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家有女》 第1节 【书香门第】整理,楚留香文学网(电脑站<a href=" target="_blank"></a> 手机站m.clxwx.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邵家有女 作者:薄慕颜 邵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重生了。 然后嘛,该报恩的报恩,该报仇的报仇,马上开启金手指旅程! 从平民女到皇后的金手指之路! 1.女主嫡妻~ 2.he~ 内容标签: 重生 ☆、前世今生 仙蕙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一场梦,一场噩梦。 那些鲜血淋漓、撕心裂肺的场面,仍在历历在目,仿佛才刚发生的一样,怎么就消失了呢?自己在父亲面前哽噎哭诉,声声血泪,“我亲耳听见,彤云和荣太太在我床边讥笑,说我坏了清白名声,再不能嫁人,只有给大郡王做妾一条可以走。等我替大郡王妃生下儿子,再留子去母,乃是两全其美之计……” “你胡说!”邵彤云顾不上平时的矜持端庄,急得跳了起来,“爹,不要信她。” 自己的确是在胡说,那些话全部都是自己编出来的,但怎容得她分辩?不能父亲发话,便抽出藏在袖子里的剪刀,一刀戳破喉咙,然后满是鲜血猛地扑向她,“彤云,我没有胡说……,以、以死……,证我清白……” “啊!”邵彤云吓得失声尖叫,“啊、啊……” 自己用尽生命最后一点力气,搂紧了她,怨毒的看着她,用细微到别人听不见的声音,一字一顿告诉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在失去意识的一刹那,感觉到……,自己和她一起栽了下去。 再醒来,居然回到了三年前。 “仙蕙,醒了?”门被推开,一个模样明丽、肤色白皙的少女进来,表情温温柔柔的,眼神里尽是关怀和担心,“难受吗?好生躺着,我来喂你喝水。” 仙蕙轻声道:“姐姐。”哪怕已经醒来两天,且仔细确认过,自己不是鬼,的确是重生到了三年前,但还是有些惶恐不安。生怕这一切只是临死之际的梦,下一瞬,就会飞灰湮灭消散不见。 可是,姐姐的手那么柔软温暖啊。 “呵,瞧你。”明蕙摇头笑笑,“发个烧,就越发娇气爱粘人了。”她轻声细语的哄劝,把妹妹的手塞回了被窝里,“听话,快进被窝渥好,当心再冻着了。”摸了摸妹妹额头,叹气道:“哎,还烫着,快点好起来罢。” 仙蕙鼻子酸酸的,强忍着,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前世里,自己天真单纯看不懂人心,被邵彤云哄骗,“大郡王妃得了一盒子京城里送来的绢花,说是最时兴的样儿,特意让我拿一对儿回去戴。我想着,咱们俩是至亲姐妹,有我的,也就有你的,不如一起过去拿了。”她亲密的挽着自己,笑容甜蜜,“等下啊,咱们挑最好看的拿走。” “那怎么好意思呢?”自己心中不自在,忸怩道:“大郡王妃是你的表姐,给你的体己东西,我不要,还是你自己过去罢。” “仙蕙,你这样可就没劲儿了啊。”邵彤云笑容收敛,模样赌气,“我拿你当亲姐妹才找你的,换别人,就是求着我给还不给呢。好,你不要……,只当是我的一片心意丢水里了。” 自己觉得她真是一片诚心诚意,反倒愧疚,“你别生气,我跟你一起去还不行吗?” 她听了,转嗔为喜,“这还差不多。” 自己从小生活的环境太过简单,母亲疼惜,哥哥庇护,姐姐宠爱,祖母和嫂嫂亦是温和客气,身边的亲人为自己筑起一道篱笆,隔绝任何算计和伤害。 所以,根本不懂人心的丑陋恶毒。 于是就那么毫无防备的,被邵彤云骗去了大郡王妃的院子。进了屋,丫头们说大郡王妃有事出去,一会儿回来,留自己和邵彤云坐下喝茶。 茶…… 仙蕙心中又是恨,又是痛,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怎么了?”明蕙坐在旁边还没有走,见她皱眉,不由担心道:“是不是哪儿不舒服?烧得厉害头疼了吗?”她伸手,摸了摸妹妹的额头,“看你烧跟火炭儿似的,我去打盆温水进来,给你擦拭散热。” 仙蕙缓缓闭上眼睛,可是却管不住思绪,那些纷乱画面再次浮现出来。 当时喝了茶,没多久就开始犯困,邵彤云领着自己去了隔壁梢间,说是她也有点困顿,不如都在此歪一会儿。自己心中觉得不妥,可是眼皮越来越沉,不容抗拒,被她扶到美人榻上便失了力气。 再后来,有人酒气冲天的撕扯自己的衣服。 自己努力挣扎,从床上摔了下来,跌得生疼生疼的总算醒了过来。睁开眼,便看见一个陌生男子的脸,吓得没魂儿,只会不知所措的发抖。 邵彤云从外面冲了进来,尖叫道:“仙蕙!你……,怎么弄成这样?” 再后来,整个院子都乱了起来。 来了很多很多人,有庆王府的,有荣家的,有邵家的……,母亲脸色惨白上来给自己披衣服,双手哆嗦不停。大郡王妃脸色涨红,又哭又闹,“这是怎么说?你就算想要收个通房,也不能把邵家二小姐给糟蹋了。” 大郡王似乎分辩了什么,听不进去。 有人上来劝,你一句,我一语,然后七手八脚的把人分开。 自己迷迷糊糊被送回了邵家,脑子跟空白了一样,不敢去看家里人的脸色,不想多听一句流言蜚语,把屋子反锁了起来。母亲在外面哭着喊开门,哥哥气声大作,父亲雷霆震怒,直到……,姐姐明蕙从婆家闻讯赶来。 自己再也撑不住,开了门,扑到姐姐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过了几天,庆王府的大郡王妃来到邵家,说是当时大郡王喝醉了酒,认错了人,把自己当成屋里的丫头了。但事情已然闹了出来,总得解决。思来想去,只能让自己去给大郡王做侍妾,并且信誓旦旦,一旦自己生下儿子就封夫人。 姐姐过来劝慰自己,“江都是庆王的属地,在江都这地界,再没有比庆王府更加尊贵的人家,便是做妾,也不算很是委屈。” 但出了屋子,姐姐却是捂着嘴泪如雨下。 想想看啊,自己还没进门先让大郡王蒙羞,上头还有一个陷害自己的大郡王妃,她又是邵彤云的表姐,将来能有自己好日子过吗?不过是面子光鲜的火坑罢了。 可自己虽然没有失贞,闹得那么大,毁了名节,除了做妾也没有别的路可走。纵使不情愿,也只能答应下来。 很快,自己和母亲都病倒了。 姐姐既担心母亲,又怕自己想不开寻了短见,向婆婆告了假,过来照顾,每天在自己和母亲的屋子两头跑,然后……,悲剧发生了。 姐姐的婆婆带着一岁多的小外甥,没看好,让孩子落了水,捞上来就没了气。老人家又是伤心,又是愧疚,一时想不开,便自个儿吊了脖子。宋家接连死了一小一老,姐夫宋文庭哭晕在灵堂前,姐姐木呆呆的,像是整个人都完全痴傻掉了。 自己心中悔恨滔天,更是自责到无法原谅。若是当初早一点死个干净,是不是就不会害了小外甥?不会害了姐姐的婆婆?不会毁了整个宋家?! 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再活下去。 可是即便要死,也不能就这么含冤受辱的去死,要死……,也得把邵彤云一起拖下水!所以自己编了那些谎言,告诉父亲,并且以死证明自己的话。 自己要在父亲心里永远种下一根刺,让他远离邵彤云母子几个,让他因为自己的死而愧疚,继而对母亲、哥哥和姐姐好一点儿。自己还要邵彤云夜夜噩梦,梦见自己死在她的怀里,梦见自己对她的怨毒诅咒,要让她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老实盖好被子。”明蕙打了温水进来,“等下我多给你擦几遍,散散热,烧热很快就退的。”她动作温柔轻缓,拧好帕子,“来……”忽地手上一顿,惊讶的看着妹妹,“好好儿的,你怎么哭了?” ――姐姐,是我对不起你。 仙蕙的泪水在眼眶里翻涌,紧紧搂着她哭,哽咽道:“姐姐……,姐姐我……”话在喉咙边萦绕,说不出,也不能说,说出来只会吓坏了姐姐。 可即便如此,也把明蕙吓得不轻,“你哭什么?”她目光担心无比,转身朝外面喊道:“娘!娘你快进来瞧瞧,仙蕙她好像烧糊涂了。” 此刻沈氏带着婆婆和儿女们,还住在小镇上,房子不大,闻声从外面匆匆进来,担心的打量小女儿,“这是怎么了?”伸手摸了摸,“哎哟,还是烫啊,怎地这药吃了不见效用。” “娘你别着急。”明蕙一面替妹妹擦拭,一面劝道:“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哪有刚吃药就好的?我只是担心……”她呶呶嘴,“这丫头,别是烧坏了吧?竟然没头没脑的哭了起来。” 沈氏看向小女儿,“你哭什么?” 仙蕙知道吓着了母亲和姐姐,强压了翻涌的情绪,哽咽道:“我就是想着、想着姐姐对我这么好,万一我死了,要怎么报答姐姐……” “胡说!”话未说完,明蕙已经板着脸斥道:“什么死不死的?你发个烧,怎地想出这么多疯念头?我不要你报答,不许胡说。”她连啐了几口,“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啊。” 沈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在小女儿的额头上戳了一下,“傻丫头。” 明蕙也掌不住笑了,“可不,尽冒傻气。” “娘!娘你在家吗?”门外面,响起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哥哥。”明蕙出去开了门,诧异道:“今儿怎地回来的这么早?” “娘!明蕙、仙蕙!”一向从容镇定的邵景烨面色激动,眼睛亮亮的,语气欣喜飞快说道:“是爹的消息!我打听到爹的消息了!” 明蕙张大了嘴,手上的帕子掉下去也不自知。 “你爹?”沈氏则是惊得站了起来,满目不可置信,“……当真?”她上前抓住儿子的袖子,“快说,你爹在哪儿?啊,他……、他可好?” 父亲好着呢!仙蕙在心里一声冷笑。 十几年前,本朝举国大乱。 在战火纷飞的乱世中,母亲带着祖母和哥哥、姐姐,以及刚刚怀上的自己,不幸和父亲走散了。当时到处都是流离所失的难民,被战火与亲人隔绝,生死不明,母亲等人一路仓惶逃遁,最终在这仙芝镇上落脚。 自己的名字,还是从这上头起的呢。 姐姐出生在晨曦微明的时候,母亲希望她将来长大蕙质兰心,于是起名明蕙。而自己跟着姐姐从了蕙字,又在仙芝镇出生,所以就叫仙蕙。 在仙芝镇上安顿下来以后,母亲再三打听父亲的消息,但是人海茫茫,犹如大海捞针一般,哪里打听得到?慢慢的,母亲不再提起寻找父亲的事,大概已经当他死了。 谁会想到,父亲不仅活着,还另外娶妻生儿育女了呢? 沈氏在旁边,一直拉着儿子问长问短的,啰啰嗦嗦的,翻来覆去问个不停。 邵景烨的激动已经平静了些,握着母亲的手,笑道:“娘,详细的还是等见了父亲再问吧,儿子也不知道更多了。”想了想,又道:“父亲的消息我还没有告诉祖母,我去找找,让她老人家也高兴高兴。” “是是。”沈氏连连点头,舍不得错过有关丈夫的一言一语,“我跟你一起去。” 明蕙起身打算要走,看了看妹妹,又强忍激动留了下来。 仙蕙看着姐姐的细心体贴,心中酸酸的。 “你呀,烧糊涂了。”明蕙却觉得妹妹呆呆的,抿了嘴儿笑,欢喜在眼睛里几乎要溢出来,“哥哥打听到爹的消息了,咱们马上就要一家团聚,你不欢喜吗?傻丫头。” 仙蕙缓缓勾起嘴角,“……欢喜啊。” 呵呵,怎么能不欢喜呢?自己又活了一世,并且活在发生那桩丑闻之前,而且很快就要去江都城,到时候……,就能见到邵彤云母子几个了。 ☆、回忆 邵母生平有两个癖好,一是抽水烟,一是叶子牌,这两样是她的命根子,比吃饭睡觉都更要紧,一天也离不了。 第2节 邵景烨陪着母亲出了门,七拐八拐,在邻里找到祖母。 “啥?找到元亨了!”邵母一听说儿子的消息,手上叶子牌一扔,赢的铜板也不要了,甚至连心爱的烟枪都没顾得上拿,就脚不沾地的赶回了家。 刚巧吃晚饭了,一家人围坐在桌子边,七嘴八舌都在说着邵元亨。 邵景烨已经说了三、四遍,众人还是听不够,“要不说巧呢。”他眼里还有淡淡兴奋没有散尽,“刚巧今天另一个伙计不在,掌柜的就带着我去送皮毛,好巧不巧,那个收皮毛的人就是赵大有!” “亏得赵大有还认识你。”邵母乐开了花,笑得脸上皱纹都挤一块儿去了。 “怎么能不认识?”邵景烨给祖母端了一碗汤,“别说赵大有以前见过我,便是没有见过,我又和爹长得一个模样,岂能不认得?赵大有刚一见到我,就认出来了。” “是啊。”沈氏喜中带泪,“你这模样,和你爹年轻的时候一个样儿。” 邵母亦是连连点头,“没错,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饭桌上另外几个都插不上嘴,明蕙离开父亲的时候才得两岁,哪里还记得?至于邵大奶奶和才得两岁的琴姐儿,更是不可能知道了。 仙蕙低头喝粥,心情好似潮水一般起伏不定。 前世的这个时候,自己不知道父亲长得是何模样,重活一世,却是知道的。 父亲的五个儿女里面,自己和姐姐像母亲,邵彤云和邵景钰像荣氏,只有哥哥长得像父亲,而且祖母的话并不夸张,父子俩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是那又如何?父亲并没有因此而多疼哥哥一分。 “仙蕙,蒸蛋好了。”邵大奶奶去了灶台,拿凉水沾了手,然后端了一碗嫩黄鲜香的鸡蛋羹过来,“趁热吃。”因为烫手,在耳朵上面捏了捏,“凉了,就有腥气了。” 琴姐儿见了,嚷嚷道:“我要吃蒸蛋!” 邵大奶奶斥道:“别闹,你小姑姑病了才吃蒸蛋的。” 当初沈氏带着儿女和婆婆,没了男人,日子自然过得艰难,好在她会一项别人都比不了的活计,――刺绣。沈氏娘家开了好几代人的绣庄,沈家的女儿,个个都有一双巧手,沈氏做姑娘的时候,那是家中绣活上头的第一人。 沈氏凭着这个,不时的给大户人家做点精致活计,间或教待嫁姑娘们做点针线,勉强养家糊口。等到儿子大了,在外面给人当学徒挣几个钱,再到两个女儿大了,帮着多做一点绣活,家里日子才稍微宽松一点。 但也只是刚刚够吃饱,想吃好,却是不能。 ――蒸蛋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 “我想吃……”琴姐儿扁了扁小嘴,不敢争,眼泪却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我想吃蒸蛋……,呜呜,我也要生病……” “胡说!”邵景烨脸色一板,“病也是可以随便生的?” 邵大奶奶又是心疼女儿,又是尴尬,赶忙哄劝,“琴姐儿听话,别闹人。”更怕女儿惹得一家人不喜,抬头赔笑,“都怪我,今儿听说爹的消息,太过欢喜,就忘了把蒸蛋端去仙蕙屋子里……” 仙蕙想起父亲和荣氏母子,想起他们在江都穿金戴银、呼奴唤婢,自己却和侄女争一碗蒸蛋,不由心酸难忍,“嫂嫂,别说了。”拿了勺,“蒸蛋我和琴姐儿一起吃。” “那怎么行?”邵大奶奶把碗又推了回去,“不行,不行。” 琴姐儿瞅着有蒸蛋吃,不哭了,只眼巴巴的望着,“小姑姑……”又想吃,又怕被父亲骂,小小声道:“我……,我只尝一点点儿。” 邵大奶奶还要训斥,仙蕙二话没说就拨了一半过去,不是舍不得,而是不想像前世那样,让侄女再次挨骂,抬头笑道:“咱们不是有了爹的消息吗?爹有钱,往后我们天天都吃得起蒸蛋,不稀罕的。” 原本尴尬的场面,顿时因为她的话而欢喜起来。 邵母转头和沈氏笑道:“是啊,是啊,既然元亨发了大财,往后你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哪还能缺一碗蒸蛋?吃香的、喝辣的,那还不是应有尽有。” 沈氏笑着点头,朝小孙女哄劝道:“吃罢,吃罢。” 明蕙亦笑,“是呢,大家怎么把爹给忘了。” 邵大奶奶被小姑子解了围,一面道谢,一面跟着笑,“还是仙蕙说得有道理,我们都是高兴地糊涂了。”推了推女儿,“快给谢过你小姑姑。” 琴姐儿脸上还挂着泪珠儿,咧嘴儿笑,“谢谢小姑姑。” 仙蕙微笑,“吃罢。” 原本板着脸的邵景烨,也缓和神色,“往后啊,咱们可都有好日子过了。”没有再苛责小女儿,而是对妻子道:“明儿你蒸两碗蛋,仙蕙一碗,琴姐儿一碗。” 邵大奶奶忙道:“记着了。” 邵景烨又道:“听说爹现在手下铺子好几个,生意做得很大。”他自认是邵家的长子长男,须得照顾好家人,“回头我跟着爹学学做生意,等有了体己,先给祖母买一杆上好的水烟枪,还有最好的烟丝,再给娘、妹妹们……”看向妻子,“还有你,给你们每人打一套金头面戴。” 邵大奶奶是做媳妇的,赶忙自谦,“我就不用了,给琴姐儿做几身新衣裳就行。” 沈氏笑道:“都有,都有。” 一家子,欢天喜地的好似过年。 仙蕙无法融入到欢乐的气氛里,看着家人眼里的欣喜明亮,既觉得不值,又觉得隐隐心痛,――他们都还不知道,在江都,除了父亲,还有荣氏母子几个在等着,热闹的日子才刚刚开始,闹心事儿多着呢。 夜里睡觉前,明蕙又打来了温水,给妹妹擦了一遍,“你呀,赶快好起来吧。”动作又温柔,又细致,眼里透着关心和心疼,“咱们马上就要去江都,你若病着,路上折腾该难受了。” 仙蕙拉着她的袖子,“姐姐,你快过来躺着。” 明蕙给她再擦了一遍,才放下帕子,笑道:“你这一病,倒是懂事了许多。” 仙蕙心酸一笑。 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这一世……,决不让悲剧重演!自己要照顾好姐姐,照顾好母亲和哥嫂,还有祖母、小侄女,让疼爱自己的人都活得好好儿的。 她给姐姐掖了掖被子,“睡罢。” 可是闭上眼睛,思绪却是一直翻涌不定。 仙芝镇去江都有七、八天路程,一来一回,也就半个月时间,而前世,父亲却过了二十天才到。现在回想,他所谓的路上耽误了几天,实际上是因为在和荣氏争执吧?谈好了条件,然后才来接这一房人。 也就是说,还得在仙芝镇呆二十天时间。 记忆里,自己的这次烧热并不严重,没几天就好了,现在更是想早一点好起来。因为自己要趁着这二十天时间,去办一件挺要紧的事儿。 前世自己死得头一年,江都发生了一场规模很大的瘟疫。当时感染瘟疫的人先是发热,继而身上开始起小红点儿,然后便身上溃烂,到死的时候人不人、鬼不鬼的,简直惨不忍睹。 方才琴姐儿争蒸蛋吃,想起这事儿,因为她就是在那场瘟疫里不幸夭折了。 还有……,自己亡故的未婚夫。 那年春天,家里给自己订下了一门亲事。对方名叫陆涧,和姐夫宋文庭一起中了秀才,有同年之谊,两人性子相投常在一起做学问,慢慢成了至交好友。 姐姐嫁人以后,一直担心荣氏会给父亲乱上眼药,胡乱把自己嫁了。因而和姐夫商议,姐夫便推荐了陆涧,说是人物、模样、学问都不错,重点是人品性子好,将来能跟自己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 姐夫宋文庭是一个好脾气的人,母亲听说是他的至交,便先有了三分愿意,后面又亲自相看陆涧,细节自己不知道……,但没过几天,母亲就同意了这门婚事,自然是很满意了。 那时自己是待字闺中的姑娘,没见过陆涧,不知道长什么模样,是什么性格。只知道订亲以后,每逢过节、生辰,他都礼数周到的亲自登门送礼,虽然他家清寒,但是心意礼数是足足的。 还记得,他通过母亲送了自己一对画眉鸟儿。 自己逗着那对可爱的画眉鸟儿,芳心初动,私下里向姐姐问起他,“那陆涧,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姐姐听了便笑,“放心,我的妹妹长得跟天仙儿似的,自然要配一个如意郎君。那陆涧啊,人品好,学问好,模样儿也……”压低了声音,“悄悄的说,比你姐夫还要好看不少呢。” 自己先是脸上一红,继而打趣,“好哇,回头我要告诉姐夫。” “我拧你这个小油嘴!”姐姐回了娘家,多少带出一些做姑娘时的淘气,和自己扭打在床上,两个人笑作一团儿。 可惜那样的欢笑时光持续不长,到了秋天,满城瘟疫就开始了。 当时闹得很大,京城里派了一群太医过来。没多久,太医们公布了研制出来的祛瘟药方,里面需要一味比较少见的药,――仙灵芝。这味药长在陡峭的崖壁上,叶子状若灵芝,每年秋天结果,果子晒干以后,里面小小的籽可以入药。 仙灵芝产量稀少,别的地方没有,仙芝镇却正是因为这个得名。 可惜当时江都的瘟疫蔓延太大,消息一经传出,仙灵芝就被哄抢,很快整个仙芝镇的药铺都被抢光。仙灵芝成了稀罕货,原本只要二两银子一斤的药材,后来二百两银子都买不来,价钱足足翻了一百倍,并且还是有价无市。 而且那药不是吃一副就能好的,少说得吃上个七、八副,还得搭上别的药材。算下来,即便运气好,吃了药能治得了病,至少也要花上几百两银子才够。 穷人得了这病,只能等死。 邵家虽然有钱,却有荣氏管着,父亲又并不心疼一个小孙女。为了治好琴姐儿,哥哥嫂嫂把体己全拿了出来,母亲也贴补,自己的月例银子亦是交出,――但小孩子经不起折腾,最终没有熬过去。 而陆涧家十分清寒,他家的人为了治好他,把整个陆家都给折腾得精光,还是没有能够留住他的性命。自己和他的亲事不了了之,不然的话,就得捧着牌位嫁人,守望门寡,――别说自己不肯,就是母亲和哥哥姐姐也不愿意。 侄女死了,未婚夫也死了。 那之后,自己郁郁寡欢了好长时间。 正是因为这些事儿,在次年大郡王妃三十寿诞的时候,母亲才会被荣氏游说,同意带着自己去庆王府拜寿,想着一则散散心,二则宴席上面贵客多,没准儿能给自己相一门不错的亲事。 不料……,荣氏她们一早就存了歹意。 ☆、相遇 仙蕙的病和前世一样,很快退热,没过几天就康复痊愈了。 她此刻发愁的是,即便眼下仙灵芝没有被人抬价,也得二两银子一斤,要到哪里去变出银子呢?或许,等去了江都有了月例银子,再派人回来买?不行,得先把今年的仙灵芝囤一些,明年再买,后年就该哄抢涨价买不到了。 得事先囤好两年的份量,才能以防万一。 琴姐儿肯定是要救的,而陆涧……,不管今生自己会不会和他成亲,都不想看着一个好好儿的人,就那么被瘟疫给折磨死了。 多囤一点,万一还有别人要用呢?有备无患。 仙蕙想来想去,最后拿钥匙打开了小抽屉,里面放着两个盒子,这是家里唯一的金子货了。当年给哥哥下聘礼用了几样,现在仅剩一对金手镯,两对金耳环,自己和姐姐只得每人一只金镯子,一对金耳环。母亲说,等到自己和姐姐出嫁前,让人把金手镯给熔了,重新打一对细点儿的,取好事成双的喜头。 阳光下,陈旧的金子发出昏暗微黄的光芒。 仙蕙在金手镯上恋恋不舍的抚摸,还套在手腕上,比了比,舍不得……,却没有别的东西值钱了。她最终狠了狠心,把自己的那份金手镯和金耳环,都用帕子包起,揣在怀里出了门。 邵大奶奶正在院子里掸被子,瞅见小姑的身影,探头问道:“去哪儿啊?” 仙蕙笑了笑,“在屋子里闷了好些天,出去逛逛。” 小镇上住户不多,大家都是街坊邻居十分相熟,邵大奶奶也没在意,只是叮咛,“别走太远,早点回来啊。”今日得知公爹的消息心情好,满脸笑容的,“你哥说了,晌午买一条大草鱼回来,拿大葱蒜头红烧了,你爱吃的。” “知道啦,我的好嫂嫂。”仙蕙笑吟吟的出了院子。 邵大奶奶看着她出了门,摇摇头,小姑子从前娇生惯养的,不爱理人,最近倒是嘴甜许多,人看着也更懂事了。而大姑子一直都是好脾气,婆婆又是个讲理的人,丈夫能干,这样的婆家已是不错。 再说……,眼下找到公爹,马上一家子就要去江都过好日子呢。 邵大奶奶满心欢喜起来,身为邵家儿媳,颇有一种与荣戚焉的感受,想着自己是嫁进邵家沾了光,赚了福,更该好好表现一番。掸完了被子,又进去拿了鞋底出来,坐在阳光下纳鞋底,打算赶一双鞋子出来孝敬公爹。 婆婆和两个姑子都心灵手巧,刺绣上头比不得,只好做一双厚厚的布鞋了。 在邵大奶奶纳鞋底的功夫,仙蕙已经到了镇上小药铺,她戴了帷帽,一进门,就被掌柜的笑问:“哟,这是谁家闺女?抓药呢。” “嗯。”仙蕙走到柜台前,瞅了瞅,“仙灵芝怎么卖的?” “姑娘泡水喝?还是入药?”掌柜的口角伶俐,介绍起来,“这仙灵芝啊,平时泡水喝清火明目,还散结消肿,治头痛,又性子平不寒凉,就算天天喝都使得。要是姑娘想入药,给我瞧瞧药方,看看有没有相冲的药材……” 仙蕙没耐心听他多说,打断道:“泡水喝的。” “好叻。”掌柜的察言观色,自然不会继续罗里啰嗦下去,“这平时泡水喝啊,一次放个三、五粒也就够了。”转身拿了秤,笑问:“姑娘要几钱?一两?” 仙蕙道:“我要五斤。” 第3节 “五斤?”掌柜的怔住了,咳了咳,“姑娘,你这不是来逗乐的吧?我这儿药铺里头,现在总共也没这么多仙灵芝啊。再说了,……五斤?一斤二两银子,五斤整整十两银子。”摇头笑了笑,“你去哪儿弄这么多钱?” “这些个……”仙蕙把帕子摊开,指了指里面的金手镯和金耳环,“一起有六钱多的金子,不算工匠钱,能值十两银子了吧?你看看,这可是上好的陈年足金。” “姑娘。”掌柜连连摆手,“我啊,不敢做你这份买卖。”指了指左右街道,“大家街坊邻居的,你把家里东西拿了出来,换五斤药材。知道的,说你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存心诓骗了你。” 仙蕙还要分辩,“不是……” “姑娘,啥也别说了。”掌柜打断她,“你赶紧的,把东西收起来别弄丢了。” “你不卖?”仙蕙微愠。 “不卖。”掌柜断然拒绝,又朝里面喊,“孩儿他娘,快出来瞧瞧,这到底是谁家的姑娘?大白天的,闲着没事儿来找消遣。” 仙蕙跺了跺脚,满心恼火无奈的出去了。 心下后悔不已,早知道,就该先去当铺换了银子,然后隔三差五的买一点,才不会吓着那胆小的掌柜。可是去当铺的话,必定是要被狠狠克扣的,六钱金子,只怕最多能典出八两银子,想想就觉得肉痛。 “姐姐,姐姐。”一个穿着补丁衣裳的小姑娘凑了过来,“姐姐你要买仙灵芝?” 仙蕙看了她一眼,抬脚就走。 “姐姐,我刚才在门口都听见了。”小姑娘在后头紧跟不舍,追着道:“那掌柜的不卖给你,我卖给你。我们村的山崖上长了不少仙灵芝,他们药铺里头的仙灵芝,都是我们村的人送来的。” 仙蕙停下脚步,“是吗?那你送药铺好了,何必找我?” “姐姐你不知道。”小姑娘压低了声音,说道:“姐姐你在药铺买仙灵芝,得二两银子一斤吧?我们送去,掌柜的只八钱银子一斤的收。”搓了搓手,腆着脸陪笑,“要是姐姐从我们这里买,不敢要多了,给涨点儿,一两银子一斤就成。” “你有多少?” “赶巧儿。”小姑娘一脸兴奋之色,“今年秋天的仙灵芝还没送,正晒着,过几天才能搓出籽来。今年仙灵芝长势不错,多的不敢说,村里的仙灵芝都加起来,七、八斤肯定有的。”她乐呵,“到时候我在村子里收齐了,一起给你送来。” 仙蕙笑了,“哦,你是想赚一个中间人的钱。” 小姑娘笑嘻嘻的,“是啊。” 仙蕙想了想,觉得这笔买卖十分划算,但是又不放心。 小姑娘见她犹豫不语,怕她不肯买,忙道:“姐姐你放心,我保证让人都给你晒得干干的,绝不重秤,不会亏了你的。” “行。”仙蕙应了,“这样吧。”她想了一个两全之策,“你们不是还要过几天才能晒干出货吗?等到晒干了,弄好了,你给送到城西头的邵家。”在自己家,先验明了货再给钱,省得遇上骗子之流,“记住了,你来的时候敲门,只说找邵家二姑娘有事,不许说送了仙灵芝。” “哎哎,记住了。”小姑娘应下,又道:“姐姐,我叫时莺。” 仙蕙点头,挥挥手,“行,回头见。” “好的,回头见。”时莺一面走,还一面回头笑着挥手,“姐姐,等着我啊。”她转身没入人群里,大约急着回去跟家里人说好消息,脚下步子飞快。偏生不巧,路过酒楼的时候,正好和里面出来的一个年轻公子撞上,两人碰在一起。 “瞎了你的狗眼了!”小厮上前骂道:“混跑什么?你踩着我家四公子的脚,弄脏了他的新靴子,找死呢?蠢货!” 仙蕙隔得远远的,看着一个身穿宝蓝色长袍的身影,身量颀长、高大挺拔,不过背对这边看不到脸,而且很快上了马车。 “公子饶命。”时莺跪在地上央求,连连磕头,“是我错了,我错了。” 小厮不依不饶,喝斥道:“来人!把这蠢丫头拖下去打一顿。”说着,便有几个跟班儿上来抓人,拉拉扯扯,顿时惹得人群围观起来。 仙蕙急忙提着裙子过去,钻进人群,喊了一嗓子,“等等。” 小厮仰起下巴,打量了下,“你谁啊?” “你们别打人了。”仙蕙硬着头皮,说道:“既然只是弄脏了公子的靴子,那让她洗洗,赔个不是也就行了。” “哟哟,瞧这管闲事的啊。”小厮啐道:“你说洗洗,就洗洗?不说你们会不会洗坏了好鞋,单说你让我们四公子光着脚,这能成吗?走开,走开。”满脸嫌恶的挥手,“别不识趣啊。” 马车里,年轻男子似乎微有不耐,“行了,打一顿就丢开了。” 仙蕙一则同情时莺,二则还等着她过几天送仙灵芝,要是打伤了,谁送?因而咬了咬牙,忙道:“那就赔你一双新靴子,总行了吧?” “哟嗬。”小厮讥讽道:“你一个乡野村姑,居然说赔我家四公子的新靴?你以为随随便便做双鞋,就能赔了?你赔得起吗?” 仙蕙挺直了腰身,正色道:“你去打听打听,在仙芝镇上,有谁不知道邵家娘子刺绣第一?别说是做一双靴子,就是更精致的活计也难不倒。” 马车里,年轻男子语调淡淡,“刺绣第一?口气倒是不小。”有一种漫不经心的不屑之意,“既如此,那倒要见识见识了。” 仙蕙把帷帽上细布撕了一截,走上前,放在马车踏板上,“烦请阁下在上面踩一个脚印,好比着大小做靴子。” 车帘一晃,里面伸出一只男人的脚。 青底粉面小朝靴,做工精致,上面刺绣隐隐暗纹,奢华但是又不会显得花哨。再往上看……,雪白的绫裤,宝蓝色的锦缎长袍,显然对方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从头到脚,就没有一处不讲究的。 他踩了一脚,留下一个淡淡的完整脚印。 仙蕙拎起细布起身,“敢问公子住在何处?十天后,我亲自把靴子给你送过去。” “十天?”年轻男子隔着车帘,徐徐道:“我都已经离开仙芝镇了。” “就是,就是。”小厮赶紧帮腔,“你这是想耍赖啊!” “当然不是。”仙蕙虽然是小女儿养得娇,但是自有骨气,耍赖的事做不来,飞快琢磨了一下,“三天!那就三天时间,不能再快了。” “姑娘。”年轻男子似在轻笑,“你先说十天,后说三天,要么是开头没有诚意,要么就是后来在吹牛皮。”话锋一转,透出几分凌寒之意,“你若是存心戏耍,那……,我可是不会怜香惜玉的。” 仙蕙当即分辩,“我起先说十天,是想着我自己一个人做。后来说三天,是想着你很快就要离开,让母亲和姐姐帮着我做。”不悦反问,“何来戏耍?” “三天后,同福客栈天字房。”年轻男子道了一句,不再多言。 ☆、意外 仙蕙狠狠盯了那靴子几眼,还想再看,那人已经把脚收了回去。 “姐姐。”时莺爬了起来,哭道:“多谢姐姐搭救我,要不然……”乡下小姑娘,哪里见过那么大的阵仗?对方还喊着要拖下去打,早吓得没魂儿,这会子心口还是扑通乱跳,咽了咽口水,“总之姐姐的大恩大德,时莺记在心里,一定报答。” 仙蕙没理会她,为免忘了那人的靴子样式,闭着眼,在脑海里面回忆了一遍,又默默记了一遍,――方才海口都已经夸出去了,绝不能出错!对方不像是好相与的,必定要做一双靴子比他的更好,才叫他没话说。 时莺打量着她,“姐姐,你……、你咋了?”想了想,不由脸色一变,“姐姐你该不会是撒谎了吧?三天后,能不能做出靴子来啊?要是做不出……” “做得出。”仙蕙打断她,“你别说话,我得赶紧回去把鞋样子画下来,不然回头就忘了。”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了一句,“你也回去,过几天记得把东西送到我家来。” “哎,哎。”时莺连声应道。 仙蕙赶紧回了家,拿了纸笔,把那靴子的纹样一一画下。 “弄什么呢?”明蕙从堂屋那边过来,进了门,上前瞅了瞅,“呵,今儿太阳是打那边出来了?你居然在画鞋样子。”掰了妹妹的脸,打趣道:“往日里,你既不捻针又不拿线的,我和母亲还发愁,怕你回头嫁了人被婆家嫌弃呢。” “姐姐,你快看看。”仙蕙没功夫开玩笑,拉她看鞋样子,“就这鞋……,你、我,再加上娘和嫂嫂,三天时间能赶出来吗?” “闹什么?慌里慌张的。”明蕙拿起鞋样子细看,“挺精细的呀,掐了牙,还绣了好些暗纹,这可得费一点时间。”抬头问道:“你怎么突然想着做鞋子了?这是……,打算给哥哥做的。” “不是。”仙蕙迟疑了下,去找了母亲和嫂嫂过来,然后道:“今儿我在街上踩着了一个人,那人说我弄脏了他的鞋,非得让赔一双新的。”因为撒谎心虚,“说好了,三天后给他送到同福客栈去。” “还有这样的事?”邵家的女眷们都吃了一惊。 明蕙诧异道:“那人是什么人啊?这么霸道。” “哎呀,先别说了。”仙蕙着急,“娘,你看看,咱们四个人三天能做出来吗?”拿了细布递上去,“这是尺寸,我让他印了一个脚印儿。”又拿纸,“这是图样。” 沈氏看了看细布,又拿起鞋样子细细的估摸,“这鞋做得精致,三天……,怕是得熬夜才行。”戳了她额头一下,“你呀,好好的怎么踩着人家脚了?” 可是埋怨贵归埋怨,到底心疼小女儿,动起手来,却是比谁都要干脆利索。 沈氏先赶紧买了青缎裁好料子,然后分了工,她和邵大奶奶各人纳一只鞋底儿,这是费手劲的力气活。明蕙和仙蕙各负责一只鞋子刺绣,这个考眼力,更考心灵手巧,两姐妹配合默契,做出来的两只鞋花纹才会一模一样。 最后鞋底合一,是需要经验的熟手活计,依旧留给沈氏。 如此婆媳姑嫂四人合力,加上熬了夜,总算在三天时间里完工了。 仙蕙心中明白,这是仗着自己是得宠的小女儿,家人才会如此心疼自己,加上撒谎更是愧疚,因此对着母亲、姐姐和嫂嫂,都挨个谢了一遍。然后顾不上补瞌睡,就包了靴子,急匆匆的赶到同福客栈,喘气道:“我……,我找天字房的客人。” 掌柜的让伙计上去找人。 不一会儿,上次喝斥时莺的小厮下楼,“哟嗬,你还真敢来啊。”招招手,“赶紧上来罢。”表情不屑的撇撇嘴,“只是等下你耽误了四公子的时间,不管挨骂挨打,那可都是自找的!” 仙蕙没功夫跟他磨嘴皮子,跟着上了楼。 小厮捧着包袱进去,带上门,“四公子,那姑娘送鞋来了。” 年轻男子漫不经心的拨茶,吹了吹,喝了一口,才去看地上打开的包袱,里面放着一双新做的朝靴。和他脚上的那双一模一样,而且……,不论鞋子弧度,还是刺绣,看起来似乎都要精致不少。 “哟……”小厮惊讶道:“倒是有几分本事。”只是心下仍旧不服气,“光是样子差不多也不行,合不合脚,还难说,她们又没有给四公子做过鞋。” “那就试试。” “哎?”小厮看了看主子的眼色,赶忙蹲下去褪靴子,再换新靴,“四公子,这靴子夹不夹脚?……大了?还是小了?” 年轻男子淡声道:“不大不小,正好一脚。” 小厮没话了,耷拉着脑袋不吭声儿。 “让她走罢。”年轻公子挥挥手,拿起旁边的账册一页页翻了起来。 小厮卷了包袱皮儿出去,摔到仙蕙手里,“算你走运!我们家四公子大人大量,不跟你一个小小女子计较,走罢,走罢。” “等等。”仙蕙不肯走,“那……,你们公子的旧靴子呢?我赔了他新的,他也该把旧的给我吧。” “啥?旧的给你?” “难道不对?”仙蕙心疼做靴子用掉的好料子,还有母亲、姐姐和嫂嫂的人工,“正好你家公子的脚,和我哥哥的一般大,他有新的,旧的自然用不着,给我拿回去让哥哥穿也好啊。” 小厮啐道:“呸!你想得美。” 仙蕙偏了头,朝里面喊道:“公子,你把旧靴子给我吧。” 屋子里没有动静,过了会儿,年轻男子才道了一句,“但凡是我用过的东西,从来不送人。” 这都什么人呐?仙蕙恼火,忿忿不平转身就走。 哪知道刚走到楼梯口,后面又传来一串脚步声,那小厮飞快追了过来,“等等!这个给你。”满脸不情不愿,塞了一个荷包过来,“我们家四公子说了,他不占人便宜,那双靴子只当是花钱买的。” 哎?那抠门公子又想通给钱了。 仙蕙掂了掂荷包,“多谢。”里面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动,有一两左右的碎银子,勉强够靴子的人工和成本,至于赚头是没有了。 瞧着那人蛮有钱的样子,没想到……,居然是一个小气的吝啬鬼。 仙蕙摇摇头,再次提着裙子准备下楼。 楼梯下面,正好有两个年轻男人上来,一个穿着青布长袍,一个穿着镶蓝边儿的白色布袍。打扮都很朴素,样子斯文,还带着秀才帽,看起来像是两个读书人,――为免等下楼道让不开,于是让了一步。 那两个书生颇为客气,上了楼,都是微微欠身别过。 仙蕙不由多看了两眼,天哪……,刚才过去那个穿青布长袍的人,不正是姐夫宋文庭吗?他和姐姐是在江都订得亲,眼下肯定不认得邵家的人,不认得自己,所以头也不回的走过去了。 回想了下,姐夫和陆涧好像都是仙芝镇的人。 第4节 当初母亲同意自己和姐姐的婚事,多半也有这个原因,同乡的人,有一种知根知底的放心。等等,莫非另外一人就是……,正在疑惑,就听姐夫在天字号门口拱手,“宋文庭、陆涧求见四公子,劳烦通禀一声。” 仙蕙的心“砰砰”乱跳,这……,自己还能提前相看未婚夫?虽然紧张羞赧,但是机会难得,还是忍不住多看了陆涧几眼。唔……,长得好像是不错,眉清目秀、长身玉立的,的确比中规中矩的姐夫更出挑。 陆涧像是感应到了有人打量,侧首扫了过来。 仙蕙暗暗叫了一声“哎呦”,又是尴尬,又是脸烫不已,慌里慌张下了楼,直到走出了半里地,才想起自己带着帷帽呢。心情放松下来,不由“扑哧”一笑,今儿到底是什么日子啊?巧事儿都赶一堆去了。 静下心想了想,姐夫后来去了江都,才和姐姐订亲。照这么说,今儿那小气难缠的四公子也是江都的人?姐夫找他,不定搭上了什么线,所以才会去江都,嗯……,还有陆涧也去了。 仙蕙回了家,不免又想起陆涧来。 原本只是想着顺手救一下他,但现在……,越发不能见死不救了。前世里,母亲十分满意他,姐夫和姐姐夸他,今天自己亲眼见了他,亦觉得不错,他若是不死就能娶自己了。 仇要报,好日子自己也得过!嫁给陆涧,似乎挺不错的。 仙蕙把荷包里的银子倒在床上,准备数一数,回头多买一斤仙灵芝,将来救人就多一份把握,呃……,怎么掉出一把黄灿灿的金叶子?!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或者光线不对,赶紧抓到窗边对着阳光看了看。 没错,的的确确是黄闪儿的。 她赶紧咬了一口,咬得动,又拿针刮了刮,金粉在掌心里染出一抹灿烂的黄。仔细数一数,一、二、三……,七、八……,一共整整十一片金子!再打开抽屉拿秤,一秤,这些金叶子足有一两一钱重,一片金叶子刚好一钱金子。 ――买十双靴子都绰绰有余。 哎哟!看来之前自己说错了,那四公子可真是够大方的啊!估计他看也不看,就把荷包里剩下的金叶子赏了。 唔……,好显得他有钱呗。 仙蕙忍不住偷着乐,白拣一笔横财不说,算算,按照时莺一两银子一斤仙灵芝的价钱,都足够自己买十来斤了。犹豫了下,拿了三片金叶子出来,其它收好,出门找到母亲,“那人挺大方的,给了我三片金叶子买鞋子,刚才我秤了,一片一钱金子呢。” “是吗?”沈氏吃惊的放下手中活计,“这么有钱?谁家的公子啊?” 仙蕙摇摇头,“好像不是咱们仙芝镇的,或许是江都哪户有钱人家的公子?”把金叶子塞给母亲,“都是我惹出来的事儿,这几天辛苦娘和姐姐,还有嫂嫂,你们三个一人分一片,算是手工钱。” 明蕙在旁边趣妹妹,“瞧瞧,仙蕙越发懂事了。” “懂事就好,懂事就好。”沈氏笑道:“金叶子我就不要了,你们三个一人一片,回头打一个带花的金戒指,或者一对小巧的金耳环。正好,回头去了江都用得上,在外头好歹打扮体面点儿。” 仙蕙眼里笑容微淡,这点金子……,根本不够荣氏和邵彤云看的。 前世里,自己和母亲等人刚刚见到父亲,就得知江都还有另外一房人,父亲又急着要走,还来不及平复心情便上了路。一路上,大家都处在震惊、难受的情绪中,皆是心绪不宁,根本顾不得其他,然后便风尘仆仆到了邵府。 父亲陪着祖母去上房安顿,另有婆子,领着剩下的人去安置。自己和母亲等人都是刚到一个陌生地方,院子又大,难免心生不安,加上穿得简朴寒素,再对比连丫头的穿金戴银的邵府氛围,不免手脚都有点没处放。 一个小丫头从外面跑了进来,冲到母亲面前,大声喊道:“这位妈妈,沈太太她们到了没有?荣太太从老太太那边出来,正往这边赶呢。” 母亲顿时被臊得面红紫涨,说不出话。 管事妈妈当即喝斥,“你是什么眼力见儿啊?这位就是沈太太!胡说八道的,还不赶紧跪下给沈太太认错!” 丫头当即跪下,“沈太太,婢子错了。” 当时不仅母亲臊得不行,自己和姐姐也是脸上难堪,嫂嫂红了脸,抱着琴姐儿直往哥哥身后藏,――现在回想,那丫头眼里哪有一丝愧疚?一丝害怕?分明就是事先被人嘱咐好了。 “怎么了?”荣氏清亮的嗓音响起,“这是……”院子门口,走来一个保养得宜的少妇,云鬓堆叠,珠钗横斜,眼里有着说不尽的神采飞扬,“哎哟,这位……,就是沈太太吧?我和彤云才给老太太磕完头,正说过来接你们呢。” 一个俏丽甜美的少女跟着进来,目光灵动如珠,举止大方,上来先福了福,“见过沈太太,两位姐姐、哥哥嫂嫂,你们一路辛苦了。” 邵彤云!仙蕙心中一痛,生生将前世画面中止打断。 ☆、父亲 那之后,荣氏处罚了小丫头,让婆子把人拖下去打嘴巴子。打没打自己不知道,只记得,没过多久,就在邵景钰的院子看见那小丫头。不是荣氏粗心大意忘了避忌,而是……,她根本没把母亲放在眼里!就是要让人看见。 因为母亲就算知道,也不能为了这个去找父亲理论,总不能说,“当初进门有个小丫头认错了人,把我认成了婆子,荣氏怎么居然没有撵她出去,还让她当差?” 若是说了,反倒显得母亲斤斤计较,没有容人的雅量,更像是在和荣氏打擂台。 所以,母亲只能忍气吞声,就算是祖母,也不好为了这点小事指责荣氏。至于哥哥和自己、姐姐,做为晚辈,就更不能说荣氏的是非,只能跟着吃个哑巴亏。 ――谁让父亲的心早就偏了呢。 “怎么又发呆了?”明蕙推了推妹妹,笑道:“你这丫头大了,有心事了,最近总是时不时的发呆,在想些什么呢?” “没有。”仙蕙摇摇头,不愿在母亲和姐姐面前流露情绪,拿了一片金叶子,“我去给嫂嫂送去。”出了门,正好在院子里撞见嫂嫂,说明了原委,“娘说了,这片金叶子让嫂嫂拿着,回头打点首饰戴。” “这怎么行?我不用……”邵大奶奶习惯性的推辞。 “嫂嫂拿着罢。”仙蕙没有心思客套,转身回屋。 “等等。”邵大奶奶道:“刚才门口有个丫头,探头探脑的,说找你,给你送什么荞麦枕头来了。”啰嗦了几句,“你要荞麦枕头跟嫂嫂说就是,嫂嫂给你做,怎么让外头人送,别胡乱花钱啊。” “哎,就几个铜板儿。”仙蕙没跟她多说,跑了出去,一瞧,果然是时莺送仙灵芝来了,“这么快?我还以为得等几天呢。” 时莺从背篓里拿出一个枕头,笑着解释:“我做了一个枕头,把仙灵芝的籽儿都装了进去,回头有人再问,你也说是荞麦枕头。” “呵。”仙蕙乐了,“好主意!你挺聪明的。” “当不起姐姐夸奖。”时莺也笑,又道:“这里头,有八斤是乡亲们的,我跟他们说了药铺里的价钱,八钱银子一斤,你给我六两四钱银子就行了。至于另外六两,是我晒的,只当是谢过姐姐上次搭救之恩,送给姐姐了。” “那怎么行?岂不是让你赔本儿了。”仙蕙让她等着,自己拿了枕头进屋放好,然后取了五片金叶子,“这是一钱金子一片的,五张五钱,差不多能换七两五钱银子。你自己拿去银庄兑换了,多出来的,算是你的辛苦钱。” 时莺犹豫了一下,最终接了,“哎,多谢姐姐。”接了金叶子放进怀里,有点不好意思,“姐姐,不是我见钱眼开,实在是家里快要吃不上饭,挣一点儿,又能多买点米回去吃了。” 仙蕙笑道:“也我不是我不大方。”指了指院墙,“你瞧见了,我家不宽裕,所以只能让你少赚一点儿。”和她客套了几句,叮嘱道:“路上小心一些,回村里路窄人稀,趁着天明赶紧回去罢。” “没事,我爹在前头等着的。”时莺咧嘴一笑,说了几句讨喜的话,“姐姐,你可真是一个菩萨心肠的大好人,长得又漂亮,将来一定会嫁个好人家的。”然后挥手,“那我先走了啊,姐姐回吧。” 仙蕙瞅着有个老汉接了她,转身回屋。 嫁个好人家?或许吧,今生只要能够救得了陆涧的命,和他成亲,应该也能像姐姐和姐夫那样,清寒恩爱的过一辈子。 邵家虽有钱,但是和自己这一房的人不相干。 仙蕙回去,把剩下的三片金叶子放好,至于那个荷包,趁着嫂嫂做饭的时候去帮忙烧火,给扔灶里烧了。前世被人毁了名节害得太惨,至今仍然心有余悸,那是外头臭男人用的荷包,自己才不要呢。 之后的日子,再无他事,就是等着父亲来仙芝镇接人了。 在这段等待的时间里,仙蕙知道原委,所以耐得住性子。沈氏等人都是等得心急如焚,坐卧不安,一天三遍的去小镇口子哨探着,一次又一次的失望。直到这天,邵景烨惊喜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大家都快出来啊,爹来了!爹来了。” 和前世一样,邵元亨花了整整二十天时间,才赶到仙芝镇。 他今年正好四十岁,正是一个男人年富力强的年纪。身上一袭藏青色的团纹锦缎长袍,做工干净利落,衬得他眼神明亮,颇有几分意气风发之意。进了院子,眉头微不可见的蹙了蹙,先问儿子,“你祖母呢?” 邵景烨满面喜色,迎着父亲往里走,“祖母在这间正屋住着。”屋里光线昏暗,没有注意到父亲嫌弃的表情,而是欢喜道:“祖母,爹来看你了。” 邵母这些天知道儿子快要到了,连叶子牌都没去打,天天在屋子里守着,一见儿子就是泪流满面,“元亨,元亨啊……”又是笑,又是哭,“没想到,我、我还能活着再见你一次。” “娘。”邵元亨俯身要跪下去,看了看泥土地面,再瞅着周围根本没有蒲团之类的东西,无奈皱眉忍了,“儿子不孝,这些年让娘你受苦了。”他马马虎虎磕了一个头,并未碰到地,然后便直起了身体,“儿子这就接你去江都享福。” “好、好好。”邵母激动不已,热泪盈眶的拉着儿子问长问短。 沈氏上前,泪光莹然的裣衽行礼,“夫君。” 邵元亨回头一怔。 仙蕙又是冷笑,又是心痛,前世里父亲也是这个表情,――因为被人喊老爷喊习惯了,很多年都没人喊夫君了吧?上前扯了扯母亲,“娘,爹现在可是做大生意的,在江都有头有脸的人物,外头必定尊称一声老爷。娘往后在人前,也别落了爹的脸面,一样喊老爷罢。” 沈氏含着热泪,还有点没有悟过来女儿的话。 邵元亨已然打量起小女儿来,“这是……”对比明蕙看了看,“你是明蕙。”再将视线落在小女儿身上,“你是仙蕙吧?长这么大了,当年分开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你母亲怀了你。”目光赞许,“瞧着是一个伶俐聪明的,懂事。” “见过爹。”仙蕙行了礼,甜甜笑道:“难怪了,母亲常说我和爹爹像呢。” 虽然是拍马屁的话,但拍得好。 邵元亨原本微微皱着的眉头,终于散开,笑道:“看来你母亲把你们教的好,一个个都听话懂事。儿子能干,女儿乖巧……”看向儿媳和她怀里的小孙女,“这就是琴姐儿吧?哎,当年明蕙才这么大一点儿。” 邵大奶奶忙推琴姐儿,“快,叫祖父。” 琴姐儿表情怯怯的,紧紧抓着母亲的袖子不放,小小声道:“祖父。” 孙女不是孙子,邵元亨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笑着应了一声,然后让下人捧了一个盒子进来,打开说道:“我给你们带了一点表礼。” 邵母得了一杆翡翠烟枪,沈氏是一整套的足金头面,金手镯、金耳环、金戒指,还有一支嵌宝石的金钗,两个女儿和儿媳则是每人一支珠花,以及一对金耳环。轮到孙女琴姐儿,是一个小巧的长命百岁金锁,“拿着,祖父给你的。” 琴姐儿小小的脸上尽是欢喜,奶声奶气道:“好好看啊。” “多谢爹。”邵大奶奶笑吟吟的,赶紧给女儿戴上,算是讨公爹的一个好儿,连连夸道:“我们琴姐儿今天可真是漂亮。” 邵元亨根本没有留意儿媳,转头看向儿子,“你是家中的嫡长子,是男丁,我就不给你这些玩意儿了。”脸色颇有几分自得,“往后跟着爹一起,学做生意,这才是爹给最好的礼物。” 邵景烨高兴道:“爹说得是,儿子也正是这么想的。” 屋里的气氛由悲伤转为欢喜,一屋子的人,都是笑容满面的。 只有仙蕙清楚,这种欢喜是持续不了多久的,只要父亲一开口说起荣氏等人,便就会击碎这个美梦!荣华富贵,有了别人跟着一起分享,甜中便带出涩,而荣氏还处处压制这房一头,更是足以涩到发苦。 至于她和邵彤云一起害了自己以后,则是完全毁了这一房! 小外甥死了,宋老太太死了,姐夫岂能不怨恨姐姐?不怨恨邵家?姐姐半疯,自己死在邵彤云的怀里,母亲和哥哥又该何等伤心?就连嫂嫂也被牵连,哥哥气急之下责备她,说她没有照顾好婆婆和小姑子,以至于弄出了人命。 嫂嫂头一年才痛失了爱女,次年再背上人命的良心谴责,一辈子如何安生?哥哥作为长子,要担负所有的悲痛和负担,该何等辛苦?祖母和荣氏一房并不亲近,年纪又大了,还要承受黑发人送白发人的痛苦,岂不悲凉? 自己的亲人们,全都被荣氏母女弄得支离破碎。 此刻再抬头看看父亲,看着他一脸意气风发、精神抖擞的模样,想来自己前世还是错了。纵使自己死了,并且成功的令父亲怀疑邵彤云,怀疑荣氏,那又能如何呢?他过了那阵气头,还不是和从前一样的过日子。 在没有找到这一房人之前,他们是亲亲热热的一家子,过得好好儿的。反倒是找到这一房的人,让家里隐隐不和睦起来。自己和母亲、姐姐,祖母,哥嫂、小侄女,原本就是多出来的人。 ――破碎了,那就破碎好了。 凭着父亲的性子,只会选择欢声笑语的荣氏、邵彤云和邵景钰,而不是整天陷在这一房人的眼泪和悲痛里。日子一长,父亲最初的愧疚之心过去,只会选择远离,纵使自己的死,也不能留住他的任何感情。 仙蕙嘴角微翘,笑容和家人的欢喜完全不同。 “走,到堂屋说话。”邵元亨道。 邵母下了床,“是啊,我这屋子不够宽敞,也不亮堂。”欢欢喜喜的,拉着儿子的手出门,“元亨啊,咱们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这些年多亏了沈氏,她贤惠,也吃了不少苦,才把这个家给撑起来。”替儿媳说着好话,“等去了江都,你记得买几个丫头给她使唤,让她也享享福。” 沈氏忙道:“我年轻走得动,还是给娘买几个丫头使唤才是。” “都有。”邵元亨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心头沉甸甸的,是另外一件事,出门便先朝妻子赞许,“辛苦你……”他的目光,落在她明显的眼角皱纹上,语速减缓,“娘说得没错……,这些年家里没个支撑门户的男人,的确是辛苦你了。” 沈氏赶忙自谦,笑道:“应该的,都是应该的。” 仙蕙看着父亲眼底的那一抹隐隐嫌弃,和微微皱起的眉头,不由愤怒难抑!母亲为了养活这大家子,每天没日没夜的做针线活计,操劳了十几年,――若非如此,又怎会早早熬出这么多皱纹?当然比不得荣氏,年轻,又保养得宜,打扮的跟一枝花似的。 再看母亲眼里发自肺腑的喜悦满足,只觉无比心痛,像是有人拿针在狠狠地扎着心窝子!可是就算心里痛得鲜血滴落,面上仍在笑。 不能让父亲疏远,今生……,自己要争取更多原本属于这一房的东西。 ☆、并嫡 第5节 仙蕙笑盈盈的,跟着家人一起进了堂屋。 “爹。”她上前道:“听哥哥说,爹在江都赚了很多很多钱,铺子开了好几个,可威风,可能干了。”拍完马屁,然后又软又糯的撒娇,“爹……,你能不能给我们买点好料子,做几身新衣裳啊?我长这么大,还没穿过缎子做的衣裳呢。” 她豆蔻年华,长得又是水灵灵的花苞儿一般,说不尽的明媚娇妍。 邵元亨一时怔忪,仿佛见到沈氏容颜盛极年轻的时候,不……,二女儿还有几分像自己,真是占尽了父母的优点,而且嘴甜、乖巧,会说话。这样的女儿,哪个做爹的又会不喜欢呢?再说那点要求又不是难事,当即点头,“行,爹给你们买。” 仙蕙眉眼弯弯的笑,“谢谢爹,爹你最好了。” 这一世,绝不让小丫头再嘲讽母亲! 沈氏含笑嗔道:“你这孩子,哪有一见到爹就要东西的?” “没事。”邵元亨摆摆手,大方道:“孩子找爹要东西,那还不是天经地义的?”从怀里摸出一包银子,递给儿子,“你去,多买几匹好料子回来。” “知道了。”邵景烨笑着接了,“我这就去,很快的,正好再给师傅道个别。”他是一个利索的人,当即脚步匆匆的就出了门。 仙蕙喊道:“哥哥,记得给祖母挑一份紫棠色万字纹的。” 邵景烨在外面应道:“记得,都记得。” “哎哟。”邵母拉了孙女,乐呵道:“瞧瞧我们家仙蕙多懂事,多贴心,还记得我这老婆子的喜好。”她除了爱抽水烟和打叶子牌,别的,倒挑不出什么毛病,对媳妇和儿孙辈都很和气。 “是啊,仙蕙挺懂事的。”邵元亨笑得心不在焉,端起儿媳奉上的茶水一喝,觉得又涩又苦,勉强下咽,因而抬头道:“大伙儿今晚休息一夜,明儿早点走。” 仙蕙心里冷笑,是嫌家里太破旧住不得了吧?可笑!前世里,自己和姐姐在夜里说悄悄话,还以为父亲急着接人过去享福呢。 沈氏不知内里,也道:“老爷才刚赶路过来,累得慌,不如多歇两天。” “不累,不累。”邵元亨摆了摆手,然后道:“明蕙、仙蕙,还有老大媳妇,你们都先回去收拾东西。” 仙蕙握紧了拳头,――这是把儿女、儿媳们都支走,要和母亲说荣氏的事了吧。 她想起前世里,母亲得知真实情形以后的愤怒和失态,想起她惹得父亲嫌弃,继而渐渐被冷落了事。不免又是心疼,又是难过,上前挽了母亲的胳膊,“娘……,等下哥哥买了料子回来,先给祖母和你做新衣裳。”希望母亲不要太为父亲伤心,记得还有贴心的儿女,“我和姐姐先回去收拾。” 明蕙刚见到父亲有点拘束,小声道:“那我们先出去了。” 沈氏笑道:“去罢,去罢。” 其实仙蕙是想陪伴在母亲身边,可是此刻却不便留下,因为留下,也不能改变荣氏母子几个的存在,反而会让气氛更加尴尬。 她怜惜的看了母亲一眼,和姐姐回了屋。 明蕙关上门,长长了松了一口气,“我的神天菩萨!仙蕙,你今儿可真能说啊。”好奇的打量着妹妹,“要说我这多年没见过爹,不记得他长啥样,心里都十分胆怯,你咋一点不害怕呢?当年娘和爹分开的时候,你还是一个水泡儿呢。” 仙蕙淡淡道:“怕啥?自家亲爹。” “你说得轻巧。”明蕙抚了抚心口,“到现在,我这心还扑通扑通直跳呢。”继而有点小小失落,“我好歹是做姐姐的,反倒上不得台面,表现的还不如你一个妹妹,父亲想必对我失望了。” “怎么会?”仙蕙劝道:“话多有话多的好处,安静也有安静的好处。”再说,父亲根本就没把这一房的人放在心上,更不用说姐姐一个女儿,哪里谈得上失望不失望?只是这些话,不能说出来给姐姐听罢了。 父亲当初在战乱中流落江都,靠荣家给了二两银子本钱,起本做了小货郎,慢慢攒下积蓄,然后才有了邵家的铺子。而后荣氏的表姐嫁进庆王府,做了大郡王妃,靠着庆王府的恩威庇佑,父亲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可谓遍地开花。 所以父亲的发达,和荣氏、庆王府都分不开关系。 不然这世上能干的人多了去,纵使他能干会做生意,又哪能轮到他做江都第一富商?种种原委,叫他如何不爱重荣氏?不偏心荣氏一房? 仙芝镇的这一房人对他来说,大概就是多余的麻烦,是一个不得不接受的包袱,要不是有祖母在,没准儿父亲都不想来接人呢。随便给点银子,让这一房继续在仙芝镇过活,甚至不给,又有谁会管呐?清官也难断家务事。 说白了,荣氏比母亲年轻、会保养,又会哄人,还生养了邵彤云和邵景钰。父亲有娇妻陪伴,膝下儿女双全,在江都也算是体面风光的人物,他还缺啥啊? 缺的,大概就是一份良心吧。 他不眷恋和母亲的结发之情,不心疼母亲为家操劳的岁月痕迹,反倒嫌弃她容颜不新,――薄情如斯!纵使母亲替他养大了一儿两女,赡养祖母十几年,这份是人都应有的感激,也在后来的争执中慢慢消散了。 “你瞧……”明蕙性子内敛沉静,可眼下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少女,加上头一次见到亲生父亲,又得了号东西,眼里是掩不住的小小兴奋,“这珠花……,好生漂亮。”再拿起妹妹的看了看,“你和我的还是一对呢?爹可真是细心啊。” 细心什么?仙蕙心下嘲笑,这些东西都是荣氏亲手置办的。 此刻姐姐不知实情,还以为是父亲细致体贴,就不想想,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如此细心?他若真是细心,又怎么会只记得给妻女买首饰,不买衣服?而荣氏,不仅在父亲跟前讨了好,到时候看着这一房的女眷穿着寒素,头戴金钗珠花,那感觉……,就和赏了粗使丫头一样得意吧? ――足够她乐上好几年了。 荣氏让小丫头故意把母亲认作婆子,事后,还让丫头到处说嘴,“不怨我,都怨沈太太穿得那样寒酸,又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可不像才得了赏的婆子吗?我也是屈杀的慌啊。” 前世里,母亲听了这些流言蜚语以后,气得夜里直喊心窝子疼,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没过多久就郁郁病了。 荣氏不光又多了一桩笑话解闷,还更加心满意足。 “呆丫头。”明蕙把珠花给妹妹戴上,好笑道:“你在父亲跟前伶俐的很,怎么回屋又发呆了?我不跟你说了,先收拾东西,连你的一块儿给收拾好。” “就这吧。”仙蕙胡乱的把几件衣服一包,反正今后用不着了。 她一直都在担心母亲,算算时间,父亲应该已经和母亲说完荣氏的事,忍不住去门口打探。刚探头,就听见母亲在里面拔高声音,“邵元亨!你……,停妻另娶,你可真是做得出来啊!” 糟糕!和前世一样,又要吵了。 仙蕙顾不得许多,急急忙忙冲到堂屋门口,推开门,明知故问,“爹、娘,你们这是怎么了?好好儿的,怎么拌起嘴来?” 邵元亨脸色尴尬,而且因为难堪而面色不悦。 明蕙和邵大奶奶听得动静,也围了过来。 “你们来得正好!”沈氏是看着柔和,实则要强硬刺儿的性子,说好听是孤高,说难听,那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指了丈夫,目光凌厉恨声道:“当着女儿们和儿媳的面,你再说说,你是怎么停妻另娶的?!” 仙蕙早就知道真相,并不惊讶。 明蕙和邵大奶奶则都是头一次听说,皆是目瞪口呆。 邵元亨当着一众晚辈们,下不来台,反倒挺直了腰身,“什么停妻另娶?当年的举国大乱谁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拆散了多少家?你们几个妇孺老小没了音讯,我怎知道你们是死是活?难道要我一辈子打光棍?”他心虚的嘀咕,“难道就不为邵家的香火着想,留个后儿……” “别叫我恶心了!”沈氏针尖对麦芒,毫不客气讥讽,“谁让你一辈子打光棍?可就算我死了,你也该为元配守一年吧?可你呢,告诉我荣氏生了一双儿女,她的女儿居然和仙蕙是同一年生的?也就是说,当年我怀着仙蕙和你走散,你一扭头,就不管我的死活娶了荣氏!” 邵元亨脸色铁青,烦躁道:“你到底想要怎样?还要不要安生过日子了?” “别吵了。”邵母左右为难,劝道:“媳妇啊,你就退让一步吧。” 沈氏把脸侧向一边,咬紧牙关。 仙蕙不想像前世那样,父母越吵越没法收拾,上前拉了拉母亲,小声道:“娘,你消消气。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祖母的面子上,你就少说几句气话罢。” 邵母连声道:“是啊,好歹……,元亨还活着啊。” 还不如死了呢!沈氏气得心口都是疼的,直哆嗦,硬咬牙不让自己掉泪。 邵母朝儿子递了个眼色,邵元亨上前,缓和了口气,“好了,咱们十几年都没有见面了,一见面就吵,让孩子们见了笑话。”为了讨好发妻,喊了她的闺名,“芷清,有什么话都好好说,行吗?” 芷清?沈氏忆起新婚时候的恩爱情景,微微一怔。 邵元亨又劝了几句,但劝来劝去,都没提过一句休了荣氏的话。 沈氏心下冰凉,看来丈夫和那荣氏已经感情深厚,绝对不会休了她的。心中怨念可谓滔天,可是转头看看儿女,再看看身后破旧失修的屋子,――都已经吃了十几年的苦了,难道还要儿女们一辈子都苦下去吗?她闭上眼睛,忍住恶心,“行!好好说。” 邵元亨面上一喜,“那……” 沈氏深吸了一口气,抢先道:“既然荣氏都为你生儿育女了,我也没话说,总不能把她和孩子给撵出去。但先来后到得讲一讲,我先进门,按规矩她就是妾,她得磕头敬我一碗茶……” “不可能!”邵元亨断然拒绝,“荣氏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室,不是姨娘,怎么能伏低身段去做小?这十几年来,我在外头做生意,她在家辛苦照应,我和她相互扶持经历风雨不说,她又生了一儿一女。”他负气道:“我不能没有良心!” “良心?”沈氏断断没有想到,自己的退让,竟然换来丈夫的得寸进尺!她先是凭着一口气撑着,此刻心一酸,眼泪顿时止不住,“你只知道跟她说良心,那我呢?你怎么不跟我说说良心?” 明蕙上前搀扶母亲,哽咽道:“娘……,你别哭。” 仙蕙也红着眼圈儿过去,一左一右,两个女儿陪在母亲身侧,护着母亲。 沈氏的眼泪簌簌而落,又是恨,又是痛,“邵元亨!我十几年含辛茹苦的煎熬,到底为了什么?”她心痛质问,“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停妻另娶吗?!” “够了!”邵元亨彻底失去了耐心,看看周围,“当着长辈和晚辈的面,你这么又吵又闹,又哭又骂的,像个什么样子?”不欲再纠缠下去,飞快道:“你们两个都是邵家明媒正娶的妻室,没有妾,分不了大小,所以你和荣氏都是嫡妻!” “什么意思?”沈氏含着泪,一脸震惊不解的问道。 “等去了江都,以后府里下人唤她荣太太,唤你沈太太,往后彼此平起平坐。”邵元亨侧了脸,多少有点不敢看发妻的眼睛,“也就是说,……并嫡!” 呵呵……,并嫡。 仙蕙在心里轻嘲,这样的安排看起来很是公平允正。可实际上,那还不是先进门的母亲吃亏?况且爹的心早就已经偏了,一个名份,能顶得上多大用处?接母亲过去当嫡妻养着,不过是顾全他不弃糟糠的脸面罢了。 “并嫡?”沈氏一脸不可置信,“你是说……,我是妻,她也是妻,我的儿女是嫡出,她的儿女也是嫡出?邵元亨,要是这样的话……” ――要是这样的话,我宁愿一辈子留在仙芝镇,只当你死了! 仙蕙记得,前世里母亲和父亲的生分疏远,就是从这句话开头的,后来再加上荣氏的离间和挑拨,一步错,步步错,……以至于最终反目成仇! “哎哟,我的头。”她扶额,忽然一头晕倒栽在地上。 ☆、劝说 “仙蕙,仙蕙……”沈氏和明蕙一起上前搀扶小女儿,看看双目紧闭的小女儿,眼泪直掉,“你别吓娘,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邵元亨也变了脸色,上来道:“怎么晕过去了?” “都是你!”沈氏回头看向丈夫,一双眼睛好似要喷出火,怒斥道:“都是你干得好事儿!你看看……,把仙蕙都吓坏了。” “你们在做什么?”刚巧邵景烨买了缎子回来,见状赶紧放下缎子,上前抱起妹妹,朝妻子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个大夫过来。” 邵元亨止住儿媳,接话道:“我去,我去。”他正愁场面尴尬难堪,想回避,当即拔脚就出了屋子。到门口,原本想吩咐个下人去的,犹豫了下,――与其留在这儿听沈氏吵闹,不如亲自去找大夫,躲了清静,而且还显得自己关心女儿。 走到大街上,他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而屋里,邵母坐在床边连连叹气,发愁道:“菩萨啊,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好好儿的,仙蕙怎么就晕过去了?”一拍大腿,“对了,快快快,给她掐人中啊。” 沈氏上前,刚摸到女儿的脸她就醒了。 “娘,……我没事的。”仙蕙缓缓睁开眼睛,状若虚弱的很,细细声道:“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眼前一黑,人就栽过去了。” 沈氏摸了摸小女儿的头,“好些没?缓过来没有?” 仙蕙喘气,“好些了。” 明蕙又哭又骂,“你这丫头,刚才真是吓死人了!”嘴里骂得凶,手上动作却比谁都温柔,给她掖了掖被子,“老实躺着,别再乱动了。” 见她没事,屋里的女眷们都松了一口气。 邵母虽然是乡野村妇,平常打叶子牌经常串门和人来往,懂得看个眉高眼低。见小孙女的模样和气色,心里大概有数,说道:“仙蕙,你乖乖的躺着,等下你爹就请大夫过来了。” 仙蕙点头,“祖母我没事的,你也累了,你先回去歇着吧。” 邵母出了门,回到屋子,一个人长吁短叹。 这但凡有妻妾的后宅里,就有争斗,偏偏儿子还娶了两房妻室,打算两头大,那斗起来还不鸡飞狗跳的?等去了江都,只怕……,再没个安生消停的日子了。 而另一边,仙蕙让姐姐去把门给关上了。 第6节 沈氏是关心则乱,可是眼下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本来就又恨又气又怒,眼见女儿没事装病,不由斥道:“好好的,你吓唬人做什么?” 仙蕙叹道:“娘,我有话说。” 沈氏的眼睛又红又肿,忍了火气,训道:“以后不管你想说什么话,也不许这样捣鬼了!那病是好装的吗?吓唬家里人。” “娘,我错了。”仙蕙坐了起来,“回头你再骂我。”先看向哥哥,把荣氏的事简略说了一遍,不等他说话,又朝着母亲问道:“娘……,你是不是不想去江都了?” 沈氏现在还在怨愤和气头上,毫不犹豫,“不去!我只当他死了。” 屋子里众人面面相觑,表情各异。 仙蕙叹了口气。 前世里,母亲也是这样梗着脖子,和父亲赌气,后来还是祖母再三劝解,加上想着不让儿女们吃苦,才忍气去的。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父亲心里早生了芥蒂,更不用说,之后母亲一直没有给他好脸色。 渐渐的,父亲自然对这一房的人敬而远之。 还记得后来琴姐儿病了,父亲知道了,只派荣氏送来二十两银子,说是拿去给琴姐儿请大夫,治得好就治,治不好只当白养了她。母亲气得发抖,当即撵了荣氏,让她带着银子赶紧走,回去告诉父亲不用他再管了。 现在回想,那番话不知道有几句是父亲说的,有几句是荣氏编的,更不知道她回去以后,又对父亲说了什么鬼话。反正那以后,父亲再也没有问过琴姐儿,琴姐儿死了以后,他人都没有过来,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看着伤心,就不来了。 前世里自己和母亲他们一样,对父亲,对荣氏愤恨不已。 今生当然也恨,但是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若是前世这一房的人和父亲的关系,没有闹那么僵,手头有足够的银子使唤的话,是不是……,就能捡回琴姐儿一条小命? 甚至……,连陆涧都可以不用死。 一个人的骨气和清高固然可贵,但……,哪有性命可贵呢?好比自己前世死在邵彤云怀里,挣了个清白名声,又有何用?留下的,不过是母亲他们无边的伤心罢了。 “娘,你可要想清楚了。”仙蕙收起各种纷乱的心思,分析道:“你若是赌气呆在仙芝镇,受苦的是你,享福的是那荣氏。你可是爹的元配发妻,凭什么便宜了别人?你不去,倒是正好称了她的心意。” 沈氏叹了口气,“你爹停妻另娶,而且还要那荣氏和我平起平坐,叫我……,如何咽的下这口气?况且我们去了,必定少不了和荣氏他们打交道,你爹再偏向那边,那岂不是天天给自己找气受?”她的眼泪簌簌往下流,伤心难抑,“留在仙芝镇,虽然清苦一些,倒也眼不见心不烦。” “娘,你别赌气。”仙蕙劝道:“你若是从来不知道爹的消息,不知道荣氏,那还能叫眼不见心不烦。但是现在你已经知道了,即便不去,你就能假装不知道吗?你在仙芝镇吃苦受穷的时候,想起他们穿金戴银的,就不心烦?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仙蕙!”邵景烨斥道:“怎么跟娘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沈氏却没怪女儿,黯然摇头,“不怪她,我这的确是自欺欺人。” “女儿知道,娘你是一个硬气的人。”仙蕙又道:“若不然,一个妇道人家,也不能养活这么些人,上有老、下有小,这个家全都靠娘你在撑着。”话锋一转,“可是硬气归硬气,也得用对地方,不能用来赌气啊。” “仙蕙……” “哥哥你让我说完,说完了,该打该骂,我都不皱一下眉头。”仙蕙紧紧握起母亲的手,往下说道:“从前娘你常说,就算老天爷不让你好过,你都得过好了,让老天爷睁眼瞧一瞧。”声音有些哽咽,“娘,你连老天爷都不怕,难道还怕一个荣氏吗?” “呸!”沈氏含怒啐道:“我怕她?我是……,恶心你爹。” 仙蕙心疼母亲,但话还得说,“娘你想想,这十几年来没有爹的时候,咱们在仙芝镇吃苦受穷,不是一样过得好好的吗?现如今是去江都享福的,有钱花,有大房子住,穿金戴银、呼奴唤婢的,难道还不能过得更好?”说到此,语气一顿,“请容女儿,说一句遭天打雷劈的话。” 沈氏脸色微变,“你这丫头,要说什么?什么天打雷劈。” “娘你若是真的恨爹,恶心他……”仙蕙冷冷道:“就只当他不在了。” 沈氏闻言一怔。 邵景烨和明蕙则是吃惊,想说妹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邵大奶奶是做儿媳的,不免浑身不自在,小小声,“我……,我出去烧水。” “嫂嫂你留下,这些话,你也得听。”仙蕙叫住她,然后道:“娘,你就不要再去管爹了。他如今赚了钱,你只当是找了一个金主,能给银子,能让你不再吃苦,让你的儿女有好日子过。” 邵景烨听不下去了,皱眉道:“仙蕙,咱们不希图荣华富贵……” “哥哥。”仙蕙打断他,“若是旁人发了财,就算是封侯拜爵,那都与我不相干。可外面那人,不是毫不相干的人,是咱们的亲爹啊。咱们是他的亲生骨肉,凭什么不能跟着爹过好日子?非得在这儿吃苦受穷的,让别人享福。” 屋里的人都是目光复杂难言,各自沉默不语。 其实仙蕙还有别的要说,只是不能说。 纵使自己血海深仇什么都不管,宁愿在仙芝镇吃苦,但想想三年后的瘟疫,那可是要人命的啊!即便知道提前囤上仙灵芝,可是还要别的药,在仙芝镇哪来钱?天知道今生谁会倒霉不济,万一是家里的人……,自己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所以,江都必须去,和父亲的关系也必须搞好! 她平复了下情绪,然后道:“娘,所谓七出三不去。你的娘家已经没了,你又为祖父守了三年孝,爹现在是先贫贱、后富贵,这三不去,你可都是占齐了。”忍不住一声冷笑,“就是说到皇帝老子那儿去,爹也不能不敬着你!也没有道理不养着咱们,去养别人!” 沈氏一下下的揉着胸口,难以言语。 明蕙红着眼圈儿,委屈道:“还有……,娘你还赡养祖母十几年呢。” “对!”仙蕙斩钉截铁,“所以,娘你有资格享这个福气,且是理直气壮、天经地义的,在气势上头就不能输了。”担心她还在赌气,又劝,“你不去江都,岂不正好称了荣氏的心?哦,咱们一房人在仙芝镇吃苦受穷的,荣氏和她的儿女穿金戴银、呼奴唤婢,凭什么啊?她到底哪点比娘做得好了?” 是啊,凭什么让自己和儿女们受苦?便宜别人?沈氏闭上眼睛止住泪意,半晌过去,方才缓缓睁开,眼里一片说不尽的清冷恨意。 她正要说话,门外响起了脚步声,邵元亨喊道:“大夫来了。” 屋子里的气氛陡然一变。 仙蕙担心的看向母亲,怕她见了父亲,等下又再说出硬刺儿的话来。谁知道大夫进来了,父亲却没有进来。心下啼笑皆非,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觉得不幸,罢了,又不是不知道父亲的性子,何必怄气?还是先应付大夫罢。 大夫进来问道:“听说二姑娘晕倒了?” 一家人,七嘴八舌的替仙蕙遮掩。 沈氏说是女儿前段发烧,所以留下来爱头晕的毛病,明蕙在旁边帮着作证,邵大奶奶亦附和了几句。大夫也是有眼力见儿的,瞧不出大问题,便开了一张清火的药方,然后道:“二姑娘先休息,瞧瞧,若是好了,就不必吃药了。” 邵景烨起身送人出去,打发人走。 “娘。”仙蕙问道:“你想好没有,咱们还去江都吗?” 沈氏静了静,凄凉一笑,“去。” “当真?不是气话?” “不是气话。”沈氏熬过了震惊、愤怒、伤心等情绪,现如今……,只剩下浓浓的不甘心,“你说得对,我做邵家媳妇十几年问心无愧,他邵元亨就应该养着我,养着我的儿女,而不是养着别人。”她把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所以,我去江都。” 让自己去会一会那个荣氏,去看清丈夫的嘴脸,将来就算恶心得再回来,也没有任何牵挂了。如同女儿说的那样,只当他……,死了。 仙蕙松了一口气,“娘,你想通了就好。” 至少母亲不会再和父亲赌气争吵,等着祖母来劝,――既然决定去江都,何必闹得撕破了脸再去呢?就算是装,也要装一个和和气气的样子。 “哥哥。”仙蕙又道:“我病着,爹去给我请了大夫,你替我去给爹道个谢。” 邵景烨犹豫了下,还是去了。 沈氏讥讽,“他那是躲清静,不想看见我这张冷脸罢了。” 仙蕙知道母亲心里怨气重,一时半会儿解不开,没有再劝什么,想给她留点自个儿平复的时间。自己起来倒了一碗水喝,等着哥哥回来,才问:“爹呢?说什么了?” “爹在祖母的屋子里。”邵景烨的眼睛看向母亲,缓缓道:“说了……,让仙蕙好生养着,说是停几天再走也使得。” ――这是一种让步。 仙蕙神色一松,看来自己的努力起了效用。 ****** 吃晚饭的时候,邵元亨才从邵母的正屋里面出来。 他冷眼瞅着,沈氏虽然面色淡淡,倒也没有再面红耳赤的哭闹,几个儿女和儿媳都闷声不说话,――并没有想象中的鸡飞狗跳,不由松了口气。 只是也不敢说话,怕再挑起沈氏什么怒火,闹得饭也吃不清净。 邵元亨沉默,沈氏也沉默,邵母夹在中间亦是无言,一边是亲生儿子,一边是孝敬自己十几年的好儿媳,说啥都不合适啊。而仙蕙、明蕙和邵景烨,自然更不会开口,至于做媳妇的邵大奶奶,搂着女儿喂饭,一直连头都没敢抬。 一家人默默无声的吃完了饭,各自回房。 仙蕙躺在床上睡不着,叹息道:“今天晚上,娘只怕是要熬到天亮了。” “是啊。”明蕙眼神一暗,“娘的心里苦不堪言,偏偏还要和爹同塌而眠,叫她如何安睡?娘又不好翻来覆去的折腾,没得起来再和爹吵嘴,只能直挺挺的躺到天亮,不知道多难受呢。” 仙蕙一阵无声的静默。 明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亦是发呆。 仙蕙不想继续这种压抑的气氛,换了个话题,“姐姐,等到了江都,咱们就该分开住了。不然若是挤在一起,反而让荣氏笑话咱们寒碜,没那福气去享福。”语气一顿,“不过姐姐放心,就算咱们要住处屋子,平时要腻在一起,那是我们姐妹和睦亲密,旁人也不能说什么。” “你这口气,怎么就跟熟门熟路似的?”明蕙有一点点起疑,打量着妹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之前去过江都邵府,已经住过了。” 仙蕙心下轻笑,自己的确是已经住过了,……上辈子。 “我瞎想的,大户人家的小姐不都各自有屋子,有丫头吗?”她随便找了借口,然后裹了裹被子,“早点睡,明儿还要打起精神赶路呢。” “明天?”明蕙惊讶道:“你‘病’了,不休息几天?爹不是说了,可以停几天再走吗?”带出些许烦恼之意,“去了江都,母亲和咱们都得心烦,还不如在仙芝镇多呆几天,何必急着明天就走?” “罢了,爹的心早就呆不住了。”仙蕙心下另有打算,拍拍姐姐的手,“快睡,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你先别问了。” 倒惹得明蕙笑了起来,“哎哎哎……,我才是姐姐,你是妹妹,瞧你这老气横秋的样儿,还要反倒照顾我了不成?小丫头,心思还挺大的。” 仙蕙替她掖了掖被子,目光疼惜,“姐姐,睡罢。” 姐姐,前世你为了我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罪,所以……,今生换我来照顾你,护着你,再也不要让你受一丝委屈。 ☆、怨憎会 次日天明,沈氏的眼睑下面一圈淡淡青色。 “娘,你在屋里等下。”仙蕙不想母亲等下出去,给父亲看见,以为她仍旧心怀怨怼,“我让嫂嫂煮个鸡蛋过来,滚一滚,把眼下颜色遮一下。” “就这罢。”沈氏神色恹恹的,“我都是快奔四十的人了。”语气辛酸又嘲讽,“怎么打扮,都不如人家年轻貌美,何必费事?再折腾也是白搭。” “娘,话不是这么说的。”仙蕙柔声劝道:“不为别人,为自己,打扮的精神爽利不好吗?至少不能让别人看不起,畏畏缩缩的,人家还以为你怕了她呢。” “怕她?”沈氏心中原是郁气难平的,听了这话,倒是失声笑了,“你这丫头,昨儿拿话去激你哥哥,今儿又来激你娘?没大没小的,找打。” “娘才舍不得打我呢。”仙蕙笑嘻嘻出了门,找了嫂嫂让她煮个鸡蛋,一会儿送母亲屋里,又找哥哥,“眼下无事,辛苦哥哥去街上走一趟,买点上等的胭脂水粉,还有眉黛,然后挑几朵戴得出去的绢花。” “你用?”邵景烨不明问道。 “不是。”仙蕙拉他到旁边说话,压低声音,“哥哥,那荣氏比娘年轻,又是整天过好日子养得娇,会打扮,不定怎么光鲜亮丽呢。我不是要让娘跟她比美,但是到时候府里还有下人,大家瞧着,总不能让娘被比下去差太远吧?” 邵景烨挑眉,“我们娘哪里比别人差了?” “我知道娘不比别人差。”仙蕙叹了口气,“可俗话说,马靠鞍装,人靠衣装。”想起前世母亲被嘲讽就恼火,“江都邵府的人都过着富贵日子,上上下下一双势利眼,岂能不狗眼看人低?咱们在小镇上穿着寒素,肯定不够人看的,就算配上金银首饰也不搭,反倒遭人笑话儿。” 邵景烨没有做声,眉宇间,隐隐透出强压下的怒气。 仙蕙又道:“刚巧昨儿我缠着爹买了几匹好料子,等下就跟母亲她们说说,咱们动手一人做两套新衣服,到了江都,再用胭脂水粉打扮一下。不说多鲜亮,好歹……,得体体面面的啊。” “你别说了。”邵景烨目光微凝,“我明白。”掂了掂荷包,“昨儿爹给的银子还剩下不少,我这就去买,胭脂水粉、绢花、眉黛,全都给你们都买最好的。” “哎,哥你慢点儿。”仙蕙挥挥手,然后去了堂屋找父亲,进门先福了福,然后喊了一声,“爹,女儿给你请安了。” 邵元亨对二女儿的印象还不错,点了点头,“来了。” 仙蕙怯怯道:“爹,我来给你认个错儿。” 第7节 “认错?” 仙蕙不觉得昨天假晕的事,能瞒过父亲,他要是真的那么蠢,就不能做成江都第一富商了。与其遮遮掩掩,不如过来利用一下,“昨儿……”低着头,一脸胆怯不安的模样,“我、我……,是假装晕倒的。” “哦?”邵元亨放下拨了半天没喝的茶盏,饶有兴趣,“假装的?” “女儿有错。”仙蕙先认了错,然后才道:“可是女儿也是一片好心。”拿了在厨房沾葱汁的帕子,擦了擦眼,顿时泪盈于睫,“当时女儿见娘气得厉害,心里就想,这人在气头上,难免会说些不过脑子的气话。万一……,娘说得难听,岂不伤了爹和娘的夫妻情分?岂不辜负爹来接我们的一番好意?” 邵元亨听得一怔,继而叹道:“哎,还是仙蕙你懂事啊。”二女儿如此细致贴心的向着他,心中甚是受用,“来来来,坐下说话。” 仙蕙在旁边坐下,“谢谢爹。” 邵元亨道:“你看看,连你小小年纪都明白的道理,你娘咋就不明白呢?只知道又吵又闹的,她要是能像你想得这么通透,那就好了。” 仙蕙忍了心头火气,“爹,娘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有些直,不拐弯儿,想来还得多劝劝才行。”语气一转,“可话又说回来了,要不是娘有这么一股子冲劲儿,只怕也养不大我们几个,更不用说孝顺祖母了。” 父亲千不好万不好,却有一条好处,事母极孝。 不管他是真心心疼祖母也好,为了孝道的美名也罢,对祖母的孝敬都没的说,只要搬出祖母来,不论什么事儿都好办得多。母亲就算脾气再硬再直,但对祖母十几年的孝顺不掺假,他是不能否认的。 果不其然,邵元亨听了这个,眉宇间的神色缓和几分,“我知道,你娘这些年很不容易,若是没有她,你祖母不能平安活到现在。这份情,我心里一直都记着,也想过要好好弥补她的,可她……”摇摇头,“还是那副孤傲脾气。” 孤傲?仙蕙心下讥讽,当年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不嫌孤傲?说到底,不过是他现在另有娇妻陪伴,就嫌元配不够年轻美貌,不懂温柔小意儿罢了。 但面上却一副赞同的神色,“爹你说得对,娘的脾气是有些孤傲,我得空就多劝劝她。回头呀,我就跟娘说,爹是来接咱们去享福的,好好儿的,娘你怎么能跟福气过去呢?我说多了,她慢慢就会明白过来的。” 邵元亨连连点头,“对,对对!你就拿这话劝她、问她。”语气里带出抱怨,“都一大把年纪了,又吵又闹,还不如你懂事,这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仙蕙觉得再说下去,自己就先要被恶心坏了。 她忍了忍气,佯作怯怕,“爹,那我装病的事儿,你……,不怪我了吧?” 邵元亨笑着摆摆手,“不怪你,你是好心嘛。”看向明眸皓齿、肌肤光丽的女儿,只觉又乖巧,又懂事,而且还会讨人欢心,夸道:“你呀,倒是跟彤云有几分相像。哦……,你还不知道,彤云就是你在江都的妹妹。” 邵彤云?妹妹?仙蕙呼吸一窒。 不!自己当然知道她是谁,太知道她了。 邵元亨笑道:“彤云也是一个嘴甜会说话的,讨人喜欢。” “是吗?”仙蕙强压了心中的那些怨恨,眉眼盈盈的笑,“听说,三妹妹和我一般大小年纪,爹又说我们性子相像,想必我们两个肯定合得来。”假意叹了口气,“不像姐姐总是闷闷的,不爱说话。” 男人都希望坐拥齐人之福。 邵元亨虽然对沈氏已经没啥兴趣,但是对两房儿女,还是希望他们相处融洽的,子孙满堂、人丁兴旺,是一件让人羡慕的好事儿啊。 因而听了二女儿的话,颔首道:“是的,你们两个同一年生的。”说到这个,不免有点尴尬,咳了咳,“那个……,彤云性子伶俐讨喜,爱说话,又好相处,回头你见她就知道了。” “好。”仙蕙抿嘴一笑,“等到了江都,我就去找三妹妹玩儿。” 邵元亨点点头,然后道:“既然你没事儿了,那还是今儿下午动身罢。” 仙蕙知道他一刻都不想在仙芝镇逗留,昨儿说可以停几天再走,是为了跟这一房的人缓和关系,才勉强退让的。眼下既然自己挑明了没事,他当然巴不得马上就走,因而起身,“那我先回去再收拾一下,不打扰爹了。” 出了门,站在风里狠狠吸了一口冷气,才慢慢平复情绪。 父亲刚才的话倒也不夸张,邵彤云的确很是伶俐,讨喜,会说话,谁见了都说她好相处。不然的话,自己前世又怎么会轻易被她骗了?她和荣氏一样,两面三刀、口蜜腹剑,不到图穷匕首见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她藏了歹意! 仙蕙抬眸,望向江都方向。 邵彤云……,我们很快就要再见面了。 ****** 到了下午,邵家一行人就开始动身启程。 原本从仙芝镇去江都要七、八天路程,因为邵母上了年纪,不敢走快,所以路上又耽搁了几天,花了整整十天时间才抵达江都。进了城,街面上楼馆林立,车水马龙,小贩的叫喊声此起彼伏,一片热闹繁华景象。 马车在街道上缓缓行走,然后拐了几拐,最后停在一座青瓦白墙、红漆金环的大宅院门口。门口立着几个小厮,一个飞快进去通报,另几个手脚利索的拆了门槛,马车继续往里走。 明蕙有点紧张,低声道:“真大……,院子里都能行马车。” 仙蕙替她扶正了鬓角的绢花,安抚道:“那不挺好?往后你住一处,我住一处,娘和哥嫂各一处,祖母还有一处,往后咱们就能到处串门儿了。” 这话让明蕙的脸色缓和了些,对啊,邵府再大,有一半都是自己的亲人呢。 马车先过了影壁,再过内门,一直行驶到垂花门前才停下。 一个婆子拿来条凳,放在最前面的马车跟前,“请老太太下车,换软轿。” 邵母搭着丫头的手下了车,连连捶腰,“哎哟,连着十来天的马车赶路,我这一把老骨头啊,都快给颠散了。” 邵元亨赶紧跑了上去,亲自搀扶,“娘,儿子扶你上轿。”然后朝着后面道:“我先送娘去后院歇息,你们各自回屋,喝口茶、换身衣服,等吃晚饭时再一起说话。” 他跟着老娘,丢下仙芝镇的这一房人不管,很快便走远了。 仙蕙心下冷冷一笑,父亲可真会躲啊,把第一次见面的战火扔给两房妻儿,他自个儿当起了缩头乌龟!前世里,要是父亲一直跟在一起,那小丫头又怎会那般猖狂?竟然故意把母亲当做仆妇?! “沈太太,请下车罢。” “大小姐、二小姐,请下车……” “大爷、大奶奶……”丫头婆子们纷纷忙碌起来,搬条凳的,搀扶主子的,接包袱的,院子里头一通热闹喧哗。 “给沈太太请安。”一个中年仆妇上前来,容长脸,穿着体面,头上发髻梳得一丝不乱,看着就颇为精明能干。她笑着自我介绍,“奴婢姓丁,荣太太派过来帮衬的,负责约束小丫头们……” 丫头打起车帘,沈氏从马车里面缓缓下来,淡声道:“好,知道了。” 丁妈妈眼里闪过一丝错愕之色。 旁人不明白,仙蕙却明白她在错愕什么。 前世里,丁妈妈和小丫头坠儿演了一出好戏,今生见母亲穿着体面,打扮合宜,所以担心好戏要演不下去了吧?眼见她东张西望的找人,似要打算找人递信儿,岂能让她得逞?当即走了过去,含笑打了个招呼,“丁妈妈。” “这位是……”丁妈妈眼里的惊讶更浓,不,甚至可以说是惊艳! 仙蕙微笑,“我是仙蕙,这是我姐姐明蕙。”又指了指旁边,“这是我哥哥,还有我嫂嫂和大侄女儿。” 丁妈妈赶紧矮了矮身子,口中道:“给两位小姐请安,给大爷、大奶奶请安,给大姐儿请安。” “丁妈妈不用客气。”仙蕙指着院子,“哎哟,这院子瞧着好新啊。”佯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好奇问道:“这该不是才修好的吧?几时修好的?一共几进几出啊?娘住哪儿?我和姐姐都住哪儿?” 问题一个接一个,主子问话,丁妈妈又不能不答,只得挨个回道:“这院子是今年年初才修好的,一共是四进四出。沈太太住二进院的正屋,大小姐和二小姐住……” 一个穿桃红比甲的小丫头跑了进来,正是坠儿。 “这是哪儿来的丫头?混跑什么?”仙蕙声音清澈似水,喝斥道:“蠢材!没看见太太和我们都在这儿啊?撞着人了怎么办?” 坠儿还没开口就被喝斥,而且仙蕙又点名了身份,张了张嘴,――原先准备的话实在不敢再说,只得灵机一变,改口道:“荣太太从老太太那边出来,叫、叫我……,过来报个信儿。” “哦。”仙蕙似不耐烦,挥手道:“行,那你下去罢。” 坠儿看了看丁妈妈,不敢多言,神色紧张的退到一旁。 少顷,荣氏从院子门口进来。 她和前世一模一样的打扮,宝石红的琵琶襟袄儿,绣以金边,配一袭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盛装丽服的出现在众人面前。特意穿了红,无非是要告诉这一房的人,她也是明媒正娶的嫡妻,不是二房。 这一回,荣氏眼里少了几分前世的得意之色,“这位……,就是沈太太吧?”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笑容勉强,“我领着彤云刚给老太太磕完了头,所以来迟了些。” 沈氏没再受到前世的那番羞辱,当然不会说不出话,眼瞅着荣氏表现大方,也不肯掉了价儿,淡淡含笑,“不急,反正我们都已经到了。” 后头进来一个穿绯色裙袄的俏丽少女,五官精致,长得和荣氏颇为相像,自然是邵彤云了。上来便先行礼,“见过沈太太,两位姐姐……”目光落在明蕙和仙蕙身上,惊愕掩都掩不住,竟然一时卡了壳儿。 荣氏推了推女儿,“彤云,你怎么呆了?” 