜,恭喜,喜得麟子。” “周大人客气了,快请进。” “王尚书最近好事连连,真是羡煞我等。” “多谢马大人光临寒舍,借马大人吉言了。” 第62节 “王大人……” 王值舟站在府门口,恭迎四房来客,因来的人多,他的嘴都笑歪了,虽然面相不好看,可是他笑容可是一点儿掺假的,任凭谁有了儿子,都是这个模样。 成亲三年多,珊儿总算成了亲,而且一举得男,王值舟欢喜得比自己年前被任命为户部尚书还厉害。他王值舟,总算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今日里摆洗三酒,朝中同僚都过来祝贺,王值舟看了每个人都面色可爱,便是那些个平日里嘀咕他这尚书当的名不正言不顺一辈子六品没挪窝的老京官、摆了前辈款难调动的刁钻下属,他都觉人和善可亲,拉了来喝酒。 王太太对了王老爷说道:“快去拉拉你那傻儿子,席面刚开就被灌了大半肚子的酒。” “他如今儿子都有了,我还管着他做什么。许多老大人拉我喝酒呢,不跟你瞎耽误工夫了。”王老爷匆匆说了两句,将甩了步子走了,气得王太太连骂了好几声,忍不住跑到还在坐月子的程心珊那里抱怨,这些个臭男的,一辈子就为子嗣而活呢。 “娘,任他们喝去吧,等喝醉了,我们也不管着,随他们去吐。来的夫人们多吗?”生了孩子就去了半条命,程心珊躺到现在才回复了点力气。 “多如牛毛呢,整个京中的夫人们差不多都来了。也亏得马婶母和亲家母能干,将各家夫人招待得妥妥当当。你快歇着吧,我虽不中用,也勉强过去支应一下。”王太太跟程心珊说了,便走了。 马婶母是王阁老的大儿媳,前年王阁老过世,到底没葬入汝南祖坟,不过王阁老一支与族中关系亲近了很多,与王值舟更是关系密切,今日王值舟儿子洗三,她们大清早便过来招待客人。 程心珊闭着眼小睡了片刻,便看到柳氏坐在她床前,正含笑看着她。程心珊也笑着喊道:“我刚还梦到在齐州的官衙里与弟弟玩耍,娘做一旁笑着看我们。一醒来就看到娘,还以为在梦中呢。” 柳氏道:“你弟弟刚才还闹着要进来了,他年纪大了,我就拒了,若是他进来了,那更像了。好孩子,这胎生的辛不辛苦?” 柳氏昨日半下午才到,刚到便被王太太委任操持洗三宴,还没顾得上跟女儿好好说上话。 程心珊点头,“累,生了一天一夜,半条命差点儿没了。以后再不生了。” 柳氏疼惜地摸着她的脸,“不生便不生吧,反正有了儿子,也算对得起王家了。” 程心珊听了,忍不住笑了,“还以为娘会说多子多福呢。” “若说别的人家,我这做娘的,自然劝你多生两个,好稳固地位。只是你婆婆真是不管事的,我刚到便让将大事小事都推给我了,你那相公,也是大事小事都要来问你。这样的人家的,生一个两个也没差。” 程心珊一脸得意:“那是因为我能干。娘,您看我都说能将日子过得好好的,不让您担忧,现在您可信了?” “信了,信了,娘的珊儿,到哪家都是宝。”柳氏轻声道。她与女儿隔了多么年,直到女儿生了孩子才见,可是一见面女儿就像从前一样撒娇,柳氏心中免不得感慨万分,放佛这些年的日子都没在,珊儿还在眼前玩耍。 程心珊也觉得日子没变,对柳氏各种撒娇,非要柳氏陪着她,吃饭的时候也要柳氏坐一旁,一睁开眼就要见到柳氏,让柳氏哭笑不得:“你这淘气孩子,没看到你相公脸色都变了吗?我今儿个没工夫跟你耗着,我要去祭拜一下长春公主呢。” “以后再去不迟,娘你总要陪我个十天八天才行啊。”程心珊无赖地道。 “还十天八天,我后日便要回去了。” “娘,您刚到呢,怎么就要回去了?” 柳氏叹了口气,“你爹闲赋在家,也没跟事干,镇日里跑出去听戏,我若不看着点,怕是家里又要养一堆戏子了。再说他身子不好,我也要看着点他吃药,他怕苦,不愿喝药。” 老爹真是变相撒娇呢,程心珊心里笑道,只是父母感情好了,她也是喜欢的,瞧着柳氏眉眼舒展,虽然年纪不小,仍然美妇人一枚,便知道被她爹哄得不错。不能做破坏父母感情的“小三”啊,所以程心珊只能嘟嘟嘴道:“娘,您真偏心呢,怎么只光顾着爹,不顾着我呢。” 柳氏住了两日,祭拜了长春公主,便回了,临走时,跟她说在公主坟前碰到程心玫的事,道:“看她神态举止,像是看开了,还劝我们不要为她难过。你也不要想着与她联系,与两方都不好。” 程心珊想说,娘啊,早联系上了,我婆婆房里的你夸了好几次的丫鬟,就是她派来的。只是为怕柳氏不放心,她便忍住了。 母子两个又说了两句,说道后来,程心珊眼泪流个不停,“娘,您能不能别走啊?” “月子里可不能哭。”柳氏连忙将程心珊眼泪擦了,“你这傻孩子,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 可是我不想离开娘,程心珊想要说出耍赖的话,真是到底长大了,知道柳氏能千里迢迢来看她,便是宠爱她的表现,整个京中怕是只一两家的娘才会做到这样。 