邵彤云这才回神过来,赶紧补笑,“两位姐姐长得可真好看,性子又温和,一看就是好相处的人,往后啊,我可就多了两个伴儿了。”她的语气诚恳自然,好似真的很喜欢两位异母姐姐,“刚才我心里实在是太过欢喜,就忘记说话了。” 仙蕙听得笑了,“我这一见到三妹妹啊,也欢喜的很。” ☆、较量 邵彤云和气的笑,“看来,我和二姐姐想到一块儿去了。” “是啊。”仙蕙接了话头,又道:“在仙芝镇的时候,爹就说了,说我和三妹妹有几分相像,性子伶俐讨喜,嘴甜、爱说话……”抿嘴儿一笑,模样无比天真娇憨,“我哪有爹说得那么好?倒是三妹妹你,和爹说得差不离呢。” “是吗?”邵彤云的笑容有些僵,“看来……,爹很喜欢二姐姐啊。” 仙蕙笑笑,等于变相承认。 邵彤云一口气噎在心口,脸上笑容,差一点儿就挂不住了。 邵景烨领着妻儿上来,招呼两位妹妹,一起行礼,“见过荣太太、三妹妹。”他举止不卑不亢,颇有一派淡定从容的气度。 仙蕙和明蕙亦是落落大方行礼,无可挑剔。 甚至就连琴姐儿,虽然胆怯,但被母亲教的老实听话,也乖乖的弯了一下。 沈氏看着一对娇花软玉的女儿,俊朗出众的儿子,恭顺听话的儿媳,以及粉雕玉琢的大孙女,心中自是骄傲。因而越发挺直了腰身,以主人的姿态道:“走罢,都进屋子里说话。” 荣氏怔了怔,继而温婉笑道:“是啊,都进去再说。” 沈氏原本只是客套一句,心下揣度,她肯定不愿意跟这一房人打交道,过来打个招呼全了礼数,便该走了。没想到她还真的要进去,……是热情周到?还是不惧自己?只怕后者居多罢。 她不惧,自己也没什么好怕的。 沈氏转身上了台阶。 “娘。”邵景烨喊了一声,欠身道:“我先回去换身衣裳。”他是成年男子,跟前又是异母妹妹,又是打扮年轻的……,另一个母亲,看起来比自己妻子都大不了几岁,自然多有不便。 沈氏点头,“你先回罢。” 邵景烨交待妻子,“你在这儿,陪着娘、荣太太和几位妹妹说话儿。”然后朝着母亲和荣氏再次欠身,转身先走了。 邵大奶奶神色局促不安,跟紧了婆婆。 “走罢,”沈氏领着众人进了正厅,和荣氏并坐正中太师椅,一右一左,正好平起平坐,颇有几分两相对峙的意味儿。 明蕙挨着沈氏的下首坐了,按理说,接下来就该是仙蕙,然后才是做儿媳的邵大奶奶和小辈琴姐儿。可是这样一来,沈氏这边就显得人太多,荣氏那边人少,多少有点仗着人多打擂台的意思。 仙蕙虽然憎恨荣氏母女,但是并不像多起纷争,能少点矛盾,就少点,谁喜欢过鸡飞狗跳的日子呢?因而上前,拉了嫂嫂和侄女儿,“你们坐这儿,我过去和三妹妹坐一块儿说话。” 明蕙抬头看了妹妹一眼,露出诧异,继而垂下眼帘。 “三妹妹,我坐你旁边儿罢。”仙蕙笑眯眯的,径直走过去坐下了。 邵彤云微微一笑,“好。” 荣氏一派当家主母的姿态,吩咐丫头,“赶紧上茶。”算是小小的反击了一下,似乎在说,沈氏自充主人不算数,她才是邵府真正的女主人。 沈氏表情平静,只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丁妈妈悄悄的溜了出去。 她避开人,找到小丫头坠儿,“之前太太吩咐的事儿,你办砸了,赶紧想法子补救一下!不然别说你吃挂落,我也要被牵连。” 第8节 坠儿年幼,早慌了,声音带出哭腔,“那……,那要怎么补救啊。” 丁妈妈说那话不过是推卸责任,外加吓唬对方,没指望她能想出什么法子来,招了招手,“你过来……”然后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细细吩咐了一番,“快去。” 坠儿忙不迭的拔脚跑了。 大厅里面,荣氏正在问起家常里短的闲篇,“听说这一路走了十来天,而且没有水路,都是马车,想必沈太太累坏了吧?方才老太太直喊着骨头疼,连话都不想多说,就先睡下了。” 沈氏淡淡道:“娘是上了年纪的人,难免受不住。” 她这是从嫁进邵家的门起,就管婆婆喊娘,喊惯了,一时改不了口。 但荣氏听了,却觉得她是有意显得和婆婆亲近,心中本来就不快,――丁妈妈和坠儿坏了好事,正窝着火儿呢。现如今又再添一份不快,越发胸闷,得拣一件顺气的事儿来说说,“对了,你们今儿没见着景钰。” 邵彤云赶忙搭腔,笑道:“景钰去庆王府上学去了。” 荣氏自然得意,嘴角微微翘起,“原本啊,以为沈太太你们前天就能到的,景钰在家等了整整一天,也没等着。”她故意叹了口气,“我想着,孩子们多读读书总没错,到底还是的学业要紧,不能耽搁了。 沈氏侧首看了一眼,心下了然。 荣氏这是在炫耀她的儿子念书多,有能耐,而且还是在庆王府念书,说起来多气派体面啊。欺负自己在乡下受穷,没让儿子一直读书是吧?不由淡淡一笑,“读书好,这老话不是都说了吗?人从书里乖,多读点书有了见识,也就学乖了。” 荣氏一拳打在棉花上,不但没有让对方恼羞成怒,反倒还被刺了一下,脸上的笑容都有点挂不住了。心下恼火,面上好歹还能勉强忍住,“是啊,我们景钰就是听话。”可到底有些窝火,蹙眉问道:“茶呢?怎么半天都不端上来?” 丁妈妈忙道:“我去催催。” 仙蕙若有若无的扫了她一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心下提起谨慎,丁妈妈和坠儿坏了荣氏的好事儿,肯定怕被主母责备,说不定在捣鼓什么幺蛾子呢。 外面丫头们端了热茶上来,挨次奉上。 荣氏揭开茶盖儿,一拨……,手上动作顿时停住,她的目光闪了闪,心下很快明白过来。怕女儿不知道,坏了好戏,当即深深的看了一眼。 邵彤云笑了笑,也是漫不经心的拨起茶来。 明蕙一直都是提着心弦的,见她们母女俩眼风乱飘,不明所以,心里有点七上八下的不安宁。正在疑惑之际,忽地听见妹妹大声问道:“三妹妹,这是什么茶啊?闻着好香,上面还飘着几朵花儿呢。” 邵彤云笑了笑,“是挺香的。” 仙蕙“哦”了一声,又道:“今儿这茶,是特意拿出来招待我们的吧?一定是你们平时喝的好茶了。” 她说话声音又清脆,又高,不光明蕙听住了,沈氏和邵大奶奶也看了过来。 谁平常喝这个了?邵彤云蹙了蹙眉,“不是。” “三妹妹。”仙蕙刨根究底的,问个没完,“这茶叫什么名字?多少银子一两?贵不贵啊?”她腼腆一笑,“我们在镇上茶喝得少,只认得几样,三妹妹你告诉我,往后我就知道了。” 邵彤云眉头一挑,这……,这人怎么如此无赖?问个没完。 “三妹妹,你怎么了?”仙蕙一头雾水的样子。 “彤云啊。”荣氏见她把女儿逼得说不出话,好戏肯定是没有了,再僵持下去,还要让女儿跟着落个难看,赶紧插嘴,“你怎么不吭声儿啊?仙蕙问你话呢。” 邵彤云和母亲心意相通,知道这是局面坚持不了,母亲松了口,因而脸色转变的飞快,当即笑了,“二姐姐口齿伶俐的很,一个接一个的问,好似大珠小珠落玉盘,叫我都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了。” 脸上露出疑惑之色,“二姐姐,你方才问这些不是开玩笑?是真不知道吗?” 仙蕙眨了眨眼,“真不知道。” “二姐姐,我告诉你。”邵彤云笑得温柔大方,“这可不是喝的茶,而是专门用来漱口的花茶,喝完含一含,说话时就呵气如兰。”朝小丫头看去,“怎地这么慢啊?还不赶紧把青花盂端上来。” “哦,是漱口的茶啊。”仙蕙一脸恍然大悟之色。 沈氏手上的茶盖“叮咛”一合,若有所思。 明蕙则是又吃惊,又庆幸,还好妹妹话多一打岔,不然刚才差点就喝下去了。给人瞧见,岂不是臊得慌?当着荣氏母女不说,还有一众丫头婆子们,往后这脸面要往哪儿搁啊?越发谨慎起来,心弦比刚才绷得还要更紧了。 丫头们陆续捧了青花盂上来,服侍主子们漱口,然后上了正经喝的茶。 沈氏又不是傻子,方才的情形,细想想如何还不明白?心下冷笑,这是一进门,荣氏就要给自己下马威呢。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既然她荣氏存了心挑事儿,没必要忍着。 手中慢悠悠的拨着茶,看向邵彤云,“听老爷说,你和仙蕙是同一年生的。”意味深长的看向荣氏,“荣太太你说,这可真是巧啊。她们两姐妹一般大小,出了门,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对双生子呢。” 邵彤云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沈太太可真会说笑。”荣氏鬓角上的青筋直跳,一声冷笑,“彤云和仙蕙不是一个娘生的,长得又不像,哪能让人以为是双生子?”她豁然站起身来,“你们一路风尘仆仆,想是累了。”招手叫上女儿,“走罢,别打扰人家歇息。” 邵彤云咬了咬唇,当即跟了上去。 荣氏一阵风似的出了院子,回了屋,抓起一个茶盅就狠狠摔在地上! 邵彤云见母亲气大发了,不敢靠得太近,在旁边美人榻上坐下。她红了眼圈儿,委委屈屈的,“好没意思,别人的笑话没有看到,倒把自个儿闹成一个大笑话儿。” 荣氏的脸色阴沉沉的,似要下雨。 邵彤云怒气难消,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嘴里嘀咕,“不是说,她们都是从乡下来的吗?怎么一个个的,都打扮得跟富家太太小姐一样?” 荣氏没好气道:“我哪晓得?!” 邵彤云使劲揉搓着手里的帕子,好好的绣花帕子,给她揉成了一窝梅干菜,忽地手上一顿,“我知道了,肯定是爹买的!”她跺了跺脚,“爹心疼她们,事先就为她们准备好了,真是……,真是偏心啊。” 不由回想起那惊鸿一瞥。 明蕙的美貌还有限,可那仙蕙……,标准的美人鹅蛋脸儿,尖尖下巴,一双又大又长的漂亮凤眼,完全挑不出任何瑕疵。而且她还挺会打扮的,穿了一袭浅金云纹的素面袄儿,配月白腰封,下面撒开烟笼芍药的百褶裙。 衬得她,肤光莹润、殊色照人,――根本就不是面黄肌瘦的乡下丫头! 邵彤云心里酸酸的,堵了一口气,“往常里,只听说别人家爹在外头养小,添了庶出的弟弟妹妹,我倒好,竟然凭空多出一对哥嫂,两个姐姐?还有……,还有一个元配出身的嫡母。” “你说够没有?!”荣氏狠狠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碗乱跳。 “娘在别人跟前受了气,就拿我来煞性子。”邵彤云红了眼圈儿,哭道:“你不去收拾别人,埋汰自家闺女算什么本事?”她年轻,脸皮儿薄,本来心里面就委屈,再被母亲喝斥受不住,拔脚就回屋去了。 荣氏揉了揉发胀的额头,朝外唤人,“阮妈妈进来。” 珠帘一晃,进来一个圆圆脸的中年妇人,身体微胖,头上梳着圆髻,和丁妈妈的精明外露恰恰相反,瞧着颇为敦厚和善。可是她经过丫头们的身边时,个个都低了头,可见在下人心中份量颇重,上前喊了一声,“太太。” 荣氏恨恨低声,“看来还是咱们太过轻敌了。” 阮妈妈一直跟着主母,寸步不离,今儿的事自然都看在眼里。心中当然明白主母的火气,劝道:“太太,你消消气。” 荣氏咬牙道:“原想着她们都是乡下来的,没见识、胆怯,进门给个下马威,落一落她们的面子,臊一臊她们的脸皮,一气儿打压,就把气焰给压下去了。”揉着胸口,不甘心的吐了一口气,“没想到是咱们太小看人家,用错了法子,反倒吃大亏了。” “是啊。”阮妈妈点头,“那沈氏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说话含沙射影的。” 说到这个,荣氏心里的火又蹭上来,“说什么彤云和仙蕙一年生的,不就是讥讽我当年着急,急哄哄的就和老爷好上了吗?可是这能怨我吗?”她脸上带出委屈,“当年他说妻子死了的,谁知道没死啊?” “是啊,是啊。”阮妈妈跟着附和了几句。 荣氏语气抱怨,“是老爷有隐瞒,反倒让我成了笑柄!” 阮妈妈腹诽,――牛不吃水强摁头,你不愿意,老爷也不能抢了你去啊。 只是这些话不好说出来,改口打岔,“我瞧着,那个二小姐长得花骨朵儿似的,嘴里话又多,没个笼头,今儿的事全都坏在她身上。”压低声音,“太太你说,她这到底真的傻呢?还是在扮猪吃老虎啊?” ☆、10心思 “你怀疑仙蕙?”荣氏凝着眉,仔细想了想,“坠儿是她喝斥的,花茶的事儿也是她多嘴问的,是有些巧……,可她怎么能知道咱们的安排?算了,算了。”烦躁的摆摆手,“别疑神疑鬼的,一个小丫头片子也值得如临大敌?往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也对。”阮妈妈点点头,“今儿应该是她运气好,话多,都赶巧儿了。”接着劝了一句,“所以,太太也别太生气了。” “你不明白。”荣氏眉头郁气难散,“那小丫头捣乱也罢了,沈氏和我争锋相对也罢了。别人家妻妾之间都斗个没完,更别说两个妻,我这心里早有准备。”她冷冷一笑,“反正后宅里,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往后要相处的日子还长着,慢慢儿来。” “那……,太太着恼什么?” “我是气老爷!”荣氏两道柳眉拧成结,“当初在我跟前说得好好儿的,什么看在亲娘的份上,只是接他们过来养活,给个宅子住,给口饭吃就行了。”一声冷笑,“结果他呢?生怕那边的人受了一指甲的委屈,平日里那般粗心的人,忽然就细致了,竟然连衣服、绢花,甚至胭脂水粉,全都给准备得妥妥的。” 阮妈妈想了想,“也未必,兴许是沈氏她们自个儿买的呢?” “买的?”荣氏气得冷哼,“你看仔细,那可是今年江都最时兴的样子,仙芝镇那种乡下,怎么会有卖?” “或许……”阮妈妈犹豫了下,“她们进城的时候,临时在江都的店铺买的?买几套成衣,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行了,行了,你别哄我了。”荣氏不耐烦的挥手,“你看看绣工、款式,成衣店哪有这等货色?肯定是老爷提前找好绣娘,给她们量身定做的。退一万步说,便真的是她们自个儿买的成衣,可一套上等的刺绣成衣,得多少银子?她们出得起?那还不是老爷给的钱啊。” 阮妈妈无言以对,更怕再说这个话题更惹主母生气,只得闭嘴不言。 “你瞧瞧,这才刚开始呢。”荣氏心中恼火无比,幽怨道:“老爷的心就已经往那边偏了,往后还得了?”狠狠啐了一口,“邵元亨,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要是邵元亨听见这番啐骂,必定喊一声冤枉。 可是仍凭荣氏主仆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从头到尾是仙蕙在偷偷捣鬼,无论怎么琢磨,都只能怀疑到邵元亨身上了。 丫头在外面传话,“太太,丁妈妈领着坠儿过来了。” “滚!”荣氏抓起一个茶盅扔了出去,碎了一地,“叫她们滚!有多远滚多远。” 丫头出去了,说道:“太太这会儿不想见人,妈妈回罢。” 丁妈妈听得里面一声碎瓷响,吓得一哆嗦,知道主母这事气大发了。可即便明知道过来会挨骂,也不能不来啊。来了,挨了骂,至少规矩不错,要是坏了主母的事还躲着不来,回头只会下场更惨。 抬手拍了坠儿一下,撒气道:“走罢!” 坠儿脸色都白了,出了院子,在僻静地方怯声问道:“丁妈妈,这可怎么办啊?太太的火气,肯定不会就这么完事儿的,回头她空了,不定要怎么发落呢。”自己又不比丁妈妈有体面,挨几句训斥完事儿,闹不好……,很可能会被撵出邵府的,越想越是害怕,不由哭了起来,“我……,我不想出去。” “嚎什么嚎?”丁妈妈啐道:“赶紧回去想辙,好替太太扳回一局来。” ****** 另一边,沈氏正拉着小女儿的手,感慨道:“今儿的事多亏仙蕙你问得好,不然的话,咱们娘儿几个可都要出丑了。” “是啊。”明蕙心有余悸,“差一点儿,我就把花茶给喝下去了。” 邵大奶奶脸色微白,“我也是。” 沈氏冷声道:“那荣氏打量着我们是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就想让我们当众出个大丑,给她看个笑话儿。可笑!也不照照镜子,她自个儿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儿。” 明蕙劝道:“娘,你消消气。” 沈氏轻嘲道:“想当初,荣氏嫁给你们爹的时候,怎么就不先打听打听,你爹有没有娶妻?妻室死了没有?便是你爹说我死了,几时死的?守了一年孝没有?荣氏瞅着一个……”底下的话,当着两个未出阁的女儿,实在说不出口。 荣氏瞅着一个长得清俊的男人,就扑了上去,得多猴急,多缺男人啊! 其实沈氏这么想,也不算是冤枉了荣氏。 邵元亨就算现在看着,那也是相貌堂堂,更别提年轻时候的风流倜傥了。荣氏肯嫁他一个娶过妻的男人,长得清俊,的确是其中一个理由。 “算了,不说了。”沈氏连着赶了十天路,又才和荣氏打了一场仗,越发觉得疲倦,况且什么男人不男人的话,当着儿媳和闺女不方便说。因而摆摆手,“你们都先各自回去梳洗梳洗,再换身衣服,稍微休息一下。” 仙蕙等人起身告辞,都出了门。 第9节 到了院里,邵大奶奶道:“我送两位妹妹回去。” 仙蕙和明蕙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跟着邵母住在后面院子,邵母住正房,两姐妹各住了东、西厢房。邵景烨和邵大奶奶则跟着沈氏,住在前面院子,沈氏住正房,小夫妻住了一侧厢房,另一侧做了书房。 虽然前后院子相隔不远,但邵大奶奶作为长嫂,有责任照顾两个小姑子,所以提议相送。但是仙蕙却拒绝了,“嫂嫂回罢,有丫头给我们引路呢。”自己熟门熟路的,根本就不用人指引,倒是上前悄悄提醒,“今儿花茶的事儿,嫂嫂记得别跟哥哥说,他一个大男人掺和不了内宅,说了,也是白给他添气受罢了。” 邵大奶奶低声应了,“哎,我知道了。”到底还是送她们过了穿堂,下了抄手游廊,看着两姐妹一起进了厢房,方才折身回去。 邵景烨正坐在炭盆边上晾头发,见妻子回来,问道:“我走了以后,荣氏她们没有难为娘吧?仙蕙和明蕙有没有吃亏?” “没有,没有。”邵大奶奶不擅长撒谎,怕被丈夫看穿,拿了帕子,站在后面给他揉头发,“不是我说,仙蕙啊,真是越长大越机灵了。” “嗯。”邵景烨颔首,“多亏仙蕙提前让你们准备,穿了新衣,又打扮了一番。”想起那荣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母亲和荣氏站在一起对比,何止老了十岁?简直就像是婆媳。 他想了想,叮嘱了妻子一句,“往后你出门,记得好生捯饬捯饬。” “行,我记着。”邵大奶奶是个老实本分的妇人,没啥主见,也没啥多话,凡事一味的听丈夫和婆家安排,“我不懂的,就去问问仙蕙和明蕙,她们打扮的好看。” 邵景烨道:“行,你多问问。” 他并没有把后宅争斗太放在心上,荣氏总不能杀人越货,至多是耍一些小伎俩怄些闲气,都是鸡毛蒜皮的妇人手段。而眼下,好生跟着父亲学做生意,支撑门户,这才是最最要紧的。 特别是如今邵景钰年纪还小,自己学做生意的时间早几年,赶在了前头,这可是一个大大的优势。要是能挣下一、两个铺子,甚至更大的家业,那将来还愁什么?这一房的人都不用再仰人鼻息了。 到时候,爹好不好,偏不偏心,又有什么关系?母亲、两个妹妹,还有妻女,自己会养活她们,并且照顾好她们的。 小夫妻两个说了几句家常闲篇,因女儿睡了,也去睡了一个回笼觉。 而仙蕙和明蕙,正躺在一个被窝里说悄悄话儿。 明蕙在被子里面咂舌,“真是好大的院子,不说从大门到后罩房,就从你的屋子到我的屋子,也不近啊。”小声儿笑,“就算你在西厢房打碎了碗,我都听不见。” “呸!”仙蕙笑啐,“好好儿的,我为何要打碎碗?怎么不是姐姐你打碎碗?我就那么笨手笨脚啊。” “行行行。”明蕙听得乐了,好脾气的哄着妹妹,“你不笨,我笨。”继而不由想起了邵彤云,“那个彤云,起初我瞧着她温和大方,没想到……,居然和荣氏串通一气的看笑话儿。” 仙蕙心道,荣氏母女花样儿多得很,坠儿那岔子还没闹出来呢。 “不过后来……”明蕙又抿嘴儿笑,低声道:“娘说彤云和你同年的时候,我瞧着……,她是红了脸的,那个荣氏也着恼了。” “该!娘又没说错。”仙蕙冷哼,“三妹妹只比我小三个月,不是她娘着急,是谁着急啊?”想起父亲,啐了一口,“……爹也急。” ――怨不得母亲恶心他们。 前世母亲被坠儿当众喊妈妈,臊得下不来台,荣氏还让坠儿四下乱编排,气得母亲都病倒了。那时候,荣氏和邵彤云不知道多得意,活该她们今儿也受受气,尝一尝心里憋屈的滋味儿。 “大小姐、二小姐。”丫头在外面喊道:“时辰差不多,该起来准备吃晚饭了。” “知道了。”仙蕙翻身爬起来,朝姐姐笑道:“起来,我给你打扮一下。” 她前世做过三年多的富贵小姐,穿衣打扮,自有一份心得。 因为姐姐长相偏于温婉、大方,给画了长长的微弯柳叶眉,脸上略施薄粉,晕了胭脂,端庄又不失明媚。然后穿上姜黄色的暗花通袖袄儿,配淡杏色裙子,像是一簇开得明媚的迎春花。 仙蕙则是柳绿袄儿,月白裙,好似湖畔的一支纤细新柳。 两姐妹过去找母亲,沈氏顿时觉得眼前一亮,“不错,干净又清爽的。”再看看穿了石蓝袄儿的儿媳,一袭藏青长袍的儿子,都挺干净清爽,就是……,不如之前换洗的那套新衣华丽。 “怎么了?娘。”明蕙问道。 沈氏叹气,“咱们的衣服还是少了一点,来得时候匆忙,只赶出了两套,之前那套绣花有襕边的又换洗了,现如今大家穿得都有些素净。”摇摇头,“早知道,该把那套留着今晚上穿的。” 仙蕙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接风宴上,荣氏母女必定盛装丽服,母亲担心落了这一房人的面子。不过自己心里早有打算,就连妆容,今晚上都先不给大伙儿补了。因而淡淡一笑,“娘,你别担心。咱们就是要穿的略清减一点儿,等下才好唱戏呢。” “唱戏?”沈氏不解问道:“唱什么戏?” 仙蕙神神秘秘的,悄笑道:“走罢,等下你们就知道了。” ****** 今日的接风宴设在邵母住的院子,离得近,这样老人家不用出门,省得再被外面风雪给冻着了。 沈氏和儿女们一直跟婆婆相处,大家共同过了十几年,自是相熟不用说,进门还像以前那样,一起围在火炉边上说说笑笑。 气氛正热闹,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动静,有丫头喊道:“老爷来了。” 屋里的笑声顿时一凝。 仙蕙扭头看了过去。 果然……,还是和前世一样,父亲是和荣氏母子几个一起来的,又不是新婚燕尔的小夫妻,非得腻在一块儿吗?真叫人恶心!今儿可是接风宴,父亲都不肯给母亲多留一点脸面。 邵元亨穿了一身暗金色的长袍,披着鹤氅,带着黑狐皮的帽子,一副有钱富贵老爷的派头。他精神抖擞进了门,笑道:“娘,这院子住着可还暖和?要是冷了,叫荣氏再给你添两个炭盆。”回头叮嘱,“娘的屋里,记得一定要用银霜炭。” 邵母连连摆手,“哎……,我一个老婆子没那么娇贵,别折了我的福。” “看娘说的。”荣氏不甘心在孝顺上头被沈氏比下去,也改口喊了娘,笑得十分亲热,“你老人家可是专门享福的人,哪能折福?别说是银霜炭,就是金炭、银炭、珍珠炭,放在你屋里也使得。” 她拖长了声调,笑靥如花的回头看向丈夫,“老爷,你说对吧?” 邵元亨点头,“嗯。” 沈氏嘴角微翘,透着淡淡讥讽之意。 荣氏却不打算消停,――之前几次交锋都吃了瘪,哪能不想赢回场子?不仅炫耀丈夫和自己亲近,还炫耀儿子,“对了,景钰回来了。”推了推儿子,“快过去请安。” 邵景钰今年刚刚十二岁,半大少年,脸长得像荣氏,身量却是遗传了邵家人的高挑颀长,加上瘦瘦的,看起来有点长手长脚。他上前,干巴巴道:“给祖母请安。”至于对着沈氏等人,那就更加不情不愿了,懒洋洋道:“沈太太、哥哥嫂嫂,两位姐姐好。” 一口气,给敷衍了事过去。 邵元亨皱了皱眉。 荣氏见丈夫脸色不好,赶忙打岔,“对了,老爷。”指了指女儿,“下午景钰回来的时候,给彤云带了一刮红珊瑚手串。听说啊,是四郡王给府里的人捎带的,大郡王妃嫌颜色太艳,想着彤云年轻,就让景钰捎回来给她戴着玩儿。” 邵彤云便献宝似的,捧了上来,“爹,你瞧瞧这颜色和水头。” “啊呀,这手串可真漂亮!”仙蕙忍了半晌,就等着说到这红珊瑚手串,当即围了过去,一脸艳羡之色,“三妹妹,让我仔细瞧瞧。” ☆、第11章 巧取 邵彤云不情愿,但还是笑着递了过去,“二姐姐你看罢。” 仙蕙托在掌心里细看。 邵元亨一向关注庆王府的动向,也被转移了视线,看了看,“嗯,不错。”又疑惑问道:“四郡王怎么突然带东西回来?” “说是去外头采办年货。”荣氏面色颇有几分得意,笑吟吟道:“老爷想想,四郡王是办大事儿的人,哪有功夫仔细挑小东西?不过顺手带点,不多,王府里的女眷一人只得一串呢。” 她的目光扫向沈氏等人,见他们一个个虽然穿了新衣,但是清减素淡,明显没有之前的那套华丽,――穷酸样儿,只得老爷买的两套衣服了吧?这么想着,再看看自己和儿女们,眼里的笑容就更得意了。 仙蕙眼角余光扫到荣氏,佯作不知,依旧反反复复看那红珊瑚手串儿。 看着看着便上手,直接给套在自己手腕上,红艳艳的珊瑚珠子,白皙肌肤,好似雪地里开了一支殷殷红梅。她抬头笑道:“三妹妹,这珊瑚手串真是好看,借我戴几天怎样?过几天我就还你。” 邵彤云顿时变了脸色,欲言又止。 沈氏一直盯着这边,见小女儿竟然索要东西,不由斥道:“仙蕙,你在做什么?还不赶紧放下东西,给我回来。” 明蕙怕妹妹脸上难看,赶忙过来拉人,赔笑道:“仙蕙她年纪小,不懂事,从小被我们惯得不知天高厚,不用理她。” “我只是借几天玩玩儿,又不是不还。”仙蕙声音里面带出委屈。 邵彤云缓和神色,温柔道:“二姐姐,不是我小气舍不得,可这红珊瑚手串是大郡王妃给我的,不便轻易借给别人。要不……,回头我另外找一个手串,不用借,只当是送给你的。” “送我?”仙蕙的眼睛顿时亮了,甩开姐姐的手,也不管姐姐有多尴尬,只管上前大声道:“那手串什么的我就不要了,你要送,就送你头上这支金步摇吧?往常里只听人说步摇步摇的,我还没有戴过呢。” 邵彤云原本只是想随意找个手串,号打发她的,没想到她专挑贵的东西要。自己头上这支嵌三色宝石的金步摇,和耳朵上的坠子,手上的戒指,那是一整套,――借?她借了,谁知道啥时候还啊?万一丢了、坏了,自己这一套首饰岂不成了残缺?她、她也太厚脸皮了。 仙蕙盯着她,问道:“三妹妹,你又反悔啦?” 沈氏在旁边忍无可忍,喝斥道:“明蕙!还不快把你妹妹给拖回来?不嫌丢人呢?东西有就有,没有,不会不戴啊!” 明蕙上前拉扯妹妹,急道:“走,跟我回去。” 仙蕙不肯走,委委屈屈道:“我是想着……,都快、快过年了,万一来个客人,都不能体体面面见人。我……”声音带出哭腔,“我才不要被人笑话,到时候我就躲在屋子里,谁也不见!” 邵景烨也过来了,沉脸道:“听话,赶紧回去。” “我不。”仙蕙眼圈儿一红,楚楚可怜的哽咽,“三妹妹都有金步摇戴,我为什么不能有?”转身扯着哥哥的袖子,“哥哥,你给我买好不好?”一副任性不懂事的口气,“你以前不是说过,只要别人有的,我也有吗?哥哥,你给我买。” 邵景烨知道妹妹这样不好,可到底心疼她,软和了口气,“好,回头哥哥挣了钱就给你买,别哭了。”给她擦了擦眼泪,“听话。” 邵元亨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爹还在呢,哪里轮得到儿子挣钱给女儿买东西?左右看了看,两房的人一对比,荣氏母女是盛装丽服、珠翠满头,沈氏那边的确显得寒碜了点儿。 再瞅着沈氏怒火中烧,荣氏又一脸得意,担心两边吵闹起来场面难堪,因而喊了仙蕙道:“好了,好了,别哭了。不就是想要几样首饰吗?爹让人给你打,多打几样,不会让你被人笑话的。” 仙蕙把沾了葱汁儿的帕子拿开,“真的?爹,你不骗我?”见父亲点了点头,顿时破涕为笑,“还是爹你对我最好了。”喜笑颜开的拍马屁,“刚才是我急糊涂了,光想着哥哥,怎么就忘了爹你才是大财主呢。” “什么大财主?”邵元亨被她逗乐,摇头笑道:“你这丫头。” 真不要脸!邵彤云在心里狠狠啐了一口。 仙蕙哪里有空管她?只顾缠着父亲,又道:“爹,光是给我一个小辈打首饰,不太好吧?干脆你多破费点儿,给祖母、娘,还有姐姐和嫂嫂,也都打一份儿。” 沈氏再次喝斥,“仙蕙!你别说了。” 邵元亨则是闻言一怔。 要说给女儿打首饰还说得过去,只当是给她们添置嫁妆,沈氏……,现在似乎用不太上,再说给媳妇打首饰又算啥事儿啊?可是这海口都已经夸出去了,再收回去,那也太丢脸了。 更不用说,二女儿还把母亲也给饶进去了,――总不能不孝顺母亲吧? 邵母瞅着场面有点冷,忙道:“元亨啊,沈氏和孩子们这些年吃了太多的苦,你不是说了,要好好弥补一下的吗?我看仙蕙的主意挺好的,大过节的,都打点首饰,都打扮打扮给你长点脸面。” “娘,看你说的。”邵元亨是一个八面玲珑的生意人,反应很快,出神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儿,当即笑道:“我能舍不得给娘你花钱吗?沈氏她们是我的妻女儿媳,也没道理舍不得啊。” 邵母松了口气,“那就好,至于我老婆子就不用了。” 邵元亨道:“少了谁的,也不能少了娘的啊。”罢了,正如母亲所说,家里往后少不了人来客往的,――沈氏和儿女们穿得寒酸清减,丢得还不是自己的脸?况且沈氏他们在仙芝镇苦了多年,现今补偿一些,也是应该的,又不是出不起这几个银子。 他大方的挥了挥手,“行,回头都打首饰。”看了看荣氏母女,做出一碗水端平的样子,“过年了,你和彤云也再添几样。” 仙蕙当即甜甜道:“谢谢爹。” ――事情就这么拍了板。 仙蕙赶着拍马屁,亲自端了一碗茶过去,忙前忙后的,“爹,可我不知道首饰该打什么样儿的?要不……,回头我去荣太太和三妹妹那里看看,看她们首饰什么样儿,然后叫人照着打,这样就不会出错了。”眨巴一双大眼睛,“到时候,我跟三妹妹打一模一样的,你说好不好?” 邵元亨笑道:“行,你们打一样的。” 邵彤云脸气得都发白了。 第10节 心下恨得简直想砸东西,这……,这都是什么无赖啊?厚脸皮缠着父亲要东西不说,还要给她娘打,她姐姐,还有她嫂嫂!甚至,还要跟自己打一样的首饰,呸……,谁要跟她一样了?她也配! 刚要说话,被荣氏拉住递了一个眼色,只得忍气不言。 “好了,好了。”邵元亨挥挥手,“都坐罢。”只想快点结束眼前场面,两房妻儿凑一堆儿,自己夹在中间滋味儿不好受,吩咐丫头,“赶紧上热汤热菜。” 荣氏笑容难堪的入了座。 心下气得肝疼,那个小丫头片子得寸进尺,贪得无厌!自个儿要了东西不算,竟然还拉扯上一大堆人!老太太、沈氏,两个丫头,还有一个乡下媳妇儿,加一起整整五个女眷,每个人都要打首饰,那得花多少银子啊? 可是丈夫已经答应了,再驳,就是驳了丈夫的面子。 ――不能因小失大。 ****** 接风宴后,两房的人各自回了屋。 荣氏那边如何肝疼胃疼且不说,沈氏一进门,就让儿子儿媳孙女都先回去,然后关了门,沉脸斥道:“仙蕙!你真是太胡闹了。” “娘……” 沈氏挥手打断她,“原本瞧着你有几分小聪明,就任着你的性子,没约束你,可你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脸色,指着小女儿,“今儿要不是当着外人,我当场就想教训你了。你说你……,怎么能为了要点儿首饰,就连脸面都不顾,低三下四的去找你爹要东西?咱们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明蕙也埋怨道:“你啊,这次真是太胡闹了。” 仙蕙却道,“我没有胡闹。” “你没有?” “是的。”仙蕙目光坚定,回道:“我就是要趁着现在,趁着爹对咱们愧疚之心最浓的时候,努力争取更多的东西。” 沈氏气得笑了,“就为了几根簪子?” “几根?当然不!”仙蕙冷笑,“你们想想看,荣氏做了十几年的当家主母,她和邵彤云得有多少好东西?那敢情好,回头咱们就得一模一样。”她挺了挺腰身,“总之荣氏有的,娘得有!邵彤云有的,我和姐姐得有!至于嫂嫂,得和我们的一样,祖母的则不能比荣氏的差了。” 她此言一出,沈氏和明蕙都怔住了。 和荣氏母女的一模一样?一共五份首饰,有两份不能比荣氏的少,有三份不能比邵彤云的少,那得……,那得多少首饰珠宝?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明蕙不由咂舌,“这……,荣氏肯定不依啊。” “我不管,反正爹都已经答应了。”仙蕙精致秀丽的下巴一仰,淡淡嘲讽,“回头他大出血的时候,别怪我要得太多,要怪……,就怪荣氏太会贴补自个儿了。” 沈氏摇了摇头,似乎还是不赞成这么做。 “娘。”仙蕙正色看向母亲,“就算我为了骨气,不管面子,可将来我和姐姐总要出嫁的吧?我们的嫁妆丰厚一点,难道不好?这姑娘家嫁了人,若是嫁妆丰厚,吃穿用度一概不靠婆家,那样说话才能硬气,不会受人搓磨!到了万急的时候,用钱了,还能兑个银子花花呢。” “这……”沈氏终于动容,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仙蕙长长吐了一口郁气。 前世里,这一房的人什么都没有多要,得着好儿了吗?出门显得寒酸无比,被别人讥笑是乡下来的土包子,不像是邵家的人。姐姐受不了这份嘲讽,借口做针线活儿,整天躲在屋里不爱出门,越发的安静沉默了。 等到姐姐出嫁的时候,嫁妆里……,根本就没几件像样儿的首饰。 姐夫宋文庭又挣不了几个钱,连个丫头都请不起,姐姐回了娘家,小外甥就只能丢给婆婆看着。试想想,若是家中稍微有几个闲钱的,请个丫头,帮着宋老太太一起看着小外甥,又怎么会……,闹出那样的人间惨剧?毁了整个宋家。 而自己,若非一直在家中过得太过寒酸,又怎会为了一支稀罕点的宫制绢花,被邵彤云哄骗,以至于最终毁了名节?所以,姑娘家就该养得千娇万贵的,该争的……,就得用尽一切手段去争! 明蕙看了看妹妹,迟疑道:“便是依了你所言,可……,咱们怎么知道她们有多少东西?说是照着她们的打,她们只拿几样便宜货出来,你又能如何?” 仙蕙心下已经有了主意,只不想说,怕被母亲和姐姐阻拦,敷衍道:“不急,这事儿咱们再琢磨琢磨。” 次日一早,她吃了早饭就要出门。 明蕙叫住她,“去哪儿?” “去后院掐几支梅花。”仙蕙不等姐姐收拾好,便出门,“走了。” 自己准备玩的那点小小心思和算计,父亲不会看不懂,――所以,坏人让自己一个人做,恶名让自己一个人背,不必扯上姐姐。 到了外面,她才道:“去西院。” 丫头给她撑着伞挡风雪,闻言一怔,“二小姐不掐梅花了?” 仙蕙笑道:“先去西院找荣太太和三妹妹,再掐梅花。” 邵府分为西院和东院。 西院是旧宅,三进三出,后头还带一个小花园儿。 后来因为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大,加上邵景钰年纪不小,预备成家,便在旁边买了块地,修了一所四进四出的东院。依照荣氏的想法,等邵景钰成亲就让留在西院,她和父亲搬到新的东院,结果仙芝镇的一房人来了。 她斟酌再三,最后还是决定把东院让出来。 不是荣氏大方,而是东院虽大却太新,比不得西院里面精心布置多年。而且东院大,住东院就得跟老太太住一起,不如让出来,清净不说,还可以在父亲跟前讨个好儿。这些心思,当然不是荣氏亲口说的,而是前世听丫头们的闲言碎语,和私下琢磨,慢慢揣测出来的。 今生和前世一样,仙芝镇的这一房人依旧住了东院,荣氏母子住在西院。 穿过角门,西院已经是一派热热闹闹的景象。 这个时候,荣氏正在忙着安排一天的大小琐事,和管事妈妈们说话,仙蕙是专门挑这个时候来的。一进门,先笑吟吟的行了礼,“给荣太太请安。”她有一管好嗓子,又清又脆,“我今儿过来,是想看看荣太太的首饰样子。” 屋里屋外的妈妈们、丫头们,都敛气屏声。 厅堂里,荣氏一袭玫瑰紫的刺绣妆花褙子,襕边群儿,粉面含威坐在正中,手里抱着一个鎏金小手炉。闻言挑眉看了她一眼,目光颇为锐利,“何必那么麻烦?回头我让人打几样好的就是了。” 言下之意,就是婉拒不答应了。 ――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先把邵府稍微理顺一下,然后就上男女互动~ 渣爹暂时不会很怎么狠虐的,他是这一家的经济各种支撑来源,要虐,也要等到女主和哥哥站稳了才可能,大家稍安啦~~这是小说,肯定是女主一帆风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第12章 豪夺 仙蕙知道事情不会顺利,不说荣氏舍不舍得银子,单是她在自己一个小丫头手里吃了瘪,这口气……,她肯定就咽不下去。 所以,今天必定是要为难自己的。 听她说什么打好的,便含笑问道:“荣太太,听你的意思,是想照着最好的首饰给我们打?是吗?” 荣氏微微勾起嘴角,“是啊。” “那怎么好意思呢?”仙蕙笑道:“爹在外头冒着风雪挣几个钱,不容易,我们得替他省着点儿,不能全都拣贵的来。好的首饰要打,一般的也打,东西不在贵贱,只在爹对我们的一片心意。” 荣氏抿着嘴,心下冷笑,看你能说出个什么花样儿来! 仙蕙搓了搓手,“怪冷的。”干脆在旁边坐下,对丫头道了一句,“一路上风雪大得很,冷飕飕的,去端一碗热热的杏仁茶来。” 一副不着急走,打算填饱了肚子,然后再漫漫长谈的架势。 丫头怔住,不敢擅自挪步。 荣氏皱了皱眉,斥道:“还不快去?!” 丫头飞快的去了。 “多谢荣太太。”仙蕙一脸好说话的样子,又道:“想来是荣太太怕首饰贵重,我不知事,会不小心给碰着了。”连连摆手,“不会的,不会的,旁边有屋里的姐姐们看着,我就是瞧一瞧,记个样子,到时候连摸都不用摸的。” 荣氏心里的气蹭蹭乱蹿,什么“怕首饰贵重给碰着了”,什么“我连都摸都不用摸的”,――这都是什么歪派话?难道回头自己花了银子,还要再落一个小气吝啬的名声吗?真没见过这么讨人嫌的丫头! 仙蕙往外看了看,“杏仁茶呢?怎么还没有端上来?” 等着小丫头端了杏仁茶来,像是嫌烫,小口小口的吹着,慢条斯理的喝,还抬头对荣氏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能烫着嘴。” 荣氏的眼风跟刀子似的刮过,一声冷笑。 门外雪花纷飞,寒风飕飕的,廊子上立等着回话的几个妈妈,搓手跺脚的,不时向里面张望,眼里面都流露出焦急之色,――有事等着要回不说,还冷啊。 荣氏忍了半晌,终于忍无可忍开口,“仙蕙,我这儿还有事忙着……” “那行啊。”仙蕙赶忙接话,笑道:“荣太太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叫个姐姐领我去看首饰就行了。” 荣氏见她如此油盐不进,越发上火肝疼。 “太太。”阮妈妈劝了一句,“你还忙着,哪有空和二小姐闲聊家常?不如让人领她去看看,见识见识,回头……,仔细的打几样首饰好了。” 意思是,回头首饰上的珠宝小点,金子少点,少打几样省下银子就是了。 ――没必要在这儿多费口舌。 荣氏揉了揉胸口,到底不能直接把人给叉出去,再不打发人走,管事妈妈们还怎么进来回话?眼下马上就要过年了,人情来往的,不知道多少事儿,实在没有功夫跟个丫头片子磨叽,因而一声冷哼。 阮妈妈服侍主母多年,知道她落不下脸,只能装了僭越之人,吩咐道:“要不太太你先忙着,我送二小姐过去,一会儿再回来。” 荣氏挥手,厌烦道:“去罢。” “多谢荣太太。”仙蕙道了谢,总算起身走了。 等人走远了,荣氏狠狠的啐了一口,“没教养!到底是乡下来的。”端起热茶喝了几口,顺了顺气,“外头的都进来。” 另一边,仙蕙都已经走到抄手游廊上了,自然听不到荣氏的啐骂。再者,便是听见了,她也不会当一回事儿的。反正骂两句又不会掉一块肉,得了东西,那才是落在自己口袋里的实惠呢。 阮妈妈在前面引路,“二小姐,往这边走。” 很快到了正屋,仙蕙想起前世第一次来的时候,心中的震惊。 当时自己在院子里瞧着,也就是多些假山,多些树木,想着西院住人住得年月久了,不算稀罕。可是进了正房以后,从门口帘子上的精致绣花开始,再到外厅光滑如镜的地砖,内屋锦绣连绵的绣花毯子,处处透着富贵奢华。 一挂又一挂的水晶珠帘,好似不要钱。 到了寝阁,仅仅一个紫檀木的多宝格隔断上,那些稀疏错落的摆件,富贵缠枝莲纹的双耳瓶,紫铜鹤顶蟠枝香炉,整块翡翠雕成的山水画盆景,每一件都是价值不菲。甚至随意放在角落里的小杌子,细细一看,那也是整棵花梨木雕成的。 更不用说,明罗绡纱的挂帘,十二仕女图嵌八宝琉璃的屏风。 两边对比之下,西院才是真正富贵人家住的地方,东院……,不过只是有一个空架子罢了。当时自己就想,难怪荣氏那么大方,宁愿把又新又大的东院给让出来,换做是谁,都舍不得这藏宝库似的西院啊。 “二小姐请坐。”阮妈妈一面吩咐小丫头上茶,一面笑道:“我去里面拿太太的首饰盒子,再找找钥匙。” 仙蕙含笑点头,“辛苦妈妈了。” “二姐姐。”邵彤云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来得这么快,自然有人去通报了,她含笑穿过水晶珠帘,“你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语气娇嗔,带出几分亲密无间的责怪。 仙蕙收回心思,笑道:“正说喝了这口茶,就叫丫头去喊三妹妹呢。” 邵彤云今儿穿得颇为素雅,浅蓝色的素面袄儿,月白襕边裙,一头乌黑如云的青丝上面,只简单别了两支长长的碧玉簪,点缀几朵小珠花。 第11节 仙蕙看得好笑,――这算什么?是说她也没多少好首饰吗? “外头风大雪大,没啥玩儿的。”邵彤云寒暄道:“正好,今儿二姐姐过来了,咱们姐妹两个说说话,也算有趣。” “是啊。”仙蕙笑了笑,暂且按兵不动。 阮妈妈领着两个丫头出来,小心翼翼捧了两个红漆大盒子,一脸郑重之色,先铺了一块大绒布在桌上,然后才轻轻放下。 仙蕙淡淡瞅了两眼,故意问道:“荣太太就这些首饰吗?”口气颇为轻视。 邵彤云心下恼火,――又不是石头,难道还能拿马车来装啊?暗自忍了忍气,仍旧笑得温温柔柔的,“二姐姐,你看……,娘这个首饰盒子一个三层抽屉,一个四层,里面能装好多东西。” “是啊,能装不少。”阮妈妈为了给主母挽回面子,赶忙开了锁。 好家伙!半抽屉鸽子血,半抽屉绿翡翠,再一抽屉五颜六色的各色宝石,还有黄澄澄的足金凤钗,雪白浑圆的珍珠足有龙眼一般大小,顿时满室华彩耀目。 仙蕙仔细扫了几眼,前世里荣氏珍爱戴得多的几样首饰,大部分都在,少了的那几样,估摸是后面几年添置的。毕竟首饰盒子里面整整齐齐,没有挪动的痕迹,想来仓促之间,阮妈妈也不敢随便乱动。 心里有了数,不动声色笑道:“三妹妹,那你的首饰是拿过来给我看,还是……”顿了顿,“还是等我先看完了荣太太的,然后再看你的?” 邵彤云本就反感,哪里还耐烦陪她看两次?当即笑道:“大雪天的,怎好叫二姐姐跑来跑去的?回头再给冻着就不好了。”侧首吩咐丫头,“你带着人过去拿了过来,仔细点儿,钥匙记得搁在手里头,别弄丢了。” 没多会儿,丫头们捧着红漆盒子进来。 阮妈妈也松了一口气,人多点儿,大家眼睛都在一起,免得等下丢了什么。再者有三小姐在跟前盯着,万一等下出了什么岔子,也好分辩。当即笑问:“三小姐,你的也一起打开吗?”赶紧完事,然后好早一点交差。 邵彤云点点头,“开罢。” 她年纪不大,带首饰的时间自然不长,东西数量只得荣氏的三分之一,上头宝石的大小和成色,亦有所不及。当然这是和荣氏的首饰相比,要是和仙蕙、明蕙比,随便挑一样,那都要甩出几条街去。 阮妈妈亲自动手,小心仔细,把一样一样的首饰摆在细绒布上。 阳光下,真是一片彩绣辉煌。 仙蕙看着那些流光溢彩,晃花了眼。 这些珠宝首饰,一件又一件,一年又一年,得有多少次父亲疼爱荣氏的身影?得有多少次他们夫唱妇随的欢笑?而那个时候,母亲在灯光昏暗的破旧小屋子里,熬夜为别人赶制衣裳,赚几个钱,好给家里换回几斤便宜米面。 在父亲和荣氏恩爱缠绵的时候,母亲在忍受丈夫可能亡故的痛苦;在父亲为荣氏添置新首饰的时候,母亲在承受没有男人支撑门户的沉重;在父亲和新的妻儿欢声笑语的时候,母亲在强颜欢笑,不敢在儿女们面前流露一丝一毫疲惫。 前世里,荣氏母女的所作所为固然歹毒可恨,但对她们来说,东院的人都是不相干的人,甚至是站在对立面的人,下手狠毒也不难理解。 只能说是人性恶,和感情是完全没有半分关系的。 可父亲呢?母亲是他的元配发妻,自己和哥哥姐姐是他的亲生骨肉,祖母是他的亲生母亲,在他享受荣华富贵、娇妻陪伴的时候,可曾想到过这些亲人?在琴姐儿和陆涧相继死去的时候,在自己和宋家出事的时候,他又可曾有过一份心疼和难受? 父亲他……,才是最最凉薄无情的那个人。 所以,凡是父亲的东西,自己都要狠狠地咬下一块儿! “二姐姐……”邵彤云疑惑的打量着她,怎么不是见了珠宝艳羡,而是恍惚,眼角还隐隐有了泪光?哦,是嫉妒?是心酸吧?这么一想,不由快意的笑了,“二姐姐,你是不是路上吹风冻着了?你身子弱,可别再染上风寒。” “嗯?”仙蕙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收回心思,抬头敷衍了一句,“这些首饰都太好看了。”懒得理会她眼里闪过的得意,朝丫头吩咐,“准备纸墨笔砚,再多拿一点儿纸。” “要纸笔做什么?”邵彤云诧异道。 仙蕙嫣然一笑,“拿纸笔,好把首饰的名字都记下来啊。” 邵彤云的笑容顿时挂不住了。 “三妹妹。”仙蕙笑吟吟的,一脸大言不惭,“是荣太太让阮妈妈领我来的。” 言下之意,你娘都同意了,你还敢拦着不敬长辈吗? 邵彤云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的,才不信,母亲会答应她拿纸笔都记下来。母亲最多是迫于面子,让阮妈妈领她过来看看不得了了。 她倒好……,居然拿着鸡毛当令箭! 邵彤云挑眉,“阮妈妈,娘是怎么说的?” 阮妈妈不敢乱担责任,回道:“三小姐,是太太让奴婢领二小姐过来,不过太太没说让二小姐记下来。”顿了顿,“但是……,我看记下也好。” “也好?”邵彤云睨了她一眼。 阮妈妈朝她递了个眼色,“记下来,回头正好拿给太太过目啊。” 邵彤云眼珠子转了转,明白过来。 记就记呗,首饰记下来就能戴了啊?母亲才是邵府的当家主母,银钱支出,最后都得她拍了板,肯拨银子才行。 因而气定神闲下来,不急了,让丫头去拿了纸墨笔砚,还在旁边指点,“这一支满池娇的分心钗,上头是红宝石,石头大概有六分,金子估摸至少十四两重。”一会儿又道:“这支赤金观音凤钗共有三尾……” 极尽炫耀之能,颇有些“让你眼馋一回却得不到”的快意。 仙蕙心下好笑不已,面上连连点头,“今儿多亏有了三妹妹指点,不然的话,我也不能懂得这么多,知道的如此仔细。”一五一十的,全都按照她说得浮夸之话,给写了上去,――回头对质起来,这些可不是自己胡编乱造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为毛还没写到男女互动?我也挺急哈,主要是邵家的事绕不过去,预告下章会有一点~~ ☆、第13章 遇见 邵彤云原本还在得意的介绍首饰,但是说着说着,语速减缓,“二姐姐,没想到你的字还挺好看的。”上面一行行的簪花小楷,字迹干净、娟秀可人,不仅看起来赏心悦目,而且好似有了灵性一般,活色生香的。 仙蕙淡淡的笑,“是吗?” 这是前世里,自己为了装出一副大家闺秀的范儿,强逼着练了三年字,才练出来的成果。特别是……,琴姐儿和陆涧相继死去,自己郁郁寡欢,整天整天的窝在屋子里面练字,常常一直写到深夜不眠。 只有那样,心里才能获得片刻安宁。 这可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仙蕙不愿意再想下去,强制中断,指了一支浑圆无暇的南珠长簪,“这个真漂亮,简单,却大方,不比那些宝石逊色呢。” “是。”邵彤云不想在她面前流露出失态,回神笑道:“我也很喜欢这支南珠簪子,平日里经常都戴着的。”压下心中的起伏情绪,暗暗下定决心,回头也要好好 的练一练字,不能被一个乡下丫头给比下去了。因为不服气,又补了一句,“这是去年我过生辰的时候,大郡王妃送的贺礼。” 大郡王妃?仙蕙眼底闪过一丝冷芒。 偏偏邵彤云有意炫耀,还在喋喋不休,“二姐姐,你还不清楚吧?大郡王妃的娘和我娘是亲姐妹,她们俩从小感情就极好。到了大郡王妃这一代,又只有几个兄弟,没有妹妹,所以她一直拿我当亲妹妹看待。” 呵呵,所以你们好得跟亲姐妹似的,一起来陷害我?!仙蕙心绪翻涌,不想再听她说下去,一声儿不吭,低头继续抄录首饰的名字。 邵彤云得意洋洋的说了半晌,不见对方应声,有点不悦。不过转念一想,对方假装没听见,肯定是心下吃味儿,嫉妒自己了。这么想着,复又得意起来,又打起兴趣介绍首饰,“这一对猫眼石的坠子……” 两人一个说,一个写,忙了大半个时辰才搞定。 仙蕙又誊抄了一份,然后道:“这一份誊抄的墨迹还没有干,我放在这儿了,留给荣太太看。”将起初的那份收起,“这份我拿走,回头首饰店的人送来东西好比对,免得记不住弄错了。”然后便起身告辞。 “二姐姐慢走。”邵彤云笑容温柔的送她出门,回了屋,一声嘲讽,“难道抄了的就都能打啊?想得倒是挺美的,白做梦!” ****** 仙蕙一回东院,就被焦急的姐姐给抓住,“你去哪儿了?早起跟那慌脚虾似的,撂下一句话,人就蹿出去没影儿了。”嘴里责备,却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脸,“看看,冻得冰冰凉的。” “不用捂。”仙蕙笑着躲开姐姐,领着她去了母亲屋里,先撵了丫头,然后拿出首饰名录递了过去,“你们瞧瞧,这是什么?” 沈氏和明蕙一起瞧了瞧,面色吃惊。 “如何?”仙蕙抿嘴儿笑,“我厉害吧?” 明蕙惊诧道:“这么多?”一页一页往下翻,抬头问道:“她们……,居然肯耐着性子让你一样样的记?没为难你吧?” 仙蕙伸伸胳膊、伸伸腿儿,打趣道:“看看,我这不是全须全尾的。” 明蕙“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沈氏却是眼里一片黯然之色。 明蕙瞅在眼里,不想母亲再继续伤感,朝妹妹问道:“你去办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叫上我一起去?胆子挺大,居然一个人就偷偷跑了。” 仙蕙淡淡道:“姐姐,我以前在家是做小女儿的,难免养得娇惯一些、好强,又贪心,仗着一点小聪明就自以为是,纯属天资顽劣罢了。” 明蕙心思一转,当即明白了妹妹的良苦用心,心里酸酸的,“我才是姐姐……” “对,你是姐姐。”仙蕙打断她,“可你不仅是我的姐姐,还是邵家的长女,怎么能跟着一起不懂事?所以姐姐,往后我胡闹的时候,你千千万万不能跟着掺和,必要时还得喝斥我几句才行。” 明蕙不同意,“那怎么行?岂不是黑锅都让你一个人背了?坏人让你做,我躲在后头捡大便宜。”她不同意,“那我成什么人了?” 仙蕙却道:“姐姐,正因为我年纪小,偶尔任性一下,马马虎虎还说的过去。你都大了,难道还不懂事吗?若是我们都任性,岂不成了娘没有教导好女儿?到时候,不光姐姐落不是,就连娘都有了过错。” “这……”明蕙想要辩驳,又不知道该怎么辩驳,“娘……”她急了,“你看仙蕙说的,都是一些什么歪理啊?我怎么能让妹妹去扮坏人?自己躲着呢。” 沈氏一眼不眨的看着小女儿,真是长大了,懂事了。 不仅遇事知道该怎样应对,还知道护着姐姐,可是……,自己心里却没办法高兴起来。但凡丈夫稍微有点良心,对自己的儿女稍微疼爱一点儿,小女儿又何必如此费尽心机?这是逼得她,不得不长大懂事啊。 “娘,你怎么又哭了?”仙蕙笑了笑,故作轻松,“手心手背都是肉,我知道,我们两姐妹你都心疼的,而且我是小女儿,平日里说不定还要偏心几分呢。”伸手拉了姐姐,“姐姐也一样疼我。” “傻丫头……”明蕙眼圈儿微微红了。 沈氏搂了小女儿在怀里,哽咽道:“仙蕙,是娘连累你了。” “好了,好了。”仙蕙窝在母亲怀里撒娇,“我不过就是那么一说,未雨绸缪,不见得就真要去闹事啊。”不想再让母亲和姐姐难受,转而道:“首饰名录呢,我 是想法子给抄回来了。可是现如今荣氏管着后宅,所有银子要过她的手,她肯定舍不得给咱们添东西的,更不用说添这么多了。” 这倒是真的,沈氏和明蕙都是神色一肃。 仙蕙压低了声音,“这件事……,得想点法子才有可能办成。” 母子三人,在屋里嘀嘀咕咕了大半天。 仙蕙和明蕙回了屋,找了一双才做好的新靴子出来。明蕙一面包起靴子,一面担心问道:“等下,当真你自己一个人去?” “嗯。”仙蕙点头,“这唱戏都分红脸和白脸,我跟姐姐总不能唱一样的,一人唱一样才好搭戏台子。”知道她这是不放心,笑了笑,“别担心,我就是去给爹送双靴子,又不是去杀人。” 明蕙心里当然紧张的很,在她看来,不管妹妹多泼辣、多大胆,终归都是妹妹。可是到了跟前儿,不愿意紧张兮兮的吓着妹妹,因而故作轻松,“行,今儿就让你逞一回能。”不放心的叮咛,“早去早回啊。” “知道了。”仙蕙叫丫头进来提了包袱,撑上绿竹油伞,一路迎着风雪迤逦而去。 ****** 邵元亨生意做得很大,经常会和外面的官员客商来往,为免和后院女眷相撞,便把书房隔开设在花园附近。仙蕙前世便知道这个地方,但那时候只顾着和父亲冷战,陪着母亲一起怨恨,故而不曾来过,今儿这还是头一遭呢。 到了月洞门,往前便是九曲十八折的水上桥,桥的尽头就是书房了。 仙蕙提着裙子正要过去,瞧见书房的门忽地打开,父亲从里面走出来,紧跟着,又出来一个江水蓝长袍的年轻男子,足足比父亲高了半个头,不知道是谁。 或许……,是和父亲打交道的客商?有点年轻啊。 不知怎么回事,远远瞅着,竟然觉得那人有一点点眼熟,但这怎么可能?自己根本就不认识外男,一定是想多了。 仙蕙没时间细琢磨,不管如何,都得先回避了才是正经。 水上桥仅有一条九曲十八折的道,躲不开,于是不得不退了回去。她前世被人败坏名节送了命,心有余悸,干脆往里藏在花篱后面,生怕撞见陌生男人了。 那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到了桥头,竟然停在月洞门口说起话来。 第12节 “这些年来……”邵元亨叹道:“邵家一直都想把生意往外扩,只是事关重大,不敢轻易冒进,以免犯险,所以这些年一直没有安排妥当。若是能有人帮着引荐引荐,那可真是……”语气十分巴结讨好,“不胜感激,不胜感激。” “举手之劳。”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清澈凌冽,好似冬日里的薄薄冰片,有种清凉韵味,“等明年开春,我去京城的时候帮问一问……” 仙蕙闻声吓了一跳,天哪,这声音不就是、就是……,那个贵公子吗?怎么会在这儿遇到他,这也太巧了吧。 “不过……”那年轻男子似有察觉,语音一顿,四周立刻安静下来。 “谁在后面鬼鬼祟祟的?!”邵元亨喝斥道。 仙蕙不敢抬头细看,赶忙应道:“爹,是我!过来给你送东西的。” “你……”邵元亨闻声一怔,继而斥道:“老实呆着!”回头陪笑,“小女年幼不懂事,胡乱淘气,等下我好好训斥她的。” “令爱?”年轻男子似有轻微惊讶,但却没有多问,“既然令爱找你有事,刚才那件事就改日再谈,反正不急,回头再找时间细细商议。” “是是。”邵元亨笑道:“这边请,这边请……” 两人说着话,渐渐走远听不见声音了。 仙蕙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真是稀罕,那人居然是仙芝镇遇到的贵公子!不过想想也对,当时姐夫和陆涧专门找他搭话,自己就私下猜测,他多半出身江都的大户人家,……果然如此。只是没想到这么巧,居然在自家后花园给遇上了。 听父亲的口气,对他十分尊重有礼,估摸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罢了,管他是谁呢?爱谁谁。 倒是不由自主的想起姐夫宋文庭,还有陆涧,不知道他们现在到了江都没有?前世里,姐姐是在次年春年订的亲,那么他们应该也到了吧?只是不清楚,两家人到底是怎么搭上线的?姐夫这人不错,希望今生姐姐还是顺利的嫁给他。 想到此,仙蕙的脸色微微一白。 不论如何,今生都不要再重复前世的悲剧,自己不要出事,小外甥和宋老太太也不要出事,大家都要活得好好儿的! “仙蕙?你出来。”邵元亨送了客人回来,问道:“你来书房做什么?” 仙蕙从花篱后头走出来,指了指丫头手上的包袱,笑道:“我和姐姐给爹做了一双鞋子,想着亲自送过来,顺便逛逛后花园,再折两支梅花回去摆放。” 邵元亨领着她进了书房,颔首道:“放下罢,辛苦你们了。” 仙蕙笑道:“我还让娘裁了一件袍子,没做完,等做好再送过来。”为以后过来串门找了借口,又道:“因为许久没给爹做衣衫,怕大小不合适,回头爹试试,万一有哪里不合适的,也好改一下。” “行。”邵元亨点了点头,不是很有谈兴的样子。 仙蕙瞅着父亲的神色,再想想他刚才会了贵客,那人口中说的话,分明是和生意挺要紧的大事。也就是说,这会儿父亲没心思听人表现孝心,自己过来是讨好他的,不是来啰嗦惹人烦的,得知情识趣。 因而说了几句暄寒问暖的话,便乖巧告辞,“爹你忙着,我先回去了。” 邵元亨也没留她,“行,回罢。” 他忙了半上午,直到下人来催用午饭,方才把账本合上。准备出门的时候,瞅到旁边的新靴子,顺手拿起来试了试。唔……,刚刚好一脚,穿着走起来也挺舒服的,两个女儿果然心灵手巧,不愧是沈氏生养的。 ――沈氏的针线一向很是出挑。 再想起二女儿明媚娇艳的笑容,以及伶俐乖巧,心头忽然掠过一个大胆的想法。 四郡王人物出众、年轻有为,又是天潢贵胄出身,但却尚未婚娶。仔细想想,满江都城里的年轻姑娘,论长相、论伶俐、论家势,能把自家二女儿比下去的,――除了庆王府和刺史家,可以说根本就没有。 特别是仙蕙的美貌,比沈氏年轻盛极时还要明艳几分,可谓殊色无双。 若是能把仙蕙和四郡王撮合一下,自己的女儿做郡王妃,岂不比借着大郡王妃的裙带关系更强?要知道,四郡王可是庆王妃嫡出的小儿子,仙蕙若是能够嫁过去,肯定不会吃亏的,对邵家的生意更是大有好处。 等等……,不对。 邵元亨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依照荣氏的性子,肯定不会答应这件事的,大郡王妃断然也不会同意。只有把彤云嫁去庆王府,她们才会有商有量。可是这些年,彤云经常在庆王府出入,庆王妃早就相熟,却没有一点要娶回去做儿媳的意思。 不知道彤云在哪儿出了错?没入庆王妃的青眼。 邵元亨叹了口气,看来……,让仙蕙嫁去庆王府也不现实啊。又或者,可以跟刺史家那边联络一下?只不过官员不比王公贵戚有忌讳,他们娶妻多半不娶平民女,而是讲究门当户对,邵家在门第上面低了一点儿。 可是自家女儿人物出挑,不做宗妇,攀一个小儿媳什么的总不过分吧。 对于仙蕙本身,邵元亨还是很有自信的。 ****** 而另一头,仙蕙就不是太有信心了。 之前跟母亲姐姐说话的时候,一副轻松的样子,可心里却是沉甸甸的。 毕竟要给东院的人打整整五份首饰,还是比着荣氏母女的打,花费实在惊人,不知道父亲会不会答应?说实话,心里面还真是没个底儿。 不过仔细想过了,先开口大点儿,万一父亲舍不得,不妨稍微退让几分。 一半?三分之一?四分之一?这是最低限度了吧。 仙蕙忍不住有点沮丧,父亲要是不同意、不答应,自己还真没有办法逼他就范,被荣氏母女笑话一场事小,得不着东西却是吃亏。 不行,不行,还得再努力一点儿。 可是要用什么打动父亲呢?仙蕙托着下巴,想来想去,暂时还是没有什么良策,只能打亲情牌,在针线活计上继续多做努力。 自那天以后,又去了父亲书房三次,一次送袍子,一次送帽子,还有一次送了几个荷包、玉坠儿,总之……,让父亲抬眼就能看见东院的东西,想起东院的人。 这点动静,自然是瞒不过荣氏的。 她知道以后,在屋里和阮妈妈嘲笑道:“老爷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稀罕她们做点破衣服、破鞋袜?哪怕就是再送一百回,也不管用。” 阮妈妈附和道:“是的,太太不用理会。” 要说东院的人里面,荣氏最讨厌的就是仙蕙,“一个小丫头片子能耐的不轻,撒娇卖痴的,缠着老爷买首饰不说,还痴心妄想,居然要跟我和彤云打一模一样的?也不看看她是从那儿来的,净做白日梦!” 邵彤云在旁边喝茶,淡笑道:“我那天倒是浪费了许多口水,给她一一指点。”悠悠的叹了口气,“罢了,只当是让她长长见识好了。” 正说着话,外头来人送新打的首饰过来。 荣氏瞅了瞅自己新打的珠钗,又看看女儿,宝石又大又华丽,金子黄澄澄沉手十分满意。然后不屑的瞄了几眼东院的,吩咐丫头,“先把给老太太的那份送过去,说点讨喜的话。至于沈氏母女几个的,你一起交给沈氏,让她们自己分好了。” 丫头去了没多会儿,又回来,脸色不太好看。 荣氏见她手里还捧着首饰盒子,诧异道:“你怎么又拿回来了?”语气一顿,旋即明白东院那边出了岔子,不由粉面含威,“什么意思?她们不要退回来了?”见丫头唯唯诺诺不敢吭声,不由拔高声调,“真的退回来了?!” “太太。”丫头一脸委委屈屈,苦着脸道:“二小姐一听说首饰到了,就去拿了她抄录的单子,然后比对着,说是……”底下的话不好听,可又不能不说,只能硬着头皮回道:“说是金子份量不够,石头大小也不够,肯定是首饰店的人弄错了,黑了咱们家的金子和好石头……” “放肆!”荣氏简直怒不可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手麻,她在邵家呼风唤雨的习惯了,好些年没这么动气,“她们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要脸?我出银子给她们母女打首饰,居然还敢挑肥拣瘦?嫌大嫌小?” 丫头怯声道:“刚才在东院儿的时候,奴婢的嘴皮子都快说破了,可二小姐脾气拧得很,就是不要。”声音越说越小,“……不依不饶,非得让拿回去重新打造。” “重新打?”荣氏大口啐道:“做梦!” 丫头手里好似捧了一个烫手山芋,“那……,这些首饰要怎么办? 荣氏冷笑,“她们不要,搁着!留着我回头赏人。” “我早说了。”邵彤云轻声讥讽,“乡下来的人没个见识,只知道胡搅蛮缠,就算天底下的好东西都给她,也不知足。” “行!不要就不要。”荣氏往椅子的软垫上一靠,怒极反笑,悠悠道:“她们不是跟我犟吗?那好啊,回头过年的时候没有首饰戴,也怨不得我。呸……!”忍不住又狠狠啐了一口,“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到底有几斤几两重,轻狂的,连自个儿是谁都不知道了。” “娘。”邵彤云劝道:“罢了,不必理会那些乡下人。” 母女俩和仆妇丫头们在屋里牢骚,讥讽埋汰,不免生了一回闲气。 外面有丫头喊道:“太太,老爷来了。” 荣氏赶紧收起怒容,换了笑脸,亲自迎了上去,“老爷今儿回来的早,是不是年下快忙完了?要我说,也是时候该歇一歇了。” 邵彤云甜甜的喊了一声,“爹,你来了。” “嗯。”邵元亨一进门,便朝丫头仆妇们挥手,“出去。”然后看向女儿,“彤云你也回去,我和你娘说几句话儿。” 邵彤云迟疑了下,看了看母亲,还是听话乖巧的退了出去。 “有事?老爷。”荣氏笑问。 邵元亨在太师椅里面坐下,捧着热茶,一面喝,一面问道:“听说,你给东院那边打的首饰出了岔子?怎么回事?” 荣氏脸色微变,“老爷这是什么意思?兴师问罪?” ☆、第14章 权衡 邵元亨皱眉,“我不能问?” 荣氏知道丈夫的脾气,吃软不吃硬,只得忍了气,“没出岔子。”撇了撇嘴,“首饰我让人打了,才给东院送过去。可是她们横竖都不满意,说这不好,那不好,就是不要……”指了指盒子,“东西都在那儿呢。” 邵元亨打开盒子瞧了一眼,果然……,金钗都有点细,宝石也小,心下大抵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用多说,必定是荣氏让人偷工减料了,偏偏仙蕙是个较真儿,借口说首饰店黑了东西,横竖不要,――居然跑到自己跟前告状。 抬头看向荣氏,摇头笑道:“你呀,何必斤斤计较?九十九两银子都出了,还差那一两?既然是做人情的,何不干脆做的体体面面?” 荣氏把脸扭向一边,赌气道:“老爷可真是偏心。” “我怎么偏心了?”邵元亨不爱听这话,“我要是偏心,那也是偏心你们,何时偏心过东院?”想着快过年,底下的重话就没有说,“好了,何必闹得节下不痛快?我看这样,送来的首饰也不必费事重打,再另外给她们添几样好的便是了。” 荣氏咬着嘴唇,不言语。 邵元亨劝道:“你们不是也添置了新首饰吗?给东院添一点又怎么了?明面上,你总得让我一碗水端平吧?你好歹也是做当家太太的人,别这么不大气,赶紧把该添置的都添置了。” 荣氏心里当然生气,可是她清楚,眼下不是一家独大的时候,讨好丈夫的欢心才是最要紧的,――就像丈夫说的,九十九两银子都花了,何苦为了那一两银子 生气?因而忍了忍,上前换了撒娇的口气,“老爷啊,就只知道心疼东院的人,怎地不心疼心疼我们?要添……,我和彤云也得再添几样。” 邵元亨见她娇娇俏俏的样子,笑着搂入怀,“行,你们也添。”故意叹了口气,“反正添来添去,最后做冤大头的都是我。” 荣氏“哧”的一下笑了,“活该。” 邵元亨想着事情已经解决,顺口笑话她,“对了,怎么听说你给东院送去的首饰数目不对?说什么连十分之一都不到,是何缘故?你呀……,份量上头少一点也罢了,数量也怎么少?实在是太不会做人了。” 荣氏的笑容顿时冷了下来,越发添了气性,“数目不对?”她气得起身,去抽屉里面翻出一沓纸,“你瞧瞧,你自己瞧瞧……,仙蕙都写了多少东西?她这是添首饰呢?还是办嫁妆啊?要都打,那这个家都给她搬空了。” 邵元亨一页一页翻着,笑容微敛,“这是……,仙蕙写的?” “不是她,还能有谁?!” 邵元亨没理会荣氏恼火的口气,而是落在上面字迹上,工整娟秀、干净利落,所谓字如其人,没想到二女儿看起来花骨朵儿一样,内里却是……,和自己想象中的有点不太一样。 不仅外有美貌,而且内有铮铮风骨,倒是发现了她的另外一面。 他头也不抬,问道:“这些首饰的名字是哪里来的?” “说到这个,我就生气。”荣氏原本不想说自己吃瘪的事,可丈夫问了,便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你不知道,仙蕙那丫头有多难缠……”把之前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当然了,重点在仙蕙的胡搅蛮缠上面,“我怕老爷生气,所以一直忍着都没有说。” 邵元亨当然明白荣氏为啥没说,不过是怕丢脸罢了。 但他关心的不是这个,倒是为二女儿一步步的谋划吃惊。她先在接风宴上佯作不懂事,缠着哥哥卖首饰,然后诱使自己开了口出钱,――当时没有在意,是想着随便打几样哄哄她,哄哄东院的人。 没想到,她说什么要打一模一样。 第13节 ――居然是要在数量和份量上一模一样! 二女儿一步一步的,一点点算计,不仅把自己给绕了进去,还把荣氏和彤云给绕了进去,而且还把所有首饰笔录成单。这段日子里,她不停的给自己送衣服、送鞋子,不停的讨好,说些什么两房和睦共处的话,必然是早就料到荣氏的心思,为得……,就是今天让自己过来做个决断。 仙蕙……,小小丫头,心思和头脑都不简单呐。 “老爷,你说说。”荣氏还在不停的抱怨,“仙蕙她以前是小女儿不假,可我们彤云下面也没有妹妹,一样娇生惯养的,却没有她的那么些个毛病。”趁机上点眼药,“真是的,不知道沈氏是怎么教导女儿的?惯得女儿比祖宗都还大!” “好了。”邵元亨觉得吵得脑子嗡嗡的,摆手道:“你别说话,让我想一想。” “想想……?”荣氏先是怔住,继而脸色沉了下去,“老爷,这有什么好想的?你的意思,不仅不责备仙蕙,还要……”声音不由尖锐起来,“难不成,你还真的要照单给她们都打?” “你嚷什么?”邵元亨在外头被人奉承惯了,习惯居于上位,除了不得不低头的那些官员之流,受不得别人说话高声,“我说让你静一静。” 荣氏脸色煞白,还想争执……,到底还是怕惹得丈夫恼怒,强力忍住了。 邵元亨心中自有一番思量。 二女儿不仅外有美貌,而且骨子里内有心思和算计,这样的女儿……,不配庆王府或者刺史家,真是有点可惜了。甚至……,他心念一动,想起四郡王说起明年春天的那件大事,――仙蕙很是适合走那条路啊。 屋子里,安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见。 邵元亨一直沉默不语,荣氏提着心弦紧盯着他,心下不安,――若是教训女儿,丈夫用不着细细琢磨。那他……,这琢磨了老半天时间的,到底是在琢磨什么?心下隐隐有了猜测,只不敢想。 她故意上前,笑道:“好啦,我被老爷一劝说啊,醒悟过来了。等会儿就让人去首饰店里吩咐,再打几样好的给东院送去。”佯作顺手,去抽丈夫手里的首饰单子,“让我瞧瞧,挑那几样贵重的打呢?” 邵元亨捏着首饰单子,没松手。 “老爷……”荣氏心底一凉,小心翼翼试探道:“你琢磨什么呢?” “你坐下。”邵元亨看都没有看她,继续捏着首饰单子,沉默不语,两道眉毛拧出一个“川”字,像是思虑重重。 他是一个精明能干的商人。 凡事做决定,权衡的……,都是利益的大小和得失。 这几天,仙蕙可没少在自己跟前孝顺,也没少说两房和睦相处的话,话里话外,就是要自己把一碗水给端平了。凡是西院有的,东院也得有,只有这样大家才能心平气和的相处。若是自己偏了心,自然也就甭提太平了。 可是看看手里的首饰单子,心里一合计,再比着东院的人头算了算,都打下来,大概得花上三万两银子。这……,可真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花三万两银子,买一个家宅安宁值得吗?不,还不能买个安宁。 若是自己给东院花了大笔银子,东院安宁了,西院能不怄气?摁下那头,又翘起这头,这花了银子,最后还不能两头落着好儿。 可要是不花这银子……,瞅了瞅桌上被退回来的首饰盒子,东院的态度很明显,要么一碗水端平,要么就彻底决裂!哼,果然是沈氏教导出来的儿女,一个个的,都随了她那臭石头一样的性子,又臭又硬! 邵元亨权衡的是,到底是三万两银子要紧,还是东院的人要紧?东院……,还有一个嫡长子邵景烨。最近大儿子跟着跑前跑后的,看得出来,是一个能干的年轻人,很有做生意的头脑。 再看景钰,不仅年纪还小,能力和为人方面也差了不少。 细想想,自己不管挣多大的家业,将来都是要分给儿子们的,沈氏不会再生,荣氏估计也难,大抵就是分给这两个儿子了。 既然迟早这家业都要分他一半,何必落个不痛快?自己老了,总还是要靠两房儿孙孝敬的。再说人活着,不就图个儿孙满堂、膝下承欢,将来后继有人吗?罢了,只当是提前分出一部分好了。 不管怎么说,给东院女眷打的那些首饰没给外人,给了她们,东西还是搁在在邵府里头的。至多是两个女儿出嫁,带走一点嫁妆,那也能给她们配个好婆家。基本上,赢了面子也不输里子,自己吃不了多大的亏。 另外就是……,之前的那个念头又冒了出来,二女儿有殊色,又有心计,的确很适合走那条路。若是自己女儿能做一个尊贵人儿,岂不比靠着庆王府强?往后说不准,邵家的生意还能做到京城去。 既如此,何不依了她?只当为了生意,买女儿一个心甘情愿罢。 邵元亨原本有五、六分愿意大出血,因为仙蕙,不免又添了三分。他是一个算计得失成本能的生意人,很快……,便权衡得失做了决定。 荣氏见他眼里闪过一抹决断之色,心下便觉得情况不妙。 如果丈夫只是想教训仙蕙,谈不上什么决断,父亲教训女儿那还不是天经地义?那他是在决断什么?难道是…… “老爷……”荣氏声音都是抖的,“你别吓我。” 邵元亨抬眼,“说什么胡话呢?我好好儿的,哪儿吓着你了?”既然做了决定,要给沈氏那边大补偿,自然还是要安抚一下荣氏的,“好了,你也别猜来猜去的。我想好了,这一碗水总归要端平,你和彤云有的,沈氏母女她们也应该有……” “老爷!”荣氏一声尖叫,“什么一碗水要端平?要是东院那边,比着我和彤云的首饰照样打,那得花多少银子啊?咱们整个邵府都不给赔进去了吗?” “大过年的,你会不会说话?”邵元亨是常年做生意的人,最听不得人家说什么赔不赔的,当即脸色不虞,“我自己赚了多少银子,心里没数?刚才我算了一下,全部照单打下来,满打满算得花上三万两银子,我出得起。” 荣氏连连后退,大口大口的喘气,“不行!我不同意!” 邵元亨皱眉,“你别不懂事啊。”荣氏这些年一向温柔小意儿,像今天这么争锋相对的还是头一回,耐起性子劝道:“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是你想想,你有的,沈氏凭什么不能有?彤云有的,仙蕙和明蕙又为何不能有?你这话就算是拿出去说,也站不住道理。” “我不管。”荣氏简直气得心口疼,“三万两银子,老爷说给就给!往后她们要是伸手要十万两,老爷是不是也给啊?再说,我……,我和沈氏能一样吗?”极力分辩,“我陪着老爷十几年风风雨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沈氏有什么?” 邵元亨沉色,“她替我赡养了十几年的亲娘,替我养大了一个儿子,一双女儿。” “那也值不了三万两银子!” “你放肆!”邵元亨彻底恼了,“我的亲娘和妻儿,那是用银子来算的吗?你又值几两银子?”捏着首饰单子起身,“我问你,你要不要照样儿打?你若不打,我 就拿出去让赵总管安排。”他习惯了决策家中一切,语气威胁,“你可想清楚,后宅这么大的事不由你办,而是让外院管事去办,丢得可是你做主母的脸面!” 荣氏怎么可能答应?又气又恨又怒,这些天积攒了多日的怨气,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尖声道:“你休想!别说三万两银子,就是三千两、三百两,三两银子……,也都休想从我手里出!” “你手里出?”邵元亨卖女求荣的心思不便说,倒是被荣氏闹出火气,动怒喝道:“邵家的生意是我做的,银子是我挣的,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跟你有何关系?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一拂袖,径直摔门出去了。 荣氏气得浑身发抖,止都止不住。 阮妈妈赶紧冲了进来,喊了一声,“太太……” “老爷他……”荣氏上气不接下气,手上直抖,“他、他……,疯了,疯了!他居然要给东院打首饰,全部都打,整整三万两银子……”话没说完,便一头栽了下去。 ****** 而此刻,邵元亨已经到了东院,喊了一个丫头问道:“仙蕙呢?” 丫头忙道:“二小姐在大小姐的屋子里。”不敢让主子等,赶紧引路,然后立在门口喊了一声,“大小姐、二小姐,老爷来了。” 屋子里,明蕙和仙蕙都吃了一惊。 “走。”仙蕙当即放下针线,拉上姐姐,笑着出去迎接,“爹,你来了。”热情体贴的给父亲接了披风,往里面迎,“你坐,我去给你端茶。” 明蕙有点局促,“我也去。” “那姐姐去罢。”仙蕙不想丢下父亲一个人,他来这儿,肯定是有要紧事的,多半……,是为了首饰的事儿。因而坐下陪着,“外头这么大的风雪,爹怎么想着过来坐坐?最近外头还忙不忙?快过年了,爹忙了一年也该歇歇了。” “嗯。”邵元亨点了点头,“是该歇歇了。” 明蕙端了热茶上来,“爹,你喝茶。” “你也坐罢。”邵元亨对大女儿不太关心,印象里,就是一个长得明丽温柔的老实姑娘,喝了一口茶,随口问道:“你们两姐妹在忙什么?” 仙蕙笑了笑,拿了桌上的一根腰带过来,“爹你瞧瞧,怎么样?”一面介绍,“我寻思着爹常在外头行走,冬天又冷,所以啊,想了一个取巧的法子。给这腰带的里面缝了一层狐狸毛,剪得短短的,不外露,往后爹束在腰上保证暖和。” 被人用心讨好,自然是一件值得心情愉悦的事。 “好法子。”邵元亨颔首笑道:“这份心思很是细巧,你有心了。”说着,把首饰单子递过去,“这些我都看过了。”夸了一句,“嗯,你的字挺不错的。” 什么意思?仙蕙心下吃不太准,这是夸自己字好,然后就不管首饰的事儿了?尽管担心不已,脸上笑容还是不减,“是吗?爹不嫌弃我鬼画符就行。” 邵元亨见她如此沉得住气,心下又多了几分赞扬,对二女儿将来荣耀更添了几分把握,因而底下的话说得痛快,“你放心,爹让人全部给你照单打。” 真的?!仙蕙瞪大了一双眼睛。 自己费尽心机谋求的大事,如此顺遂,惊喜得好像有点不真实了。 邵元亨看在眼里,不由轻笑,看来女儿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让自己答应,所以才会如此吃惊。不错……,有心思、有算计,还有分寸,不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果然没有看走眼,没白疼她。 明蕙一脸激动不已之色,推了推妹妹,“仙蕙,爹说全部都打。” “看我……”仙蕙回了神,不好意思笑道:“都高兴的傻了。”想起父亲才答应都打首饰,算是大出血了,怎么也得讨好他几分才是,因而忙道:“谢谢爹。”又跟姐姐说起讨喜的话,“我就知道,爹心里面肯定是有我们的。” 明蕙也跟着道了谢,欢喜道:“等下我就去告诉娘。” 仙蕙笑道:“是啊,让娘也跟着高兴高兴。” “我跟你们一起去。”邵元亨起身,“先看看你们祖母,再去看看你们娘。既然过来一趟,正好大伙儿在一起说说话。” 仙蕙当然希望父亲多陪母亲,就算他只是面上情,那也总比冷落母亲好啊。因而越发笑得甜了,上前娇声道:“爹,还是你最心疼人了。” 邵元亨笑了笑,打量着二女儿,还真是一个标准的美人胚子。 正是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年纪,长得亭亭玉立,五官精致无可挑剔。一双又大又长的丹凤眼,黑白分明,清澈似水,让她整个人都活色生香起来。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眸子里好似夜空里的繁星一般,烁烁生辉。 “爹……”仙蕙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怎么这样看我?” “哦。”邵元亨叹了口气,“就是瞧着你,长得特别像你娘年轻的时候。”目光里带出几分回忆,几分唏嘘,“想当年,你娘可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儿。” 仙蕙先是点头,继而笑容微微一僵。 大美人儿?那还不是一样熬不过年华老去,丈夫喜新厌旧,最后孤孤单单的悲凉。 明蕙见场面有点冷了,忙笑,“是啊,仙蕙长得最像娘了。” “我还像爹呢。”仙蕙收回心思,故意说起奉承的话来,“所以说,我这人福气特别好,像爹又像娘,爹和娘就都喜欢我啦。” “谁让你如此乖巧、懂事,又有孝心?”邵元亨一面出门,一面说笑,顺手摸了摸她乌黑如云的发丝,笑道:“爹这心里,也忍不住要多偏疼你几分了。” 偏疼自己?仙蕙脸上笑着,心里却打了一个突儿。 这……,可不像是什么好话啊。 ☆、第15章 疑惑 邵元亨领着一双女儿出了门。 院子里,一个丫头气喘吁吁跑了过来,“老爷!荣太太刚才下台阶没有站好,一不小心……,滑下台阶摔倒了。” 邵元亨当即去了西院。 明蕙和仙蕙互相对视了一眼,去找母亲,把事情都说了。 沈氏沉默不语。 明蕙细声道:“西院那位……,多半是气病了吧?” “应该是。”沈氏轻轻点头,“我没有想到,你爹……,还有几分良心,居然真的能做到一碗水端平。”语气里带出几分唏嘘,轻叹道:“罢了,既然已经都这样了,还能如何?只要他肯待我的儿女们好,我也没话说了。” “爹对我们,还是不错的。”明蕙点头,又含笑看向妹妹,“而且……,爹好像特别喜欢仙蕙。今天爹还夸仙蕙懂事、乖巧,讨人喜欢,说是忍不住要偏疼她呢。” “是吗?”沈氏笑问。 仙蕙干笑了笑,“不过随口说说罢了。” 心里有点隐隐不安,――父亲的喜好,大都跟利益得失有关系。 他偏心西院那边,除了荣氏会哄人,为他生育了一双儿女以外,不就是因为庆王府的大郡王妃能帮忙吗?可自己有啥值得父亲偏疼的啊?――嘴甜?字写得好?给父亲做了衣帽鞋袜?长得像母亲年轻的时候? 这些……,似乎都站不住脚啊。 第14节 特别是回想起之前,父亲忽如其来的亲昵抚摸,和那一句,“爹这心里,也忍不住要多偏疼你几分了。” 那语气,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呢。 她闷闷不乐回了屋。 耳房里,丁妈妈则是脸色一片惨白。 想起刚才去打探消息,阮妈妈的冷笑,“你还好意思问太太怎么摔着了?跟你实话说了罢,太太这是被二小姐给气得,……心病!三万两银子啊,老爷依着二小姐拨了整整三万两,给东院的人打首饰,太太不依,老爷就让外院的赵总管去打了。” ――整整三万两银子,三万两! 丁妈妈觉得腿都是软的,站不住,软绵绵的坐在椅子里,动弹不得。 坠儿小声道:“丁妈妈,你别吓我。” “完了,咱们两个玩完了。”丁妈妈的脖子像是忘了上油,转动缓慢,一点点转头看向坠儿,“之前咱们把太太的差事办砸了,这笔账还没有算,如今……,二小姐又坑了太太三万两银子。”她咽了咽口水,痛声道:“你想想,就是把咱们俩卖一千回,都不够这个数儿!” 坠儿委屈道:“可……,那也不是咱们挑唆二小姐的啊。” “你懂什么?”丁妈妈又气又急,斥道:“太太又不能把二小姐撵出去,她心里有气,不找我们出找谁出?咱们专门过来看着东院的人,结果呢?什么都没有看住,还让太太接二连三的吃亏。”挑眉反问,“你说,太太能轻饶了咱们吗?!” “那……,那要怎么办?”坠儿吓得浑身直哆嗦,“要不然……,我去厨房偷偷的给饭菜里加点料?让东院的几位上吐下泻倒霉一回,给太太出出气。” “放屁!”丁妈妈当即啐了一口,“如今太太主持着府里大小事务,她们若是吃坏了肚子,岂不明摆着是太太使得坏啊?你叫太太的脸往哪儿放?老爷生气了,太太第一个先打死你。” “妈妈救我……”坠儿吓得哭了起来,呜呜咽咽,只是不敢大声儿。 “别嚎了!”丁妈妈眼里闪过一丝厉色,站起来,干脆利落的掸了掸衣服,“咱们赶紧亡羊补牢!多的做不了,至少要盯紧一点儿,万一有个啥风吹草动,回报太太,也能减轻几分咱们的过错,兴许还能逃过一劫。” “是!”坠儿当即跳了起来。 “站住!”丁妈妈一把抓住她,“先把你那张哭丧的嘴脸收起来。”领着她去洗了个脸,又逼着笑了几回,叮嘱道:“记住,机灵一点儿。” ****** 次日一早,沈氏领着女儿和儿媳去了西院探病,却没有见到荣氏。 阮妈妈迎接出来,面带为难,“太太刚敷了药,睡下了。” “那让荣太太好生休养,我们先回去了。”沈氏闻音知雅,反正也不是真心想过来探望的,领着人回了东院。 仙蕙觉得母亲礼数到了,是荣氏不见的,就算父亲知道也怪罪不得,便让母亲暂时不用过去探望。第二天,叫哥哥买了一些红枣、桂圆,和姐姐再次过去探病,――要是还见不到荣氏,那就随她,反正礼数已经做得足足的了。 刚到西院正屋,就见父亲和邵彤云从里面走了出来。 仙蕙笑道:“爹,我们来给荣太太送东西。” “哦。”邵元亨目光微闪,转头看向邵彤云道:“我还有事,你娘又腿脚不方便,你好好的陪着仙蕙和明蕙说话。”脸色略有几分严肃,“她们冒着风雪过来一番心意,不可辜负了。” 仙蕙瞅在眼里,觉得父亲的神态口气不太自然。 邵彤云的目光更不自然,似乎……,有一瞬间的闪烁回避,然后才笑,“爹你放心好了,便是两位姐姐平常过来说话,我也不会怠慢的啊。” 邵元亨点点头,“你们说着,我有事先去书房那边了。” 他背负双手下了台阶,既没有和仙蕙、明蕙打招呼,也没有视线交接,便好似外头有人等着一般焦急,匆匆走远了。 仙蕙重活一世,心思敏感,心底不由浮起一抹疑云。 邵彤云笑道:“两位姐姐,外头冷,进来喝杯热茶暖和暖和。” 仙蕙打量着她,不对,不对……,昨天和母亲一起过来的时候,荣氏没见着,邵彤云却是见着了的,――她虽然没有口出恶言,但是一直绷着脸,眼里有着明显的敌视和憎恶,今儿怎么突然就好转了?就因为父亲的几句叮嘱?可是父亲都走了,她完全可是做做面上情,敷衍几句,用不着再请自己和姐姐进去。 明蕙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道:“……进去吗?” 仙蕙没有回答姐姐,而是笑问:“荣太太好些了吗?”往里探了探,“要是今儿精神好些,我们就进去瞧瞧……” 邵彤云犹豫了下,“我进去瞧瞧,看娘睡下了没有?”片刻后,出来说道:“娘刚才和爹说了会儿话,有些累,已经脱了衣服躺下了。”又笑,“娘说,让我陪着两位姐姐说说话,也是一样的。” 荣氏这么快就不生气了?让女儿陪着东院的人说话?仙蕙越想越深,越想……,心里头就越觉得不安。但是又不好露出情绪,只得耐着性子,跟着邵彤云去侧屋喝了一会茶,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闲话,然后方才告辞。 回了屋,明蕙说道:“看来荣氏还是挺沉得住气的,我还以为……,三万两银子那么大的气,她且得‘养’一段儿日子呢。” 仙蕙揉着眉头,没搭话。 明蕙自己琢磨了下,点了点头,“也对,她本来就不是真的摔着了,眼下马上就要过年,人情来往的不知道有多少事儿,自然不便耽搁太久。”推测着,“最迟……,年三十前应该会养好的。” 仙蕙随口应道:“是啊,她这日子不赶巧儿了。” 心里忽然间闪过一道灵光!对了,因为快过年,荣氏不能一直“病”着,可是给了东院三万两银子的窝囊气,她又咽不下去。所以……,父亲着急了,就说了什么话,解了荣氏母女的心结,然后她们才会突然转变态度。 照这样推测,一切才变得合情合理。 心下忍不住自嘲起来,别人家的父亲偏心偏疼一点儿,肯定都是欢喜不尽。恐怕只有自己,不仅不敢轻易欢喜,还心惊胆颤的,说起来真是荒唐又可笑! 第二天,邵彤云突然过来了。 “三妹妹。”仙蕙觉得奇怪,――不管父亲跟荣氏说了什么,许诺了什么,都最多是压一压荣氏母女的火气,让她们对东院留着面上情儿。 三万两银子,那份恨……,肯定一辈子都解不开了。 而眼下,荣氏“病”着,父亲举动怪异,邵彤云居然还过来找自己,而且……,她眉眼间又是那种看似温温柔柔,实则暗藏危险之色,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事儿。 之前强行压下去的那些担忧,再次浮了起来。 邵彤云穿了件半新不旧的烟霞色通袖衫,配粉色裙儿,比之平日更多了几分温柔可亲,脸上还带出些许憔悴之意,看起来楚楚可怜的。 她说话也很客气,笑道:“今儿我过来,是向沈太太和两位姐姐、嫂嫂道谢的,娘摔着了腿,多谢你们挂念和探望。还有你们送的红枣、桂圆,挺不错的,娘让人炖鸡汤喝了。” 东院送的东西,荣氏真的喝得下去?仙蕙可不敢信。 当然这话不能问出来,只笑,“三妹妹真是客气,荣太太病着,我们过去探望是理所应当的。”一连串关心的问,“荣太太的腿可好些了?精神如何?” “好多了。”邵彤云笑容平静如水,看不出端倪,寒暄客套了一番,然后转入了正题,“今儿过来,顺道有一件事要跟你们说。” “哦?”仙蕙心下提起了弦,“三妹妹你说。” “是这样的。”邵彤云神态自然,笑道:“明儿庆王府做周岁酒,大郡王要给长子权哥儿过生,到时候啊,咱们家的人都得过去道贺。娘让我过来说一声,明天大伙儿都打扮体面一点,好歹别落了咱们家的面子。” ☆、第16章 庆王府 仙蕙当然不想去庆王府,――她重生至今,不过才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前世记忆犹新,本能的……,就觉得庆王府是一个龙潭虎穴。 她故作腼腆害羞,“那……,那什么庆王府的,听起来就不是一般人能高攀的。”一脸上不得台面的表情,“我还是不去了。” “二姐姐,你想多了。”邵彤云劝道:“庆王府虽然尊贵不同一般人家,但我表姐是大郡王妃,邵家就是庆王府的转折亲。既是亲戚,红白喜事当然应该走动一下。”她笑得温柔和气,“到时候啊,二姐姐一路跟着我就好了。” 跟着你?那可就要命了! 等等,难道她们想把大郡王的事提前上演?!仙蕙不由心下一沉。 “二姐姐,你怎么不说话?”邵彤云说了半天,不见她应声,有点不耐烦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不过想起父亲说的那件大事,哼……,一定要促成,回头有她们母女一起哭的日子! 因而又耐下性子,继续劝说,“二姐姐,我跟你说……” 谁知道仙蕙油盐不进,仍凭她说得口干舌燥,茶水都连喝了两碗,最后还是断然拒绝,“不行,不行,我真的不想去。” 邵彤云到底还是太年轻,即便再沉得住气,也是有限。 见她再三拒绝,忍不住火气蹿了上来,“行!看来二姐姐是不给我这个脸面,那也就算了。”她恼火道:“反正这都是爹的意思,回头若是爹怪罪下来,二姐姐自个儿去解释吧。” 仙蕙只低着头,一副含羞带臊见不得人的样子。 邵彤云咬着嘴唇带气走了。 到了下午,有一部分新首饰送来,还有新衣裳。来人是赵总管,“老爷说了,明儿东院西院的人全都去庆王府,记得好生打扮,不管是谁都别疏忽了。” 居然真是父亲的意思?邵彤云没有撒谎?!仙蕙吃惊不已。 如果不是荣氏母女算计自己,而是父亲……,如果是他非要让自己去庆王府,那么会有什么事呢?她看着新打的首饰出神,心里乱成一团麻。 面前最耀眼的,是一支赤金镶红宝石的双尾凤钗。 仙蕙拿起凤钗,在鬓角边比了比,有点茫然的看着镜子,――里面倒映出一张姣好容颜,长长的远山眉,明眸乌黑,鼻子秀气又挺又直,脸庞白净细腻宛若莹玉一般,仿似吹弹可破。 母亲年轻的时候是个大美人儿,父亲亦是高大清俊,自己占尽了父母的一切优点。 等等……,长得好,年轻,尚且待字闺中,自己今生又在父亲跟前太打眼了。难道说,父亲瞅着自己还算拿得出手,就准备把自己嫁进庆王府?可是让自己去和庆王府联姻,就算父亲同意,荣氏也不会同意的。 那还有谁家?刺史家?仙蕙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是说刺史家不好,而是刺史乃是官宦之家,讲究门第,多半看不起邵家这种商户之女。想要进刺史家的门,或者庶子,或者继室,才有那么一点点可能。 可是……,就算让自己去给刺史家的儿子做填房,也抵不过三万两银子啊。 ――思路又绕回了原点。 入夜,仙蕙翻来覆去的睡不安生。 可是思来想去,却没有办法拒绝父亲的安排。 反正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不如就去一次,看看父亲到底在唱什么戏?心里不由浮起一片悲凉,那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啊。 希望这一切,只是自己胡乱猜疑想而已。 否则,父女反目的日子就不远了。 ****** 次日天明,仙蕙洗漱完毕,丫头捧了昨儿送过来的新衣裳过来。上衣是鹅黄色的宝相花袄儿,缎面光滑如水,花纹精美,先不说各种精巧的绣工,单是料子就已经非同一般了。 最稀罕的,是下身那一袭十六幅的阴阳湘水裙。 一幅绿色、一幅白色,八阴八阳交错用金线勾勒绣在一起,穿在身上不动时,看起来是绿色的裙子,走几步,又摇曳多姿露出一些白色。再在腰间挂一串红珊瑚珠,一会儿落在绿色里面,一会儿落在白色里面,好似繁花荡漾在白云碧水之间。 明蕙轻声惊呼,“了不得!好漂亮的裙子啊。” 丫头们也是纷纷围了过去,笑着打量,一个道:“这么好看的裙子,便不是二小姐如此出挑的容貌,换做我穿,也是极好看的。”另一个啐道:“呸!你看看这裙子的绣工和针线,把你卖了,都不够买这条裙子的。” 仙蕙心下轻叹,看来事情果然有蹊跷了。 若不然,父亲怎会给自己如此华丽的衣裳?而且自己有,姐姐却没有。 到了西院汇合的时候,留心看了一眼,邵彤云的裙子也比不上自己华丽,且她没有任何意见,心下越发沉了沉。 一路上顺顺利利,邵家的马车队伍很快到了庆王府。 女眷走不了王府的正门,而是走侧门,――庆王府的修筑规模宏大非凡,堪称江都小皇宫。进了侧门,下马车,然后又是软轿前行,曲曲折折行了不短距离,最后还得步行一段才抵达花厅。 已经来了不少女眷,有庆王府的各家亲戚们,也有像邵家这样攀龙附凤的,还有一些当地官员的妻女,热热闹闹一屋子的人。 仙蕙一直低头不语。 第15节 可奇怪的是,有道目光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 她觉得心里有点发毛,抬眸看去,落入眼帘的是一个中年仆妇。可是那人穿着打扮体面,神态高傲,又不像是一般的管事妈妈,看不出是什么身份。因为不便一直盯着对方看,只好暂时收回视线。 过了会儿,等到再抬头去看的时候,那妇人却不见了。 ――真是奇怪。 “大郡王妃到。”门外边,有侍女高声唱诺。 花厅里的女眷们,顿时“哗啦啦”的全都站了起来。 门口进来一个富贵雍容的年轻妇人,头上珠翠环绕,穿着大红色葫芦多子纹妆花褙子,配百蝶穿花裙,显得一派精神奕奕的好气色。她未语人先笑,头上金步摇的红宝石滴珠一摇一晃,“今儿来得贵客多,里里外外都是人,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大家见谅。” 女眷们里,便有人奉承辛苦之类的话。 大郡王妃笑道:“谈不上辛苦,都是我份内应该忙碌的。” 仙蕙心中满满都是恨,恨不得冲上去撕烂她虚伪的笑脸,把她和邵彤云丑陋面目公诸于众!可是……,却什么都不能做。 只想快点结束眼前的场面,离开庆王府。 很快大家入了席,桌子上,流水一般的呈上各种美味佳肴。 仙蕙吃得没滋没味儿的。 好不容易熬到宴席散,那些当地官员们女眷们都已经告辞,邵家的女眷却都留了下来,转而准备移去戏台,还得消磨半下午看戏时光。对她来说,真是烦不胜烦,但也没有办法只能忍耐。 而且还得提起心弦,提防一不小心就有什么乱子出来。 不知怎地,又感觉到有人再打量自己。 她抬头看去,见着了之前那个身份不明的中年妇人,眉眼精明,表情带着审视,甚至在自己看过去的时候,目光都没有丝毫回避。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仙蕙浑身不舒服,感觉自己好像是一个花瓶,正在被买家打量评估值多少银子,浑身都是毛毛的。 正想抓个小丫头试试问一下,谁知道有人上茶,人影一多,那中年妇人又不见了。 “二姐姐。”邵彤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她笑,“快过来,戏台子那边正在试戏,还要等会儿才过去呢。”她十分亲热,过来拉人,“咱们几个先打两回花牌。” 仙蕙被拉进了小姐们的圈子。 里头身份最尊贵的,是庆王府尚未出嫁的孝和郡主,次之,则是舞阳郡主的女儿周峤,再次是王府一些亲眷家的小姐。论亲戚关系,最差的就是邵家这种转折亲,在这圈子里,完全就是给别人陪衬的。 偏生邵彤云年少轻狂,不觉得,还像半个主人一样主动帮着发牌。 明蕙不好意思,“我不会玩这个,就在旁边看你们打罢。” 邵彤云笑道:“来嘛,来嘛,大家打着玩儿的。”看向孝和郡主和周峤,“谁还认真天天打牌不成?不过是消磨时间罢了。” 孝和郡主自恃身份,微微一笑。 周峤却是一个活泼爱玩的性子,加上年纪小,没有那么多身份差别的念头,反倒最喜欢和邵彤云一起玩儿。她配合的拍着跟前桌子,嚷嚷道:“快点,快点,给我来几张好牌。” 邵彤云婉声道:“放心,给你的都是最好的。” 明蕙实在是不适应这种场合,也融入不了这个圈子,悄悄起身,往旁边坐去了。 邵彤云回头喊道:“哎,大姐姐……” “我来罢。”仙蕙不想让姐姐局促为难,接了她的话头,对着众人笑了笑,“只是我也不太会打,等会儿出错了牌,大家可别笑话儿我。” 周峤忙道:“不笑,不笑,谁还不是从刚学过来的。” 另外几位小姐也跟着附和,心底看不看得起邵家那是一说,至少场面上,大家都没有流露出轻视之意,一派和睦亲密的气氛。 邵彤云发完了牌,笑道:“咱们今天打多少的?一钱银子?” “一钱太少了!”周峤不满意道:“五钱,五钱!咱们赶紧把银子花完,赢了的人买东西给大家吃,等下还要过去看戏呢。”说着,让丫头拿了一锭二两的银子过来。 孝和郡主也让丫头拿了二两银子。 另外几家小姐自然要配合,没有多话,都是纷纷找自家丫头拿了银子。 轮到仙蕙,则是微微一怔。 难怪邵彤云非得拉着自己过来打牌,邵家是月初发月例银子,东院的人是月中才到邵府的,还没得发。偏生今儿出门什么都准备了,仔细检查了,就是忘了找母亲或者哥哥要银子。这会儿当然不能找哥哥,也不能找母亲,太太们都在外面大厅说话,――难道要去嚷嚷的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连二两银子都拿不出?月例银子还没有发?那得闹多大一个笑话儿啊。 邵彤云……,就是等着自己出这个丑罢。 仙蕙转头看向她,目光清明闪烁,好似冬日里的冰芒一样耀眼。 邵彤云微微有些不自在。 偏生周峤不知内里,喊道:“你们两个怎么呆了?” 仙蕙忍了心头火气,解了荷包,摸了一片金叶子出来,与众人笑道:“今儿出门匆忙,没带银子,只带了这个,我就压一片金叶子罢。” 孝和郡主看了一眼,目光惊讶。 周峤则是趴上去,直接伸手拿了金叶子,她惊呼,“啊呀!这不是王府打造的金叶子吗?今年才下来的新样式,留着赏人用的,我娘还笑话今年的金叶子圆乎乎的,不像叶子,倒是像一个佛手瓜呢。” ――场面顿时尴尬起来。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仙蕙身上,仿佛……,她是个贼。 ☆、第17章 面对 庆王府的金叶子?!仙蕙怔住了。 邵彤云又气又恨,紧紧咬了唇。 原本只是想让仙蕙出个丑儿,拿不出银子,自己再给她补上,顺便表现一下大方体贴的,谁知道竟然闹出这种丑事!庆王府今年才打造的金叶子,自己都没有,她居然拿出来了,――不是偷的,又是哪儿来的? 想到此,不由狠狠的瞪了仙蕙一眼。 仙蕙这会儿根本就没心思管她,想起那人,小厮喊他四公子,――如果金叶子是庆王府的,那他自然是庆王府的主子,仔细一想,岂不就是四郡王? 静默中,孝和郡主忽然“哧”的一笑,“你们怎么了?”看向邵彤云和仙蕙,“依我看啊,这金叶子多半是大嫂给了彤云,然后彤云又转给了仙蕙罢。” 周峤正在后悔闹了尴尬,闻言忙道:“是了,是了,一定是这样。” 在场的其他小姐互相交换视线,都没出声儿。 “好了。”孝和郡主笑道:“一点误会罢了。”嘴里这么说着,眼睛却往外看,“不如把大嫂叫进来问一问,就清楚了。” 邵彤云闻言大急,――孝和郡主是庶出,和嫡出的长房一向都合不来,特别是跟自己表姐大郡王妃,姑嫂矛盾由来已久。她这根本就不是在解围,而是要叫了表姐,把事情闹大,让表姐和邵家都跟着丢脸! 心下着急,赶紧朝孝和郡主笑道:“何必呢?既然是一场误会,再认真叫表姐进来问话,反倒越描越黑了。” 孝和郡主淡笑道:“误会只会越说越清楚,怎么会越描越黑?”不理她,转而吩咐侍女,“快去,把大嫂请进来说话。” 那侍女一溜烟儿的出去了。 邵彤云根本拦不住,也不敢拦,只得眼睁睁的干着急。 外面大厅,响起侍女清脆的声音,“大郡王妃,邵二小姐刚才拿出一片府里的金叶子。郡主说,想必是你给邵二小姐的,请你进去解释一下,好证了邵二小姐的清白。” 邵彤云顿时眼前一黑,这番话……,岂不是嚷嚷的所有人都知道了?今儿宾客满堂全都是人,回头一传,整个邵家的脸面都丢光了。 孝和郡主不疾不徐的拨着茶,颇为悠闲。 “你们不用猜疑。”仙蕙突然站了起来,冷声道:“这金叶子的来历,我自然说得清楚。”转身拉起脸色发白的姐姐,“走,我们出去说。” “二姐姐!”邵彤云见她不仅不知道回避,还要出去,急得上前拉人,“有什么好说的啊?刚才孝和郡主说了……” “三妹妹,金叶子不是大郡王妃给我的。”仙蕙不想和她一起撒谎,直接打断,免得等下她一套说辞,自己一套说辞,更是叫人看笑话,“你放心,我的金叶子来路正正经经的,没什么见不得人。” 她一甩手,不管邵彤云,拉着姐姐的手出去了。 孝和郡主是看戏不怕太高,挽了周峤,笑道:“走,我们也去瞧瞧。”招呼另外几位小姐,“都别干坐着了。” 她一开口,其他几家小姐岂敢不从?众人都纷纷出去了。 邵彤云怔了一会儿,又恨又悔,但也无法,最后不得不跟着去了大厅,――眼瞅着一屋子的宾客女眷,众目睽睽,简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怎么回事?”庆王妃淡声问道。 仙蕙上前福了福,“给王妃娘娘请安。” 心下知道今天已经惹上了麻烦,若不证明自己的清白,往后都要背上一个贼名,误了自己不说,还会误了姐姐,误了整个东院的人。 庆王妃打量着她,笑道:“这是谁家的姑娘?声音好似黄鹂出谷似的。” 仙蕙回道:“民女是邵家的二姑娘,今儿来王府做客的。” 庆王妃转头看向大郡王妃,“原来是邵家的人。”招了招手,“过来,让我仔细看看。”眼里露出惊艳之色,“好模样,许久没见过这么齐整的丫头了。” 大郡王妃干笑,“是啊,仙蕙长得是很水灵。” “叫仙蕙?”庆王妃目光蔼蔼,一袭紫棠色的万字连绵纹对襟通袖袄,姜黄色的撒花裙,衬得她颇为雍容华贵,“好名字啊。”转头看向沈氏,“果然女儿肖母,你这个姑娘出落的很好,另一个也不错,一对姐妹花。” 沈氏担心的看着两个女儿,心神不宁道:“王妃娘娘过奖了。” “这是实话。”庆王妃笑容温和,仿佛把刚才的事儿给忘了,“我们上了年纪的人说话,家常里短的,你们小姑娘不爱听,还是回去打你们的花牌罢。” 邵彤云忙笑,“好,那我们回去了。” 孝和郡主心有不甘,但也不敢当面违背嫡母的话。况且无所谓,反正事情都闹了一半出来,回头大家一打听,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啊?大郡王妃和邵彤云照样丢脸!转身挽了周峤,“我们走罢。” 原本事情到此就算结束了。 “等等。”仙蕙看得出庆王妃是在解围,但是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走了。上前一步,裣衽道:“王妃娘娘,民女先谢过你的爱护之情。但容民女放肆,今儿的事,还得跟大家说一个清楚明白。” 庆王妃见她目光清明,不由疑惑,难道真的只是一场误会?犹豫了下,“你说。” “是这样的。”仙蕙口齿清晰,转头看向众人解释道:“我和母亲等人原本住在仙芝镇,在来江都之前,我们家靠做针线活计赚点小钱。”打开荷包,掏出剩下几片金叶子,“之前有位公子买了我家的靴子,这是他买靴子的钱。” 给人做鞋固然不算光辉之事,但凭手艺挣钱,清清白白,总比做贼好多了。 庆王妃静了片刻,思量道:“老四之前出去了一趟,算算日子,倒也对得上。” 众人都是若有所思,窃窃私语。 有人已经打圆场笑道:“原来如此,看来真的是一场误会。” 庆王妃颔首,“看来是了。” “王妃娘娘。”仙蕙朝她福了福,“还请王妃娘娘宽恕民女的固执,事关名声,民女实在不想让人误会,一丁点儿也不愿意。”她声音清朗,“民女有一个法子,可以证明所言不虚。” 那些宾客们看起来好像相信,心里面肯定还是不信,不过是给庆王妃面子罢了。 ――回头一样流言蜚语。 第16节 荣氏皱眉道:“仙蕙,你到底还想怎样?还不赶紧退下?” “荣太太勿急。”仙蕙不理会她,转头道:“王妃娘娘,请给民女一个解释的机会。” 庆王妃皱了皱眉,的确觉得这个小丫头过于执拗。不过如她所言,一个人的名声是顶顶要紧的,也难怪她非要如此坚持。倒是奇怪,她能有什么办法证明清白?心下三分不信,三分好奇,“你说说看。” 仙蕙转身,清朗道:“上次我去给四郡王送靴子,虽然不曾见过,但是隔着门,曾经和他说过几句话,所以……” 她条理清楚、神色镇定,三言两语说清楚了自己的办法。 众位女眷都是纷纷点头不已。 庆王妃听了亦是赞许,吩咐丫头,“叫老四过来一趟。”转目看了仙蕙一眼,但愿她说得都是实话,不然等下证明不了,又闹这么大,那场面可是没法收拾了。 没多会儿,外面传来丫头的通报声,“四郡王到。” 此刻大厅里,早已经搬来一架十六扇的落地绡纱屏风,男女有别,四郡王当然不便见到在场女眷。门外面,一个高大俊朗的年轻男子进来,仿似一道明光,顿时领整个大厅明亮起来。 他躬身行礼,“儿子给母亲请安。” 那声音清澈微凉好似一道冷泉,天生镇定人心。 “过来坐下说话。”庆王妃虚抬了下,打量着小儿子,一连串关心问道:“今儿酒菜吃着如何?你有没有多喝酒?”又叮嘱道:“记得劝一劝你大哥,别多喝,尤其是不能喝冷酒。” 庆王一共五子二女,其中长女舞阳郡主和长子高敦、次子高曦、四子高宸为王妃嫡出。在这三个嫡出的郡王中,大郡王有些偏于平庸,二郡王已经故去,只剩下四郡王年轻有为、人物出挑,乃是庆王妃最最钟爱的小儿子。 高宸回道:“母亲放心,大哥和我都有分寸的。”然后对着屏风方向微微欠身,“诸位太太小姐,今日特意过来为权哥儿生辰道贺,我替兄长和侄儿谢过了。”言毕,方才施施然的坐下。 众女眷纷纷都道“不敢”,原本还应该再多客套几句的,但是今儿有事,谁也没敢贸贸然的多说什么,很快静默下来。 庆王妃指了屏风的另一边,说道:“今儿来的客人里面,有一位小姐,说是在仙芝镇的时候,你曾经买过他们家的靴子,所以给了一些金叶子,可有此事?” 高宸目光平静无波,回道:“有。” 庆王妃松了口气,又道:“这件事,有关那位小姐的清白名声,等下你好好的做个见证,给她洗了嫌疑也是一桩善事。” “母亲请讲。”高宸对母亲说话,自然没有平日里的矜贵傲慢。 庆王妃解释道:“据那位小姐说,你们之前隔着门说过几句话,既如此,你自然记得她的声音。等下会有几位小姐一一跟你说话,你听一听声音,仔细分辩,若是能够认出那位小姐的声音,自然她就不是在撒谎了。” “好。”高宸颔首,眉宇间闪过一丝淡淡的无聊。 屏风后面,一个少女声音响起,“公子,你把旧靴子给我吧?” 高宸摇摇头,“不是。” “公子,你把旧靴子给我吧?”又一个稚气的女声响起,语气调皮,“你若是不给我,我可要叫娘吵你了哟。” 高宸皱眉道:“小峤,不要胡闹。” 周峤的笑声在屏风后面响起,只得一声,便被她娘舞阳郡主给喝斥了,“你捣什么乱?赶紧回来,不然回头让你抄一百遍女训!” 再次有人隔着屏风道:“公子,你把旧靴子给我吧?” 高宸仍是摇头,“不是。” 大厅里的气氛渐渐紧张,对于身居后宅的女眷们来说,很少有这般紧张之事,众人都提起了心弦。片刻后,一个清澈似水的少女声音响起,“公子……” 高宸根本不用听完,就已经分辩出这位就是正主儿。 他目光濯濯,往屏风那边看了一眼。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庆王府,只要自己认得出她的声音,便能证明她所言不虚,然后顺理成章解释了金叶子的来历,还她一个清白。 ――想得办法不错。 只不过,她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会来?万一自己不来,或者一时记不住她的声音,到时候她挂在半空悬着,又打算如何下台?心底一声冷笑。 小丫头,胆子倒是不小!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仙蕙:“有亲娘给本姑娘撑腰,胆子大着呢。” 高宸:“…………” ☆、第18章 解围 高宸心念飞快,思绪几乎就是一闪而过。 他分辨认出了仙蕙的声音,却没急着指证,而是眉头微微皱起,“这位姑娘,方才的话还请再说一遍。”颇有几分郑重其事的模样,不着痕迹的,加重了等下说话的可信度,做得一派自然。 仙蕙又道:“公子,你把旧靴子给我吧?” “是了。”高宸终于点头,“就是这位姑娘,我能认出她的声音。”先对着母亲欠了欠身,然后朝屏风女眷那边说道:“上个月去仙芝镇的时候,买了一双靴子,正是这位姑娘送来的,因为外出手头不便,所以就给了她一些金叶子。” 屏风后,响起女眷们窃窃私语的声音。 庆王妃则是另有一番思量。 按理说,小儿子出门时东西都是带得足足的,根本就不需要去买靴子。无缘无故的买靴子就够奇怪的,又怎地想着去邵家买靴子?这里面……,指不定有些什么瓜葛。 想起那个邵家二姑娘的惊人美貌,又伶俐,又会说话,像今儿这般惊人的场面,她都能迅速想出法子化解,不可谓不聪慧机敏。 难不成……,小儿子看上她了? 可惜眼下没有功夫细细思量,思绪一转,便接话笑道:“看来仙蕙之前说的话,都是真的,的确是一场误会……”语音一顿,有些尴尬把人家姑娘闺名说了,看向众人笑了笑,“既然虚惊一场,等下都多喝一碗甜汤压压惊。” 众女眷都纷纷笑着客套。 而沈氏和明蕙、邵大奶奶等人,都是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初七。”高宸喊了一个小厮进来,他天生便是周密严谨的性子,做事都力求做到最好,既然给人作证,那就要尽量证明到无可辩驳,吩咐道:“你去把两双靴子都拿过来,给大伙儿看看。” “哎。”一个爽快的少年声音应了,飞快远去。 初七?仙蕙想起在仙芝镇的时候,那个长得眉清目秀,但是却刻薄难缠的小厮,原来名字叫做初七?哼,比他主子还要讨厌。 高宸又道:“当时我的靴子弄脏了。”自然没说是怎么弄脏的,略过不提,“想着在小镇上面买一双,又担心做得不好,所以便让人比着我的靴子所做。” 庆王妃心思微动,果然……,里头另有一番曲折,只怕小儿子还没有言尽。 不一会儿,初七拿了两双靴子过来。 庆王妃自然了解小儿子的心思,配合的瞧了瞧,笑道:“两双靴子真是做得一模一样。”让丫头递过去,给几位儿媳也看了看。 三郡王妃“哎哟”一声,“你们瞧……,虽然花纹和样式一样,但是这一双要更加精致漂亮,刺绣功夫不一般呐。”思量道:“好像不是咱们家的针线手法。” “是吗?”大郡王妃看了看,笑容有些勉强。 庆王妃点头道:“没错,还是老三媳妇眼尖。” 高宸淡淡扫了一眼,“母亲,你们夸赞的那双,便是我从邵家买回来的鞋子。”他的口气,好似真的很赞许一样,“在仙芝镇,人人都知道邵家娘子刺绣第一。” “原来如此。”庆王妃对着屏风这边笑道:“难怪沈太太的针线这么好,原来竟是名声在外,刺绣第一,这可是非同一般呐。” 沈氏赶忙自谦,“谈不上名声,不过是针线做得多些罢了。” 庆王妃有意缓和今天的气氛,又看向仙蕙,“方才你姐姐说,这靴子是你们几人一起做的?看来你们母亲教导的好,你们两姐妹针女红亦是不错。” 仙蕙微笑,“是,让王妃娘娘见笑了。” 庆王妃乐呵呵的,“那容我仗着年纪大是长辈,说句放肆的话,得了空,你们姐妹替我做一双鞋子,让我也见识见识。”又道:“放心,回头我拿好东西给你们换,吃不了亏的。” 女眷那边,便响起一声声轻呼。 要知道,以庆王妃的身份根本不可能缺鞋子,她让仙蕙和明蕙做鞋子,回头这一对姐妹女红好的名声,肯定会传遍整个江都。 对于待字闺中的小姐们来说,这份好名声,可是挑选婆家的一个优势。 邵彤云在庆王府蹿了那么多年,都没得庆王妃的青眼,没说让她孝敬一个荷包,一方手帕,心里不免酸酸的不是滋味儿。细想想,今儿一圈儿事绕下来,不仅没有让仙蕙出丑,反而帮着她在江都扬名了。 ――真是又悔又恨。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目光都看向明蕙和仙蕙,颇有打量之意。 仙蕙赶忙笑道:“王妃娘娘好东西见的多了,肯赏脸,那是我们姐妹的荣幸。再说今儿不仅给王妃娘娘添了不少乱,还给四郡王添了乱,我们正想做一双鞋子,报答王妃娘娘呢。” 庆王妃见她聪明伶俐,会说话,目光多了几分满意,“嗯,是个懂事的丫头。” “母亲,既然已经无事,那儿子就不打扰你们说话了。”高宸躬身行礼,再次朝着屏风那边客套了一句,“外面的戏马上就要开始,还请诸位夫人小姐尽兴观赏,恕我先告辞了。” 他转身,大步流星的出了门。 走到连廊尽头转弯时,回头看了一眼,――仙蕙? 要不是因为今儿是给侄儿过生,闹剧又发生在庆王府,担心落了王府体面,自己哪有耐心跟一群妇人周旋?算了,没必要跟一个小丫头计较。 冬日阳光清冽,给他高大颀长的身影染上一层寒霜,渐渐走远了。 而大厅里,已经是一片热热闹闹的气氛。庆王妃领头说笑,大郡王妃和舞阳郡主等人跟着搭话,宾客女眷们更是纷纷捧场,尽是笑语喧哗。仿佛刚才的四郡王根本就没有来过,仙蕙没有被人误会,只是一场幻梦罢了。 很快时辰到了,大家皆是纷纷起身,你谦我让的往戏台子那边过去。 出了门,沈氏上前握住了小女儿的手,关切的看了一眼,“跟着娘。”心里有诸多话要说,眼下不方便,只能紧紧的把人带在身边。 明蕙和邵大奶奶到亦是一脸紧张,到现在……,心情还没缓过来呢。 好在之后一直平静无波。 入座看戏,戏班子演得还不错,有插科打诨的滑稽戏,也有热闹的武戏,还有唱词婉转的文戏,每一出戏都表演的颇为精彩。不过在今儿宾客们的心里,只怕还是仙蕙方才唱得那一出戏,要更精彩一些。 做为之前的主角,仙蕙这会儿老老实实的坐在姐姐身边,一语不发,眼睛盯着戏台子上面,心思有点恍恍惚惚的。正在走神之际,忽然间……,先前两次被人打量的奇怪感觉又来了。 她不动声色,然后猛地扭头看去,――还是之前那个中年妇人。 “这位妈妈……”她故意朝那妇人笑道:“替我拿一碟子酸梅罢。” 那中年妇人一语不发,扭头就走了。 仙蕙朝旁边的小丫头问道:“你知道那位妈妈是谁吗?” 小丫头摇头,“不认识。” 仙蕙心下有点奇怪,便是父亲和荣氏母女要把自己给卖了,找人来相看,那妇人又是如何认得自己的呢?她低头,看到身上绿白相间的十六幅湘水裙。再看看在场的小姐们,不是穿红,就是着紫,再不然也是杏色之类的娇嫩颜色。 自己打扮的好似一支碧绿新柳,独树一帜。 ――原来如此。 不由轻嘲,这就是父亲特意给自己做新衣裳的原因吧?不由自嘲一笑。 第17节 等戏台子一散,今儿来赴宴的客人们便互相寒暄,互相客套,然后渐渐散了,客人们陆陆续续离开庆王府。 上了马车,走了一段儿,明蕙才敢低声说话,“天呐!今儿可真是要吓死我了。”忍不住搂住妹妹,“还好你反应机灵,好歹把金叶子的来历给解释清楚了。” “没事了。”仙蕙拍了拍姐姐的手,心不在焉。 ――真正的大事只怕还没有来临。 明蕙着恼道:“我真是没有想到,那位……”指了指邵彤云的马车,“她怎么能那么坏啊?若是在家里拌个嘴也还罢了。在外面,居然也不给你留一丁点儿脸面?要不是她有心让你难堪,又怎么会……” “当心!”马车外面,响起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周围有人惊呼。 仙蕙听得那声音十分耳熟。 明蕙则是起先的心绪还没平复,又被吓了一回,更是惊魂不定,当即问道:“丁妈妈,外面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丁妈妈回道:“有两位书生走路不当心,差点撞上马车。不过人没事,只是划烂了衣裳,两位小姐不用担心。” “你们也太不讲理了!”有人接话道:“分明是你们马车忽然走歪了道儿,撞着了我的朋友,怎么说是我们走路不小心?” 那人声音醇厚,有一种斯文书生的儒雅气息。 仙蕙心下惊讶,真没想到,今儿居然会和姐夫宋文庭遇上?她很了解未来姐夫的性子,不是那种无赖,更不会撒谎骗人,于是朝外面说道:“妈妈,既然是咱们的马车走歪了道儿,划烂了人家的衣裳,那就给人赔个不是罢。” 丁妈妈有些迟疑,“二小姐……” “算了。”外面宋文庭已经缓和了口气,“你们的马车也不是有心走歪的,我们没打算争执。”他顿了顿,“只是我朋友的袍子是新做的,被你们的马车刮烂了,须得赔他一件袍子。” 丁妈妈在邵府多年,随着邵府的势头水涨船高,不免也添了几分刁奴气息,哪里把两个文弱书生看在眼里?当即一声冷笑,“我说你们两个书呆子,好不识趣,我家小姐好言好语相让,你们反倒越发得寸进尺了。又要赔礼,又要赔衣服,我们还没找你们赔惊吓费呢。” “你……”宋文庭被气得噎住。 “罢了,宋兄。”另外一人劝道:“破了就破了,回去找人缝一缝便罢。”他的声音和宋文庭不同,更清澈,更单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便能勾勒出一个清瘦如竹的书生模样,“还是少与人口舌争执的好,我们走罢。” 是陆涧吗?仙蕙心口猛地一跳。 “不行!”宋文庭的性格里面,有几分固执,更有几分为朋友出头的仗义,“分明是他们不对,怎地还要我们忍气吞声?真是不讲道理。” “哎哎……”丁妈妈不乐意了,“怎么说话来着?谁不讲理?来人,赶紧把这两个书呆子叉走。”骂了一句,“呸!好狗还不挡道呢。” “丁妈妈!”仙蕙本来就是满心火气,更被丁妈妈乱骂姐夫火上浇油,斥道:“我的话,你不听了是吗?赶紧闭嘴!” 丁妈妈这才没了声音。 仙蕙心里又是上火,又是紧张,心口“砰砰砰”一阵乱跳,――那被划烂了袍子的年轻男子,到底是不是陆涧呢?鬼使神差的,她掀起一点车帘往外看去。 不偏不倚,正好撞上陆涧投来的清澈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高宸:“搞毛,抢我的戏份,嗯?大胆!(╯‵□′)╯︵┻━┻” 陆涧:“喔呵呵……” ☆、第19章 怀春 “怎么回事?”邵景烨策马行了过来。 他一直在前面骑马,方才听得后面惊呼,扭头又见妹妹的车停了下来,担心出了岔子,赶紧过来询问。 “哥哥。”仙蕙镇定了下起伏的情绪,回道:“我们的马车刮烂了别人的袍子,你道个歉,再把买新袍子的钱给赔了。” 邵景烨回头,看了看那两个书生,的确有一个人的袖子给刮烂了。 他没有那种飞扬跋扈的脾气,既然理亏,那就大大方方的做了个揖,“抱歉,让这位兄台受惊了。”打量了下对方的袍子,估算了下,“敢问买一身同样的新袍子,二钱银子够不够?” “不用那么多。”陆涧淡声道:“这身布袍只值一百二十文铜钱。” 邵景烨见对方是性子正派纯良,没有乱讹诈,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一块一钱多的碎银子,递给了他,“抱歉了。我们还要急着让女眷们回家,得先赶路,你自个儿去买一身新袍子罢。” “不碍事。”陆涧点了点头,退让一步。 明蕙低声道:“外头那人,还挺诚实本分的呢。” 仙蕙“嗯”了一声,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陆涧的样子,他的声音,以及前世没有结成的那段姻缘,马车晃晃悠悠的继续前行,心情依旧起伏不定。 而陆涧,还留在原地微微出神。 他回想起方才那惊鸿一瞥。 那是一张令人惊艳的少女脸庞,玉做肌肤、花为容,一双乌黑眼眸里,有着湖水般潋滟明媚的光芒。她探究的朝着这边看了过来,目光灵动如珠,表情娇羞,配上之前沥沥如水的声音,可谓清丽绝伦。 “陆贤弟,怎么发起呆来?”宋文庭不解问道。 “哦。”陆涧收回心思,淡淡一笑,“就是想着那些人,奴才虽然刁钻,主子们性子都还不错。”看了看手里的碎银子,“走罢,我去再买一身新袍子。” 宋文庭开玩笑道:“怎地?你瞧着人家小姐温柔良善,就动心了不成?” “怎么会?”陆涧目光清澈,摇头道:“我不过是一介清寒书生而已,岂能有那种高攀的念头?”做人得有自知自明,不可高攀的,就不要去痴心妄想,――不低头,至少还能留得一份清白骨气。 像她那样明珠美玉一般的千金小姐,又良善,又温柔,自会嫁得如意郎君的。 他摇了摇头,“走罢。” 宋文庭本来就是开玩笑的,因而大方爽朗的笑了笑,抬手道:“走!咱们赶紧买了衣裳,回去温书,好生准备明年的秋闱。” 陆涧眼里掠过一丝淡淡惋惜。 ****** 入夜,仙蕙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明蕙给她盖了盖被子,问道:“你还在生气呢?”她犹豫道:“要不……,爹一向偏心你,这事儿你跟爹说一声,回头让他管一管荣氏和三妹妹?让她们也收敛一点儿。” 仙蕙父亲怎么可能偏心自己,训斥邵彤云?顶多是不痛不痒说几句罢了。 “姐姐。”她侧首叹了口气,“这么大的事儿,哪里能够瞒得住父亲?他若是有心管教荣氏母女,根本不用我去说,也肯定会管教的;他若是存心偏袒她们,我就算去说破了嘴皮子,也没有用。” “倒也是。”明蕙眼里闪过一丝黯然。 仙蕙不想再讨论这个烦心的话题,扯了被子蒙住头,“我睡了。”可是闭上眼睛,脑子里的思绪却停不下来。 一会儿琢磨父亲到底有何图谋,一会儿又想起陆涧的眼睛,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在自己婚事上插手,又能不能顺利嫁给陆涧?想到嫁人,不由有点脸烫起来。 可是害羞过后,又是心念一动。 自己一个姑娘家,没啥值得父亲和荣氏母女算计的,顶多就是以后的亲事了。要是让母亲早点给姐姐和自己订亲,父亲就算生气,也不能再让自己退亲另嫁,――谁愿意娶一个退了亲的姑娘啊? 那只要自己赶紧嫁给陆涧,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等到三年后闹瘟疫,自己早有准备,肯定不会让琴姐儿和陆涧死去,他们都活得好好儿的,大家都平安无事。对,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可行。但……,自己要怎么去开口呢?总不能说,因为今天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觉得陆涧人不错,所以就一门心思想嫁给他吧?那母亲还不以为自己疯了啊。 再说那样的话,没准儿多半还要弄巧成拙呢。 仙蕙在床上翻烙饼翻到半夜,迷迷糊糊中,梦见她穿了大红色的绣花嫁衣,头戴凤冠、身披霞帔,被一群人簇拥着拜了堂。周围都是欢声笑语,有人起哄要新郎官挑开盖头,下一瞬,她的眼前忽然猛地一亮!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冷俊朗的年轻男子脸庞。 他是谁?怎么不是陆涧?! 正在惊诧,就听那人清冷道:“往后你就是四郡王妃了。” 高宸?对了,眼前这人是高宸!可是……,他怎么会娶了自己?不、不不,自己要嫁的人是陆涧,不是他啊!仙蕙惊吓过度,转身就往后面跑去,绊着门槛,一下子摔了下去。 下一瞬,猛地醒来,才知道只是南柯一梦。 仙蕙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口咚咚乱跳,她满腹庆幸,还好、还好……,只是一个梦而已。今生只想平安顺遂的过,――陆涧是前世的未婚夫,长得好、性子不错,品格也很好,是自己想要相伴一生的人。 至于高宸,虽然身份矜贵不凡,但……,却没有想过要嫁给他啊。 自己和他身份不般配,他的脾气又冷又难以接近,更不用说,他还是大郡王妃的小叔子,――自己不乐意嫁给他,当然了,他肯定也看不上自己。 再说了,高宸还有一些不好的传闻。 眼下他年纪不算大,暂时没有成亲,最多只是让人觉得他挑剔。可是前世里,一直到自己死之前,他都仍然是单身,就连订亲的姑娘都没有,那时候他好像已经二十岁了吧?这事儿多稀罕啊。 后来隐隐约约有流言传出,说庆王府的四郡王喜欢混在军营里,成日不着家,身边一个丫头都不用,又迟迟没有订亲,很有可能是好男风。流言总是让人津津乐道的,以至于高宸后来领兵灭了好几次流寇,立下赫赫军功,都被乱七八糟的流言给掩盖了。 很少有人提起他在战场上杀敌的英姿不凡,谈得最多的,仍旧是他好男风。 仙蕙忽地想起了初七,那个眉清目秀、嘴角刁钻的小厮,天哪!该不会,和高宸是那种关系吧?不然的话,他怎么会那般纵容一个小厮?啧啧……,真是想起来就一阵恶寒,浑身起鸡皮疙瘩。 对了,前世里……,好像邵彤云一门心思要嫁高宸,甚至在听了那种流言以后,仍旧不当回事。她一直挑肥拣瘦不肯订亲,孜孜不倦的等着嫁给高宸,嫁进庆王府。 挺好的,邵彤云要嫁赶紧去嫁吧。 ――恶人自有恶人磨。 几天后,仙蕙和姐姐一起做好了绣花鞋。 原本按理说,让荣氏派管事妈妈送去庆王府,是最方便的。但若是她沾了手,谁知道会不会在鞋子上面做点手脚?因而转交哥哥,让他亲自送过去。 邵景烨到了庆王府,先报家门,再说事情原委,然后小厮传话给婆子,婆子去找里面小丫头,小丫头不得进内门转告大丫头,――层层传递,最后才送到庆王妃面前。正赶上庆王妃在和高宸说话,她看也没看,便道:“放起来罢。” 让邵家姑娘做绣花鞋,不过是为了缓和当时的气氛,并非真的缺鞋子穿,便是邵家女眷的刺绣好一些,也不算上什么稀罕的。倒是因为这个,想起之前心头的疑惑,撵了丫头,朝儿子问道:“上次那个邵二小姐,你瞧着可好?” 高宸身姿如松坐在椅子里,怔了一瞬,才明白母亲话里的隐晦意思。 庆王妃略有一些紧张,又问:“如何?” “母亲。”高宸将茶盖轻轻放好,他手指修长,配合着优雅从容的动作,透出几分养尊处优的清贵,“我只听邵二小姐说过几句话,连面都没有见过,还能如何?母亲不用多想了,没有的事,儿子对她没有别的念头。” 庆王妃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不是急着要娶仙蕙,而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你怎地如此挑剔?这个姑娘也不好,那个也看不上,到底要娶个什么样的天仙啊?依我看,回头不用问你,直接订下亲事便是了。” 高宸不仅没有异议,反而正色道:“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子听从母亲的安排。” “每次你都这么说,可我真要随随便便挑一个,娶了回来,你不喜欢怎么办?”庆王妃嗔怪的瞪了一眼,故意道:“要不……,就娶邵彤云吧。” “她不行。”高宸没有丝毫犹豫,当即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 高宸:“仙蕙,你过来~┗|`o′|┛ ~~” 仙蕙:“干嘛?” 高宸:“本王给你证明一下性取向。” 仙蕙:“…………臭流氓。” 第18节 ☆、第20章 震惊 庆王妃“扑哧”笑了,忍俊不禁,“我的儿,你不是才说听母亲安排?又反悔了。” “母亲。”高宸并没有被取笑的丝毫窘迫,反而神色凝重,“儿子娶妻,虽然不打算挑三拣四,但总要娶一个品行端方的女子。否则娶一个麻烦回来,不仅搅得家宅不宁,将来更不能胜任养育孩子的重任,那还不如不娶。” 庆王妃眼里露出惊诧之色。 小儿子一向话不多,更不喜欢背后说人是非,他这话……,分明就是在说邵彤云品行不正了。可是邵彤云一门心思扑在小儿子身上,那种仰慕的目光,以及嫁进庆王府的渴望心思,只有瞎子才看不出来。 按理说,邵彤云肯定不会得罪小儿子。 那么能让小儿子如此厌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想到此处,不由慢慢止住笑意,“彤云怎么了?惹得你如此厌恶。” 高宸斟酌说词,回道:“今年我过生辰的时候,大哥送的礼物里有一块玉佩。有一次我路过花园子,无意中听得两个小丫头说话,才知道……,那玉佩是邵彤云送的。” 庆王妃并非看起来那样和蔼,她是平民女出身不假,但是嫁到庆王府做了三十年的女主人,早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王妃。不然的话,庆王府里有妾室,有庶子庶女,如何能够相处的一派和睦?自然都是主母的手段了。 小儿子的话,她略一思量就变了脸色。 若是小儿子一直不知道玉佩来历,想着是兄长送的,多半是要戴一戴,用以表示对兄长的关怀道谢。可若是小儿子真的戴了那玉佩,回头有心人一传,流言四起,便成了邵彤云和小儿子私下传递。 到时候,庆王府为了不毁邵彤云的名声,加上大儿媳的劝说,多半就顺理成章的将人迎娶进府,――让邵彤云成为四郡王妃。 邵彤云如何能把玉佩夹到大儿子的贺礼里?自然是大儿媳在捣鬼了。 “母亲,你别动气。”高宸劝道:“大嫂性子一向有些急切,你是知道的,再为这个生气不值得。她们有她们的想法,咱们不接,只当为了大哥脸上好看,还是装作不知道好了。” 庆王妃脸色沉得好似一潭古井水。 大儿媳就是仗着这一点,才敢肆意妄为! 过了半晌,她才压住怒意叹道:“哎……,你大嫂嫁进庆王府快十年,一直没有生育男丁,袁姨娘又养下了权哥儿,她便开始沉不住气了。所以,想着给你娶了彤云,有个好姐妹做妯娌帮衬,以免动摇她在王府的地位。”想着大儿媳算计小儿子,甚至把自己也给欺瞒过去,实在忍不住上火,“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若是大儿媳光明正大的说清想法,小儿子又不拒绝,或许还有几分可能。但是大儿子和邵彤云联手耍花招算计,如何还能再纵容了她们?一个心术不正的儿媳就够了,再来一个,庆王府岂不给闹翻了天? 母子俩又说了一会儿话儿。 高宸安抚了母亲一番,拣了外头的新鲜事说与母亲听,倒比平时逗留的久,挨到天色快黑方才告辞离去。他去了书房,初七迎上来端茶倒水,然后道:“方才王爷让人送来一份东西。” “拿来。” 初七手脚麻利,去书案上去了一本册子过来。 高宸打开看了两眼,是明年江都范围报选的秀女名单。 现如今,只是大概把参选秀女的名字录上,回头变数还很大。因为能从秀女里面脱颖而出,成为妃嫔主子的,可以说是万里挑一,大部分的秀女都是下场凄凉,甚至有可能送了性命。很多不想参选秀女的人家,便会四处花费银子为女儿打点,用以避开参选,没钱打点的就自求多福了。 所以,现如今这份名单是虚的。 高宸随手翻了翻,便合上册子,“放回去……”他话音未落,忽然觉得刚才好像看到一个名字,有点印象,又打开多看了一眼。 ――邵仙蕙。 她的名字怎么会在上面?邵家连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打点?当然不可能了。 高宸往椅子背里靠了靠,目光微凝。 想起邵元亨说过,打算把生意做到京城去的想法,所以……,他这是打算送个女儿进宫探路?万一女儿混得好,做个娘娘,邵家没准儿还能成为皇商,在京城开家分店不在话下。 ――胃口倒是不小。 不由想起那个伶牙俐齿的少女,有点可惜。刚从乡下来到江都,就要被送到京城皇宫去了。不过也难讲,邵元亨就是为了这个,才把元配和儿女们接回来的。 这些纷杂的念头,在高宸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很快便划入不用在意的范围,他把册子递给了初七,“放回去罢。”继而找了一本兵法古籍,认真的看了起来。 但……,今天似乎有一点心绪不宁。 ****** 仙蕙想着送了绣花鞋过去,就算完事儿。没想到庆王妃真的回了礼,另外还有一份是周峤的,来得婆子道:“我们小姐说了,前几天的事儿都怪她嘴多失言,以至于给邵二小姐惹出麻烦,还望不要见怪。” 仙蕙心下明白,周峤年纪还小,就算心里真的过意不去,只怕也未必想得如此周全,多半是庆王妃的意思。毕竟周峤是她的亲外孙女,心肝宝贝儿,当然要帮着全一全好名声,不过是顺带多送一样东西罢了。 但面上情还是要做的,一面陪笑,“周小姐真是太客气了。”一面翻了旧日绣的一方手帕,权作回礼,“替我向周小姐道个谢。” 她并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转眼撂开了。 过几天,第二批打造的首饰送了过来。比起第一次更多,更华丽,好似没日没夜连着赶出来的,一下子多了几倍,――似乎有点着急。 仙蕙之前的怀疑又冒了出来。 她拿起一只九转玲珑坠红宝石的步摇,左右转动摇晃,金子闪着黄灿灿的光芒,宝石殷红似血,简直美得让人头晕目眩。心里的疑惑也是迷迷糊糊的,没有答案,不知道究竟会有什么等着自己。 明蕙见她最近心事重重,担忧道:“又有心事了?” 仙蕙抬起眼眸,或许……,自己可以和姐姐商量一下?不,不行,肯定会吓坏了姐姐的,她断然不会把父亲想的那样凉薄,因而还是抿了嘴儿。 “闷葫芦。”明蕙以为妹妹是小儿女心思,无故爱发发愁,没放在心上,转身吩咐丫头们,“东西都收好,每一样都是上了册的,遗失损坏,可都是你们的罪过。” “是。”丫头们神色紧张,都应下了。 “二小姐。”坠儿在外面回话,“周小姐说上次二小姐送的手帕很好,她很喜欢,特意让人送了一碟子带骨鲍螺,说是让二小姐尝尝。” 仙蕙微怔,周峤怎么变得如此多礼了?前世里,她好像不是这样的性子。 却没时间细细思量,“让人进来。” 明蕙笑着眨了眨眼睛,悄声道:“你可真厉害,这么快就交上朋友了。”眼里不免露出一丝艳羡,不是羡慕妹妹结交了周峤,而且觉得妹妹越来越聪慧能干,自己也该多努努力,得像个姐姐的样子。 门外进来一个圆脸丫头,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先福了福,“给两位小姐请安。”然后才道:“邵二小姐,我们小姐还有一句话让单独转告给你。” 仙蕙不觉得有啥悄悄话值得说,周峤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想来多半是一些咬耳朵的话,只当听着玩儿,因而笑道:“你说。” 圆脸丫头看了看四周,不肯开口。 明蕙见状站起身来,领着丫头们出去了。 难道还能是什么机密不成?仙蕙心下好笑。 “邵二小姐。”圆脸丫头很是郑重的样子,先关了门,然后才回来低声道:“我们小姐说,京城的早春还是很寒凉的,二小姐多准备一些棉衣服,免得回头去选秀的路上给冻住了。” 仙蕙顿时脸色大变,“什么?!” 圆脸丫头再次福了福,不肯多说一字,“奴婢回去了。” 仙蕙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之前一直猜测,父亲会在自己的亲事上做文章,但是想着嫁去庆王府荣氏母女不会答应,嫁去刺史家又不能让父亲赚回三万两银子,所以思绪便卡住了。 原来……,父亲是要自己进宫! 之前破碎的片段,隐约的谜团,在这一刻全都清晰的串了起来。 荣氏的病突然好了,邵彤云又温柔客气起来,父亲不敢看自己的眼睛,他还特意给自己做了华丽的裙子,自己在庆王府被选秀的嬷嬷打量,……原来如此。 父亲肯定告诉荣氏母女,自己是要被送进宫的,――之前那三万两银子,是为了安抚东院,算是给得安抚费。得了这个解释,荣氏母女才会消了气,幸灾乐祸的等着看自己的悲惨,看东院的生离死别! 难怪荣氏母女最近又神气起来,还处处谦让。 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仙蕙心口哽噎,像是堵塞了一团棉花般难受。 明蕙从外面进来,打趣笑道:“周小姐跟你说什么悄悄话了?”忽地发觉妹妹脸色惨白,不由疑惑,“仙蕙,周小姐到底说了什么?” 仙蕙抬头看向姐姐。 没错,明年春天就要举行三年一选。 前世里,母亲正是为了回避这个,才让哥哥去找采选宦官打点银子,急匆匆的给姐姐订了宋家的亲事,给自己报了一个时疾,然后避开了选秀。 而今生,父亲主动把自己拱手献了出去! 仙蕙难以自控的哽噎着,喘不过气,她一把拉起姐姐,咬牙尽量让自己的身体不要发抖,去前院正房找到母亲,“娘,我有话要跟你说。”头也不回,撵了丫头,“你们全都退出去。” 沈氏微微惊讶,“仙蕙……” 邵大奶奶立在屋里不知所措,一脸茫然。 沈氏打量着两个女儿,猜疑道:“你们姐妹俩拌嘴了?” “不,没有。”仙蕙转头,看向嫂嫂道:“你在门口守着,谁也不要让进来。”拉着母亲和姐姐去了里屋,再也忍不住,热泪似喷薄洪水汹汹涌出,“娘……,救我!赶紧给我订一门亲事吧!” 沈氏瞪大了眼睛看着女儿,吃惊道:“仙蕙,你在胡说什么?!” ☆、第21章 中计 仙蕙知道自己的话,在母亲眼里有多荒唐放肆,――哪有未婚姑娘,自己哭着喊着要嫁人的?可是不知怎地,在确定自己被父亲出卖的那一瞬间,情绪翻涌,泪水控制不出,本能的想抱着母亲痛哭一场。 可是哭完以后,话到嘴边,看着母亲和姐姐却又犹豫不定。 “仙蕙。”沈氏双眸清明看着小女儿,眉宇间有怒气,觉得她在胡闹,但更多的是担心不安,“到底怎么了?什么事儿吓着你了?” 明蕙一脸焦急担心,忙道:“刚才周小姐让丫头送了一碟吃食过来,那丫头单独跟仙蕙说了会儿话,不知道说了什么,就把她给吓成这样了。” “周小姐说什么了?”沈氏郑重问道。 “她说……”仙蕙看着母亲和姐姐,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几点细小泪珠儿,无数个念头在脑海里飞速闪过,话到嘴边又迟疑了。 刚才的情绪实在是太过激动,慌了神,哭过之后,慢慢冷静下来,才想起事情没有那么糟糕,――明年的选秀,最后会因为出了一件大事,继而被取消。 仔细想想,自己的名字即便报了上去,顶多就是跟着秀女们一起,被送往京城,路上风尘仆仆吃点苦头,转悠一圈儿,还是会被遣回原籍的。 自己当然不想吃这份苦头,可是……,能不能从中获取点什么呢?父亲他如此凉薄无情,不把自己当做亲生女儿看待,只当是攀龙附凤的资本,那么自己算计他,良心上也没什么过不去的。 “仙蕙?”沈氏等了半晌,急了,“你倒是说话啊。” 明蕙亦是催促,“你这丫头,说了,我和娘才能帮着你想法子。” “刚才……”仙蕙暂时没想好主意,临时改口,决定先掩盖一部分真相,“周小姐的丫头说,明年春天就是三年大选,像我和姐姐这样的适龄女子,都很有可能被选为秀女。”这个谎言,听起来半真半假也算合理,她扁了扁嘴,“娘……,我不想进宫,你快给我订一门亲事!还有,还有,给姐姐也订一门亲事。” 沈氏脸色渐渐变了,“选秀?!” 明蕙轻声惊呼,“是啊,我和仙蕙的年纪都在适龄中间。”心下虽慌,但还是上前搂住妹妹,轻拍她的后背,“别怕,别怕,娘和哥哥一定想出办法的。” 在她心里,母亲和兄长的庇佑可以挡风遮雨。 而此刻,仙蕙已经完全冷静下来。 不知道周峤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准不准确?如果她只是道听途说,中间有什么误会,父亲并没有送自己进宫的意思,那就听听算了。反正让母亲提前定下陆涧,也没啥不好的,自己早点嫁给他,到时候救他便是顺理成章。 第19节 只不过……,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如果周峤的消息可靠,父亲真要送自己进宫,那么在母亲给自己订亲之前,这段时间里,自己应该还能办成一件大事。等到事成之后,母亲、姐姐和哥嫂侄女,包括自己,往后就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了。 仙蕙心里一一盘算妥当,恢复理智,倒是腾出空来琢磨,周峤是从哪里得知消息的呢?庆王府负责江都州县的秀女采选,这个自己知道,好像……,隐隐有点印象,四郡王高宸有一年去了京城。 莫非此次护送秀女进京的人就是他?所以,周峤从他嘴里得知消息的。 仙蕙想起那个好似冰山雪峰般的身影,那么清冷,他会突然心生怜悯,让周峤来给自己通风报信?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 或许是他偶尔不小心说漏了嘴,给周峤听见了吧。 罢了,罢了,现在没功夫去琢磨他。 ****** 第二天,仙蕙一大早的就出了门,不让丫头跟着,“我自己去逛逛。” 她披了一件秋香色的织金披风,带上兜帽,踏雪往后花园而去。每当她驻足假装欣赏景色时,就会听见耳畔传来一、两声动静,细细的,碎碎的,像是有人蹑手蹑脚的跟在后头,猛地停住脚步。 心下了然的笑了笑。 自从父亲给东院拨了三万两银子打首饰,丁妈妈和坠儿就慌了神,整天鬼鬼祟祟的不说,每次自己去哪儿,坠儿都悄悄的跟在后头。自己早就发现此事,只做不知,不是忍气吞声,而是为了找机会收拾她们! ――今天便是开始挖坑了。 仙蕙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立在一树梅花前,装模作样的看了看,又假装谨慎的四周打量一圈儿。停了片刻,折了一支梅花在手,然后便回去了。 隔着琉璃窗户,看见坠儿在院子里头一拐,去了丁妈妈的耳房。 明蕙也看了几眼,回头道:“你一出门,坠儿就悄悄的溜了出去,等你回来,她也回来了。”压低声音,“你说得没错,坠儿的确一直在跟着你。” 仙蕙轻笑,“跟罢,我还怕她不跟呢。” 明蕙道:“你捣什么鬼?跟我说说。” “过来。”仙蕙扯了姐姐在耳畔,细细嘀咕了一阵。 明蕙惊道:“这……,这太冒险了。”她性子敦厚,又不知道前世的那些惨烈,忍不住犹豫道:“坠儿虽然讨厌,可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咱们是不是有些过了?” “过了?”仙蕙轻笑,“我做了一个圈儿,她若是好的,根本就不会跳下去!若是她跳下去了,只能说明她本来就心术不正。” 明蕙觉得妹妹说得像是歪理,可又不好辩驳,犹豫道:“可是闹这么大的动静,就为撵一个坠儿,还要担风险,似乎并不划算啊。” “只为坠儿当然不划算,不过……”仙蕙附耳低声,窃窃私语了一阵。 “你又……”明蕙瞪大了一双明眸,乌黑瞳仁里,倒影出妹妹坚定的影子,让她有些震惊,更有震动,“你总是这么出人意料,尽办一些我想都不敢想的大事,好像都快不认识你了。” 仙蕙握紧了她的手,“这件事,须得姐姐配合才行。”否则的话,自己根本不想把姐姐牵扯进来,说好这辈子要一直护着她,不让她担惊受怕的。 第二天,仙蕙又去了昨天的梅花树前,仍旧四下环顾,一派谨慎的模样,然后还是折了一支梅花回去,并没有其他动作。而坠儿,依旧一路跟着她,之后偷偷的去找丁妈妈说话。 第三天,第四天…… 在沈氏操心女儿们的婚事时,在邵景烨忙着为两个妹妹奔波之际,仙蕙每天都看起来很是悠闲,日复一日,总是去梅花树前转一圈儿。 直到第五天上头,仙蕙终于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来,打开帕子,露出一个小小的布制人偶,然后蹲身下去,似乎埋在了梅花树下。她小心翼翼的洒了些泥土在上面,又捧来积雪一层层撒上,弄得好似从未动过一样。 花篱后面的坠儿一直盯着看,吓得白了脸。 等她一走,就赶紧抄近路去找丁妈妈,慌张回禀,“我看得真真儿的,二小姐把一个布偶埋下去了。” “什么?!”丁妈妈大惊失色,“她……,她这是想诅咒太太!”顾不得许多,赶紧领着坠儿去了西院,一五一十,全都回报给了荣氏。 荣氏闻言大怒,“巫蛊?诅咒?!” 当即叫了阮妈妈等人,怒气冲冲朝着后花园赶去。 邵彤云扔下手中针线,喊道:“娘,等等我。” 坠儿在前面引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梅花树前。 “这棵?”荣氏挑眉问道。 坠儿连连点头,“那东西……,就是被二小姐埋在这棵梅花树下,我跟了好几天看得真真儿的,绝不会错!” “挖!”荣氏下令道:“给我狠狠的挖!” 这一次,叫那臭丫头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有粗使的婆子上去挖东西,正在扒雪,明蕙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怎地这么多人在这儿?”她目光疑惑,打量道:“你们有没有看见仙蕙?她说出来折梅花,好一阵子了都不见回去。” 荣氏一声冷笑,“你来得正好,且等着罢。” 明蕙满目迷惑不解,“荣太太,你这是什么意思?” 邵彤云见母亲唱了黑脸,自己便唱了红脸,笑吟吟的拉了明蕙过来,“大姐姐,母亲才得了消息,在这儿找点东西。你既然来了,就陪我们一起看看罢。” 明蕙摇摇头,“不了,我还要去找仙蕙呢。” “别急。”荣氏凉凉道:“等下她们找着了东西,我和彤云陪你一起去找仙蕙。” 明蕙脸色微变,朝身后的丫头吩咐道:“我在这儿等着,你快去找找仙蕙,看她跑到哪儿去了?”不住的递眼色,眉宇间很是着急的样子。 荣氏岂能让她派丫头们去通风报信?回头瞪了一眼,“好好服侍大小姐!” 丫头不敢不听她的话,站着不动。 明蕙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 妹妹说得没错,东院的仆妇和丫头们都是荣氏的人,她捏着卖身契,没有人不敢不听她的话。所以东院有多少下人,就有多少条荣氏的眼线,更不用说丁妈妈和坠儿这种走狗了。 “有了,有了!”一个仆妇惊喜道:“太太,这里埋了一包东西。” 荣氏咬牙切齿喝斥,“赶紧拿过来!” 邵彤云嫌恶的皱了皱眉,“脏东西,别靠得太近了。” 她这么一说,那仆妇便好似拿了一个烫手山芋,想扔又不敢扔,硬着头皮,赶紧一层层掀开帕子,想着快点完事儿。 绣花手帕打开,里面躺着一枚赤金镶祖母绿的戒指,一对南珠耳坠。 ――众人都怔住了。 坠儿更是脸色惨白,“不!不对!”她慌了神,东西错了肯定有麻烦,到时候自个儿就是顶黑锅的,赶紧上前扒拉,“一定还有别的东西!” 她拼了命的扒开泥土,指甲断了都顾不上,但是扒了半晌,仍旧只有泥土。 “你们在做什么?”仙蕙捧着一支殷红如血的红梅过来,看着姐姐,“你是出来找我了吗?”又看向荣氏母女和丁妈妈、坠儿,“你们……,也是来找我的?” 荣氏转头看向她,杏眼圆瞪,眼睛里面快要迸出火星子来! 到这个时候再不知道中计,那就是个棒槌! 仙蕙故意问道:“荣太太,你瞪我做什么?”又问邵彤云,一脸不解,“三妹妹,是不是你们大伙儿出来找我,找急了,所以荣太太生气了。” ☆、第22章 蠢蠢欲动 邵彤云咬着唇,嘴唇都快要被她咬破了。 “不是的。”明蕙接话道:“我是来找你的,我一来,就见荣太太和彤云她们,还有丁妈妈、坠儿也在这儿。”指了指梅花树,“她们说是找东西的,结果……,居然有人偷了你的戒指和耳坠,全埋在了梅花树下面。” “我的戒指和耳坠?”仙蕙一把扔了手中梅花,上前走到仆妇跟前,捻起戒指看了看,又拿起耳坠细瞧,“没错,的确是我的戒指和耳坠。”转头看向姐姐,“是谁?是谁偷了我的首饰?居然藏在这梅花树下面!” 明蕙呶了呶嘴,看向跪在梅花树前的坠儿。 “坠儿?”仙蕙惊呼道:“我平日里带你不薄,没缺你东西,前几天才赏了你一对金耳环,你怎么能偷我的首饰呢?你……,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不!”坠儿一声尖叫,哭道:“我没有偷东西,我是……” 丁妈妈快步上前,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闭嘴!你偷了二小姐的东西,现如今人赃俱获,还敢狡辩?”神色慌张,朝旁边的仆妇喝斥,“赶紧堵了她的嘴!” 仆妇看了看荣氏,神色犹豫。 “还愣着做什么?”荣氏恨得几乎要把银牙咬碎,喝道:“赶紧绑了坠儿!先关到柴房里面去,回头再审!” 仆妇们赶紧动手,塞嘴的塞嘴,绑人的绑人,把坠儿捆成了一根粽子。 荣氏气得手上一直发抖,紧紧握了拳。 不然还能如何?! 即便到了丈夫跟前,让坠儿分辩,说是她发现仙蕙埋了一个布偶诅咒,所以才过来搜查的。好啊……,那么证据呢?不仅没有证据,还有仙蕙的首饰被找了出来,仙蕙肯定不会承认是自个儿埋的,道理上也说不通。 然后呢?必然就要牵扯到坠儿跟踪仙蕙的事。 坠儿并不是仙蕙的贴身丫头,为何一直跟在后头?是谁吩咐的?丁妈妈。丁妈妈又是受谁指使?哦,是荣太太。那荣太太指使丁妈妈跟踪仙蕙,到底有何居心?这样扯下去,只会越扯越大越没法收拾。 可恨那仙蕙故意做了圈套让坠儿跳,最后叫坠儿不跳都不行,而且还把罪名都给想好了,真是好生歹毒!甚至连自己和丁妈妈,为了避嫌,都不得不把坠儿给推下水。 邵仙蕙!就算把她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荣氏母女面含怒气回了西院,下人们鸦雀无声。 荣氏气得摔东西,除了生气,更多还有一种难以释怀的羞辱,――自己竟然被一个小丫头耍得团团转!不,那不是一个寻常的黄毛丫头,自己不应该轻敌,而要把她当做头号敌人来对待。 “娘。”邵彤云小声道:“那坠儿……,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荣氏恼道:“卖了!反正也是一个不长心的蠢东西。” 邵彤云叹了口气,想来也是这样的结果了。 倒不是惋惜坠儿,而是心里堵得慌,原本还想抓仙蕙的不是,结果没抓住她,反倒平白受了一回窝囊气。细想想,越想越是觉得惊心,“娘,仙蕙她……,肯定是一早就发现坠儿跟着她,所以才想了这个圈套!她可真沉得住气啊。” 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那个异母姐姐给算计了。 荣氏恨声道:“等着,咱们慢慢走着瞧。” 仙蕙没有让她等太久,到了下午,邵元亨刚刚前脚进了西院,她便后脚亲自登门过来造访了。 一进门,先给父亲和荣氏请了安,然后问道:“荣太太,坠儿招了没有?” 荣氏恨不得喷一口血在她脸上,可是不愿示弱,反倒故作淡定道:“招了,说是她一时鬼迷心窍,猪油蒙了心,所以手痒拿了你的首饰。” 哼,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丫头,卖了就卖了。 ――自己手里多得是人可以用。 “哎。”仙蕙叹了口气,“这人啊,什么不好都行,就怕品行不好啊。” 邵元亨诧异道:“坠儿偷了东西?” “是啊。”仙蕙接话道:“爹,女儿正为这个生气呢。”佯作恼怒,“其实东院的下人毛病挺不少,除了坠儿这种偷东西的,还有歪声丧气偷懒的。我和母亲、姐姐都是刚到江都,面儿生,她们有些不服管教。” 第20节 荣氏眉头一挑,什么意思?她还要再撵几个丫头不成?! 邵元亨听了不太高兴,“哪个下人不听话,拖出来,交给荣太太打一顿就好了。” “我也想过。”仙蕙叹道:“可是荣太太主持邵府中馈,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大小事情要忙,眼下又快过年,更是比平日还要忙碌了。我怎么好三天两头为这些琐碎,一直烦扰荣太太?” 荣氏在她手里吃了好几次大亏,紧紧盯着她,目光颇为警惕,嘴上却云淡风轻悠然道:“一件事儿也是办,三、五件也是办,以后再有下人不听话,你只管送过来,我叫管事妈妈们去处置。” “不用这么麻烦。”仙蕙笑道:“依我看,下人们之所以不服管教,都是因为对主子没有畏惧的缘故。荣太太,我看这样吧。”她笑容淡淡似水,“你把东院下人的卖身契都给我,我捏着他们的命,他们自然也就听话了。” 荣氏脸色大变,气得鬓角上的青筋直跳,说不出话来。 她已经撵了一个坠儿还不够,居然要整个东院下人的卖身契?!要是自己手里没有卖身契,那些下人还能听话吗?之前的布置岂不都是白费了?她想得挺美!做梦!自己一张卖身契都不会给她。 仙蕙一脸雾水的模样,看向父亲,“爹,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下人们,不都是谁捏着卖身契听谁的?还是说,我们不该拿着下人的卖身契?”一脸委屈之色,“我这也是好心,不想今后事事都麻烦荣太太。” 荣氏煞白着脸,轻轻吸气,像是有点呼吸困难。 屋子里像是弥漫了火药味儿,一触即发。 邵元亨惊诧的看向二女儿,聪明,真是太聪明了!荣氏捏着东院下人的卖身契,那点小心思和打算,自己当然是清楚的。可是若不戳破了,东院的人也不好意思问,自己懒得管,就那么混着过了。 可眼下不一样,已然都被二女儿绕到台面上了,不做个了断,肯定不行。 荣氏若是再扣着东院下人的卖身契,不就等于明说,原本就没打算给,想把东院下人都变成眼线吗?自己当然可以向着荣氏,可那样……,除非是自己想跟东院的人再次决裂! 那之前的三万两银子不是白花了吗?更不用说,还想让二女儿乖巧听话的进宫呢。 二女儿虽然有些心机,可是她的要求也谈不上过分。东院和西院,本来就是各成一家子的,下人还是各自管着的好,省得惹事儿。 ――毕竟家和万事兴嘛。 “好了。”邵元亨很快做了决断,看向荣氏,“你把东院下人的卖身契都找出来,交给仙蕙,也算了了一桩事儿。” “老爷!”荣氏叫道。 “仙蕙,你先回去。”邵元亨不想当着女儿的面吵,挥手道:“等会我让阮妈妈给你送过去,去吧,去吧。”然后沉色瞪了荣氏一眼,示意她不要吵闹。 “女儿告退。”仙蕙知情识趣的很,当即起身。 她领着丫头出门,很快回到东院,不由勾起嘴角自嘲一笑,――看来进宫的事应该是真的,只有父亲对自己有所求,才会如此毫不犹豫的纵容自己。难怪啊,父亲忍不住要偏疼自己,呵呵……,原来如此。 而另一头,邵元亨和荣氏去了里屋说话。 “老爷!”荣氏气得直抖,刚才不是她怕了仙蕙才不说话,而是不敢当着晚辈不给丈夫面子,眼下无人自然言语无忌,“你也太纵着仙蕙了!她要什么,你就给什么,是不是她要天上的星星,你也搭梯子去摘啊?” 邵元亨眉头微皱,“你说的都是什么话?仙蕙要东院下人的卖身契,并非什么不合情理的要求,我怎么就不能答应了?”缓和口气劝道:“我说了,接他们回来只当是花银子养着,你就别管东院,管好西院不就行了吗?各过各的谁也不相干,难道不好?非得找点气来怄才痛快。” “各过各的?”荣氏杏眼圆瞪,咬牙道:“她都骑到我头上作威作福了,我还得忍气吞声?”气极反笑,“呵呵,仙蕙要银子老爷给,要卖身契老爷也给,可怜我在老爷身边辛苦十几年,结果还不如一个黄毛丫头!” 她双手捂着脸哭了起来。 “别哭了。”邵元亨掏了帕子出来,给她擦眼泪,“多大个事儿啊?何必为了几个下人怄气?不值当。” “你走开!”荣氏气极,狠狠推了一把。 偏生邵元亨没防备,往后退的时候又踩着了自己的脚,一下子就给摔地上,倒是把他的火气给摔出来了。他阴沉着脸爬了起来,冷声道:“你以为,你捏着东院下人卖身契的心思,我看不懂?凭什么你得捏着东院下人的卖身契,怎么不让沈氏捏着西院下人的卖身契?我不说破,那是给你留面子!” 怎么把丈夫给推倒了?荣氏有点怕,又有点被丈夫揭穿羞恼交加,道歉的话便卡在嘴边说不出口,反倒憋得一张俏脸通红,成了煮熟的虾子。 邵元亨掸了掸衣服,“还有,我劝你聪明一点儿。”目光凌厉扫过,“仙蕙进宫,你怎么知道她就一定出不了头?我费了那么大的周折,花那么多的力气,将来还有流水一般的银子去打点,凭着仙蕙的容貌和聪明不该更上一层楼?你现在只顾着和她作对,难道就不想想将来的后果?” 荣氏闻言愕然。 邵元亨冷冷道:“她将来若是出人头地了,你们今日怎样对她,她会不记得?难说会不会双倍奉还给你,回头吃了亏,别怪我事先没有提醒你!” 一拂袖,径直摔开珠帘出去了。 荣氏的脸顿时有点发白,身子晃了晃,腿一软,不自主的坐进了椅子里。她把丈夫的话回想一遍,越想越是惊骇,――是啊,谁说仙蕙进宫就是死?也有可能攀龙附凤成为人上人啊?到时候岂有自己的好下场?! 不行,不行!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哪怕可能性只是万分之一。 阮妈妈推门进来,悄声道:“太太,怎么又和老爷拌嘴了?”想要劝说几句,可是瞅着主母脸色惨白,又忍了忍,静立一旁等候示下。 过了好半天,荣氏脸上的血色才一点点恢复。 “太太?” “是了,是了。”荣氏喃喃自语,忽地抬头,眼中露出刀锋一般锐利的光芒,“仙蕙那个丫头绝不能留!”她豁然起身吩咐,“快去准备马车。”双目微微眯起,眼里闪烁着暗藏杀机的光芒,“带点东西,我要去给大郡王妃送年货。” ☆、第23章 山雨欲来 仙蕙的不知道荣氏的阴谋诡计,暂时按兵不动。 反正丫头仆妇们的卖身契已经到手,才赢了一局,得暂时收敛点儿。 而沈氏和邵景烨这些天的忙碌,终于有了一点眉目,找到两家比较合适,准备先给占姐姐的明蕙订亲。因为说到明蕙的婚事,她害臊,躲回自己的屋子去了。仙蕙反而仗着年幼脸皮厚,凑在跟前问道:“都哪两家啊?” 邵景烨道:“一个姓梁,是桂香坊米店老板的独子,除了父母以外,还有三个已经出嫁的姐姐,家资颇为殷实。明蕙嫁过去以后,既不用和妯娌们争锋,吃穿亦是不愁,我觉得这家还不错。” 仙蕙听了不满意。 不行,不行,姐姐得嫁给姐夫宋文庭才行。 “另外一个姓宋。”邵景烨又道:“说来也巧,就是上次被我们家马车划着袍子那人的朋友,他们两个都是秀才,准备明年秋闱考举人。这个姓宋的家中人口简单,只得一个寡母,不过他年纪稍微大些,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 沈氏问道:“以前可曾娶亲?” “当然没有。”邵景烨回道:“我岂能让明蕙去做续弦?” 沈氏思量了下,“那他就是家境贫寒一些,耽搁了,所以到这个年纪都没有娶亲。” “是。”邵景烨点了点头,“不过这个宋文庭,除了年纪略大了点儿,家境清贫,别的倒是无可挑剔。长得高高大大的,面相端方、为人守礼,性子光明磊落,读书学问亦是很不错的。” 仙蕙不自禁的点了点头,明年秋闱,姐夫宋文庭和陆涧都会考中举人,姐夫更是拔了头筹,成了第一名解元。 沈氏瞅了女儿一眼,“你点什么头?” “呃……”仙蕙干咳了咳,“我觉得看人不能只看出身,得看人品。再说了,读书人多好啊。没准儿能中个举人,回头再中个进士,就能做官老爷,姐姐不就成官太太了吗?我看这门亲事挺好的。” 沈氏又好气又好笑,嗔道:“你这丫头,怎么就不知道害臊?在这儿竖着耳朵听了半晌不说,居然还浮想联翩说起来了。” 邵景烨亦是训斥,“别多嘴,快回你屋里呆着去。” 仙蕙原想多说一点读书人的好处,转念一想,前世母亲和哥哥本来就相中姐夫,自己再多说,没准儿反而弄巧成拙。因而佯作害羞的样子,起身道:“我去找姐姐,给姐姐说一说去。” 她出了门,心思有点恍惚不定。 看来姐姐的亲事应该和前世一样,最后嫁给了姐夫宋文庭。可是陆涧,为何没在明年春天跟自己订亲?反而拖到了后年?是因为他不急着成亲?还是被别的事情耽误了?心情不免有点怏怏的。 不过继而一想,今生和前世已经不同。 父亲执意要把自己送进宫去,就算自己跟陆涧订了亲,也难说不会出什么变故,只怕最后还是不成。自己并不想和陆涧订亲以后再退亲,不仅难以收场,而且也不想让陆涧伤心难过。 自己和他的婚事,还是等秀女的事告吹回来再说。 回头只要母亲和哥哥提起陆涧,自己就把消息透给父亲,――若是他并没打算让自己进宫,自然不会阻止。若是他铁了心要送自己进宫,必定不会同意这门亲事,到那时……,就是自己和他谈条件的时候了。 算计?!是他先算计亲生女儿,那也就别怪自己算计他这个父亲。 ****** 时光静谧无声悄悄溜走。 一眨眼,日子就到了年根儿。 虽然东院和西院的人都不想碰面,但是年夜饭,还是要在一起吃的。因为两边的人都不说话,席面上,只剩邵元亨和邵母说话的声音,颇有几分尴尬。而等宴席散了,又面临一个更尴尬的问题,――邵元亨到底陪那边守岁呢? 邵母看出儿子为难,解围道:“好些年都没有见着你,我每次一想起这个,就觉得心里苦得很。今年好了,可算能娘儿俩一起守个岁了。” 邵元亨忙笑,“是,儿子陪着娘。”也就是说,要留在东院过年三十守岁。 荣氏居然没有因此而发脾气,她表情平静起了身,“老太太、老爷。”领着儿女上前告辞,还笑了笑,“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邵彤云和邵景钰亦很听话,没有异议。 仙蕙看在眼里有点诧异。 荣氏和邵彤云是很能装的性子,装一装不难,但是邵景钰不是啊。他年纪小,自幼娇生惯养的,一向都是直来直去的爆炭性子,今儿怎么深沉起来?难道说,早就被荣氏叮嘱过了。 而能让荣氏忍气吞声退让一步的,大概……,就是她又在算计东院了。 ――特别算计她最恨的自己。 仙蕙心中警铃大作,接下来,却一连好几天平静日子。 直到初六晌午,阮妈妈亲自过来说话,“今儿是庆王府办新年花宴的日子,等下都要过去,老爷吩咐大伙儿准备一下,很快马车备好就出发。” 沈氏问道:“老太太去吗?” 阮妈妈笑道:“今儿不是给人庆生做酒,就是串门儿,大伙儿过去说几句就回,连晚饭都不用吃,很快就回来了。” 沈氏点点头,“那好,还是不要辛苦老太太了。”等阮妈妈走了,不免抱怨,“既然要出门怎么不早点说?昨儿说了,大家也好准备准备,这会儿了才说,倒是弄得慌慌张张的。” 明蕙亦道:“是啊。”指了指西院,“怕是心里有点气性。” “罢了。”沈氏不想在新年伊始置气,摆摆手,“都各自回去打扮打扮,好歹出门别落了邵家的面子。”见小女儿还在发愣,“快去,别磨蹭了。” “是。”仙蕙起身,心里轻轻一叹。 母亲和姐姐都猜错了,荣氏不是因为赌气才这么晚通知,多半是故意的,免得有人提前告病之类,借口不去庆王府。 前世的这个时候,母亲还在带着满腔怨气和父亲冷战,不仅没有去赴权哥儿的生辰宴,也没参加这一年的庆王府新年花宴。今生因为三万两银子的首饰和卖身契,把荣氏给逼急了,很可能打算提前上演丑闻。 那么是要强硬的拒绝去庆王府?还是……,将计就计? ****** 春寒料峭,冰雪未消,庆王府装扮的一片花团锦簇。 之 所以办新年花宴,主要是因为新年拜访的人太多,又不想一次次招待,干脆搞个花宴,大家凑在一起热闹下便算完事儿。所谓花宴,时间选在晌午饭过后,在待客的 厅堂里摆几张大桌,上面堆满瓜果点心、精巧小吃,热茶等等,客人们可以随意取用,不拘谨,方便各自三三两两说话,彼此互不干扰。 仙蕙和明蕙等小姐们,和上次一样,安置在后花厅里面闲聊。 孝和郡主因为上次的事儿,见了仙蕙,略有几分尴尬,但以她的身份还不至于束手束脚,打了个招呼,便扭头跟别人说话去了。 倒是周峤,性子简单明朗,一个劲儿的跟仙蕙嘀咕没完,“你上次送我的那方手帕好看,我娘瞧了,也说花绣的好,叫我空了向你请教针线呢。” 仙蕙淡笑道:“没什么,就是用色上头费了点心思。” 她清楚周峤的性子,是个耐不住的,叫她捻针拿线就好比上紧箍咒。至于她娘舞阳郡主,因为是庆王府的嫡长女,更是一个眼高于顶的高傲人物,夸赞自己针线好,不过是一句口角罢了。 第21节 果 不其然,周峤接下来便道:“我最不爱做针线了,又费神,又费眼睛,而且我也没有耐心。”她长了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略显稚气,说起话来亦是言语无忌,“仙 蕙,你给我做几个荷包吧?我看你腰上的那个荷包不错,上次你戴的也挺好,还有,还有……,你姐姐的荷包颜色漂亮。” 仙蕙微笑不语。 明蕙心里生出一丝不悦。 什么叫做几个荷包吧?自己的妹妹又不是使唤丫头,她想要几个,就要几个,还罗里啰嗦点了一堆,难道还要都给她做不成?说话太不客气了。 仙蕙不动声色,把手放在姐姐手上捏了捏,然后笑道:“看你说的,我的东西就样样儿都好?我看你啊,是山珍海味吃得太多,所以觉得青菜豆腐好,只怕尝两口又没趣儿丢开了。” 周峤听得乐不可支,“那你给我做个青菜豆腐的。” “行。”仙蕙掐了她的话头,浅笑道:“给你做一个绿底儿配白玉兰花的。”记得她喜欢白玉兰,做一个哄哄她玩儿也就罢了。 “好,好好!”周峤抚掌大笑,撞得桌上茶碗叮当乱震,“我最喜欢白玉兰,清爽、漂亮,长在树上好看,摆放在花瓶子里也好看。” 孝和郡主蹙眉道:“你安生一些罢?就听见你说话,旁人说话都听不见了。” 周 峤的娘在庆王府横着走,她的脾气自然也不小,哪里害怕一个庶出的小姨?再者想起上次本来事情不大,都是这个小姨闹得,害得仙蕙下不来台不说,连带自己也有 了多嘴的不是,不由冷笑:“我又不是蚊子,为何要哼哼唧唧的?”语气暗藏讥讽,“难道假装斯文就是美人儿了?我看未必……” 孝和郡主微微涨红了脸,正要反驳,忽地旁边有人一声惊呼,“……当心!” 一个丫头不知道怎么端茶的,竟然失手,泼了仙蕙一裙子茶水。 仙蕙起身连连后退。 明蕙惊道:“天哪!烫着你没有?”慌忙过去帮妹妹提起裙角。 邵彤云也围了过来,“二姐姐,你还好吧?”对那丫头抱怨,“怎么搞的……”她欲言又止,一副想打抱不平,但是在庆王府不方便说话的样子。 “没事,没事。”仙蕙看了姐姐一眼,又对着众位小姐笑道:“不要紧,就是湿了裙子,人没有烫着。” 端茶的丫头伏在地上,连连磕头。 “怎么了?闹哄哄的。”大郡王妃像及时雨一样,从外面进来,听邵彤云说了事情原委,当即朝那丫头啐道:“蠢货!端个茶你都不会啊?!要不是今儿是大好日子,就拖下去掌嘴。”叫了管事妈妈,“先记住她,回头过了正月十五再发落。” 管事妈妈应了,当即叫人拖了那丫头下去。 “哎……”邵彤云眉头紧蹙,愁道:“这可怎么办才好?二姐姐的裙子都湿透了。” 大郡王妃笑道:“这有什么难办的?换一条好了。” “去哪儿换啊?”邵彤云叹道:“我们想着今儿不用待很久,没有带衣裙。” “没事。”大郡王妃笑容和蔼看向仙蕙,“你和我身量差不多高,只是瘦些,我年轻时有几条上好的裙子,后来生孩子发了福,再也穿不上,一直白放着那儿。等下跟我过去换一条好的,也不用还,只当是我送你的,压一压你今日受得惊吓。” ――来了,果然来了。 仙蕙眸光闪烁好似星辉,腼腆道:“这……,不太好吧?” ☆、第24章 风满楼 “有啥不好的?”大郡王妃今儿珠翠满头,梳了牡丹圆髻,穿了一袭海棠红的如意纹通袖大袄儿,颇有庆王府嫡长媳的架势,笑语连连,“想来是你跟我不熟,所以觉得不好意思,就让彤云亲自陪着你过去好了。” 仙蕙只做腼腆害羞,不答话。 “没事的。”邵彤云温柔笑道:“二姐姐,我陪你走一趟。”不等仙蕙回答,便朝着大郡王妃伸手,“把钥匙给我,让我们俩翻了你的箱笼仔细挑一挑,我不管,我送人过去的也要得一条裙子。” “你也要?”大郡王妃佯作心疼,慢吞吞从腰间取了钥匙给她,“给你。”转头又对大丫头悄悄嘀咕,却让众人都能听见,“给我看着点儿,别让她们把我的家底搬空,一人挑一条就行了。” 周围的丫头仆妇们都笑了,顾忌规矩,不敢放肆出声。 小姐们早已笑倒一片。 甚至就连一向温柔端庄的邵彤云,也“扑哧”笑出了声儿。 仙蕙嘴角噙了一丝复杂笑意。 瞧瞧……,眼下气氛多好啊。 大郡王妃八面玲珑、说话喜人,不仅纡尊降贵让自己穿她的裙子,而且还大方的送给自己,又逗笑众人化解了自己的尴尬。而妹妹邵彤云娇俏可爱、体贴人意,不辞辛劳亲自陪着自己过去,简直好得跟亲姐妹一样。 她们一面说笑,一面演戏,然后暗藏杀机害人,――若非自己重活一世,被她们害得家破人亡,知道她们的毒辣,只怕是不会有任何防备的。 “大嫂。”周峤笑得直揉肚子,大声嚷嚷道:“俗话说,见者有份,今儿我也要去挑一条才是,还要挑最好的。” 大郡王妃笑容微微一僵。 仙蕙讥笑,她是怕周峤过去坏了事儿吧?不敢答了。 “哎呀,你别闹了。”大郡王妃反应很快,又笑了起来,与众人道:“我们府里的姑娘成天尽会一些精致的淘气,别家姑娘倒好,特别是仙蕙和明蕙,斯斯文文的。”连连给邵彤云递眼色,“你们去罢。” “二姐姐。”邵彤云满目关切之色,上前拉她,“我们赶紧过去换了裙子,大冬天的,别让你再冻着受凉了。” 仙蕙笑了。 啧啧,多好的妹妹啊。 明蕙觉得人生地不熟的,担心道:“我和你们一起过去。” 大郡王妃含笑上前拉住她,热情得很,“坐罢,坐罢,你的宝贝妹妹丢不了。”还故意跟众人笑了笑,“要是丢了,我再赔你一个妹妹。” 赔?你赔得起吗?!仙蕙心底闪过一丝冷冷寒芒。 但是她并不想让姐姐跟着,等下的事儿,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不用了。”故作怕被姐姐看轻的样子,摆摆手,“我又不是小孩儿,一会儿换好裙子就回来。” 邵彤云神色微松,赶紧上前挽了她一起出门。 两人各自披了大红羽纱的披风,带上兜帽,然后从后门抄近路过去。大郡王妃的丫头在前面引路,像是怕仙蕙紧张似的,还在说笑,“大郡王妃年轻时最爱打扮,有好些稀罕漂亮的裙子,一直白放着。今儿两位小姐仔细的挑,顺便啊,让我们也跟着饱一饱眼福。” 仔细的挑?仙蕙心下嗤笑,是让自己在大郡王妃屋里耗时间的罢。 那件事……,总得等大郡王过来才能办成啊。 邵彤云笑道:“我要挑一条最好的。”又亲昵的扯了扯仙蕙,“二姐姐,你说,咱们挑两条差不多的怎样?等下我也换,我们穿一样的裙子,才好看呢。” 仙蕙转述了她前世说的话,“是啊,谁让我们俩是至亲姐妹。” 邵彤云放下心来,看来这个姐姐只是仗着有几分小聪明,未必比自己厉害,这才和她说了几句亲热话,她竟然就全都信了。因而笑着挽了她的胳膊,“你放心,大郡王妃是我的亲表姐,最是疼我,等下我们挑最好的裙子穿走。” 仙蕙含笑看着她,“好啊。” 等她邵彤云出了丑闻,然后再做了大郡王的侍妾,倒要看看,大郡王妃还是不是一样疼她?要是……,那才真的姐妹情深呢。 庆王府很大很深,一路上有浑圆可爱的鹅卵石小路,有干净整齐的石板路,中间还穿过一道曲曲折折的竹子桥。而路边,更是假山层叠、怪石嶙峋,那些常绿的积年古树上,都挂了红绸,看起来颇有喜庆的节日气氛。 邵彤云爬上了一个高高的亭子,喘着气儿,指着东北角的一处院子,“留香洲就在那边,咱们再过两道抄手游廊,绕一个假山,穿过一个梅花门就到了。” 仙蕙跟着站了上去,寒风拂面,让她的心思比之平日更为冷静。 假意四下环顾了一圈儿,“景色真不错啊。” 邵彤云眼里闪过淡淡的讥笑之色,旋即掩盖住,跟着道:“是啊,这个地方叫做望江亭,是王府里地势最高的地方,站在此处,能看到下面欣赏不到的好景色。” 仙蕙轻轻勾起嘴角。 前世里邵彤云这么说的时候,自己还真的信了。 而刚才自己留心观看时,分明瞅着那边墙角一道人影闪过,――邵彤云领着自己爬上望江亭,站得高高儿的,就是故意要让人看见,然后好去报信,再伺机安排大郡王醉酒过来。 一步一步,她们全都是算计好了的。 “走罢。”邵彤云大概觉得差不多了,招呼道:“我们下去,上面真是怪冷的。” “是挺冷的。”仙蕙轻笑,自己的心都冷透了。 这一段路程不算近,不过总有头,两姐妹手挽着手进了院子。 庆王府不仅各个房头复杂,而且人多,加上大部分地方都是亭台楼榭,所以大郡王妃的院子并不比西院大多少。只不过,一进院子,就能感受出王府的气派格局,不是小小邵府可以比拟的。 邵家多少有点暴发户的味道,庆王府却已经传承了三代,百年沉淀下来,讲究的是低调奢华,力求用价值不菲的东西,营造出一种淡雅内敛的氛围来。 仙蕙没有半分心思欣赏,绷紧了心弦,缓缓走向前世发生噩梦的地方。 “走。”邵彤云脚步轻快,笑语盈盈,“我们进去挑裙子。” 仙蕙摸了摸耳朵,将一枚南珠耳坠悄悄扔在草地里。 她跟着邵彤云一起上了台阶。 引路的丫头打起帘子,含笑招呼,“两位小姐里面请,我先吩咐人去搬放裙子的箱笼出来,外面亮堂,等下可以仔仔细细的挑选。” 邵彤云笑着挥手,“去罢,去罢。” 仙蕙看着熟悉的场景,熟悉的摆设,每一件都是那么的触目惊心!重生至今不过几个月时间而已,往事历历在目,甚至一走进大郡王妃的寝阁,耳畔就开始萦绕前世自己的惊呼声、哭喊声,全都是那么凄凉悲惨,那么绝望无助! 怨念和恨意,像火焰一样在她胸膛里熊熊燃烧。 她猛地抬眸看向邵彤云,陷害自己……,就那么值得欢喜和快乐吗?别说前世,就算今生自己算计父亲一些银子,那也东院应得的,并没有谋害她们荣氏母女啊!为何?为何非要置自己于死地?! 是良心都被狗吃了?还是天生凉薄毒辣有如毒蛇?仰或二者都有。 “二姐姐?”邵彤云见她神色不太对,疑惑道:“你怎么了?” “哦……”仙蕙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状若感叹,“我原来以为,荣太太的屋子就是世上最华丽的,没想到大郡王妃的布置得更好,而且看起来很是高雅不俗。”露出几分艳羡的目光,“要是我能住在这样的屋子里,那就好了。” 呸!你也配! 邵彤云心下又啐又骂,面上却笑,“是啊,我也觉得很漂亮呢。”更是忍不住暗暗诅咒,等她回头做了大郡王妃的侍妾,自然有好屋子住,只不过不是嫡妻住的正院,而是侍妾们住的别院。 再等自己将来做了四郡王妃,到时候……,可就有得好戏天天看咯。 “两位小姐。”刚才引路的丫头端了热茶上来,笑着招呼,“过来坐罢。”她的动作恍若行云流水,说话也很自然,“那些旧年的箱笼放得位置深,又沉甸甸的,只怕要找一会儿,才能慢慢搬过来。” 仙蕙转眸,看向珠帘后的紫檀木美人榻,当中一个小几,左右两个位置,各放了一个秋香色贪墨线软垫。她凝目,仿佛看到前世的自己和邵彤云,坐在那里,欢声笑语的比戴宫制绢花。 然后……,自己毫无防备的喝下了茶。 “二姐姐。”邵彤云扯了扯她,疑惑笑道:“过来坐啊。” “哦,坐。”仙蕙佯作被小几上的白玉花觚吸引,连连快步走过去,然后坐在前世邵彤云的位置,――对面那个,简直就是惊心动魄的噩梦!她轻轻抚摸那白玉花觚,回头笑问:“这是羊脂白玉的吧?要一整块雕出这么大一个花觚,得费多少玉料啊。” 没见识,丢人!邵彤云在心里暗啐了一口,上前笑道:“是啊,一整块儿雕的。” 旁边的丫头也笑了笑,只是神色紧绷,先把装着茶盏地托盘放在旁边,然后先给邵彤云上了一盏茶,然后再端了另外一盏,准备放在仙蕙跟前。 仙蕙忽然抬头,“这是什么茶?” 那丫头吓得手一抖,差点把茶给打翻了,赶紧放下,然后镇定神色笑道:“是洞庭碧螺春,虽然不是今年的新茶,却是去年顶尖儿的。我想着两位小姐年轻,爱喝的都是清淡的茶,所以沏了碧螺春。” 邵彤云姿态优雅的端起茶盏,嗅了嗅,“好生清香。”担心仙蕙看着丫头起疑,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又絮絮道:“二姐姐你看着茶汤的颜色,清澈明亮,再被底下的碧绿嫩芽所衬,简直好似一泓三春湖水。” 仙蕙低头抚了抚耳朵,含笑道:“是啊。” 第22节 邵彤云想要诱导她喝茶,装模作样道:“我先尝尝……” “哎呀!”仙蕙一声轻呼,“我的耳坠子少了一个。”她反复摸了摸,有些焦急的站了起来,“是一对南珠的,可不是寻寻常常的珍珠耳坠,好难得两个又大又圆,还能凑成一对,是我平常最心爱的了。” 邵彤云和丫头对视了一眼,都有不安。 仙蕙起身,“不行,我得出去把耳坠子找回来。” “二姐姐!”邵彤云急了,赶紧拉她,“让丫头们去找就好了,多大的事儿啊?你又认识庆王府的路,再出去,等下走迷了怎么办?”朝丫头连连递眼色,“还不快去找?快去啊!” “是是是!”那丫头慌忙拔脚出去。 “好了,咱们等着罢。”邵彤云的笑容已经有些勉强,得赶紧劝她喝茶,那药才能起效用,“来来,不着急,咱们喝茶等着她们回来。” “好罢。”仙蕙犹豫着坐了下去,下一瞬,又豁然站了起来,“不行,不行,丫头不知道我那耳坠长什么样子,怎么找的到?”把另一个耳坠摘了下来,“得拿着这个耳坠比着找,我还是亲自出去一趟。” “二姐姐!”邵彤云是真的急了,算算时间,大郡王马上就要过来,再耽搁事情就办不成了!