程心珊正伤着心,程流珀便道:“小娃娃都不哭,小娃娃的娘倒哭了,真是丢人。” 虽然知道这是程流珀是想要开解她,只是与他闹惯了,程心珊忍不住道:“哭了有什么,你快去找找爹爹的书信,还有某人尿床的画呢。” 程流珀是正处于自我感觉良好搞不好是天下第一聪明第一帅的年纪,听到尿床这样的字眼,那是多么的屈辱,指了程心珊的手都在颤抖。 柳氏赶忙打圆场,“好了,好了,别闹你弟弟,他可不是小时候能戏弄的,现在一点儿不能惹,我保证他又要闷着好几天不说话了。别起了,娘要启程了。” 告别的时间再长,也是要告别的,程心珊只能看了柳氏离开。 王值舟站在门外要送岳母和小舅子,被柳氏拦住了,“不用你送,快去看看珊儿,月子里不能落泪,伤眼。” 王值舟听了十分犹豫,岳母千里迢迢来看女儿,按情义一定要送的,只是他又怕程心珊一个人背了人落泪,还是王老爷干脆,道:“还在这里磨蹭什么,快去看看你媳妇,亲家母这里有我跟你娘呢。” 王值舟也不废话,愧疚对柳氏和程流珀行了礼,立刻脚步匆忙去看程心珊,果然一进门就看到程心珊正用手擦眼,慌道:“不能哭,不能哭,伤眼。” “我知道,可是就是难过,这一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呢。” “很快,很快,爹前两天还说今年要回家祭祖,到时候便能见了。” 程心珊听了心情立刻好了,过年才小半年时间呢。不过为了威胁王值舟,她仍然用帕子擦着眼,道:“那要跟皇上多告假,我们在家中住一个月。” “好,好,祖宗,都听你的,快别哭了。”王值舟手忙脚乱。 程心珊立刻放下帕子大笑,“看看你,一点儿都没有尚书的样子。” 王值舟无奈道:“在朝上是尚书,在家里还敢做尚书?在家里便是牛马,随娘子使唤。”说着,还学牛叫了两声。 程心珊被哄得哈哈笑,“好了,好了,别耍宝了,我再不哭了,娘和没走远,你快赶去送一程。” “真不哭了?”王值舟又问道。 “别磨蹭了,快去,快去。”程心珊挥手赶他。 “我啊,连牛马都不如,像个苍蝇一样被赶来赶去。好了,千万别哭,我赶去送送岳母,回来给你做牛在马啊。”王值舟亲了亲程心珊的脸,又飞奔到门外,好在小厮机灵,牵了马在门口备着,他快马加鞭赶去码头。 王值舟走了,程心珊心里又不好受,可是又不敢哭,大家千方百计不让她哭,她怎么能不听话呢。她唤了秋红过来,“将少爷抱过来我瞧瞧。” 秋红道:“少爷刚睡醒,正到处找乐子呢。” “那正好,抱过来给我玩玩。” 第63节 儿子被抱过来了,程心珊亲亲他的小脸蛋,“可比刚出生的时候好看了不少,刚看到你,娘可吓了一跳,还以为生了个猴子呢。” 小猴子愣愣看着她,似乎在辨认正跟他说话的是谁。 “认不认得娘?你在娘肚子里住了大半年,出生的时候又折磨了娘一天一夜,你个小坏蛋,敢说不认得娘,娘就打你屁屁。”程心珊跟着娃娃说的开心。 秋红实在看不下去,插嘴道:“就算认识,小少爷也说不出来,我的好奶奶啊,您快把少爷给我吧,您这样抱着,他不舒服呢,没看在皱眉头吗?” 可不是在皱眉头,像个小老头一样,程心珊亲亲他皱起的眉头,给了秋红,她做月子不能起,只能半靠着,衣服穿得厚,力气又不大,没法子好好抱着孩子。 程心珊还没调养好,精力不是十分充足,跟着孩子玩了一会儿,便打呵欠,小孩受了她影响,也哈欠连天,秋红将孩子放在程心珊旁边,将困得睁不开眼的母子都好好安置了,就坐在一旁做针线。 程心珊感觉到有只手抽掉了她身后的靠枕,将她身子往下放,她顺势睡下,不久美梦来袭,一个白发老神仙在跟她说话,不知为什么这神仙长得十分像慧园老头。 只听这老神仙道:“程姑娘,你如今已经功德圆满,你可愿可从此间抽出,再转世投一回好胎?” “你是慧园臭老头?” 老神仙脸色不变,又问了一遍。 “臭老头,我当然不愿意,好不容易生了儿子,相公马上就要做高官,我投什么胎能比这更好?” “既如此,那便安心待在此处吧。”老神仙袖子一番,很快消失不见。 程心珊咂咂嘴,翻了身,立刻痛醒了,醒来时,免不得思索这梦,梦中细节一一记得,免不得有些觉得荒诞,可别真是慧园来找她了吧。不过管她什么呢,如今这日子正正好,她定是要长长久久留在这里,留在王值舟身旁,留在儿子身旁。 ●━━━━━━━━━━━━━━━━━━━━━━━━━━━● 本图书由(色色lin)为您整理制作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不得用作商业用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