心里暗骂她事儿多,又不得不耐着性子拉人回来,将她摁在座位上,“都说你不认识路,胡乱出去,是要走丢了的!” 仙蕙静静的看着她,――真的不肯让自己走吗?到这个时候,就要清楚看着自己喝下那茶,仍旧一丝心软都没有?女儿家的清白有多重要,她不知道?就那么恨,非得置自己于死地?好啊,她邵彤云无情,那也就别怪自己无义了。 邵彤云还在劝道:“二姐姐,你放心……” “我怎么放心啊?难道要我白坐在这儿干等?”仙蕙连连摇头,故作焦急模样,“你找个丫头,领路带我出去找吧。” 再次起身,一副要往外走的样子。 邵彤云气得差点跳脚,情急之中,脑中灵光一闪,赶紧拿了她手里的南珠耳坠,“我去!我带着丫头亲自出去找,你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就回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容温柔道:“你别急,在这儿慢慢喝茶等我。” 仙蕙神色犹犹豫豫的,勉强道:“那……,好吧。” ☆、第25章 反噬 邵彤云心急火燎的冲出门去,一面颐气指使丫头们,“快找,快找!看见没?就跟这个南珠耳坠一样的。”一面琢磨,要是找不到耳坠,该怎么哄得仙蕙把茶给喝了。 偏生情急,越急越乱越想不出法子。 正在急得嗓子冒烟儿,忽地草地上有个丫头喊道:“找到了,找到了!”一溜小跑过来,献宝似的双手捧着,掌心里躺着一枚洁白浑圆的南珠耳坠,“邵小姐,是这个耳坠吧?白生生的,刚才我一眼就瞅见了。” “是,是这个。”邵彤云喜不自禁,道了一声,“回头再赏你。”顾不上多说,拿起耳坠就转身回去。走到里屋门口,先驻足平复了下情绪,然后两手各拎了一只耳坠,轻轻摇晃,甜笑道:“二姐姐你看,这是什么?” 她神情俏皮,有一种小儿女的娇憨淘气之色。 可是落在仙蕙的眼里,就好像一条戴了笑脸面具的毒蛇,那笑容里,毒汁正在簌簌往下流,溅上一点儿就会中毒倒地!强忍了厌恶之心,故作惊喜道:“找到了?多谢你啊,彤云。” “谢什么谢啊?自家姐妹。”邵彤云笑得轻松,心弦仍旧紧绷,刚才实在耽误了太多时间,再磨蹭下去,只怕时间就来不及了。毕竟茶喝下去,得一会儿才会起药效,所以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劝她喝茶。 只不过,这个劝就有学问了。 肯定不能心急火燎的直接劝人,那样只会让对方起疑,得徐徐图之,――实在不行也不能打草惊蛇,等下次再找机会。 佯作喝茶,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过去。 “哎,真好。”仙蕙正拿帕子把耳坠擦了擦,一脸开心的样子,戴在耳朵上,“要是丢了,今儿我可就要郁闷了。” 她的手指纤细修长,白皙如玉,好似一把子整齐的十根水葱。 特别是她微微偏了头,戴耳坠的时候,更衬得青丝如云、眉眼如画,神态间更是宜嗔宜喜的动人。再想起母亲转述的那些话,父亲居然要画流水价的银子替她打点,就算不封个皇妃娘娘,至少贵人、美人肯定跑不了。 到那时,自己和母亲岂不是要被她暗算? ――先下手为强! 邵彤云心里闪过一丝决断,微笑道:“看把你紧张的,不过只是一个坠子罢了。” “我可舍不得。”仙蕙嘀咕着,侧了身,顺手就去端茶。 邵彤云见状心下大喜。 哪知道仙蕙端起茶盏以后,却不喝,竟然偏头发起呆来。 “二姐姐……”邵彤云忍不住又着急起来,“你在想什么呢?” “怎么回事?”仙蕙一脸疑惑之色,转头看她,“我们连南珠耳坠都找到了,这么久的时间,那搬箱笼的人却还不来。”放下茶,扯了扯被泼湿的裙子,“凉凉的,穿在身上好不舒服呢。” 邵彤云心下烦不胜烦,――但是为了哄她喝茶,只得拿她当千金小姐一样捧着,惹不得、吵不得,还得陪着笑脸顺着她。在心里缓缓舒了几口气,温柔笑道:“二姐姐你别急,我去催催。”喊了丫头进来喝斥,“怎么搬箱笼的人还不过来?” 丫头赶忙赔笑,“我这就过去催催,看看她们到底在磨蹭什么?” “二姐姐,你别着急。”邵彤云将火盆踢过去了些,表情关心,“先用火盆烤一烤裙子,免得着凉了。”然后端起茶,大大的喝了一口,“刚才我在外面一通忙活,屋里又燥热得慌,倒是弄得口干舌燥,渴死我了。” 仙蕙笑着点点头,“是吗?可真是辛苦你了。” 怎么还不喝茶?邵彤云气得快要七窍生烟,忍了又忍,端茶又喝了一口,“唔……”她妙目微眯,表情是说不尽的舒畅满足,“好茶啊。清香,丝毫不浮絮,入口甘醇,比我们家的碧螺春还要上乘不少。”状若随意笑道:“二姐姐,你也尝尝。” 仙蕙摇摇头,“我不渴。” “这茶味道好。”邵彤云笑着劝她,表情自然,“你要是觉得好喝,等下好给沈太太捎一点儿。” 仙蕙犹豫了下,“那我尝尝看。”低头抿了一小口,蹙眉道:“好是好,但是味儿有些淡,估摸我娘不爱喝。” 难道茶是越浓得才越好?邵彤云在心里骂了一声,“蠢驴!”,脸上还是温柔大方的笑容,“沈太太不爱喝,兴许大姐姐爱喝呢?你细品品,若是真的喜欢,等下我就找大郡王妃要几两。” 仙蕙摇摇头,“我不太懂茶,你喝出有什么特别的没?” 邵彤云不得已,只好再喝了一口,装作细细品味的样子,“唔……,口味微微回甜,鲜爽生津,还有洞庭碧螺春特有的花果香气,当得起上品之赞。” 仙蕙当然知道这肯定是好茶,顶尖儿的碧螺春,――可惜淬了毒! “你喝出来没有?”邵彤云笑问。 仙蕙迟疑,“我再尝尝。”喝了一口,点点头,“是有一点花果香气。” 邵彤云笑道:“那就对了。” “啊……”仙蕙打了一个呵欠,揉揉额头,“自从年三十守岁没有睡好,我这几天都犯困,还有屋里的火盆暖融融的太旺了,更是熏得发昏。”她起身,微微有点摇晃,“哎哟,我猛地一起来觉得更晕了。” 这么快?邵彤云有点诧异,不过想想,兴许是表姐下药的时候太猛,所以起效才快吧?不过还别说,火盆暖融融的确有点熏人,自己也觉得有点发困,――暂时没有时间细细琢磨,先把事儿办了再说。 ――管他呢,反正效用越快越好。 当即上前搀扶,笑道:“我也有点困,不如我们到隔壁梢间歪一下。” 仙蕙瞪大了一双明眸,“这不好吧?哪有跑来别人屋子睡觉的?”她打哈欠,摇摇头道:“没事,我还撑得住呢。” “都说大郡王妃是我表姐,不要紧的。”邵彤云上前拉她,笑盈盈的,“走罢,咱们就稍微歪一会儿,等箱笼搬过来,换了裙子就该出去了。” 仙蕙揉着眉头,“那好罢。”跟她一起过去,嘴里还道:“我歪一小会儿就好。” 邵彤云深刻的笑了,“是啊,一小会儿就好。” 只消等一小会儿,大郡王便会回屋来换衣服,……好事就成了! 到时候,仙蕙的名节被毁,除了给大郡王做妾,再无别的出路。大表姐那么厉害精明的人,仙蕙成了侍妾,搓扁揉圆算对她客气的,只要稍稍一用力,那还不轻易就捏出水啊?而且她的名声坏了,不光她完蛋,东院的人也都跟着一辈子抬不起头。 哼,将来看他们还有什么脸面,再跟西院叫嚣?!这可是一箭数雕之计。 至于仙蕙想进宫做皇妃娘娘,掉头对付西院,更是白做梦! “来。”邵彤云招呼仙蕙上了床,怕她害羞,不肯躺,自己先脱了鞋子上去,“咱俩一人盖一床被子,歪一会儿,等下精精神神的出门。” “好啊。”仙蕙心里清楚,她是想一人一床被子好脱身罢了。 “你别说,我也觉得有点困……”邵彤云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怎么、怎么回事……”她似乎起了一丝疑惑,但话还没说完,就眼皮沉甸甸的合上了。 仙蕙前世是领教过那药的,知道厉害,――况且邵彤云被自己诓骗的喝了更多,药效只会更强,根本不担心她会再次醒来。当即翻身下床,再不走,被赶过来的大郡王撞上就麻烦了。 悄悄穿过绡纱屏风,有道暗门,方便女眷平时往后面院子去的。 因为大郡王妃摆下陷阱,不方便太多人知道,后院一个下人都没有,她蹑手蹑脚出了院子,打算绕个路就回前面去。哪知道庆王府实在是太大了,绕啊绕的,最后竟然绕的迷失了方向。 天哪!这么这边有假山?那边也有假山?眼前的亭子刚才好像斜对面路过,怎么又看见了?好像……,越走越远,完全听不到花厅那边的喧哗了。 怎么办?仙蕙急得,冷天里鬓角冒出细细的汗。 不行,不行!这样肯定是越走越偏了。 她一咬牙,只好掉头往大路那边走,期待碰见丫头或者婆子们,好问个路,赶紧回去前面才是正经。哪知道沿着大路走了一炷香的功夫,还是不见半个人,正在焦急,忽地听到隔墙传来说话声音。 难道那边就是花厅外面的空地?赶紧过去看看。 仙蕙顺着声音,急急忙忙提裙绕了过去,穿过梅花门,眼前顿时豁然一亮,然后她百年怔怔的呆住了。 面前是一处小型花园,中间小小湖心亭,四面环水,几个年轻男子正围着火盆坐在亭子内,桌面上摆了瓜果点心、美酒,显然是在此聚会说话的。 她一来,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了过去。 仙蕙不胜尴尬,更多则是猛地看见陆涧的慌张,他和姐夫怎么会在这儿?也是来拜会庆王府的?所以,才和四郡王高宸在一起?想退,又不知道往哪儿退。 凉亭内,高宸已经站了起来。 他的身量原比一般人要高些,又兼丰神俊美,穿着奢华,根本不用说话,单是面色稍微一沉,便有一种迫人心弦的气场。不过他很快缓和了神色,喊道:“邵家妹妹,你怎么到这边来了?” 不喊小姐,喊妹妹,明显是要用熟人关系做遮掩了。 仙蕙结巴道:“我、我……,我迷路了。” “你等着我。”高宸转身对众人解释,微微含笑,有种居于高位的谦和气度,“那是我大嫂亲眷家的姑娘,想是淘气,从前面走岔了道,我先把她送回内院那边,免得家里人担心。” 宋文庭和陆涧,以及在座的五、六人都站了起来,纷纷客套道:“四郡王请忙,我们在这儿等着便是了。” “诸位稍候。”高宸略微欠身,然后不疾不徐的走了过去。 他穿了一袭银灰色四爪织金线蟒袍,外罩紫貂片坎肩,越发显得比平日更加高大挺拔,说不尽英姿出尘。早春清冷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仿似织金绡纱,衬得他眸光皎然明亮,整个人透出高山雪巅的清冷光华。 仙蕙低头不敢直视。 高宸停在她面前,淡淡道:“走罢。” ☆、第26章 自食其果 仙蕙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高宸挑眉,“不走?” 他声音淡淡,带出一抹冰凉凌冽。 仙蕙心情紧张无比,想躲开,又不敢,下意识的就朝宋文庭看了过去。她对姐夫前世的关照太过习惯,本能的向他求助,结果却从姐夫眼里看到惊诧,更是看到旁边陆涧眼里的疑惑,――这才想起,不对啊,这会儿姐夫还不是姐夫呢。 高宸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疑惑道:“你在找人?” 第23节 “不是。”仙蕙赶紧撒谎,小声道:“我……,我就是担心,这么多人都看见我走迷了路。回头……,他们该不会乱说吧?” 高宸用一种“你能问得更蠢一点吗”的眼光,淡淡扫了过去。 仙蕙有点愕然。 “他们都是我的朋友。”高宸道了一句,“不会乱说的。” 仙蕙旋即领悟过来。 对啊,像姐夫和陆涧那些人结交高宸,不论是想做个幕僚,还是谋个官职,肯定都是对他有所求,怎么敢得罪他呢?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 高宸没有责备她,但也没有多话,大步流星径直往前走去。 仙蕙步子小,不得不得加快了步伐跟上。 心下忍不住暗暗腹诽,他走这么快这是故意的吧?因为嫌弃自己给他添乱了,所以非得看自己跑得喘气儿才高兴。 “你,过来。”高宸自然十分熟悉庆王府的地形,三拐两拐,找到一个守在院角门的粗使婆子,吩咐道:“邵二小姐走迷了路,你跟着,等会好送一起她回去。” 那婆子应了,然后隔了十来步的距离跟上。 ――原来是为了避嫌。 仙蕙心里有点愧疚,不免又想起之前周峤给自己通风报信,那消息……,会不会是高宸透露出来的?觉得不是他,可是除了他,又想不出能有别人了。 毕竟选秀的消息,肯定只有外面男人们知道。除了高宸认识自己以外,庆王府其他的男人都不认识自己,更无交集,怎么会让周峤通风报信呢?可是他,好像很讨厌自己的样子。 不对,不对,或许是他很讨厌女人罢?不是好男风吗? 而且……,他给自己通风报信也没好处啊。 “哎哟!”仙蕙想东想西的,没留心脚下,一脚踢在假山过道的小台阶上,姑娘家的绣花鞋又不比靴子厚实,顿时疼得眼泪直冒。她停住脚步,“咝咝”吸气,然后动了动脚趾头,真是钻心的疼啊。 “踢着脚了?”高宸低头问话,眼里闪过一抹“女人就是麻烦”的神色。 “不要紧。”仙蕙咬牙,用脚后跟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我没事的,能走。”她赔着笑脸,只希望他赶紧把自己送回去,别在这之前翻脸了。 “真的能走?” “嗯。” “那走罢。”高宸没有怜香惜玉的停留,看了仙蕙一眼,深邃幽黑的眼眸里平静无波,似乎……,只想早点解决麻烦。 仙蕙腹诽,此人肯定好男风!肯定! ****** “刚才那位小姐,真真是人间殊色啊!”亭子里,有人夸赞起来。 另一人道:“不知道是谁家的千金?” “谁家的,也轮不着你我高攀啊。”前头那人接话取笑,又道:“方才四郡王喊那小姐妹妹,又说是大郡王妃的亲眷,想来是平日就走得极为熟络的人家。嘿嘿,那可不是谁都高攀的起的。” 宋文庭闻言一阵恍惚。 邵家?难道就是准备和自己议亲的邵家?细想想,应该就是没错了。 只是不清楚,刚才那个明丽无双的少女是姐姐?还是妹妹?不过,不管她是姐姐还是妹妹,都侧面证实了邵家姑娘长得很好,远非寻常庸脂俗粉可比。 虽说娶妻娶贤,但貌美,亦是一件锦上添花的美事啊。 宋文庭不由摇头失笑,自己这都是在想些什么啊?怎么净惦记人家姑娘长得好不好看了?这可不是端方君子应该想的。 不过这么看,邵家这门亲事倒是极好的。 那邵景烨年纪轻轻,又能干,接人待物亦是十分周到,邵家女儿又好,竟是十全九美的一门亲事了。唯一有缺陷的是,邵家是两房平妻并行立嫡,邵景烨兄妹等人又是才来江都,根基不稳,只怕将来少不了麻烦。 但世上哪有十全十美之事?自己一个穷秀才,除了读书好点,将来有可能考一个功名以外,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还挑什么?邵家富有殷实,大舅子精明能干,未婚妻又温柔貌美,这样好的亲事,不知道祖上烧了几辈子高香才修来的。 回去赶紧订下,免得再错失了一门好姻缘。 旁边的陆涧亦是心绪起伏不定。 邵家小姐?记得那天被邵家的马车刮破衣服,外头的刁奴仆妇,喊说话的少女为二小姐,――自己记得清清楚楚,就是刚才那个容姿殊丽的少女。 还记得,邵家的仆妇蛮横不讲道理,是那一道清澈的声音喝斥,给自己解了围。她说话恍若黄鹂出谷般悦耳,心柔好似棉花一样柔软,特别是……,那忽如其来的惊鸿一瞥,到现在都难以忘记。 有点奇怪,她当时掀帘子看自己做什么? 继而摇摇头,人家不过是好奇看了一眼,难道自己就要多想,好好的姑娘有别的意思了?那未免也太可笑了。 罢了,她与自己是不相干的。 而另一头,高宸和仙蕙已经走到内院的角门口。 高宸叫了门口一个小丫头,“去里面找两个认路的丫头,赶紧过来,说是邵二小姐走迷了路,正等人送回前面。” 小丫头平时哪有机会跟四郡王说话?又是欣喜,又是紧张,赶紧拔脚跑了进去。 正在等候,忽见路的另一头进来好些人,花团锦族、环佩叮当,竟然是大郡王妃领着下人们过来。一行人笔直往前走的,忽地有个丫头眼尖看到这边,惊讶道:“四郡王和邵二小姐在那儿。” 大郡王妃扭头一看,“仙蕙?”她目光惊讶,像是活见鬼了一般,惊诧道:“你、你怎么在这儿?怎么会和老四在一起?” 仙蕙羞赧道:“我想出去逛逛,走迷了路,是四郡王送我回来的。” 高宸轻轻颔首,“大嫂。” “彤云呢?!”大郡王妃声调拔高,颇为尖锐。 “不知道啊。”仙蕙一脸茫然,明眸带着迷惑的光芒,“我出来好久,她等不到我应该先回前厅了吧?怎么……,她没回去?是不是也走迷路了。” “彤云才不会迷路!”大郡王妃口气很不好。 高宸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大郡王妃却顾不得小叔子的打量,心下慌张无比,……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个祸害居然全须全尾的在这儿?不仅没有出事,而且还没有留在自己屋里,等等!彤云并没有回前厅,难道彤云还在屋子里面?! 那岂不是…… 大郡王妃张大了嘴巴,继而牙齿打架,要不是强令自己闭上了嘴,几乎要“咔嚓、咔嚓”响起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就走。 “大嫂?”高宸喊了一声,眼里闪过迷惑不解的光芒。 “扑通!”大郡王妃被自己的裙子一绊,差点摔倒,竟然嫌搀扶的丫头挡路,一把推开,继续跑,好似后头有鬼在撵她似的。 丫头们也都慌慌张张的,全都蜂拥而去。 高宸等了片刻,不见里面有丫头出来,心下微沉,肯定是内院出什么事儿!眼见四处乱哄哄的,回头看看,那个怯生生的少女低着头,又不好把她丢在半路,“走,我们一起进去看看。” 仙蕙才不想进去看呢。 前世没有看清楚大郡王的脸,今生也不想看清楚,不想回忆噩梦,――可是不去又会惹得高宸疑心,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心情紧张无比,好似马上就要被架到法场上面行刑,死死掐住掌心,才感觉稍微好点儿。 高宸轻车熟路,领着她经过几道九曲回廊,穿过月洞门,抄近路来到长房内眷所住的留香洲。刚要上台阶进去询问,“呼哧”一下,里面猛地冲出一个身体微福的男子,浑身酒气冲天,衣袍头发也有些凌乱了。 “大哥?你这是喝醉了?” 大郡王高敦抬头一看,“老四啊。”他的身量比兄弟稍微矮一点儿,但是发胖,便显得颇为富态,喷着酒气咳了咳,“是啊,今儿喝得有点多。” 高宸心下起疑,朝兄长问道:“大哥,里面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高敦涨红了一张脸,“哎,我喝多了。” “来人,来人!”大郡王妃的声音在里面响起,尖锐高亢,清楚的传了出来,“快点抱住彤云,当心……,别碰着她了!当心……” 邵彤云怎么了?高宸不明所以。 “我、我……”邵彤云哭得哽咽难抑,凄惨无比,“我不要活了!你们放开我,放开……,让我去死。” 高宸心思反应机敏,思绪略转,很快猜出了里面的大概情况。 他心下猛地一沉,邵彤云……,她怎么又和兄扯上了瓜葛?大哥脾气好,是出了名的宽厚待人,不可能打骂亲戚家的姑娘。 那么,只可能是“那种欺负”了。 高敦脸色尴尬无比,“是我喝多了,都怨我……” “大哥!”高宸当即喝止了他,脸色微沉,冷声吩咐丫头,“赶紧进去,叫大嫂和邵三小姐都哭了。”又回头,冷冷的警告了仙蕙一眼,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仙蕙低着头,人都已经缩到墙根儿去了。 高宸心中自有一番思量。 方才在路上遇见大嫂,她见了邵仙蕙表情十分怪异,仿佛觉得邵仙蕙不应该出现在哪儿,――若只是为了邵仙蕙走迷了路,根本不至于如此吃惊。而后来,大嫂听说邵彤云不在跟前,顿时慌了,急急忙忙就往回赶。 这里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难讲……,只怕另有蹊跷。 所以,不能让大哥就这么担了罪。 “老四……”高敦实在尴尬得不行,朝着兄弟摆手,“走走,咱们先出去说话,我头疼的紧,别站在这儿喝冷风了。” 高宸上前搀扶兄长,目光凝重,“走。” “彤云!彤云!!”正门外面,荣氏好似疯了一样冲进来,头上发髻都散了,金步摇松松的挂在一边,看起来狼狈不堪。她根本顾不得仪容,听闻出事,当即用生平最快的速度跑了过来,声音发抖,“我的彤云……” 高宸和高敦不好掉头就走,给她让了让路。 荣氏一双眼睛好似浸血,目光怨恨看向高敦,刚要颤抖着开口,忽地发现站在台阶下面的仙蕙,――那死丫头没事,居然安然无恙的站在这儿!是她,肯定是设下阴谋她害了彤云!甚至顾不得先进去看女儿,疯子似的,径直冲了过去,“我……,我跟你拼了!” 仙蕙目光大惊,连连往后退了几步。 “荣太太。”高宸一把抓住了荣氏,“有话请说。”他心思清明有如镜台,已经隐隐明白了前因后果,声音寒凉,“不要在王府动手动脚。” ☆、第27章 破碎 荣氏断断没有想到,四郡王会拦住她,继而醒悟到此刻是在庆王府,惊恐和害怕让她暂时压下愤怒,――此处不是撒泼闹事的地方,此时也不合适。再闹下去,再当中死揪着仙蕙不放,只怕还会引人怀疑。 可是…… 想到女儿被毁,悲痛交加,热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彤云、彤云……”荣氏急着进去看女儿,上了台阶又止步,心中悔恨滔天,当初怎么能让女儿来做这件事呢?就不想想,一个不小心,便会是眼前的悲惨下场啊。 不,这不可能! 怎么会弄错了人?不可能! “小姨。”大郡王妃从里面走了出来,眼神闪烁,“彤云哭得伤心,我劝不住,你快进去看看她罢。”怕对方不顾场合大闹起来,再泄了底儿,赶紧快步上前搀扶,“小姨我扶你进去。”暗地里,悄悄用力捏了一把。 荣氏最最心疼的宝贝女儿给毁了,眼下又不能杀了仙蕙,还得压抑怒气,所以的怨恨都迁怒到大郡王妃身上,“不用你扶!”她一甩手,咬牙切齿的快步跨门进去。 大郡王妃面色讪讪的,自语道:“小姨这是在气头上。” 第24节 “走了,走了。”高敦生平从没有如此狼狈过,他喝得醉醺醺的,脑子不清楚,并没有兄弟反应那么快。眼下只求赶紧回避此地,招手道:“老四,我们走。” 高宸上前搀扶哥哥,沉默不语。 仙蕙挪了挪步子,似乎想要跟着他们一起走。 高宸想起荣氏那要撕人的凶狠劲儿,再看向目光不善的大嫂,复又停下脚步。许多片段一一浮过,她一个人在园子里面乱蹿,大嫂看到她时的惊诧,大哥醉酒,和邵彤云不清不楚,荣氏二话不说就要找她拼命。 是她一手设计陷害了邵彤云?以她客人的身份,来到王府,大嫂的屋子里又有丫头仆妇,邵彤云也不是傻子,――她是怎么做到的?邵彤云又怎么会中计? 不,这不可能! 因为就算她有那份本事,在重重包围之下去算计别人,但也没办法,哄得大哥赶巧时间过来。大哥根本就不认识她,她更不可能找个人去叫大哥,大哥就听话的掐着时间过来了。 能让大哥刚好赶回来的人,只有一人。 “四叔?”大郡王妃感觉到小叔子看向自己,目光清亮凌冽,好似冰刀子在自己脸上刮过,说不尽的渗人。她虽然是长嫂,但是在嫡出、又得宠出众,且是天潢贵胄的小叔子跟前,并没有多少威严,“你们要出去就快出去,别在风口站着,当心你大哥醉酒吹了风头疼。” 今生和前世不一样,出事的人是邵彤云,大郡王妃不能像前世那样大声嚷嚷,闹得满世界都知晓。而且之前太不赶巧,偏生在路口遇到高宸和仙蕙,她担心,当时由于太过惊慌,只怕让聪明的小叔子起了疑心。 因为心虚,说起话来柔和得不像话。 “嗯,我们先走了。”高宸点头,继续搀扶着兄长,然后扫了仙蕙一眼,撒起谎来好似真的一样,“正好我们出去顺路,送你到前面。” 仙蕙赶紧跟了上去。 高敦还醉醺醺的不明所以,哪里……,哪里顺路了?可是他头疼得紧,加上满心尴尬和难堪,只想早点离去。再者,又不想当众驳了小兄弟的脸面,因而也没多说,就这么仍凭那个小丫头跟着,一路出去了。 大郡王妃愣在当场。 小叔子这是……,看出了什么?还是看上了那个美貌的丫头,所以护着她。 她顿时心慌意乱起来,顾不上多想,就慌慌张张转身冲了进去,对荣氏母女道:“不好了,不好了,只怕事情已经败露了。”抚着胸口连连喘气,声线紧绷,“咱们得赶紧合计合计,对好说词,否则……,王妃娘娘和郡王爷都不会饶了我的。” 邵彤云已经哭肿了一双明眸,正在哭得嗓子发干,浑身脱力,小小声的抽泣,闻言猛地抬起头来,“表姐……”她满目不可置信,带出怨恨、愤怒、震惊,以及铺天盖地的浓浓怨念,“你……,你的眼里只有自己!” 她哽噎住,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彤云,彤云!”荣氏又气又急又怒,赶忙给女儿捶背揉胸口,等她缓过来这一口气,方才抬头怒道:“大郡王妃!是你的安排出了差错,害了彤云,你的心里就没有半点愧疚怜惜吗?你太伤我们的心了。” “我怎么不关心彤云了?”大郡王妃急忙分辩,“出了这样的岔子,难道我还能高兴得起来?我也心痛啊。”指了指外头,“可这是什么地方?庆王府!万一这件事要是闹开了,别说你们,就是我……,也担待不起那份后果!” 荣氏愤恨的别开视线,看着向女儿,将她凌乱的衣衫裹紧搂在怀里,心疼的抚摸着她的脸颊,“我的儿。”伸出手,拨开泪水粘住的一缕缕青丝,自己的眼泪却止不住,“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 邵彤云双目无光,像是一支风吹雨打过后的残花,摇摆不定。 “还有。”大郡王妃可不愿意背了黑锅,又道:“小姨,我知道你生气,也知道彤云这会儿伤心难过,但是你们不能怨我安排的不对啊。”转头看向表妹,“彤云,当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仙蕙走了,你反而在屋里……” 底下的话,实在是难以启齿说出来。 邵彤云目光茫然,想要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细细的,一遍又一遍的,然后找出到底哪里出了错?可是她做不到,一想,就倒映出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孔,表情狰狞、动作粗鲁,轻而易举的撕碎了自己的衣衫,然后他…… 不!不……!她一声尖叫,继而往后一栽晕了过去。 ****** 一路上,仙蕙都本能的隔了一小段距离。 比起冷冰冰的高宸,更怕前世带来噩梦的大郡王高敦,特别是他浑身酒气,身上袍子皱巴巴的,略显凌乱,――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浮现出前世的那幅画面。 从头到尾,仙蕙都没敢抬头看高敦长什么样子。 “老四。”高敦的声音从前前面传来,他大着舌头说话,指了指后面,“这丫头是谁家的姑娘?怎么……,怎么一直跟着咱们?”因为才闹出那样的事情,不免对女人心有余悸,“孤男寡女,赶紧……,呃,赶紧把她送走才是。” “嗯。”高宸不想再刺激兄长,听到什么邵字,并没有解释仙蕙的来历,走到一个月洞门的岔路口停下。先扶兄长在树荫下的石凳上坐好,然后吩咐跟着婆子,“去前厅找两个妥当的大丫头过来。” 婆子赶忙应下去了。 仙蕙远远的立在旁边候着,不吭声儿。 高敦正好需要歇息一下,支了手在桌子上,揉着眉头,抬头想跟兄弟说点什么,看了看旁边的仙蕙又忍住了。 高宸端坐旁边,深邃的眼睛中有着复杂闪烁的光芒。 片刻后,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响起,“仙蕙!”随着脚步声走近,假山后,跑过来一个端方明丽的少女,与仙蕙长得有七、八分像。她连高宸、高敦在旁边都顾不得,赶紧上来拉起妹妹,“你不是换裙子吗?怎么去那么久?而且裙子还没有换。” 高宸把这话在心里过了一遍。 原先的猜测,渐渐水落石出更加清晰了。 “我迷路了。”仙蕙简略带过,眼下不方便跟姐姐细说,捏了捏她的手,“是四郡王和大郡王领我过来,多亏他们了。” 明蕙听得云山雾里的,妹妹怎么会迷路?邵彤云又去哪儿了?怎地会和四郡王、大郡王遇上,心下惊骇无比,――外男可都是在外院的! 好在她一贯都是性子沉静,不该问的,就不会贸然多问。 “多谢大郡王、四郡王。”明蕙屈膝裣衽,道了谢。 仙蕙想起他之前的帮忙,还有荣氏冲过来时他的阻拦,以及之后把自己领走,平安的送到姐姐手里。不管他起初有多不愿意相送,自己都是承了他的情,不然想要从大郡王妃和荣氏母女那里脱身,只怕有些麻烦。 因而诚心诚意的行了大礼,“多谢大郡王,多谢四郡王出手帮忙。” 高敦揉着脑袋,根本就没有往这边多看一眼。 高宸抬手,“你们去罢。” 仙蕙迟疑了下,想要再多说几句感激的话,又觉得无用,至于送个什么东西答谢更不敢想,让人误会自己想要攀高枝儿就麻烦了。 邵彤云出了那种事,下场只会和前世的自己一样,给大郡王做妾。 这一团乱麻,还得躲得远远儿的才行。 不!只怕躲不开,荣氏母女和大郡王妃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回去以后,还得多多提防才行。特别是自己很可能就要去京城一趟,母亲她们必须得有防备,这件事……,回去还得细说清楚才行。 “仙蕙?”明蕙悄声扯了扯她,“走罢。” “嗯。”仙蕙赶紧收回心思。 姐妹两个互相挽着手,然后由庆王妃身边的丫头领路,往前面去了。 高宸起身,没有再去管宋文庭那一群人,只让个小厮去通知,让他们不用等,然后陪着兄长去了自己的书房。倒也没急着说话,而是先让初七打了洗脸水,又让小厨房准备醒酒汤,一番安排淡定从容。 过了半晌,高敦渐渐清醒过来。 “大哥,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高宸凝重问道。 高敦眼中浮起回忆之色,“我在前面喝酒,结果发现袍子的一角抽丝,不雅观,就想着回来换身衣服,顺便歇一歇醒酒。然后……”那种事即便对着亲弟弟说,亦有点说不出口,简略道:“我见床上躺了一个人,以为是你大嫂,当时……,哎,反正就稀里糊涂的,我也记不清了。” “大哥难道认不出人?” “唉,你问这么仔细做什么?”高敦有点不耐烦,“弄错就弄错了,回头让邵彤云做个侍妾便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啊。” 高宸眸光阴冷,带出一抹刀锋出鞘的幽寒煞气。 大嫂正是吃准大哥性子稀里糊涂,才敢那样做的吧?真是胆大包天! ☆、第28章 风暴 另一头,仙蕙和明蕙已经到了花厅后院。 引路的丫头想赶紧交差,笑道:“前面进去就是花厅了。” 刚才亲眼见邵二小姐和两位郡王在一起,而且两位郡王的脸色都不好看,谁知道背后有什么事儿?四郡王不仅年轻有为,而且长得人物俊美,江都城待嫁的姑娘们,好些都盼着能做四郡王妃。 ――比方说邵彤云。 难说这个邵二小姐就没有那样的念头,只怕也是个不安分的。 仙蕙挽着姐姐进了后门,上连廊台阶的时候,忽然“咝”了一声,“哎哟,不小心踢着脚尖了。”朝那丫头笑道:“我想去旁边的空屋看一下,有没有踢坏脚趾甲。” 明蕙又是心疼,又是埋怨,“你怎么不小心?等下我给你瞧瞧。” 那丫头心下琢磨,这两姐妹指不定要讲点什么悄悄话,只是不好揭穿,总不能说当面她是在撒谎吧?只得引她进去。 进了屋子,仙蕙缓缓脱了鞋袜,露出粉嫩雪白的玉足,可惜大脚趾指甲盖儿上有一小块乌青,月牙儿似的,仿佛美玉有了一点瑕疵。 “哎呀,这么厉害。”明蕙惊道。 那丫头也怔住了,没想到,居然是真的踢着脚了。 “难怪疼得钻心。”仙蕙抬头苦笑,“容我歇歇,你先去前面回禀王妃娘娘,顺便告诉我娘,说我们马上就过来别担心。” “哎。”丫头急于脱身,赶紧往前面去了。 等人一走,仙蕙朝姐姐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她关上门,然后拉到身边耳语,“你听好,这会儿我来不及细说,邵彤云出事了。” 明蕙吃惊轻呼,“出事?”没有多问,连连点头让她快说。 仙 蕙简略道:“我和彤云在屋子里等人搬箱笼,因为有些发困,她说要去隔壁梢间躺躺,我歇了一会儿,觉得不妥就悄悄出去了。然后迷了路,遇到四郡王,是他亲自 把我送回来的。”接着,声音更低,“邵彤云在屋里睡死了,大郡王喝醉酒回去换衣服,不小心把她当成大郡王妃……” “……”明蕙张大了嘴,惊吓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天哪!大郡王把邵彤云当成大郡王妃?!那岂不是……,连连摇头,那种场面连想都不敢想。继而紧紧握住妹妹的手,又是惊骇,又是庆幸,“还好你走了。” 还好?仙蕙心下冷笑,只是眼下没有时间跟姐姐说清楚。 “回头再细说。”她仔细叮嘱了一番,然后道:“今儿我实在是太出风头,等下回了花厅,大家肯定都会一直注意我。姐姐你找个机会,悄悄的跟母亲说清楚。” 眼下时间紧迫,很多东西都说不清楚,也不敢乱说,但是必须得让姐姐和母亲知晓大概,心里有一个底儿,――因为风暴很快就要袭来! 明蕙连连点头,“放心,我晓得轻重。” 仙蕙复又穿上绣花鞋,之前踢着台阶的那一下,还在隐隐作痛,只是眼下也顾不得许多,拉了姐姐出门,“走罢。”悄声道了一句,“露点儿笑容。” 明蕙赶忙用双手搓了搓了脸,恢复点血色,又努力笑了几下。 两姐妹一进花厅,众人的目光就齐刷刷的投射过来。 沈氏目光担心,当着众人又不好多问。 庆王妃笑道:“都回来了。” “仙蕙。”周峤眼睛尖,为人又有点冒冒失失,惊讶道:“你去了半天,怎么裙子还没有换啊?彤云又去哪儿了?” 仙蕙环顾了一圈儿,只见众人眼里都写着猜疑,于是淡笑道:“方才我和彤云在后面等人搬箱笼,她突然有点不舒服,我怕她难受,就一直陪着她说话。”扯了扯自己裙子,“弄得我连裙子都没来得及换,不过也不要紧,反正都给火盆给熏干了。” 周峤“哦”了一声,“这样啊。” 众人都露出一脸恍然大悟之色。 庆王妃点了点头,又问:“彤云不舒服?她现在怎么样了?” 仙蕙回道:“可能是昨儿吃了凉东西,凉着胃了,所以有些犯恶心,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笑了笑,“王妃娘娘别担心,大郡王妃和荣太太都陪着她呢。” 第25节 “那就好。”庆王妃点点头,眼里露出淡淡的赞赏之意。 方才大儿媳的丫头来找人,只说后院有事,让荣氏和邵大小姐过去一趟。自己隐隐瞧着,荣氏眼里似乎闪过一丝窃喜,――她连什么事儿都不知道,窃喜个啥?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而且荣氏去了很久,大儿媳去了更久,两人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若真的只是邵彤云不舒服,没有大毛病,主持中馈的大儿媳就丢下宾客不管,荣氏也不顾及庆王府的威严脸面,那也太不也像话了。 ――只怕后面多半出了意外。 仙蕙回来以后,一番话说得大大方方颇为自然,不管宾客们相信几分,至少面子上算是圆过去了。今儿可是宾客众多、欢聚一堂的日子,若是闹得不消停,不光邵家的人脸上不好看,庆王府这个主家脸上亦不好看。 听说邵家两房斗得很凶,仙蕙能够在外面顾全邵家的脸面,同时维护庆王府,这是她的大方懂事。不像邵彤云,平日里看着温柔大方的很,上次居然故意让仙蕙难堪,闹得场面不可收拾,好好的庆生宴都差点给她毁了。 两相对比,自然是高下立见。 庆王妃收回心思,继续和大伙儿说说笑笑的,气氛颇为热闹。 不过在场的宾客女眷都是有眼色的,尽管仙蕙解释过了,也说得通,但是大郡王妃和荣氏母女始终不露面,心里难保没有一点儿怀疑。再者见庆王妃虽然笑着,却不是很又谈兴,因而说得差不多,都陆陆续续的提前告辞而去。 很快,客人们都走光了。 沈氏正要领着儿女起身告辞,一个丫头突然冒了出来,像是在门口等了许久,神色紧张道:“沈太太,大郡王妃请你们过去一趟。” 沈氏眼里闪过一丝疑云。 明蕙和邵大奶奶更是不安,互相对视了一眼。 庆王妃笑道:“想是因为彤云身子不舒服,让你们过去瞧瞧。去看看也好,要是彤云没事了,正好你们一路回去。” “是,那我们过去了。”沈氏起身告辞道。 仙蕙、明蕙和邵大奶奶等人,亦是福了福,然后跟了上去。 庆王妃脸上笑容一收,不复方才的慈祥和蔼,眼里尽是凌厉之色,吩咐丫头,“去打听,留香洲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快去!” ****** 沈氏等人很快到了留香洲。 一进大厅,就是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大郡王妃坐在厅堂椅子正中,荣氏母女坐在旁边,这还不算,邵元亨居然也在一起坐着,每个人脸色都很难看,而且目光凌厉刺眼,――那架势,好似迎接杀过来的敌人一般,严阵以待! 刚才来报信的丫头顺手关上门,就退了出去,周围一个下人都没有。 原本沈氏听说邵彤云失了清白,还有几分同情。虽说东院和西院不和,但是也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并没有想过要荣氏母女如何惨死。女儿家的清白多重要啊?邵彤云一遭失足,这辈子就算是彻底毁了。 一个年轻姑娘家,落到如此田地也是颇为可怜。 但是眼下一见大厅里的阵仗,不由气得冷笑,……这算什么?邵元亨和荣氏、她的儿女才是一家人?而自己和儿女们,都是刨了他们邵家祖坟的仇人? 自己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可以叫嚣的?! 沈氏的性子本来就孤高的很,是因为仙蕙一劝再劝,加上邵元亨今生表面上做得很是公平,她这才为了儿女忍下一口恶气。此刻见丈夫和荣氏严阵以待,一副夫妇同心的样子,不由怨愤不已,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丈夫,扫过荣氏母女,最后落在大郡王妃身上,“大郡王妃,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有话请讲。” 忽然间,邵元亨豁然站起身来。 仙蕙下意识的提起心弦。 邵元亨额头上的青筋直跳,勃然大怒喝道:“你这个孽障!”竟然不论青红皂白,就狠狠一耳光闪了过去,“还留着你这个祸害做什么?打死算了!” “老爷!”沈氏一声尖叫,不顾一切冲了上去,紧紧抓住丈夫的手,“你这是做什么?!”为免女儿被打,用自己的身体拦住了丈夫,丝毫不肯退让。 仙蕙早有提防,没被打到,但还是感受到了一阵凉凉掌风。 ――她的心也跟着凉了。 方才荣氏母女一直都不过来,自己就知道,她们肯定是在商议对策,甚至也想到她们会在父亲面前告恶状。但是……,却没想到,父亲居然连问都不问自己一句,就要动手打自己,急着替荣氏母女出气。 呵,这算什么?好像自己只是外面买来的丫头。 明蕙扯了妹妹一下,将她拉在自己身后,神色紧张的看着父亲。 邵大奶奶也被吓坏了。 沈氏更是愤怒无比,看着丈夫质问道:“仙蕙到底做了什么?你怎么无缘无故的就要打她?不论对错,总得先问清楚原委啊。” “还用问?!”邵元亨从未有过如此雷霆震怒,指着仙蕙的脸,“你到底还有哪点不知足?你要首饰就给你打首饰,三万两银子,我连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你要东院下人的卖身契,我也给你,没多说一句话。”转过头,一脸心痛的看向邵彤云,“你……,你竟然毁了彤云!” 邵彤云捂着脸,梨花带雨,伤心欲绝的哭了起来。 仙蕙一脸委委屈屈之色,问道:“爹,你为何说是我害了彤云?无凭无据的,就给我扣如此大的一份罪名。” “你还装糊涂?!”荣氏红着眼睛跳了起来,声音尖锐刺耳,“你的裙子被丫头给泼湿了,彤云好心陪你过来换裙子。却不料,你……,你竟然暗藏歹毒,假意说自己头晕发困,哄得彤云去旁边睡下,然后……”她放声大哭起来,“天呐!就是毒蛇,也没有你这么毒啊。” 荣氏哭,仙蕙也哭。 她拿着早先准备好的葱汁帕子,在眼睛上狠揉,眼泪顿时簌簌而下,哽咽道:“我不知道,荣太太为何这样颠倒是非黑白?彤云过来陪我换裙子,不假……,可是搬箱笼的丫头一直不来,我们等了很久,是彤云亲口说要去梢间歪一歪,不是我……” 荣氏尖声道:“你撒谎!” 仙蕙针锋相对哭道:“那你让彤云来说,我有没有撒谎?”声音坚定,“我可以对天发誓,要是这些话有一字谎言,就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邵彤云只是哭,好像哭得哽咽难言说不出话。 大郡王妃指责道:“不管如何,你都不该让彤云独自睡下,然后就自个儿偷偷溜走啊。”一脸心痛之色,“若非如此……,彤云又怎么会出事?” 仙蕙哽咽哭道:“我叫她了,真的……,可是她睡得很沉很沉,叫不醒。”抽抽搭搭的,“我又不好意思去喊丫头,怕有人看见,再臊了她……,所以就想去前面花厅找荣太太,结果、结果还走迷了路。” “你、你……”荣氏气得浑身发抖,“你满口谎话!” 仙蕙心下冷笑,难道你们不是满口谎话?不接招,只是伤心无比的哭。 大郡王妃一脸厌恶之色,“你别狡辩了!说来说去,都是你没有叫彤云一起走的过失,是你害了彤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人定了罪,“还害得大郡王颜面尽失……” 她话未说完,忽然间“砰”的一声巨响,侧厅的门被人狠狠踹开! 众人都是大吃一惊,看了过去。 “郡王爷?四叔?”大郡王妃惊骇无比,他们怎么会一直在偏厅呆着?是什么时候进去的?听了多少?他们藏在那边到底所为何故?不由结巴道:“你、你们……” 高敦阴沉着脸冲了上去,对准妻子的脸,就是结结实实“啪!”的一耳光,――闪得又准又稳,没有丝毫偏差,将她打得嘴角流血倒在地上。 ☆、第29章 诡辩 “大哥!”高宸动作飞快,赶紧上前拉住自己兄长,“别动手。” ――后宅的事不是动手能解决的。 原是自己心里有些猜疑,不愿大哥被人算计,稀里糊涂背了黑锅认了错,就把那些疑惑都告诉了他。大哥不相信,觉得大嫂不敢糊涂到如此地步,非要过来对质,正好瞅见沈太太等人进了院子,便索性从侧门进了偏厅。 本来想着,让大哥听个清楚明白,免得他糊里糊涂的蒙在鼓里。 不料大哥气极了。 今儿……,还是自己头一次见大哥动手打人。 高敦气得抖个不停,他只比弟弟略矮几分,身量更壮,好似泰山压过去一般走到妻子跟前,“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清楚!” 大郡王妃花着脸伏在地上,嘴角流血,颤声道:“妾身不明白,郡王爷……,你这是在说什么啊?”抓着丈夫的袍角哭泣,“郡王爷今儿丢了脸,所以有气,妾身心里都明白,只是……,为何打妾身啊?我、我真的不明白。” “你不明白?”高敦指着她,“好!今儿我就让你明白明白。”转头看向仙蕙,“她们的话我已经听过了,现在换你来说。”声音好似闷雷巨响,“从头到尾!一个字都不许错,不许漏下!” 仙蕙不妨他会突然跟自己说话,顿时吓得一哆嗦。 前世的噩梦再次在眼前浮起,让她喘不过气,好似被人掐着脖子一样窒息难受,强咬着才没有牙齿打架,可就是发不出声儿。 明蕙见状急了,“仙蕙,你快说啊。” 沈氏也是催促女儿,“没错,你都仔仔细细说了,让大家伙儿分辨分辨,今儿的事到底事谁的错?”冷眼看向大郡王妃和荣氏母女,“你们休想血口喷人!” 仙 蕙知道自己不能怯场,眼下说不清楚,只会便宜了荣氏母女和大郡王妃,倒霉的反而是自己。她深吸了一口气,低垂眼帘,尽量连大郡王的袍子角都不去看,“我在 前面花厅做客,有个小丫头打翻了茶在我的裙子上。大郡王妃过来,说……,说她有年轻时闲置的裙子,让彤云领着我过来换。” 高敦一声冷哼,喝斥妻子,“听见没有?是你让人家过来的!” 大郡王妃眼神发虚,但还在试图狡辩,“她的裙子湿了,我……,我让她过来换身裙子,也是一番好意。” 一 番好意?仙蕙反倒被她气得冷静下来,继续道:“大郡王妃的丫头说去找人搬箱笼,瞪了好长时间,都没有过来。屋里火盆熏得暖融融的,我说发困,彤云就说去隔 壁梢间歇歇。我说了,这样不好,可是彤云说……”转脸看向邵彤云,“是你亲口说的,说大郡王妃是你的表姐,歇一歇也无妨,所以我才跟你去的。” 邵彤云身体摇摇欲坠,凄惨道:“我是让你歇一下,可是……,可是没想到你会哄得我睡下,自己偷偷跑了。” 还在给自己扣屎盆子!仙蕙恨不得撕烂她的假脸,强忍住了,“彤云,你又不是三岁孩童,我怎么哄你?我让你睡,你就睡?你有那么听话吗?再说了,是你自己睡得沉叫不醒,怎么说是我偷偷跑了。” “行了,继续说。”高敦摆手,转头喝斥邵彤云,“你也别插嘴。” 仙蕙越说越流利,“后来我见彤云一直都不醒,想着要是花宴结束,前面回来的人看见总不太好。原想出门找个人去前面找荣太太,结果根本没人。” 到底为什么没人?大郡王他们自然会细细思量。 她接着道:“我越想越觉得不妥,所以,就想去前面花厅找荣太太,有她在,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可惜后来我迷了路……”抬头看向高宸,“再后来的事,四郡王都知道了。” 把球踢给了高宸,他的话,只会更让大郡王高敦深信不疑。 高宸深邃的眸子静谧如水,淡声道:“是我送邵二小姐回来的。”看向兄长,“当时本想找个丫头领她去前面,结果院子里乱了,找不到人,我只好领着她进来,然后就遇见大哥你了。” 高敦指着妻子质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大郡王妃仍然不肯承认阴谋,连连摇头,“妾身不知道说什么。”一脸无辜之色,“没错,妾身是让仙蕙和彤云过来换裙子,那又怎么了?难道这也有错?说来说去,不还是仙蕙没有叫醒彤云,所以才……” 她跪着,高敦不好俯身再扇她一耳光,“哗啦”一下,端起一碗凉茶泼了过去!然后指着她狼狈的脸,一字一顿道:“你拿本王当傻子看,是不是?!”指了仙蕙,“她的裙子不湿,她怎么会过来?我的袍子不破,怎么会回来?这分明就是你在两头算计!” 刚才邵二小姐说了,她是被丫头泼湿了裙子才过来的,――这和自己袍子被划破何等相似?自然是有人做了手脚,特意引得她过来,然后睡下,好让喝醉了酒的自己认错了人。 妻子应该不会算计邵彤云,而是算计邵二小姐,结果阴差阳错,反倒让邵彤云失了清白,――荣氏简直是一派胡言!妻子更是! 小兄弟说了,之前在外面撞见妻子,她见着邵二小姐就神色慌张,急急忙忙往里面赶。若是她心里面没有鬼,谁信?她们此刻在这儿颠倒是非黑白,把脏水都泼到邵二小姐身上,还死不承认! 高敦想起当时欲.火.焚.身的情景,忍不住怒道:“那屋子,你到底放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若不然,我又何至于……”底下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 这也被丈夫察觉了?大郡王眸光震惊,脸色白得好似一张纸。 前世里,并没有高宸撞见大郡王妃这一出,高敦又是个稀里糊涂的性子,仙蕙那时候更是百口莫辩,因而便成了一笔糊涂账。今生事情凑巧,高宸怀疑,高敦醒悟,仙蕙更是伶牙俐齿,使得阴谋渐渐水落石出。 大郡王妃眼里闪过一丝绝望,只能连连摇头,“没有,我没有……,郡王爷你不要胡乱猜疑。”抽泣哭道:“我……,我怎么会放脏东西呢?郡王爷,你是不是听别人说了什么,误会……” “大嫂,你不必含沙射影。”高宸眸光寒冷如冰,正色道:“你嫁给大哥,我敬你是我的嫂子,平日里从未有过不礼遇的地方,但……”话锋一转,“若是有人栽赃我的兄长,别说是对人略有不敬,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他道:“我只说我看到的,我听到的,绝对没有任何添油加醋。” 高敦性子急躁,见妻子只会一味的抵赖,已经失去耐心,又见她怀疑小兄弟暗地中伤她,不要越发暴躁恼怒起来。特别是,听得小兄弟对自己的手足情谊,更不能容忍妻子多言,当即指她道:“行了,你不必多说了。” 什么叫不必多说?大郡王妃瞪大了眼睛,凭着直觉,预感底下不会有什么好事。 第26节 高 敦凉凉道:“你一直都没有生育男丁,是为‘无子’;之前袁姨娘生了权哥儿,你几次三番为难于她,是为‘妒’;现如今又顶撞于我,里间我和老四的手足之情, 是为‘口多言’。”语气越说越冷,“七出你已经占了三条,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我不为难你,给你一封休书罢。” 此言一出,大郡王妃吓得魂飞魄散,“不!不要。” 屋里其他人亦是震惊无比,只有高宸,目光复杂的扫过大嫂,又看看大哥,――作为小叔子,他不能插手兄长屋里的事情,只能保持缄默。 大郡王妃彻底绝望了。 之前担心小叔子怀疑自己,成了现实,丈夫性子看似温和实则固执,认准了的事就难回头。自己越是和他硬抗对着干,就会越越糟,真的把他给逼急了,一封休书扔给自己,那可真的难以回转了。 心中悔恨滔天,当初鬼迷心窍信了小姨荣氏的话。 她说什么,“只要事成,我就给你三万两银子的答谢,邵家的银子与其送给东院的,还不如给你呢。那仙蕙生得一脸狐媚子相,大郡王肯定喜欢。不过你别担心,等她怀孕生下了儿子,……儿子是你的,棺材板儿就送给她了。” 自己十年无子,之所以在王府里还算站得住脚,多亏手头大方。可要大方,就得从小姨那里拿银子,才有的使,不免当时就有些几分心动。 小 姨又说,“我们家那个没良心的,说要把仙蕙送进宫去,往后流水价的给仙蕙身上使银子,给她打点,让她做皇妃娘娘。你想想,要是他有了亲生女儿做依靠,还会 对庆王府毕恭毕敬吗?所以啊,不如趁早毁了仙蕙,又让你白得一个名声不好的妾,将来还能得个儿子,一举三得。” 自己想着丈夫性子有点糊涂,一时太过自信,结果就生出铤而走险的心思。 ――落到如今惨败的田地。 事情肯定是遮掩不下去了!没有退路,没有了。 大郡王妃整个人都颓败下来,无力软坐了片刻,然后她一咬牙、一狠心,跪着上前哭道:“郡王爷……,今儿的事是我鬼迷心窍太糊涂,都是我的错。” 高敦本身不是太有脾气的人,吃软不吃硬,见妻子认错,怒气便稍减了几分,况且说休妻不过是气急之语。真要休了妻子,闹出流言,对自己而言难道很光彩不成?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是不会休妻的。 大郡王妃和他做了十年夫妻,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看得懂。眼见丈夫气焰稍减,便知道自己走对了路子,――虽然不是好路,但是也没有别的路可以选了。因而又连连认错哭道:“郡王爷……,是我错了,求你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 高敦黑着一张脸,“你给我一五一十的交待清楚!” 大 郡王妃脸上还沾着茶水茶叶,可怜兮兮的,“我见袁姨娘生了权哥儿,自己又是多年无子,所以……,心里就着急了。”顺着丈夫的思路误导他,“我便想着,不如 给你纳一房美妾,等生下儿子,再认在我的名下就有了子嗣。”转眼看向仙蕙,“我见她是个百里挑一的美人儿,所以……,就起了邪念。” 仙蕙目光惊讶的看着她,――不是被她的邪念吓到,而是震惊无比,她这是要准备做什么?把过错都揽在她自个儿身上?是疯了吗? 大 郡王妃哭了起来,哽咽道:“我想着……,仙蕙貌美,郡王爷你肯定喜欢,就想把她给你收在屋里。”一副贤良淑德为丈夫着想的口气,“我肯定不会亏待了她,自 会比对别的姨娘待她更好。可我……,又怕她将来不肯把儿子给我,就想着……,不如让她有个把柄在我手里。”说得合情合理,“所以,我就一时糊涂办错了事 儿。” 她连连跪步上前,搂着丈夫的腿大声哭道:“郡王爷,我是有一点点私心,可我也为了给你纳妾才那么做的,都是为你了啊。” 一点点私心?为了大郡王?!仙蕙听得简直瞠目结舌。 真没想到,这样不要脸的鬼话她都编得出来!而且更要命的是,鼓起勇气抬头看了一眼,高敦脸上的怒气已经开始减缓,似乎信了几分。 ☆、第30章 拒绝 大郡王妃继续哭道:“原本我让丫头在茶里放了点东西,不是害人的,就是让人有点发困而已,说好端给仙蕙喝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出了错,仙蕙走了,结果却留下了彤云,然后……,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让人清白尽失还不是害人的?仙蕙讥讽,她怎么不自个儿喝一碗。 邵彤云抬起眼眸,“我们要喝茶的时候……”她之前一副风吹雨打小白花模样,凄凄婉婉的,“她忽然说耳坠子掉了,我就好心出去帮她找。” 她好心?仙蕙心下讥讽,她好心要陷害自己才对。 邵彤云的清白被毁,伤心不是假的,哭起来自然是梨花带雨,“然后……,等我找到坠子回来,没有任何防备就喝了茶。”越想越是愤恨难当,死死盯着仙蕙,像是恨不得把她盯出一个大窟窿,“是你!肯定是你偷偷换了茶,所以才会害了我。” 仙蕙没有想到,这种时候她还念念不忘要拉自己下水。 当即不甘示弱的哭了起来,“彤云,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大郡王妃让我过来换裙子的,她暗藏祸心要算计我,在茶里做手脚,我怎么会事先知道啊?无缘无故的,我为何要换掉你的茶?” 邵彤云只是呜呜咽咽的哭,不回答。 仙蕙环顾屋里众人,声声哭泣,“我既不是神仙,也不是妖怪,怎么可能未卜先知呢?便是栽赃,也没有这么栽赃的。” 邵彤云又是恨,又不甘示弱,“我怎么晓得?谁知道你是不是想捉弄我,故意吐了口水之类,然后换给我喝。”眼泪簌簌而落,“所以……,就阴差阳错害了我。” 她翻来覆去,都是要指证仙蕙做了手脚害了她。 ――但是却不敢说知道茶有问题。 仙蕙红着眼圈儿,“这话说得可笑了,我要吐了口水,直接往你茶杯吐就是了,何必再多此一举?彤云,你我至亲姐妹,大郡王妃已然承认是她做的手脚,你为何非要揪着我不放?”言辞犀利反问,“难道说,大郡王妃提前跟你说了什么?” 沈氏恰到好处插话,冷声道:“彤云,你们私下里偷偷商议要陷害仙蕙,她侥幸逃脱,你们反倒要再污蔑她不成?这也太荒谬了。” 不只大郡王妃,连荣氏母女也给一起搅和进来。 “你、你们……”邵彤云像是气极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 “你不要血口喷人!”荣氏当即跳了出来,怒道:“我和彤云什么都不知道。”她转脸,一脸愤恨的指着大郡王妃,“你想要给大郡王妃纳个美妾,或家里丫头,或外头随便买一个便是,怎么能……”哭得悲痛无比,“怎么能害了我的彤云啊。” 她泪水连连,眼里写满了“被大郡王妃欺骗的绝望”。 大郡王妃脸色颓败无比,喃喃道:“对不起,小姨……,是我糊涂了。” 仙蕙也看得糊涂了。 大郡王妃是被荣氏母女喂了药?还是傻了?怎么什么过错都往她身上揽?疑惑中,看到神色缓和下来的高敦,看到眼中猜疑不定的父亲,心头灵光一闪,――她这是在向高敦示弱,同时在父亲眼前把荣氏母女给摘出去。 反正大郡王妃一个人有错,是错,再拉荣氏母女下水,也不会让她的错减轻。 毕竟她若是“为了子嗣,给大郡王纳一房美妾”,虽然手段阴损,但是也勉强说得过去。但她若是为了荣氏母女等外人,转而陷害丈夫,这罪名只会更大更重,庆王府的人能把她撕成八瓣!荣氏母女亦不会有好下场。 现在她满口谎言把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不仅罪过的程度小了很多,而且还能救出荣氏母女。虽说邵彤云依然清白被毁,荣氏母女事后不至于对她感恩戴德,但至少欠了一份人情。 将来肯定是要用银子去还的。 更要紧的是,这样荣氏母女就成了无辜受害者。 纵使父亲原本有些疑心,但是自己并没有受害,又亲眼见大郡王妃认了错,加上荣氏惯会的花言巧语,邵彤云可怜悲惨,――天长日久,疑心也就慢慢的压住了。 不仅不会追究她们,反而同情,甚至还会加倍的怜惜疼爱。 这是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法子。 屋子安静下来,只剩下荣氏母女和大郡王妃的哭声,前二人哭自己识人不清,后者哭自己一时糊涂,――原本她们故意毁坏自己名节,陷害大郡王声誉,破坏自己进宫的三大罪过,最终变成一点点小错。 反正毁了清白的人邵彤云,是大郡王妃的表妹,她给大郡王做了侍妾,那还不是肉烂在了自家锅里,往后就稀里糊涂的过罢。 一时之间,仙蕙想不出法子来破这个局。 自己当然可以跳出来,说怀疑荣氏母女事先知道,但并无真凭实据,――邵彤云肯定会狡辩,说她是为了自己着想,才一起去隔壁梢间休息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是受害者,而且还是被自己牵连的,多可怜啊。 她哭,荣氏也跟着哭。 哭来哭去,没准儿,还让父亲觉得邵彤云替自己挡了灾呢。 ――弱者总是让人更同情的。 自己若是再咄咄逼人,死死揪着荣氏母女不放,反倒好像得理不饶人,故意欺负失了清白的悲惨妹妹,所以只能保持沉默了。 大郡王妃一面哭,一面打量着丈夫的神色,“郡王爷,我已经知错了。”跪在丈夫的脚边,满目楚楚可怜,“往后我再给你纳妾,就像上次给你纳碧晴那样,从丫头里面选好的,而不是……”一副对天起誓的模样,“我再也不敢了。” 高敦仍然冷着脸不理她,胸膛起起伏伏的,只是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剧烈,眼中也没了刚才的熊熊怒火,明显怒气冷却不少。 大郡王妃用脸贴着他的长袍,说不尽的可怜、无害、柔顺,好似谁用手指头轻轻一戳,就能把她像嫩豆腐一样给戳出水,戳个稀巴烂! 她默默流着眼泪,细声道:“郡王爷,一日夫妻百日恩。求你,求你看在一双女儿的份上,不要……”泪水跌落一地,“不要让她们没有了亲娘。” “行了!”高敦一脚把她推开,“哭什么?还嫌我不够烦的呢。” 大郡王妃和他做了十年夫妻,虽然如今不得宠,可是对丈夫论了解,却是比任何一个侍妾都要深。别看丈夫很不耐烦的样子,也生气,实则却是过了危险关卡,至少不会再休了自己,因而老实低头不语。 屋子里一片诡异的静谧无声。 片刻后,高宸淡声的开了口,“大哥,大家杵在一起也没有用,都散了罢。” 高敦看了看厅堂里的众人,感觉好像每个人都在笑话自己,越发尴尬难堪,不耐烦的挥挥手,“都走,都走。” 沈氏招呼女儿们和儿媳,行礼道:“我们告辞了。”她并非那种蛮横无知的妇人,虽然猜测事情有蹊跷,但是再闹下去显然是不明智的,因而毫不眷恋的就走。 荣氏母女却迟疑不动。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高敦厌烦道:“难道还要在王府住下不成?”因为今儿闹得他很没面子,不仅恼怒妻子,而且迁怒荣氏母女,“就是要做姨娘,也得从你们邵家把人抬出来,过了门儿才算数。” 邵彤云原本是惨白着一张脸的,听了这话,顿时涨得满面通红。 荣氏亦是羞愤难当。 邵元亨心中疑虑重重,但是也不愿意妻女在此继续被辱,当即招呼荣氏母女,行礼告辞而去。 他们人刚走,就有一个丫头跑了过来,怯声道:“大郡王、四郡王,王妃娘娘叫你们过去一趟。” 高宸眸光微寒,“怎么惊动得母亲都知道了?”朝那丫头挥手,“马上就去。” 高敦听了更是心烦不已,不想去,可是母亲传见又不能不去。只得狠狠的瞪了妻子一眼,“都是你干出来的好事儿!现在反倒要我去母亲那里领训,你给我等着,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一拂袖,怒气冲冲的去了。 高宸幽邃的眼睛中光芒复杂,――大嫂的话不尽其实,里面有着诸多疑点,可是兄长已经做了决定,自己也不好再在大哥和大嫂之间添乱。兄长性子太糊涂,跟他说只怕也是无用,还是回头提醒母亲几句罢。 兄弟俩到了上房,庆王妃正在闭着眼让丫头捶腿,他俩一进来,丫头们就悄无声息的退下去了。“来了?”她缓缓睁开眼,指了旁边黑漆紫檀木的椅子,“都坐罢。” 兄弟俩齐齐行了礼,方才落座。 “说罢。”庆王妃淡淡道。 高宸不能说话,否则就是当着母亲的面,说兄长的不是了。 高敦则是不想说话,尴尬万分,逼不得已才道:“是汤氏糊涂,想着要捏一个有把柄的美妾,好给她生儿子,所以就看中了邵二小姐。哪知道阴差阳错,邵二小姐出去找人,邵彤云反倒留在了屋里,儿子喝醉了酒……” “什么?”庆王妃差点儿给噎得背过气去,“你再说一遍!” “母亲。”高敦脸色难堪,憋得脖子都有些涨红了,“这有什么好说的?过几天,抬了邵彤云进门做姨娘就是了。” 庆王妃一声断喝,“混帐!”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大儿子,“你呀……,亏你还是一个做哥哥的,不说给兄弟们做表率,反倒从小到大都是一盆糊涂酱!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和稀泥。” 高宸不便听母亲训斥兄长,站起来要告退。 “你坐下!”庆王妃火气大得很,骂了大儿子,连带小儿子也一块捎带上,“你怎么又和他混到一块儿了?也糊涂了不成?看上哪个美人儿了?是不是也打算稀里糊涂收了房,做个小星啊。” 高宸不敢争辩一句。 “母亲。”高敦见兄弟无故被迁怒,忙道:“都是汤氏的错,儿子的不是,这与老四有何关系?说起来,要不是老四发现了蹊跷,我还……” 庆王妃打断道:“什么蹊跷?把事情从头到尾都说一遍。” 高宸接话,“是这样……” 把事情原委,和之前的疑惑细细讲给母亲听,没有任何遗漏。 庆王妃听了便是沉脸不语。 高宸目光微闪,担心道:“母亲,你别上火,别气坏了自己的身体。” 秦王妃摇摇头,“我要是为了这种事上火,早就被人给气死了。” 第27节 王府里还有一个次妃,一个夫人,三个侍妾,两个庶子,一个庶女,庶出的儿媳和孙子各一个,――自己早就学会了修身养性。 高敦见母亲动怒不敢再坐着,低头站立。 庆王妃缓缓舒了一口气,然后道:“汤氏性子坏了,但她已经嫁进了王府,且生了两个女儿,往后我替你看紧一点儿便是,翻不了天!”继而语气一转,“至于邵彤云,恐怕和她那个母亲荣氏一样,不是安分守己的。” “那……”高敦眼里闪过一丝猜疑,又不确定。 “那什么那?”庆王妃厉声道:“不准邵彤云进庆王府的大门!” ☆、第31章 自尽 另一头,邵元亨和荣氏等人已经回府。 邵景钰年纪太小,谁都没有跟他提之前庆王府的事,只说是邵彤云不舒服,然后荣氏母女进了里屋收拾、清洗,继而撵了丫头们歇息。 回了家,支撑邵彤云最后的一根弦也断了。 荣氏让她休息,可她怎么睡得着? 满脑子都是那恶心作呕的画面,从前温和可亲的表姐夫,忽然间……,和自己做了那样龌龊的事。只怕往后一看到他的脸,都要忍不住想吐,比起四郡王,大郡王何止差了十万八千里?可恨,往后还要一辈子都看着他。 邵彤云默默无声的流着眼泪,人都哭干了。 荣氏心疼不已,亲自去给她端温水喝,又担心的问,“还疼吗?” 邵彤云红着眼睛尖声道,“娘!你就别再恶心我了。”她扭头看向东院的方向,仿佛能够穿透一切,看到仙蕙,怨毒道:“我是绝不会放过你的!” 荣氏又是心疼,又是后悔,心中亦是铺天盖地的仇恨。 “是她,一定是她。”邵彤云的眼泪簌簌下落,恨声道:“是她偷偷换了茶,所以我才会昏睡不醒,她、她……,好毒啊!” 心里只有怨恨,却没有丝毫后悔当初自己先恶毒,――若无前因,哪来后果?她和大郡王妃、荣氏不去谋算仙蕙,那么无论如何,仙蕙也不可能促成她和大郡王,只能说是自食其果了。 可惜荣氏母女不这么想,只有愤怒和恨意,只想狠狠的再次报复回去! 而外面,邵元亨独自静坐心思漂浮。 之前荣氏在自己哭诉,把错都推给了仙蕙,说什么,“……仙蕙说她脑子发昏,要去梢间歪一歪,彤云怕她不好意思,就陪她去了。” “没想到……,她竟然存了歹心!” “彤云原本想着,在梢间稍微歪一小会儿,等丫头搬了箱笼过来,让仙蕙换了裙子就走的。结果她自己偷偷的就溜走了,丢下彤云一人,又不巧……,撞上大郡王喝醉回来。可怜我的彤云……,就那样被毁了。” “老爷,你对仙蕙她那么好,什么都依着她,可是她的良心呢?她难道不知道女儿家不该在别人家睡觉,便是睡了,要走也应该一起走啊,怎么能丢下彤云不管?若不是她居心不良,彤云怎么会出了那样不堪的事?都是她,是她毁了彤云!” 荣氏一番哭诉,女儿彤云更是哭得气堵声噎,真是好不可怜。 那时想起彤云小的时候活泼乖巧,长大后的温柔懂事,想起她比儿子景钰还会讨自己的欢心,――原本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就这么成了残花败柳!那心痛,简直就好像割肉一般,真是又气又怒又恨,满脑子都被怒火给充斥满了。 在看到仙蕙的一刹那,实在是忍不住要狠狠的教训她,……但很快就后悔了。 那一瞬间,自己看到了什么? 仙蕙后退了一步直视自己,她美貌惊人,口齿清晰,这些早就已经知道,不然也不会想送她进宫。可是……,当时她的眼睛不一样,那乌黑瞳仁里装着震惊、愤怒,以及怨恨,还有隐隐冷霜一样的锋芒,没有丝毫畏惧。 那样的女儿,不像女儿,更像是一个和自己交锋的对手。 对啊!仙蕙不是明蕙,是自己花了诸多银子和心血捧着,准备送进宫去的。依照她那份不输一般人的心计,和记仇的性子,那一巴掌若是真的打到了她,只怕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哎……,当时还是太上火太冲动了些。 现如今,大郡王妃把过错都揽在她的身上,不管真假,明面上说都是一场误会。既然是自己“误会”了仙蕙,那么就应该趁机弥补她一下,修复父女关系,不然之前和将来的银子不就白花了吗? 彤云已经被毁,不指望了,还是多多指望仙蕙出人头地罢。 邵元亨在心里盘算着,这次又该出多少血,该满足仙蕙什么样的苛刻要求,才能把那一巴掌的威胁给打消?且得细细琢磨一下。 不过他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想着他是父亲,仙蕙是女儿,所谓“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不过是误会了女儿,――又好言赔礼,又送银子的,她也应该知足了。 可惜他不知道,前世的经历带给仙蕙太多仇恨。 ――无可原谅。 邵元亨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等仙蕙自己过来开口。因为进宫的消息一传开,东院那边肯定不情愿,仙蕙只怕也会忸怩。与其现在买点小东西不显山不露水,不如一次给点大的,让她尝到甜头,自然也就乖乖听话了。 若是不听,哼……,名字都已经报上去了,谅她也不敢!除非是不要命了。 邵元亨觉得考虑的差不多了。 但是,心中仍旧有一件事放心不下。大郡王妃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只怕还难说的很。而且就算不追究荣氏她们之前是否参与,但现在彤云清白被毁,仙蕙已经成了荣氏她们的仇人。荣氏性子又好强,彤云也是,难保她们不会轻举妄动。 唔……,还得找个机会叮嘱一下。 不能让她们坏了自己的大事! ****** 仙蕙不知道父亲的心思,这会儿也没空管他,而是关了门,叫了母亲、姐姐和哥哥在屋里,撵了丫头,让嫂嫂在门口守着以防有人偷听。 邵大奶奶是一个怯懦怕事的性子,二话没说,就忙不及的避开了。 “竟然出了这样的事?!”邵景烨听得妹妹说完,才知道今天庆王府的后院出了惊天大事,不免震惊道:“照这么说,今儿真是险之又险,仙蕙差一点……”不要说妹妹真的出事,就算是假设,也足够惊心动魄吓人的了。 沈氏面色微沉,思量道:“只怕事情没有大郡王妃说得那么简单,她无子,想给大郡王妃纳个妾,又想捏住妾室的把柄在手里,这道理是没错。但是何必盯着仙蕙?随便找一个美貌丫头不更省事儿?要我相信荣氏母女全不知情。”一声冷笑,“呵……,除非我是傻子!” “是 啊。”明蕙点了点头,亦道:“这种事儿是要担风险的,就好像现在……,万一弄错了人,毁得可就是邵彤云了。”如今东院和西院斗得厉害,私下里,姐姐妹妹实 在叫不起来,都是直呼其名,“大郡王妃冒这么大的风险,就不怕出事儿?她若是没有嘱咐邵彤云,又怎知邵彤云一定会带仙蕙去歇息?又怎知邵彤云会走开?要是 她们两个人都睡死了,要怎能办?” 一连串的疑问,都是敏锐清晰的直指要害核心。 仙蕙轻轻点了点头,“没错。” 姐姐本来就是一个聪慧的姑娘,之前不过是因为在仙芝镇生活单纯,没有经历过勾心斗角,所以一时不太适应。可是这几个月时间下来,跟荣氏母女交手这么多回合,便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了。 邵景烨叹道:“太险了,仙蕙真是刚刚从刀口上滑过啊。” 明蕙却是目光疑惑,清澈的眸子里写满怀疑,“仙蕙,你真的是担心邵彤云睡得太沉,去找荣太太的?”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可是怀疑妹妹,又觉得不好意思,“我不是责备你啊,只要你没事就好,就是想问问清楚。” 仙蕙淡淡笑了,“当然不是。” 明蕙吃惊,沈氏和邵景烨亦是惊讶。 仙 蕙的目光犹如积雪融化一般,透着冰冷之意,“我们才从父亲那里要了三万两银子,又要了卖身契,荣氏母女不知道有多恼恨,大郡王妃又怎么会喜欢我?虽说她为 了做脸面,让邵彤云带我过去换裙子,勉强有点道理。可是……”她眼中锋芒一闪,“搬箱笼的丫头久久不来,我就开始起疑心了。” 静静看向自己的亲人们,母亲关切,姐姐担心,哥哥凝重,――自己现在没有办法说出前世,怕吓着他们,但又不想他们放松对西院的警惕,只能先撒谎了。 “后来……”仙蕙清了清嗓子,“后来我的耳坠子掉了,要出去找,邵彤云脸色焦急的再三阻拦,不让我去,甚至主动跑出去替我找。这时候,我就更疑心了。”顿了顿,“所以,我悄悄地换了茶。” 沈氏等人都是震惊无比。 “娘、姐姐,哥哥。”仙蕙没有丝毫怯弱,掷地有声道:“你们或许觉得我做得太过分了,应该走了就是。但你们想想,她们已经有了要毁我的心思,躲得了一次,难道还能躲一辈子?与其下次不知道何时何地被算计,不如将计就计,先下手为强,至少能让她们手忙脚乱一阵子。” 她冷笑,“将来就算再被算计,也不吃亏。” 屋子里静默着,沈氏等人都是各自有一番思量。 仙蕙怕母亲他们因为心底良善,而对邵彤云愧疚,继而放松警惕,不得不赶紧追一味猛药,“你们想想,若是当初出事的人是我,东院会怎样?我被毁了清白,你们心里又该多难受?母亲你必定会和父亲争吵,要他处置荣氏母女,但父亲怎会答应?咱们也就和父亲彻底决裂了。” 这些并非谎言,而是前世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仙蕙的感受比亲人们要深一百倍、一千倍,说着说着,想起前世的那些惨烈,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到时候我们凄凄惨惨的过日子,父亲渐渐疏远,荣氏母女又该是何等高兴快活?凭什么?!凭什么让那些恶人快活逍遥,而我们遭罪!” “仙蕙,别哭。”明蕙只当是妹妹给吓怕了,连忙安抚她,顺着她的话道:“你说得对,茶也换得对。难道荣氏母女她们,不知道女儿家的名节有多重要?她们怎么能那样陷害于你?”想起大郡王妃的那一番说词,就恨不得撕烂她,“这是她们自作自受,咎由自取!” 沈氏想了想女儿描绘的那一幅画面,亦是颇为愤怒,亦道:“人不害我,我不害人,人若害我也不用忍。” 剩下邵景烨一阵静默,愤懑中,又有些许疑惑。 自己跟着父亲跑了几个月,尽管还不知道所有的邵家生意,但也了解大概,作为江都第一富商的邵家,保守估计,也得是上百万的资产。三万两银子固然不是小数,但是对于邵家来说,不是拿不出来,――荣氏母女何至于狗急跳墙到如此地步? 他陪着母亲和妹妹们说完了话,领着妻子回了屋,然后便陷入了沉思之中。 ――试图找出背后的秘密。 入夜时分,西院那边忽然一阵巨大的喧哗,吵闹无比,打断了他的思路。 邵景烨叫了丫头,吩咐道:“去看看,到底出什么事了?” 现如今,东院下人的卖身契都在沈氏手里,捏着他们的命,下人比从前听话多了。 被点名的丫头拔脚就走,等了片刻,气喘吁吁跑回来道:“回大爷的话,西院那边灯火通明的,尽是人来人往,全乱了。”压低声音,“我找了一个相熟的姐姐打听,说是……,三小姐投缳自尽了。” “自尽?!”邵景烨吃了一惊。 “是。”那丫头连连点头,又赶紧补了一句,“哦,人已经救下来了。” 这种机密消息,可不是轻易能够传出来的。 邵景烨为人处事通透圆滑,知道这是人家费了一番力气,才打探出来的。当即夸奖了她几句,摸了二两银子赏给丫头,“辛苦你了,去罢。”然后只跟妻子说西院有事,嘱咐她照顾好女儿,在屋里等信儿,自己披了衣服去了母亲那边。 而此刻,西院已经闹得人仰马翻。 荣氏在里屋搂着女儿大哭,又愤恨的骂,“庆王府怎么了?了不得啊!若是逼死了我的女儿,我就上京去告御状!告他们强占民女逼人致死!” 邵彤云又是发抖,又是哭,像是筛糠一样的抖个不停。 “行了,行了!”邵元亨喝斥道:“别嚷嚷!嚷嚷就能解决问题吗?”心里暗暗啐骂妻子,――还上京告御状呢?只怕她人还没有走出江都地界,就香消玉殒了。 庆王算不上是心狠手辣的人,大郡王也不是,三郡王庶出又不成器,五郡王庶出且年纪太小,可是……,还有一个年轻有为、手段果敢的四郡王啊!除了他,庆王府养了多年的幕僚也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让人去告御状,说庆王府的不是?绝无可能。 只不过心里也是满满怨恨,这一次……,庆王府真是做得太绝了。 说什么彤云是亲戚家的姑娘,不便做妾。竟然让邵家自个儿挑一家合适人家,到时候庆王府保婚,让彤云去做正正经经的平头夫妻!也就是说,庆王府不要彤云,做妾都不要!只肯答应依仗王府的权势,压制男方,给彤云保一门婚事。 这像话吗?这还是人话吗?!彤云可是被大郡王占了身子啊! 眼下彤云毁了清白,失了贞,哪个男人会真心喜欢啊?便是畏惧庆王府的势力,勉强娶了,心里肯定也是解不开的疙瘩,一辈子都是怨偶。 ☆、第32章 亲事 一夜过去,荣氏仿佛被摧残得老了十岁。 昨儿她彻夜未眠,也不敢眠。 “彤云。”荣氏守在女儿床边,不住落泪,“你怎么能想不开呢?若是你有个山高水低的,岂不是要摘了娘的心吗?可怜我,半生就得你和景钰两滴骨血。” “娘,我头疼。”邵彤云声音淡淡,透出一抹厌烦之意,“你哭了一晚上,你不嫌累,我还嫌吵得慌呢。” 荣氏闻言一愕。 第28节 女儿失了清白之身,又被庆王府拒绝做妾,接连两次巨大打击,加上昨夜她没有休息,心里烦躁肯定是在所难免。因而小声道:“那我不说话,陪着你。” “不用。”邵彤云凉凉道:“让我自个儿静一静。” 荣氏面色迟疑,自己被女儿喝斥几句不要紧,就怕她……,小心翼翼道:“彤云,娘出去可以,但是你可千万别再想不开啊。” “放心吧。”邵彤云不哭不闹,冷静得简直有点不像话,“我都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没那么大的气性,还会再去寻死觅活第二次。”声音讥诮,“弄得乱糟糟的,吵得大家都心里烦。” 荣氏想要解释,“彤云……” 阮妈妈在旁边抹脖子递眼色,示意先出去。 荣氏无奈,只得给她掖了掖被子,目光心疼的看了几眼方才离开。 邵彤云素白着一张俏脸,勾起嘴角,诡异的笑了笑。 哈哈……,真是可悲、可笑! 大郡王明明都说好要纳自己为妾的,居然又变卦了?是他觉得自己损他面子,所以后悔了?还是庆王妃那边不答应?仰或是表姐怕自己将来恨她,不肯让自己进门?若是前两者还罢了,毕竟外人,不心疼自己也没办法。 可若是表姐从中作梗呢?平日里说拿自己当亲姐妹看待,一到生死时刻,就完全不管自己的死活,那也太凉薄了。 但是还有一个人比表姐更凉薄,那人……,是父亲。 父亲为了邵家的生意,为了他的大计,不敢跟庆王府对抗还说得过去,可他竟然连仙蕙的一根毫毛都不动!因为自己已经是残花败柳了,没了用处,……是弃子,所以只配得弃子的待遇。 他们……,全都心狠凉薄没有丝毫人情。 甚至就连母亲,除了昨天刚知道消息的时候,闹得厉害以外,之后翻来覆去都是劝解自己,希望自己乖乖听话妥协。 “事情已经至此,无力回天。” “你放心,娘会用心给你找一门好亲事,人物俊俏、性格好,配得上你的,将来给你准备厚厚的陪嫁,让婆家一辈子都仰仗着你,不敢怠慢。” “你父亲现在一门心思要送仙蕙进宫,不肯动她,还警告我不要对仙蕙记恨,以免坏了邵家去京城的好路子。我听你父亲的口气,多半是有些疑心我们的,所以……,眼下不宜轻举妄动。” “但你放心,娘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往后啊,你还和从前一样对你父亲,多撒撒娇,别为了仙蕙的事跟他赌气。你已经弄成这样了,若是再失了他的欢心,将来肯定更是寸步难行,甚至咱们西院的人都得跟着被冷落。” “彤云……,娘求你,好歹想开一点儿罢。” 她劝来劝去,不就是担心自己得罪了父亲,会影响她在邵家的地位,影响将来景钰分家产吗?呵呵……,说什么好亲事?自己这个鬼样子会有好亲事?肯要一个残花败柳的男人,能是好男人?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自己不会再死了,绝不!!自己要好好的活下去,让那些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曾经作践过自己的人,全都得到应有的悲惨下场! 邵彤云心中恨意滔天,但最终抵不过沉沉困意,睡了过去。 她迷迷糊糊睡着,因为有如惊弓之鸟睡不安生,耳畔听得动静,就忽地打了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她无力的侧了侧首,看见兄弟邵景钰站在床边,不知道几时来的,也不知道进来有多久了。 “姐姐。”邵景钰正是半大小子的年纪,在抽条,身量细细长长的,显得脑袋和眼睛都特别大。他的大眼里闪着疑惑,“你到底得了什么病?我看娘守着你哭了一夜,难不成是很要紧的……”语气迟疑,“姐姐,你不会是得了重症吧?” 邵彤云轻嘲,自己得了残花败柳的绝症。 “姐姐?”邵景钰又问:“你怎么不说话?”弯了腰,在她额头上摸了摸,越发迷惑不解,“没有发烧啊。” 发烧?邵彤云心下嘲讽更浓,母亲什么都没有告诉兄弟,一点点都没有,就算她担心那种事不堪,污秽了兄弟的耳朵,也可以说自己被仙蕙欺负了吧?可是她没有,因为在母亲的心里兄弟就是玉瓶儿,所以投鼠忌器。 “姐姐!”邵景钰有点不满,“你说话啊?我可是好心过来看你的。” 邵彤云的目光在兄弟脸上流连不定,心下思绪转得飞快,旋即开口,“你过来。”她声音虚弱,招了招手,“我有话要跟你说。” 邵景钰赶忙俯身过去,“姐姐你说。” “景钰。”邵彤云心里积攒了一江水的委屈,想哭,眼泪便掉了下来,“我没病,其实我都是……”死死咬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都是,被仙蕙害得……” “仙蕙害你?!”邵景钰目光又惊又怒,急道:“她怎么害你的?你快说!” 邵彤云哽咽着,编了一个谎话连篇的委屈段子。 “真的?”邵景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继而跳脚怒道:“她居然敢把姐姐你推下湖水?!简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好哇……,小爷不会放过她的。” “景钰。”邵彤云抓住弟弟的手,抽泣不停,“爹偏心,不肯责罚仙蕙,娘又害怕爹爹生气不敢妄动,反倒劝我要忍气吞声。”越说越是委屈,越是伤心,“姐姐能不能报这个仇,就全仰仗你了。” “仰仗”二字,顿时让邵景钰觉得成了大人,当即拍了拍胸脯,保证道:“姐姐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报仇雪恨!” “你这样……”邵彤云拉着他,又细细耳语了一番。 ****** 昨天夜里,邵景烨就去告知了沈氏消息。 沈氏想着事关人命太过惊吓,并没有急着告诉两个女儿,直到早起请安,才用和缓的语气跟她们说了,“昨天夜里,邵彤云想不开,差一点儿闹出人命。” 仙蕙和明蕙对视了一眼,都没言语。 虽然邵彤云可恨,但是她已经自食其果得了报应,又差点惨死,用不着再幸灾乐祸的了。特别是明蕙,本来心底就良善柔软,又不知道前世东院的悲惨,反倒觉得邵彤云也有几分可怜。 只要她不再跟东院过不去,也不想再盯着她了。 但……,这只怕很难。 沈氏也是担心这个问题,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就算庆王府和邵家都可以遮掩,但回头邵彤云去给大郡王做妾,肯定会有人猜疑的。邵家的风评不好,便会影响到你们的亲事,所以我和景烨商议了半宿,打算赶紧给你们把亲事定下来。” 明蕙微微有点羞赧。 仙蕙则是意外,前世里母亲大概不舍得自己早嫁,就没有急着给自己订亲,就算是因为担心进宫,也只花银子报了一个生病。今生阴差阳错的,反倒让母亲急着给自己订亲,希望……,能够订下陆涧罢。 沈氏叹了口气,摇头道:“这个家乌烟瘴气的不像话,乱糟糟的,你们两姐妹早点嫁了,我也好省一点儿心。”不像儿子已经娶妻生子,影响还不大,两个女儿都是待字闺中,若是亲事找不好就麻烦了。 明蕙红着脸,“女儿都听娘的安排。” 仙蕙则是心思飘飘忽忽的,有点担心,怕跟自己订亲的人不是陆涧。 “此事宜早不宜迟。”沈氏又道:“今儿下午,景烨会带两个朋友回家做客,顺便给我见礼,你们可以躲在屏风后头看一看。虽说婚姻大事全凭父母做主,可是娘也希望你们能找着如意郎君,自个儿满意,将来过日子才会和和美美……” 她语气一怔,忽地回忆起当年的遥远旧事。 自己的娘也让自己躲在屏风后面,相看未来夫婿,那时候的邵元亨年轻清俊、一表人才,说话大大方方的,当时自己一眼就看上了他。 那个对自己温柔以待的翩翩少年郎,也曾山盟海誓、柔情蜜意,说自己过苦日子跟了他,将来等他发达了,一定要挣一座金山银屋给自己住,不让自己受一点儿苦。而今他真的发达了,有能耐了,金屋藏娇的却是别人。 如果可以回到当年,自己宁愿当初把双眼给戳瞎,不要看上那个负心人! 不……,不不!沈氏连连摇头,不能因为丈夫的薄情负心,就认定这世上再也没有好男人,而心胸偏执的苛刻未来女婿。自己已经够不幸的了,女儿们挑丈夫,一定要仔仔细细的睁大眼,不能让她们重复自己的凄凉。 “娘?”仙蕙见她神色不太好,疑惑道:“你怎么不高兴了?” “没有。”沈氏收回心思笑了笑,不愿破坏气氛,“就是想着你们都要出嫁,我这心里有点舍不得。”一手拉了一个女儿,“你们都是娘的心头肉,娘啊,希望你们姐妹俩都嫁得好好的,一辈子甜甜蜜蜜。” 仙蕙撒娇,“多谢娘的吉言,我和姐姐一定会嫁得好的。” 明蕙却脸上飞起一片红霞。 “厚脸皮。”沈氏笑嗔了小女儿一句,然后道:“长幼有序,这次是先给你姐姐相看亲事,下午那个宋文庭会过来,他朋友陪着,两个人一起没那么尴尬。”担心大女儿看错了人,“宋文庭今年二十四岁,比较大,你应该能分辨的出来。” “娘……”明蕙的脸红得都快滴血了。 仙蕙打趣,“姐姐害臊了。” “贫嘴!”明蕙去捏妹妹的雪白嫩脸,佯作凶恶状,“回头有你臊得时候。”说完这句,又臊得接不下去了。 到了下午,邵景烨带了两个朋友回家做客,自然就是宋文庭和陆涧了。 刚走到二门上,正巧撞见领着小厮要出去的邵元亨,三人都停下脚步来,各自向长辈行礼打招呼,宋、陆二人还介绍了自己。 邵元亨看向儿子问道:“你的朋友,也是做生意的吗?” 邵景烨笑道:“不是,他们两个都是功名在身的秀才,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儿子也是机缘巧合才和他们认识的。” 邵元亨当然看得出宋、陆二人不是生意人,那寒素的衣着打扮,又不善言辞,还有身上淡淡的读书人气质,早就猜着了。问儿子,不过是要确认一下。唔,原来是两个穷秀才,长得倒是都还不错。 只是心下略感奇怪,两人表现的特别拘谨,特别是姓宋的那个,一直恭谨有礼的低着头,还带出了一、二分不好意思。而且身上的衣服好像是新买的,熨得平整,连一丝褶皱都没有,很是郑重其事的样子。 “爹,你先请。”邵景烨去打了马车帘子,礼数周到。 “嗯。”邵元亨点点头,挥手道:“外头冷,你们别站在门口吹冷风,赶紧进去喝杯热茶。”嘱咐儿子,“朋友来了,上点好茶好饭招待一番。” 邵景烨笑道:“是,儿子会的。” 宋、陆二人忙道:“邵伯父客气了。” 邵元亨放下马车帘子,从车窗的另一侧招手叫近小厮,指了指东院,示意等下打听一番,然后道:“走。” 马车晃晃悠悠的走了。 等邵元亨到了商铺没有多久,打听消息的小厮就赶来回话,“回老爷,大爷的两位朋友进门以后,先去给沈太太请安,说了好一会儿子的话。哦,对了,姓宋的还带了厚厚的见面礼。”然后又道:“倒也没说什么特别的,都是一些家常闲篇。” 沈氏是在大厅开门见人的,这消息不难打听。 邵元亨赏了一块碎银子,心下一琢磨,就悟过来宋、陆二人所为何事了。打扮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又带着厚礼,先去拜会后宅女眷长辈,――不消多说,自然是那姓宋的让沈氏相看了。 难怪……,他见了自己这个未来的泰山,紧张又恭谨的。 估计是因为彤云出了事,沈氏害怕会影响女儿的婚事,打算早点嫁女儿,所以急哄哄的相看女婿了。想到此,不由微微皱眉,给明蕙赶紧找一门亲事是应当的,沈氏可不要给仙蕙也找了。 不行,这事儿回头还得跟她说一声。 仙蕙愿不愿意进宫还是两说,但依照沈氏的性子,肯定舍不得仙蕙离开她的,不免有点头疼,鸡飞狗跳的日子要提前开始了。 这是一桩,另一桩……,彤云的亲事才是最着急的,得赶紧订下啊! 哎,今儿另外一个姓陆的长得不错,年纪轻轻,看起来应该还没有娶亲,穿着打扮也不像是有钱人家,――彤云虽然失贞,但将来许以厚厚的嫁妆压着便是了。 ☆、第33章 见证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再说回之前东院里发生的事。 沈氏坐在正厅中央,等儿子和朋友们一进门便开始打量。 年长的那个应该是宋文庭,长得浓眉大眼的,五官周正,虽然谈不上俊美非凡,但是举手投足间,自有一派大方沉稳的儒雅气质。 他穿一身簇新的湖蓝色三梭布长袍,显得精神奕奕。 而旁边的少年穿了半旧袍子,淡淡翡色,领口和袖口滚了白边儿,他原本就肤色白皙、长相清秀,隐隐有一种璞玉般的光彩。即便衣着简单,又半旧,但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掩不住的清俊文雅。 沈氏心中忽地一动,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何不将小女儿许配给这个少年?听说和宋文庭一样都是秀才,而且长相清俊,又斯斯文文的,若是和小女儿并肩站在一起,简直就是金童玉女。 找个机会问问,看那少年郎家中有没有订亲。 唔……,不能马上就问,好像显得自己多慌张嫁女儿似的,成双成对的赶着嫁,倒是掉了两个女儿的身价。不如等宋文庭这边订下来,他是未来姑爷,再从他嘴里打听消息,更加顺理成章。 第29节 “娘。”邵景烨含笑说着场面话,分别指了二人,介绍道:“这是我的两位朋友,宋文庭和陆涧,今儿头一遭到我们家做客,特来给你请个安。” “沈伯母好。”宋文庭和陆涧都做了一揖,算是行礼。 “好。”沈氏笑着点点头,打过招呼,便专门和宋文庭说话,问起一些家常里短的闲篇,“你母亲身体可好?听说你父亲去得早,你母亲一个人独自拉扯你长大,想来很是辛苦。” “是。”宋文庭逐一详细回答。 沈 氏见他谈吐大方、温和有礼,颇有几分光明磊落的正气,人长得高高大大的,心下先有了三分满意。再瞧着他言辞洒脱又不放肆,有礼有节的,脸上写满了对长辈的 恭谨和尊敬,自然是宋母严厉教导缘故。若是婆婆性子刚直不阿,做儿媳的只要守着规矩行事,便不会出错,于是又添了三分满意。 最后听得宋文庭说起学问,说起明年春闱,谈吐自如、神采飞扬,简直就好像那云端振翅欲飞的大鹏,只待东风便可腾云直上。 沈氏微微点头,给宋文庭打了满满十分。 至于宋家清贫,在她眼里根本算不上瑕疵,之前十几年的清贫日子早过惯了。现如今邵家有了银子,正好可以帮衬女婿几分,使他不用奔波庶务生计,专心读书,以求将来功成名就。 只是眼下不便多说,含笑道:“你们年轻人能说到一块儿去,我就不耽误了。” 过了几天,宋家派了一个婶娘过来相看姑娘。 回去以后,十二分满意的跟宋母说道:“姐姐端庄,妹妹活泼,两个小姐都是花容月貌,沈太太看起来是个通情达理之人,没有嫌贫爱富的脾气。” 宋文庭赶忙帮腔,“沈太太从前在仙芝镇住了十几年,过得也苦,加上邵老爷又不在身边,说起来和娘你是一样的。” 宋母“哧”的笑了,“我懂,我懂。” 自己见过邵景烨,长得清俊明朗,一表人才的,又是很会说话的一个爽利人。自家这位婶娘性子妥当,说话从不夸张,看来未来儿媳的确俊俏,惹得素来稳重的儿子心急如焚,巴不得马上娶了邵大小姐。 宋文庭闹了一个大红脸,干咳了咳。 婶娘笑道:“怨不得大郎对这门亲事急切,那两位小姐长得的确出挑,跟那画里的神妃仙子似的,我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拿了一双寿字鞋出来,“这是邵大小姐亲手做的鞋子,送给你穿的。” 宋母细看了看,“果然好针线。” 如此双方满意皆大欢喜,明蕙的亲事,不过几天功夫就定了下来。 因为眼下情况太过急迫,――首先得防着邵彤云的丑事闹出来,次则应对三月里的民女选秀,三则还有仙蕙的亲事在后面等着安排,当然是早点订亲的好。沈氏委婉的说了选秀之事,说是夜长梦多,希望可以早点订下亲事。 宋家原本还想着照例女方家会拿乔,不磨蹭个几个月定不下来,听了这个,反倒庆幸赶了一个便宜,没有二话就答应了。 正月十二,宋家派了全福妇人过来下聘礼。 虽说宋家的家境颇为寒素,但是娶媳妇,又娶了邵家这样富贵人家的小姐,宋母生怕被人说占便宜、吃软饭,将来挺不起脊梁,因此找亲戚借钱凑了六百两银子,聘礼物件亦尽量办得体体面面。 说句实际一点儿的,宋家亲戚见宋文庭要娶邵家千金,知道是娶一座金山回去,因此而借银子都很爽快,还生怕赶不上欠这个人情呢。 这天一大早,邵家东院就是热热闹闹的。 明蕙红着脸,躲在屋子里不肯见人。 仙蕙满心替姐姐高兴,笑道:“害什么臊啊?上次你不是见了我姐夫,觉得他人不错吗?嗯,我可不能把姐姐这么轻易嫁了,回头得难为难为他。” 明蕙啐道:“呸!没见过比你更厚脸皮的。” 两姐妹正在说笑,忽然听得后罩房传来一片喧哗声,还有人的惊呼声,像是人来人往除了什么乱子。 一个小丫头慌张跑了进来,禀道:“不好了,后罩房着火……” “着火?!”吃惊呆了一瞬,顾不上羞涩,“宋家的聘礼不就放在后罩房吗?该不会……”她的声音带出哭腔,“该不会把聘礼给烧了吧?” 不说损失,单说大喜的日子,出这种事儿多不吉利啊! “姐姐你别急。”仙蕙当即起身,“我去替你瞧瞧。”安抚她坐了下来,“今儿你是不宜见人的,就在屋里等着,应该没事,我去去很快回来啊。” 明蕙连连点头,催道:“你快去。” 仙蕙领着丫头过去,路上人来人往的,丫头和仆妇们都在纷纷忙着端水,地上全给淌得湿漉漉的。穿过抄手游廊往后走,已经隐隐有烟味儿飘了过来,等下了廊口,再穿过闲置耳房,顿时瞧见后罩房的院子里烟雾弥漫,已经乱成一团。 一个仆妇过来,在嘈杂中大声回道:“二小姐,没事!火已经快扑灭了,这儿乱糟糟的,你快回去罢。” 仙蕙高声道:“宋家的聘礼烧着了没有?” “烧着一点,不多。” 仙蕙跺了跺脚,在烟熏火燎中焦急看了两眼,瞅着太乱,没敢上前仔细去瞧,想着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无奈转身离去。一路走,一路琢磨,等下要怎么跟姐姐说这事儿?真是的,怎么就这么不顺呢。 等等,前世好像没有这出乱子啊。 难不成……,是荣氏母女故意捣乱放火,给东院添晦气?心下觉得不安,刚才是为姐姐担心太着急,没有多想,眼下还是赶紧回去的好。邵彤云的亲事还没订,万一她们心中怨恨,再对姐姐做点手脚怎么办?难说的很! 正要走,忽然听见一记低醇男声喝道:“谁在哪儿鬼鬼祟祟的?!” 高宸?!仙蕙惊得呆住,他怎么会邵家的后院出现?还没猜测完,就听对面“扑通”一声响,然后便是邵景钰的惨叫声,“啊!啊啊……,我的手……” 仙蕙赶忙提裙走到花窗边上,往对面看去。 邵景钰躺在假山下面痛哭流涕,举着一只手,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烫伤,旁边有一个打碎了的海碗。高宸脸色阴霾站在旁边,吩咐初七,“快去,找专治热油烫伤的大夫过来!”他的目光透过花窗,“谁在那边?赶紧打冷水过来!” 仙蕙当即喊了一个端水灭火的仆妇,“你跟我来。”然后领着过去,并不肯靠近邵景钰,只是远远站着,吩咐仆妇,“快把景钰的手放在冷水里。” 邵景钰哭得眼泪鼻涕一大把,在地上滚来滚去。 仆妇上前,赶忙扯着他的手放冷水桶里。 “啊!痛、痛痛……”邵景钰杀猪似的尖叫起来。 仙蕙只是静静的看着,清澈明眸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邵静云端了一大碗热油,藏在假山上,能是为了什么?后院起火又是为了什么?不就是知道姐姐不方便出门,为了让自己过来,好给自己脸上泼一盆热油吗?他们想毁了自己的容貌,毁了自己一辈子! ――何其歹毒?! 邵景钰红着眼睛大哭,唾骂仙蕙,“都是你,是你……,害了我姐姐!我要给我姐姐报仇!你等着,我是不会就这么……,啊……”痛得大口大口喘气,“我是不会放过你的!你、你给小爷等着!” 高宸不由皱眉,怎么荣氏和她的儿女都是一个德性?什么都怨别人。 仙蕙凉凉道:“你省点儿力气罢。” 高宸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方才花窗这边逆光,又被假山遮挡了小半边,还以为对面是两个丫头,没想到是她。她险些被邵景钰用热油毁容,不惊不惧,又被邵景钰乱泼污水,不辩不闹,面色平静好似一池静谧湖水。 有一种淡雅恬静的气韵。 于她这个年纪,又是女子,能够如此不慌乱也算难得。 然后仙蕙可以冷静淡定,荣氏可冷静不了。片刻后,便满面惊容赶了过来,目光四下搜寻,径直朝着心肝宝贝儿子冲过去。“景钰!”她上前一看,顿时心疼的大叫,“是谁?!是谁把你的手弄成这样的?” 邵景钰放声大哭,“娘,娘……,我的手好痛,我的腿……” “别怕,别怕。”荣氏连声哄道:“娘在这儿呢。”扭头恶狠狠的看向仙蕙,“是不是你?是你对景钰做了手脚!你……,你这条没有良心的毒蛇!” 仙蕙冷笑道:“你问问景钰,今儿到底是谁害了他?” 邵景钰只是大哭不止。 荣氏咬牙道:“还用问?除了你,还能有谁?” “荣太太。”高宸表情冷峻,目光凌冽好似寒冰之剑,“不关邵二小姐的事,当时她人在花窗对面,景钰是端着热油从假山上跌下来的。”冷冷锋芒中,带出不容置疑的上位者威仪,“……我亲眼所见。” ☆、第34章 热闹 仙蕙眸光吃惊,高宸居然主动开口为自己辩解?或许……,他只是面冷心热。 不由悄悄打量了一眼。 客观的说,他的确是一个极为出挑的俊美男子。 今儿大概是出门闲逛,穿了一袭宝蓝色的素面贡缎长袍,外罩织锦镶毛斗篷,腰间挂着白玉环佩,清雅中不失气度高华。他长身玉立的静静站着,一双明亮凤目透着寒冷光芒,天生英气逼人,仿佛才从千军万马之中提剑走来。 即便不言语,身上的威严和气势亦是无法遮掩。 荣氏扭头看向高宸,吃惊之余,竟然生生吓得不敢再说话。 只有邵景钰哭得双眼泪汪汪的,什么都不顾,还在又痛又恨的扭动哭闹,“娘、娘……,你去告诉爹,是仙蕙他欺负姐姐,又害我受伤……,让爹把他们撵出去。”抽抽搭搭哭了一阵,又唾骂,“对了!撵他们回仙芝镇去!” 仙蕙心下恼火,但还不想跟一个半大孩子吵嘴。 “精彩,精彩!”假山背后,走出来一个保养得宜的华服美貌少妇,梳着高高的瑶台望仙髻,金钗玉翠,鬓角簪了一朵碗口大的牡丹绢花。尽管长相只是姣好,但是胜在气质比别人华贵脱俗,再加上动作优雅,周围又是一群仆妇侍女众星拱月,气势上委实胜人一筹。 高宸回头,目光隐隐有点不耐。 早起姐姐说要出门逛一逛,母亲觉得正月里人多乱糟糟的,街上不安全,又不好派太多王府侍卫扰民,免得再把拥挤的路给堵了。所以,就让自己跟着出门一趟。 原本耐着性子,陪着姐姐逛了绸缎铺、珠宝店、绸缎铺,几家有名的点心铺子,甚至连胭脂水粉都陪她买了。好不容易熬到她心满意足,逛累了,说要回去,结果正巧看见邵家后院起了烟。 分明隔了一条路,姐姐非得绕道也要过来看场热闹。 若不然,自己又怎么会跑到邵家后院?还正好撞上邵景钰鬼鬼祟祟,现在越发没完没了,只怕等下邵元亨等人赶来,还得再啰嗦几遍。 “大姐。”他压抑住了不悦的情绪,“这里乱,你和邵二小姐去内院说话罢。” 舞阳郡主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不急。”看着邵景钰,“方才不只是老四看见了你,我也瞧见了。”指了指身后的随从,“她们也都看见了。” 邵景钰气得噎住,手上又疼得厉害,无可辩驳只好继续撒泼大哭。 “啧啧。”舞阳郡主嘴角翘起,声音又清又脆,“你也是爷们儿,哭什么?自己做错了事不认,还要诬赖别人,别人揭穿以后就知道哭。”一声讥笑,“还满嘴胡说,居然说什么要……” 正巧邵元亨和邵景烨闻讯赶来。 今儿是宋家给明蕙下聘礼的日子,邵元亨当然要过来,方才正在同宋家的人热热闹闹说话,又是内厅,并不知道后罩房着火的事儿。丫头在外面跳脚了好几次,硬着头皮冲进去,禀了消息,父子二人这才匆匆赶来。 大喜的日子,不便声张,沈氏和邵大奶奶还得留在前面陪客人。 “你们来得正好。”舞阳郡主慢悠悠笑道:“刚才景钰说了,要让邵老爷你把仙蕙她们撵出去,撵回仙芝镇呢。”她声音讥讽,“真是好家教、好门风,难怪和我那大嫂做了亲戚,都是家学渊源啊。” 荣氏脸色大变,心里哪里还不明白?舞阳郡主这是怀疑自己和彤云,为大郡王打抱不平来了。可恨!自己的女儿被他们白白糟蹋,大郡王始乱终弃,他们还嫌不够惨,还要过来再踩一脚! 可是奈何人家权势太高,争吵不得。 眼下心疼儿子,怕再让丈夫听这话吃了心,不得不急急分辩,“老爷,景钰只是说得小孩子气话。”不敢说舞阳郡主的不是,更怕高宸,只能拣了可怜的说,“景钰刚才从假山上摔下来,手也被烫坏了。” “见过舞阳郡主、四郡王。”邵元亨先匆匆行礼,然后才上前几步看儿子,瞧着手上被汤起了一串燎泡,猩红猩红的一片,惨不忍睹。 邵景钰握着手,挣扎着,满身是灰爬起了来,哭道:“爹,我腿也疼。” 邵元亨心痛的拉着看了看,好歹没有大碍,只是手上烫得有点惨,但也急不来,只能慢慢养着治了。因而哄了他几句,问道:“好好的,你去假山上做什么?手上又是怎么被烫坏的。” 邵景钰扭脸不答。 “老爷,还管这个做什么?”荣氏急着离开此地,“赶紧景钰回去,找个上好的大夫给他瞧瞧。”又怕仙蕙挑唆,转头瞪了她一眼,眼神凌厉带出威胁之意。 仙蕙心下轻轻笑了。 若说周峤是一个喜欢看热闹的,她娘舞阳郡主,就是没热闹,也要找点热闹的无聊性子。再者听她刚才说话的口气,显然觉得大郡王被荣氏母女和大郡王妃算计,摆明了是专门过来唱大戏,给她兄弟出气的。 第30节 今儿她在场,自己根本就用不着说话。 果不其然,舞阳郡主当即接话道:“景钰端了一海碗的热油,爬上假山,准备趁仙蕙路过的时候,泼她一脸。”抿嘴儿笑,“结果被老四发现了,喊了一嗓子,他心虚,就吓得摔了下来。” 邵景烨顿时变了脸色,上前急问:“仙蕙,你没事吧?” 仙蕙摇头,“没事。” 邵景烨这才强忍了怒气,没有说话。 而邵元亨环顾了一圈儿,舞阳郡主看戏不怕太高,高宸冷冰冰的,仙蕙满目怨念的冷笑之色,儿子眼中尽是怒火,荣氏和景钰都是脸色心虚。 ――自然是真的了。 眼下当着舞阳郡主和高宸的面,怎么好再偏向荣氏和景钰?更不用说,万一仙蕙的脸真的被毁了,那还要她怎么进宫?一则家丑外扬,十分丢脸,二则疑心荣氏不听自己的话,派景钰去暗算仙蕙,反倒弄得儿子受伤,越想越是生气。 不便当中骂妻,喝斥儿子,“你这个孽障!真是自作自受!” 邵景钰吓得连哭声都止住了,瞪大眼睛,好似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挨骂,“爹,爹你骂我?”他怔了一下,又哭起来,“是仙蕙害了姐姐,我要给姐姐报仇,我没错,你为什么骂我?呜呜……,我没有错。” 邵元亨闻言怔住,荣氏也是,可是两口子都不免当众询问。 高宸微微皱眉。 邵景钰满口胡言不说,而且根本不拿她当姐姐看,做了错事,居然还如此理直气壮的叫嚣。可见邵元亨平时有多偏心,有多惯着荣氏和她的儿女,难怪邵府这般乌烟瘴气的,真是站在此地多留片刻,都觉得脏了脚。 因而对邵元亨道:“我已经让初七去请了大夫,应该很快就到。”喊了姐姐,“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我们走罢。” 舞阳郡主却道:“你先回去。”看向仙蕙,“我站累了,去你屋子坐坐喝杯茶。” 仙蕙迟疑,转头看了高宸一眼。 舞阳郡主扑哧一笑,“我去你屋里坐坐,你看老四做什么?难道他不答应,你就不让我去了啊。” 仙蕙毕竟是少女,重活一世,也只是多活了几年的少女。 听了这话,她顿时涨红了脸。 “大姐!”高宸气得脸色都变了,不复平日镇静。 怎么能拿着未出阁的姑娘,随便开这种玩笑?别说她,就是自己都觉得难为情。想要和姐姐争论几句她的不应该,可是当着外人,又不便落了姐姐的面子,当即沉着脸转身走了。 舞阳郡主嬉笑道:“哎呀,麻烦了,今儿把我们老四给气坏了。”她这么说着,眼里却没有一丝担心着急,上前朝仙蕙招手,“走罢,为了喝你一口茶,回头我得看兄弟半个月冷脸呢。” 仙蕙知道她的性子,天生就是这么口无遮拦、我行我素,别说旁人拿她没办法,就算庆王和庆王妃都是无可奈何,――没见高宸都被气走了么? 心下忍不住有点好笑,高宸一贯都是泰山崩而不变色,还以为就算天塌下来,他都不会皱一皱眉头。没想到,噗……,居然也有被人气得跳脚的时候,脸上的冰山都给碎成了一片片,若不是有人在真想笑出来。 看来啊,以后谁要是嫁给了高宸,只消和舞阳郡主搞好关系就行了。 有这么厉害的大姑姐撑腰,还怕什么?高宸惹媳妇生气,媳妇就去找大姑姐,姑嫂联合一起治他,看他跳脚的样子也颇为有趣。 不过说起来,舞阳郡主这么厉害也是有原委的。 她的丈夫死得早,女儿还不足一岁,那倒霉的郡马爷就坠马摔死了。 之后,舞阳郡主一直不肯嫁人,说什么,“何必自找罪受?”她嫌给人做儿媳侍奉公婆辛苦,竟然情愿一辈子守寡。然后借口身体不适,找人算命,说是只有王府的风水才能养命,就一直在娘家住下了。 庆王和庆王妃都怜惜女儿年少守寡,终生不再嫁,可怜的很,因此越发事事迁就依着她。况且她又占了长姐,王府的郡王们都是弟弟,谁敢对姐姐不敬?更不用说那几位郡王妃,以及小辈们了。 所以才说,舞阳郡主在庆王府可以横着走。 仙蕙开头犹豫要不要请她,是担心高宸本来要走的,自己再留着舞阳郡主,会惹得他心里不痛快,却忘了眼前这尊大佛更不能得罪。眼下忆起前世的一些经验,当即陪了笑脸,“方才多谢郡主替我分辩,天冷,去我屋里坐坐,给你泡最好的茶喝。” 舞阳郡主笑道:“那是应该的。” 仙蕙笑了笑,不好说她什么,回头朝哥哥看了一眼便走了。 邵景烨看着眼前的烂摊子,再想想邵景钰的所作所为,差点毁了妹妹,没把他往死里揍就算好的,哪里还肯多停留?因而推脱道:“爹,今儿外头实在忙碌,我先出去招呼客人,忙完再过来。” “你去罢。”邵元亨挥挥手,等人都走光了,然后狠狠瞪了荣氏一眼,“我的话你都当耳边风了,是不是?回去再跟你好好算账!” ☆、第35章 悲喜 仙蕙领着舞阳郡主去了自己屋子,吩咐丫头,“去跟我姐姐说一声,后面没事,我在这儿陪舞阳郡主坐会儿,等空了再去找她。” 丫头赶忙应了,过去告知。 仙蕙让人拿了最好的茶出来泡,又让拿瓜果点心,松子、梅子之类的小吃,琳琅满目的摆了一桌子,然后笑道:“都是一些粗物,只怕郡主是吃不惯的。” 舞阳郡主歪在美人榻的软枕上,好似她才是主人,目光毫不客气的四下打量,把人家的闺房看了个遍,淡淡道:“我喝点茶就好。” 然后一面拨茶,一面批评仙蕙屋子里各种不好。 屏风的底座不是紫檀木的,窗户上的纱不够翠,水晶珠帘的挂数少了些,屋子里光线不够亮堂,窗台上的美人觚太瘦长了。再喝了一口茶,嫌味儿不够清淡甘醇,转身剥了一粒松子,不好剥,又差点弄坏了她指甲上的蔻丹。 她禾眉微蹙,抱怨道:“我今早才染好的呢。” 仙蕙一直好脾气的应付,不予置评。 旁边的丫头们,则是一个个听得快要背过气去。 舞阳郡主说得累了,歇了歇,目光明亮看向丫头们,嘴角微翘,“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讨人嫌?要不是看在我的郡主身份,就恨不得立刻把给我扔出去?” 吓得丫头们白了脸,不知所措。 “都下去。”仙蕙挥挥手,然后回头还是微微含笑,好似没有听到任何尖酸刻薄的批评,而是始终如沐春风的氛围。 “你的性子倒好。”舞阳郡主看着她笑,懒洋洋的歪在美人榻上,伸手道:“再给我一个靠枕,腰有点酸。” 仙蕙把自己的靠枕给了她,放在她的腰下。 舞阳郡主挪了半天舒服的姿势,微有感叹,“我也知道我性子不好,讨人厌,可是……”语气带出几分轻嘲,“我就这样儿。” 仙蕙虽然不喜欢她,但也不至于多难以忍受,――反正说说又不掉一块肉,只当是耳边风好了。舞阳郡主说归说,只是过于挑剔,总好过荣氏母女和大郡王妃那种,口腹蜜剑,暗地里下绊子的吧? 再者,想起舞阳郡主的经历也算可怜。 或者说,这世上做女人都不容易。 即便像舞阳郡主这样的尊贵身份,也只能通过不嫁人,一辈子守寡,才能换回做姑娘家的自由。就更不用说母亲,明明恨透了父亲,厌恶已极,但是为了现实生活,最终却只能选择忍耐和妥协。 仙蕙这么想着,看向舞阳郡主的目光便软和了几分。 “你……”舞阳郡主有点疑惑,试图从对方漂亮的大眼睛里看出什么,继而挑了挑眉,颇有几分不屑,“你在怜悯我?呵呵。” 仙蕙低垂了眼帘。 “我有什么好怜悯的?不过是死了男人罢了。”舞阳郡主颇为自傲,只是语气里,有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渐渐低落,“我可是堂堂正正的金枝玉叶,吃最好的,穿最好的,满江都城的人都得让着我,有什么不好?你一个小丫头竟敢……” 仙蕙看向她,微微一笑,露出没有任何恶意的目光。 舞阳郡主要训斥的话,便卡在咽喉,半晌才道:“别人都讨厌我,嫌弃我,心里恨不得甩两巴掌在我的脸上,却又不得不奉承我、讨好我。”她轻轻嘲笑,“说起来,我不过是仗着自己命好,投了一个好胎罢了。” 仙蕙不觉得跟她交情,已经到了可以推心置腹的地步。 她可以说,自己却不能随意插嘴。 “哎……”舞阳郡主忽然叹了口气,“你不懂,她们更不懂,人活在这世上被人讨厌,那也比没人记挂好。像我二嫂那样犹如槁木死灰一般,不动七情六欲,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趁早死了。” 仙蕙知道她只是想说出来,不需要人应答,因而只是低头喝茶不语。 “你可真有意思,又是可怜我,又是有耐心,听着我胡言乱语了这么久。”舞阳郡主上上下下打量她,“唔,我瞧你长得不错,性子又好,还有针线活计也出色。上次你送给小峤那方手帕,就不错,我当时还夸你了呢。”妙目一转,“不如……,你嫁给我小兄弟如何?” “噗!”仙蕙赶紧扭脸,呛咳得喷了一地的茶水,“咳,咳咳……” “哈哈!”舞阳郡主抚掌大笑,“哎呀……”笑得花枝乱颤,止不住,“你要是再没反应,我都怀疑你是聋子了。” 仙蕙算是看出来了,她这是闲的没事儿,拿自己当今儿天下午在外面的消遣。 自己配合当个玩笑听还信,若是当了真,厚着脸皮求她帮忙,或者忸忸怩怩害羞红了脸,那可就要闹大笑话了。试想想,姑娘家的亲事是能随便说的?她开玩笑不要紧,万一传出一点半点风声,庆王府又不娶,那还不得羞死人啊。 只怕这种玩笑,她都不知道跟别的姑娘开多少次了。 ――不怪她讨人嫌。 舞阳郡主见对方一直不答话,又道:“怎地,你还不愿意?我家老四有那点配不上你?年纪轻轻,长得风流倜傥,又能干,江都城不知道多少小姐哭着、喊着,都要嫁他做四郡王妃呢。” 仙蕙怕自己一直不说话,她恼了,只得勉强应承了一句,“四郡王人物非凡,不是一般姑娘能高攀的上的,将来肯定有一等一的好姑娘嫁给他。” 舞阳郡主听了这话受用,觉得她是个聊天的好对象,不由起了谈兴,“对了,我跟你说点老四以前的事儿吧?你知道了他的性子和脾气,往后你见了他,也比别的姑娘多一个机会。” 谁要这机会了?仙蕙心下闪过一丝厌烦。 高宸虽然不错,但就算他是金疙瘩、银疙瘩,也没道理人人都爱他啊?可要是自己说对高宸没有兴趣,舞阳郡主又肯定不信,觉得是自己在假装矫情不说,还看轻了她的小兄弟。 只得忍耐听下去,盼着她快点说完赶紧走吧。 舞 阳郡主却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老四小的时候啊,不是这么寡言少语的,性子十分活泼,又爱笑,不知道有多捣乱多淘气,就算是上房掀瓦的事儿,他都干得出来。 为了这个,我娘没少着急,父王也打过他好几次。可每次道最后,娘都心疼他是娇宠的小儿子,又护着,闹来闹去还是惯着他……” 仙蕙不知不觉听进去了。 哎……,高宸小时候居然是这样的?混天魔王?怎么长大以后就变得跟被冰冻住了,冷得渗人,浑身上下都冒着寒气儿。 “那一年……”舞阳郡主的眼里闪过伤痛,“老二失足落水里了,没救上来,他是兄弟里头最出色的,真可惜……”她忽然静默了片刻,仿佛很久没有跟人提起这段尘封的往事,猛地再次掀开,仍旧散发着掩不住的伤痛,“反正啊,就是在那之后,老四突然就变得懂事了。” 她摇摇头,“也不对。” “老二死了以后,老四忽然就安静下来,再不淘气,再不捣乱,甚至连话都很少跟人说一句。起初大家以为他是伤心哥哥的死,也没在意,可是到最后,他竟然发展到根本就不说话。家里上上下下都吓坏了,担心他中了邪。” 仙蕙听得怔住,这些……,前世的自己也并不知道。 舞阳郡主叹了口气,“你知道吗?老四足足有三年都没有说话,把我娘吓得,天天夜里偷摸的哭,差点没把一双眼睛给哭瞎了。” “那后来呢?”仙蕙忍不住轻声问道。 “后来有一天啊。”舞阳郡主像是跳过了最伤痛的那段,缓了过来,还笑了笑,“老四他扑到我娘怀里大哭了一场,哭得惊天动地的,自那之后,他那就突然好了。不仅和从前一样机灵聪明,还懂事,又听话,简直就好像小时候的老二一样。” 仙蕙摸了摸胳膊,听着发寒,怎么像是二郡王的魂附身高宸了。 “哎……” 舞阳郡主摆摆手,“你别瞎想,没有设么闹鬼的事儿,我也不是要跟你说这个。”她说了很多,口干舌燥喝了几口茶,也不嫌弃了,继续说道:“我想说啊,老四他 性子有点冷,不爱笑,就算笑也笑不到眼睛里去。他独来独往,从来不跟任何人交心,谁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包括我们这些人。” 她轻轻叹息,“若是有个姑娘能够让他交出心,坦诚以待,走进他的心里,肯定就是他这辈子都深爱不疑的人了。” 话题怎么又饶了回来?仙蕙顿时没有了听下去的好奇心。 接下来,舞阳郡主说来说去都没啥特别,无非是别人讨厌她,她不在乎,就是喜欢看别人恨得牙根儿痒痒。再不就是高宸好、高宸俊、高宸厉害,天底下只要是个雌的都得扑上去,不扑上去的,那就是脑子有毛病。 仙蕙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这 位郡主娘娘打着哈欠,终于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许久都没有这么痛快的说话了,今儿真是够尽兴的。”拔了头上一支九转玲珑的嵌宝石凤钗,“瞧瞧,这支凤钗 好不好看?我也不亏待你,这个么……,算是今儿凑巧过来给你姐姐添的妆奁,让她婆家知道,回头不敢小瞧了你姐姐。” “是。”仙蕙起身道谢。 第31节 舞阳郡主到菱花铜镜前,抿了抿鬓角碎发,掸了掸衣裙,又是一副来时的高高在上模样,道了一句,“走了。”领着丫头,赫赫扬扬离开邵府。 仙蕙对着阳光转了转,“还不错。”心下失笑,陪着说了一下午的话,就得舞阳郡主的一支贵重凤钗,也不算吃亏。她拿着钗起身出门去找姐姐,把钗给她,倒不是真要压着宋家,反正多一支贵重好看的首饰也好啊。 前世里姐姐实在出嫁的太寒碜了,今生……,得风风光光的出嫁才是。 到了姐姐的屋子,见丫头们都一脸垂头丧气的,知道这是因为后院起火的事儿,不由皱眉,“没事啊,不过是烧了一点不要紧的东西,回头补上就是了。”目光凌厉,“今儿可是大喜的日子,不兴哭丧脸,全都给我笑一笑。” 众人早知道了二小姐的厉害能干,不敢违背她,当即都咧嘴笑了笑。 ****** 而西院,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气氛了。 邵元亨领着荣氏母子回去,朝着下人们一声怒喝,“都退下!”顿时吓得丫头如作鸟兽散,转瞬没了人影儿。他“砰”的一声关上门,一把抓住荣氏,生拉硬拽将她直接拖进里屋,狠狠扔在地上,“你能耐了啊?居然敢忤逆丈夫!” 这话很重,都够得上七出一条了。 荣氏当然不肯承认,况且事情本来也不是她做的,气极之下,更是愤怒无比,“我怎么忤逆老爷了?我做什么了?” 邵元亨骂道:“我叫你不要去折腾仙蕙,你不记得?你答应的好好儿的,结果一转脸,就把我的话当做耳边风了。”指着她骂,“最可恨的,你居然还敢让景钰过去?!要不是你,景钰怎么会受伤?” 邵景钰握着伤手的手腕,冲进来喊道:“爹!不是娘让我去的。” “不是?”邵元亨和荣氏异口同声,眼里都有惊讶。 “那是谁告诉你的?”邵元亨问道:“我怎么记得,我和你娘都不曾对你说过。” 邵景钰顿时语塞了。 邵元亨再问荣氏,“真不是你?”见她摇头,再看儿子眼神闪烁不定,隐隐往厢房瞟了一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由怒道:“荣氏,你看你教导出来的好儿女!一个个的,全都不知道安分!” 他偏心西院不假,但也是有限度的,――荣氏母女、儿子,几次三番破坏自己做皇商的大计,绝不能忍,已经濒于要爆发的边缘了。 气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恶狠狠道:“要是真的害了仙蕙,我跟你没完!” “爹!”邵景钰不满叫道:“是仙蕙害了姐姐,害了我!” “小畜生!”邵元亨见他还敢跟自己顶嘴,还敢叫嚣,当即一个茶盅扔过去,“你自己端了热油去泼别人,还敢顶嘴?来人,赶紧给我拿家法来!” ☆、第36章 姻缘 家法?邵景钰吓得呆若木鸡。 从小到大,别说是被父亲家法教训了,就连重声训斥都很少受过。毕竟之前没有东院的人,他不仅是幼子,还是邵家唯一的男丁。邵元亨和荣氏多有宠爱,加上他又嘴甜会说话,经常出入庆王府,自然过得一帆风顺。 邵景钰本能的往母亲身后躲,“娘,救我……”不小心碰到烫伤的手,顿时杀猪似的惨叫起来,“痛、痛痛……,好痛啊。” “景钰!”荣氏慌忙转身去看,瞅着儿子的手已经烫伤得不成样子,一串燎泡跟葡萄似的,不由哭了起来,“老爷,景钰的手都成这样了,你……,你还要打他?还有我的彤云,可怜见的……” 心下越想越恨,这一切惨状都是东院惹出来的。 在他们来之前,一家四口过得是多么亲热?多么和美?自从他们来了以后,西院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吃亏,简直惨不忍睹!因而伤心大哭道:“你别打景钰,赶紧叫人找根绳子过来,一把勒死我们娘儿几个,才是正经。我的命啊,怎么就这么苦……” 她哭,邵景钰也哭。 邵元亨听得头疼,见他们母子两个抱在一起痛哭,可怜兮兮的,再想起女儿被闹得失了贞节,儿子烫伤了手,――西院这边已经够惨了。而东院,虽说屡屡受了惊吓,好歹并没有损伤到一丝一毫,明蕙的亲事也定下了。 几家欢喜几家愁,何必再给荣氏他们的伤口上面撒盐?况且儿子的手受伤了,还怎么打啊?真的打出一个好歹来,那不是摘了自己的心肝吗?思来想去,没有再说让人拿家法的话来。 可是又担心荣氏母子几个不死心,再生祸端,故而不曾缓和神色,而是冷冷甩下狠话,“没有下次了!往后你们都给我安分一点儿,否则绝不轻饶!” 一拂袖,摔了门去了书房。 荣氏等丈夫走了,冷笑了几声,慢慢儿的也就收泪不哭了。 继而想起女儿挑唆儿子的事儿,不由上火。拖着儿子去了厢房,拉着那双烫起一连串燎泡的手,朝女儿质问道:“彤云,你怎么能让景钰去做那种事?你看看,你看看她的手……” “怎么烫成这样?”邵彤云见兄弟受伤也是心疼,“小心点,别再碰着……” “彤云!”荣氏加重了语气,“我说过,叫你不要告诉景钰的。” 邵彤云心下冷笑,母亲眼里,果然只有宝贝兄弟,――那是男丁,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自己不仅是女儿,还是一个残花败柳没有用的女儿。 邵景钰替姐姐辩护,“不怪姐姐,都怪仙蕙把姐姐推下了水,是我自己要替姐姐报仇的!”呲牙咧嘴吸着气儿,“咝……,今儿都怪四郡王,要不是他喊了一嗓子,我才不会摔下来,肯定早泼到仙蕙了。” 仙蕙把女儿推下水?荣氏一怔,继而明白女儿撒了谎,可她还是照样挑唆儿子去惹是生非,结果反害了儿子。又听儿子的口气还不知道收敛,不由喝斥,“你是玉,他们是瓷,碰坏了你怎么办?往后老实点儿,不准再去想什么鬼点子。” 邵景钰嘟着嘴,扭脸不语。 荣氏又忍不住埋怨女儿,“要说这事儿都怨你,若不是你跟景钰瞎说,他怎么会烫伤了手?你呀……” “我胡说?”邵彤云气得笑了,“那好,我就实话实说!”眼里带出怨怼和恨意,一字一顿道:“我宁愿烫伤自己的双手,也不愿因为你们计谋出错,反倒让我被大郡王侮辱!” 邵景钰吓得脸色大变,“侮辱?什么侮辱?!” “彤云!”荣氏赶紧捂住儿子的耳朵,可却晚了,忍不住又气又急,“你弟弟都为了你受伤,烫成这样,你还跟他说这些腌臜事儿做什么?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砰!”一生脆响,一个青花白瓷的花瓶摔得粉碎。 邵彤云简直愤怒到了极点,“说说就腌臜了?听一听就带坏他了?那我呢,我就是活该被人践踏到泥地里吗?”指着母亲的脸,大声喝道:“带着你的心肝宝贝儿子,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 荣氏脸色惨白摇摇欲坠,说不出话,然后咬牙拉着儿子出去了。 邵彤云一下子软坐在地上,泪水往下坠落。 没有人心疼自己,没有,一个都没有!表姐、父亲、母亲,甚至弟弟,他们全都只顾着他们,而不是对自己怜悯和呵护。她在泪水连连中咬牙切齿发誓,……要活着,要报复,要所有人都被自己狠狠踩在脚下! ****** 另一头,邵元亨独自去了书房静坐。 他冷静下来思量了一番,不行,不行,太乱了!现在整个邵家都乱了。自己若是再这么不作为下去,西院的人上蹿下跳,东院肯定也不会一直忍气吞声,不知道还会惹出什么祸事来,得赶紧快刀斩乱麻! 第二天,就让人把查出来纵火小厮打了一顿。那人是邵景钰的奶哥儿,奶娘哭天喊地的央求,邵元亨没有丝毫容情,让人打得那小厮屁股开花稀巴烂,最后连带奶娘一起撵出邵府。 甚至就连跑过来求情的邵景钰,要不是有人拦着,也差一点要挨上几板子。邵元亨又喝令他在屋子里好好养伤,在得自己允许之前,哪里都不准去。 如此一番雷霆震慑,整个邵府上上下下都安静起来。 很快,邵元亨让人打探好了陆家。 没有再啰嗦烦絮,而是直接让媒婆找到陆涧的伯母,许诺道:“有位富家小姐家中资产殷实,穿金戴银、绫罗绸缎的,为了避开今年三月的秀女大选,急着嫁人,愿意出聘礼和嫁妆,只求找一个如意郎君。你们家的陆涧是个有福气的,他有功名在身,又年轻俊俏,那家人相中上他啦。” 陆太太心里一琢磨,――愿意出聘礼和嫁妆嫁女儿的,只怕不是为避开三年秀女大选这么简单,指不定有点什么毛病,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对方有钱就行,能省好大一笔银子开支不说,指不定自己还能捞一笔呢。 她眼珠转了转,悄声问道:“那家人的聘礼和嫁妆,愿意出多少?” 邵元亨只求早点把邵彤云嫁出去,没时间细挑,仔仔细细打听了陆涧的情况。 原本一家子是住在仙芝镇的,父母每天买豆腐赚点小钱,因为江都有更好的先生和学馆,所以才拖儿带女的过来。可是江都的房子多贵啊,陆涧父亲为了省钱,便投奔堂兄,借住了一所空置的小小庭院。 说好了,借住到明年春闱的时候。若是到时候陆涧能高中,陆家砸锅卖铁,咬牙在城郊买一套房子住;若是他考不中,没那个走仕途的命,江都物价太贵,自然就回仙芝镇去了。 陆太太为此老大不情愿,只是碍于丈夫,一直没有撵人罢了。 而陆涧父母欠了堂兄夫妇的人情,自然多有礼让,――到时候,只消对陆太太许以锦帛打动她,再由她出面去说和这门亲事,十有八九就成了。 媒婆伸手比了比,“聘礼一千两,嫁妆六百两。” 陆太太一听,顿时喜得心花怒放起来。 要知道,聘礼和嫁妆都是比着份量来的。到时候,只要哄得陆涧父母拿出六百两聘礼,自己就能落下一千两银子的好处啊!发大了。 不过那家人如此倒贴也要嫁女儿,只怕毛病也不是一般的大。 管的呢?管她是瘸子、是瞎子,还是生不出蛋的,只要侄儿陆涧把人一娶,难道还能退货不成?好不好,那是他们自个儿家的事儿。 因而与媒婆细细商议了一番,委婉说道:“让女方家倒贴聘礼娶媳妇儿,说出去不好听,你们别声张,回头只管把银子交给我。等我私下找个机会,再悄悄给他们,明面上还是陆家出的聘礼。” 媒婆自然听得懂她的弦外之音,笑着点头,“陆太太言之有理。” 陆太太当即松了一口气。 心下已经盘算着,这一千两银子,回头该贴给小儿子娶亲,还是贴给女儿出嫁?或者是给他们都分一点儿,自己留一点儿,再打一套尽头面来戴戴。 陆太太又问:“不知是谁家的姑娘?” 媒婆的脸笑成了一朵花,事情一成,就有一百两银子的好处费到手。抬手指了指邵府方向,笑道:“说出来,只怕要让陆太太吃一惊了。不是别家,正事江都第一富商邵家,是邵三小姐要相亲了。” 陆太太果然吃了一惊,怔了半晌,“原来是邵家,难怪道这么有银子呢。”也不管邵彤云有啥毛病,反倒放了心,一千两银子对邵家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等陆太太见了陆涧的父母,丝毫不提对方补贴聘礼的事儿,只说有个天仙一般的姑娘,家中有钱,人又好,为了回避明年三年大选急着嫁人,看中了玉树临风的陆涧,这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陆涧父母本来就感激堂兄夫妇相助,一直心有愧疚,又听她说得天花乱坠,加上想不到会有“失贞女倒贴”这种事儿,自然就信了几分。 陆母犹豫了下,说道:“本来我们不想急着给涧儿订亲的,怕耽误了他的学业,可既然是大堂嫂你保的媒,想来不会错的。”若是姑娘真的很好,先订下也行,等春闱过后再成亲,也就不影响学业了。 因而问道:“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陆太太笑道:“满江都城没有不知道他们家的,是江都邵家。” “江都邵家?”陆涧的父母都是惊讶无比,陆母奇道:“他们家那般富贵泼天,怎么会想着和我们家结亲?可不是开玩笑罢。” “怎么会开玩笑?”陆太太早就被媒婆嘱咐过,准备好了说辞,“邵家虽然有的是钱,可到底占了一个‘商’字,士农工商,不比读书人体面清贵。他们家不缺银子,就缺有功名在身的姑爷。”反问道:“若不然,邵家大小姐怎么定了宋文庭?” 陆母和陆父互相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 陆太太又道:“难道我们涧儿比不得宋文庭吗?涧儿比他年轻,比他俊俏,怪不得邵家三小姐愿意。”生怕他们不动心,还道:“涧儿和那宋文庭本来就是挚友,若是再做了连襟,岂不更加亲近和睦?说出去,那也是一段佳话啊。” 陆母原本还不是太动心的,听了这些,反而越想越觉得不错了。 陆父亦是连连点头,“这么说,的确是一门好亲事啊。” ****** 再说邵家,不只是邵元亨着急,沈氏也是这些天也是心急如焚。只要一想到,邵景钰差点毁了女儿容貌,就简直急得两眼冒金星,恨不得马上把两个女儿都嫁出去! 因而让儿子请了宋文庭和陆涧,到家里串门。 然后问起陆涧,可否订亲?有没有娶亲的意思?委婉的表达了一下,自己还有一个小女儿待字闺中,底下的话就不用深说了。 宋文庭和陆涧都是怔住,半晌才回神。 等告辞出去,宋文庭忍不住欣喜道:“太好了!要是你能和邵二小姐订亲,那咱们可就是连襟了啊。” 陆涧还是有点回不过神来,她……,自己能娶她?从前想想总觉得高攀,现如今宋文庭和邵大小姐订了亲,又觉得好像有了几分可能。 “走走走!”宋文庭大笑道:“赶紧回去跟你爹娘说,让他们家提亲啊。” 陆涧脚步匆匆回了家。 一进门,就觉得父母的眼神有点不一样。 第32节 “涧儿。”陆母笑道:“今儿你大伯母过来,跟你说了一门好亲事。”把陆太太那些话都说了,然后道:“之前我们怕你成亲太早,耽误学业,可是现在想想,身边有个知疼着热的人也好,不如给你订下了。” 陆父点头道:“不是说宋文庭和邵家大小姐订亲了吗?给你定下邵三小姐,到时候你们俩可就是连襟,都从朋友做到亲戚了。” 陆母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有缘分啊。” 陆涧先是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继而又怔住,刚才好像听到什么“三”,不由吃惊问道:“你们说的,到底是邵家那一位小姐?” “邵三小姐啊。” 陆涧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猛地下沉,“订了?!” 陆母笑道:“你大伯母想保成这门好亲事,心下着急,都把你的生辰八字给要去了。” 陆涧的心越发往下沉,待到他问清楚父母,知晓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确认说亲的是邵三小姐,而不是自己中意的她,赶紧出了门。 陆父陆母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陆涧这一辈子,从来没有现在这么慌张过,急匆匆赶到邵家,找到沈氏,然而等见礼过后却是愣住,……话要怎么说?之前自己才说没有订亲,转眼又说父母给自己订下了亲事,还是订了邵三小姐,这不等于是在羞辱她吗? “怎么了?”沈氏含笑问道:“有话只管说。” “我……”陆涧在朋友圈里一向口齿伶俐,素有辩才,今儿却是卡了壳,“方才我思前想后,觉得……,还是……”撒谎也不对,回头和邵三小姐订亲的事,肯定会传出来的,岂不成了欺骗? 沈氏打量着他,琢磨了下,陆涧于自家还不算什么人,比较要紧的事,那就只能和上午说的事有关了。因为担心女儿的婚事,顾不得许多,问道:“是不是和我之前跟你说的事,有了变化?” 陆涧垂下清澈的眼眸,不能撒谎,“是。” “什么意思?”沈氏脸色不悦,猜疑道:“怎么了,你又不愿意了?” 陆涧张了张嘴,仍旧不知道该怎么说。 沈氏见他默认了,不免脸色大变,厉声道:“陆涧!你当订亲之事是儿戏吗?你若是不愿意,早说,我的女儿也不是非嫁你不可,怎么能先应承,转眼又跑来反悔?”越想越是生气,指了大门,“行行行,你的意思我已经知道了,你走!看在你是文庭朋友的份上,我不骂你,赶紧走!” “等等!”一个绿衣白裙的少女冲了出来。 早上沈氏叫了一对女儿过来,说是让在屋里等着,等下有事。等到宋文庭和陆涧过来,仙蕙才知道是母亲急着给自己订亲,正在琢磨,自己要怎么委婉的拒绝?既不能让母亲对陆涧心生嫌弃,又不能急着定下陆家亲事,而是等到自己参选秀女回来以后,再提起此事。 却不料,居然偷到这么震撼人心的对话! 沈氏扭头见小女儿跑出来了,不由更加生气,“你出来做什么?赶紧回去!” 仙蕙顾不上母亲的喝斥,又是震惊,又是难过,“陆涧!”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含了一汪湖水,看着那个眼神慌乱的清雅少年,不甘心问道:“你为何出尔反尔?我、我到底哪点配不上你?!” 陆涧听了心里一阵难受,连连摆手,“不!不是你不好。” 明蕙也跟着跑了出来,上前拉扯妹妹,“你跟我回去!他不好,娘自然会给你挑更好的亲事,理他做什么?”冷声喝斥陆涧,“赶紧走!不要再碍了我妹妹的眼。” “为什么?”仙蕙仍旧不死心,更不明白,前世明明自己和他订亲的,今生为什么不一样了?她想起前世两人有缘无分,今生又是,心里委屈无限,哽咽道:“你就算拒绝我,也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陆涧看着那个清丽绝伦的少女,泪盈于睫,好似一支雨后带着露珠的白梨花,说不尽的楚楚可怜。眼下她满腹伤心委屈的质问自己,又是怨,又是恼,眼里分明写着对自己的情意,――顿时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对不起她。 沈氏已经气得脸色都变了,起身去推仙蕙,“进去,进去,脸都要给你丢光了。” 明蕙苦劝妹妹,“傻丫头,你为着这样的人犯不上啊。” 仙蕙只是哭,“陆涧、陆涧……” 陆涧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她哭碎了,她没错,不该让她承受母亲和姐姐的责备,要错也是自己错了。忽然间,“扑通”一声跪下,“对不住,都是我的错!原本我是很想结成这门亲事的,可是刚才回去,我爹娘说……” 沈氏不妨他会突然如此作为,惊诧之余,仍是生气恼怒,“你不必惺惺作态,没得跪脏了我的地,赶紧走!” 陆涧一咬牙,“我爹娘给我订下了邵三小姐!” “轰!”好似一声闷响的巨雷,晴天霹雳,顿时将沈氏母女几个炸焦了。 仙蕙更是不可置信,冲到他面前,大声道:“你再说一遍?!” 陆涧不敢看她伤心的眼睛,低垂眼帘,只看见眼前一团白云似的裙子在飘,声音难过道:“对不住,我事先并不知这些事情,是今儿回去忽然听说的。我那大伯母,已经把我的生辰八字要走,找人和邵三小姐的合八字去了。” 他骨子里还是读书人那些清明秉直,不懂人心险恶,“总不好……,再伤了邵三小姐的脸面。况且,我也不能退了她,再娶你,那样也是对不起你,而且还会让你承受流言蜚语……” “你这个书呆子,什么都不知道!”仙蕙又气又怒,要不是男女授受不亲,都恨不得伸手去拉他了,“你赶紧起来,这事儿不是你的错。”跺了跺脚,“你娶谁都行,但就是不能娶邵彤云!” 沈氏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也道:“陆涧你起来说话。” 陆涧虽然不明所以,但他聪明,感觉出事情似乎有什么蹊跷。 他缓缓站了起来,问道:“怎么了?” “陆涧。”仙蕙止了眼泪,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有些话不能跟你说。”自己无法说出邵彤云清白已毁,牵扯出庆王府,那是会惹祸的,只能用最诚恳的语气道:“请你相信我,我可以对天发誓没有任何坏心。你今生不管娶谁都行,但唯有一条,就是不能娶了邵彤云。” ☆、第37章 应对 明蕙跟着道:“我也可以发誓。” 沈氏面色肃然端凝,目光清正,“要发誓,算我一份儿。” “不用,不用。”陆涧连连摆手,诚恳道:“我没有不相信你们的意思,都听着的。” “陆涧,你不能娶邵彤云。”仙蕙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明白的说,有些话也不能说。总之,你娶了邵彤云就会惹出是非,牵扯麻烦,还会有数不尽的烦恼,所以你不能娶她。” 陆涧看着她清澈得好似一泓湖水的眼睛,里面干净澄澈,写满了对自己的关心、担心和焦虑,怎么可能再怀疑她?心里微动,生出一圈圈涟漪般的感动。 她心底良善,又柔软,从第一次见面自己就知道了。 只是不明白,邵彤云到底会有什么不妥?会让她们母女如此激烈反对,甚至不惜都要发誓向自己证明。心下隐隐有些猜测,……是邵彤云有恶疾?还是已经有心上人?再不就是别的毛病,不敢妄自断定。 仙蕙知道眼下不是置气的时候,问道:“你和邵彤云的婚事是怎么定的?是谁去保的媒,又是怎么说的?都告诉我。” “是这样……”陆涧便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仙蕙听了一阵静默。 前世里,自己曾经和陆涧订过亲,自然对对他大伯母的品行有些耳闻,为人爱财、吝啬,是一个精于算计的妇人。既然这门亲事是她去做得保媒,又如此着急,肯定是被人许下好处。可是父亲许诺陆太太好处的事儿,不能说,因为自己没有真凭实据。 ――倒显得在中伤陆涧的长辈。 而那个给陆太太好处的人,多半是父亲了。 因为荣氏即便想嫁邵彤云,也肯定不愿和东院扯上关系,宋文庭和陆涧是好友,往后红白喜事人情来往的,对她们母女而言多闹心啊。 仙蕙想了想,说道:“陆涧你应该知道,我那三妹妹是荣太太唯一的女儿,心肝宝贝、掌上明珠,庆王府的大郡王妃又是她的嫡亲表姐,以她的身份,不是我和姐姐这种乡下来的姑娘可以比的。”语气一顿,“说句难听的,她的眼界儿都在天上去了,怎么可能看得上你?” 陆涧闻言思量,这门亲事的确有点奇奇怪怪的。 仙 蕙又道:“要说三妹妹她不想参加秀女大选,这个没错。可是邵家多有钱?荣太太手里有多少银子?更不用说,她们还有庆王府亲戚这一层关系,随便打个招呼,编 个理由,谁敢逼着她去做秀女啊?退一万步说,便是她真的想嫁人了,满江都不知道多少少年才俊,等这她邵彤云挑呢。” 明蕙听着欲言又止,插了一句嘴,“我妹妹不是埋汰你,而是担心你。” 陆涧点了点头。 他看向仙蕙,心里掠过一丝融融的暖意。 仙蕙看了看母亲和姐姐,“虽说家丑不外扬,但是邵家东院和西院一直有龃龉,想来外面的人都知道。”说了之前想到的一处蹊跷,“你想,若是邵彤云跟你成了亲,我姐姐又嫁给了宋文庭,往后岂不是要常来常往?她们怎么可能自找麻烦呢?” 陆涧轻轻颔首。 “所 以……”仙蕙担心的看着他,“按照道理,邵彤云是绝不可能嫁给你的,荣太太也不会愿意。而她现在突然要跟你订亲,还这么急,自然……”语气微顿,“自然是 她有不得已的苦衷,急着嫁人,连仔细挑人的时间都没有,就选中了作为宋文庭朋友的你。毕竟宋文庭和我姐姐已经订亲,人品、相貌、根基,都是我娘仔细相看过 的,你不会有大问题。” “什么事这么急呢?”陆涧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沈氏母女几个面面相觑,都是欲言又止,脸上露出难以启齿的表情,最后却都是一阵沉默,没有人说出那个真实的原因。 陆涧看出来是不能询问的,静默了下,“这门亲事的确有诸多不妥,你们说的,我都放在了心里,等我回去跟父母商议一下。” 仙蕙摇摇头,“只怕不行。” 陆涧目光清澈看向她,“为何?” 仙蕙苦笑,“你信我,你的父母和我们素未谋面,又怎么会相信呢?而且即便你能成功说服你的父母,那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是啊,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陆涧琢磨,总不能因此和邵家退亲罢。 ――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你别担心。”仙蕙又道:“不是说才要了生辰八字去合吗?事情还没有张扬开,你们家也没有下聘礼,事情还有转寰的余地。”她禾眉微蹙,“我们想个法子,最好能让邵彤云主动拒绝,这事儿就解决了。” 陆涧听得她说“我们”,心头一动,眼里不仅带出一丝温暖笑意。 仙蕙却没有留意,而是看向母亲和姐姐,“你们有没有主意?” 一时之间,沈氏和明蕙哪里来的主意?都是摇摇头。 屋子里一阵静默,大家不说话。 过了片刻,陆涧忽然开口,“那个……”在经过了最初的内疚、震惊,现在反倒镇静下来,特别是一直看着仙蕙眼里的关切,心中倍感温暖。说起话来,声调都不知不觉柔和许多,“我倒是有一个主意,或许能行。” 仙蕙当即道:“你快说。” 她的眼睛亮亮的,好似盛夏夜空中最明亮璀璨的星子。 陆涧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然后移开视线,“解铃还须系铃人……”声调不疾不徐,缓缓地把自己的法子说了。 仙蕙抚掌道:“这个法子不错。” 沈氏和明蕙互相对视一眼,也是点了点头。 仙蕙望着那个清雅如竹少年,目光欣喜,忍不住夸道:“你可真聪明,这么快就想到了关键的地方,还想出了主意……” 陆涧微微红了脸。 沈氏咳了咳,瞪了女儿一眼。 陆涧怕仙蕙被母亲埋怨尴尬,赶忙又找了话题,说出心下不安,“只是即便这个计策能成功的退了邵三小姐,可也算是得罪了她,从此两家人结了仇。等将来……”有点不好意思,看向她,“将来我再和你订亲,怕是你们也要跟着受连累的。” 仙蕙不以为然的撇撇嘴,“邵家两房的仇早就闹大了,不差你这一桩。”她是前世和陆涧订亲的缘故,潜意识里,就觉得自己本来就是他的人,“谈不上连累。” 而陆涧听她再三透出亲昵之意,不由嘴角微翘。 明蕙却替妹妹不好意思,这丫头,亲事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就这么女心外向,一点都不知道害羞是什么,真真厚脸皮。想要嗔怪妹妹几句,当着陆涧又不好说,只得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 沈氏也瞧着笑女儿的心意太过明显,替她难为情。眼下既然事情都已经说清楚,又商量好了应对的法子,陆涧到底是没名没分的外男,因而开口道:“那你先回去,暂时不要和你父母提起详细,等我们这边的消息罢。” “哎。”陆涧心中恋恋不舍,“我先告辞了。” 眼下早春,外头还零星飘着一些细散雪花。 “你等等!”仙蕙红着脸追了出去,站在台阶上,对他说道:“外头风大雪大的,我叫个丫头领你去前面,把我哥哥的斗篷拿给你……”声细若蚊呐,“别冻着,再闹了风寒就不好了。” 她叫了丫头吩咐,“去前院拿一件大爷的斗篷,借给这位陆公子。” 陆涧看着那宛若珠玉琳琅一般的清丽少女,她追了出来,细声细气的说出关怀,便是铁打的心肠也得融化,更何况早就对她心生情愫,――整颗心都化成了一滩水,心跳更是急促起来,“哎、哎……,我知道了。” 第33节 明蕙追出来扯妹妹,尴尬道:“你快跟我进来。” 仙蕙的性子到底偏于活泼俏皮,眼下心情大好,被姐姐扯进门之前,还冲着陆涧喊了一声,“快去啊,别被外头的风吹坏了。” “吱呀”一声,门被关上了。 陆涧停在台阶下,驻足不舍。 听得里面明蕙斥了一句,“他又不是美人灯?哪里就吹坏了?没羞没臊的丫头!”然后是她清脆如铃的笑声,间杂沈氏的嗔怪,母女几个渐渐往里屋去了。 陆涧听得笑了。 他的心情从未此刻这般明朗愉悦,像是被阳光普照一般。 等他回家,陆母不由疑惑问道:“你刚才慌慌张张的去哪儿了?还有,你问邵家几小姐又是什么意思?” “没事。”陆涧撒了谎,“就是去找宋兄问一问,邵家三小姐好不好看?” 陆母放下了心下,不由笑道:“你这孩子。”瞅着儿子眼睛亮晶晶的,满脸愉悦,欢喜都快流淌下来,忍不住打趣,“看你这样子,那邵小姐必定是一个天仙了。” 陆涧想起那个对自己娇嗔软语的少女,微微一笑,“天仙亦不如她。” ****** 陆涧走后,仙蕙就忽然“病”了。 “病了?”邵彤云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一声讥笑,“我还没病,她病什么?难不成她也被……”也被男人给玷污了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旁边丫头战战兢兢的,虽然不知道原委,但却清楚最近三小姐脾气大的很,连太太和二爷都一起骂了。私下里,已经有人悄悄猜测,三小姐是不是入了魔怔?要不就是被什么脏东西给缠上了?因而都是十分畏惧于她。 邵彤云眉头一挑,“去打听,到底怎么回事儿?” 丫头为难道:“现在东院那边的人嘴很紧,不必以前了。” 说到这个,邵彤云不免又是一阵上火生气。 东院的下人为何嘴紧?还不是因为仙蕙拿走了他们的卖身契吗?可恨!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西院,害得自己到如此悲惨的田地,她还有脸生病?怒气冲冲打开抽屉,摔了一块银子给丫头,“赶紧去!” 丫头转磨了半晌,才回来,“听说早上大小姐的未婚夫和他朋友,一起去给沈太太请过安,然后他那朋友又回来了一趟。别的,就没什么事儿了。那之后二小姐不知怎么就病了,请了大夫,闹得东院一团忙乱。” 邵彤云尖刻的讥讽,“是得相思病了吧。” 丫头们都是低了头不敢答话。 邵彤云忽地一怔,……相思病?莫非沈氏几个把两个女儿嫁出去,订了大的,又赶着订小的?结果小的那个没有订成,所以仙蕙病了。 后宅里面就那么点破事儿,她很快猜到了眉目,为了证实猜测,拿了两锭十两的银子给贴身丫头,“够了吧?”然后厉声道:“我不管你用多少时间,花多少心思,都去给我打听清楚了,那一位到底是为什么病的?快去!” 虽然不知道仙蕙所为何事病倒,但恨不得她死,当然要打听清楚再做算计。 邵彤云煎熬忍耐等了三天,奈何东院那边的人嘴紧,就是撬不开。直到这天下午丫头一狠心,把二十两银子全给了人,才得了消息,――而且不是一般的消息,是吓得她脸色惨白跑回来的消息。 “三小姐,老爷……,老爷要把二小姐的未婚夫许给你了!” “什么?”邵彤云如遭雷劈,发狠扇了丫头一个耳光,“你浑说什么!” “是真的,我没撒谎。”丫头被打在地上哭,呜呜咽咽的,“沈太太想把大姑爷的朋友配给二小姐,而是老爷从中插手,就、就把那人配给三小姐你了。呜呜,就是因为这个,二小姐才会气病的。” 邵彤云狠狠的瞪着那丫头,再回想了下,她没这个大胆子编这种谎话。可是心里不信,发疯了似的跑了出去,找到父亲,“爹,你要把我配人了?” 邵元亨皱眉道:“你看你像个什么样子!” “爹!”邵彤云叫道:“什么不三不四的人,你让我嫁啊?我不嫁!”像东院那样寒碜的背景,能找着什么好人?在她眼里,除了庆王府那位尚未婚配的四郡王,满江都城的男子都配不上她。 尽管她已经是残花败柳,却不深想。 “你放肆!”邵元亨上前关了门,低声喝道:“我给你找了一个有功名的秀才,人家年纪轻轻,风华正茂,配你……”语气一顿,“配你绰绰有余!” 邵彤云长大了嘴,想骂,骂不出声,想哭,掉不下来眼泪。 她清楚,自己在父亲眼里已经不值钱了。 最后仅剩的一丝理智在提醒她,和父亲吵架是没有用的,只会把事情闹得更僵,兄弟被禁足就是现成的例子。她深深的吸气,艰难的压下满腔愤怒的怒火,目光怨恨的看着父亲,然后一步一步退了出去。 邵元亨气得脸色发青,吩咐小厮,“去告诉荣氏,好好的看着彤云,别让她疯了似的乱跑,满嘴胡言乱语。”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成何体统?!” 然而更不成体统的事还在后面,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有小厮慌慌张张跑来,声音发抖,话都说不囫囵结巴道:“老、老爷,不好了!小的去回荣太太的话,谁知一转脸就找不到三小姐,她……,她人不见了。” ☆、第38章 奇谋 邵元亨铁青着一张脸冲出书房,找到荣氏,“叫你看着她,怎么没看好?!” “她去找你。”荣氏已经哭得眼睛浮肿起来,粉光融滑的,“然后根本就没回来,叫我怎么看着她?”说着,哀哀凄凄的哭了起来。 邵元亨又问:“陆涧的事,是你告诉彤云的?” “我没有。”荣氏她像是被人抽走了魂儿,哭一阵,呆一阵,泪汪汪的自语道:“我的彤云、彤云……,毁了,彻底毁了。” 她的心里后悔不已。 这些天,一则是因为无脸面对女儿。毕竟当初女儿在王府出事,说起来,自己也有一部分责任,不该让她以身犯险的。二则因为儿子的手受伤,是被女儿唆使,加上她那天闹得厉害,所以最近就有些回避她。 等到丈夫来说陆涧的事时,自己虽然不愿意和东院扯上关系,但急着嫁女儿,想着陆涧和宋文庭又不是两兄弟,就算走得亲近也是有限。加上不想再为女儿忤逆丈夫,又盼着她快点有个归宿,便认了,一句多话都没有说。 当然了,也就没有跟女儿说,没有好好的细致开导她。 如今不知道她从哪里得了消息,竟然气大发了,人都跑了!这……,这还能有个好结果吗?万一被拐子拐去了,被车碰了,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邵元亨一面吩咐人悄悄打听,一面在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走个不停。 荣氏哭道:“老爷,怎么办啊?彤云要是……”不敢深想,心里却渐渐生出疑惑,“老爷和我都没跟彤云说过,她是怎么知道的?是了,是她们……,一定是她们说的!她故意告诉彤云,好让她跑出去……” “哐当”一声,邵元亨把茶盅砸在她的面前,“你自己没有看好女儿,还好意思赖再别人身上?!难道人家是彤云肚子的蛔虫,所以知道彤云会跑出去?什么她们说、你们说,你哪只眼睛看见了?别在这儿鬼哭狼嚎的!” 心中烦不胜烦,若是女儿闹出丑闻,将来整个邵家的脸面都要丢光了。 荣氏止住了声音,一怔一怔的,双手死死的掐住自己掌心,怨恨像是毒液一样在她心里蔓延,――丈夫变了!自从东院的人来了以后,他就慢慢变了。 可怜自己从前居然还相信他?鬼话连篇!全是谎言! 天底下男人都是一般黑! 大郡王对女儿始乱终弃,丈夫何尝不是一样?自己辛辛苦苦挣了十几年,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嫁衣,反害得自己儿女伤残不已,一颗心也给揉碎了。 邵元亨没有荣氏的痴缠怨念,满心琢磨的都是,女儿一个姑娘家能去了哪儿?偏生不好大张旗鼓的打听,闹开了,女儿的名声不是毁了吗?虽说现在她就没清白,但还能掩耳盗铃一番啊。 东院里,仙蕙也是琢磨不透这个问题。 邵彤云是一个很有心计的人,亦很冷静,甚至要比荣氏都要高出一筹。她之所以被自己反算计,那是因为自己有心算无心,她没有防备罢了。按理说,她死过一次不会再想死,肯定满心都在琢磨如何报复自己。 她怎么会自毁前程跑出去呢?她就这么冒冒失失跑出去,不仅害不了自己,万一消息传开,还会害了她,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完全没有道理。 明蕙眉头微蹙,“她怎么这般不安分?闹出事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万一传出邵家小姐被辱之类的流言,自己和妹妹也得受牵连,忍不住着恼道:“她就是想不开,也不该走这条死路啊。” “是啊,她这样的确像是自寻死路了。”仙蕙点点头,心下又疑惑,那么有没有可能有生路呢?邵彤云跑出去,是否会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生路?想得头疼,伸手揉了揉眉头,“哎,谁知道她去了哪儿啊。” 确实没有人能猜出邵彤云去了哪儿,因为谁也想不到。 接下来,好几天都没有她的消息。 别说西院被闹得人仰马翻,就算东院,气氛也跟着紧张起来。不说邵彤云出事死在外头,就是被人送回来,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的,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啊。再者,万一邵彤云真的死了活啊的,那荣氏还不得生煎了东院的人啊。 东院的人满腹担心,荣氏却一直没有任何动作。 这天早上,她领着邵景钰过来给邵母请安,双目无光,精神恍恍惚惚的,那样子一看就很不好。沈氏和仙蕙、明蕙,以及邵大奶奶,都没人敢招惹她,生怕她一下子失控就闹起事儿来。 哪知道还算好,和前几天一样她有气无力的应对了几句,没有说别的。 沈氏便领着女儿、儿媳向婆婆告辞,“娘你歇着,我们就先回去了。” 多和荣氏相处一刻都是难受的。 刚到门口,荣氏就像疯了似的扑向仙蕙,拔下早就磨尖的金簪,狠狠朝她娇嫩白皙的脸上扎去,“你毁了我的女儿,我也要……,毁了你!” “啊!”仙蕙惊呼,赶忙抬手挡了一下。 邵景钰是早得了母亲交待的,不顾手上有伤,用背狠狠一撞,就把离得最近的明蕙给撞开,还乱哭,“打人了,打人了,我的手好痛……” 沈氏在儿媳妇的搀扶下,领头走在前面,晚了一步冲上去护着女儿。 仙蕙被荣氏猛地一扑,混乱中,不小心踩着谁的裙子,跌倒在地,――荣氏骑在她的身上要往下扎,仙蕙紧紧握着她的手不让扎,情势十分危急! 沈氏和邵大奶奶上前拉人,却拉不开。 “这是在做什么?!”邵母一声大喝,拿起手中的又粗又长的上等烟枪,照着荣氏的手腕狠狠一敲,“你给我滚下来!”老人家可不是养尊处优的富贵安人,原是十里八村常逛着的,有一把子力气,揪住荣氏的头发往后拖,“下来!下来!” 荣氏先是被烟枪敲得一声尖叫,继而又被扯住头发,生疼生疼的,顿时像是杀猪一样惨叫起来,“啊……,啊!放开,不……,快放开我!”她从仙蕙身上滚了下来,被婆婆甩到一旁,捂着脑袋连连呼痛不已。 沈氏和邵大奶奶早已赶了过来,将仙蕙和明蕙挡在身后,隔开了荣氏和邵景钰母子俩,都是严阵以待。沈氏气得脸色大变,邵大奶奶则是吓得花容失色,但都是警惕的看着对面,生怕再冲过来人了。 荣氏的发髻都被扯乱了,又痛,坐在地上放声大哭,“我的命啊,怎么就这么的苦啊。可怜我,……到底是前世造了什么孽啊。” 仙蕙从惊吓之中回神,心下啐道,你们前世造的孽大了去了! 邵母气恼不已,喝斥丫头,“赶紧叫元亨过来!” 没多会儿,邵元亨闻讯赶来看着屋里的一团乱。 邵 母劈头盖脸骂道:“你是怎么挑的媳妇儿?好歹也做了十几年的有钱太太,竟然学那街头泼妇,拿着簪子就要毁了仙蕙的脸,这还像话吗?”挥挥手,一面看似护着 东院,一面也是给儿子省事儿,“我年纪大了,受不起这份惊吓,往后除了逢年过节生辰寿诞,西院的人都不用过来了。” “赶紧给我起来。”邵元亨自然骂了荣氏一顿,“气着了老太太,回头仔细我揭了你的皮!滚滚滚,快滚回西院去。” 荣氏和邵景钰都是哭哭啼啼的,抽搭着,灰头土脸爬了起来。 正在闹得人仰马翻之际,一个丫头飞快跑来,“外头来了一个小尼姑,说是静水庵的人,有要紧事,要跟老爷和荣太太当面说清楚。” 荣氏偷袭仙蕙不成,又被婆婆打了,丈夫骂了,正在满心的憋屈和恼火,加上为了女儿找不到而伤心,顿时啐道:“不见!给我撵出去。” 沈氏要不是当着婆婆和丈夫的,恨不得撕了她。眼下扭了脸儿,侧身给仙蕙和明蕙掸灰尘,若非还得感谢婆婆相救,早就已经拔脚走了。 邵元亨略一思量,却喊住丫头,“等等,叫人进来。”回头瞪了荣氏一眼,“回去再跟你算账!”又骂,“蠢货!指不定是有彤云的消息,你还撵人。” 荣氏已经鬓角蓬乱、花容失色,听了这话,倒是顿时整肃精神,“彤云?”急忙朝出去的丫头喊道:“快、快快!赶紧让人进来。” 邵景钰原本畏畏缩缩的躲着父亲,听到姐姐的消息,也瞪大了眼睛。 没多会儿,一个小尼姑被丫头领了进来,低垂着脑袋道:“你们家三小姐现在住在我们庙里,她已经看破红尘,准备削发为尼出家了。” 荣氏肿着一双眼睛,惊吓道:“出家?她疯了吗?” “出家?”邵元亨则是雷霆震怒大喝,“她这是作死呢!” 再顾不上和沈氏母女等人打闹,当即扯了邵景钰,“走走走!”又看丈夫,“咱们赶紧去找彤云啊!” 第34节 “你想嚷嚷得满世界都知道吗?”邵元亨喝斥了一句,然后吩咐下人准备马车,思量了下,打着荣氏去烧香拜佛的借口,急匆匆去了静水庵。 到了地儿,见了人,根本不管邵彤云的死活哭闹,直接将人给绑了回来。等回到家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关门,直接先扇了邵彤云一耳光,“啪!”的一声脆响,在屋子显得里清脆而又响亮。 邵彤云被父亲打懵了。 荣氏也懵了,“老爷?你怎么还打彤云啊。” “你听着。”邵元亨气得鬓角青筋直跳,手上发抖,指着女儿的脸狠狠骂道:“你想死自己找根绳子,在家里悄悄的死!别再想着出家之类的天方奇谭!你不嫌丢脸,我还丢不起这个人呢。” 好好的姑娘,千金小姐,为什么会去静水庵里出家?这不等于告诉众人,她自个儿出了事吗?那天在庆王府出事的时候,宾客众多,难保没人会猜疑,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流言蜚语漫天飞,邵家的脸面就全丢光了。 邵元亨打骂完了女儿,又骂荣氏,“你别护着她!由着她的性子胡闹。”指了指儿子住的厢房,“你想想景钰,要是传出有一个清白尽毁的姐姐,将来他会不会被人戳烂脊梁骨?儿媳妇还怎么娶?邵家的子子孙孙脸又往哪儿搁?” 荣氏听得怔住了,原本还想为丈夫打女儿分辩几句的,也没了声音。 邵彤云捂着火辣辣的脸不做声,看着父母,心底尽是冷笑,尽是怨怼,――他们的眼里只有自个儿,没有女儿!根本就不配做自己的父母! “你给我老实呆着,收点心!”邵元亨厉声训斥,“陆家的婚事,不管你愿不愿意都不能改,都得给我嫁了。你要么死在邵家,要么死在陆家,要么就好好的跟陆涧过一辈子,没有第三条路给你选。” 邵彤云的心都凉透了,但她已经过了发脾气的冲动期,更不想跟父亲顶撞,只做委委屈屈的样子哭个不停。好似真的害怕了父亲,怕了母亲,经过这么一回,已经完全被吓破胆子了。 荣氏看着女儿哭,也是心酸,在旁边默默的掉着眼泪。 邵元亨又指着脸骂荣氏,“你也少给我发疯,若不然,回头连你一块儿打!”气恼不已,狠狠摔门出去。 荣氏眼里闪过一抹怨恨。 邵彤云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眼里则闪过一丝寒芒和嘲笑,――他想就这么把自己搓扁揉圆,门儿都没有!嫁陆涧?呸!自己才不要嫁给一个寒酸秀才,然后再被丈夫知道失了贞,过一辈子的怨偶日子。 她的目光穿过母亲的身影,看向东院。 仙蕙,我是绝不会放过你的!假如你进宫去了,我也不怕,在你有本事成为皇妃娘娘之前,我就要把我所受过的苦楚,全部加在你的亲人身上!让他们痛苦,让你鞭长莫及的看着,让你心里成千上万倍的痛苦! 邵彤云暗暗诅咒,暗暗发誓,心里响起一阵阵狰狞的声音。 ****** 东院里,仙蕙打了一个喷嚏。 明蕙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牡丹花,打量道:“穿厚一点儿,别尽顾着显摆苗条,回头冻着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停下了针,又开始发愁起来,“怎么办?邵彤云又被找了回来,不知道她会不会闹起来,万一她真的老实了,回头再和陆家的亲事成了,那可不是害了陆涧吗?” 仙蕙歪着头想了想,“应该不会成。” “为何?” 仙蕙不好说前世太了解邵彤云,只是解释道:“你想啊,她若是真心想要出家,必定隐姓埋名,不让人知道才对。哪有好不容易跑了出去,又专门派个小尼姑回来告诉家人的?岂不是自相矛盾?” 明蕙点点头,“是有点古怪。” 仙 蕙又道:“虽然不知道她到底在捣鼓什么,但我总觉得,她去静水庵肯定是有某种目的,而且目的成功了,才故意让荣氏把她给找回去的。”抬起眼眸,纤长的睫毛 落下淡青色阴影,“邵彤云如此折腾一番,若是不能改变爹把她嫁给陆涧,岂不是白折腾了?等着瞧吧,她肯定还有后招的。” 明蕙望了妹妹一眼,觉得她面容镇定,有一种让人不得不信的感觉。 仙蕙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 自己的话虽然道理没错,但主要是安慰姐姐、安慰自己。因为不知道邵彤云在想什么,又做了什么,谁知道她会不会成功呢?实则心里不是很有底儿。 西园里,邵彤云却像是安生下来了。 她不哭不闹的,每天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不哭不闹的,窝在屋子里面翻开杂书,再不就是找丫头们下下棋,或者随意绣几朵花儿。日子仿佛回到了从前,如同她根本就没有去庆王府出事,仍是从前温柔大方、清清白白的邵三小姐。 荣氏一面放心下来,一面又觉得女儿太过安静老实,担心她再想不开。因此每天都尽量陪着她,和她说话,也不说那些抱怨她的话,更不提起儿子,只拣了无关痛痒的闲篇来说。 邵彤云最近的耐心好得很,不管母亲说什么,都是微笑以对。 甚是还赔了不是,“之前那几天是女儿心情太坏,所以说话口无遮拦,行事也难免有些偏激,还望娘不要见怪。往后啊,我不会再去挑唆景钰惹是生非,也不敢随随便便跑出去,再让爹娘担心。” 荣氏反倒拿捏不定了。 如此过了十来天平静日子,这一天,终于有点不平静的了。邵彤云贴身服侍的大丫头,悄悄找到荣氏,脸色难堪,“太太,三小姐的小日子已经迟了五天了。” “迟了五天?” “是啊。”大丫头回道:“起初我怕是日子偶尔有偏差,没敢说,但……,三小姐以前从来没有错开这么多天的,有些不对劲啊。”当日在庆王府的时候,虽然没有跟着小姐们进去,但大致出了什么事,还是知道的。 荣氏因为女儿尚未出嫁,先没反应过来,继而瞅着丫头好似死了爹娘的脸色,顿时心头一惊,“你是说……”长大了嘴,却没敢把底下的话说出来。 ――女儿怀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尽量快点写到男女互动啊,握拳,在努力~~~为了加快剧情,今天总共更新了接近一万,人不爆发枉少年啊o(n_n)o哈哈~~~ 大家有啥想看的,都说说吧~ 【黄桑,请临幸臣妾的微博←_←】 ☆、第39章 新人 次日下午,庆王府突然来人了。 来得还不是别人,正是邵彤云的嫡亲表姐大郡王妃。开口便是,大师给她算命说是今生子嗣单薄稀少,需要找一个丁酉年春天出生的女子,且还得是她的血亲,方才能够两厢助益、血气调和,为家族诞育下男丁。 恰巧,表妹邵彤云就刚刚合了卦象。 因此千求万求,求姨父和小姨可怜她半生无子,让表妹受些委屈,与她一道娥皇女英的侍奉大郡王,成就一段姐妹佳话。 这番说词传到仙蕙的耳朵里时,正好喝了口茶,“噗……!”差点喷了姐姐一裙子的茶水,然后笑得直咳嗽,撵了丫头出去,“姐妹佳话?血气调和?哈哈……,亏她们想得出来。哎哟!真是笑得我肚子疼。” 明蕙还没有反应过来,纳罕道:“这是怎么回事?原先想着邵彤云要去给大郡王做妾的,后来庆王府一直没有动静,爹又把她给许配陆涧,自然是庆王府那边不答应了。”一时没有领悟其中的弯弯绕绕,“怎地……,庆王府又忽然改了主意?换了嘴脸。” 沈氏到底是过来人了,略一思量,便明白过来。 起初庆王府不答应,自然是怀疑邵彤云参与了算计大郡王,厌恶这种手段下作的女子。如今庆王府又改了主意,不计较她曾经有过手段不堪的往事,必定是因为某种原因,最终不得不妥协。 有些难以启齿,“只怕是……,邵彤云有了。” “有了?”明蕙怔了怔,继而才吃惊的反应过来,“娘是说,邵彤云她怀孕了?所以,逼得庆王府不得不把她纳进门,还编出这么一套鬼话来。” 仙蕙讥讽一笑,“除了这个,还能是什么啊?算她运气好。” 对于自己来说,给大郡王做侍妾是个噩梦,但对邵彤云来说,却是宁愿给大郡王做侍妾,也不愿意嫁给陆涧的。 对她而言,当然算得上是好运气了。 明蕙静默了半晌,“还真是巧啊。” 仙蕙也觉得巧,邵彤云都被逼得走投无路了,赌气出去一趟,就“好命”的怀上了大郡王的种,真是无巧不成书啊。至于里头到底有什么鬼,估计只有她自己清楚,将来又会闹出什么乱子,也全看她自己了。 管她呢,反正她马上就要去庆王府做妾,不嫁陆涧了,爱咋折腾咋折腾去吧。 ――眼不见心不烦。 仙蕙轻笑,“挺好的,往后耳根子都要清净一些了。” ****** 庆王妃觉得一点都不好,很不好。 眼下气得脸色发青,叫了大郡王在跟前狠狠骂道:“你看看!你那媳妇做得孽,你办得糊涂事儿,往后要叫整个王府跟着一起丢脸。”那套掩耳盗铃的说辞,只要稍微有脑子的人想一想,就会发觉其中的不对劲儿。 毕竟邵彤云出事那天,人太多了,大儿媳和荣氏母女又一直没回来。 试想想,在座的那些夫人太太们哪个不是人精?纵然猜不到那般龌龊的真相,心下也会有所怀疑,至少儿子和儿媳的娘家表妹勾勾搭搭,这份流言是少不了了。 高敦一声都不敢吭,低着脑袋。 自己有什么办法?邵彤云既然有了自己的孩子,总不好叫她带着孩子,然后再嫁给别人,把王府的血脉生到外头去吧?不过是个侍妾罢了,多一个,少一个,也没有多大的差别,只是这话不敢跟母亲说。 被母亲训斥的灰头土脑的,才得离去。 出门撞见在院子里等候消息的兄弟,不由尴尬招呼,“走,走,没事儿了。”想要去一去最近的晦气,“咱们兄弟两个出去喝一盅,解解闷儿。” 高宸披了一袭银灰色的狐皮大氅,内里秋香色的华服,脸色凝重道:“大哥,你这会儿喝酒不是惹娘生气吗?别喝酒了。”他长身玉立的站在哥哥身边,语气微愠,倒显得不像弟弟,反而是一脸严肃的哥哥了。 高敦在能干的小兄弟面前一向没有威严,虽然觉得扫了面子,但是想想,的确不该这会儿出去喝酒,只得道:“那走,去我屋子喝杯茶总行了吧。” “大哥没事就好,我就不去了。”高宸拒绝,将兄长送到了院子门口,然后告辞分开,“秀女的事该忙了,我先去忙,得空再找大哥说话。” “行,行。”高敦挥挥手,自个儿摇摇头走远了。 蔚蓝澄澈的天空下,高宸修长的身影略微有一点孤单。 他忍不住想,要是二哥还活着就好了。 心里猛地一阵疼痛。 高宸打断了那些不愿翻起的回忆,强制中断画面,然后大步流星去了书房,心绪不宁的翻着秀女册子。不经意间,又看到那个跳出来的名字,……邵仙蕙,听说她的姐姐已经订亲,她也快了吧? 不过这与自己有何关系?高宸把册子在桌上轻轻一拍,合了上去。 他将心思拉回正事儿。 三月里,自己就要送江都的秀女去京城了。听闻今上身体不是太好,年纪又大,而且最最要紧的是,膝下没有皇子!自从前年唯一的三皇子病逝以后,皇储就是空悬,这几年朝局有些动荡,便是为着这个原因。 此次去京城,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什么宫闱斗争,出什么乱子。 高宸没有办法掌控复杂动荡的朝局,只能掌控自身,他去了江都驻军的军营里,提枪上阵和士兵们对捉演练。在这种热血沸腾的气氛里,感觉胸有成竹,信心满满,比面对后宅的鸡飞狗跳要好多了。 二月初六,是邵彤云“出阁”的大喜日子。 临出门之前,穿戴一新过来拜别祖母,因是做妾,故而不能穿正红,穿了一袭接近的海棠红的遍地金妆花吉服,在蒲团上给邵母磕了头,也给沈氏磕了头。仙蕙和明蕙站在旁边,还有邵大奶奶,全都没有出声儿。 邵母看着孙女去做给别人妾,体面不起来,抬手道:“去罢,好好过日子。” 邵彤云神色恭谨无比,毫无不耐,“多谢祖母吉言。” 仙蕙瞅着她,都有点冷静得过头了。 临出门前,邵彤云忽然侧首一笑,“仙蕙,我就要去庆王府了。”她的笑容里面带出一丝诡异,“你我姐妹一场,往后我会日日夜夜惦记你的。” 仙蕙岂能听不出她的怨恨?淡淡一笑,“妹妹一向都对我很好,我早就知道了。”意思是,你的那些阴谋诡计早就清楚,随便,你爱咋咋地。 邵彤云意味深长的笑了。 荣氏狠狠的瞪了仙蕙一眼,然后上前拉扯女儿,“走了,别误了吉时。”母女俩在丫头婆子们的簇拥之下,赫赫扬扬的走了。 “我也乏了。”邵母的兴趣除了抽水烟,还是抽水烟,摆手道:“你们回罢。” 沈氏说了几句话,准备领着儿女们回去。 仙蕙想着之前祖母的帮忙,若不是她一烟枪敲住了荣氏,不定自己脸就花了。因而除了之前的道谢以外,这些天都尽量多陪祖母,侍奉她抽了一回水烟,方才告辞而去。 另一头,邵彤云被一顶花轿抬进了庆王府。 第35节 大郡王给了她一个夫人的名份,在长房里,算是大郡王妃下面的第一人,把另外几个早年的侍妾都压了过去,甚至就连生了庶长子的袁姨娘,都得低她一头。后宅里,少不得又是一番暗流涌动。 但这些对于高宸来说,一点兴趣都没有,喝了杯喜酒,便又回军营去了。 不过大郡王妃这个主母,却避不开。 邵彤云梳了妇人头,本来端庄大方、略带甜美的长相,多了几分妩媚,眼角眉梢怯怯的,一副娇弱柔嫩的小白花模样。她手里端了一盏茶,高高举过头顶,敬给夫君,“郡王爷,请喝茶。” 高敦端起来,象征性的喝了一口,放了回去。 邵彤云又端了一盏,照样举过头顶,“郡王妃,请喝茶。” “好。”大郡王妃满面笑容,好似真的为丈夫纳了一房美妾高兴,赏了表妹一对金钗,一支玉簪,一个荷包,娶成双成对之意。然后介绍几位妾室,实则完全可掠过这一套仪式,反正都认识,不过是走走过场罢了。 领头的,是给大郡王生下庶长子的袁姨娘,其余几位侍妾没有正式名份。 袁姨娘嘴角微翘,“给邵夫人请安。” 其余几位侍妾也跟着请了安。 邵彤云的心像是针扎了一下,还得强打笑容,一以应对。一直熬到仪式结束,被人送进了新房,不用面对那些妻妻妾妾的,才松了口气,脸上笑容顿时松跨下来。 她的眼里闪过一抹浓浓的恨意。 仙蕙!你等着,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 仙蕙听不到邵彤云的心声,也没空管。 刚一进屋,就见母亲叫了哥哥过来说话,“陆家那边怎么样了?陆涧打算几时跟他的父母说?不能拖了,下个月就是秀女大选,这个月一定得把亲事给敲定下来。” 邵景烨回道:“邵彤云突然改弦易张,去庆王府做了妾,陆涧的父母对此很是有些恼火,听说陆太太也多嘴了几句。总之,他们对邵家的印象很不好。我和陆涧商量过这件事,还是稍微缓一缓。”不免皱眉,“实在不行要不换一家?不然的话,只怕不会那么顺利的。” 沈氏有点焦头烂额,揉着眉,“仓促之间,要去哪里找一家合适的呢?” 明蕙担心的看向妹妹,只是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再着急,也不好随便插嘴。 仙蕙却是满心的恍惚不定。 现在陆家不太愿意和邵家结亲,觉得被侮辱了。自己也不能在此刻和陆涧订亲,得放出风声去,看父亲的意思,――否则订了又退,自己和陆涧的亲事肯定就黄了。 正在细细斟酌想好的说词,有没有不妥,外头突然来了人。 “二小姐。”丫头隔着门道:“老爷让你过去一趟。” 父亲?找自己?仙蕙心下一沉。 多半是他要跟自己说选秀的事情,心里说不出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提着一口气,但却缓缓站了起来,“娘、哥哥、姐姐,我先过去一趟。” 明蕙担心道:“爹这会儿找你做什么?我跟你一起去罢。” “不了。”仙蕙大抵猜得到,拒绝道:“是爹找我,又不是荣氏找我,你们别弄得紧紧张张的,回头再让爹生气。”福了福,出去领着丫头走了。 沈氏不放心,吩咐儿子,“派个人往书房那边哨探着,看好你妹妹。”心下不免一阵苦笑,丈夫……,那人是自己的丈夫啊。 居然让自己和儿女们担惊受怕,真是荒唐! 仙蕙却要面对更荒唐的事。 书房里,邵元亨没有遮遮掩掩的,而是开门见山道:“今年要圣上要大选秀女,你正好赶上三年一选的日子,恰逢适龄,所以已经被选上了。” 已经被选上了?仙蕙心下冷笑,是你亲自把女儿的名字报上的吧。 邵元亨见她不言语,以为是因为太过吃惊的缘故,遂放缓了口气,“你别怕,咱们家不比那些乡野村户,你进了宫,爹自然会花大把银子给你打点的。不仅能让你有机会多遇见圣上,还不会吃苦,吃穿用度不会比家里差的。” 感情还是一桩难得的美事儿了? 仙蕙气得想发笑,真想跳起脚来,问父亲一句,“皇帝都已经年过半百了,比你岁数都要大一轮,你把自己女儿送给做祖父的人,还说得出如此不要脸的话!” 可是却紧紧咬了牙,忍了气,一句怨言都没有说出来。 邵元亨恩威并施,又道:“你别赌气。要知道,你的名字已经在秀女册子上,若是不去的话,那就算是违抗圣旨了。” 仙蕙听他如此吓唬自己,真是扇他一耳光的心都有了。 “怎么不说话啊?”邵元亨问道。 仙蕙怯生生道:“爹……,事关重大,你容我仔细想一想。” 邵元亨没有反驳,本来就是打着女儿年幼好欺哄、好吓唬的主意,然后再许她一些甜头,事情多半就敲定了。 只要她自己答应了进宫,一切好办。 因而一面打量着女儿的脸色,一面说些进宫的好处,做了皇妃娘娘的荣华富贵,如何如何荣耀。甚至暗示……,要是她将来做了皇妃娘娘,有了权力,那就什么人都不用怕了。 这个“什么人”,自然包括了西院的荣氏、邵景钰,以及去了庆王府的邵彤云。 他利用女儿护着东院亲人的心思,下了一剂猛药。 仙蕙根本就不可能相信父亲的鬼话,故作踌躇,不过是有意哄他罢了。犹豫了大半天,才委屈道:“爹,我这一去可是回不来了。” “嗯,怎么了?” 仙蕙一脸难过之色,哽咽道:“爹,我放心不下家里的人。” 她原本就是娇花一样的年纪,又貌美,泪盈于睫时,小模样楚楚可怜的。 邵元亨不免起了几分怜悯,好歹是自己的亲骨肉,说话口气越发缓和,“皇宫那种尊贵的地方,自然不是能够轻易出来的。不过只要你过得好好的,做了人上人,家里平平安安的,也就不用太过牵挂了。” 仙蕙的眼泪掉了下来,“可我……,就是放心不下家里人。” “傻丫头。”邵元亨赶忙打蛇随上,“你有什么好放心不下的?那依你说,要怎样才放心的下?你说,爹肯定让你踏踏实实的去京城。” 仙蕙就等着这句话,直接擦了眼泪,一脸认真道:“我要五万两银票,往后进宫难免会有花销,母亲和哥哥、姐姐他们也要用一些。还要开在兖州的邵家商铺分号、宅院和六百亩良田,过户给哥哥,这样我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你……”邵元亨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 他万万没有想到,二女儿居然会如此狮子大开口!五万两银票,兖州邵家商铺分号,还有宅院,还有六百亩良田,――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要点银子,简直是把邵家分出去了一小半! ☆、第40章 索要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邵元亨沉了脸色道。 仙蕙目光清澈似水,却隐含坚定,“爹,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知道进宫意味着什么。既然我很有可能一去不复返,不如此,叫我怎么能放心离开呢?我不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也没敢多要不该要的东西。” 她说得都是心里实话,“只是想,如果爹能把这些提前分出来的话,不仅可以风风光光的嫁姐姐,将来万一东院和西院闹得厉害,哥哥还可以带着母亲去兖州住,日子安逸、平稳,也就再也没有什么可烦心的了。” 邵元亨听得明白。 女儿的意思,是说这一部分财产本来就是该东院,该邵景烨继承的,并没有索要额外的财产。她的想法也不能说有错,的确是在找后路,把母亲、兄长、姐姐的将来都安排好,想得细致又周全。 简直忍不住要疑心,她是一早就思量好的了。 若不然,年纪小小,这么快就冷静的想好了退路,太过心智如妖。 不过自己正是为了她的聪慧,她的心计,看中她进宫的前途,才舍得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她,凡事都尽量依着她。 邵元亨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爹。”仙蕙柔声告辞,“事关重大,你慢慢斟酌一番罢。” 这事儿不是自己言辞机变,多跟父亲说几句好话就能成的。更不是说说自己受得委屈要补偿,从荣氏母女算计自己开始,再到邵景钰泼热油,还有荣氏前不久又拿金簪扎自己,哭得一缸子眼泪就有用的。 行与不行,全看父亲权衡过后觉得值不值得。 邵元亨看着翩翩然离开的二女儿,心绪一片复杂难言。 她并非那种不懂事的小姑娘,不知道进宫做秀女意味着什么,――富贵荣华和死无葬身之地,很可能就在一线之间。但是她却不哭不闹,也不争辩,而是用以要求巨大的利益保障,拼着舍了她自己,保住身边亲人的生活安逸。 在她心里,自己这个父亲应该不算亲人。 邵元亨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笑意。 ****** 仙蕙回了屋,心情一直起伏不定。 没错,自己知道此次秀女大选最终会被取消,但是一旦离开江都,谁知道去了京城还能不能再回来?这种意外,不是没有没有可能的。 有可能自己命好,回来了,最终嫁给陆涧安生过了一辈子。 也有可能,自己留在京城再也回不来。 ――生死难料。 仙蕙毕竟才得十几岁的年纪,活两辈子,也是一个尚未出阁的小姑娘。一想到很快就要离开亲人们,前路未卜,有可能再也回不到他们身边,心里就好像堵了棉花一样难受,偏偏这份难受还没有办法说。 她拉开装首饰的三层抽屉,赤金嵌玉如意的金项圈儿,足足分了三尾的坠红宝石金凤钗,翡翠戒指、珍珠耳坠、玛瑙蜜蜡头花,绚丽的眼睛都要给晃花了。 很有可能,再没有机会用这些东西做嫁妆。 仙蕙又去找出那个仙灵芝的枕头,细细的摩挲起来,这个……,交给姐姐保管,万一自己回不来,也可以救了陆涧和琴姐儿的性命。她拿着绣花枕头找到姐姐,故作轻松笑道:“你一定猜不到,这里面我装了什么。” 明蕙正在做嫁妆里的绣活,抬头看了一眼,又低头,“荞麦?蚕沙?再不就是决明子了,还能有什么啊。” “都不是。”仙蕙忍着心痛,笑嘻嘻道:“里面全部都是仙灵芝。” “啊?”明蕙停下手中针线,吃惊道:“那得多少银子啊?”想了想,“当时我们在镇上又没有钱,你哪儿来的钱买这么多仙灵芝?再说,你买了做啥啊。” “就用四郡王给我的金叶子买的。”仙蕙没敢说曾经想当金首饰,撒谎道:“就是听人说这个睡了清神明目的,想着来江都不好买,就提前做了一个。哎,我用了几个月挺不错的,放你这儿,回头你也试一试。” 明蕙嗔怪道:“净乱花钱!我不要。” 仙蕙只是想给姐姐一个记忆,记得这枕头里面装了仙灵芝,因而也不深劝,“我放在你床上了啊。”还叨叨了一句,“这可是我绣的鱼戏荷叶花样,好看着呢。”等自己选秀走了,姐姐一定会记得今天这段话,好好收藏起来的。 要是自己回不来,三年后,这些仙灵芝也肯定能派上大用场。 等入夜歇息时,仙蕙忍不住搂住姐姐的胳膊,将头贴了过去,因为即将来到的生离死别,而有些恋恋不舍。 明蕙不知内里原委,反而发笑,“你做什么?又撒娇。” 仙蕙笑道:“我想着姐姐很快就要出嫁,舍不得啊。” “呸!”明蕙啐了她一口,继而又笑,“你还不是一样要订亲?我看陆涧对你挺上心的样子,等着吧,他很快就会劝好父母,向你提亲了。” 仙蕙抿嘴儿一笑。 心下却是迷茫,自己很可能永远都等不到了。 ****** 夜幕下,偌大的庆王府也渐渐开始安歇。 第36节 今儿是邵彤云进王府的第一夜,按照规矩,大郡王自然是要过来留宿的。 高敦知道她现在怀有身孕,也没打算做什么,想着不过是给新人一个面子,走走过场罢了。一进屋,就见年轻婀娜的美人过来行礼,抬了抬手,“罢了,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不必讲那些虚礼。” 邵彤云温柔一笑,“礼数还是不能废的。”努力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走上前,温温柔柔的服侍着他脱了衣袍,掀开被子,“郡王爷你先躺下,别再冻着。” 高敦半躺在了被窝里,抬头看她。 正是青春少艾的花样年纪,眉目姣好、端庄温婉,比起从前的少女模样,现如今的打扮更有女人味儿。头上戴着西瓜碧玺珠花,鲜妍夺目,耳朵上一对玛瑙坠子,红盈盈的,一摇一晃,艳丽中不失小少妇的俏皮。 邵彤云羞赧一笑,声音娇软,“郡王爷,你一直看着我。” “哎,算了。”高敦收回旖旎心思,到底还是子嗣的念头更重,“赶紧上来睡,别冻着。”还体贴的道了一句,“夜里盖好被子。” “郡王爷,你真贴心。”邵彤云笑容甜美,语气里是少女不懂事的娇憨直爽,她又是羞涩,又是紧张,嫩柳一样的身段依偎过去,“我……,有些害怕,能不能……,和郡王爷睡在一个被窝里?”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上飞起一片淡淡红霞。 王府的被窝都是熏得暖暖的,说怕冷,就有些不合适了。 至于害怕,这事儿谁说得清楚啊? 高敦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又有些温柔多情,哪里能拒绝美人的小小要求?当即掀了被子让她进去,“进来罢。”还叹了一句,“你呀,到底小了点儿,孩子似的。” 邵彤云看着那张倒尽胃口的脸,努力笑着娇嗔,“我可不是小孩子。”还往他身边挤了挤,顺势握住了他的手,“郡王爷的手有些凉,我替你捂一捂罢。”一面说,一面往柔软温暖的地方贴去,“暖和些了吗?” “唔……”高敦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 他情不自禁,伸手替她拨了拨鬓角碎发,然后往下滑,把手指滑进了她嘴里,感受那温暖又潮湿的包裹,再想起那天酒后的意乱情迷,顿时血脉贲张起来! 一夜难描难画…… 次日起来,高敦不免有些后悔,“你到底有身孕,今晚咱们还是分开睡罢。” “郡王爷。”邵彤云一双眼睛水盈盈的,“我知道了,到时候我自己睡一个被窝,不再扰了郡王爷。要是郡王爷还不放心,到时候你先睡,等你睡着我再睡。”她伸手,轻轻扯住他的袖子,“新人都得暖三天的房,郡王爷,你给我留一份体面,可千万不要头三天都留不满。” “我没怪你,也没说这两天不来。”高敦摆摆手,“晚上我还过来的,别担心。” “好。”邵彤云温柔似水的笑了。 第二天、第三天,连着三天新人暖房的特权过去。 第四天夜里,高敦还是去了邵彤云的屋子。 大郡王妃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她不好说高敦,次日找了表妹说道:“不是我吃醋,你到底是有身子的人,还是要避忌一些,莫要莽撞行事的好。”语气十分关切,“你看,咱俩将来的荣华富贵,全都指望你肚子里的孩子了。” 邵彤云温温柔柔应道:“好,我劝劝郡王爷。” 可是话说完了,照旧我行我素,一副恃宠而骄不懂事的样子。 不怪高敦有些专宠她,大郡王妃上了年纪自不必多说,另外几个侍妾,都是大郡王妃主动给丈夫纳的,自然是以好生养、人本分为主,那得邵彤云这般千娇百媚?还是千金小姐养大的,气韵上就高出不少层次,更兼年轻貌美,爱撒娇,自然容易哄得男人欢心了。 她一直留着大郡王过夜,留了十来天。把大郡王妃的话当耳边风,其他侍妾的隐隐抱怨更是不理,直到庆王妃有所耳闻,派了妈妈送滋养身体的药材过来,她这才主动劝大郡王离开。 在高敦面前模样娇滴滴的,说也乖巧,“之前是我年轻不知事,只顾自己想天天见到郡王爷,就忘了别人,是一样想见到郡王爷的。现在想想,还是姐妹们雨露均沾的更好,往后大家相处更加和睦了。” 她还盛情推荐,“郡王爷,今晚你去我表姐那里吧。” 不知怎地,这番话七拐八拐传到了大郡王妃的耳朵。这下子,可把大郡王妃气得够呛!合着表妹一来,丈夫就是她一个人的了?她不过是一个妾室,竟然大言不惭劝丈夫来自己这儿。 呸,用得着她让啊! 大郡王妃脸色阴郁,气得撵了人在屋里半天没有说话。 ****** 邵府里,日子一天一天平静的过。 仙蕙并不着急,这可不是上次自己要首饰的时候,没有依仗,眼下自己拿着进宫的大事要挟父亲,胜算应该不小!万一父亲不答应,想白白送自己进宫去给他挣富贵,那自己也就豁出去了。 要么去见一见好妹妹邵彤云,让她求大郡王,免了自己进宫的这档子事儿,她和荣氏肯定是愿意。要么干脆不要脸面,跑去庆王妃跟前哭诉一通,大郡王妃得知消息,也一样会“帮助”自己的。 她们不敢贸然去闹是怕担罪名,但自己去闹,她们则是“帮”了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不让自己进宫,再狠狠报复自己了。 原来敌人的怨恨还可以这么用?仙蕙不由笑了。 “傻乐什么呢?”明蕙今儿穿了一身樱桃红的妆花大袄,她如今待嫁,沈氏给她做了好些红色的衣衫,衬得她越发明媚动人。轻轻推了推妹妹,俯身过去,悄悄的咬耳朵道:“小丫头,是不是想女婿了?” “呸!”仙蕙啐道:“这也是做姐姐说的话。” 两姐妹嘻嘻哈哈,你推我捏的笑闹了一阵。 “都老实点儿。”沈氏笑嗔了一句,拣起小女儿掉落在美人榻上的芍药绢花,给她别在鬓角,“你淘气,把你姐姐也给带坏了。” 仙蕙嘟嘴,“娘什么都赖我,分明是姐姐先说……” “不许说!”明蕙急得去捂她的嘴。 正在热闹,邵景烨兴冲冲的从外面进来,撵了丫头,一脸兴奋之色道:“爹让我去兖州做分号的掌柜,还说了……”赶紧关上门,压低声音,“说把兖州的铺子给我,记在我的名下,回头过个半年,就可以给两位妹妹添丰厚的嫁妆了。” “真的?”沈氏很是吃惊,“你没听错?!” “不能听错。”邵景烨神采奕奕道:“爹说了,这两天准备就带我去衙门,正式把商铺过户给我,往后全部都由我来经营,进出多少都是我自己的事儿。另外还有那边的六百亩良田,一所大宅院,全都过户给我。等开春我去了兖州,不用买房子,直接住在那宅院里就行。” 这感觉,就好像天上忽然掉馅儿饼一样。 明蕙听得呆住。 仙蕙知晓原委但是装不懂,也呆住。 沈氏则是细细思量,“不对啊,你爹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了?再说了,你爹身体硬硬朗朗的,怎么也不该现在分家产啊。” “是这样。”邵景烨眼中的光芒略淡了几分,补道:“爹说,觉得我是做生意的材料,往后肯定大有前途。又说起西院,景钰从小给荣太太惯得有点任性,不懂事,在生意上头也没兴趣,只怕将来扶不起来。” “他什么意思?”沈氏的目光渐渐变得警惕,疑惑问道。 “爹说,现如今东院和西院闹得很生分,但总归是同出一脉的邵家人。将来要是他不在了,让我……,照看着景钰几分,好歹不能让他把家产败光了,没饭吃,再流落街头多不像话。” 沈氏脸色不虞,自觉看穿了丈夫的心思,“原来他是为了景钰打算,所以提前给你一点甜头?真是可笑!将来就算你们一人一半分家产,景钰也不吃亏,怎么还生出这么些麻烦来。” 心里堵得慌,只要一想起西院做的那些毒辣事儿,就是怨愤难消! 虽然生气,反倒相信了丈夫的那一番说词。 ――为了邵景钰嘛。 仙蕙心下轻笑,所以说,自己根本就没必要跟父亲多说。他若是愿意,自然理由借口都比自己考虑的好,万事妥妥帖帖,就等自己心甘情愿的进宫了。 果不其然,到了下午有人丫头来传话,“二小姐,老爷叫你过去一趟。” 仙蕙心里清楚,该死自己回报父亲的时候了。 到了书房,邵元亨第一句话就问:“你准备怎么进宫?” “我想过了。”仙蕙面对这样的父亲,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再做,直接道:“此事先不要跟娘他们说,不然肯定生出波澜,不如这样……”她细细的说了自己的主意,“到时候顺顺利利的,在这之前,我也好清清静静多陪他们一段日子。” 邵元亨听了她的主意,看着她冷静的眼睛,觉得之前的大出血总算没投错了人。 他道:“如此甚好。” 仙蕙福了福,“那女儿先告辞了。” “等等。”邵元亨对这个机变冷静的女儿,很是不放心,“千万别耍什么花招!你要记得,天地君亲师,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仙蕙的脸色变了变,鬓角青筋直跳,――父亲的意思,就算把财产分了一部分给东院,就算自己进了宫,但自己和哥哥、姐姐永远都是他的儿女。特别是哥哥,他既不能想自己进宫离开,也不能像姐姐出嫁去别家,这辈子到死都是邵家的人,是他邵元亨的儿子! 父亲拿捏儿子,随便编一个忤逆不孝的罪名,就够哥哥吃不了兜着走了。 仙蕙强压心中喷薄欲出的熊熊怒火,勾起嘴角,一字一顿道:“父亲放心,女儿永远记得你的话。” ――永不原谅!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都是某人某人某人,噗,大家不要看腻了才好~~ 好哒,仙蕙准备去京城溜达一圈儿了~~ ☆、第41章 离开 仙蕙回了东院。 有小丫头立在门口等候,“太太让二小姐过去一趟。” 仙蕙点头,“嗯。”进正屋之前,先在外面平复了下情绪。 一进门,沈氏就疑惑问道:“这几天,你爹总是找你做什么?” “还能有什么?”仙蕙故作轻松和淡淡无奈,叹气道:“爹说,最近东院和西院闹得厉害,他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又说都准备给哥哥过户兖州的商号,还要给宅院和田地,算是补偿东院,所以叫我多劝劝你们别生气了。” 沈氏面色不虞,沉声道:“原来如此。” 仙蕙想着自己就要走了,多劝了几句,“西院那边的人是黑了心肝,可是恶人有恶报,他们耍的阴谋诡计不管用,咱们照样平平安安的。”又道:“再者说了,之前祖母发了话,平时不用荣氏等人过来东院请安,邵彤云也走了。娘……,咱们只管放宽了心过日子,甭理他们了。” 明蕙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接话道:“仙蕙说得对,没必要跟那些乌眼鸡一般计较,反倒让自己过得不痛快。咱们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坏心,往后多提防,少来往,小心别被算计就行。” “行了,行了。”沈氏忍不住气笑,“你们两个小丫头还来劝我?我难道不比你们见得事多,心开得看?就是心里咽不下那口气。一想到仙蕙几次三番差点被暗算,晚上做梦我都怕,哎……,早点把你们嫁了才放心啊。” 仙蕙的笑容微微僵住。 不行,这样陆涧的事又要被提起了。 “娘。”仙蕙迟疑道:“依我看,还是先不和陆涧订亲了。” “你又愿意了?”沈氏疑惑,“你不是挺……”女儿挺喜欢陆涧的话,实在说不出口,顿了顿,“你不是觉得他挺好的吗?又怎么了。” “不是他不好。”仙蕙尽力解释,“我就是觉得,这会儿陆家正在生邵家的气,贸然提亲反倒不美。陆家难免会想,邵三小姐订亲又反悔,谁知道邵二小姐会不会?难道陆们家的孩子,就可以随随便便被人挑拣?邵家的女儿想嫁就嫁,想不嫁就不嫁了。” 沈氏叹息道:“这事儿,搁谁家都难免生气的。” 明蕙问道:“你的意思是等等?那要等什么时候?” 有关这件事的推辞,仙蕙早想好了,说道:“我看不如这样,秀女的事,也不一定要订亲才躲得过,花点银子给我报个生病,也是一样的。陆家呢,先冷一冷,等他们家过了这个气头儿,再做商议,或许更容易水到渠成。” 沈氏虽然迟疑,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明蕙忽然笑道:“我明白了。”冲着妹妹眨了眨眼,“你呀,是担心急着去说陆家的亲事,反而说黄了,打算稳打稳扎慢慢儿来。”忍俊不禁,与母亲笑道:“我就说她是个厚脸皮的丫头,哼哼……,一颗心早就被人偷走了。” 沈氏听了也笑,又是嗔怪小女儿,“哎,到底是平时太娇惯你了。” 仙蕙笑着,心里却尽是即将分别的难过。 她不敢流露出来,故作撒娇,把头埋在母亲的怀里,“娘,让姐姐别说了。”心底是浓浓的难过,只做害羞的样子埋头许久,不肯抬头。 第37节 沈氏拍了拍小女儿的背,“好了,好了,我不让你姐姐说。”又道:“你方才的话有点道理,还是不急着跟陆涧议亲的好,免得弄巧成拙。等你哥哥回来,我就让他去给选秀的人送点礼。” 仙蕙“嗯”了一声,没有阻拦。 父亲肯定给选秀的人打好招呼了。 等到邵景烨回来,当即和前世一样去办了为妹妹报病的事儿。他回来,毫不知情的高兴道:“起先说得时候,那位公公不愿意,后来我给了一百两银子,人家就喜笑颜开的说没问题了。” 沈氏放心之余,又摇头,“可真够黑的。” 邵景烨也道:“是啊,若非咱们来了江都跟着爹过日子,手头哪有这些银子?砸锅卖铁也凑不够啊。” 沈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心道,还是之前小女儿劝说的对,跟着丈夫,至少多了一个财大气粗的金主。要是搁在仙芝镇那会儿,无论如何都凑不出这些银子的。现在总算吃穿不愁,儿子马上就要做大掌柜,女儿们能够准备厚厚的嫁妆,如此也算不错罢。 ****** 接下来的日子,十分平静。 仙蕙尽量装作没事儿人一样,侍奉祖母抽水烟,陪母亲说话,和姐姐一起做点针线活计,每天都是强忍苦涩露出笑颜,眷恋每一寸和亲人们相处的光阴。 可惜时光永远都不会停留,一点点溜走。 很快就到了三月选秀的日子。 江都城内外,以及附近州县到处都是鸡飞狗跳,被挑中的秀女们,集中安排在庆王府的一处别院里,层层甄选。仙蕙自然不用这一过程,把家人瞒得死死的,依旧过着平静日子,只等分别时刻来临。 秀女离开江都的头一天晚上,仙蕙让小厨房添了几个菜,只说自己嘴馋。 沈氏眉眼温柔,宠溺的望着娇滴滴的小女儿,“你啊,这淘气的性子,将来嫁人去了婆家怎么办?”又看向明蕙,“你是姐姐,平时好歹多教导妹妹几句。” 明蕙微笑着应了。 邵大奶奶笑道:“我看仙蕙这半年懂事多了。”吩咐丫头,把小姑子爱吃的菜放在她面前,又侍奉邵母和沈太太吃饭,然后敬着丈夫、照顾小女儿,这是她嫁进邵家以后每天都做的,已经习惯了。 沈氏笑道:“原说天冷,你们小夫妻屋子自己吃的,偏偏仙蕙嘴馋吃这个,所以挤在一起吃,不然吃不完的。” “这样也好。”邵母慢吞吞吃了一筷子菜,然后说道:“一品锅嘛,就是要人多热热闹闹的吃,才有气氛呢。”要是儿子也在身边就更好了,可惜这话不能说。 邵景烨喝了几口热酒,说道:“爹说,等暖和了就让我去兖州。” 邵大奶奶露出恋恋不舍的目光。 仙蕙插嘴道:“娘,不然让嫂嫂一块儿去吧?哥哥身边,总得有个知疼着热的人照顾着,不然你也不放心啊。” 最好东院的人都走,远离江都,再也不要回来。 沈氏停下筷子,看向儿子和儿媳不言语。 邵大奶奶素来胆小谨慎,一面感激小姑子的体贴,一面又担心婆婆责备,忙道:“不用,不用!我是长媳,理应留下来照顾祖母,照顾娘,再说了,琴姐儿还小呢。” 仙蕙却道:“嫂嫂,你带着琴姐儿一起去吧。” 沈氏思量了下,“也好。”她的心思和小女儿差不多,说道:“我的年纪不算大,吃得走的,做什么都能行的。”看向婆婆,“我呢,留下来陪着娘,再看着明蕙和仙蕙,就让景烨他们一家子去兖州,团团圆圆的过日子。” 婆婆是邵元亨的亲娘,荣氏不会动她,只要儿子、儿媳和孙女都走,回头再把两个女儿一嫁,算起来就剩自己了。 纵使荣氏拎着刀子过来喊打喊杀,自己也不怕。 邵景烨不愿意,“娘……” “好了!”沈氏严厉打断,“我的话,你们不听了是不是?这个家,难道还不够鸡飞狗跳的吗?只要往后你们都过得好,就是孝敬我了。” 仙蕙趁机劝道:“哥哥,等你在兖州站稳了脚跟,还可以接我们过去玩儿啊?两下里走动不是更好?再说了,兖州和江都又不远,你常回来看看也是一样的,和你平日在外头忙活,没多大区别。” 邵景烨犹豫了下,的确,东院的人自立门户日子更清净一些。 邵母只管有丫头服侍,有水烟抽,现在每天又有丫头们奉承她陪着打叶子牌,根本就不想掺和东院和西院的事,更不想让儿子为难。心下思量,东院的人要是去了兖州单过也好,大家图一个耳根子清净,也就没有多言。 明蕙一切都听母亲和哥哥的,静默不语。 邵大奶奶则是强压了满心的欣喜,要是能跟着丈夫一起去兖州,过小日子,那该多美啊?只是有点不好意思,这样的念头,到底显得不孝,因而不敢吭声儿。 最后沈氏拍了板,“就这么定了!” 吃了晚饭,仙蕙在母亲屋子里磨蹭好久,直到姐姐拉人,方才满心不舍离开。 等回了厢房,悄悄的把银票和书信藏在枕头里,对姐姐笑道:“我在枕头里面缝了一个灯谜,明儿早起我去花园子里折花,等我回来,你再猜谜,要是你赢了我就把花送给你。” 明蕙脱了外衫上床,面容在灯光下显得分外温柔,抿嘴儿笑,“又淘气,猜个迷还要弄得这样古怪。”伸手去拧她的脸,佯作用力,“娘说了,让我好好教导你的,先捏一把叫你老实点儿。” “疼……”仙蕙脸上不疼,心里却是酸疼酸疼的难受。 这一夜,缠着姐姐说了半宿的话,知道姐姐迷迷糊糊睡着过去,她仍然瞪大了一双眼睛,完全睡不着。半夜明蕙醒来,借着微弱灯光隐约觉得妹妹没睡,习惯性的伸手给她盖被子,却摸到温热的泪水。 她迷糊嘟哝,担心道:“好好儿的,你哭什么?怎么了。” “姐姐。”仙蕙搂着姐姐哽咽,眼泪滑落,“我……,我做了一个噩梦。” “梦见什么了?”明蕙放下心来,打着哈欠,把妹妹搂进自己怀里,笑话她,“回头等我嫁去了宋家,你自己一个人睡,半夜做噩梦也哭吗?羞不羞啊。” 仙蕙伏在姐姐温暖的怀里,咬紧了唇,眼泪汹汹的流了下来。 ****** 次日清晨,仙蕙穿着打扮和平常一样,笑着出门,“我去掐花了。” 明蕙替她扶正鬓角的一朵绢花,叮嘱道:“裹好披风,别贪玩,早点回来啊。”她并没有多加留意,还摇头笑了笑,“没一刻老实的。” 而仙蕙出了门,去到后花园,早有一辆准备好的马车等着她。 邵元亨见二女儿老老实实的来,没耍花样,放下心来说道:“上去罢,一路都会有人照顾你,不会让你吃苦的。” 仙蕙低垂眼帘,福了福,“多谢爹。” 父女俩说完了场面上的客套话,再无多言。 马车旋即驶出邵府,由邵元亨的心腹赵总管亲自领着,从花园的后门离开。不过刚出了门,马车就停下,仙蕙正在疑惑外头除了啥事儿,就听荣氏的声音响起,带出几分讥讽,“仙蕙啊,你这是要攀上高枝儿做凤凰去了。” 仙蕙知道她这是在讥讽自己找死,轻轻笑了,“荣太太真是客气,我不过是去做一个小小秀女,算得上什么攀高枝儿?倒是三妹妹,做了大郡王的侍妾,封了夫人,那才是真正的金凤凰呢。” 荣氏气得跳脚骂道:“你这个贱……” “荣太太。”赵总管打断她,“老爷还在那边花园子里头。” 荣氏气得肝疼,回头看了看自家的后花园,怕丈夫没有走远。不敢骂,也不敢多说下去,狠狠撂下一句话,“你等着!回头有你的好日子过。” 仙蕙呵呵的笑,“我挺好的。”掀了一点车帘,招招手,眼下在外面又有赵总管跟前儿看着,倒不怕荣氏撒泼,“荣太太你知道吗?父亲为了让我欢欢喜喜的去京城,可是给了大好处的哦。” 荣氏闻言怔了怔,“什么好处?” 仙蕙声音得意,故意气她,“荣太太想知道啊?那就回头自个儿去账房查呗。”她笑得很是开心,“呵呵,反正比上次的还要好,还要多,还要让人心里发甜呢。” “你胡说!”荣氏柳眉倒竖,一双杏眼瞪得又大又圆。 “走罢。”仙蕙声音优雅,“别耽误了选秀的时辰。” 马夫一扬鞭,马车“嘚嘚”赶紧走了。 荣氏气得怔在当场,不信,又觉得很有可能,赶紧冲去账房查账,打开最近的开支一看,――整整五万两银子支出!顿时眼前一黑,要不是阮妈妈眼疾手快扶住,差点摔在地上。 阮妈妈吓得脸色都白了。 荣氏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半晌了,才结巴道:“老爷……,老爷他、他这是要挖了我的心啊!今儿三万两,明儿五万两,整个邵家都快给他搬空了。” 这还是仙蕙担心荣氏暗地使坏,干涉哥哥去兖州,只告诉了一部分的结果。 不过没等多久,邵景烨领着妻女一起去了兖州。 荣氏再度心生猜疑,让人去打听,才知道丈夫把兖州分号过户给了邵景烨,还有在兖州买下的大宅院,六百亩良田,顿时气得一病不起。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而眼下,明蕙在屋里等了半晌不见妹妹回来,觉得不太对劲,让丫头去妹妹屋子里瞧了瞧,也没有人。只得亲自领着丫头去后花园找人,哪里还找得到?她担心不已,忽地想起妹妹之前说的那些话,疑惑中,赶紧拆了枕头。 打开一看,顿时被银票和书信吓得魂飞魄散! ☆、第42章 秘密 再说仙蕙,马车走没多远便驶入一条小路,往秀女聚集的地方飞奔而去。 前路是福是祸?她的心里一片茫然无助。 到了秀女聚集的地方,院子里已经一派热闹非凡。有已经上车的秀女,有等在下面排队的秀女,还有哭哭啼啼小声抽泣的秀女,都是自顾不暇。根本没人留意临时加进来的仙蕙,因而顺顺利利的交接了。 来接仙蕙的人,正是在庆王府打量她的奇怪妇人。看其一身宫装打扮,想来不是在宫里行走的嬷嬷,就是历年来专门负责选秀的人。那妇人自我介绍道:“我姓厉,这一路上,由我来教导你们,将你们平安送到直至京城。” “你来。”她招手,领着去做一番秀女必要的检查,――是否处子之身。 仙蕙强忍了羞辱,仍凭厉嬷嬷各种折腾了一番。 大约是邵元亨提前打点过,厉嬷嬷检查无误之后,神色还算客气,指向院子里的马车,“等下两个秀女同坐一辆马车,分到谁就是谁,不要挑三拣四的。”临上车前,还让人给她拿了一个软垫子。 仙蕙带着绡纱帷帽,低头应道:“是,记下了。” 很快,秀女队伍就一起出发了。 和仙蕙同车的秀女长得珠圆玉润,白净秀气,看起来不像是吃过苦的,只是神色十分拘谨,估计是小门小户养得娇的姑娘。一路上,仙蕙根本没有心情说话,那姑娘张了几次嘴都接不上眼神,也静默下来。 马上摇摇晃晃的,颠簸着,时间一长很不舒服。 仙蕙闭上眼睛准备睡一会儿。 不是心宽,也不是困,只想一睁眼就已经离开江都,不用难舍难分的了。 正半梦半醒不知身在何处,忽地耳畔传来声音,“唔、啊唔……”睁眼一看,对面的秀女脸色惨白捂着嘴巴,似乎忍不住想吐,鬓角上面,细细的汗珠子都冒出来了。 仙蕙赶忙朝外面喊人,“停下,停下,有人恶心想吐。” 马车很快停了下来。 仙蕙带上帷帽,朝外头的小太监道:“有没有大夫?医婆?请过来瞧瞧。”见那小太监木呆呆的不作声,再看车里那位难受得要死要活,赶紧下了车,喊道:“厉嬷嬷?厉嬷嬷在哪儿?” 她声音清脆,高宸骑马在前面隔得不太远,回头看了过来。 仙蕙也看了他一眼。 不是惦记他,而是高宸骑在矫健的黑色大马上面,又穿了一身银色盔甲,带着英气不凡的头盔,腰间还配着一把利剑。这么一副周身戎装的利落打扮,又身在高处,实在是想不看到都难。 阳光下,他的双眉修长有如远山,眸黑似墨,有种光华湛湛的俊美。 仙蕙觉得他似乎在看自己,嘴角还勾了勾,那双清冷的眼睛里,分明露出一丝不屑之意。等等……,不屑?他不屑自己什么?哦,他是觉得自己贪慕荣华富贵,一心攀龙附凤,最终还是来选秀了吧。 第38节 原先还不确定,周峤的消息是不是他通风报信的?现在倒是有几分确定了。 仙蕙真想跟他分辩,不屑什么不屑啊,你以为我愿意啊?愿意伺候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真是的,本姑娘不愿意的很呢。 ――谁让摊上一个没良心的爹。 “怎么了?”厉嬷嬷走了过来。 仙蕙赶忙回头,指了指车里说道:“她想吐,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厉嬷嬷面无表情看了看,问道:“吃什么了?赶紧说清楚了,对症下药,你也好少受一点儿罪。” 秀女摇摇头,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面滚落。 厉嬷嬷冷笑道:“这些年来秀女们耍的花招,我见多了。”眼里毫无怜悯,“你不说也行,但你记住,没有人会专门送你回家。别说你是恶心想吐,就算你现在是吃了砒霜等死,也得死在进京的路上!” 那秀女脸色惨白,“厉嬷嬷……” 厉嬷嬷看了她一眼,一副你爱说不说的表情,转身就走。 秀女尖声道:“嬷嬷、嬷嬷,我吃了夹竹桃粉!我、我……”像是实在忍不住,“哇”的一声,探出车窗大口大口吐了起来。 厉嬷嬷嫌弃的皱起眉头,等她吐完,喝斥道:“下来!”叫人拿了清水给她,让大夫诊了脉,问道:“如何?” 大夫回道:“没有大碍,只是夹竹桃粉吃得有点过量。” “死不了就行。”厉嬷嬷指了仙蕙,“你上去。”然后看向那个秀女,上前就是狠狠一耳光,又一耳光,再一耳光,“不识抬举!”一连扇了十来下,扇得那秀女满脸通红才停下,“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行!” 秀女都被她打懵了,捂着脸,一句话也不会说。 厉嬷嬷冷声道:“不许坐车,跟着走路!”不顾对方眼中的惊讶,转身上了车,还狠狠骂道:“犯贱!走,净耽误大伙儿的功夫。” 那秀女脸色惨白的留在车下,等队伍一走,不得不强忍了难受提裙追上,一路小跑气喘吁吁,慢慢的越落越后面去了。 她路过厉嬷嬷的马车时,里面飘出来一句,“记着,要是你腿软脚软走不动,跟丢了队伍,那就只好给你报一个病故了。” 那秀女咬了唇,赶紧加快脚步拼命跟上。 仙蕙在马车里面舒了一口气,真是有够吓人的。就算自己知道选秀的事最终不成,这一路担惊受怕的,也觉得有点吃不消,更不用说其他秀女们了。厉嬷嬷这一招杀鸡儆猴实在厉害,后面的行程,估摸不会有人再闹幺蛾子了。 她有点同情那个可怜的秀女,但也帮不上。 仙蕙歪在厉嬷嬷额外加给的软垫上,轻声叹气,正想闭上眼睛逃避这些纷乱,马车队伍后面又起喧哗,又停下来了。虽然好奇,但是想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并没有探头出去看,自己可不想惹上什么麻烦。 ――偏生麻烦就是冲她来的。 后面似乎闹了起来,有人争吵,有马儿惊叫嘶鸣的声音,然后“嘚嘚”一阵马蹄声从前面跑来,掠过仙蕙车窗时,卷起一阵气流掀起车帘。仙蕙瞅着一个身姿挺拔的年轻男子策马过去,不会是别人,自然高宸了。 天哪!出什么大乱子了?连高宸都惊动得跑了过去。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仙蕙不停的在心中念佛,祈祷一路平安,去京城逛一圈儿就顺利回来。 片刻后,一阵马蹄声停在车外。 “邵仙蕙!”有人低低喝了一句,“出来。” 仙蕙打了一个激灵,心下吃惊,高宸突然点了自己的名做什么?却不敢迟疑,赶紧带上帷帽下了车。抬头看了他一眼,他骑在马上位置太高,又逆光,根本就看不清,只能感受到他周身的隐隐煞气。 她怯生生问道:“四郡王,……有事?” “仙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语气焦急万分。 “哥哥?!”仙蕙赶忙扭头,在马车后面看到哥哥,正被两个小太监给押着,不由急步冲了上去,“哥哥,你怎么跑来了?”赶紧像高宸和厉嬷嬷求情,“我和哥哥单独说几句话就行,不会走远的。” 厉嬷嬷冷着脸,训斥道:“有话在家不早说?要是这么一路上,你恶心的,我来个人说话的,走到明年也到不了京城。” “行了。”高宸淡淡道了一句,“给她一炷香的时间。” 厉嬷嬷只得忍气不言。 “多谢四郡王。”仙蕙顾不上多说,急忙扯了哥哥去往旁边的田埂上,不敢走得太远,算着别人听不见的距离停下,气喘吁吁道:“哥哥,我……、我有话跟你说。” “说什么?”邵景烨俊朗的面庞上尽是怒火,又是心痛,“说你用去做秀女,换了五万两银子和兖州的铺子吗?仙蕙……”他拉起妹妹稚嫩的双手,眼睛通红,“你怎么这么傻啊?哥哥就是一辈子去做小货郎,也不要卖妹妹的钱!” “哥哥,你什么都别说了,听我说!一定要先听我说。”仙蕙知道时间紧急,耽搁不起,语速飞快道:“你先记住,我没疯,也没入邪,下面说的话会很离谱,但哥哥你一定要相信我。” 宁愿被亲人当做妖魔,也要说出实情。 因为时间不多,没有说得太过细致,只说了自己从三年后重生而来,知道荣氏母女的阴谋,所以才能一次次化解危机。又说了这次选秀肯定不成,只是上京逛一圈,就能骗得父亲那么多东西,也算值了。 邵景烨目光惊骇的盯着妹妹,“仙蕙,你疯了吗?你在说什么啊!” “哥 哥,我没疯。”仙蕙知道他很难相信,又说了许多按理自己不知道的细节,比如兖州分号的一些人事,父亲铺子上的一些大事,还有宋文庭和陆涧的一些琐事,然后 道:“你看……,这些你都没有告诉过我,若非经历前世今生,我又怎么会知道呢?所以哥哥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为了减轻他和母亲、姐姐的担心,又道:“你们等我,等我从京城回来再细细的说。” 邵景烨仍是不信。 虽然妹妹知道一些不应该知道的事,的确很是奇怪,但……,有可能是她故意打听的呢?眼下只当是妹妹急疯了,胡言乱语,喝斥道:“不管你怎么说,都不该用你做秀女去换钱财!”顺着妹妹的话头,“如果你真的知道前世今生,那更应该避开啊。” 仙蕙望着哥哥怔了一瞬。 哥哥、母亲、姐姐,还有嫂嫂和琴姐儿,甚至包括祖母,他们全都蒙在鼓里,以为父亲是看到表象的那样有良心。而不知道,父亲才是那个最绝情的人。 这一刻,只能撕开残忍无比的真相。 仙蕙苦笑了一下,“哥哥,是父亲把我的名字的报上去的,我不得不去。” “什么?!”邵景烨很早就但起家里顶梁柱的重任,一向自认成熟稳重,但却被这个惊骇的消息,给震惊得缓不过神。他难以想象,那个隔了十几年才见面的父亲,一直都是温情脉脉,还偏向西院,怎么会出卖自己的妹妹?! 仙蕙鼻子酸酸的,自嘲一笑,“我知道,没有经历过前世的你们,很难想象父亲到底有多无情。他从来不曾偏疼我,按照我的意愿打三万两银子的首饰,让荣氏交出东院的卖身契,以及最近拨的几万两银子和铺子、宅子,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因为想让我乖乖进宫罢了。” 邵景烨脸色微白,低哑道:“也就是说,父亲所谓的好全都是假的。” ――全是假的! “哥 哥,你听我说……”仙蕙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哽咽道:“我真的没有疯,也没有编造谎言,我说的话,你回去以后再细细的回想一下,就会相信的。”又切切叮嘱, “你要记得,你是东院所有人的主心骨,你千万不能乱啊!忍一忍,等你在兖州站稳了脚跟以后,东院的人就熬出头了。” 她的眼泪簌簌而落,“还有……,母亲和姐姐那边,你不要告诉她们是父亲让我进宫的,母亲性子太直,一定会闹得不可开交。你回去,就说是我知道此去无碍,多劝一劝她们,让她们别自责、别担心,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厉嬷嬷在那边喊道:“一炷香的时间到了。” 邵景烨用力握住妹妹的手,不肯松开,心里好似刀割一样难受,“仙蕙!”他无法相信妹妹的说辞,又怎么可能就这么看着她走?只恨自己没有早点看穿父亲! 可是……,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哥哥,你放我走。”仙蕙努力的往外抽手,深深吸气,努力平复声音道:“你现在是不可能带我回去的,劫持秀女,整个东院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放开……”忽地低头下去,狠狠的咬了一口,“放开!” 她飞快的上了车,喊道:“走!” 马车缓缓前行,很快又开始颠簸晃悠起来了,晃掉了她一眶热泪。 ****** 到了天黑时分,选秀的队伍在第一处客栈停下休息。 客栈是早就已经包下来的,清了人,除了掌柜和伙计们,就是秀女队伍,等马车都停进了院子里,便关了大门。客栈外面,是高宸手下的一支将士负责巡逻,在更远一点的空地,还驻扎着两千人的军队。 毕竟秀女们是要献给皇帝享用的,次之配给皇子宗室,断断出不得岔子。 此次江都州县选送的秀女一共三十六名,刚好坐了四桌吃饭。开饭的时候,那个跑了一整天的倒霉秀女,已经软在凳子上,只剩下喘气儿的力气了。因为中午大家都只吃了点干粮,晚上加了好菜,热气腾腾的颇为诱人。 仙蕙没滋没味的往嘴里塞,静默不语。 秀女们也没人敢说话,都是默默吃,吃完也不敢随便走动,继续干坐。直到厉嬷嬷过来说话,“两个人一间屋子,听唱号,叫到号的就赶紧上楼去。”然后扫了那个倒霉的秀女一眼,“你睡柴房。” 那秀女脸色惨白,但怕极了,一个字都不敢说。 其余的秀女也是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落得同样倒霉的下场。因而只要一听到叫号的秀女,都是飞快上楼,不敢片刻停留。 仙蕙一个人上楼去了房间,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叹了口气。 她上了床,满脑子想得都是,哥哥到底信了自己的话几分?回去路上顺不顺利?娘和姐姐是不是哭做一团儿?还有自己,这次能不能顺利回来?但愿老天庇佑罢。 翻来覆去,覆去翻来,折腾到半夜都还是没有睡意。 “呲呲……”寂静的屋子里,忽然响起一阵轻微的动静。 什么声音?仙蕙吓得不敢出声儿,拨开帐子,四下里环顾瞧了瞧,第一圈儿没有瞧见什么,以为是老鼠之类的。可是停了一下,又传来细细的“呲呲”声,不对劲,她光着脚下了床,更大范围的看了一圈儿。 忽然目光一顿,门栓正在一点一点的往旁边挪,有人在偷偷开门! ――吓得她赶紧捂住了嘴巴! 什么人?谋财害命?不不不,不对啊,今儿住在这里的都是秀女啊。 且不说秀女们没有钱财可图,但是戒备森严,就不应该有贼人进来才是,而且一点都没惊动外面的守卫,何其古怪啊?难不成,是这客栈的掌柜活计疯了?可他们到底图什么啊?为什么非得找上自己? 电光火石之间,耳畔忽地浮起荣氏的声音,“你等着!回头有你的好日子过。” 难道是她?! 不!现在不要管这些,要紧的是,自己要怎么办啊?! 大声喊救命?只怕客栈外面巡逻的守卫还没冲进来,贼人就已经冲了进来,他们惊慌之下,肯定是先砍了自己的脑袋再说! 怎么办?自己到底要怎么办啊。 难道……,今晚就是自己死期不成?不,绝不可以! ☆、第43章 他她 “着火啦!着火啦!”客栈内,有人大声惊呼,“快来救火啊!” 秀女里面,有胆大的探头探脑,有慌张的急冲冲的要下楼,有怯懦的吓得乱哭,顿时一片热闹喧哗。闻讯赶来的厉嬷嬷又气又怒,大声喝斥,“已经有人去救火了,都各自老实在屋里呆着!不许乱跑!” 万一慌乱中走失一些秀女,如何是好?再者既然起火,若是烧坏几个秀女的面容岂不糟糕?还有、还有,该不会是出现了贼人之流吧?若是秀女们被贼人轻薄,又该怎么办?真真要命了! 片刻功夫,整个客栈都人仰马翻起来。 高宸住在楼下单独的一间,他对此次上京的江都秀女负有责任,当即披上外套,提了剑,动作利落的冲了出去。这是一所内构庭院的客栈,站在下面抬头一看,二楼有间屋子青烟袅袅的,几个小太监正在不停的往里泼水。 无缘无故,屋子里怎么会突然起火?高宸不由剑眉微蹙。 好在没一会儿,就有小太监探头喊道:“火不大,已经被扑灭了。”又补道:“是灯台倒在了床帐上,烧着了帐子。” 厉嬷嬷连连跺脚,朝上喊道:“那是谁的屋子?”心下不愿出大事,只想往小的方向确认,训斥道:“怎么不小心,大冬天打翻火烛是好玩儿的吗?叫人下来!” 小太监一脸为难之色,回道:“嬷嬷,屋子里面没有人。” 没人?厉嬷嬷顿时脸色变得惨白,心里慌了一下神,继而尖声道:“什么叫屋子里面没人?快点检查一下,看是不是藏在床脚、衣柜里?赶紧把人找出来啊。” 第39节 楼上有人得令去找,“是。” 转瞬间,忽然响起一声惨叫,“啊!杀人啦,救命!” 门口的几个小太监慌张往下跑,后面紧跟着,跑出来一个满手鲜血的小太监,跌跌撞撞往下冲,“有刺客!有刺客……,床底下面有刺客!” 高宸当即声音清亮,喝了一声,“各房的秀女都回屋,不许出来!”提着佩剑,领着自己的护卫队冲上二楼,站在屋外,冷声道:“何人?滚出来。” 一部分侍卫们进去,搜寻周围可以藏人的地方,一部分将床团团围了起来。 高宸等了一瞬,没有废话,“连弩手,射杀!” “饶命!饶命!”床底下响起叫声,窸窸窣窣,一个精瘦精瘦的中年妇人,灰头土脸的爬了出来,将手里的尖刀交出,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将军饶命!小、小夫人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这种阴私,不是方便让大家都细细听的。 高宸当即吩咐副将,“捆了,带下去再审讯。” “是。”副将领命捆了人走。 那妇人呜呜咽咽的,说不出话,浑身抖得像是在筛糠一样。 厉嬷嬷在后面探了探头,确认没有危险,才敢过来。瞅着“贼人”是个妇人,顿时松了一口气,要是来个陌生男人,回头说不清楚可就麻烦大了。 高宸指了侍卫们,“搜!” 剩下的侍卫将床底、衣柜、角落,到处检查了个遍,甚至连房梁都没有放过,没有别的贼人,但……,也没有秀女的影子。 厉嬷嬷的脸色很不好看,“没人?这要怎么办才好?”吩咐另外一个嬷嬷去每个房间清点人数,别人都在,甚至连柴房里的那个秀女都在,就是单单少了仙蕙,顿时脸色更不好看了。 高宸目光一凌,……邵仙蕙?怎么刚巧是她不见了。 “四郡王。”厉嬷嬷跺脚道:“我知道了,肯定是那臭丫头和她哥哥捣鬼,下午就商议好了要逃跑的,所以故意纵火不见了。” “嬷嬷。”高宸打断道:“先不要急着下定论。” 厉嬷嬷也是说得气话,心里焦急,情知就算有人要逃走,放火弄个乱子也罢了,没道理再弄个杀人的来。可是心里着急啊,又惋惜,邵家老爷说好将来要给银子,替她女儿一路打点呢。 片刻后,副将过来,上前悄悄的嘀咕了几句。 高宸眸子一亮,好似暗夜里闪烁不定的寒星,“此言当真?”见副将点头,然后挥挥手道:“我知道了,你带着其余的人都先下去。” 副将并不多问,自动执行他的命令带人离开。 厉嬷嬷则是一头雾水。 因为火势并不算大,屋子里的烟味儿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高宸招手,领着厉嬷嬷进去说话,关了门道:“是那邵仙蕙有个仇家,提前收买了客栈里的佣工妇人,要杀她,应该不是她自己想逃的。” “仇家?”厉嬷嬷惊诧道。 高宸并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在屋子里转悠了一圈儿,特别是从床边,仔细的观看床上地下的痕迹,似乎找出点什么来。 厉 嬷嬷是在宫里混了多年的人,情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见他不想说也就没再刨根究底,反正这也不是重点。自个儿思量了下,“那若不是她自己逃走的,怎么 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算给她报病故,也得给她家里送一具尸首啊。要不然,实在找不到的话,就干脆说她偷偷跑了。” 高宸摆了摆手,示意对方不要出声儿。 厉嬷嬷顿时抿了嘴。 窗户外面,一阵阵寒风刮过,响起鬼哭狼嚎的呜咽声,凄惨无比。 高宸忽然大步流星往窗户边一走,猛地推开,接着利剑出鞘,朝着推不动的那扇窗扉挥了过去,凌厉道:“出来!否则刀剑无情。” “别,别……!”背后传来娇软的少女声音,声音打颤,“是我,是我在外面,你把剑拿开……,我、我这就进来。” 不是别人,正是仙蕙。 厉嬷嬷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丫头,倒是聪明,要是藏在床底下早被人杀了吧。 高宸探出头往外看去,果然……,是她。 月光朦胧,勾勒出一张清丽绝伦的少女脸庞,脸色素白,衬得一双眼睛好似水洗墨色宝石一般,闪着比星辉更耀眼的光芒。她纤细的双手,紧紧的抓着窗框上房,身上只穿了单薄的粉色中衣,在寒风中摇摆不定。 高宸的视线猛地一跳。 仙蕙被寒风刮得浑身冰凉僵硬,瑟瑟发抖,手脚都麻木了。窗户上的木板又狭窄,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掉下去,正在艰难的一点点移步,磕巴道:“我、我进来……” 客栈的窗户并不大,她像小猫似的弯着腰身,这个姿势,刚好露出一大片洁白细腻的脖颈,以及精巧漂亮的锁骨。 高宸当即转身,二话不说就要先出门而去。 厉嬷嬷瞅着她穿的太单薄,不由低斥,“你穿成这样,还敢在外面呆大半天?找死也不挑好日子,赶紧进来!” 仙蕙本来都快成冰疙瘩了,正在发抖,闻言顿时吓得脚下踩空,身子倾斜,手忙脚乱的一阵扑腾,“啊!救命!救……” 她本能的双手环抱脑袋,斜斜栽了下去。 正准备半边身子都给摔裂,下一瞬,却掉进了一个沉稳有力的怀抱里。 呃……,哎?这是……?她木呆呆的抬眼,看到半张脸,那有如美玉一般光洁的下颌,泛着清冷寒气。天哪!自己……,和高宸,搂在一起?她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连羞涩都慢了半拍,“不,我下……” 外面小风一吹,冻得她猛地打了一个激灵! 仙蕙鼻子痒痒,实在忍不住,“啊……,阿嚏!”情不自禁的紧紧抱住了高宸,一头磕在他的胸膛上,“哎哟……,对不住。”她原本苍白的脸,顿时泛起一抹羞窘的涨红,……自己这算什么?投怀?送抱?他一定要误会了。 于是赶紧松手,推了推他,声音带出哭腔,“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乱动,弄得两个人的身影都晃了晃。 高宸低头看着坏里的麻烦精,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一字一顿道:“你再不消停,我就把你给扔出窗外去!” 仙蕙煞白了一张小脸,紧紧抿嘴,一动也不动。 厉嬷嬷瞪圆了眼睛,哎……,这算什么?哪有秀女被别的男人搂搂抱抱的?急中生智,当即慌张的掀了被子,“四郡王,赶紧把她放在被窝里捂一捂。” 高宸出于本能去救人,但是在伸出手的一刹那,他就后悔了,――女人是能随便抱的吗?秀女是能随便抱的吗?更不用说,怀里这位还不消停,又搂又抱,又推又攘,简直想把她给直接撂地上! 他三步两步,大步流星走到床边,把怀里的“麻烦”扔在了被子上面,然后没有一句多话,便冷着脸,提着佩剑快步推门走了。 仙蕙浑身直抖,强忍了羞赧和尴尬,磕磕巴巴道了谢,“多、多谢……” 外面“噔噔噔”的,响起高宸快速下楼的脚步声。 仙蕙浑身都冻得快僵了,牙齿直打架,哆哆嗦嗦蜷成一团儿,暂时顾不上他,况且也没有追上去的道理。她捂在被子里面,又接二连三的打了几个喷嚏,眼泪都快给激出来了。 “你记住。”厉嬷嬷叮嘱她,“今儿是四郡王走了以后,我找到你的。” 仙蕙当然知道事情轻重,自己眼下是秀女,要是传出去被别的男人抱过,只怕脑袋都要搬家,高宸也会吃不了兜着走。因而连连点头,努力让自己说话不磕巴,“我记住了。” 刚说完,牙齿又不自禁的打起架来,根本就止不住。 厉嬷嬷给她加了一床被子,然后问道:“今晚上来了几个贼人?那妇人还有没有同伙?你有没有事?” “没了。”仙蕙泪流鼻塞,说话瓮声瓮气的,“就一个妇人,我没事。” 厉嬷嬷得了准话才放下心来,起身道:“我去让人给你弄一个汤婆子,再送两个火盆进来,给你熬一碗姜汤喝,今晚上老实躺着捂一捂。”叹了口气,“别把小命儿给折在路上了。” 仙蕙哆嗦道:“多谢厉嬷嬷。” 心下谈不上多感激,她不过是看在邵家使银子的份上罢了。 倒是高宸,虽然一向都是讨人嫌的冰山脸,到底承了他的情,今儿要不是他出手抱住了自己,屁股还不摔成八瓣啊?他就好像自己命里的贵人一样,遇着他,总能化险为夷,呃……,冰山贵人? 这么想着,忍不住有点好笑。 ――继而又是一阵尴尬无比。 仙蕙自我安慰道,没事,没事,高宸一向都是好男风的。自己在他眼里,根本只能算是一个物件儿,他不会在意的,不会在意的。嗯,自己也不用放在心上,只当是被物件抱了一下。 等回头空了,给他认真道一声谢就是了。 哎……,不对,回头不用再给他道谢。 否则惹出麻烦来,岂不是没事找事儿啊?算啦,自己就默默的再道个谢罢。 仙蕙在被子里嘟哝道:“多谢,多谢。”然后双手合十,浑身乱抖念叨道:“还有多谢神天菩萨保佑,多谢佛主,让我又逃过一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必有后福!” 不过……,那人到底是谁派来的啊?如此歹毒! ☆、第44章 宫闱 楼下屋子里,高宸正在单独和厉嬷嬷说话,“她结了仇家,难说后面还有没有别的杀招,往后还得多防范一些才行。” 她?两人已经熟到如此地步了?厉嬷嬷目光微闪,想起之前在庆王府见到仙蕙,难说高宸之前会不会认识她,往深了想,没准儿是郎有情妾有意呢。 要不然,今儿他怎么抱得那么快、那么准? “厉嬷嬷?” “呃。”厉嬷嬷收回心思,连连点头,“是,得多防范。” 高宸目光微闪看向对方,凉凉道:“你要清楚,若是路上死了秀女,你和我都是要担待责任的。更不用说,像今夜这样出了大乱子,万一再牵连到别的秀女,岂不是乱上加乱?到时候,可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厉嬷嬷赶紧垂下眼眸,这四郡王年纪轻轻的,也太会看人眼色揣度人心了。 刚才自己不过是一瞬闪烁,就被他猜出了真意,又不敢分辩,只能低头应道:“四郡王说得是。依奴婢看,往后客栈里的人都要检查,断不能让他们留兵刃,夜里再派几个小太监和嬷嬷通宵巡查,宁可多辛苦一些也不要出错。” 高宸虽然不悦,但还不至于跟一个妇人计较,挥了挥手,“你下去安排罢。” 厉嬷嬷起身告辞,“是。” 月光下,高宸独自静坐,脸上好似染上了一层淡淡寒霜。 荣氏母女真是太放肆! 据那亡命妇人交待,她和丈夫都是附近村里的人。她一直在这家客栈里面帮忙洗菜洗碗,做点粗活儿,每个月赚个三瓜两枣的,拿回去贴补家用。丈夫则是在江都跟人跑腿儿的,为了省钱,平常都在江都忙活,只有逢年过节才回家。 前些日子,有人七拐八绕的找到了她的丈夫。 说是有人要买一个秀女的性命,名叫邵仙蕙。然后许了一千两银子的定金,并且答应事成之后,再给二千两银子。夫妻俩一合计,与其奔波半生都挣不下几个钱,还不如做一单大的,回头隐姓埋名一走,做个富家翁多逍遥自在啊?因此敲定了这桩掉脑袋的买卖。 高宸的嘴角勾起浅浅弧度,透出一抹讥讽。 邵 家东院是从仙芝镇那种小地方来的,到江都拢共不过几个月,所谓仇家,且又是在江都的人,除了荣氏母女还有谁?!今夜的事,回头得跟哥哥好生说道说道,让他 知道荣氏母女有多恶毒,免得被这些祸害蒙蔽了双眼。还有更得跟母亲讲清楚,哥哥糊涂,母亲可不糊涂,不能让她们在王府兴风作浪。 邵彤云和哥哥的事本来就说不清,后来自己又亲眼看见邵景钰泼她热油,从娘到儿女,全是蛇蝎一般的歹毒之辈! 偏生那邵彤云,还进了王府给哥哥做侍妾。 还有大嫂,亦是一个不肯安分的人,哥哥身边怎么全是这种妇人?可是要怪,首先就得怪哥哥自个儿没有钢性,――不免怒其不争。 第40节 假如二哥还活着的话?每当这种时候,高宸心里总是会浮起淡淡的难过。 三月早春,夜里还是带出寒凉之意。 高宸本来睡觉就非常非常轻,再被这么一折腾,闹得整个人都彻底的清醒起来,再没了困劲儿。他披了一件狐皮大氅坐在火盆边,火光映照,满室暖融融的,让他忍不住有一丝心思动荡。 想起方才那一抱,虽然她冻得跟冰疙瘩一样,称不上软香温玉,但终归还是抱了。 希望厉嬷嬷是一个聪明的人,应该交待了她,免得她回头不小心说漏嘴,再惹出麻烦事儿。不过想起之前几次和她碰面的情景,那幅伶牙俐齿的样子,不像是傻的,她心里应该有分寸罢。 可惜了,多半一个贪慕荣华富贵的女人。 不然的话,怎么明知道要进宫,还不想法子回避?一路上,也没有丝毫着急,可见是等着进宫做皇妃娘娘了。 高宸摇摇头,觉得自己真是无聊,她贪慕荣华富贵与自己何干?别说她想着做皇妃娘娘,就是想做王母娘娘,那也和自己毫不相干。 理智是这么说的,可是……,当时的情景仍旧历历在目。 清凉月华下,那好似莹玉一般光洁白皙的脸庞,乌黑的双眸,纤细的腰肢,洁白细腻得不像话肌肤,娇软的声音,还有她无意中对自己的紧紧拥抱。 这一切,像是无形蛛丝,总在眼前若有若无的一晃而过。 ****** 仙蕙头昏脑涨的睡了一夜。 次日起来,整个人便烧成了一块火炭儿。可是秀女赶路耽搁不得,厉嬷嬷让大夫给她抓了常用的药,熬了,喝了,还是照样得上马车。昨天被惩罚的秀女也上了车,显然已经被吓怕了,缩在角落,像哑巴似的不会吭声儿。 仙蕙没有心思招呼她,也没力气。 一路摇啊,晃啊,中午吃饭,晚上睡觉,熬了五、六天烧热才慢慢退下去。 厉嬷嬷庆幸叹道:“还好拣了一条小命。” 仙蕙则是心虚,原想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去京城逛一圈儿,不容易啊。不说再遇到行凶歹徒之类的,单说就像这么发烧大病一场,也可能丢了性命。 但愿之后顺利一些罢。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之后二十来天的路程,一直平安无事。 在那之后,仙蕙没有再见到过高宸。 虽然彼此相隔并不算远,但是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两条路根本没有任何交集。似乎之前那一抱,只是人生里面的一个意外,偶然触碰,似那石子投入了湖心一般,转瞬消失无痕。 而眼下到了京城,仙蕙更是早把高宸抛到了脑后,满心琢磨的都是,自己今生能来京城逛一趟,还能去皇宫,也算值了。 当然了,前提是能平安活着回去。 进城以后,即便秀女经过的道路被清道,仍能听到远处各种起伏不断的叫卖声、吆喝声,单是听声音,就能感受出京城的热闹非凡。可惜厉嬷嬷管得严,秀女们只在进城之前,远远的看了城楼一眼,然后就被喝令严禁掀开车帘。 很快,秀女们都统一送到宫中某处殿宇,等待各地秀女集齐一起参选。 厉嬷嬷管得特别特别严厉,进宫以后,也不让掀开车帘。结果仙蕙想象中的雕栏画栋、琉砖璃瓦,气势恢宏的连绵宫墙,全部都没有看见。下了马车,秀女们四个人住一间小屋子,只准在庭院里活动,根本不允许踏出宫殿大门一步。 仙蕙望着还不如庆王府大的院子,心中很是失望,暗暗腹诽了厉嬷嬷一番。 而此刻,厉嬷嬷已经去了中宫向皇后回话。 吴皇后是一个性子端方板正的妇人,没有太多废话,问道:“这一路可还顺利?有没有遇到麻烦?都平安罢。” 厉嬷嬷回道:“路上有几个生病的,不过都好了,总算把人平平安安带到宫里。” 吴皇后便没有再问,而是道:“辛苦你们了。”这句话不是给厉嬷嬷道谢,而是中宫职责,对办皇差的人客气,又问:“这次江都是谁负责送秀女进宫?” 厉嬷嬷回道:“是庆王的嫡出幼子,四郡王高宸。” 吴皇后静了一瞬,问道:“哦,高宸比其兄高敦如何?”三年前的秀女大选,是高敦送江都秀女上京,故而有此一问。 厉嬷嬷斟酌了下说词,“依奴婢浅见,庆王夫妇的聪慧明敏,江都的钟灵毓秀,四郡王身上兼美俱有。比之大郡王,想来还是四郡王更得父母偏疼。” 吴皇后轻轻点头,――看来这个高宸比之高敦,要强出许多。她心思微动,一时之间却权衡不好,足足静默了半个时辰,才细细交待了几句话。 厉嬷嬷颔首道:“奴婢明白。” 吴皇后不再多说,挥挥手,“你也累了,下去罢。” “是。”厉嬷嬷躬身告退。 刚出中宫,便被梅贵妃的宫女喊住,“贵妃娘娘让嬷嬷过去一趟。” 厉嬷嬷赶忙跟着去了。 重重宫阙内,珠联蔽月、纱幔飘摇,一个漫不经心的女声响起,“听说江都又是盛产美人儿,厉嬷嬷辛苦一趟,想必是有大收获了。”她轻笑,“往后,有这么些美人儿伺候皇上,我们也就省心了。” 语气里,是掩不住的酸溜溜之意。 厉嬷嬷躬身道:“贵妃娘娘天姿国色,寻常庸脂俗岂可比拟?那些秀女们,不过是略有几分水秀姿色罢了。” “哦?”梅贵妃悠悠问道:“你瞧着,比之本宫如何?” “不敢比,不敢比。” “是不敢比呢?还是本宫比不过她们?”梅贵妃不依不饶,从珠帘后面缓缓走了出来。她约摸二十来岁的年纪,五官精致、眉眼潋滟,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有种盛气凌人的气势,以及明艳璀璨的妩媚。 仿佛皇帝的宠妃天生就该长成这样,才配得上“宠妃”二字。 梅贵妃是六年前选秀进宫的,不过短短几年,便从秀女、贵人、婕妤、妃,一路升到如今的贵妃,而且始终盛宠不衰。 若非膝下无子,只怕皇后的位置都要换一换了。 厉嬷嬷低头躬身,回道:“贵妃娘娘放心,都是一些束手束脚的乡野姑娘,莫说长得不如娘娘,便是侥幸能有娘娘几分风采的,气韵也及不上啊。”又说了一箩筐恭维讨好的话,把秀女贬到泥地里去。 梅贵妃眼里闪过疑惑光芒,等她走了,吩咐心腹宫女,“厉嬷嬷这人嘴里总是没个是话,你去瞅瞅,看江都来的那一批秀女,有没有太扎眼的?眼睛放亮一点儿!” “是。”那大宫女当即领命去了。 ****** 仙蕙的烧热早退了,病好了。 她原本就不是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自小在仙芝镇长大,有一股子匪里匪气的泼辣劲儿,因而好了以后,整天就跟没事儿人一样。 这会儿,正搬了椅子在院子里头晒太阳呢。 旁边几个秀女窃窃私语,“就她……,胆子可真大,差一点给火烧死。” 有人感慨,“运气好啊。” 另外一个长着杏眼的秀女接话,说道:“你们瞧,她的模样儿长得可真好看,只怕回头一选,就能落着一个不低的位分了。”语气里,带出几分希翼和嫉妒。 仙蕙觉得她们脑子都进了水。 皇妃娘娘是那么好当的?像现如今的皇后、妃子什么的,都是吃素的?哪可能随便就让秀女们出头,不掐了出头就算不错了。 听得她们聒噪,连安安静静晒太阳的心都没有了。 正要起身,外头忽然来了一个穿着体面宫女,头上别了好几支金钗,手上戴着碧绿通透的翡翠镯子。看样子,应该是宫女里面有头有脸的人物。果不其然,当即就有小宫女迎了上去,奉承道:“芍药姐姐,你快坐。” 那个芍药正是梅贵妃身边的心腹宫女,根本不坐,也不理会小宫女们。而是先朝院子里面走来,把秀女们挨个打量了一番。看到仙蕙的时候,眼里闪过一抹惊艳之色,怔了怔,又下死劲儿多看了几眼。 仙蕙被她看得毛毛的,赶紧搬了椅子,回屋去了。 关了门,一直悄悄瞅着外面的动静。 那芍药继续四处都看了看,推开门,每个屋子都不放过,直到把新来的江都秀女都看了一遍,方才大摇大摆的离去。 仙蕙嘀咕道:“什么事儿啊?真是的。” 她没有想到的是,很快……,事儿就来找她了。 到了下午,便有宫女过来找人,“邵仙蕙是哪一个?贵妃娘娘传召。” 院子里,秀女们顿时嗡嗡议论起来。 有人领着宫女来到仙蕙的屋子,推开门,指了指她,“那个就是邵仙蕙。”正是上午嫉妒仙蕙长得好看的杏眼秀女,一副眼光闪烁不定。见仙蕙愣愣的,上前拉她,“贵妃娘娘找你呢,快去。” 仙蕙像是脚上忘了上油,一顿一顿走出去,还问了一句,“找我?” 小宫女瞪了她一眼,“怎地这么多废话?赶紧走!” 仙蕙无可奈何,――不想去?那是找死!在这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根本就没有人能护着自己。是福是祸,是生是死,都只能跟了出去。 那个找事儿的秀女一溜小跑,追到她跟前,杏眼忽闪忽闪的,附耳道:“要是贵妃娘娘抬举你,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姐妹啊。”她急急道:“我叫曹娥。” 仙蕙充耳不闻。 心下抱怨,你叫曹娥有什么用?叫曹操还有可能救一救自己。 仙蕙跟着那宫女一路走,心下苦笑,今儿倒是有机会看一看皇宫了。只是感觉马上就要上断头台,哪里还有心情?满脑子都是一片混沌空白,稀里糊涂的,跟着人到了金碧辉煌的的玉粹宫,低着头不敢乱看。 “还不快给贵妃娘娘行礼?”有人喝斥道。 仙蕙低头一看,地面上是光溜溜的青金石镜转,打磨光滑,却明显硬邦邦的。只是不敢迟疑,赶紧跪下道:“民女邵仙蕙,拜见贵妃娘娘。” 大殿内,一阵如水似的平静无声。 半晌过去,仙蕙不免跪得膝盖都隐隐作痛了。 “叮!”梅贵妃像是喝完了一盏茶,这才慢悠悠道:“起来罢。”她道:“抬起头来,让本宫好生的瞧一瞧的。” 仙蕙便好像刀架在了脖子上,缓缓抬头。 梅贵妃忽然静了一瞬,过了片刻,才复杂的笑了起来,“啧啧,真是水灵灵的一朵鲜花啊。哎……”她忽然叹了口气,“本宫年纪大了,不像你们,年纪轻轻的正是大好年华,往后服侍皇上就劝靠你们了。” 仙蕙一想起年过半百的皇帝,先在脑子里勾勒出一个祖父模样的轮廓,再想到服侍的意思,顿时一阵恶寒,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又听对方语气威胁,赶紧“扑通”再次跪了下去,“贵妃娘娘倾国倾城、国色天香,别人怎么能比?民女不胜惶恐。” “哟嗬,瞧瞧这张小嘴儿甜的。”梅贵妃忽然笑了起来,娇滴滴的,转了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口气,“好妹妹,快起来说话。”又道:“本宫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多结识一、两个好姐妹,将来大家一起侍奉皇上,也免得孤孤单单的。” 仙蕙又是害怕她突然发难,又是听得恶心,差点快把晌午的饭给吐了出来。 “来人!”梅贵妃声音清脆,“有赏。” 居然没有继续刁难,而是真的赏了仙蕙一支红宝石的金钗,然后让人送她回去。 “哇!贵妃娘娘赏给你的?”那个叫曹娥的秀女简直就是自来熟,主动过来,非得缠着要看梅贵妃的赏赐,一脸艳羡之色,“真好,贵妃娘娘一定是看上你了。” 仙蕙心里觉得十分古怪。 难道说,梅贵妃真的只是想拉拢几个新鲜秀女,帮着她以后固宠?天哪,千千万万不要啊,自己还等着那件事情一出,就赶紧回江都去呢。 “你怎么还不高兴?”曹娥一脸不解,又嘀咕,“得了空,有机会的话,你在贵妃娘娘面前提提我,咱们可都是同一个地方来的。” 仙蕙恨不得把那红宝石金钗摔她脸上,想去赶紧去罢。 ――事情还没有完。 第二天,梅贵妃又赏赐了仙蕙一对金手镯。 第41节 第三天,梅贵妃让芍药送来一套新制的宫装衣裙,华丽鲜艳,芍药还催着仙蕙赶紧穿上试试,看看合不合身?说是,“若不合身,好拿回去改。” 仙蕙哪敢不试?哪敢说不合身?她只能穿上了那套新制的衣裙,玫瑰红织金缠枝纹上衣,再配一袭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顿时满堂华彩! 众人议论纷纷,很快……,就没有人不知道江都邵仙蕙的。 仙蕙完全高兴不起来。 心下清楚,只怕自己遭殃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 ☆、第45章 陷害 仙蕙对自己的命运担心不已。 曹娥却是越发兴奋起来,每天都跑过来蹭在一起说话。要不是害怕厉嬷嬷责备,只怕都要跟这屋的秀女换个屋子睡,日日夜夜和仙蕙凑在一起了。 “哎……”她用肩膀推了推仙蕙,“贵妃娘娘是怎么跟你说的?” 仙蕙不理她。 曹娥又道:“以后要是皇上封了你位分,我能不能和你住在一起啊?” 仙蕙还是不理她。 “仙蕙……”曹娥的口气十分亲热,带出几分讨好巴结之意,“我挺喜欢你的,我们说话又合得来,往后我们住一起吧?你想想看,好歹我们都是江都来得啊。” 仙蕙本来就提心吊胆的,又被她缠磨了好几天,这些话耳朵都要听起茧子,不由忍无可忍,烦躁道:“有三十六个秀女都是江都来得呢!一个宫也住不下。” 曹娥怔住,继而窘得涨红了脸,愤愤道:“你能耐什么啊?还没做上娘娘,倒先摆起娘娘的谱了!”气得摔了门,“稀罕么?都是秀女,有什么了不起的。” 仙蕙顿时觉得耳根子清净了。 ――却不知祸从此起。 第二天,仙蕙没有等到梅贵妃的赏赐,却等到了梅贵妃的传召。来领路的宫女,用一种看死人的表情,勾起嘴角道:“请罢,仙蕙姑娘。” 到了玉粹宫,梅贵妃漫不经心的比划着手指甲,十指滟滟,好似染血一般。等人进来以后,半晌了,才挑眉问道:“听说,你们来得路上客栈失火了。” 仙蕙心里“咯噔”一下。 不好!直觉告诉她,后面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出来罢。”梅贵妃淡淡道。 仙蕙顺着她看的方向,扭头看去,眼里顿时露出惊讶之色,……是曹娥! 梅贵妃往下睨了一眼,“说说,客栈失火是怎么回事?” 曹娥跪在地上,义愤填膺的说道:“就在我们离开江都的第一夜,晚上客栈突然无缘无故失火了。这件事情,从江都来得秀女都知道。”指了仙蕙,“失火的屋子,就是她住的屋子,另外一个秀女,因为被厉嬷嬷责罚而去了柴房。” 梅贵妃皱眉,“说要紧的!” 曹娥吓得一哆嗦,赶忙飞快道:“当时我就住在邵仙蕙的隔壁,因为失火害怕,一直留意外面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咽了下口水,“有人喊了,有刺客!后来好像是刺客被人抓住,但、但她……,肯定是不清白了。” 仙蕙顿时脑子“嗡”的一下。 梅贵妃见她脸色惨白,心下快意,“邵仙蕙,你怎么说?”之前故意让她惹眼,果然就激起了别的蠢货心里不平,那曹娥告状告得飞快,正在做着扳倒了对手,好踏着尸体上位的美梦呢。 “不是那样的。”仙蕙努力镇定自己,微微颤抖,“当天夜里的确是失火了,有个刺客,不过那个刺客是女的,是一个妇人。” “你胡说。”曹娥急了,要是扳不倒仙蕙再惹一身骚,让贵妃恼怒怎么办?因而急急指责,“撒谎!哪有刺客是女的?肯定是男人!” 仙蕙恨不得上前扇她一耳光,强忍了怒气,回话道:“贵妃娘娘,当天失火抓刺客的时候,厉嬷嬷也在的,她可以作证,那个刺客的确是一个妇人。” 梅贵妃一声轻笑,“传厉嬷嬷。” 今儿的戏,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唱完的。 等厉嬷嬷来了,自己可是要唱一出热热闹闹的大戏,才能收工。 静谧如水的大殿内,幽幽静静,间或能听到香炉里面香屑燃烧的“劈啪”声,又小又细又轻,更家增添一种无形笼罩的压力。 厉嬷嬷进来以后就脸色灰败,跪在地上。 仙蕙顿时感觉更加不好,她不是宫里有头有脸的嬷嬷吗?听说,就连皇后娘娘和妃子们见了她,都是客客气气的,怎么突然不言不语就跪下了?而且一脸做错了事,被人拿捏住把柄的模样。 她……,可是知道自己和高宸“不妥”的。 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兜头兜脑的,正从万丈高空朝着自己袭来,――明明知道掉进了阴谋里面,却无法脱身。 “厉嬷嬷。”梅贵妃又问:“邵仙蕙说,当天客栈失火的时候,进去的刺客是一个妇人?你也在场,她说得可都是实话?” “是。”厉嬷嬷低头回道。 梅贵妃又道:“一个人的话难以尽信,谁知道你有没有收了她的好处,而替她撒了谎?”凤目微微一转,“当时可还有别人在场?” “有。”厉嬷嬷回道:“江都庆王的嫡出幼子,四郡王高宸当时也在现场,是他的侍卫抓了那个刺客妇人。” “这么说,她没有撒谎了。”梅贵妃根本没有半分喝斥,反而问道:“那么当时除了四郡王和你,还有别人吗?邵仙蕙又是藏在哪里?怎么被找到的?” 厉嬷嬷好似被人掐住了七寸,对方问什么,就一五一十的说什么,“当时侍卫们和其他人都离开了,就奴婢和四郡王在。”看向仙蕙,“她藏身在窗户外面,因此……,才侥幸逃过床下刺客的杀害。” “聪明啊。”梅贵妃拍了拍手,笑道:“真是一个机灵伶俐的姑娘。” 仙蕙可高兴不起来,一颗心……,就好像被人用细线提着,高高吊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弦会绷断了。只盼梅贵妃快点问完,就此了结,――可是大殿里的气氛,明显不是能够轻易化解的。 果 不其然,梅贵妃接着又笑问:“邵仙蕙,当时夜已经很深,想必你也应该上床睡觉了。而就算你机灵,听得刺客的动静赶紧藏起来,慌乱之中,肯定不可能穿戴得整 齐整齐,哪有功夫给你慢慢穿衣服啊?也就是说……”她笑了笑,“本宫不是那种妄自揣测的人,还是让厉嬷嬷来说,当时她身上穿了什么?” 仙蕙听得这话,顿时身体忍不住摇摇欲坠。 厉嬷嬷静默了一瞬。 “怎么?!”梅贵妃冷哼道:“你想编造谎言!别忘了,呵呵……”语气明显停顿了一下,但却没说具体内容,转而道:“若是秀女不清白了,再献给皇上,这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 厉嬷嬷像是给吓着了,软在地上。 而旁边的曹娥则吓得不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还不说?!”梅贵妃厉声喝道。 厉嬷嬷慌张道:“当时邵仙蕙的确没有穿戴整齐,而是只穿了中衣,她藏在窗户后面吹了冷风,冻僵了。进来的时候没有站稳,差点摔在地上,是……,是四郡王伸手抱住了她,这才没有让她摔着的。”言毕,就伏在地上不动了。 仙蕙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般难以呼吸,几乎快要晕过去。 “原来如此。”梅贵妃曼声笑了,“看来四郡王也是一个温柔多情的人,知道怜香惜玉啊。”望着仙蕙呵呵的笑,“哎,可惜了。” 大殿里面一片静谧无声的死寂。 仙蕙脑子里里面“嗡嗡”的,完了,完了,不仅自己完了,还连累了高宸,自己和他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等等……,要是高宸因此有个三长两短的,庆王府岂会放过邵家的人?!至少,绝对不会放过东院的人! 不!不可以! 仙蕙抬头看向笑容得意的梅贵妃,再看向厉嬷嬷,还有曹娥,不明白她们到底是串通好了?还是阴差阳错说出这些的?但……,这都没有关系了。 自己不想死,但却更不想让母亲、姐姐和哥嫂他们有事!绝不可以。 难道自己重活一世,就是为了给他们短暂的欢乐,再害得他们全都消亡吗?甚至就连高宸,也是被自己给害了啊。 大殿上,梅贵妃似乎说了什么,有宫人好像应声出去了。 仙蕙却听不清、听不见,就好像前世差点被大郡王侮辱那次,心中一片空白,脑子完全不能转动,根本不知道周围的人在做什么。 怎么办?到底要怎么办?她欲哭无泪,心中升起无穷无尽的后悔和害怕,生怕会因此害了亲人们!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绝不能走到哪一步,就算自己死,也绝不可以害了他们! 对了,如果自己死了!是不是就能以死明志、以证清白,挽回皇帝的颜面了?那些失贞的妇人,不都是一死了之吗?自己现在还不算是皇帝的女人,人死灯明,皇帝也应该不会再迁怒了吧? 除了死,再也想不出别的解决办法。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否则的话,只会让事情越闹越大,让高宸跟着自己一起陷入泥潭,继而再惹出泼天祸事来!不要,绝对不要那样的血腥悲剧! 仙蕙怕被人阻拦,低着头,悄悄打量四周的环境。 大殿周围空荡荡的,离自己最近可以用来轻生的,只有一个放在梅贵妃椅子前面的鎏金博山炉,工艺繁复、尖锐多枝,花苞样的形状上面全是尖尖的角,而且这种鎏金香炉里面是铜芯,肯定足够结实! 要死,就得真的死!自己可不是邵彤云那种做戏的。 仙蕙回想起她短短的两辈子命运,竟然每次都死在被人陷害上面,每次都给亲人带来巨大痛苦,甚至危险,越想越是悲伤难过。毕竟只是十几岁的年轻少女,对生有着无限的眷恋,被迫受死,眼泪有如断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母亲、姐姐、哥哥嫂嫂,祖母,还有琴姐儿,还有陆涧,还有姐夫宋文庭和今生尚未见面的小外甥,……永别了。 仙蕙哽咽哭了起来,趁着梅贵妃等人冷眼看笑话,猛地冲了上去,抱起博山炉往头上狠狠一磕,顿时血流满面磕破了头,软软倒在了地上。 梅贵妃顿时惊呼,气急败坏道:“快!快传太医!千万不能让她死了!” 玉粹宫顿时一片忙乱嘈杂。 正在喧哗,忽地听见外面一声通传,“皇上驾到!” 在一群宫人们的簇拥之下,皇帝缓缓走了进来,约摸半百年纪,因为连圆圆的,身体发福,明黄色的五爪龙袍穿在他的身上,都少了几分气势。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俊美的男子,长身玉立,有着一种淡淡的晴雪玉濯光华。 梅贵妃眼里露出一丝惊讶,继而上前请安。 “免。”皇帝摆摆手道:“不用回避,他是庆王的四儿子高宸。” 高宸看着一地触目惊心的殷红鲜血,和生死未卜的她,眸光幽深不定。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大家误会了,女主不会在皇宫里磨磨唧唧很久的,选秀这个剧情是为了让女主订亲,然后进入婆家宅斗~~~ ☆、第46章 赐婚 大殿内,一片让人压抑不已的沉默。 皇帝没有问话,地上又躺着一个不知生死的秀女,谁都没敢吭声儿。 很快,太医闻讯赶来。 一番诊脉后回道:“还有气儿。” “那就好。”梅贵妃露出一脸放心的神色,又担心,又焦急,连声吩咐,“来人,快扶她到后面躺着去。太医,赶紧救治!”她三分演戏,七分是真的着急,大戏还没有唱完,那个小狐媚子可不能死了。 宫人们七手八脚的抬走了仙蕙,太医跟着进去。 “怎么回事?”皇帝问道。 厉嬷嬷和曹娥都不敢吭声儿,特别是曹娥,吓得头都快贴到胸口上去了。 梅贵妃叹了口气,“这丫头,性子也太着急了。”指了地上的曹娥,婉声解释,“原是这个秀女曹娥告状,说刚才那个叫邵仙蕙的秀女,在进京的路上,遇到客栈失火还有刺客,怀疑她已经不清白了。” 皇帝眉头微微皱起,脸色不悦。 第42节 梅贵妃又道:“结果却是一场误会。”她笑了笑,笑得颇有几分不怀好意,“臣妾方才问过厉嬷嬷了,说是那刺客是个妇人,当时她和四郡王两人都在场,可以作证。” 皇帝看了厉嬷嬷一眼,然后问高宸,“可有此事?” 高宸回道:“有。”语调平静,并没有因为梅贵妃的隐隐暗指,而气急败坏,“刺客的确只是一个妇人,并无男子。请皇上放心,臣绝对不敢把失了清白的秀女,送进宫污了皇上的龙眼。”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又问梅贵妃,“那秀女还寻死做什么?” 梅贵妃忙道:“那个邵仙蕙当时为了躲避贼人,急急忙忙藏身窗后,结果没有来得及穿上外衫,后来差点从窗台上面跌下,是四郡王救了她。”摇头叹道:“孤男寡女的有点说不清,她一着急,就想不开寻了短见。” 高宸低眸,掩盖住了眼里的冷冷寒芒。 无缘无故的,她怎么会出现在梅贵妃的玉粹宫?又怎么会说起客栈的事?分明就是梅贵妃设计陷害她,同时……,陷害自己! 皇上年过半百,膝下却没有一个皇子。 最近几年,臣子们大抵都觉得皇上不能再有亲生子嗣,渐渐的,就有了过继皇嗣的呼声。可是不仅皇帝子嗣空虚,往上数两代的皇帝,都是只得一个皇子继承大统,独苗苗传下来的皇位。 要过继,就只能往旁支里挑了。 而和皇室血统最近的两支,一支是燕王,一支是父亲庆王。 论起亲戚情分来,燕王和父亲,跟皇帝都是同一个曾祖父的从兄弟,所以燕王的儿子,和自己几兄弟,就成了过继皇嗣的热门人选。 而梅贵妃,早就暗地里和燕王一派勾结上了。 她不仅想要借此害了自己,还要让整个庆王府都背上不好的名声,从而扶植燕王的儿子上位,到时候就能分她一杯羹了。 ――倒是挺会做美梦的! 静默中,皇帝淡淡扫了高宸一眼,目光犹豫不定。 “皇上。”高宸先开了口,声音清朗,“当时月黑风高的,秀女邵仙蕙为了躲避刺客,在窗户后面站了许久,人都冻僵了。”不着痕迹改了当时情景,“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从窗户上跌下去,臣不能见死不救。” 梅贵妃眉头一挑,不好说高宸撒谎,冷声道:“那她就是死,也应该死一个清白。四郡王何必去救她?反而让那邵仙蕙说不清楚了。” 高宸淡淡道:“嫂溺叔援,权也。” 梅贵妃气恼反驳,“你这是狡辩……” “皇后娘娘驾到。” 大殿外,太监的唱诺声打断了里面的争执。 吴皇后领着宫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在门口,将高宸和梅贵妃的话听了大半,不由微微皱眉。这个四郡王高宸果然不可小觑,反应这么快,还好自己赶来的及时,不然就白费一番周折了。 先上前行了礼,然后道:“听说这边有个秀女出了事,所以臣妾过来看看。” 她是中宫皇后,职责所在的确说得过去。 梅贵妃却脸色不善。 吴皇后根本就不理会她,接着说道:“皇上,臣妾刚才在门口听着几句,觉得四郡王说得对。嫂溺叔援,不过是事情从权罢了。”笑了笑,“论起来,秀女们都是要侍奉皇上的。若是那秀女服侍了皇上,四郡王啊,按辈分还得尊一声婶婶呢。” 高宸微微欠身,表示谢过。 婶婶?梅贵妃气得柳眉倒竖,照这么说,那小狐媚子一下子就成了长辈?四郡王是侄儿救婶婶,自然也就可以逃避男女搜受不亲了。 呸!就知道,吴皇后这个贱.人过来肯定没好事,专门过来搅局的!等等,莫非她和庆王一派勾结上了?这么一想,就更不能让对方得逞了。 当即冷声道:“可笑!皇后娘娘说话未免太言过其实。小小秀女,连一个名分都还没有,怎么就是郡王们的婶婶了?也不怕折了福!” 吴皇后并不和她争吵,而是道:“我不过是打一个比方,贵妃急什么?虽说秀女还没有册封名分,到底是献给皇上的,四郡王敬着一些,也没什么不对啊。” 梅贵妃听她转移话题,当即抢白,“我们现在是说四郡王抱了那秀女,男女授受不亲,皇后娘娘不扯太远了。” 吴皇后不回答她,转而对皇帝说道:“皇上,您坐拥天下、富有四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人莫非王臣,心胸自然是和苍穹大海一样宽阔。依臣妾看,既然四郡王和那秀女有缘,又是年轻未婚的宗室子弟。”语气一顿,“何不将那秀女赐婚给他?” 赐婚?!高宸目光一跳,脸色微变,但最终忍住没有说话。 皇帝闻言沉思起来。 若是传出秀女清白已毁的丑闻,肯定让皇室颜面蒙羞,让自己脸面尽失,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柄。若是赏赐一个秀女给宗室子弟,不仅能和风细雨的解决问题,还能显得自己宽宏大度,有做天子的胸襟气量。 “皇上。”吴皇后已经人过中年,比不上梅贵妃年轻貌美,不过笑起来却是端方和蔼,颇有中宫气度。她继续劝道:“如此一来,皇上可就成全了一段佳话了。” 梅贵妃顿时急了,“皇上!怎么能赐什么婚啊?那秀女不清不楚,论理就应该以死明志证她清白,还有四郡王……” 皇帝一声断喝,“够了!”比起对宠妃的偏疼,当然还是天子的颜面更重要,“你是不是嫌日子过得太安生,非得找点热闹?”厉声喝斥住了梅贵妃,“什么污七八糟的话,你也敢说!” 梅贵妃脸色微白,不甘心,却又不能驳回皇帝的颜面。 皇帝转头,颔首道:“还是皇后的话有道理。” 吴皇后微微笑了,“臣妾能为皇上分忧,不胜欣喜。” 皇帝只想快点解决这个麻烦,当即道:“传朕的旨意……” “皇上且慢。”吴皇后柔声打断,“依臣妾愚见,那秀女既然出了这样的事,难免会有些流言蜚语,于她、于四郡王都不好。眼下既然皇上准备赐婚,何不喜上加喜?再给那秀女多一份恩赐。” 皇帝对这位相伴多年的皇后,虽无宠爱,却颇为信任,知道她不会胡言乱语说些无礼要求,因而问道:“恩赐?你说说看。” 吴皇后笑道:“既然要成就一对佳人的佳话。单是皇上未免孤单,不如也赏臣妾一份颜面,让臣妾的娘家嫂嫂认了那秀女做义女,算是臣妾的娘家侄女。如此一来,那秀女再嫁给四郡王,岂不更是喜上加喜?双喜临门?”她起身福了福,“还请皇上赏臣妾一份体面。” 皇帝望了她一眼,略有沉默。 看来皇后不仅打算替自己解决问题,更是要替吴家拉拢庆王一脉,这和梅贵妃拉拢燕王一脉,打击庆王党,并没有多大区别。只不过一个手段光明磊落,一个手段龌龊了些,――不免有几分心生寒凉。 自己年迈了,她们都觉得自己不会再有儿子了。 全都有着各自的心思和打算,算计不休。 罢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总不好先赞同皇后,再驳回了她,那自己岂不是自相矛盾?况且现如今朝局动荡不休,皇后党、贵妃党,还有其他各种势力,他们之间的平衡,也是需要精心布置的。 皇帝没有思量太久,出于帝王心思和权术的考虑,最终下了旨。 “今有庆王第四子高宸,年少未婚。又有吴皇后母族义女邵仙蕙,温良贤淑、蕙质兰心,特赐婚邵仙蕙与高宸为妻。” 吴皇后眼里露出满意的笑容,举止越发端庄大方。 梅贵妃气得差点背过气去,紧紧咬唇,到底不敢违抗皇帝的意思。只能暗恨皇后跳出来搅局,又怀疑她和庆王一派勾结,气得紧紧握拳,明红的蔻丹都折断了一截,方才暂时忍住一口恶气。 宣唱的大总管太监笑道:“四郡王,接旨啊。” “臣……”高宸一瞬静默,跪下领旨,“谢过皇上隆恩,谢过皇后娘娘体恤。” 虽然不愿意牵扯到皇后的拉拢中,但是不能抗旨不遵。况且冷眼瞧着吴皇后,段数明显比梅贵妃高了几个层次。竟然生生让一桩有可能的丑闻,最终演变成了佳话,还让皇帝不得不同意吴家认义女之事。 这位皇后娘娘有点难缠啊。 皇帝笑道:“今儿出了一桩喜上加喜的美事,朕心甚慰。” “那都是皇上胸襟开阔、宽宏体谅,是臣子们的福泽,也是天下人的福泽。”吴皇后笑语盈盈,奉承了皇帝几句,“连带臣妾和吴家也跟着沾光了。” 梅贵妃咬着唇,免得自己说出不该说的话。 高宸则往内殿看了一眼,她还活着吗?可别让自己娶一块牌位回去。 ****** 赐婚?赐……,婚?仙蕙睁开眼,望着厉嬷嬷的嘴一张一合,说什么赐婚,觉得肯定是刚才没有死成,所以产生幻觉了。 啊?自己还没有死?!糟糕了! 她猛地奋力坐了起来,身子摇晃,又一阵头晕目眩栽了回去。 等到再次醒来,睁眼一看,周围已经是烛光摇曳的夜晚景象了。有个小宫女在跟前守着,瞅着她苏醒,赶紧出去叫了厉嬷嬷进来。 仙蕙眨了眨眼,望着她。 “躺着罢。”厉嬷嬷换了柔和口气,目光蔼蔼,看起来都有点不像她了,“你是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那双精明的眼睛,似乎能够看透人心,“你想想,皇上赐婚这么大的事儿,我能骗你吗?我敢撒谎吗?” 仙蕙心道,好像厉嬷嬷的话也有道理。 她又不是疯了,怎么胡说八道皇帝赐婚?再者,自己能够平平安安的躺在这儿,也足以说明没事了啊。难道说,皇帝真的把自己赐婚给了高宸?!这……,这个消息,太过意外叫人接受不来,脑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转动了。 “所以啊。”厉嬷嬷坐在床边,给她掖了掖被子,“你就安安心心的躺着,好好养伤,等跟着四郡王回了江都,择吉日成亲,就是风风光光的四郡王妃了。” 仙蕙还是不敢相信,虚弱道:“嬷嬷,……为什么?我不明白。” 厉嬷嬷便细细的把金銮殿上的事说了。 仙蕙听得怔住,想细细思量,额头上又生疼生疼的难受,脑子也不好使。反正大抵明白过来,皇后出面周旋,救了自己和高宸,还让自己做了吴家的义女,然后让皇帝把自己赐婚给高宸。 是啊,高宸可是皇家宗室子弟,倒也说得过去。 道理和逻辑都是对的,但是要接受这是事实,却始终觉得说不出的奇怪。 厉嬷嬷又道:“你别担心,四郡王在接了圣旨以后,担心家中不知情,万一再订下别的亲事就不美了。所以,已经让人给江都庆王府报信,哦……,还有邵家。” 仙蕙抬眸,半明半醒的状态中,生出一丝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他居然这么细心?那自己这边也都考虑到了。 其实认真说起来,高宸不是不好,……而是很好。 他年轻,出身天潢贵胄,长得丰神俊朗不必说,文武兼济、有智有谋,所以后来连连打下诸多胜仗。便是性子孤高一点,他身份和地位在那儿摆着,有那资格,这也算不上是缺点。再说他虽然看起来冷冷的,却几次三番出手相救自己,可见心地不错,只是性格上不易接近罢了。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半真半假好男风的传闻了。 可那毕竟只是传闻,说到底,谁也没见他包养过小倌之流。不过是因为他前世久久不成亲,有些猜测,却没有真凭实据的。 自己之前总是腹诽他、抵触他,说到底并不是真的讨厌他,而是心中对前世的大郡王有阴影,厌恶大郡王妃,所以有些迁怒庆王府的人而已。 仙蕙努力的说服自己,高宸很好,嫁给他也很好,是捡着一个大便宜了。 可是心里,却生出控制不住的隐隐难受。 自己就要嫁给高宸了,那陆涧呢?陆涧要怎么办?自己应该是要嫁给他的啊!进宫选秀前,自己还让哥哥跟他说等一等,没想到他却再也等不到了。 等自己和高宸被赐婚的消息传开,他知道了,该多伤心啊。 陆涧会以为自己贪慕荣华富贵?还是不能抗旨不得不嫁?他是会为自己不能嫁他伤心?还是忍不住因此闹出事端?不,自己真的不想伤害他。 “你 怎么了?”厉嬷嬷瞧着有点糊涂,“你拣了一条小命,又能够嫁给四郡王做正室嫡妃,还委屈了你不成?”继而想着,回头是要跟着一起去江都的。没法子,不离开 京城,梅贵妃那边肯定不会饶了自己。再者说了,皇后和吴家还有命于自己,且得和这位四郡王妃、吴家的义女,搞好关系呢。 因而缓和口气,温声道:“是不是被吓怕了?没事,没事了啊。” 仙蕙嘴角动了动,但最终,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出来。 她怕一开口,就忍不住会哭出声。 “你……”厉嬷嬷正要再细细劝解,外面忽地响起一阵喧哗动静,不由皱眉,“外面出什么事儿了?” 一个小宫女飞快跑了进来,面色惊慌,“不好了!启元殿走水了!” 厉嬷嬷吓得不轻,“启元殿走水?!” 第43节 仙蕙却是无动于衷。 自己前世就知道这件事,――启元殿失火,被有心人宣扬成了不祥之兆,是上天的震怒惩罚。皇帝先祭祀天地,然后再向列祖列宗告罪,最后为了广积天下善缘,增添福泽,便遣返此次所有进京的秀女们,让她们回家和亲人团聚。 事件没变,对于自己而言却来得迟了一些。 仙蕙的心隐隐作痛。 陆涧……,前世今生,我和你都是有缘无分错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高宸:“小乖乖,快来窝的碗里~~” 仙蕙:“哼,你好男风。” 高宸:“(╯‵□′)╯︵┻━┻” ☆、第47章 鱼饵 因为启元殿失火,厉嬷嬷出去了一阵,又回来了。 毕竟这事儿她插不上手。 仙蕙稍微缓过来劲儿,暂时不去想陆涧,反正想也没用,在宫里走神更是容易给自己惹出大祸,还有可能牵连家人。因而努力镇定自己情绪,正在让小宫女服侍自己喝热汤,大口大口的喝了整整一碗。 她在母亲姐姐面前爱撒娇,但并不娇气。 厉嬷嬷在旁边瞧着,不由笑了,“你这丫头,倒省心。”若不然呢,换一个哭哭啼啼的让自己伺候,可是头疼得紧,又道:“不过也狠心,居然把自己脑袋砸那么几个血窟窿,真亏你下得去手。” 仙蕙讪讪的笑,不好回答。 当时可是报了必死之心,生怕力气不够,用了吃奶的劲儿使劲朝脑袋上砸,自己没死真算命大了。哪怕危险已经过去,可是回想,万一有可能因此害了高宸,害了东院的人,也仍旧阵阵心惊后怕。 厉嬷嬷撵了小宫女出去,跟她说道:“贵妃娘娘一时受了曹娥的蒙蔽,后来醒悟过来。看在马上选秀的大喜事份上,手下留情,让人廷杖了曹娥十板子,勉强留了她一条性命。只是曹娥随意攀诬指责与你,品行已坏,已经从秀女里面除名,被贬为宫奴,发配到浣衣局去了。” 仙蕙细细琢磨了一阵,悟了过来。 意思是,梅贵妃没事儿,全部都让曹娥做了替罪羊。 这个不稀罕,要真是梅贵妃为了一个秀女,就被皇帝重重责罚,那她也不可能混成皇帝的宠妃了。稀罕的是,厉嬷嬷是怎么脱身的?就算厉嬷嬷当时“实话实说”,并没有添油加醋,可她……,多少也会受点梅贵妃的迁怒吧。 当然了,自己才是最该迁怒的她的那个人,只是没资格。 厉嬷嬷生就一双厉害眼睛,最能读人心,“你别怨我,当时贵妃娘娘传我说话,我是不敢造假的,不然死无葬身之地。” 仙蕙忙道:“嬷嬷实话实说罢了。” “对不住了。”厉嬷嬷还是起身福了福,算是道歉。 仙蕙不可能真的处置她,走了过场,就没有再纠缠。依旧疑惑厉嬷嬷的事,又不好文,转而环顾了屋子一圈儿,“嬷嬷,我这是在哪儿?” 厉嬷嬷淡淡笑了,“皇后娘娘寝宫的偏殿。” 啊?!皇后的寝宫偏殿?仙蕙瞪大了眼睛,想起荣氏之前的讥讽自己攀高枝儿,现在还真的攀上了。呵呵,要是她知道自己躺在中宫偏殿,做了皇后娘娘的娘家侄女,又被赐婚给高宸,少说也得呕出三碗鲜血吧?不由讥讽一笑。 厉嬷嬷瞅着她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哪怕额头上还裹着一大块棉布,可那甜白瓷一样的脸蛋儿,乌黑眉目,仍旧美得令人惊心!难怪梅贵妃会坐不住,如此美人,放在宫里对她威胁太大了。 “你看看你,父母给了这么一张好脸儿。”厉嬷嬷替她掖了掖被子,“好好养伤,可千万别破相了。”又道:“往后你的吃食我都替你看着,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决计不能有一点出错。” 这么好?仙蕙一头雾水的看着她。 厉嬷嬷笑道:“皇后娘娘的意思,这次你受了惊吓,让我往后在你身边服侍,算是给你赔罪了。” 服侍?赔罪?仙蕙终于明白过来。 ――厉嬷嬷是皇后的人。 梅贵妃被人利用,想要污蔑自己的同时打击高宸,一箭双雕,却不知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吴皇后就是那个黄雀!既然厉嬷嬷是皇后的人,那不难猜了,事后必定是皇后出面保了她,捞了自己人不说,还能彰显一下中宫娘娘的大度呢。 哎……,后宫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呆的。 不过所谓的在自己身边服侍,是做皇后的眼线吧?因而淡笑,“辛苦嬷嬷了。” 厉嬷嬷见她没有一惊一乍,也没有刨根究底,显见得是一个聪明的,是一个值得服侍的主子。因而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郑重,“容奴婢提前喊一声四郡王妃。还请四郡王妃放心,奴婢在宫中呆了几十年,往后跟了您,自然会竭尽所能用心服侍。” 仙蕙明白对方的意思。 厉嬷嬷虽然是吴皇后所派的人,但是跟在自己身边,只要事情不和吴皇后一党有冲突,肯定是全心全意为自己着想。自己身边并没有称心如意的下人,厉嬷嬷又精明有手腕,见多识广,是后宅里头不可多得的人才。 虽是别人眼线,但物尽其用也是不错的。 要知道,自己若是嫁给陆涧不用勾心斗角,可现在要嫁给高宸,――庆王府本身就够乱的。更不用说,还有前世今生的宿敌邵彤云,心怀鬼胎的大郡王妃,身边没有帮衬的人可是不行。 因此温温柔柔的一笑,“说起来,我和嬷嬷是有缘分的,不然怎会早早结识?可见有些事事上天注定,我正瞌睡,皇后娘娘就送来了嬷嬷这个枕头。” 厉嬷嬷见她是一个聪明通透的,又懂事,眼里多了几分满意,说了几句贴心话,然后起身道:“四郡王妃眼下受了伤需要静养,往后说话的时间多得是,先歇着,奴婢晚点再进来探望。” 仙蕙也不跟她客气,的确头晕,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厉嬷嬷出去了,在吴皇后跟前单独说话。 “如何?”吴皇后的脸上,没有了那种在外面的和蔼笑容,而是颇为凝重,“那个邵仙蕙,除了一张漂亮的脸蛋儿,可还长了脑子?” 厉嬷嬷笑道:“比姜婕妤还要伶俐几分,更兼貌美,是一个难得的好主子。” 吴皇后脸上就露出满意的神色,“那就好。”姜婕妤是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聪明伶俐、心思通透,听厉嬷嬷的口气,那邵仙蕙还更胜一筹。拨着茶,轻轻笑道:“本宫可不想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扶了一个蠢货。” ****** 蓝天下,京城的一所阔朗宽大宅院里。 这是第一代庆王没有就藩的时候,留下来的祖产。因为本朝每隔几年,就有藩王们赴京觐见的传统,所以京城的庆王府一直有人照看。此次高宸进京之前,早就让人打了招呼,王府内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 此时此刻,他正坐在屋里独自静坐出神。 ――事情真是太荒唐了。 原 本都已经想好应对的法子,偏偏皇后插了一脚,而且插得高明,最后圣旨一下就变成了这样,想改都没办法改。他心思不悦,除了皇后临时添乱意外,还有那个女人 也够冒傻气的,居然把她脑袋往博山炉上磕,――想着那一脑袋血窟窿的样子,就忍不住想骂她,“在你眼里,我就那么蠢?会蠢到任人宰割坐以待毙?!” 高宸情绪起伏,眸光反而看起来没有平时那么冷了。 几天后,皇帝下旨遣返所有的进京秀女。 和前世不同的是,有个倒霉的曹娥做了浣衣局的宫奴,有个幸运儿邵仙蕙被镇国夫人认做义女,还被皇帝赐婚给了四郡王高宸。两个段子,偏巧又是串在一起的,比启元殿失火的事还要引人瞩目,众人私下议论纷纷。 高宸对此报以一声轻嘲。 吴家想捏着一个义女的身份,捏着未来的四郡王妃,进而捏着自己,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皇室宗亲不娶功勋权贵之女,只能娶平民女,也亏得他们绞尽脑汁,居然想了这么一个曲线救国的路子。 如此看来,庆王府是避不开过继皇储的风浪了。 “四郡王。”初七气喘吁吁跑了进来,“镇国公府把邵二小姐接到府上去了,说是请了太医在府上,专门伺候,让邵二小姐把伤养好了再走。因为怕你担心,所以特意让人过来知会一声儿。” 养伤?是想让她和吴家培养感情罢。 高宸心下清明有如镜台,――吴家布好了鱼饵,自己这条鱼也该乖乖上钩了。 他去了一趟镇国公府,先对镇国夫人行了晚辈礼,说得客气,“之前只听太医说她性命无碍,却未亲见,心里到底还是放心不下。”脸上有点局促为难,“不知国公夫人可否有空?陪我进去看一眼。” 镇国夫人怎么会没空?就怕他不来,见他来了,还主动提出要去看望义女,不免心下大喜,“你担心,也是人之常情,当然还是进去看看才得放心。” 领着人进去,丫头正在给仙蕙的额头换药。 她轻轻闭着眼睛,纤长浓密的睫毛落下一道青色弧线,像是睡了过去。 一张清丽绝伦的小脸素白如瓷,细腻光洁,可惜额头上却有好几处暗红伤疤,大大小小不已,看起来颇有几分吓人。 高宸的眉头微微皱起。 镇国夫人埋怨丫头真不会挑时候,偏偏赶在这会儿换药,赶忙笑道:“仙蕙年轻,伤势好得快,养一段时间伤就好了。” 高宸没有回答她,仍旧看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镇国夫人怕他嫌弃仙蕙容貌,又道:“我年轻的时候脸上也曾经受过伤,当时家里人吓得不得了,担心万一落了疤可怎么办?可十几岁那会儿的年纪,哪里会落疤?等好转了,一丝儿痕迹都没有的。” 高宸像是太过担心未婚妻,连别人说话都听不见,径直走了过去,朝着丫头的药碗伸手,“放下罢,我来给她换药。” 丫头怔住,转头去看自家主子。 镇国夫人当即喝斥,“叫你放下就放下。” 丫头赶忙把药碗递了过去。 高宸侧身背对这边,看不到表情,只看得到手上动作十分温柔,一点点挑起药膏给仙蕙涂抹。虽然姿势有点僵硬,但想来是不常做这种事的缘故,那份脉脉温情,从他的耐心里就可以感受的到了。 镇国夫人越看越是满意高兴,不仅没有喝斥他的举动,反而连丫头也撵了出去。 高宸心思复杂的抹着药,看着她那犹如蝉翼一样的漂亮睫毛,正在轻轻颤抖,眼皮底下的眼珠子,似乎也转了转。原本懒得理会,后来忽然心思一动,故意不悦道:“醒就醒了,为何还在继续装睡?” 仙蕙一脸尴尬睁开眼睛。 高宸训斥道:“博山炉是能往脑袋上招呼的东西吗?还下死劲儿。”语气严厉,可是话却透着亲近熟络,“就没见过你这么冒傻气的!” 仙蕙本来就怕他,现在听他劈头盖脸一顿骂,越发紧张得不行,“我、我……”声音都是抖的,“我当时一着急没想清楚,你别生气啊。”又是浑身别扭,“那个……,不用你来,还是让丫头来抹药吧。” “闭嘴!你给我老实一点儿。”高宸声音不容置疑。 镇国夫人在旁边含笑打量着,瞧瞧……,小两口打情骂俏多亲热啊。 心下喜不自禁,看来皇后娘娘的这一步棋走对了。 高宸和邵仙蕙都是江都的人,又有一点转折亲,多半早就已经熟识,甚至郎有情、妾有意,所以高宸才会不避嫌的抱了她!往后只要捏着这个义女,就等于让高宸有了掣肘,将来皇后娘娘和吴家再努力周旋,成就那件大事,吴家可就要再出一位皇后了! 这种天大的喜事儿,搁在本朝,那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啊。 ☆、第48章 惊魂 仙蕙觉得自己两辈子的尴尬加起来,都没现在尴尬。 高宸坐在床边,一下又一下,细细密密的给自己涂抹膏药。他那样一个利落干脆的人,今儿慢吞吞的,半晌都抹不完,感觉自己额头上都快糊成墙了。而且因为两人离得很近,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味道袭来,兜头兜脑,好似把彼此都裹在了一起。 如此尴尬的气氛,他居然还不准自己装睡?非得让自己睁开眼睛看着,和他一起演戏,简直窘迫得浑身都要僵硬了。 高宸却表情淡淡的,动作平缓,好似做着一件再正常不过得事。 这人脸皮怎地这么厚?仙蕙羞窘了一阵,反而生出一股子虎里虎气,怕……、怕什么?他高宸不是有可能好男风吗?看他那动作,就知道是在拿自己当物件儿摆弄。 自己也拿他当一个物件儿好了。 唔……,眼前这物件儿瞧着还行,模子不错,线条也不错,外观看着也不错,细节也是无可挑剔。本来底子就好,再配一件玉色的素面丝光外袍,墨绿腰带,打扮得光鲜体面的,――这种货色,放外头肯定能卖一个好价钱。 第44节 她一阵胡思乱想,埋汰某人,感觉不那么尴尬了。 高宸瞅着她一双墨玉般的眸子乱转,里面星光闪烁,分明就是在不停打量自己,而且左看右看都看不完,忽地开口,“在看什么?” 仙蕙从漫天神游里回魂,吓了一跳,结巴道:“看……、看你。” 旁边的镇国夫人瞧着好笑,不由掩面。 偏生高宸又问,“你一个姑娘家,脸皮还能再厚一点吗? 仙蕙的脸腾得一下红了。 镇国夫人实在没有忍住,“扑哧”一声,忍俊不禁笑了出来,“四郡王,可不许这么打趣我的乖女儿,姑娘家害臊,等下不好意思了。”要不是顾及孤男寡女不便独处,都想让出空儿,给他们小两口单独相处呆着了。 高宸终于抹完了药,起身对镇国夫人微笑道:“夫人说的是。”不过仙蕙一向都有点淘气,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夫人多多包涵。”一副和未婚妻早就相熟的口气,还微微欠了个身,然后才去看她,“我先走了,你好生歇着。” 仙蕙已经窘得满面朱霞,又羞又恼,心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平时一本正经的,噎人的时候却比谁都还要促狭,转过头,完全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高宸也不介意,施施然告辞,“有劳夫人,今日晚辈多有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镇国夫人亲自送他出去,笑着说道:“我半辈子只养了几个淘气小子,没有闺女,幸亏如今认下仙蕙,总算是全了我儿女双全的心愿。四郡王只管放心,我们吴家,对仙蕙必定和对待亲生女儿一样。” 高宸淡笑应付,然后礼数周全的欠身离开。 自此以后,他每天都要过来探望一回,亲自给仙蕙换药。反正皇后党的牌子已经揭不掉,无所谓非议,干脆把皇后和吴家这边的人情给做足,让他们满意了。 仙蕙上次被他噎得够呛,虽不敢给他脸色瞧,但之后从来都是绷着小脸儿,从头到尾一本正经,也不看他,也不说话。 高宸何曾把她这点小儿女情绪放在心上?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对他来说,妻子是传宗接代必须要有的那么一个人。至于鹣鲽情深、琴瑟和鸣,以及红袖添香之类,根本就没有想过。仙蕙虽然不够理想妻子的端庄大方、温婉贤淑,但也不算太糟糕,总好过邵彤云那种没品行的女人。 所以尽管对未婚妻不太满意,但只要品行不出错,一样还是会把她放在妻子的位置上敬着、护着,负起丈夫应有的责任,以及相应范围内的容忍度。所以仙蕙的小情绪不足他挂怀,而之前往江都报信的时候,他也考虑周全,连邵家一并想到了。 高宸从镇国公府离开,回了王府。 他双手背负,安静的站在雕花窗户的一侧。 此时一抹清晨阳光斜斜投映进来,照得他眸光璀璨,那清冷视线正朝着遥远的江都方向,眺望蔚蓝天空,――再过五、六天,快马加鞭的急信应该就送到了。 ******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邵彤云穿了一身海棠色的妆花织锦春衫,挑了金线,在阳光下烁烁生辉。她原本就生得眉目娇俏、粉面含春,如今做了大郡王的夫人,打扮妩媚华丽,更是比做姑娘的时候多出几分女人味儿。 今儿庆王府的女眷在后花园赏桃花,热热闹闹的。 大郡王妃一直盯着她的肚子,再三提醒,“你这才过了头三个月,当心一些,等下就老老实实坐着看花,喜欢哪一支让丫头去折,千万别自己乱走动。”细细叮嘱,“再好看的桃花,也比不得你肚子里的孩子要紧。” 邵彤云娇声笑道:“表姐,我知道了。” 她嘴里这么说,结果等到花宴一开人多忙乱的时候,又领着丫头溜开,到底还是折了两支桃花回来,还拿去庆王妃跟前献宝讨好。 庆王妃让丫头拿了下去插瓶,并不热衷,淡淡道:“你有身孕,坐罢。” 邵彤云笑着坐下了。 大郡王妃见她不听话,不免气得肝疼。 原先这位表妹还是端庄大方、为人懂事,不知怎么回事,自从她进王府做了侍妾以后,就变得无法无天约束不了了。 起先是撒娇卖痴的霸占丈夫,自己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上,加上那件事的确是误了她,所以处处多有忍让。可她还是一点都不识趣,一会儿要逛花园子,一会儿又要吃外头买的小吃,全然不为肚子有半点避忌!弄得自己一个头两个大。 偏偏丈夫不管,每次抱怨,他总道:“彤云年纪小,难免是要淘气一些。” 都给人做了侍妾成了妇人,还小什么?大郡王妃心里暗暗发狠,若是表妹生个儿子,自己抱走也罢了,若是她生下来的是个丫头片子,且得跟她讲一讲什么是规矩! 一个小厮急冲冲闯进后花园来。 大郡王妃正在上火,不由喝斥道:“混跑什么?这是你能到的地儿吗?!” “京中急信!王爷一封,王妃娘娘一封。” 大郡王妃闻言脸色一变,“快给我。”赶紧一把拿了信笺,飞快送到婆婆跟前,“京城送来的急信,母亲快看看。” 庆王妃不知是福是祸,赶紧拆信。 大郡王妃、二郡王妃、三郡王妃,还有舞阳郡主、孝和郡主,以及万次妃、吕夫人等庆王的侍妾,袁姨娘等小一辈郡王的侍妾,以及两位孙女辈的县主,全都眼巴巴的望着那封信,皆是神色紧张。 庆王妃看了信笺,表情怪异,微微张嘴半晌都没说话。 “母亲。”舞阳郡主急了,“好事儿?还是坏事儿?你倒是说话啊。” “好事儿。”庆王妃说得有点慢吞吞的,看向大郡王妃,又看了看邵彤云,“老四在信上说,皇后娘娘的大嫂镇国夫人,认了仙蕙做义女……” 众人都是大惊失色,表情丰富。 庆王妃补道:“皇上还下了旨,将仙蕙赐婚给了老四为妻。” “啊……”花团锦簇中,不知道是谁轻呼了一声,但很快,众人的目光都朝邵彤云看了过去,也有扫过大郡王妃的。 这下子,女眷们的脸色简直是五彩缤纷了。 大郡王妃愣在当场,不能相信,“母亲,你让我看一看。” 难道自己还撒谎不成?庆王妃面色不悦,但当着大伙儿,还是要给大儿媳留一点脸面的,让丫头把信递了过去。 大郡王妃瞪大了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看了好几遍,身体猛地软了下来。继而发觉众人都在打量自己,不得不强打精神,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事儿,皇上赐婚是好事儿啊。” 完了,完了,有这么一个难缠有仇的妯娌进门,往后还有清净日子过吗?那邵仙蕙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啊!视线一晃,仿佛看到了以后鸡飞狗跳的日子景象。 而比她更为震惊的人,是邵彤云。 圣旨赐婚?!简直好似被一道闷雷击中,震得她,半晌都回不过来神。 怎么会是这样啊?就在前些天母亲过来看望自己时,还得意万分的说,“都已经安排好了,这次啊,保证叫仙蕙有去无回,再也不让咱们烦心。”当时自己还觉得让仙蕙死得太便宜,太省心,没能让她好好领会自己的痛苦,却没想到…… 她没死,还活着回来做四郡王妃了! 邵彤云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这个近乎逆天的消息。 仙蕙可以没死,算她命大,等她回来以后,自己有一千个、一万个办法对付她,但是……,她怎么可以成了四郡王妃?还是圣旨御赐的!不仅一辈子压在自己的头上,而且还、还霸占了高宸,那是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嫁的男人啊。 邵彤云心中好似惊涛骇浪一般,云翻雨覆不定。 她将手轻轻放在肚子上,忽然间,改了主意,――比起没良心的表姐,仙蕙才是自己这辈子最大的敌人!要对付,也应该先联手对付了她。 ****** 仙蕙一直在镇国公府上住着。 每次当她要告辞的时候,镇国夫人都说,“你受了伤,若是急着赶路太折腾,太叫人心疼了,不如多休养一阵子。” 吴皇后隔三差五的让人赏赐东西出来,真是关怀备至。 足足住了半个月,一直住到仙蕙整天“义母、义母”的不绝口,熟络到可以挽着镇国夫人的胳膊撒娇,吴家的人这才满意的放行了。 这期间,仙蕙所享用的吃穿用度自不用说,穿金戴银、绫罗绸缎,还有宫里赏赐的稀罕物件,十足十的国公府大小姐派头。镇国夫人每天亦是嘘寒问暖,抽出时间陪她说话,又给她准备了厚厚的嫁妆,让她带回江都。 总之竭尽所能,在这段时间里培养“母女感情”。 临走前,母女俩难舍难分了好一阵,镇国夫人才把人送上了车。 等出了京城,仙蕙长长松了一口气。 和来得时候不同,这次回去不是秀女的身份,而是准四郡王妃。因而坐了一辆无比宽大豪华的马车,仙蕙可以躺着,两个丫头在前面一左一右坐着,中间放着炭盆,里面烧得是无烟的银霜炭,一车子暖融融的。 相隔不远,在前面的高头大马上面,骑坐着一身英气不凡的四郡王高宸。 仙蕙想过自己要回江都,但却从没想过,会是眼下这种情景,――自己成了高宸的未婚妻,还是御赐的,和他小夫妻似的一起单独回去。 ――满心的荒唐和不真实感。 除了这些,一路倒是平安,大半个月后顺利的抵达江都邵府。 “四郡王!”远远的,就传来邵元亨略显激动的声音,“这一路风尘仆仆,小女一直仰仗四郡王照顾,多有劳顿,邵某真是不生惭愧。”在他的引领下,马车队伍从正门直接进去。 一路几道大门全都拆了门槛,通行顺畅,完全是恭迎贵宾的架势。 仙蕙心下轻笑,自己这可是沾了高宸的光,沾了皇后娘娘和皇帝赐婚的光,也能在父亲面前当一回贵客了。一进院子,人还没来得及下马车。沈氏和明蕙就迎了上来,都是激动无比,“仙蕙!你回来了。” 仙蕙下了车,看着母亲和姐姐熟悉的面庞,想起自己九死一生的惊心动魄,满腹辛酸喊了一声,“娘,姐姐。” 母女三人紧紧抱在一起,都是红了眼圈儿。 邵元亨今儿精神奕奕,红光满面笑道:“进去说话,都别在外头吹凉风了。”视线打量着二女儿,表情欢喜满意。 她梳着简单的少女双丫发髻,挽了一抹头发弧在额头上,缀了一溜雪白珍珠,衬得她肤光胜雪、灵动俏皮,身上穿着京城时兴的箭袖裙子,看起来便有了几分贵气。到底是去京城里历练了一圈儿,做了皇后娘娘的娘家侄女,不一样了。 “爹。”仙蕙上前裣衽,没有多话。 邵 元亨不免有几分尴尬,女儿走之前,自己说的那些话实在太狠,只怕她年纪小爱记仇,装在心里了。只是眼下没有空多说,往后再找机会化解罢。他眼下觉得女儿是 皇后的娘家侄女,镇国夫人的义女,未来的四郡王妃,――不仅不觉得女儿摆脸色,反而处处想着如何迁就退让。 因此做出高兴的样子,“仙蕙到底是出了一趟远门,能干多了。” 能干?命都差点给葬送了! 仙蕙抿嘴儿不言。 高宸看了她一眼,忽地开口,“你先回去,我和你父亲说几句话。” 仙蕙愕然,以为他是借着未婚男女需要避忌,为自己解围,心中生出小小感激,福了福,“那我先回去了。” 邵元亨点头道:“去罢,去罢。”交待沈氏,“让仙蕙好好儿歇着。”那巴结讨好的口气,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得出来。 沈氏和明蕙也对高宸福了福,母女几个告辞而去。 ――她们都想不到高宸要做什么。 邵元亨迎着人进了正厅,恭敬让座,“四郡王请,我让人上茶。” “茶就不用了。”高宸摆手,“劳烦请荣太太出来一趟,我有话说。” 邵元亨一脸迷茫,这……,四郡王找荣氏做什么?难道说,是仙蕙那丫头在四郡王面前告状,说了坏话,他这是为仙蕙出气来了?却不敢有丝毫犹豫,当即吩咐,“叫荣太太赶紧过来。” “你别多心。”高宸声音淡静,他的眼眸像是夜空中的微闪星光,明亮、璀璨,却透出寒凉之意,“是我有件事要跟荣太太说,仙蕙并不知情。” 邵元亨不敢表示怀疑,连声道:“是,是是。” 很快,门外传来小丫头的通传,“荣太太来了。” 荣氏神色紧张的进了门,她之前被丈夫的大手笔气病了一场,刚养好没多久,又得了仙蕙还活着消息,并且跟着一连串的打击,――皇后娘娘的娘家侄女,镇国公府人的义女,皇上御赐姻缘,即将嫁给四郡王高宸做嫡妻郡王妃! 把她气得又病了一场。 如今的荣氏已经不复去年的神采飞扬,就算刻意用脂粉遮掩,也掩盖不住眼角眉梢的憔悴和颓败,像是一朵鲜花,给晒干了大半的新鲜水分。就连她身上新制的明紫色妆花褙子,也因为消瘦,穿起来显得空空荡荡的。 第45节 “见过四郡王。”她上来行礼,面色显得惶恐不安。 高宸不理她,吩咐初七,“把人带上来。” 什么人?邵元亨和荣氏互相对视一眼,都是迷茫。 一顶早在邵府外面等候的小轿,很快被初七领了进来,然后直接抬进屋子,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何人。高宸朝着下人们挥手,示意都退下,然后让初七关上门,两个侍卫把轿子中的人拉了出来,扔在地上。 那是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精瘦妇人,塞了嘴,脸色灰败无比。 “你们出去。”高宸抬手,让初七和侍卫们去外面戒严,不让人靠近,然后吩咐邵元亨道:“让她张嘴。”冷冷扫了那妇人一眼,轻飘飘道:“说实话,讲清楚,想一想你的家里人。” 邵元亨捏着脏兮兮的帕子,不知道这妇人究竟是谁,更不知道她又要说点什么。倒是荣氏,瞪大了眼睛,虽然并不认识眼前的妇人,但是有一件提心吊胆的事,让她担心无比,心下隐隐有了猜测。 那妇人,正是当天在客栈里行刺仙蕙的人。 一五一十,全身瑟瑟发抖,把事情起末原委都说了一遍。 高宸又吩咐邵元亨,“塞紧她的嘴。”然后说道:“仙蕙才从仙芝镇来到江都,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到底有什么仇家?还请邵大东家和荣太太自己琢磨琢磨,我就不多猜测了。” 荣氏脸色惨白,身体更是止不住的摇摇欲坠。 邵元亨目光惊骇的看向她,又是震怒,又是后怕,再看看一身寒气的四郡王,想起他和二女儿现在的关系,低头不敢言语。 高宸的目光像是雪山融化的冰水,缓缓淌过二人身上,“你们记住,仙蕙现在庆王府的人,是我高宸未过门的妻子。”忽然将腰间的佩剑拔了出来,只见寒光一闪,那妇人顿时人头落地,殷红的鲜血喷了整整半个屋子! 荣氏吓得张大了嘴,惊呼失声,“啊……!!” 她活了半辈子,都没有见过如此惊心动魄的景象,那头首分离的画面,鲜血喷射的景象,――巨大的惊恐将她笼罩其中,心弦崩断,眼睛一翻便狠狠栽到在地! 邵元亨亦被鲜血溅到身上,惨白了脸,不自控的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高宸倒是挑了一个很好的位置,身上干干净净的,姿态云淡风轻,拿出帕子把佩剑上的鲜血细细擦拭干净,然后利剑回鞘。 “得空再来喝茶,告辞。”他语气淡淡,然后气定神闲的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仙蕙:“呃……,这出戏用了多少人造血浆?” 高宸:“总有三、五斤吧。” 仙蕙:“来,小宸宸,切个西瓜给本姑娘吃。” 高宸:“………………” ☆、第49章 五月五 邵家西院惊心动魄,东院却是一片温情脉脉。 仙蕙早就和高宸商量过了,客栈的事,宫中的事,反正都已经掀了篇章过去,不想对家里人说实话再吓唬他们。当时高宸可有可无,表示随意,他不会跟着撒谎,但是也不会去专门拆穿就是了。 因而客栈的事闭口不提,皇宫中的那番惊心动魄,也变得简简单单。 “……有个秀女和我起了口角,一赌气,就告状到贵妃娘娘跟前。正好皇上和皇后娘娘过来,听我说清楚事情只是一场误会,皇后娘娘夸我伶俐,向皇上提出让镇国夫人认我为义女,然后把我赐婚给四郡王了。” 事情有点过于简单,过于好运,只怕里面还有弯弯绕绕。 沈氏和明蕙对视了一眼,半信半疑。 仙蕙又夸张的道:“你们想不想知道,皇宫是什么样子的?还有皇上、皇后娘娘,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这辈子能见着这么些真佛呢。” 明蕙问道:“是吗?那他们长什么样儿?” “呃……”仙蕙打了个结,“我低着头,没敢看皇上长什么样儿。”怕姐姐和母亲对谎言生疑,又补道:“不过后来去皇后娘娘的宫里,嗯……,说了会儿话,倒是有幸见得皇后娘娘的圣容,很是和蔼的。” 沈氏叹道:“自然应该如此。” 她隐隐觉得,女儿有点言不尽实,――不然为何单单回避了贵妃娘娘?只怕这里头还藏着什么凶险,她不愿意说出来罢了。 不过皇宫里都是些什么人啊?那是高高住在天上,一辈子连脚跟儿都看不到的神仙,想管也管不着的。难道自己还能跳起来,把贵妃娘娘给骂一顿啊?这毕竟是皇家的事,多问,没有益处,只要女儿平安回来就好。 远在天边的神仙管不着,但是尽在眼前的一尊大佛,……丈夫,却不能不管。 沈氏想起儿子的一番话,“娘,不管仙蕙说的前世今生是真是假,但是父亲送她去进宫,肯定不是假的。仙蕙虽然有些淘气,可从来不任性,况且她一门心思想要嫁给陆涧,怎么会自己跑去参选秀女玩儿?” 自己气得浑身乱颤,恨不得冲到丈夫面前撕碎了他! 邵元亨抛弃妻子还不够,还要再坑害亲生骨肉,到底还是不是人啊?自己当年怎么那么眼瞎,就看上了他,简直就是自戳双目都悔不过来。 儿子拉着自己不让走,苦苦劝道:“仙蕙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不要跟你和明蕙说这些,那是她怕你们伤心。娘……,现在和父亲闹也没有意义,吵了起来,不是辜负了仙蕙的一片心吗?” “儿子已经花钱雇了人去京城,打探消息,再等等,仙蕙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不等又能如何?冲到皇宫里面去抢人吗?! 仙蕙走了多少天,自己就哭了多少天,一直到四郡王派人送回大好消息,东院的人才把心落回原地。罢了,既然已经看穿了丈夫的真面目,心里记下就是,往后该怎么防备怎么防备,何必撕破脸徒增难堪? 既然小女儿想要瞒着哄自己开心,就让她以为瞒着好了。 “仙蕙……”沈氏将小女儿搂在怀里,什么都没说,泪水却是止不住的落。幸亏小女儿捡了大运平安回来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不是要把自己的心挖走一块吗?一想到此,和那个薄情人拼命的心都有了。 明蕙亦是含泪看着妹妹,拉着她的手,舍不得放。 傻丫头啊,怎么能什么事都一个人扛?父亲的薄情她死死瞒着,就为怕伤了亲人们的心,舍了自己,偏了父亲一大笔东西给东院。可这个傻丫头就不想想,若是她因此有事,拿了再多的东西,那也叫整个东院的人伤心啊。 眼下皇宫里的事,她肯定没有说实话,母亲似乎也察觉出来了。 罢了,就让她以为大家都不知道吧。 “虎丫头。”明蕙跟着红了眼圈儿,嗔怪妹妹,“真是一个虎里虎气的。” 仙蕙以为她们还是在说自己选秀的事儿,窝在母亲怀里撒娇,“娘,姐姐,往后我再也不敢了。” “不过……”明蕙微有疑惑,“仙蕙啊,前世今生又是什么?知道这次选秀的事情不成,又怎么回事?” 仙蕙微有迟疑,当时情急跟哥哥说了前世今生,有些后悔了。 “仙蕙!”邵景烨的声音,像是及时雨一般在外面响起。 “哥哥。”仙蕙起身,上前高兴迎接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邵景烨仔仔细细看了小妹好几遍,确认她无事,悬了两个多月的心,方才落回肚子里。他对自己要求甚严,心中的担心自责远比沈氏和明蕙更多,总觉得作为男子,是自己没有早点看穿父亲,没有照顾好小妹。 因为高宸是每到一处,就让人往家里报信大概位置,所以一听说仙蕙可能今天到江都,便立即从铺子上往回赶,连妻子和女儿都没有带回来。 仙蕙摇晃他的手撒娇,“哥哥,你呆了。” 邵景烨心情复杂无比,起伏不定。但却笑着摸了摸妹妹的头,故作轻松道:“我不是呆了,是想着你这么淘气,该怎么收拾你一顿才好。” 仙蕙笑嘻嘻道:“哥哥才舍不得打我呢。” 邵景烨镇定了心神,拉着小妹,进去一起坐下说话。 ――大家都是疑惑前世今生这件事。 仙蕙看着母亲、哥哥和姐姐,觉得现在大家都平安无事,欢欢喜喜的,又何必再去翻开前世血淋淋的真相?哥哥已经知道了父亲的凉薄,自己会和他有商有量,往后好好应对,好好保护母亲和姐姐的。 如果不到万不得已,就这么让母亲和姐姐永远活在假象里,永远不知道父亲的残忍和无情,让她们开开心心的过下去吧。 “没有什么前世今生。”仙蕙不想让她们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干脆仗着自己是小女儿,厚着脸皮笑道:“我瞎说的,那可能有前世今生这么离奇的事?我就是当时怕哥哥着急,瞎编的,没想到真的选秀被取消了。” 邵景烨一脸吃惊,沈氏和明蕙都是听得瞠目结舌。 “好啦,好啦。”仙蕙嘟了嘟嘴,“我这不是没事嘛,你们别揪着一直这个问题不放了。”笑嘻嘻道:“我不仅见着了皇上、皇后娘娘,还有去了镇国公府,有好多好多新鲜的事儿,你们想不想听?很有趣的。” 只是到了夜里,有件事,仙蕙却不得跟姐姐坦诚。 她散了头发,露出额头上还没有完全复原的伤疤痕迹,“我磕着了头,这事儿你别跟母亲和哥哥说,再养几天就好了。” 明蕙吃惊道:“怎么磕着的?” “就是不小心呗。”仙蕙笑眯眯的,拉了姐姐滚到被子里,“快来,快来,我们俩能谁在一床上的机会,可是越来越少了。” 明蕙搂着妹妹,轻轻摸着她额头上的疤痕,“……虎丫头。”她又是心疼,又是心酸,泪水在眼眶里面团团打转儿,――这就是自己的妹妹,什么事儿都不愿亲人伤心的傻妹妹啊。 ****** 眼下初夏,仙蕙回来刚休息两天就是五月五,热热闹闹的端午节。 家家户户都忙着在门上挂菖蒲、艾叶,准备雄黄酒,然后包各式各样的粽子,一片欢天喜地的气氛。邵府的气氛则稍微有点古怪,首先荣氏病了,是真的给高宸吓出毛病了,躺在床上,根本就爬不起来。 西院的人根本不敢欢声笑语,就连准备端午节的东西,都是悄悄摸摸的。 而东院,沈氏正领着两个女儿、儿媳,亲自包粽子。现如今有丫头使唤,包几个意思意思,只当是玩一下凑趣儿。正在忙活,外面突然来了庆王府的人,一个管事妈妈领着两个丫头,进来笑道:“给沈太太送粽子来了。” 女婿给岳母家送粽子也算是习俗,这不奇怪。 沈氏笑吟吟让人接了粽子,又回赠了一些,还打发了几两银子算是喜钱。 仙蕙却是一阵怅然。 前世里,逢年过节都是陆涧亲自送东西过来。 哎?摇了摇头,自己怎么又想起陆涧了?不要想,不要想,说好不要想的。 可是前世的陆涧,是因为瘟疫而最终无治病死的。自己为了他,不知道哭掉了多少缸眼泪,一滴眼泪一分记忆,想忘掉……,哪有那么容易?心里说不要想,可是有关陆涧的事,却总不知不觉就忽地蹦了出来。 比如吃粽子的时候,又突然想起陆涧爱吃肉粽子的嗜好。 前世为了这个,自己还偷偷跟姐姐笑话他,“多奇怪啊,粽子本来就腻腻的,再包了肉在里面,岂不是更腻?他那样一个清清爽爽的人,怎么这般奇怪?姐姐你说,等以后我嫁过去了,万一为了吃粽子和他打起架来,可怎么办才好?哈哈……” 那些眼泪成河,那些欢声笑语,是前世里刻骨铭心的记忆啊。 “你们收拾好了没有?”邵景烨穿了一袭明蓝色的薄缎长袍,领口边上配着月白色的斜纹缎,使得他看起来轻薄凉爽,飘逸无比。 “好了,好了。”明蕙给妹妹腰间也挂上了艾叶,拉她出门,“走罢。” 这是她们姐妹出嫁前,最后一个节日,往后做了别人家的媳妇,就不方便随意走动了。沈氏心疼女儿快要嫁人,便让儿子陪着一起去看赛龙舟,怕人多拥挤,还特意租了一个小小的看台,又领着许多丫头婆子跟随。 江都护城河岸边上的看台不少,不但修得高高的,价格也高高的,都是有钱人家才租得起,寻常百姓只能挤在下面河边观看,视线差了很多。 沈氏领着儿女们上了看台,各自落了座,吃着瓜子、点心闲聊,一面吹着江边的清凉水风,周围丫头婆子伺候,下面家丁护院守着,倒也十分惬意。说起来,这还是来江都以后,第一次这么悠闲自在出来玩儿呢。 只不过,这一天注定悠闲不了。 仙蕙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看着河岸边的热闹,倒是少了几分惆怅和恍惚,慢慢的也来了兴致,侧首笑道:“姐姐,我们来打赌好不好?我赌那一艘威风凛凛的蓝色龙舟,一看就很有气势,今儿肯定能够夺得第一。” 明蕙心疼她,顺着她,笑着附和道:“那我就赌左边第三红色的那艘龙舟罢。” 仙蕙站在看台边上四下眺望,面前是一条巨大白色长龙般的江水,河水波光粼粼,龙舟五颜六色、绚丽缤纷,两岸挤满了观看赛龙舟的百姓。她随意闲看着,忽然间视线一顿,停留在一个淡翡色的小小身影上,太远了,看不太清楚。 可是凭着直觉,那人……,应该就是陆涧。 他也是来观看龙舟赛的吗?是不是和姐夫宋文庭在一起?心思恍恍惚惚,这大概是今生自己和他最后一次见面了吧?远远的再看一眼,然后他走他的独木桥,自己走自己的阳关道,然后就再也没有关系了。 第46节 ☆、第50章 落水 “仙蕙,你在看什么?”明蕙随口问了一句,唤道:“快过来,别站在栏杆边一直吹凉风,老老实实坐着看,一样看的见的。” “哎?”仙蕙冲着姐姐一笑,“我知道了,马上就来。” 等她再回头,那个小小的淡翡色身影已经不知所踪。 仙蕙心里有点怅然若失,又松了口气。她摇摇头,决定不要再去想陆涧,特别是眼下这种公开的场合,一不小心说岔嘴可就麻烦了。 “开始了!开始了!” 看台下面的人群里传来欢呼声,一传十、十传百,整个两岸观赛的百姓们都热烈欢呼起来,再加上锣鼓喧哗的动静,简直声响动天! 仙蕙回来坐着,跟姐姐一起紧张的看起了比赛。 她 今天的运气不错,选的那艘蓝色龙舟最后果然赢了第一,得了开门红,周围的丫头们都是纷纷恭维,欢天喜地讨要赏钱。二小姐马上就要做四郡王妃了,还是皇上御 赐的姻缘,皇后娘娘认的侄女儿,镇国夫人的义女。若是能够讨得二小姐的欢心,跟着做陪嫁去庆王府,那可就走大运了。 因而邵家东院的看台上热热闹闹,欢声笑语不断。 仙蕙笑了起来,“亏了,亏了,刚才和姐姐打赌,忘了下赌注,现如今还要再做散财童子,我这不是倒贴吗?”她不过说笑罢了,现在手里有的是银子,不在乎,“见者有份儿,给你们一人买一朵绢花戴。” 有丫头笑道:“二小姐,杏花、梅花的可不行,不说牡丹、芍药那么大,少说也得是月季,纱里头还得掺了金线儿的。” 另一个丫头打趣道:“你咋不说掺一块金砖呢?” 正在热闹,忽地一个小丫头跑了上来,“沈太太,庆王府那边来人了。” 仙蕙赶忙往下面看去。 果然来了人,而且……,还是一大群姹紫嫣红的,好像不只是高宸一个人啊。 正在迷惑,就见周峤笑嘻嘻的跑了上来,“仙蕙,我们过来找你玩儿了。”她性子活泼,不仅第一个率先冲到跟前,还嘟着嘴打趣,“可不得了,这一眨眼的功夫,你就要做我的四舅母了。” 仙蕙微微红了脸。 “小峤。”后面响起一个淡雅的少女声音,“你看你,把仙蕙都闹哄脸了。”说话的少女穿了烟霞色的高腰襦裙,脸若银盆、长眉大眼,挂了一层坠金珠面纱,居然是孝和郡主,她笑得温温柔柔的,“都坐,都坐,不用客气。” 走在最后的,是穿了一身天青烟雨色丝光长袍的高宸,颇有几分飘逸之气。 仙蕙和他并不熟稔,忽然见他穿了浅色衣衫,颇有几分空山新雨后的味道,倒是眼前一亮,继而想起他从前打趣自己,又垂下眼帘。上前福了福,“见过四郡王、孝和郡主,周大小姐。” 沈氏等人也跟着行礼。 高宸点了点头,“都坐。” “哎,都说不用啰嗦。”周峤一副自己是主人的姿态,拉着仙蕙坐下,问道:“你们在玩儿什么?方才我在下面都听见欢声笑语的。” 仙蕙笑道:“我和姐姐赌龙舟谁能第一呢,才赢了一把。” 她俩说着话,孝和郡主和明蕙在旁边坐着,邵大奶奶抱着琴姐儿也坐着,沈氏负责照看众人,吩咐上瓜子点心之类。而高宸和邵景烨,则去了另外一个角落,――他和仙蕙已经订了亲,两家算是亲戚,因此不用太过刻意避忌。 仙蕙一面应酬,一面扫了孝和郡主一眼。 按理说周峤是一个活泼喜欢玩儿,过来不稀奇,孝和郡主过来则有点稀罕了。 而且,发觉她和以前对自己冷冰冰的态度,有了不同。细想想,原因倒也不难猜,因为自己马上就要做她的四嫂,所以……,她是过来缓和姑嫂关系的吧?毕竟她是庶出,可比不得舞阳郡主那般恣意张扬。 “咱们再来赌一局。”周峤兴致勃勃,指了远处的一艘龙舟,“我就压那艘黄色的龙舟,肯定能赢第一!来来来,你们也压。” 明蕙和邵大奶奶都是笑着捧场,各自压了一艘。 沈氏是长辈,只是含笑看着她们热闹。 周峤又催孝和郡主压了一艘,催仙蕙压了一艘,还朝高宸喊道:“四舅舅,你要不要也来玩儿?一两银子压一次!” 高宸是专门护送她们过来的,重在保护安全,哪有心思玩这种无聊小把戏?他起身过来,伸手把荷包摘了下来,放在桌上,“给你们买小玩意儿的。”然后又回去了。 周峤嘟了嘴,“真无趣!”不过继而又是一笑,把荷包塞给了仙蕙,然后挤眉弄眼的小声道:“我明白了,他这是专门送给你的。” 孝和郡主嗔道:“你非要臊得人说不出话才好。” 仙蕙根本就不敢去看高宸,尴尬了一阵,笑道:“小峤就是淘气。”虽然她有点促狭,可是她年纪小又是晚辈,怎么计较?干脆大大方方打开荷包,把里面的金叶子倒了出来,然后让丫头把荷包还回去,然后道:“不如我们把这些金叶子分了,用来做赌资罢。” 周峤顿时抚掌笑道。“这个好。” 仙蕙一人一片的分起金叶子,结果单出来一片,想了想,塞给了琴姐儿,“算是你的,回头让你娘给你买糖吃。” “娘,我要买糖吃。”琴姐儿乐呵呵的,可开心了。 这边热热闹闹,高宸虽然没有刻意去看,但是都听在耳朵里,――算她聪明,轻轻巧巧化解了尴尬局面。倒是小峤,嘴上说话一点没个顾忌,回头得和姐姐说一说,再过几年就是要嫁人的大姑娘了。 “快快!”周峤连连拍桌,“开始了,我的龙舟一定要跑第一啊!” 孝和郡主笑话她,“你怎么知道一定第一?回头输了,可不许耍赖,不许当着大家哭鼻子,不然羞也羞死了。” “我就第一。”周峤不满,“第一,第一!” 仙蕙微笑不语。 这两位都不是好打发的,想着以后进了庆王府,还得天天和她们打交道,免不了是有些烦恼了。只不过,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自己做嫂嫂,做长辈,忍让迁就几分也不要紧,又不少一块儿肉。 倒是大郡王妃和邵彤云,这两位……,才是叫自己头疼的。 想起庆王府,不由悄悄看了高宸一眼。 大概是因为夏衫轻薄的缘故,勾勒出他修长的腰身,流丽的线条,少了冬日里裘皮大氅的雍容,多了一份英挺的阳刚之气。阳光灼灼下,强烈的异性气息透射出来,多看一眼,都忍不住脸红心跳。 仙蕙赶紧收回小鹿乱撞的心思,再也没敢去看。 而高宸,一直悠闲的和邵景烨闲聊,不时应上几句。 根本就没有偷看未婚妻的心思。 只不过不经意间一低头,看到腰间荷包,想起金叶子,心思一晃……,倒是想起彼此最初相遇的场景。 当时自己刚从酒楼出来,就遇见一个迷迷糊糊的丫头,撞了上来,好巧不巧还踩了自己一脚。当时还有点比较急的事,要去办,虽然不高兴,也没打算跟一个小丫头拉扯不完。偏生初七多了几句嘴,周围的人又胡乱起哄笑话她,让她不得不说要赔自己一双新靴子。 邵家娘子刺绣第一?没想到,这句话后面牵扯出诸多瓜葛。 若是没有这个开头的缘由,自己不记得她,也不会给她金叶子惹出事,再替她当众分辩,更不会在她迷路的时候送她回去。之后陪着姐姐去邵家,看见邵景钰欺负她,再想起荣氏母女的算计,多少有些怜悯同情。 所以,才会在客栈的时候抱了她。 否则一个素未谋面、毫无瓜葛的女子,掉地上,便掉地上好了,自己根本不可能出手相救。不相救,皇宫的那一起阴谋就牵扯不到自己,皇后不会认义女,皇上给不会赐婚。如此一想,还真是因缘巧合难以预料。 然而,更难以预料的事发生了。 “啊……,救命!!”一声惊呼响起。 高宸目光凌厉看了过去,之间所有女眷都站了起来,一个个畏畏缩缩想往前看,又往后面缩,似乎害怕危险踌躇不前。 沈氏惊慌喊道:“快,快让会水的婆子下去救人!” “快!”仙蕙更是连连跺脚,“快去啊!” 当即有两个婆子冲了下去,守在楼下庆王府的婆子里,也飞奔了两个,现场顿时一片混乱。高宸上前一看,好好栏杆竟然给撞得缺了一块儿!他脸色微变,挨个人头数了一数,不见庶妹孝和郡主,沉声问道:“孝和呢?” 周峤已经哭了起来,抽搭道:“掉……、掉下去了。” 原来是刚才孝和郡主压的龙舟赢了,得了所有的押金,周峤和她笑闹,有点没轻没重的一推,――原本也应该没事,四面栏杆,顶多是让孝和郡主被撞一下罢了。谁知道栏杆竟然不经撞,直接撞断,居然让孝和郡主跌了下去! 邵景烨上前正色,“前面不安全,你们都退到后面去。” “你看着她们,别再出事!”高宸看了他一眼,顾不上多说,“噔噔噔”赶紧下楼去救人,心下着恼周峤总是惹事不消停,只是眼下没工夫训斥。江岸边已经热闹乱成一团儿,他挤开围观人群,上前朝王府的下人问道:“孝和找到没有?” 下人赶忙指道:“郡主在那儿……” 河水里,两个狼狈不堪的人影纠缠在了一起。一个穿着淡翡色的年轻男子,怀里抱着一个烟霞色的少女,正在往岸边游。几个婆子护在周围,将两人用力往岸上推,嘴里喊道:“快快快!快拉上去,是孝和郡主!” 高宸瞅着庶出的妹妹,又是湿哒哒的,又是被陌生男子搂抱,成何体统?女儿家的名节,比起性命来说都更重要!当即朝侍卫喝斥,“让围观的人散开!” 可惜今天观看龙舟赛的百姓实在太多,慢吞吞的,好半晌才腾出一片儿空地。 高宸当即脱下自己的外袍,上前一把抓住孝和郡主,裹了起来,根本来不及细看救人的是谁,吩咐道:“看好他,等下再做赏赐。”实则是怕消息传开闹出乱子,等空了再做处置,只是委婉的说法罢了。 他将庶妹放平在地上,用力压她的心口让她吐出河水,“孝和!你醒过来。” 几下过后,孝和郡主“哇”的一声吐出水来,一阵呛咳,然后便是大哭,把脸紧紧埋在哥哥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高宸松了一口气,没死就好,这才抬头看向救人的年轻男子。 “陆涧?”他吃惊道。 陆涧浑身湿漉漉的,狼狈不堪,抹了抹额头上面的湿头发,和脸上的河水,然后才行了一礼,“四郡王。”看了看孝和郡主,心下一阵茫然,“既然人没事,那我就先回去换身衣裳,告辞了。” 高宸没有想到是他,有点意外,但是认识的人也就不必盯着,颔首道:“今日多谢你出手相救舍妹,等得空,再亲自登门道谢。”看向初七,“抬一顶轿子过来,让人护送陆公子回去。” “是。”初七应了。 陆涧知道他这是不愿声张,毕竟事关孝和郡主的名节,可以理解,保证道:“还请四郡王放心,在下知道事情轻重,不会胡言乱语的。”等轿子一来,看都没看孝和郡主一眼,便告辞而去。 ☆、第51章 喜欢 陆涧心中甚是后悔。 说起来,自己今天真不该过来的。 最开始忽地听说她被选为秀女,进了京,惊骇之余,心下更是悔恨不已,恨自己瞻前顾后,没有早点和她把亲事给订下来。甚至忍不住想,哪怕她嫁给了别人,也比送去皇宫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好啊。 如此愧疚担心过了两个多月,喜讯传来,她又平安回来了。 可惜自己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又得了一个残忍的消息,镇国夫人认了她做义女,皇上赐婚,将她许配给四郡王了。 简直就是一道晴天霹雳! 原来她做秀女进宫让自己心痛,嫁给别人,也是一样心痛。 “没缘分啊。”宋文庭叹气,然后陪着自己喝了一下午的闷酒。 原以为,自己喝完了那一顿闷酒就能忘了她。可是越想忘,反而越是想起她宜嗔宜喜的清丽脸庞,灵动如珠的明眸,一直甜到自己心里的清澈声音。 人生中第一个闯进心房的少女身影,久久挥散不去。 前几天,偶尔听宋文庭提起邵家的人会来看赛龙舟,于是鬼使神差的,就想再过来看她最后一眼,然后斩断情缘。那高高的看台上,有个倚在栏杆边的清丽身影,好像是她,是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身影。 或许是心有灵犀,她似乎发现了自己,远远的感觉到隔空有目光投了过来。 ――这便足够了。 第47节 圣旨赐婚,她有她的无奈、苦处,已经将来大好的前程,自己今生注定和她有缘无分,又何必再苦苦纠缠?不如从此一别两宽,各自心安。 原是心情哀凉打算离开的,偏偏人多,走了半晌也没走多远。 忽然间,邵家的看台上坠了一个人影儿下来!人群里发出惊呼声,“天哪!有人掉河里啦!”仿佛记得,那衣裙颜色正是所穿的,当时情急,又顾不上细想分辩,脑子一冲动就跑去救人。 ――救上来的却是不是她。 自己救错了人,不过也幸亏自己救的人不是她,否则她受惊吓不说,――自己和四郡王的未婚妻搂搂抱抱,那还了得?!高宸肯定生吞活剥了自己,她也不会好过,情况只会比现在更加麻烦。 不过……,现在也很麻烦。 陆涧头疼不已,觉得再也没有比今天更愚蠢的一天了。 ****** 另一头,高宸亲自护送孝和郡主回了王府。 然后他接了周峤,返回看台,只说孝和郡主有点身子不适,没有多说详细。但是庆王妃又不是傻子,岂能猜不到有事?因而没有心情再看什么赛龙舟,而是领着王府的女眷们一起回去。 到了庆王妃的犀照堂,高宸叫了舞阳郡主、周峤,一起留下。 等丫头关上门,便喝斥道:“小峤跪下!” 庆王妃和舞阳郡主都吓了一跳。 周峤情知自己闯祸闯大发了,一面哭,一面老老实实跪了下去。 舞阳郡主忙问:“你哭什么?谁欺负你了?” 周峤抽抽搭搭的低着头,不敢说。 “谁敢欺负她!”高宸语气很是不好,目光冷冷扫过外甥女,指责道:“你今年马上就十一岁了,不小了,再停两、三年就该出阁嫁人,还是这么整天胡闹!”连带姐姐一起迁怒,“姐姐以后还是少疼她几分,才是对她好。” 庆王妃眉头微蹙,并没有开口替女儿维护脸面。 王府里,得有一个人能够镇住场子,才不至于翻了天,况且小儿子若非气极了,绝对不会如此劈头盖脸的训斥。 反倒担心不已,不知道外孙女到底闯了什么大祸。 舞阳郡主的气焰也弱了几分,小声嘀咕,“怎么了嘛?”心里有点发虚,拍了拍周峤,“别哭了,好生听你四舅舅的话。” 都说长兄如父,庆王府的情况则有点略不一样。 庆王进入晚年以后,变成了一个神佛道爷,每天只管烧香炼丹、诵经拜佛,以求长生不老。大郡王高敦则是稀里糊涂的,只对一些玩乐的事情上心,啥事儿都不管,完完全全的撒手掌柜,剩下高齐庶出、高玺年幼。 所以,高宸反倒担当了长子长兄的职责。 他把今儿的惊险说了一遍。 “这还了得?!”庆王妃脸色大变,虽然猜测庶女出了点事,但绝对没有想到如此惊心动魄,当即指着外孙女,恼道:“你呀,怎么能胡闹到如此地步?” 舞阳郡主也是脸色微变,气得骂女儿,“你这个惹祸精!” 周峤只是呜呜咽咽的哭个不停。 高宸听得略微心烦,况且哭又解决不了问题,因而皱眉道:“大姐,你先带小峤回去,该责罚的不要手软,免得心疼她反倒将来害了她。”挥挥手,“去吧,我和母亲商议一下孝和的事。” 舞阳郡主被兄弟训得一肚子的憋屈,可又不得不听,心下郁闷,只得在周峤身上狠狠拍了几下子,“都怪你!没轻重的东西,看我回去不把你的手心打烂。” 周峤哭哭啼啼的跟着母亲走了。 庆王妃已然有了决断,说道:“马上把孝和给嫁了!” 高宸眉头微挑,“这么急?” 庆王妃的目光里有着担心,还有烦恼,“你也说了,今儿孝和落水的事,是在邵家看台上闹出来的。可是旁人怎么会知道那是孝和?只会猜测是邵家女儿落了水,明蕙不显眼,未来的四郡王妃仙蕙才惹人注意,传来传去,可就成了你的媳妇不清楚了。” 高宸心思一转,旋即明白了母亲的曲折心思。 “所以。”庆王妃叹道:“这件事情就算可以遮掩,也不要遮掩,得马上就把孝和的亲事给订下来,让大家知道是她出了事儿。” 庶女和幼子儿媳,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而对于高宸来说,这同样也不是多困难的抉择。他跟孝和郡主本来就感情淡薄,再加上万次妃一向和母亲有龃龉,自然不会舍不得庶妹,更不至于舍已为人,――当然是自己和母亲的颜面更要紧,自己的妻子更值得被保护。 “若是如此着急,倒也不用太过麻烦。”高宸思量了下,说道:“不如学一学皇后娘娘的法子,丑闻也可以转化成喜事,皆大欢喜。” 庆王妃疑惑道:“你是说,把孝和嫁给救她的那个人?” 高宸点头,“那人并非市井粗鄙之徒,是个秀才,人也长得清清爽爽的,且刚好年轻未婚,原本就是儿子认识的一个朋友。哦,他还有个挚友,叫宋文庭,是仙蕙姐姐的未来夫君。” 庆王妃脑子里转了好几圈儿,才理清楚关系,询问道:“你是说,刚巧救孝和的那个人,是仙蕙姐夫的朋友?是秀才,人也不错,对吧?” “嗯。”高宸点了点头,眼里带出几分冷冷讥笑,“如果我们把孝和嫁给别人,就算这样,也难免会有风言风语,不如成就一段佳话。” 皇后娘娘不就是用的这一招吗?挺好使的。 庆王妃颔首道:“那行,事不宜迟赶紧定下。”等儿子走了,让丫头叫了大郡王妃过来说话,“今儿孝和落水,被一个秀才给救了。我的意思,既然他们有缘分,就干脆定下这门亲事好了。” 大郡王妃微微张嘴,又闭上,稳了稳心神才道:“行,儿媳这就去办,让那家人赶紧上门提亲。”笑着问道:“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哥儿?这么有福气。” “姓陆,单名一个涧字。”庆王妃说了陆家的大概情况,以及住所。 大郡王妃心头一跳,“哦,儿媳知道了。” 等到听完了婆婆这边的吩咐,一转身,就去找了表妹邵彤云,然后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疑惑道:“以前你跟我抱怨过几句,说是姨父把仙蕙看上的一个穷秀才,准备订给你。我隐约记得,好像叫陆什么的……?” “陆涧?!”邵彤云吃惊不已。 “还真的是他啊?!” “呵呵。”邵彤云轻笑,继而妙目流转,“若是他,这可就有点意思了。” “怎么说?”大郡王妃忙问。 “那用问吗?”邵彤云轻笑,手里一柄海棠花的绡纱团扇轻摇,“你想想,要说陆涧去看龙舟不稀罕,大伙儿都看,可他为何单单在邵家看台旁边?又为何会不顾性命去救孝和郡主?这里头的那点弯弯绕绕,不明摆着的嘛。” “你是说……”大郡王妃细想想,顿时又惊又喜,“陆涧原是为了去看仙蕙,然后呢,以为是仙蕙掉了下来,所以……”忍不住笑了起来,“哎呀,这可真有意思啊。这陆涧心里已经有了仙蕙,再跟孝和订亲,似乎有点不太好了吧。” 邵彤云一声冷哼,讥笑道:“对啊,郎有情妾有意呢。” 大郡王妃缓缓琢磨,“仙蕙是皇上御赐的四郡王妃,退不掉,但若是……”若是能让高宸猜疑她,冷落她,――那她这个四郡王妃的位置,也坐不稳啊。 “表姐。”邵彤云低声道:“这可是一次大好的机会啊。” “我知道了。”大郡王妃喜不自禁,得意笑道:“我悄悄透一个风给孝和知道,让她去闹,咱们根本就不用脏了手,坐享其成便是。” 邵彤云眉头微微一蹙,在心里骂了一声蠢货!继而舒缓神色,细细道:“若是孝和郡主闹黄了陆家的亲事,反而不美,不如顺其自然,让这门亲事赶紧给订下来。”她的嘴角一勾,“有根刺,一辈子在四郡王心里拔不出来,岂不更好?” 大郡王妃把她这话细细咀嚼,片刻后,终于了悟。 是啊,要是孝和郡主闹黄了和陆家的亲事,闹出陆涧和仙蕙有过瓜葛,固然能让高宸心里不痛快,但……,又怎么能比得上陆涧做了庆王府的女婿,一辈子让高宸难受来得更好啊。 心下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妙,高兴的同时,对心计深沉的表妹更提防了。 大郡王妃面上不显,笑道:“行,我这就把陆家的亲事给办妥。” 邵彤云浅笑道:“辛苦表姐,往后咱们会省心很多的。” ****** 仙蕙还蒙在鼓里毫不知情。 对于她来说,只知道孝和郡主不慎掉入江中,被人救了,然后高宸平安的把人送了回去,再接了闯祸的周峤离开。回了邵府以后,她让人往庆王府送了一支百年老参,表示慰问之意,听说孝和郡主没事儿就撂开了。 三天后,传来孝和郡主跟陆涧订亲的消息。 “砰!”仙蕙手一抖,把个青花瓷的甜品盅给摔碎一地,强力掩饰道:“有些烫,赶紧收拾一下。”心下慌乱不明,怎么会……,孝和郡主怎么会和陆涧订亲?想问,又不便贸贸然的乱问。 厉嬷嬷瞅了她一眼,没言语。 上前帮着丫头收拾碎瓷片,哪里烫了?分明就是在撒谎。 仙蕙起身道:“我自己出去逛逛。”不让丫头跟,随手捏了一把团扇出去,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心思早飘远了。刚穿过珠帘,正正好撞在一个结实的人墙上面,根本没有多想,抬头就喊,“哥哥……” 高宸看着她,嘴角微翘,“你喊我一声哥哥也使得。” 仙蕙一双明眸瞪得溜圆,见着他,活像是见着鬼了一样!“你、你……”因为心里才想着陆涧,心虚之下,甚至忘了害臊,紧张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厉嬷嬷朝丫头们递了个眼色,都退到内门外。 反正都是订了亲的人,门口有下人守着,腾出点空给人家小两口才是正经。 “我才见了你母亲。”高宸大大方方的进了门,像是主人,在椅子上坐下,还自己倒了一杯茶,“因为孝和赶着要订亲,所以商议了下,打算把我们的亲事也提前,哥哥嫂嫂得赶在前头。” 哥哥嫂嫂?仙蕙脸上发烫,心里发虚,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我能吃了你吗?”高宸不悦,“你站在门口做什么?”本来想着提前婚期,担心她觉得太赶,受了委屈,才特意过来安慰一番的。 ――她还不领情。 仙蕙磨磨蹭蹭过来,坐在对面,低着头完全不敢看他。 高宸以为她是害羞也没多想,又解释道:“那天孝和不是掉水里了吗?是一个秀才救了她,姻缘天注定,就干脆给他们订了亲。” 原来如此!仙蕙心里大致明白过来。 继而又是一惊,好端端的,陆涧怎么会在邵家看台下面?难道说,那天自己看到那个人真的是陆涧?可他,为什么要去救孝和郡主啊?难不成,他是误会……,掉下去的人是自己?越想心绪越是不平,动荡不已。 “你一惊一乍的做什么?”高宸打量着她,琢磨道:“你不喜欢我过来看你。” 仙蕙心虚啊,紧张啊,潜意识就怕高宸误会自己喜欢陆涧,不喜欢他,――虽然现在也谈不上喜欢,但肯定不能说实话啊。 “喜欢、喜欢!我喜欢……”她一着急,话到嘴边卡了个壳儿,“你……”舌头打了个卷儿,才吐出后半句,“……过来看我。” 这下轮到高宸怔住了。 半晌过后,他的眼里带出一抹笑意,“没想到,你居然是这么直白的一个姑娘。” ☆、第52章 情意绵绵 仙蕙顿时朱霞满面,羞窘难当。 “不是。”她急着解释,“我不是说我喜欢你,啊不……”越解释,越不合适,又怕高宸猜疑她的心虚,赶忙补道:“我也不是说我不喜欢你。” 高宸自动把仙蕙的那些解释,当做女儿家的害羞,不好意思。 他灿然一笑,“你是在说绕口令呢。” 窗外阳光明媚,好似一条条的玉带投射进来,勾勒出他俊美的脸部轮廓,眉似山、眼如水,映照得他宛若珠玉璀璨。特别是那份少见的温暖笑容,带出柔和之意,让他在冰山下露出真实的一面。 仙蕙怔怔的,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第48节 他不进容颜俊美,性格冷静、内敛,做事细致稳重,而且还是天潢贵胄的身份,除了性格冷了一点,简直无可挑剔。 这样的男人,不正是少女们梦寐以求的夫君吗?自己应该喜欢他啊。 “发什么呆?”高宸难得心里软了一角,口气缓和,“你过来。”伸手指了她的额发,“让我看看你额头上的伤,好的如何了。” 仙蕙摇摇头,后退了两步,“很难看的。” 高宸心情不错,并没有因为被拒绝而生气,反倒耐起性子道:“你在宫里的那幅惨淡样子我都见了,还能比那更难看吗?”他起身,朝着她走了过去,“听话。” 仙蕙还想后退的,但他有种居高临下、不容置疑的威严,竟然生生被“听话”二字给定住,乖乖的站在原地。只会小小声的拒绝,“不,不好看,真的……,那些疤痕不好看的。” 高宸勾起嘴角,“我又没说嫌弃你。”甚至还开了一个玩笑,打趣道:“你是皇上御赐的四郡王妃,就算难看,我也退不掉的。” 他抬手,修长的手指落在那挽成一道弧线的额发上。 仙蕙吓得一缩,掩耳盗铃的闭上眼睛。 高宸眼里的笑意更浓,看着面前清丽绝伦的少女脸庞,那长长的睫毛,落出一道淡青色的弧线,――像是振翅的蝴蝶,轻轻颤动。她肤色白皙莹润,在阳光下,泛出半透明莹玉一般的柔软光泽。 他怔了怔,心里生出一抹从未有过的感觉。 好似春天万物苏醒,春风一呵,忽地给人间大地染上了一抹最初的新绿。 那种奇妙的感觉在心里流淌,很细、很轻,很微弱,却给他带来全新的感受,让他在不适应的好奇中,指尖多停留了片刻。 指感柔软,心中的悸动又浓烈了几分。 仙蕙不明白,他一直点着自己额头做什么?心里只觉得时间缓慢,好像过了半辈子那么长,闭着眼睛,发抖道:“你……,看完了没有?” 高宸收回心思,不由失笑,自己这是紧张什么?她又不是别人,是自己光明正大的未婚妻,做什么弄得跟调戏良家妇女一样?心下坦然起来,轻轻掀开她的额发,视线落在深浅不一的肉色疤痕上面。 “还疼吗?”他问了一句有点傻的话,有点疼惜。 “不疼了。”仙蕙的额发猛地被掀起,觉得少了点什么,很不舒服,就想抬手把头发放下来,结果一抓,却抓到一只阳刚的男人之手。她顿时脸色绯红,急急松开,睁开眼睛慌张解释,“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高宸感受那一瞬不可思议的柔软、滑腻,好似无骨,还有淡淡的馨香,让他出于本能反手握住了她,轻笑道:“你和我已经订亲了,……故意的,也没关系。” 啊,什么叫故意的也没关系?自己才不是故意的。 仙蕙的脸顿时红到不能再红,好似快要滴血,她羞赧无比,用力抽了一下手又没有抽出去,不免更窘迫了。 “你别……”她不知道要怎么说了,咬着唇,红艳欲滴。 高宸看着她明亮的眼眸,嫣红的脸颊,以及红润诱人的小嘴,身体里的感觉变得更加奇怪了,似乎……,有一种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但他骨子里的冷静,及时打断了这种旖旎的念头,松开她的手,然后转身坐了回去。 毕竟还没有成亲,太过头,就不合适了。 他在流云榻上正襟而坐,移开视线,转移话题道:“回头我让人找点专门消除疤痕的上好膏药,你多抹抹,年纪轻,过不了多久就会好的。”继而脸色微寒,“至于宫里那位贵妃娘娘,你不用记挂,她将来逃不过陪皇上走一程的道路。” 本朝规矩,皇帝驾崩以后,除了皇后和继任皇帝的生母,所有后妃一律殉葬。 依照高宸平日谨慎冷静的性子,突然间说起宫闱的事,且还涉及到了今上的宠妃梅贵妃,言及对方生死,如此这般显然很是逾越了。 仙蕙却来不及分析和感激,只有羞赧,连头都抬不起来。 耳畔似乎听见高宸在说什么,又叮嘱了什么,最后迷迷糊糊的,连他几时走的都不知道。还是厉嬷嬷进来了,推了一下,“二小姐,你怎么呆在这儿了?” “哎。”仙蕙醒神,旋即羞窘交加的去了里屋。 厉嬷嬷目光闪烁,方才四郡王在里面呆了许久才走,这位又是羞窘难当,莫非发生了什么“好事儿”?可看二人穿戴又是整整齐齐的,里面也没动静,顶多就是这位被四郡王偷香了一口吧?啧啧,没想到四郡王内里还是一个急性子。 过了两天,高宸让人送来一个漂亮的珍珠发箍。 仙蕙的脸又红了一下。 厉嬷嬷看在眼里,不免越发证实了心里之前的猜测,笑着摇了摇头,――到底是年轻人,难免有冲动把持不住的时候啊。 很快,仙蕙和高宸的婚期定了下来。 因为明蕙是姐姐,她和宋文庭的婚期已经订在了六月初二,择最近的,仙蕙和高宸定在了六月十二,相隔不过十天。然后另一头,孝和郡主跟陆涧的婚期也定下来,选在六月二十八。 这一个月里,前前后后统共要办三场姻缘喜事。 要说时间是有些仓促的,但是邵家有钱,庆王府不缺钱也不缺人,全力以赴动作起来自然飞快。至于陆家,则是全听庆王府安排,合八字、聘礼、嫁妆、布置新房,几家的人全都日夜以赴,愣是在一个月的功夫里赶出来了。 初二这天,明蕙穿上大红织金的嫁衣准备出阁。 仙蕙心里高兴无比,――前世姐姐不仅嫁妆寒碜可怜,而且当时东院和父亲又闹得很僵,出嫁那天的气氛很是不好。不只如此,还得忍受花枝招展的荣氏和邵彤云,以及她们的隐隐炫耀,今生这些烦恼都没有了。 她看着姐姐羞涩明丽的脸庞,心情愉悦,只觉得天空都变得更蓝更宽广了,鸟儿的鸣叫也清脆悦耳,喜滋滋道:“姐姐,你高不高兴?” 明蕙低了头,羞涩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氏笑嗔道:“别打趣你姐姐了。”手里握了一卷神秘的东西,撵小女儿道:“你出去,我和你姐姐单独说几句话。” 仙蕙活了两辈子也还是一个少女,不明所以,“干嘛撵我啊。” 厉嬷嬷上来拉人,“二小姐,沈太太要和大小姐说点为人妇的私密话,回头你出阁了,也会跟你说的。走走,我们先出去罢。” 仙蕙似懂非懂,恋恋不舍的先出了门。 她回屋独坐,想着姐姐马上出嫁,自己也很快也要嫁入庆王府,暂且撇开大郡王妃和邵彤云不说,想到高宸,往后到底要怎么两个人独处啊?在她看来,简直就像是一道巨大的鸿沟,不知如何逾越。 ****** 庆王府内,高宸也有着相似的烦恼。 他 自幼有点古怪的脾气,不喜欢别人靠近,王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他的喜好,谁也不敢没事去亲近这位郡王爷。但是前几年,约摸高宸到了十三、四岁的时候,有些心思 重的丫头耐不住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时常在他她面前晃荡,不是抛个媚眼儿、甜甜一笑,就是借着端茶倒水失手,碰上一碰之类。 这让他有点烦不胜烦。 干脆把屋里所有的丫头全撵了,一个不留。 现如今,在沧澜堂伺候饮食起居的是几个小厮,领头便是初七,另外还有侍笔、侍墨、侍纸、侍砚,就连下人名字,都起得冷冰冰的毫无感情。 可是往后仙蕙进门,肯定不能留这些小厮在屋子里了。 高宸决定先重新适应一下,去找母亲庆王妃讨了一个丫头,唤做玉籽,今年十六岁了。长得粉面桃腮的,面色白净,天生又是一副笑眼弯弯的甜相,而且言语伶俐,平时很讨周围人的欢喜。 庆王妃私下问道:“你可是打算先收一个通房丫头?” 小儿子屋里一直都没有丫头,更别说屋里人,眼下马上要成亲了,先找个丫头连连身手,免得在妻子跟前闹笑话也是常理。 高宸闻言一愕,“不是,我就是……”底下的话,他却没有办法跟母亲细说。 “好了,好了。”庆王妃以为是小儿子不好意思,头一回嘛,难免脸皮薄一些,因而岔开话题,“随便你拿去当什么使,都行。若不好了,我再给你换几个更好的,我屋里的丫头都由得你挑。” 高宸心情微沉,勉强应付了几句便告退了。 夜里,他把初七等人都撵了出去,单留了玉籽。让她端茶倒水、服侍宽衣,甚至还随意问起了几句闲话,“母亲最近饮食如何?可睡得香?” 玉籽笑道:“王妃最近因为四郡王的婚事,高兴着呢,吃得好、睡的香,比前段瞧着更精神了。”虽然不知道这位郡王爷要人的原因,但总归是好事儿啊。临走前,姐妹们都私下打趣,“这一去,可是要做新姨娘了。” 这种不着边际的念头,暂且不说,单说就是混个四房的大丫头当当,那也是值得夸耀的莫大体面。反正王妃的屋子里面人才济济,自己再怎么混,只怕还混不到一等丫头的位置,就被打发出去配人了。 还不如,在四郡王这里争个头一份呢。 因而格外小心谨慎、察言观色,唯恐哪里有细节做得不好,力求精益求精,就连伸手放床帘下来,也悄悄捏着床钩,没敢弄出一点点儿动静来。 “你上来。”高宸面容冷峻,目光看了看床的一侧,“睡这儿。” 玉籽顿时怔住了。 她倒不是不愿意,而是……,好事儿也来的太突然了吧?四郡王真的是要自己做通房丫头的?是早看上了自己,还是随便找个丫头连连身手?但不管是哪一样,结果对于自己都是一样啊。 玉籽眼里漾出掩不住的甜甜笑容,以及浅浅羞涩,“哎”了一声,拨开床帐脱鞋爬了上去。“郡王爷……”她红着脸,唤了更加亲近的称呼,见对方一直都没有动作,羞赧中,试探着缓缓伸手过去。 “脱衣服!”高宸冷冷打断。 玉籽吓了一跳,又羞又怕,吓得动作飞快解衣服,脱了比甲,接了腰带,去掉外衣和裙子,只剩下一套杏黄色的中衣中裤。她到底还是少女,实在做不出那种卖弄风骚的事来,鼓起勇气,小小声问道:“郡王爷……,还、还脱吗?” “睡罢。”高宸自己扯了薄被,裹在身上,丝毫没有进一步动作的打算。 玉籽不明所以,可是也不敢主动去招惹他。 只得乖乖的听话躺下。 这叫她如何睡得着?等着一双大大的明亮杏眼,望着床帐,又不敢随意翻身弄出声响来,一直等啊、等啊,等到浑身躺得僵硬,还是没有等到希望中的事儿。 而身旁,已经响起轻微均匀的呼吸声。 玉籽缓缓的转了一下头,不明白,这叫人脱了衣服谁旁边,又不办事,到底算是哪门子的意思啊?或许,是四郡王比较害羞内敛?要不呢,他屋子里一直都没有丫头,更别说通房丫头了。 她不停的给自己打气,吸气,呼气,然后一点点、一点点的伸手摸过去。想象中先扯一扯他的衣衫,然后说不定他一个翻身,就把自己压在了身下,然后……,然后就不用自己想了。 ――忽然间她顿住了! 什么东西?冰冰凉的,又冷,又硬,而且好像还很长,她缓缓上下顺着挪动,细细描绘那东西的轮廓,好像……,是一柄长长的佩剑。 可怎么会是佩剑啊?!她疑惑不定。 下一瞬,寒光出鞘。 高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利剑,直指玉籽!半明半暗的昏暗光线中,他的目光幽冷无比,好似染了一层化不开的雪白寒霜,叫人心惊胆颤。 玉籽怔了一下,继而才反应过来似的惊呼,“……啊!!” 初七在外面听得动静,喊道:“四郡王?出什么事了?” 高宸彻底的醒了过来,没有啰嗦,直接用剑柄把玉籽敲晕,然后朝外淡淡道:“玉籽打翻了茶杯,没事了。”然后收剑回鞘,看着昏迷不醒的玉籽,想起即将要夜夜面对的夫妻生活,有点头疼起来。 ☆、第53章 成亲 六月十二,宜嫁娶,上上大吉。 仙蕙心情紧张,昨儿是后半夜才睡着的。厉嬷嬷怕她脸色不好看,正让丫头给她滚眼圈儿,虽然她年轻底子好,根本就没有什么黑眼圈儿。然后绞脸、妆容、嫁衣,一点点涂抹成新娘的标准样子,唇红齿白、黑发如云,略有一点夸张却很喜庆。 明蕙在旁边帮着打量,审视了下,笑道:“可以了。” 现如今,她已经是出嫁且三日回门的妇人,挽了发髻,明丽中多了一丝妩媚。眼下又是满意,又是舍不得,感慨的望着即将出嫁的小妹,“好好过日子啊。” 希望她不要为那一点点情丝所困。 昨儿提前回娘家,跟母亲一起围着妹妹说了一天,翻来覆去,就是叫她以后不要再想陆涧。不管陆涧好不好,她都已经是高宸的人了,要想,也只能想高宸。不过自己妹妹一向聪明懂事,识大体,应该会明白其中利害关系。 沈氏正在帮小女儿画眉,不是真画,而是添上一笔的出嫁风俗。 “娘。”仙蕙一手握住母亲,一手握住姐姐,郑重道:“你们放心,我会和四郡王好好相处的。”陆涧的事,自己心里知道分寸的,不该想的,就不会再去想。今儿出了这个门,往后一辈子都是庆王府的人,是高宸的人,路该怎么走自己知道。 沈氏轻轻搂了一下小女儿,“我的儿,娘可算是放心了。” 她们母女三人打着机锋,旁人都不知情。 第49节 只有厉嬷嬷,隐约猜出一、二分内里,瞅着仙蕙还算清楚明白,自然也就装糊涂不会再多说。而是笑着说了几句喜庆的话,然后道:“时辰差不多了,夫人和姑奶奶别舍不得,三日回门,还有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沈氏这才恋恋不舍,领着明蕙和邵大奶奶出去。 仙蕙歇了一会儿,便在喜娘的引领下去了前面正厅,出嫁前,女儿要给父母双亲磕个头,聆听父母的教诲、指点,然后照例还要大哭一场,表示舍不得离开这个家。可是看着她心里太高兴了,哭不出来,只干嚎了几声。 倒是把大伙儿给逗笑了。 仙蕙也不介意,的确欢喜啊。一切都顺顺利利的,东院的人有了自己的财产,荣氏母女败退,姐姐风光出嫁,自己……,也风光出嫁。而且自己还早有准备,银子、仙灵芝都有,前世的悲剧肯定会避开的,往后都是好日子呢。 “仙蕙。”沈氏拉着她的手,摩挲道:“给人做媳妇了,不比在娘家做姑娘的时候可以任性,于是要忍耐,要冷静,心里有烦恼回娘家了再说。” “哎。”仙蕙脆脆声应道。 邵元亨则是神色复杂,笑容也复杂,“仙蕙,大喜的日子高兴点儿,去了庆王府好好侍奉四郡王,孝敬王爷王妃,跟妯娌姑子们和和气气的相处。”然后拿了一个盒子递过去,“这是爹给你添的妆,好好收着。” 仙蕙以为是一些贵重首饰之类,并没在意。 等吉时一到,被哥哥背着上了花轿,一路晃晃悠悠往庆王府去的路上,闲着无事打开盒子看了一眼,不由怔住。银票!一张、两张,三四五……,足足二十张,一张一千两银子的银票,总共二万两银子。 微有思量,这是父亲想要修补父女关系?讨好自己这个四郡王妃?不由一声嗤笑。 她不知道的是,邵元亨除了想要弥补以外,更是被高宸那一剑给吓得不轻,――殷红的鲜血,滚落的人头,让他时时噩梦不已。担心回头荣氏的事被揭穿,女儿会迁怒与他,因此思来想去,提前给了一份厚厚的压箱钱。 仙蕙嗤笑完了,还是挺满意的,谁会嫌银子多咬手啊?再说了,将来去庆王府想要混得如鱼得水,上上下下,要打点要花钱的地方多了。 大郡王妃凭什么无子还在混得不错?不就是因为得了邵家的好处,手里有银子。 而比起仙蕙厚厚的私房钱,更瞩目,更耀眼的,是她的嫁妆。 刚到庆王府的大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就响了起来,锣鼓喧天,声声齐鸣,惹得周围看热闹的人挤得人山人海,各自议论纷纷。今儿是成亲的大喜日子,讲究人多,大家随喜道贺,因而庆王府只是清道并不清人。 “看见没有?那四郡王妃的第一抬嫁妆,是皇上御赐的。” 仙蕙在轿子里听得一笑。 皇上御赐的倒是不假,那是皇后娘娘想法子问皇上要的,偌大的箱子,里面只得一对玉佩,取个成双成对的意思。不过真龙天子是多大的脸啊,别说一对玉佩,就是赏一张白纸,那也君恩,且得子子孙孙都供着呢。 “第二抬,是皇后娘娘赏赐的。” “哎哟,不得了啊。” “后面三十抬也不得了。”那人也不知道是庆王府那个门头混得,知道不少,不停的跟周围的人显摆,“四郡王妃是镇国夫人的义女,知道吧?镇国夫人送了十抬嫁妆,镇国府的二夫人和三夫人,也各自送了十抬嫁妆,一共三十抬啊。” “天哪。”有人惊呼,“照这么说,四郡王妃的前三十二抬嫁妆,都是得的赏赐,后面……,哎哟,后面这得一共多少嫁妆啊。” “邵家有钱你不知道?聘礼、嫁妆,那都是水涨船高,庆王府出了一百二十八抬聘礼,邵家自然要对齐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听说因为宫中贵人赏了三十二抬,后面的嫁妆不得不并了箱子,挤得满满当当,都快塞不下了。” 仙蕙在轿子里面听得好笑,不过呢,这些话倒也不假。 因为自己嫁到庆王府的缘故,嫁妆是要丰厚一些,总不能嫁妆比聘礼少,那岂不成了邵家卖女儿?不过姐姐那边,上次从父亲手里要了五万两银子,让母亲给一万两与姐姐做压箱钱,足够她在宋家吃一辈子的了。 “新人进门咯!”有人高唱。 下一瞬,顿时锣鼓鞭炮响的更加震天刺耳,还有各种恭贺声、道喜声,以及众人欢天喜地的笑声,凑在一起,周围简直就是嗡嗡一片。 仙蕙眼前是一片绚丽的红,耳边吵吵的,脑子里面都嗡嗡了。 到后面,完全是在喜娘的牵引下,什么跨火盆,踩喜庆,又是抱福瓶,喜娘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脑子根本就跟不上又乱又快的节奏。甚至就连和高宸拜堂的时候,也是迷迷糊糊的,反正都看不见,只记得跪了三跪,然后便被喜娘搀扶进了新房。 刚坐稳,“呼啦啦”涌进了一大批闹新房的人。 “快,看新娘子哦。”有小孩子的呼声,估计是专门请来闹新房的,声音清脆,“看新娘!要喜钱!”一个个的,一个比一个喊得大声,惹得周围的人哄笑不已。 “四郡王!四郡王!!”嘈杂中,有急切而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人群里发出轻轻的惊呼声,笑声忽然停止。 “四郡王。”安静下来,传来初七焦急不已的声音,“王爷有事找你,快快!快去书房那边说话,人都等着……” “初七,你怎么这般不知轻重?!”高宸声音低醇,明显的,里面隐含了一丝压抑的怒气,“今儿是什么日子……”他话音一顿,像是怔住,继而飞快道:“我知道了,马上就过去。” 仙蕙晕头转向的,坐在喜床上,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什么。 有人大步流星的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大红色的喜袍,大红色的靴子,和盖头的红艳艳融合成了一片。 高宸?仙蕙担心,想问问他出了什么事,可又不能开口。 “仙蕙。”高宸的声音还算冷静,只是略急,“若无大事,父王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找我,一定是事出紧急。”最后道了一句,“等我回来。” 仙蕙急得要起身。 被厉嬷嬷摁了回去,“坐好,别说话,新娘子没掀开盖头之前,不兴起身下床的。” 怎么会是这样?仙蕙茫然,周围闹新房的人也茫然。 好在厉嬷嬷沉得住气,也镇得住场子,开口道:“既然王爷那边有急事,四郡王也出去了,闹洞房的事就往后推一推。大家别急,先出去歇着等着,一会儿郡王爷回来再做通知。” 一阵窸窸窣窣,闹新房的人渐渐都散了出去。 厉嬷嬷关上了门,回来说话,“你别慌,都已经是进了庆王府的门,拜过堂的,这门亲事不会出岔子的。”担心她害怕,上前握了她的手,“没事的,啊。” 仙蕙在满眼的红色中怔了片刻,才轻轻点头。 ****** “父王!”高宸已经脚步匆匆赶到清风水榭,扫了一眼,父亲在、大哥在,王府的幕僚们也在,众人都是神色凝重。 庆王看着一身大红喜袍的四儿子,脸色神色微松,“你来了。” 大郡王似乎松了一口气。 幕僚们的目光,则全都放在了高宸身上。 一个谋士上前,急道:“刚刚才收到的八百里加急,说是闽南的兴化、漳州都有倭寇登岸,烧杀抢夺、无一不做,两岸百姓深受其害流离失所。”声音义愤填膺,继而又是悲愤无比,“福建总兵于世铳,被人……,射杀在了闽江的河水里。” 高宸目光震惊不已,“怎会如此?于世铳生于水上,长与水上,在闽南领兵已经有几十年,和倭寇打交道大大小小,也不下几十次。更不用说,周围还有诸多将士护着统帅,于世铳如何能被倭寇射杀?” 另一个谋士回道:“不是被倭寇射杀,而是被人用暗箭在岸上所杀,多半是仇家。” “放肆!”高宸怒道:“是谁如此敌我不分,携私怨以乱天下家国大计?!” “四郡王,眼下不知道那人是谁,暂时也管不了他是谁。”谋士急道:“眼下于世铳一死,群龙无首,整个福建那边都乱了。他收下虽然有几个不错的副将,可惜各自为政,各不服气,几股绳子根本就拧不到一块儿去!倭寇们不免更加猖狂了。” 庆王开口道:“老四,我刚才和大伙儿商议了一下。福建那边太乱,几个副将又都是多年领兵,各有势力,是怕提拔谁都是不行。于世铳的儿子又生得晚,太小,根本镇不住场子,自能让王府的人过去统领全局。” 他说这话,大郡王不自觉回避了下视线。 高宸看在眼里,有点生气,不过也没指望哥哥能去领兵,父亲年迈,更是不可能亲自去冒险,――自然只剩下自己了。 谋士催促道:“四郡王,此事宜早不宜迟啊。” “是啊,是啊。”众位幕僚都是意见一致,他们不敢很催,也不敢下令,都转头把目光投向庆王,等他开口。 庆王是快五十岁的人了,大概从小生活优越、养尊处优,加上一直潜心修道炼丹的缘故,气色倒是不错,颇有几分红光满面的修道之相。要不是身量发福,换上道袍,只怕还有几分仙风道骨。 他捻着长长的胡须,叹道:“耽误你,才娶的媳妇就得先夫妻分离了。” 高宸还没有那么多的儿女情长,仙蕙在他心里,不过是挂了个影儿,再说女人哪有军情大事重要?没有丝毫犹豫,便道:“儿子回去辞别一下,即刻动身!” ****** 仙蕙在床上一直坐着,不让说话,也不让下床,真是说不出的难受煎熬。 “四郡王回来了。”有丫头欣喜喊道。 “吱呀”一声,门被关上,似乎只有高宸一个人进来。他走近,说道:“别动,等我一下。”去旁边拿了挑盖头的金星秤杆过来,按照仪式的那样挑下盖头,然后道了一声,“礼成。” 仙蕙眼前顿时豁然一亮。 眼前的他,在满屋子的红色映衬之下,有着和平时不一样的俊美熠耀。那长长的剑眉干净利落,双眸幽深如濯,使他犹如万仞崇山一样高不可攀。可是……,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却又是像是霞光映照一般,带出柔和之意。 “怎么了?”她不安问道。 “别怕。”高宸语气平静,试图用微笑来缓和她的紧张,“福建那边出了点事,需要我即刻赶过去一趟。”尽量用平常的口气,“你别担心,就在王府里好好等我便是。” 福建?出事?!仙蕙差点惊呼出声。 对啊,前世里高宸打过好几次的仗,自己怎么把这个给忘了?不过也难怪,那时候和他素未谋面,便是知道,也是偶尔听得一句两句捷报罢了。 这么巧?他的第一次出征,刚刚好赶在自己和他的新婚之日。 “我没有时间细说,马上就走。”高宸虽然很急,但是说话还是尽量放缓速度,免得吓着了才娶进门的小娇妻,“你平时就去给母亲请个安,然后回沧澜堂歇着,等到了福建有空的时候,我会有书信寄回来的。” “四郡王。”仙蕙说不出是何缘故,他一走,就觉得满心控制不住的不安,完全没有了安全感。也顾不上害臊,伸手便拉住了他,“你……,你要保重。”话说的得体,可是手却不肯松开。 高宸站起身来,将她的手一点点掰开,“我走了。” “四郡王。”仙蕙急得追了出去,――分明不久前还在家里做心里建设,要怎么怎么和高宸相处,会有多困难的,没想到分开之际,根本不用多想就是不愿意让他走。可是挽留的话,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了,听话。”高宸有些怜惜的看着她,却没有眷恋。犹豫了下,从衣襟里摸出一块羊脂玉佩,“这是我从小带在身上的,一直没离身,你拿着,看着它就好像看着我在身边一样。” 不是没有看到她眼里的不舍,也不是不懂,而是没有时间再耽误了。 “等我回来。”他没有纠缠,转身便大步流星推门而去。 仙蕙捏着玉佩,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少了什么。 这一夜,独守空房格外难眠。 ****** 次日清早,仙蕙挽了妇人头去给公婆敬茶。 庆王倒是没说什么,喝了茶,然后给了一份新人礼。 庆王妃看着打扮得精致明媚的小儿媳,叹了口气,只是当着人不好说什么,接茶喝了一口,给了一份厚厚的见面礼。瞅着她娇怯怯的样子,又是担心,又是怜悯,这新婚之夜都还没有过呢。 仙蕙起身,又得了三位嫂嫂的礼。 二郡王妃是孀居,今日没有过来,东西是由庆王妃转交的。 大郡王妃原本是个话多爱捧场的人,可她跟仙蕙有过节不说,高宸也不在,再大声说笑便不合适。三郡王妃是庶出,更不能越过嫂嫂卖弄风头,因此场面冷了下来。 庆王妃怜惜道:“仙蕙啊,你先回去歇着罢。” “是。”仙蕙给公婆福了福告辞,又对嫂嫂们欠身,然后在玉籽的领路下出去。一路上,玉籽和厉嬷嬷等人也没说话,同样静默无比。 走到蜂腰桥的时候,看见对面过来一个妩媚俏丽的小少妇。 “四郡王妃。”邵彤云笑着见了礼,她如今是妾,不是以前来王府做客的小姐,身份上头低了一层,但却笑得温温柔柔,“给你请安了。”好像丝毫不为自己的尴尬处境难堪,还是一派大大方方的样子。 仙蕙却好像看到了毒蛇一样,本能回避。 “二姐姐。”邵彤云挺着个肚子,见她藏在了厉嬷嬷和玉籽的后面,一脸诧异和不解之色,笑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见了我还躲啊?” 第50节 隐隐有仙蕙做了亏心事的意思。 仙蕙冷笑,“我不是躲你,是不想跟邵夫人多打交道而已。”谁知道她在耍什么鬼心思,反正不是来跟自己叙旧的,“还有,你记清楚了。现如今是在庆王府里,你和我都已经不是待嫁姑娘,已经出了阁,自然就要按照婆家的规矩行事。” 邵彤云脸色微微一变。 仙蕙却不打算放过她,更不愿意在她面前示弱,“以后……,叫我四郡王妃。” ☆、第54章 姐妹 四郡王妃?!邵彤云又气又恨又怒,想到高宸,心口更是隐隐作痛,――这本来应该是自己的位置!却便宜了她,还害得自己做了侍妾。 空气里,像是有看不见的硝烟在弥漫。 “照这么说……”邵彤云现在有五个多月的身孕,夏衫轻薄,肚子已经挺明显,她轻轻勾起嘴角,“四郡王妃,这是要和我划清界限了。” 仙蕙目光不屑,转头对厉嬷嬷道:“你与邵夫人说说规矩。” 那意思,一个妾不配跟她多说话。 猖狂!邵彤云气得银牙暗咬,想喝斥,可偏生厉嬷嬷又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人,实在是训斥不起。眼见仙蕙防范的紧,实在是无处下手,留下来听厉嬷嬷训斥,只会自取其辱,当即一声冷哼领着人走了。 仙蕙眼中的戒备放松下来,问玉籽,“我记得,邵夫人应该住在留香洲吧?” “是。”玉籽回道:“她住在留香洲的绛芸轩。” 庆王府各个院子的的大致位置,仙蕙还是知道的。 邵彤云一个侍妾,既用不着给王妃请安,这里也不通向后花园,却偏偏在此处偶遇自己,自然是专门等着的了。 ――肯定没有好事儿! 仙蕙回了沧澜堂,与厉嬷嬷和玉籽说道:“以后你们眼睛都放尖点,远远的,看见邵夫人就跟我说一声。”不好直说,委婉道:“我和她在娘家有些龃龉,她现在又是双身子的金贵人,还是避开一点的好。” 不然磕了、碰了,算谁的?自己才不要沾惹她呢。 厉嬷嬷心下明白的很,轻轻点头。 玉籽忙道:“奴婢省得。”她比厉嬷嬷还要上心,出了门,就把王府新分派来的小丫头叮嘱了一番。不为别的,前段高宸实在是把她给吓怕了。夜夜同睡,夜夜床中间放把剑,不知道哪一夜就会被他误杀,然后人头落地。 因为连着半个月时间都没睡好,人都瘦了。 故而不仅断绝了做通房丫头的梦,还巴不得四郡王妃快点进门,――四郡王那边是没法讨好了,往后想要出人头地,就得使劲巴结新进门的四郡王妃。若是得了主母的青眼,至少……,将来还能配一门好亲事。 仙蕙不知道玉籽的心思,也没空琢磨,见她办事妥帖倒是满意,出手大方的赏了十两银子见面礼。心下琢磨了额一阵,高宸前世一直都是打胜仗的,活得好好的,应该没事,无非就是自己独守空房一段日子。 可是……,为难的就是这段日子了。 自己一个刚进门的新媳妇,什么都不熟,和公婆妯娌没有交情,对下人也没有任何积威。偏偏邵彤云和大郡王妃虎视眈眈,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才好。因为连着两天都没睡好,早上又起早,中午便补了一个回笼觉。 下午刚起来梳洗完毕,正在看书,玉籽从外面打起珠帘进来,“四郡王妃,邵夫人过来说话。” 仙蕙微微蹙眉。 这世上,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 邵彤云一而再、再而三的找自己,虽然烦不胜烦,但是却不能永远躲她一辈子。自己不能把她捆起来,她要来,拦不住,更无法次次都拒之门外。道理上说不过去,且好像自己心虚怕了她似的,既如此,还不如让她知难而退。 因而吩咐道:“把院子的门槛拆了,再让人搬两张椅子到庭院中间去。” 玉籽不明所以,但一心想要讨主母欢心,并没有多问便去了。 仙蕙掸了掸衣服出去,到了庭院,自己坐了一张椅子。另外一张隔得老远,留给邵彤云。门槛都拆了,她别想在沧澜堂找机会绊倒。椅子放在庭院里大家看着的,没有多余的东西,她也甭想耍花样,自己今儿就会一会她好了。 另一头,邵彤云被玉籽领着进了院子。 她穿了一袭杏黄色的半袖碎花纱衫,同色抹胸,配了挑金线珠络纹的绣裙,颇有几分明艳之态。搭着丫头的手,慢吞吞的走了进来。低头一看,门槛拆了?再往里走,过了影壁,居然看见仙蕙让人摆了椅子,坐在庭院中央。 ――场景很是滑稽。 邵彤云轻笑,看来她是早有防备啊。 仙蕙指向隔了十来步远的椅子,“邵夫人,请坐。” 邵彤云缓缓坐下,然后抬眸打量着眼前之人,――依然是那张让人讨厌的漂亮脸蛋儿,挽了妇人发髻,少了几分少女青涩,多了几分王府女眷的雍容清贵,还真的有几分郡王妃的气华了。 呸!这一切本来都是自己的。 “有事吗?”仙蕙问道。 有仇!邵彤云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又强忍住了。 她曼声笑道:“这就是四郡王妃的待客之道?不仅让客人坐在庭院里,还连茶水都没有一杯,哎,还真是有礼有节啊。” 仙蕙才不会端吃的东西出来,见她笑,也笑,“邵夫人这话好没道理。论理你一个侍妾,我根本就用不着见你,让管事妈妈出来招呼,那就算是给你脸面了。” 邵彤云额头上青筋直跳,忍了又忍,继而一声冷笑。 她上午躲着自己不说,这会儿又远着自己,连屋子都不让自己进,人离开自己足足有八丈远,――呸!她以为自己只会直接找事儿?那也太小看自己了。 “二姐姐……”邵彤云拿起帕子擦了擦眼,泪水滚滚而下,“你我到底是同出一父的姐妹,如今又都在王府,怎么着也该互相照应一下。没想到你居然如此绝情,一点姐妹情分都不念。” 仙蕙见她装模作样的就心烦,淡淡道:“我就是看在彼此是姐妹的份上,给你留了几分脸面,所以才亲自出来见一见的。” “你太过分了!”邵彤云红着眼圈儿,哽咽道:“也不想想当初,你不过是一个乡下来的丫头!我都没有嫌弃你,你现在反倒嫌弃起我来,你还有没有一点良心?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是这样的人。” 玉籽脸色微变,“邵夫人,你怎么能……” “玉籽!”仙蕙眼色严厉止住她,“行了,别乱插嘴。” 荣氏母女的那些花招,自己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邵彤云如此口不择言,外人不知道,自己却清楚,她不过是想故意激怒自己罢了。 自己若是回嘴,她自然哭得更加伤心,没准儿就晕过去也有可能。 ――让她说好了,只当是耳边风没有听见。 邵彤云哭了一阵,见仙蕙始终都不接招,没有办法,只得抽抽搭搭道:“二姐姐你既然如此狠心,我……,我只当是从不认得你,往后再不来往!”招呼丫头,“走,我们回去!不要在这儿看别人的鼻子眼睛。” 仙蕙轻笑道:“你说的,可别回头又反悔了。” ――永不来往才好呢。 邵彤云气得肝疼。 她心中发狠,等着……,回头有你哭得时候!然后领着丫头,搭着手,不得不再次铩羽而归,只留下一个愤怒的背影。 仙蕙起身回了屋。 玉籽忍不住道:“怎么有这样厚脸皮的人?上午遇见的时候,明知道四郡王妃不想理她,下午居然还来,她也不觉得脸上难堪。” 厉嬷嬷道:“反常即为妖。” “我知道。”仙蕙点头,“可是她这劲儿你也瞧见了。我不理她,她都如此,我若是把她迎进门来,难道就有好的吗?静观其变,往后小心应付吧。” 厉嬷嬷一时间也没有好的法子,总不能把门关上吧?那样的话,邵彤云又该说四郡王妃对她有气,怠慢了她之类的话了。 第二天,仙蕙照例去给婆婆庆王妃请安。 庆王妃等众人说完了话,单独留下她,然后道:“明儿是三日回门的日子,可是老四不在,没有你一个人回去的道理,不吉利。我呢,下午让管事妈妈去你家一趟,该备的东西备好,跟你娘家打声招呼,还是等老四回来以后,你们小两口再一起回去。” 仙蕙有点不情愿,――想回娘家,也不想单独呆在庆王府,躲一天清净也好啊。 可是婆婆说话怎么能违背?况且婆婆不仅是一番好意,说的话也在理。 因而眼下心中不快,笑道:“多谢母亲想得周到。那我明儿就先不回去,在屋里闲着也是无事,给母亲裁一件衣裳好了。等下母亲看几时得空,找件平常穿的衣服,我回去量一量尺寸再做。” 庆王妃见她听话乖巧,眼里多了一丝满意,吩咐心腹周嬷嬷,“去拿我的衣服。” 周嬷嬷故意找了一件大袄出来,洋缎泥金色的,上面绣了五彩牡丹凤凰纹样,花纹繁复无比,针脚细密,一看就是费时费力的上等绣活。 庆王妃看了一眼,嗔怪道:“这要仙蕙一个人做到猴年马月了?别拿外衣,先找一件亵衣出来,给她包好,小姑娘练练手就行了。” ――亵衣简单,没有任何花纹装饰。 “多谢母亲。”仙蕙望着体贴自己的婆婆,心生感激,讨喜笑道:“都说世人爱屋及乌,母亲这是把疼爱四郡王的心,分了几分给儿媳,让我跟着沾光了。所以,不仅我要谢母亲,还得把四郡王的那一份,也一并替他谢了。” 儿媳心里有儿子,这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庆王妃听了很是满意,颔首笑道:“我不光是爱屋及乌,也疼你。”老人家都喜欢小辈膝前承欢,说些奉承话。偏生几个儿子没一个嘴甜的,大儿媳现在看着就觉得心烦,二儿媳寡居少言,三儿媳庶出,孙女辈又太小,全都不如小儿媳来得乖巧,因而添了几分喜欢。 “哎哟。”周嬷嬷笑道:“瞧瞧这张巧嘴儿哦,真会说,难怪王妃娘娘疼她。” 庆王妃神色愉悦,吩咐道:“去,端碗杏仁蒸酥酪给她吃。” 仙蕙知道长辈不喜欢挑食的孩子,喝酥酪的时候,一口一口喝了个精光,还亮出碗底儿,“母亲,你的酥酪好喝,我都喝完了。” “这孩子,真是听话。”逗得庆王妃笑了一阵。 周嬷嬷凑趣道:“王妃娘娘疼爱四郡王妃,就连吃的多,也是好的。白白赔了一碗东西,都不心疼。” “心疼什么?”庆王妃笑道:“小姑娘,就是要长点肉才好,我得在老四回来之前替他养好媳妇,回来一看,珠圆玉润的更喜欢了。” 仙蕙眉眼弯弯,撒娇道:“回头要是四郡王嫌我胖了,我就来找母亲,让母亲替我分辩分辩,我可都是为了尽孝才吃胖的。” 庆王妃又笑,“放心,不会嫌弃的。” 周嬷嬷等人也跟着捧场,说笑不停,气氛颇为愉悦。 仙蕙高高兴兴的回了沧澜堂。 接下来的几天,每天早上去庆王妃跟前点个卯。虽然见了大郡王妃不自在,但是其他妯娌姑子的也在,大庭广众的,大郡王妃表面上还算过得去,并没有当众为难,应付一阵便没事儿了。 邵彤云也安生下来,没有动静,倒是有点奇怪。 但是总不能因为担心她,就不过日子了。 仙蕙不管她,――静下心来,先给婆婆做一套新的亵衣,穿不穿在她,做不做好却是自己的心意,当然要努力做好才是。 “四郡王妃。”这天下午,玉籽忽地匆匆忙忙跑了回来,脸色慌张,“外头才传来的消息,说是邵夫人掉到湖里去了。” “自尽?”仙蕙吃惊手一抖,倒是把指尖给戳破了,一滴血落下,把给王妃做的亵衣染了色。只是眼下也顾不得焦急这个,忙问:“人呢?救起来没有?” “捞山来了,没死。” 仙蕙松了口气,又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好端端的,邵彤云怎么掉湖里头?且不说她有了身孕,便是没有,周围的丫头婆子难道是死人?不会看着她啊。 “四郡王妃!”一个小丫头在门口探头探脑,喊道:“王妃娘娘让你过去一趟。” 仙蕙心里“咯噔”一下,凭着直觉,就觉得有阴谋朝着自己袭来!眼下她人在庆王府,没有母亲、姐姐,没有哥哥,没有任何一个帮忙的亲人,只有自己,――应该能帮到自己的丈夫高宸,远在千里之外。 厉嬷嬷上前催促道:“四郡王妃,不管出了什么事,王妃找你都的去。” 第51节 “我知道。”仙蕙心里空落落的,转身进屋,把高宸留下来的玉佩找了出来,然后系在腰上,这让她感觉安心了不少。然后去了庆王妃松月犀照堂,一进屋,就见大郡王妃红着眼圈儿,在旁边哭诉不已。 庆王妃目光投了过来,微微凌厉。 “母亲。”仙蕙想起她上午的慈祥和蔼,并非做伪,再看眼下她的表情,自然是有什么事让她对自己很生气了。 “仙蕙!”大郡王妃忽然转过头来,看向她,一脸愤怒,“你怎么可以做出那样恶毒的事?彤云是你的亲妹妹啊,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大郡王的亲生骨肉啊,你真是太残忍了。” “大郡王妃。”仙蕙声音平静,“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大郡王妃怒不可遏,眼似冒火,“前几天彤云去看望你,你在庭院里面招呼她的,是不是?” 仙蕙平静回道:“是。” “为了这个,彤云生气和你拌了几句嘴。”大郡王妃红着眼睛,“可就算她言语上有些不妥,你也不该背后中伤她啊!居然说什么,说什么彤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大郡王的,你……,你怎么可以说出如此恶毒的话?” 仙蕙皱眉,“大郡王妃,我几时说过这种话了?” “你当然不承认了。”大郡王妃冷声道:“可是彤云在进府之前,曾经去过静水庵的事情,她根本就没有对任何人,就连我都不知道。那么王府里面,除了你,还能有谁知道这件事啊?那些流言,不是你传的,又是谁传的?” 仙蕙一阵愕然。 邵彤云去过静水庵的事,的确不应该有别人知道,自己也从来没有说过,为何会有那样的流言啊?还有可能是谁知道? 没有啊!除了自己,就是她。 ――除非是她泄露出去的。 可是道理上面又不通,她自毁名声做什么?一时间,思绪纷乱理不出头绪。 “母亲……”大郡王妃又哭了起来,哽咽不已,“你说说,这种事除了邵家的人知道,还能有谁啊?儿媳可是真的不知道的,就算儿媳知道,也不可能去毁了郡王爷的名声,毁了彤云啊。”她哭得伤心无比,“你是知道的,儿媳膝下一直没有子嗣,就指望彤云的这一个了。” 庆王妃递了一块帕子给她,看向仙蕙,“你怎么说?” 仙蕙静了静心,回道:“母亲,儿媳可以对天发誓,绝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邵夫人的事。至于为何会有流言,儿媳也不清楚。”如果这个时候再表示怀疑邵彤云,只会显得自己更加无理,只能陈述事实,而不是胡乱猜测别人。 庆王妃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邵家的东院和西院斗得厉害,自己有所耳闻。他们商户人家也不成个体统,听上次舞阳回来说,那邵景钰竟然端了一碗热油,要泼仙蕙的脸,――除了撞见的这次,平时还不知道多少你死我活呢。 只是邵彤云再不好,她也是大儿子的侍妾,她肚子里也是庆王府的血脉啊。 大郡王妃哭了一阵,又抬头,望向庆王妃道:“母亲,据彤云说,她原本是因为流言的事心烦,在湖边独自静一静,哪知道背后忽然有人推了她一把,这才落水的。”目光怨恨看向仙蕙,好似她就是那凶手,“到底是谁下得毒手?自己清楚!” 这种杀人害命的歹毒事儿,就更不能承认了。 但是大郡王妃只是含沙射影,并没有指名道姓,仙蕙也不便急着分辨,因而只是沉默,心里飞快思量其中的蹊跷之处。 ☆、第55章 哭闹 大郡王妃又哭,“可怜呐,落下来一个成形的男胎。” 仙蕙实实在在的大吃一惊。 原本大郡王妃哭来哭去,又说什么流言中伤邵彤云肚里的孩子,自己还没有往最坏的情况去想,以为顶多是邵彤云落水了,因为她有身孕,所以让大郡王妃担心着急,在这儿哭哭啼啼的。 断然没有想到,邵彤云居然已经小产! ――事情真的闹大了。 难怪婆婆刚才脸色那么难看,对于她来说,邵彤云就算再不好,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好的,是大郡王的骨肉啊。可是……,流言是谁传出去的?邵彤云是不是真的被人推了一把?又是被谁推的?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仙蕙!”大郡王妃怨毒喊道:“你伤天害理,就不怕自己遭报应吗?就不怕自己死了以后,下十八层地狱吗?!” 庆王妃听着有些过了,微微皱眉,“行了,不要吵来吵去的。” 仙蕙觉得自己必须得说点什么了。 “大嫂。”她强忍了心中怒气,说道:“首先,你只是怀疑,并没有人证、物证,可以证明是我传出去的流言,更没有证据证明是我推了彤云。便是官府判案,也得讲一个凭证,不能说怀疑谁就杀了谁。” “那是你奸诈狡猾!” “容我把话说完,行吗?”仙蕙的冷静,让大郡王妃的嚣张气焰稍有减弱,继续接着道:“其次,我和彤云是有一些不和。但我现在是四郡王妃,她不过是一个妾,对我没有任何威胁,我何必为了她,脏了自己的手?我让她小产了,又有多大好处?” 大郡王妃一声冷笑,“看不顺眼也是有的,心怀狠毒,想要置人于死地也难讲,万一彤云今天没有捞上来呢?她死了,你岂不是眼前清净?” 仙蕙气极反笑,“大嫂口口声声,非要说我想让彤云死,想害了她。”长长的叹了口气,“可是有关彤云流言的事,一旦传出,人人都会怀疑是我做的手脚。我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但也不蠢。退一万步说,便是我黑了心肠要害她,千万个法子可以想,何苦非得用最笨的一个?” 大郡王妃张了张嘴,一时间,没有接上话。 “还有,我才刚刚嫁进王府,以前也不过是来王府做客两次,连王府的路都还认不熟。这几天我除了给母亲请安,就没出过门,如何去害了彤云?哦,你又要说我指使别人……”仙蕙转头看向庆王妃,她苦笑,“母亲,我连王府下人的名字都还搞不清,我能指使谁啊?”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合情合理。 庆王妃过了最初痛失孙子的气头,冷静下来一想,事情的确有些蹊跷古怪。仙蕙便是要害邵彤云,的确也该换个法子,没必要弄得这么脱不了手。 再说了,邵彤云是怎么进得王府?那是她和大儿媳一起陷害儿子,害仙蕙不成,反倒害了邵彤云自己,――王府不要她,她借着身孕才勉强进的门。这一对表姐妹诡计多端,心术不正,难说这次不是有一个阴谋。 只是……,若邵彤云用胎儿来布置阴谋,也未免太恶毒! 可她自毁身孕,说不通啊。 难不成,她的身孕早就出了问题?所以借机陷害仙蕙?真是疑云重重。 大郡王妃见婆婆思量起来,对仙蕙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知她是信了几分,不由着急道:“母亲,仙蕙惯会的花言巧语,你不要信她!” ――兔子急了还有三分脾气呢。 仙蕙一忍再忍,实在是忍无可忍,当即看向她道:“大嫂,我倒是想问问你。”乱泼污水是吧?谁不会啊?只管胡乱指证便是,“说到底,彤云又不是四郡王的妾,是大郡王的妾。我盯着大伯屋里的妾做什么?要着急,也该是大嫂你着急啊。” “你放屁!”大郡王妃气得跳了起来。 庆王妃不由看向大儿媳,目光闪烁不定。 邵彤云进门以后有点恃宠而骄,难讲大儿媳心中不会生怨,一时心狠,连孩子也不想要亦有可能。没了邵彤云的孩子,还可以让别的侍妾生啊。实在不行,把袁姨娘所生的权哥儿认在名下,也是现成的,并非一定要等邵彤云肚子里的,――反正是男是女还不知道呢。 而且这个计谋,同时还能把仙蕙给拉下水,一箭双雕! 大郡王妃又惊又怒,看向婆婆,“母亲,你怎么这样看我?难道母亲你怀疑是我做的手脚?”她忽然拔高声调,“母亲,我为什么要去害彤云啊?再说了,我又不知道彤云去过静水庵,哪里编得出那样的流言?” ――吵来吵去,事情又绕回了原点。 庆王妃暂时无法确定谁是真凶,更加觉得心烦。 “是她!”大郡王妃气极了,指了仙蕙,叫道:“肯定是她!” 仙蕙尽量控制情绪,声调平平,“大嫂,你吼什么?有理不在声高。” 庆王妃目光明亮的看向小儿媳,冷静、聪慧、不急不躁,――若非心底纯良的聪明女子,那就是深藏不露的大奸大恶之人。 忽然间,视线落在她腰间的玉佩上。 咦?那不是小儿子的东西吗?当年庆王给了他们兄弟一人一块,老大的那块不小心跌碎了,老二去世了,只有他一直把玉佩戴在身上,很是珍爱的。 ――居然给了仙蕙。 是因为已经心仪她?还是心里看重她?不论哪种,都侧面说明仙蕙还不错。或许是在上京的路上,让小儿子对她有了更多的了解,所以……,小儿子对这门婚事,应该颇为满意的。 庆王妃的心思转了几转,权衡过后,不管事情是不是仙蕙做的,都不愿意为了大儿子的一个妾,无凭无据就去指责小儿子的妻。孰轻孰重,这个不用多想,更何况邵彤云本身就不安分,难说不是她的阴谋。 再说了,仙蕙是皇帝御赐的儿媳,即便真的弄掉了邵彤云的孩子。王府也不可能为了一个侍妾的胎儿,去跟皇帝抬杠,跟吴皇后和镇国公府过不去。既然如此,何必再伤了她的脸面呢?等有了证据,再做定夺也不迟,反正人是跑不掉的。 因而开口道:“仙蕙,你先回去罢。” “母亲……”大郡王妃叫道。 庆王妃瞪了她一眼,挥手让仙蕙走了,然后才道:“我劝你,做长媳就该有个长媳的样子,仙蕙不管是好是坏,至少比你更像一个合格的郡王妃!” 大郡王妃闻言气得噎住,说不出话。 ****** 仙蕙心里不是不着急的,只不过,刚才在婆婆强力压住了。 不然越是慌张,反倒越显得心怀鬼胎。此刻回了沧澜堂,单留了厉嬷嬷,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嬷嬷,你在宫里见得多、识得广,那些宫妃娘娘们,少不得比王府斗得更加厉害。”她问:“你听着,到底哪里不对啊?” 厉嬷嬷脸色肃然,沉默了一小会儿。 “这件事有三种可能。”她很快分析起来,条理清晰,“第一,四郡王妃你在撒谎,背着我偷偷做了这件事;第二,另有其人,借机陷害四郡王妃和邵彤云;第三,邵彤云在撒谎。” 仙蕙点点头,“嬷嬷你继续说。” 厉嬷嬷接着说道:“第一种就不说了。若是那样,郡王妃你也太蠢了,奴婢跟着你倒了霉,那也是识人不清,活该!第二种呢,太乱,王府这么多人,没头没脑的暂时不好琢磨。”语气一顿,“咱们先琢磨第三种,有没有可能是邵彤云撒谎?” “嗯,我也怀疑是她。” “如果是邵彤云在撒谎。”厉嬷嬷思绪飞快,并不需要停下来慢慢思考,“那么她害了自个儿的身孕,不合逻辑。这里面就有两种可能,其一是她的胎儿坏掉了,借此栽赃你一把,其二……”目光微微闪烁,“她根本就没有怀孕!” 仙蕙闻言吃了一惊。 继而想想,又觉得有那么几分可能。 “宫 里女人多,是非多,有关身孕的是非尤其花样百出。”厉嬷嬷是在宫里浸淫多年的人,阴谋诡计见得多,说起这些,就好像闲话家常一样熟络,“假如邵彤云是胎儿 坏掉了。她不想白白坏掉,想借机陷害你,于是先故意找你争吵,然后自泼污水,接着坠了湖、落了胎,这一切就顺理成章。” “那若是她根本就没有怀孕!”仙蕙豁然心惊,思量道:“她为了混进王府假孕,倒也说得过去。但是之前,她不可能预料我也能进王府,一直隐瞒身孕,到底打算做什么?”语气心头一亮,“难道说,她原本是针对大郡王妃,准备设局陷害,后来又改了注意陷害我?” “多半如此。”厉嬷嬷琢磨道:“毕竟邵彤云看起来不像是个蠢货,她若是身孕好好儿的,就该珍惜自己和胎儿,而不是见四郡王妃你一进门,就特意过来怄气。”言辞犀利反问,“难道她就不怕胎儿有个闪失?不怕四郡王妃你害她?看来胎儿早有问题。” “不止如此。”仙蕙气极反笑,“她不仅把污水泼给了我,还自个儿不出面,唆使的大郡王妃上蹿下跳的,心思真是太恶毒了。” 厉嬷嬷微微皱眉,“如果邵彤云的身孕有问题,不管是死胎,还是没怀孕,给她诊脉的大夫都撒了谎。找到这个大夫,或许就有真相答案,但是先是事发,大夫肯定已经找不到了。” 仙蕙无奈点头,“这个是肯定的。” 厉嬷嬷又疑惑道:“那个成形的男胎又是怎么回事?若是邵彤云是死胎,这个还好说。若是她根本就没有怀孕,那么……,就得从外头买一个才行。” 仙蕙想了一阵,双目微微眯起,“从外头买个小产的胎儿,需要王府的人出入,这个倒是可以查证一下。 厉嬷嬷看向她,――这个主子虽然年轻,反应却不慢。 她赞许的点了点头,然后道:“郡王妃不用急,刚才听玉籽说邵夫人落水时,奴婢已经给了银子,让她出去找人打听了。玉籽以前是王妃娘娘屋里的丫头,在王府里混了多年,自有她的一些人情脉络。” 仙蕙的双眸明亮起来。 忽地觉得,之前进京一趟最大的收获,就是厉嬷嬷了。 厉嬷嬷却没有露出任何骄傲之色,而是略严肃,给仙蕙倒了一杯茶以后,便在旁边小杌子上静坐,等候玉籽回来。 仙蕙也是静候佳音。 希望,玉籽能打听到有用的消息吧。 ****** 第52节 绛芸轩里,邵彤云哭得梨花带雨一般。 “郡王爷……”她捧着心口,哽咽难言,“妾身坠入湖中吃点苦没什么,可是那个孩子、孩子……”紧紧抓着大郡王的手,“我的孩子啊。” 大郡王微微皱眉,脸色阴沉。 邵 彤云哭一阵,诉一阵,拉着他再缠磨一阵,“仙蕙她……,为何如此恨我?她都已经是四郡王妃了,我不过是个妾,她还不放过我,不放过我的孩子。”自己没办法 对付仙蕙,让大郡王忌讳才有用,“即便她不念姐妹之情,好歹看在郡王爷和四郡王是兄弟的份上,即便为了你们的手足之情,也不该如此狠心啊。” 她哭,“郡王爷,你能不能说仙蕙几句?让她别再恨我了。” “胡说。”大郡王微微皱眉,“我一个做大伯的,哪有去管教弟媳的道理?如果这事儿真的和仙蕙有关,堂前教子、枕边教妻,等老四回来,我会跟他提几句的。” 他不知道,邵彤云要得就是这个效果。 比起别人去中伤仙蕙,哪有大郡王在高宸面前指责仙蕙,来得更有效呢?若是同时再让庆王妃也忌讳仙蕙,呵呵……,丈夫嫌弃,婆婆厌恶,她就算是四郡王妃,将来的日子也一样不好过! 正说着话,外面丫头传道:“荣太太来了。” 邵彤云哽咽喊了一声,“娘……” 荣氏本来还在病中,上次高宸那一剑斩人头实在太过震撼,把她吓破了胆,每天晚上都是噩梦连连,睡不好,人自然而然就憔悴了。今儿听闻女儿小产,出了事,强大精神赶了过来。 大郡王不方便和小妾之母多呆,等她见了礼,便出去了。 荣氏坐在床边,看着花容失色哭肿双眼的女儿,急急询问,“怎么回事?好好的孩子怎么会掉了?那可是你的命根子啊。” 邵彤云一行哭,一行哽咽,把“仙蕙制造流言推人下水的阴谋”说了一遍。 荣氏听得瞪大了双眼,怔怔的,好似被人掐住了脖子,半晌才低声尖叫,“她这个不要脸的……”继而想起这事在庆王府,想起高宸的残忍,又生生把咒骂忍住,但却怒气难平,“她、她怎么可以恶毒至此!” 东院的人已经占了大便宜了,自己也没计较,仙蕙又成了御赐的四郡王妃,――她们风光得意之际,还要再来踩西院一脚!还要再害了自己的女儿!孩子,孩子,那是女儿后半辈子的依仗啊! 丈夫已然偏心,若是女儿再在王府混不好,将来自己和景钰指望谁去?! 对于她来说,几乎后半辈子的希望都给毁了。 荣氏低声怒道:“我没有害她们,她们……,她们也不能再来害我们!”因为愤怒到了极点,原本还算好看的五官都有些扭曲了,颇有几分狰狞,“邵仙蕙,你想把西院的人都作践死,我……,绝不让你得逞!” 邵彤云哽咽哭道:“娘,娘……,算了,忍一口气吧。” “再忍,再忍我们全都完了!” “那有什么办法?”邵彤云哭道:“她是四郡王妃,王府的人都护着她,是不会为了一个侍妾的孩子出头的。就连大郡王,也不管,说什么让我以后再生,可……,谁知道将来几时才有孕?又是不是男胎?更不用说,仙蕙她还会不会再次下手?” 她伏在床上痛哭,“娘啊,我这一辈子……,算了完了。” 荣氏被这话打击的喘不过气。 邵彤云又追了一段血泪肺腑之言,“娘你别管我了,我是指望不上了,爹他,又一心向着做了四郡王妃的仙蕙,你……,你也多忍忍。往后见了东院的人低一低头,好生守着景钰,在西院忍气吞声的过日子吧。” 这番话,彻底让荣氏失去了理智。 她再也听不进去女儿的“劝阻”,豁然起身,“你等着,我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她好过的!”庆王府熟门熟路,又没人阻拦,直接摸到沧澜堂的院子门口,“进去告诉四郡王妃,我要见她。” 丫头见她面色不善,赶忙进去。片刻后跑了出来,说道:“郡王妃身子不舒服,已经睡下了,荣太太请回吧。” 荣氏知道自己见不到仙蕙的,没关系,见不到也是一样。 她推开丫头,往旁边的假山上面狠狠一磕,磕得头破血流的,然后软坐在地上大声干嚎,“仙蕙啊!我求求你,求你放过彤云,放过我们吧。你都已经嫁人了,将来也是要做娘的人,好歹积一积德,莫要做那种伤天害理的恶毒事,损了自己的阴德,折了自己的福报……” ☆、第56章 石破天惊 荣氏一声还比一声高,生怕别人听不见,越哭越是响亮。 守在门口的都是一些小丫头,不过十来岁,平时负责传个话之类,根本没见识过这种泼妇骂街的阵仗,都是慌得不知道怎么办了。 很快,厉嬷嬷带了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出来,冷冷扫了一眼,“荣太太,四郡王妃请你到里面说话。”然后把人强行“请”了进去,关在一间小屋子里。 荣氏又叫又跳,“你们凭什么关我?放我出去!” 厉嬷嬷在外面冷声道:“荣太太,这里是庆王府,不是邵府,沧澜堂也容不得你漫天撒野!”然后喝斥婆子们,“给她收拾干净,看好她,少了一根汗毛唯你们是问!” 片刻后,得了消息的大郡王妃赶了过来。 厉嬷嬷欠身行了礼,然后淡声道:“荣太太走路没有站稳,磕在假山上头,身子不舒服,四郡王妃请她到梢间歇息。眼下大郡王妃来了,就把人接回去吧。”朝里面喊了一嗓子,“把荣太太搀扶出来。” 门一开,露出荣氏憔悴挣扎的身影。 大郡王妃定睛一看,小姨额头上面已经贴了纱布,脸上干干净净,正被两个粗壮婆子一左一右押着,――哪里是搀扶?分明就是强行挟持! 荣氏哭喊道:“她们强押了我……” “荣太太!”厉嬷嬷打断她,“我们庆王府待人一向都是温和有礼、客套有加,从没有做过仗势欺人之事,有些话,还是想清楚了再说的好。”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大郡王妃一眼,“大郡王妃,你说对吗?” 大郡王妃心下大怒,偏偏抓不到厉嬷嬷的错处,更不能说她不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荣氏在这儿说王府的不是,反倒忍了气,上前低声,“小姨,别闹了。惹得王爷王妃娘娘生气,她们不讨好,咱们一样要吃不了兜着走。” 外甥女为了她自己在王府的地位,竟然向着一个奴才说话?!荣氏心下暗恨,可是奈何权势不如人,到底不敢跟庆王府对着来。 “走,走走。”大郡王妃忍气招呼丫头,拉扯着荣氏出去。 厉嬷嬷脸色不见缓和,仍是肃穆。 方才荣氏那么不管不顾的一闹,外头人不少,除了沧澜堂的人,指不定还有路过的丫头,粗使的婆子。庆王府内派系众多,人心杂乱,荣氏的这番吵闹哭喊,肯定会被有心人传开的。 她刚折回内屋,玉籽也从外面赶了回来。 “如何?”仙蕙问道。 玉籽关上门,过来小声回道:“昨天下午,绛芸轩里有个叫小桃的丫头,去了二门上,见了一个叫李贵的小厮,是她哥哥。”犹豫了下,“不过没有特别的,李贵只是给邵夫人买了一食盒的点心,说是胃口不好,想吃外面的零嘴儿什么的。” “食盒?”厉嬷嬷思量了下,追问道:“有多大?” 玉籽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仙蕙眼里闪过一丝迷惑,“食盒大小有问题吗?” 厉嬷嬷解释道:“四郡王妃没有生产过,不清楚。五个月的胎儿并不大,也就一扎多长。只要食盒不是太小,特别是多层的,下面做个暗格完全藏得进去。” “啊?!”仙蕙想象了下那幅血淋淋的画面,忍不住捂了嘴。 玉籽也是一脸想吐的表情,“这也,太……,太恶心了吧。” 仙蕙摇了摇头,甩开那些恶心的画面。静了静心神,又道:“不过,就算真的有如嬷嬷所说,盒子里有东西,这会子肯定也收拾干净了。”有些惋惜,“这种事,不当场是抓不住把柄的。” 厉嬷嬷凝重道:“而且,还有别的可能。” 仙蕙点头,“是啊,万一邵彤云本来有身孕呢?送食盒,也可能是送别的东西,比如催产药,甚至真的只是吃食而已。” 玉籽有些失望,“那……,不是都白打听了。” “也不算是白打听,总归咱们知道邵彤云在偷偷捣鬼。”仙蕙不想让她觉得无功而返,打击下人的信心不好。开了抽屉,取了二百两银子出来,“你拿着去使,不够了再向我要,有关绛芸轩的消息一律回我。” 玉籽知道这位四郡王妃手里阔绰,没想到这么阔绰,随随便便就是二百两,惊讶之余,保证道:“四郡王妃放心,我一定把银子都用在刀刃儿上。” “去吧。”仙蕙等她走了,又跟厉嬷嬷商议道:“他们没送胎儿还罢,若是送了,必定得和外面的人家联系。这件事,你让人送信给我娘,让她找人帮忙打听。”虽然不想麻烦母亲,但是没办法,“毕竟眼下有人盯着我,动作太大,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厉嬷嬷却道:“邵彤云肯定会让荣氏盯着沈太太的,她亲出面只怕动静也大,所以还是不妥。”没有避讳,而是直接说道:“我会另外安排人的。” 仙蕙闻言一愕。 另外安排人?哦,是吴皇后插在江都的人吧。 虽然这让人有点不舒服,但……,这种事自己无法抗拒,甚至就连高宸和庆王府也没办法,总不能把吴皇后的人给杀了吧?罢了,现在还没到彼此翻脸的时候,只要能够物尽其用就行了。 到了天黑时分,王府里就有风言风语传出。 玉籽去了厨房一趟,回来忿忿道:“今儿荣太太闹得太不像话,哭着喊着,让大家以为四郡王妃就是凶手了。偏偏那些嚼舌根的,说得好像亲眼见了一样。还说什么,四郡王妃不见荣太太,拒之门外,荣太太差点磕死在沧澜堂门前。” 仙蕙听了,淡声道:“嘴长在人身上,捂不住,让她们说去吧。” 到底有些心烦,夜里上床睡觉时,低头看到腰间的羊脂玉佩,――高宸到哪儿了?算算时间,应该已经出了江都,正在去往福建的路上吧?说来也是可笑,自己和他虽然成了亲,但却跟没成亲一样。 这也罢了,偏偏他又走得太过匆忙。 仙蕙从来都不知道,居然有一天会这么思念高宸,恨不得他马上就打完仗,然后出现在自己面前。他虽然性子冷,可是却沉稳、冷静、有担当,会让自己这个妻子,躲在他的羽翼庇护之下。 自己并不抗拒嫁给他,除了圣旨不得不遵,跟他本身的各种好处也有关系吧。 仙蕙躺在床上,想着高宸,迷迷糊糊翻了半宿方才睡下。 ****** 次日天明,仙蕙依旧去给婆婆请安。 她不是最早到的,庆王几个没名分的侍妾早到了,跟丫头似的,围在庆王妃身边端茶倒水。下首右侧坐了吕夫人,面含微笑,一脸聆听庆王妃说话的样子。左侧坐了大郡王妃,她是主持中馈的王府长媳,素来比别人先到,也是看着庆王妃,但却没有说话的精神。 庆王妃正端着一碗热茶在喝,招呼道:“坐罢。” 仙蕙应道:“哎,多谢母亲。” 大厅里,略有一点沉默。 庆王妃在和周嬷嬷说着闲篇,几个侍妾小心奉承,都没敢说话。吕夫人始终微笑不语,,大郡王妃勉强打起精神应付,也不言语。仙蕙自然不会贸然多嘴,只等走完过场回去。 过了会儿,万次妃和三郡王妃、孝和郡主一起来了。 庆王的妻妾子女都是颇为众多,大概分为三支。 第 一支是庆王妃和她的嫡出子女,高敦、高曦、高宸和舞阳郡主,其中高曦早逝,只留下二郡王妃一个孀居寡妇。第二支是万次妃和高齐、孝和郡主,万次妃颇得庆王 的宠爱,加上有儿有女,在王府里很有一些地位。第三支是吕夫人和高玺,她年纪轻,儿子也尚且年幼,今年不过八岁。 至于那几个没有名份的侍妾,不是无宠,就是无出,自然无足轻重。 万次妃一进门便笑,问道:“这是怎么了?大家都不说话,闷葫芦似的。” 庆王妃充耳不闻,继续和周嬷嬷说着茶叶的事,“……比去年的浮絮一些。”她自从有了儿媳以后,便推说有晚辈孝敬,将侍妾们的请安改为十天一次,――免得每天过来看着添堵,长久不来又乱了规矩。 万次妃略欠了欠身,便坐下。 孝和郡主跟三郡王妃则行了礼,才归位入座。 万次妃长了一张白皙的银盘脸,长眉大眼,孝和郡主的相貌,便是继承她,母女两个颇为相像。虽然年近四十,依旧还是保养得风韵犹存,举手投足间,很有几分雍容贵妇的风韵。 她一双眼睛又明又亮,目光似电,在仙蕙身上扫来扫去。 仙蕙垂下眼帘,只做没见。 万次妃却问:“仙蕙,你昨儿是不是没有睡好啊?”几分阴阳怪气的味道。 仙蕙抬眸,眼睛亮晶晶的反问,“万次妃为何这样问?” 万次妃抬手掩面,浅笑道:“我听说,昨儿荣太太找你了。”她虽然保养得宜,但是做出一副少女娇态,仍然别扭,只是自己不觉得而已,“荣太太还磕破了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仙蕙知道她和庆王妃这一支不合,自己是捎带上了,故作惊讶,“啊?万次妃是怎么知道的?昨儿荣太太在太阳底下晒得头晕,一不小心摔倒,是磕了一下,可是当时周围没有别人啊。”故作疑惑问道:“莫非是万次妃身边的丫头,刚巧在沧澜堂门口闲逛不成?呵呵,真是巧啊。” 第53节 隐隐暗指,对方有派人在门口盯梢了。 万次妃顿时给噎了一下,继而冷笑,“满王府上上下下都传遍了,谁不知道?用得着专门有人路过沧澜堂吗?真是可笑。” “是吗?”仙蕙不怕得罪她,反正自己是高宸的妻子,庆王妃的嫡亲儿媳,注定了是要跟万次妃等人站在对立面,只要明面上不出错就行。接了话头道:“若是下人乱嚼舌根子,万次妃听见了,就该把那人抓起来狠狠教训才是。”她问:“万次妃,你到底是听谁说的?抓住没有?” “你……”万次妃气得脸色都变了,一声冷笑,“长辈说话,做晚辈就是这样回话的吗?四郡王妃,真是好规矩好家教啊。” 仙蕙闻言大怒,自己的家教轮不着她来教训。 况且她这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阴阳怪气,指不定荣氏哭闹的事就是她传出去的。当即起身,走到庆王妃跟前,一脸委屈道:“母亲,儿媳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若有不妥的地方,还请母亲教诲。” 一脸老实认错的样子,却不理万次妃。摆明了,就是说万次妃只是一个妾室,不配教训她,就算有错,也只能是庆王妃来教训。 庆王妃满意的看了小儿媳一眼,“回去坐罢。” 没说她错,也没说她不错,但是却没有任何教训之语,自然是袒护她了。 万次妃脸色难看,却不好和庆王妃对嘴争吵。 孝和郡主微微皱眉,――生母总是这么沉不住气,争几句口舌之利,有什么用?而且还在晚辈面前争输了,连带自己一起跟着没脸。 “哎哟,这是怎么了?”舞阳郡主领着周峤,从外面进来,方才她在门外都听得清楚,当即讥讽道:“万次妃好大的规矩,好大的脸面啊。一个次妃,也跟老四媳妇充起长辈来了。” 虽说次妃名头好听,说到底,仍旧只是一个妾室。 万次妃气得浑身发抖! 舞阳郡主这个张狂的贱.人,居然还有脸在自己面前嚣张?还敢辱骂自己?!若不是周峤手贱推了女儿,堂堂一个郡主,又怎么配给一个穷酸秀才?王妃急着把女儿配给陆涧,不就是因为出事地点在邵家看台,怕人误会了邵仙蕙吗?这些不得好死的,一看见她们就恨不得全部撕碎! 万次妃咬了咬牙,冷笑道:“说到规矩,舞阳郡主你还是多操点心,好好教一教小峤的规矩吧。她爹死得早,你就得多费点心了。” 这一番话,分明就是在骂周峤有人生、没人教,品行不堪。 “你放肆!”舞阳郡主闻言怒极,气得太狠,反而一下子接不上话。 仙蕙见大姑子因为帮忙自己,受了气,不得不站出来道:“万次妃,小峤不过是玩闹失手而已,并非有意,哪里就扯得上规矩二字?” 周峤气呼呼的,忙道:“是啊,是啊。” 仙蕙又看向孝和郡主,“看台的事,想来四郡王也跟你说了,是那栏杆被去年的雨水浸泡,朽了,不与小峤相干的。” 孝和郡主微微一笑,“说了。”却打太极,并不提周峤分辩一句。 舞阳郡主缓过起来,接话道:“仙蕙说的对,不过是孩子玩闹罢了,有些人就斤斤计较的惦记上了,非得给人定个罪名。”一声冷哼,“真是恶毒!” 万次妃脸色一变,“恶毒?你……” “行了!”庆王妃看着眼前的乱糟糟,打断道:“都少说两句。” 万次妃只得闭嘴,“既然王妃不让说,那就不说了。”继而忽地讥讽一笑,看向大郡王妃,“对了,邵夫人不是小产了吗?听说还是被人推下湖的。啧啧,天可怜的,听说落下来的还是一个男胎,是不是真的啊?” 大郡王妃虽然和仙蕙有仇,但毕竟是嫡系一脉,自然不会向着万次妃,不然婆婆和大姑子先生吞了她。因而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多话。 万次妃继续道:“说起来,邵夫人小产的是大郡王的孩子,要是生下来,王府里可就再添一个男丁了。”她起身,一脸关怀的模样,“既如此,正好今儿大伙儿都在,不如过去瞧瞧吧?问问清楚,到底是谁推邵夫人下水的。” 一面说,一面斜眼看了仙蕙一记。 仙蕙抿嘴不言语。 万次妃不好和庆王妃、舞阳郡主对着来,对她一个新媳妇却不放过,“怎么了?四郡王妃这是心里有愧?不敢去了?若是心中坦坦荡荡的,去看望一下小产的妹妹,也是人之常情啊。” 话里意思,简直就是说仙蕙是凶手了。 大厅里的气氛顿时僵了起来。 万次妃见她吃瘪更是得意,咄咄逼人道:“四郡王妃,你敢不敢去?” “有何不敢的?”接话的,不是仙蕙,是忽然从侧门进来的厉嬷嬷,上前扶了仙蕙的手,用力捏了捏,“四郡王妃,所谓人正不怕影子斜,就依了万次妃,去看看邵夫人吧。”她作为下人突然插话,有点逾越,但她是皇后娘娘赏赐的人,只要大事不错,小事上头没人敢去指责。 万次妃心下冷笑,虽然去见邵彤云伤不了老四媳妇,可是她们姐妹死敌,互相恶心恶心吵起来,让自己看一场热闹也是好的。可笑那个厉嬷嬷,以为在皇后娘娘跟前有点脸面,在庆王府就想摆架子,被人一激就为脸面争上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仙蕙像是逼不得已,只能道:“好啊,那就去看看邵夫人。” 庆王妃皱眉道:“舞阳,你也去瞧瞧彤云。” 仙蕙感激的看了婆婆一眼。 自己身上有嫌疑,她还让大姑子陪着自己过去,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总归还是向着自己、护着自己的。因而诚心诚意福了福,“母亲,我们先过去了。” 一行人从松风犀照堂出门,赫赫扬扬。 刚到绛芸轩门口,玉籽就冲上前去叫住门口小丫头,“你过来!今儿主子们都要进去探望邵夫人,你跟着,好好儿的引路。” 那小丫头脱不开身,只得跟上。 进了庭院,玉籽又不顾规矩的先跑了过去,直接找到卧房,喊道:“邵夫人,大伙儿都来看你了。”喊完了,人却站在门口盯着不走。 舞阳郡主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万次妃也是目光微闪,觉得不太对劲儿,怪怪的,可又说不上是哪儿不对劲儿。三郡王妃跟在婆婆后面,一声不吭,显然不愿意冒失多嘴多问。 而大郡王妃则是最紧张的,搞什么啊?仿佛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仙蕙嘴角微翘,不动声色。 众人进了邵彤云的卧房,她在床上挣扎起身,眼神意外,“瞧我,都没有来得及换衣服,下来迎接……” “不用,不用。”仙蕙上前笑道:“你才小产,身子肯定难受的紧,别再折腾伤了身子了。”她快步上前,一脸关心妹妹的体贴模样。 众人都以为她是去给邵彤云掖被子,人前装个样子,却没想到,“呼哧”一下,她竟然把被子给掀了起来。然后拔下头上的金簪高高举起,作势要扎,嘴里大声道:“你给我滚下来!” 邵彤云吓得不轻,慌乱之间,赶紧从床上夺路而逃!连鞋子都顾不上穿,一个打滚儿,就动作飞快的滑到了地上。 大郡王妃惊呼道:“仙蕙!你疯了吗?”再没想到,她居然当着众人都敢撒泼,难道她真以为,在这儿能伤了表妹不成?赶紧上前拉扯,“你快放下。” 仙蕙当即放下手中金簪,又别了回去。 万次妃先是吓了一跳,继而又是得意一笑,唯恐天下不乱,“四郡王妃,好好的,怎么就不分青红皂白动起手来?这样可是不好啊。” 邵彤云一脸小白花的娇怯怯模样,躲在表姐身后,委委屈屈的掩面哭道:“我早说了,仙蕙恨我,恨不得要杀了我……,表姐,救我啊。” 大郡王妃侧身扶着邵彤云,怒道:“仙蕙,你太不像话了!” “是吗?”仙蕙掸了掸衣服,目光深刻的看着邵彤云,“你不是才刚小产吗?肚子呢?恶露呢?这好像有点更不像话吧。” 邵彤云顿时露出惊恐之色,脸色惨白无比。 整个屋子里的人除了厉嬷嬷和仙蕙,全部都怔住了。 “不!”邵彤云连连后退,心中是惊涛骇浪一般的震惊,不不不……,仙蕙是怎么知道自己假孕的?又是悔恨滔天,怎么能只弄出一些染血的裤子,为了洁净,身上就忘了遮掩呢?可是……,谁想得到仙蕙会来掀被子啊! 疯子!她是疯子!自己要被她毁了。 ☆、第57章 真相 绛芸轩内,呈现出一瞬间奇异的宁静。 仙蕙和邵彤云互相对峙,大郡王妃露出震惊复杂的目光,舞阳郡主目光凌厉扫过邵彤云,一脸将要发作的表情。至于万次妃,则是脸色变幻不定,似乎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了。三郡王妃只看了一眼,便低眸回避。 玉籽原本守在门口的,她反应机灵,当即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惊魂未定的轻轻抚着心口,――天啊,今儿这出戏唱大了啊! 唯一冷静的人,大概就是眼皮都没多眨一下的厉嬷嬷了。 “怎么回事?”大郡王妃第一个尖叫起来,抓着邵彤云质问,“彤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其实已经猜到了,更多的,是压抑不住的怒火!不管不顾掀起邵彤云的衣服,看着那平坦光洁的小腹,“你的肚子呢?”又去扯她的裤子,“你的恶露呢?都到哪儿去了!” “不要,不要!”邵彤云惊慌之中,死死揪着自己的裤子,连连后退。可是屋里哪有她后退的地方?只得缩在墙根儿,掩耳盗铃的藏在半个花架子后面,好像这样,就能多一些安全感。 “你还跑?”舞阳郡主冲上前去照着她的脸,就是一耳光,“作死!竟然敢假装怀孕,混进庆王府!”朝外面喝斥,“去,请王妃和大郡王过来。” 邵彤云捂着脸,一下子软在了地上。 大郡王妃愤怒不已,指着她骂道:“你没有身孕?没有?!”简直气到要发狂,“你居然骗了我这么久,你……”又羞又恼,又气又恨,只想拼命的给表妹加罪名,“你还欺骗了大郡王!欺骗了王妃娘娘!欺骗了整个庆王府!” 除了愤怒和怨恨,更多的是想撇清她自己,――反正表妹没有身孕,又设计陷害仙蕙,已经完完全全成了弃子,没用了。 “大嫂。”仙蕙轻声一笑,“最近那些子虚乌有的流言,邵夫人落水,她小产,都是针对我的,对不对?可是你想想,她事先又不能知道我会做四郡王妃,之前那么久就都假装怀孕,又是针对谁?到底想做点什么?” 大郡王妃在被邵彤云欺骗的愤怒中,只顾着上火,忙着撇清她自己,并没有深想其他的细节。被她一提醒,顿时有了醍醐灌顶的了悟,――若是仙蕙不进王府,邵彤云假孕、小产,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为了扳倒姨娘们吧?那她就是…… ――为了扳倒自己这个嫡妻王妃! 大郡王妃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背过气去。 舞阳郡主揉了揉手,一阵冷笑,“好啊,原来咱们王府里混进了一条毒蛇。”她本来就对荣氏和邵彤云不满,觉得坑了老实的大兄弟,现在揭穿邵彤云怀孕是假的,还当着万次妃等人丢脸,不免更加恼火,“你作死也不找个好地方!” 邵彤云脸色惨白,无法辩解,更是没有办法再强撑撒谎。五月小产后的肚子完全扁平,身下没有一点恶露,这根本就是不可能! 王府有大夫,请一个过来诊脉就知道了。 舞阳郡主越看她越生气,看着大郡王妃也觉得生气,“你是蠢货吗?她没怀孕,瞒了你这么就都不知道?大夫呢?平时给她诊脉的大夫呢?” 大郡王妃脸上无光,气窘交加,“大夫,是邵家专门给她请的。”怕被在场众人笑话她蠢,急急解释,“她说什么从前用惯的大夫熟悉,我也是心疼她,又看在小姨的面子上,才依了她的。” 舞阳郡主气讽道:“把你卖了,你还给别人数钱呢。” 大郡王妃也气,又憋屈,自己千防万防,就是没有防过这个表妹,――还只当她年幼无知,等着她生完孩子再拿捏,却没想到一早就被人坑了! 她想了想,跳脚道:“我叫人去找那大夫!” 舞阳郡主瞪了她一眼,“找得到才有鬼呢。”一回头,看见万次妃表情丰富,眉眼含笑看热闹,冷冷道:“看够了吗?看够了,就赶紧回去罢。”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 万次妃当即对嘴,“哟!怎么了?又不是我让邵夫人假装怀孕的,舞阳郡主有气,也不该冲着我撒啊。” “滚出去!”门外面,想起一声闷雷似的动静,是大郡王高敦。 屋里众人都吓了一跳。 仙蕙也吓得一激灵,赶紧低头,――前世留下来的阴影,就让她本身对大郡王十分的避忌,低垂眼帘,根本连看都不想看一眼。若不是因为今儿的事牵扯自己,肯定比跑得飞快,才不要像万次妃那样留下来看热闹呢。 门外面,高敦黑沉着一张脸,搀扶着庆王妃进来了。 万次妃有些怕他,毕竟高敦是庆王府未来的王位继承人,下一任庆王,在他盛怒的情况下去惹事,显然是不明智的。没敢再多说什么,扯了扯儿媳三郡王妃,悄无声息的让出去走了。 庆王妃一进门,先目光凌厉的打量邵彤云,“你没怀孕?” 邵彤云哪里还敢答话?低着头,喝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没有!”舞阳郡主气得跺脚,把刚才仙蕙怎么吓唬邵彤云,怎么让她慌张从床上跑下来,一五一十全都说了。然后怒其不争的看向大兄弟,“你怎么回事?旁人不知道她假怀孕,也罢了。你和她同床共枕那么久,怎么都不知道?!” 高敦一阵难堪的沉默。 第54节 仙蕙竖起耳朵,对此也是很好奇啊。 邵彤云到底是怎么瞒天过海?竟然连高敦这个枕边人,都一无所知。 “好了,回头再说这个。”庆王妃护着大儿子的颜面,打断道:“让大夫进来,好好的给她诊一回脉,要打要罚,咱们也得先落实了再说。”看向周嬷嬷,“把她塞回去,衣衫不整的成何体统?!” 周嬷嬷和厉嬷嬷上前,将邵彤云重新塞回被子里,放下床帐。 王府的大夫进了门,是一个年过古稀的头发花白老头子。虽如此,进门也不敢东张西望,一直低着头,目不斜视的给邵彤云诊了脉,然后道:“没有小产的脉象,也没有怀过孕的脉象。” 庆王妃挥了挥手,让人出去,然后看向邵彤云厉声道:“你好大的胆子!”一想到本来就不愿意让她进门,最后勉强让了,不过是看在她怀了大儿子骨肉的份上,结果却是假的,整个王府的人都被她骗了。 谁会想到,竟然有如此胆大妄为之徒! 更可恨的是,她入了王府还不消停,一直假孕伺机算计别人,扫了扫大郡王妃,这个心术不正的大儿媳不提也罢。再看看仙蕙,刚进门的小儿媳才是冤枉无辜的,――之前那些流言,邵彤云落水,不用问也知道是邵彤云自己在捣鬼! 倒是有点疑惑,问道:“仙蕙,你是怎么知道她没怀孕的?” 仙蕙怔了怔,又不得不回话,“那些流言不是我说的,只能是她,好端端的她自泼污水做什么?想来必有图谋。”低着头,有点心虚,“再联想她之前不顾身孕,故意跑来找我怄气,就猜她的身孕多半有问题。可是我说这些也没人信,所以……,就只好来一出釜底抽薪。” 其实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之前自己的疑惑,和玉籽打听回来的消息,都只能知道邵彤云在耍阴谋,并不能确定她到底有没有怀孕,――是假孕?还是死胎?这一切都无法验证。 刚才在松风犀照堂的时候,厉嬷嬷举止古怪。 当时自己正在迷惑,她为何突然冒失起来?还非得让自己过来看望邵彤云?可是当着众人又不能多问,厉嬷嬷也不能多说。她悄悄捏了自己一下,简单低语,“假孕,逼她下床。”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来不及求证。 ――自己选择了相信厉嬷嬷。 至于厉嬷嬷是怎么知道邵彤云假孕的,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向庆王妃解释?只能云山雾里绕了她一通罢了。 舞阳郡主听得怔住,“就这么简单?!” 仙蕙低头回道,“是啊。” 舞阳郡主一脸惊讶,“你就不怕她是刚巧小产,然后临时起意,再陷害你?万一她在裤子上做了假,你又当如何?” 仙蕙自己都闹不清楚,如何解释?只能感叹厉嬷嬷厉害了。 “好了,不用追究这个了。”在庆王妃看来,小儿媳不过是心思简单纯良,凭着一股子虎里虎气,误打误撞运气好罢了。因为她才受了被冤枉的委屈,看向她,目光多了几分怜悯和疼惜,“这丫头,想来是有上天庇佑着罢。” 这样……,也行?舞阳郡主简直无语了。 大郡王妃也是一脸表情复杂,这仙蕙……,运气也太好了吧?原本让她洗不清的阴谋诡计,竟然凭着一次好运,就轻而易举把对手给扳倒了。不过也幸亏她运气好,否则的话,自己还被邵彤云蒙在鼓里! 想到此处,眼睛几乎快要喷出火来。 正要骂上几句,外头忽然有丫头禀道:“启禀王妃娘娘、郡王爷,外头来了一个妇人,说是邵夫人偷了她的孩子,要她偿命!” 这又唱的是哪一出?除了厉嬷嬷,众人全都一头雾水。 庆王妃沉吟了一下,“带进来。” 因为王府很大,等了片刻,才有一个青衣妇人被带进来,眼圈儿红红的,一进门就跪在地上哭,“王妃娘娘、王爷,请给民妇做主啊。” 舞阳郡主最讨厌这一套嚎叫,不悦道:“有话好好说!” 那妇人是早就被人教导过说词的,怕王府的人不耐烦,赶忙道:“我说,我说!王府里的邵夫人,小产下来的男胎……”说到此处,是真的愤怒和伤心,忍不住哭道:“那就是民妇的儿子啊!王爷、王妃娘娘,求你们给民妇做主。” 这不是多复杂的事情,她一说,众人都大致明白过来了。 仙蕙心中却是惊奇。 厉嬷嬷真是神速,不不不……,应该说是吴皇后的人神速,这么快就查到了邵彤云假胎儿的来历,不仅找到原主,还迅速安排好让人进来闹事。 如此一来,自己手上可是完全干干净净了。 舞阳郡主又问:“你的儿子,是怎么送到王府的?” 那 妇人哭道:“民妇的婆家姓李,亲婆婆死得早,公公又续娶了一个继婆婆,生了一双儿女。儿子李贵在王府的二门上当差,女儿小桃,在邵夫人院子里做小丫头,孩 子就是他们送的!”越哭越伤心,“民妇……,原本有四个来月身孕,结果继婆婆悄悄做了手脚,就把民妇害得小产了。” 庆王妃听得脸色大变,“竟然……,竟然还有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眼前这个妇人被继婆婆下药小产,胎儿还被偷了出来,送进王府,然后好成全邵彤云假装小产,――简直就是丧尽天良! 那妇人哭得哽咽难言,“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啊。” 庆王妃做了几十年的王妃,各种妻妾斗争都见过,但斗归斗,――如此恶毒的,今儿还真是头一遭见识!若是邵彤云去外头买一个小产胎儿,虽肮脏,也还不是如此骇人听闻,她居然生生害了人家一个孩子! 哦,明白了。 她是为了弄得跟真的一样,然后……,就可以成功的瞒天过海! 庆王妃沉吟了一下,“这妇人可怜,先赏他一百两银子,让她好好养身子,将来好在生一个。”又道:“让他男人去咱们的庄子上,她也去,都给个差事,往后就从王府领月银过日子。” 那妇人早就得了好处的,眼下一听庆王妃的安排,更是喜不自禁,――反正自己已经有了三个儿子,少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和丈夫能得王府的差事,往后一家子不愁吃、不愁穿,不算亏了。 当即连连磕头谢道:“王妃娘娘真是菩萨心肠,大慈大悲,民妇记着你的恩情。”又保证,“民妇既然是王府养着的人了,吃着王府的饭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请王妃娘娘放心。” 庆王妃见她识趣没再多言,挥挥手,“带下去罢。” “你这条毒蛇!”大郡王妃目光恶狠狠的,盯着邵彤云,“竟然把我对你的疼爱,用来骗我?!骗得我团团转!而且你耍着心眼要害我不说,一掉头,又去害仙蕙,真是用心歹毒!”说着,哭了起来,“我……,我真是识人不清啊。” 仙蕙知道她这是开始做戏表演了,懒得理会。 大郡王妃却望着她,哽咽道:“我真糊涂啊,就没想到……,嫡亲的表妹也会欺骗于我,也会算计于我。仙蕙,之前是我受了邵彤云的蒙蔽,所以误会你了。现如今总算真相大白,洗清了你的冤屈啊。” 仙蕙不想理她,抿嘴不言。 大郡王妃擦了擦眼泪,看向庆王妃和高敦,“母亲、郡王爷,你们一定要为仙蕙做主,为她狠狠的处置邵彤云!” 仙蕙闻言大怒。 这种时候,她还不忘给自己添一个狠毒名声。 呸!婆婆和大伯处置屋里小妾,跟自己有何干系?回头邵彤云死了,残了,难道还想算在自己的头上啊?什么为了自己狠狠处置邵彤云?狗屁! 当即开口,“大嫂,我没事儿,不过是被人误会了一、两天而已。可怜大嫂你,被邵彤云骗了足足有半年,这得多伤心、多难过,多恨邵彤云啊?”看向庆王妃,一脸真诚之色,“母亲,你一定要给大嫂做主啊。” 大郡王妃张了张嘴,想反驳,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总不能说,自己被邵彤云骗了半年不生气吧?要是不生气,岂不让人怀疑自己早就知情?这种嫌疑,是一丝一毫都不能沾惹上的。 心下深恨仙蕙嘴角毒辣,死死掐住掌心,强忍了没有开口反驳。 可是又不甘心就这么被她套住,转头又哭,“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命里无子,好不容易才盼来一个,结果还是假的,被人骗了啊。” 舞阳郡主被她哭得烦心,喝斥道:“嚎什么?什么命里无子?袁姨娘不是生了权哥儿吗?难道不是你的儿子?会不会说点好听的,满嘴晦气!” 大郡王妃被她噎得不行,又不敢当着婆婆和丈夫回嘴,只能忍气闭嘴。 仙蕙心里偷着乐,只没说话。 庆王妃冷冷看向邵彤云,“你还有什么话说?”那口气,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人,询问最后的遗言,“有话就赶紧说。” 邵彤云一下子就慌了。 “郡王爷!”她从床上爬了下来,连连跪着上前,紧紧抱着高敦的腿,泪如雨下,“我爹要把我嫁给别人,我不愿意……”她摇摇头,泪水飞溅而下,“我只想留在王府,只想留在郡王爷的身边啊。” 陆涧?仙蕙闻言,心头猛地一跳。 难道邵彤云不只是要迷惑高敦,还要用陆涧来攻击自己?眼下她已经被逼到悬崖边上的绝境,退无可退,会不会和自己拼个玉石俱焚?! 不对,不对!自己前世和陆涧订亲,今生又没订,她应该不知道啊。 ☆、第58章 底牌 但是邵彤云并没有提起陆涧。 她卑微无比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学了大郡王妃的那一套,“郡王爷,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啊。这辈子生生死死都是你的人,怎么能再嫁给别人?我没办法,才出此下策进了王府。”哭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我……,我只是想留在郡王爷你身边,一辈子侍奉你。” 仙蕙听着,都忍不住要为她击节赞赏了。 刚才那一瞬的惊吓过后,很快冷静,邵彤云是不会在此刻提起陆涧的,因为那只会让她陷入更多麻烦。若是高敦知道知道她曾经和陆涧订过亲,不就等于自己的小妾和妹夫说不清吗?这样只会让高敦更加生气,更加恼怒,所以她闭口不提陆涧二字。 眼 下她又在这儿转移视线,混淆是非,说得好似这一切都是因为爱慕高敦,有多么多么的无奈,多么多么的不得已。且不说当初,她一心一意要嫁高宸,就说她混进王 府以后,这般陷害自己就不是好人!可惜眼下婆婆和大伯在跟前,自己不合适多说,否则显得有点落井下石,人品落了下乘。 “你别扯那么远!”仙蕙不方便,舞阳郡主却没什么不方便的,喝斥道:“现在谁管你有多想进王府了?你假怀孕,骗自己的丈夫,骗主母,骗了王府所有的人!这些且不说,你还自己散播流言污蔑仙蕙,又假装落水,假装小产,这些恶毒你以为躲得过去吗?少在这儿转移话题!” 仙蕙心头一喜,回头可得多谢这位言语无忌的大姑子。 她高兴了,邵彤云则是气得简直想吐血!刚才好不容易,才让高敦怒气消散一丁点儿,偏偏又来一个拆台的!而且还不敢得罪。 舞阳郡主毫不客气,啐道:“你看我做什么?难道我说得有错?” 心里有气,大兄弟一向迷迷糊糊的,但又不是坏人,怎么能被邵彤云一个侍妾如此耍弄?忍不住瞪了高敦一眼,“你呀!好歹也是未来的庆王,怎地这么糊涂,被一个女人哄得团团转。” 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了。 高敦原本就气怒交加,羞恼无比,被长姐一激,更是下不来台。抓起邵彤云就狠狠扇嘴巴子,“啪!啪啪……”又脆又响,直打得她一张脸肿得像馒头,打得嘴角流血,才把人给扔了回去,“你这个毒妇!” 舞阳郡主还是不依不饶,看着高敦,“记得洗洗手,打了这种女人都沾晦气。” 邵彤云简直杀了她的心都有了,气得浑身乱抖,牙齿打架,可惜却没办法和舞阳郡主拼命。她反手捂着脸,一片火辣辣的疼,还有温热的鲜血流下,自知这副模样肯定惨不忍睹。不敢让高敦恶心,只能低了头,哭道:“郡王爷,你就算打死我……,我、我也是你的人啊。” 高敦一脚踢开她,“滚!” 邵彤云被他踢中心口,“扑……!”,一口热血喷出。她伏在地上,心中恨意简直可谓滔天,怨毒的看向仙蕙,“二姐姐,我就要被你……,咳咳,害死了。咳,你满意了吗?至亲姐妹,你竟然一点情分都不念,非要逼死我……” “彤云。”仙蕙皱了皱眉,不得不开口分辩,“分明是你用假孕来陷害我,怎么反倒成了我陷害你?你欺骗大伯,意图算计大嫂,又算计我,有什么脸面再来泼污水?”对待将死之人,姿态做得高高儿的,“看在你我姐妹一场的情分上,我不说你一句坏话。公道……,自在人心!” 厉嬷嬷赞赏的看了她一眼。 不错,就是应该如此。 “公道?!”邵彤云目光淬了毒,恨不得撕碎了她,“东院的人没有回来的时候,我们一家子过得多好。结果你们一回来,全都变了样,把我陷害到如此田地,你还有脸跟我说……,咳,说公道!” “行了。”舞阳郡主听得不耐烦了,“谁有功夫听邵家的恩恩怨怨?给我闭嘴!”转头看向高敦,“这样的毒妇,你还留着做什么?留着过年啊?赶紧趁早处置了。” 高敦脸色青紫青紫的,说不出话,显然已经气极了。 庆王妃皱了皱眉,要打要杀,也不能直接在这掐死邵彤云。扫了一眼大儿媳,天天见面都被邵彤云骗得团团转,一点都没察觉,这个蠢货!而且还为虎作伥,叫嚣着小儿媳如何如何恶毒,被人拿着当枪使都不知道。 心下有气,只是眼下顾不上训斥,吩咐大儿媳道:“你找两个妥当的婆子进来,看着她,容后再做处置。”然后叫了大儿子,沉声道:“你跟我走。” 大郡王妃赶忙应了。 高敦心中纵有万千愤怒火气,当着母亲和姐姐,也发作不得。更何况,屋子里还有一个小弟妹,――想到之前差点信了邵彤云的话,怀疑过她,这屋子就更呆不住了。 庆王妃和高敦出了门。 第55节 舞阳郡主留下一声冷哼,跟了上去。 仙蕙心下清楚,反正邵彤云是生是死,都由庆王妃和高敦决定,自己是完全插不上嘴的。总归她都翻不了身了,用不着像市井泼妇一样冲上去再踩几脚,踩她,还脏了自己的鞋呢。 因而当即没有任何留恋的,转身就走。 “二姐姐!”邵彤云在她背后喊道:“你以为我再也爬不起来,你就可以安安生生的做四郡王妃吗?”不顾嘴角流血,大笑起来,“我告诉你,咳咳……,你、你那是做白日梦,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大郡王妃上前就是一巴掌,“贱.人!还不闭上你的臭嘴!” 人都走了,留下一片大风大浪过后的宁静。 邵彤云捂着已经高高肿起的脸,无力的坐在地上,她清楚,这一次是真的全都玩完了。可是……,就这么死,不甘心,也不想死啊!她浑身上下,从骨子里都透出怨恨和恶毒,忽地诡异一笑,“表姐,我有一个可以让仙蕙永世不得翻身的秘密。” 大郡王妃闻言一怔。 邵彤云声音蛊惑,“你……,想不想听?” ****** 松风犀照堂内,庆王妃脸色难堪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旁人不知道邵彤云假孕也罢了。你这个枕边人,怎么都会不知道?你不是宠着她,三天两头的去她屋里吗?”连连拍着桌子,气问道:“问你话,你怎么会不知道?!” 高敦在母亲面前不敢生气,只有羞愧。 他低了头回话,“早些日子,她的肚子不足三个月还不显,也是常理。后来她说肚子不舒服,怕影响胎儿,所以每次都推让我去别人屋里。平时虽然有见着她,可是儿子不知道她假怀孕,也没疑心过,自然不会去查看她的肚子。” “你傻啊!”庆王妃怒其不争,指着大儿子的鼻子骂道:“刚怀孕的时候好好的,后面胎像稳定了反而不舒服?她这分明就是回避你!我问你,她说肚子不舒服的时候,是不是已经三个多月,差不多该显肚子了?” 高敦回想了一下,更羞愧了,“是。” 庆王妃气得扭了脸,“糊涂!” 高敦心里也觉得憋屈啊,“她进王府的时候,不是有大夫给她诊过脉吗?明明确认她有喜的啊。” “呸!”舞阳郡主啐了一口,觉得恶心,“她连偷换胎儿小产的事都想的出来,难道不会提前做点手脚,弄出假怀孕的样子?哦,她不是去了静水庵一趟吗?把静水庵的贼尼姑抓起来,好好审问!” “早跑了。”庆王妃没好气道。 舞阳郡主噎了一下,想想,倒也没错,哪有做了这种事还留下来的?心里不免越发生气上火,可是再生气,兄弟还是要护着的,“母亲也别都怪老大了,谁会想的到,邵彤云竟然假怀孕混进王府,真是胆大包天!” 庆王妃揉了揉胸口,缓了口气。 高敦感激的看了姐姐一眼,正要说话,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母亲?”大郡王妃在门外说话,声音颇为焦急,“母亲,儿媳有要紧事,让我进去回话吧。” 高敦正在羞恼之际,又不敢对母亲和姐姐发火,当即喝道:“你给我滚远点儿!” 庆王妃则更沉得住气一些,“进来吧。” 大郡王妃神色紧张进门,大约是因为跑得太慌张的缘故,鬓角都有些松散了,金钗歪歪斜斜的下坠。她扶了扶,喘气道:“方才彤云寻死觅活……” “让她赶紧死!”高敦怒道。 大郡王妃往后退了一步,苦着脸道:“她不是老老实实的死,她……,哭着喊着,说是仙蕙跟她有仇,才进门就要生生逼死她啊。”目光慌张无比,“母亲,这要是流言传出,要怎么办啊?” 庆王妃闻言一怔。 邵彤云要死,得有一个合情合理的说法。但总不能四处宣扬,说庆王府未来的继承人稀里糊涂,连枕边人假孕都不知道吧?至于什么勾心斗角,什么让别人的孩子早产偷梁换柱,庆王府的脸面何在?这些恶毒的污秽事儿,就更不能说了。 邵彤云又年纪轻轻的,突然死了,不管是病死,还是掉河里淹死,外人都会以为是仙蕙逼死了她,――邵家东院和西院有仇,这不是秘密。 打老鼠,不能伤了玉瓶儿。 大郡王妃一脸焦急站在旁边,没敢多说,怕说太多反而适得其反。 舞阳郡主眉头微蹙,也在思量。 高敦一双眼睛瞪得好似铜铃,越想越是生气,怒不可遏,“我亲手掐死她,赖不到老四媳妇身上!”说着,怒气冲冲的就要出去。 “你站住!”庆王妃喝斥住儿子,“要是传出大伯为了弟媳杀妾,你让王府的脸往哪儿搁?你这糊涂酱、莽张飞,我怎么生了你这样一个混帐!” 舞阳郡主瞪了兄弟一眼,“你少说话!”然后又劝,“母亲,你消消气。老大就是性子耿直了些,容易被人骗,又是一根筋的直脾气,这些你都是知道的。他又没坏心,要骂也该骂邵彤云那种毒妇,她才该死。” 庆王妃气得连连捶着胸口,指着大儿子骂道:“你看看,你办的糊涂事儿!”又骂大儿媳,“你也糊涂,一对儿糊涂夫妻!” 高敦和大郡王妃都不敢言语。 “可怜仙蕙。”庆王妃摇了摇头,“这件事,的确是委屈她了。”静下心来思量了会儿,看向大儿媳,“把西北角闲置的梨香院收拾出来,把邵彤云送过去养病,派两个壮妇看着她,然后再让大夫给她看病。” 让邵彤云慢慢病死?大郡王妃松了一口气,面上忙道:“是,儿媳这就去安排。” “等等。”庆王妃叫住她,“把话传出去,就说邵彤云是自个儿不小心掉进了湖,小产了,气得恍恍惚惚的,所以妄想了一些胡言乱语,编排到仙蕙的身上。”目光凌厉的看了大儿媳一眼,“你要是再办不好这件事,就不用管这个家了。” 大郡王妃心头一凛,“是,儿媳晓得轻重。” 她出了门,身上已经透出一层薄薄冷汗。 哼!自己被邵彤云骗得够惨的了,才不会护着她,赶紧把这件事洗清,自己也好从里面脱身。暂时留她一条性命,不过是她还有一丁点儿用处罢了。 邵彤云的声音在耳畔萦绕,“表姐,你要好好儿的,活着、立着,我还指望着你能替我报仇,替我除掉仙蕙!而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一定要把她给拖下水!” 没错,仙蕙……,才是邵彤云这辈子最大的仇人! 要知道,自己已经和仙蕙结了许多冤仇,她心里肯定恨着自己,所以她和邵彤云狗咬狗正好,自己乐得省事儿了。 ****** 消息传到沧澜堂,仙蕙听了,一阵无言静默。 厉嬷嬷沉吟道:“这也不失为一个缓和的法子。”怕她心里有疙瘩,“首先,王府的脸面不能损,那么邵彤云假孕蒙混过关的事,就不会公诸于众。其次,你刚进门她就忽然死了,外头难免会有风言风语,说是你逼死了她。” 仙蕙摇摇头,“我知道,这样看起来会更自然一点。邵彤云自己不小心坠湖,小产精神失常,然后胡言乱语,再被送去梨香院慢慢养病。拖个一年半载的,等这个风头过去了再病死,动静最小。” 厉嬷嬷见她明白,颔首道:“那我就不多劝了。” “嬷嬷。”仙蕙微微蹙眉,另有担心,“邵彤云现在这样,已然是不能翻身的了。可是只要她一天不死,就有一天兴风作浪的可能,我还是放心不下。” 厉嬷嬷打量着她,问道:“你有把柄在邵彤云手里?” 仙蕙有些犹豫不定。 厉嬷嬷目光闪动,说道:“四郡王妃,这次我是用了皇后娘娘的人,才能如此之快办成事儿。你心里虽然感激我,但还是对我心有忌讳,对吗?”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多的我也不说了,只说一句。” 仙蕙见她神色郑重,也正色道:“嬷嬷请讲。” 厉嬷嬷叹气道:“我是出了宫的人,皇后娘娘那边再也回不去了。” ☆、第59章 归来 仙蕙闻言一愕。 是啊,厉嬷嬷既然已经出了宫,别说自己和高宸活着,就算都死了,她也不可能再回皇宫了。所以,尽管厉嬷嬷听命皇后,但却只能跟着自己,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都在自己身上,――她回不去,必须和自己站在一条战线。 “四郡王妃。”厉嬷嬷点到即止,“现在……,你可以说了吗?” 仙蕙点了点头,“可以。”自己需要厉嬷嬷的帮助,既然她可以信任,那么就应该让她详细知道,才能更好的帮到自己,“等我母亲和姐姐过来,一起说罢。” 到了下午,沈氏和明蕙一起赶了过来。 因为事情发生的很快,昨儿荣氏回去也并没有和东院吵闹,她们都是才得消息。仙蕙尽量缓和说词,“邵彤云假装怀孕,想借着小产,陷害我,不过都已经被揭穿了。王妃让人把她关去梨香院,不过是等日子罢了。” 即便如此,仍旧叫沈氏和明蕙愤怒不已。 沈氏知道邵彤云肯定不安生,但是没有想到,她居然假怀孕,还用虚假的小产来陷害小女儿!简直匪夷所思、丧心病狂,荣氏怎么会生出如此恶毒的女儿?哦,是了,荣氏就是一个恶毒的,母女俩蛇鼠一窝! 仙蕙不想让母亲太过生气,劝道:“虚惊一场,倒是陪着看了一场热闹。” 沈氏啐道:“我就知道,那个坏种子是不会安分的!” 明蕙心疼的看着妹妹,“没事就好。”有些不放心,“虽说邵彤云现在被看起来,也不知道要拖到哪天,别再生事才好。” “我就是担心这个。”仙蕙看了看母亲、姐姐,又看了看厉嬷嬷,“我和四郡王虽然已经成亲,可是并无任何感情。有一件事……”顿了顿,“娘,当初我进宫之前,差一点就和陆涧订亲。” 此言一出,沈氏和明蕙的脸色都变了。 厉嬷嬷则是目光微垂,原来如此。 仙蕙说了邵彤云的那些威胁之语,“我仔细想了想,只有这件事,算是她捏着我的唯一把柄,只怕……,她会拿出来兴风作浪。” “她敢?!”沈氏说了一句气话,继而又抿嘴,――邵彤云不仅敢,而且肯定会借此攻击女儿的名声!偏偏这种事又难以说清楚,很容易越描越黑。 明蕙惊吓过后,迟疑道:“可是你和陆涧的事,只提过那么几句,并未公开,也没有真正订过亲事啊。非要说订亲,倒是邵彤云和陆涧差点订亲,若不是她假怀孕混进王府,只怕都已经嫁给陆涧了。” “姐姐,这些是没错。”仙蕙摇摇头,“可是邵彤云已经是等死之人,我就算拿这个去攻击她,也不过是多砍她一刀罢了。但我和她不一样,我现在……,是一点儿瓜葛都不能和陆涧扯上,否则可就麻烦大了。” 自己和高宸没有任何感情,没有孩子,这种误会只会造成一辈子的怨偶。 厉嬷嬷则想得更深一些,眉头紧皱,“若是闹出四郡王妃和陆涧有瓜葛,不仅四郡王会翻脸,孝和郡主肯定也不依。更不用说,还会让王府其他的人也有别的想法,麻烦只会越扯越大,此事绝不可轻视!” 仙蕙点了点头,是了,邵彤云肯定还会让孝和郡主来对付自己。 沈氏和明蕙对视一眼,脸色越发凝重起来。 厉嬷嬷忽然问道:“四郡王妃,那你心仪陆涧吗?” 心仪?陆涧?仙蕙目光闪烁,“我……” 沈氏作为母亲,本能的替女儿的感情辩解,“哪里谈得上心仪?陆涧不过来邵家做了几次客,仙蕙见他,只得一次而已。” 厉嬷嬷却固执道:“四郡王妃你来说。” 仙蕙有一点迷茫和困惑,自己心仪陆涧吗?他人不错,长得好,读书好,性格也挺好的,所以自己愿意和他相伴一生。可是自己只和他说过一次话,其余都是听闻,能有多深厚的感情呢?那也谈不上啊。 她认真的想了一阵,“陆涧不错,是一个适合做夫君的人。”或许,自己有过那么一抹心动吧?但都已经过去了,不重要了,“厉嬷嬷,正所谓使君有妇、罗敷有夫,我对他没有任何别的念头。” 厉嬷嬷的神色稍微缓和了点,“那就好。”好歹这位郡王妃脑子清楚,若是一个拎不清的,自己可是要头疼了。 明蕙沉吟了一阵,说道:“等我回去,就给你姐夫说说这事儿,让他转告陆涧,往后务必不要说错话了。” 仙蕙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这件事最好叫陆涧到宋家,姐姐你当面跟他说。姐夫和陆涧多年好友,只怕说得轻了。”她认真道:“姐姐,宁愿说得重一些得罪陆涧,也不要轻忽此事。” 明蕙应道:“行,我亲自跟陆涧说。” 厉嬷嬷不知道陆涧性格,补道:“你告诉陆涧,四郡王妃是皇帝御赐的儿媳,还算有道免死牌,他可是什么都没有。庆王府若是发狠弄死了他,凭着孝和郡主的身份,再改嫁,说不定还能嫁一个更好的呢。” ******* 明蕙回了宋家,让丈夫找了陆涧过来,把该说的和厉嬷嬷的话都跟他说了。 陆涧闻言一阵沉默。 宋文庭则是大惊失色,连忙道:“陆贤弟,这不仅关系到四郡王妃和你的声誉,还关系到你们的性命,你可千万不要犯糊涂啊!” 第56节 陆涧先回道:“放心,我知道轻重的。”然后想了想,“虽然孝和郡主要嫁给我,可她毕竟不是公主,没有公主府,将来还是要住在陆家的。想来我去庆王府,也是就是逢年过节、生辰寿诞等时候,况且便是去了,男宾在外面,女客在内院,也不会有机会和四郡王妃碰面的。” 宋文庭松了一口气,“也是。” 明蕙琢磨了下,“你们还是有可能碰面的。”她细细叮咛,“像孝和郡主三日回门的时候,四郡王妃是嫂嫂,到时候肯定在场。还有……,以后每年初二回娘家,也有亲戚们碰面的时候,到时候你都记得留心一点儿。” 陆涧一一应了,“我知道,非礼勿言、非礼勿视。” 明蕙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然而世事难料,几天后,庆王府派了一个管事去往陆家,找到陆父陆母,“听说陆家是借住亲戚家的宅院?我们郡主在家中是小女儿,养得娇气,是吃不了苦的。万次妃心疼她,已经在王爷跟前求了一个恩典,让郡主成亲以后和郡马爷一起,住在王府的云蔚别院。” 这话完全是通知的口气,而非商议。 陆父闻言大惊,“这不妥当吧?哪有男方住在女方家的?岂不是成了招赘。” “怎么是招赘呢?”那管事笑了笑,带着几分轻慢解释道:“往后郡主生了孩子还是姓陆,又不姓高,你们只管放心好了。” 陆母也是不愿意,“我们已经在凑钱准备买新宅子了。” 那管事的脸沉了下来,“我说,你们怎么就这么别扭呢?难道王府的宅子还委屈了你们?王爷也是一番好意,想让郡马爷不为住所生计奔波,静下心来好好念书,你们有啥不满意的?若事非得拒绝王爷的盛情,行啊,那你们自己去跟王爷说罢。” 陆父陆母哪敢得罪王府的人?他们人又老实嘴笨,不会辩解,很快就在威逼利诱之下妥协了。 等陆涧回来,事情已经无可转圜。 他清俊的脸上浮起一丝愠色,静了静,最终还是忍了下去。 自己本来就不想高攀这门亲事,所娶非人,往后还有说不尽的麻烦,偏偏孝和郡主仗势欺人,居然让自己住到王府去!若是当时看清楚,没有跳河下去救她就好了。 而仙蕙,则是郁闷了整整一下午。 万次妃母女到底在搞什么啊?居然让陆涧住到庆王府来!虽说云蔚别院不是孝和郡主现在的闺阁,在王府的东面边上,但毕竟是在王府里面啊。往后要整天看到孝和郡主不说,陆涧……,亦有可能会碰面的。 真是想一想,都觉得头疼脑胀得慌。 可是人家母亲怜惜女儿,也没错,谁让万次妃在庆王面前受宠呢?搬出舞阳郡主住在家的旧例,又说起孝和郡主低嫁可怜,更怕外头会有风言风语让女儿受委屈,杂七杂八就把王爷给说动了。 舞阳郡主为此还抱怨道:“她和我这个寡妇能一样吗?当年我嫁也是住在周家人,不是住在王府!她倒好,等于招了一个上门女婿。” 可是事情成了定局,就算是舞阳郡主和庆王妃,也不能去驳了庆王的面子。 仙蕙只能无奈的接受这个事实。 唯一让她高兴点儿的,是邵彤云总算安生下来了。人被关在梨香院,没有高敦的宠爱,没有胎儿,再也不能跳出来陷害自己。至于陆涧,他是一个聪明的人,往后就算彼此遇到,也肯定会避忌的。 没办法,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这天夜里,仙蕙又是半宿都没有睡安生。 她睡得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在做梦,梦里面有点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轻轻的一记“吱呀……”,唔,好像太清晰了些。揉着睡眼睁开醒来,看见一个又高又长的男人身影,站在床前,――男人?男人!! 自己屋里怎么会有男人?!仙蕙一声惊呼,“啊……” 她还没喊出口,就被那人猛地捂住了嘴。 这、这这……,哪里来的采花大盗?莫不是邵彤云和大郡王妃要陷害自己,专门找了一个外男,要毁了自己的名声?!仙蕙吓得浑身直哆嗦,又惊骇,又愤怒,前世里被大郡王欺负的噩梦,再度重现。 她不管不顾,对着那人的手狠狠咬了下去! “你属狗的?”那人嗓音低醇如玉,带着天生让人镇定冷静的清凉,他在床边坐了下来,“还不松口?都已经给你咬破流血了。” 啊?高宸?仙蕙怔住,嘴上的劲儿不知不觉放轻松开。 “你还真下死劲儿。”高宸掏出帕子来,将手上被她咬破的伤口给摁住,并不是怕疼,而是不想弄得到处都是血迹。因见她怯生生的,又道:“不怪你,是我突然冒出来吓着你了。” “四……、四郡王?是你?”仙蕙根本还没想到责备上头,她探了个脑袋,借着月光细细的看,眉如剑、目若星,线条干净的脸庞俊美英挺,在月光下透出璞玉一般的隐隐光华,清冷沁人心脾。 她低声轻呼,“真的是你!”又迷惑,“这……,这怎么可能啊?” “四郡王妃?”玉籽在外面打着哈欠,脚步声渐渐靠近,嘟哝问道:“你是不是起来了?要喝水吗?我给你倒。” 高宸凌厉的扫了一眼。 “不用,不用!”仙蕙忙道:“我不喝水,你回去睡罢。” “哦。”玉籽停下脚步,道了一声,“那你有事叫我。”脚步声渐渐远去。 仙蕙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把高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你不是去福建了吗?”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怎么又回来了?还有,你是从哪里进来的?”低头看见他手上的伤,借着月光,瞅见洁白手帕伤染了鲜血点点,“很疼吧?对不住了。” “话篓子。”高宸说了她一句,然后道:“你过来扶我一下,到床上去。” 仙蕙先是猛地红了脸,继而见他不动,想起说让自己“扶”,忽然发觉有点不太对劲儿,赶紧下了床他,“四郡王,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高宸淡声道:“我的腿受伤了。” 仙蕙不由瞪大了眼睛,猫下腰去,担心的四下察看,“哪儿?哪儿受伤?”伸手掀开他的袍子,――原本做妻子应该很自然的,可是两人根本就没有洞房,新婚后也没有单独相处,那雪白的绫裤,亮得刺眼,不自禁的手一抖又松开了。 “在大腿上。”高宸语调平静,声音又低又轻,“先扶我到床上躺着,然后把靴子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要给看见。” 啊?藏起来?仙蕙听得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第60章 夫妻 仙蕙搭了一把手,要去搀扶。 高宸却道:“你搬不动我,把我受伤的那条腿抬上去就行了。” “噢。”仙蕙是在小地方长大的姑娘,有二两蛮力,小心翼翼把他的右腿给挪了上去,然后帮着扯开被子,“来,你躺里面。”又把靴子给塞在了床脚下。一切做完,爬上床,看着他小声问道:“伤得重吗?是不是疼得厉害啊?” 高宸没有那么弱不禁风,腿上有伤,也是一路千里奔袭回来。只不过大腿上的伤口太长,又结疤不久,怕抬腿上床的时候撕裂,才让她顺手帮了一下。 可是月光下,她像小猫一样蜷缩在旁边,柔软无害。 特别是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犹如夜空中的璀璨星子一般,让人不自禁的心生愉悦。原本只想平静道一声,“不要紧”,却临时改了主意。 他眉色凝重道:“我们刚刚走出江都不远,到了昌平,夜里在城外扎营,结果遇到一股流匪偷袭。混乱中,我和人交手便受了伤。” “流匪?”仙蕙轻声惊呼。 她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当时情景,天哪!高宸可是领着三万兵马去福建的,不是为了给福建增加兵力,而是专门为了护送他。流匪想要在军营里偷袭,功夫再厉害,少说也得几千人以上,才有可能得手吧。 哪有这样的流匪?简直荒唐。 她小声的问:“四郡王,你们查清楚了没有?这不像是流匪啊。” “嗯?” 仙蕙说了自己的一番猜疑。 高宸微微惊讶。 面前小小的妻子,比自己想象中要更加聪明,居然一下子就看出了其中蹊跷,眼里虽然有着惊慌,但也没有寻常妇人的那种无知慌乱。本来只是想看她紧张的样子,提一句而已,现在反倒真的神色凝重起来。 “不是流匪。”他说了实话,免得妻子猜来猜去心生不安,“那批所谓的流匪行动有素,一看就是经过多年训练指挥的兵卒,而且在他们中间,还夹杂了几个身负绝世武功的高手,趁着夜色和军营里交战的混乱,直奔中军大帐而来,意图取我性命!” 仙蕙张大了嘴,又是震惊,又是愤怒,“……什么人?!” 高宸目光清澈凌冽的看向她,没有说话。 仙蕙怔了一下,才明白,他是想看自己能够猜出多少。 对于高宸这样强大而自负的男人来说,不会喜欢妻子太笨,他有自信驾驭一个聪明的女人,自然希望自己能跟上他的步伐。是要在他心里只做一个传宗接代的女人,还是可以并肩同行的伴侣,这一切……,都要靠自己努力去争取。 她静下心来,把前世接触到了一些宫闱之事想了想,再加上之前进京入宫,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结论,但却不敢确定。 “是不是……,燕王?” 高宸摇头,“不是。” 仙蕙眼里闪过吃惊和失望,还有懊恼。 高宸忽地笑了,“是燕王世子。”然后做了一个他自己都没想到的动作,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摸完却是怔住,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啊?真是莫名其妙。 仙蕙也是怔住了。 高宸有点尴尬,“对了。”从怀里摸出一盒子药膏,转移话题道:“伤口在大腿的侧后方,我不方便,你替我擦一擦防发炎的药。” 心下懊恼不已。 当时看见她以为猜错的失望,可怜巴巴的样子,便自然而然的想要去安抚她,然后就摸了她的头。可她既不是自己小时候养的宠物,也不是侄儿侄女,是妻子啊,怎么能这样去安抚呢?实在是有点不过头了。 仙蕙却根本没有多想,她不是那种特别在乎所谓面子的人,什么郡王妃,就该端坐在某个位置上,永远都是一本正经。正在因为没有猜错而感到高兴,特别是高宸摸她的那一下子,和眼里的微笑,大大的鼓舞了她。 就好像得到糖果一样满足的小孩儿,眉眼弯弯,“哎,我给你抹药。” 高宸见她真的没有多心,才松了口气。 仙蕙兴冲冲的打开要盒子,然后要进行下一步,却僵住了。呃……,大腿,这个要怎么抹呢?看着已经翻身侧躺的高宸,有点无处下手。 要说最方便,当然是脱了裤子最好上手抹了。 可是仙蕙哪敢给高宸脱裤子啊?她急了一会儿,急中生智,打算从裤腿下面一点点往上卷,这样就不会太尴尬了。 可是刚一靠近他,便觉得有强烈的阳刚气息扑面而来,陌生、突兀,让她心情紧张无比。用力咬了唇,让自己双手尽量别抖,然后给他褪了袜子,――哎?他好像特别喜欢白色,白绫袜,白绫裤,被大红色的喜被衬得格外耀眼。 仙蕙一点点,往上,再往上,小心翼翼的卷着裤腿。 高宸觉得好似有羽毛在腿上抚过,又轻又柔,还有一点痒痒的,这种感觉真是说不出的奇怪。可是又不好打断她,况且不这样,就得脱裤子,――别说她不好意思,自己也会觉得尴尬不已。 仙蕙的手忽然停了一下,她轻呼,“天哪!” 借着月光和外屋微弱的烛光,瞪大眼睛看着,有一道六、七寸长的伤口,像是一条猩红色的巨大蜈蚣,趴在他修长的大腿上,显得格外狰狞!这……、这得多疼啊。 她咽了咽口水,小声道:“我轻轻的抹。” 因为屋里光线很暗,她靠得近,说话的温暖气息扑打过去。 高宸的身体忽地颤了一下。 “哎呀,我弄疼你了。”仙蕙赶忙道歉,“对不起。” 她用手指重新挑了药膏,用碰豆腐脑儿的力度给他涂抹上去,然后轻轻揉匀,一面还细细声问道:“还疼不疼?疼了你告诉我啊。” 高宸觉得全身好似被电流过了一遍,实在忍无可忍,“行了,不用抹了。” “可是还没抹完……”仙蕙根本就没有多想,只当是自己抹得不好让他不高兴了,连忙赔罪,“你忍一忍啊,我会更小心更轻的……” 她伸手,再次抹了一点药膏上去。 “我说不用!”高宸反手抓住她,的语气里透出一抹不耐和生气,“行了!你给我盖上被子,别抹了。” “你捏疼我了。”仙蕙声音委屈。 第57节 高宸赶紧松手,“还疼吗?对不住。” 仙蕙又沮丧道:“刚才我弄疼你,你生气了。” 高宸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看着一头雾水泪盈于睫的她,觉得都是自己失策,就该不让她抹药的,“没有,我没有怪你,是我自己……,不好。” 他说不出,自己究竟实在因为什么生气。 仙蕙摇摇头,像是被欺负了的小猫一样可怜兮兮的。 “你过来。”高宸无法解释,心里想要弥补一下刚才的误会,拉了她,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真的,我真的没有生气。” 仙蕙在他怀里抬头,不确定问道:“真的?” 高宸颔首,“是。”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做了一个更加错误的决定,原本就有点摩擦出火,再搂了一个软香温玉的小猫咪,火苗腾地一下,就熊熊燃烧起来了。 “唔……”仙蕙有点疑惑,问他,“下面是什么东西?” ****** 啊啊啊! 次日清晨,仙蕙心里一直都是发狂想尖叫的声音。 天哪!自己昨天晚上,怎么会问了那么一个愚蠢尴尬的问题?问完以后,高宸沉默没有回答,自己居然还问他,“你是不是还受伤了?肿了吗?让我看看。” 他推开自己,让自己去旁边早点睡觉。 过了一瞬,才后知后觉的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搞得一晚上都没敢再看他,半宿睡不着,今早起来一看人不见了,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要不是床上还留下一块染了血的帕子,想起昨天咬了他一口的事,都要以为这是一个荒唐的梦了。 心下羞窘交加之余,又疑惑,这人到底从哪儿来去自如的?厉嬷嬷和玉籽都不知道。 仙蕙迷惑不解。 而高宸,已经到了庆王书房的密室里面。 “燕王世子派人行刺?!”庆王又是震惊,又是震怒,重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皇上还圣体安康着,他们也太着急了,如此卑劣下作的手段都做的出来!” “父王。”高宸眼里已经没了昨夜的旖旎,只剩冷静严峻,看向父亲、大哥和两名心腹谋士,“我的腿上受了伤,怕再遇到伏击,就先折返回来养伤和商议对策。剩下的大军护送了一辆空马车,继续前往福建,算是声东击西的招数,希望能够迷惑一下燕王世子的人。” 庆王皱眉思量了下,“听你这么一说,如此急躁,的确不像是燕王那个老家伙应有的招数。燕王的儿子众多,燕王世子又是已故的燕王妃所生,现任燕王妃膝下一共有三个儿子,他的形势很不利,难怪如此着急不折手段了。” “不止如此。”高宸一路回来想了很多,“只怕他还有另有打算。” 高敦问道:“什么打算?” 一名谋士接了话,“燕王世子虽然派人刺杀,但是这次四郡王是在昌平出事,昌平刺史有个儿子,娶了继任燕王妃的女儿。如此推算,事情上报御前,这份罪名肯定会落在燕王另外三子身上。” 庆王沉色道:“这是一箭双雕之计。” “对。”高宸端起茶喝了一口,然后放下,“若非儿子活捉了一个刺客,又严刑逼供得了消息,只怕也会有此想法。”他摆摆手,“燕王的家务事先不管,现今商议一下,到底要如何向皇上呈报。” 一番密议之后,便是各种各样的机密安排。 高宸从原路返回沧澜堂。 所谓原路,是庆王府早年修筑的一条底下密道。 仙蕙昨晚得了他的吩咐,一早就叫了玉籽和厉嬷嬷,说是自己不舒服,嫌吵,让她们吩咐吓人不准打扰。就连玉籽,也特别叮嘱,“记住,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我的这番话也不许传出去。” 玉籽虽然不明所以,但也清楚,不该问的就不要多问,否则死得快。 厉嬷嬷是皇宫里历练出来的人精,更懂得这个道理。 一上午,仙蕙都在为昨夜的窘迫尴尬,以及疑惑高宸到底要从哪里冒出来?正在恍恍惚惚,忽地身后衣橱“吱呀”一响,看清来人,……原来机关在这儿!她忍不住好奇跑过去看,衣橱下面,竟然有一块可以活动的挡板。 “别看了。”高宸淡淡道:“下面有密道。”然后吩咐她,“你叫厉嬷嬷进来。” 仙蕙收回好奇,因为昨夜闹了一个大尴尬,不想和他多单独相处,赶紧去外面找了厉嬷嬷,悄声道了一句,“四郡王要见你。” 厉嬷嬷脚步一顿,继而又面色平静走了进去。 高宸挥手,让仙蕙到门口去守着,然后将一封迷信递给她,“你赶紧让人给皇后娘娘送去,我父王的折子,不日就会送到京城,让她造作应对之策。” “是。”厉嬷嬷将密信收入怀中,悄声出去。 十天之后,两封八百里加急密信送到京城,一封给皇帝,一封给吴皇后。 吴皇后细细看完了信笺,便去求见皇帝,哭诉道:“皇上……,我那刚认的娘家侄女年纪轻轻,尚未诞育子嗣,居然就要这么变成小寡妇了。” 皇帝龙颜震怒不已。 福建总兵于世铳死得蹊跷,庆王之子高宸不得不赶赴福建统帅,结果却半路遭遇流匪伏击,坠下山崖,现今下落不明! 究竟是何人所为?此人究竟又有何等图谋? 高宸不过是一个郡王而已,连世子都不是,并没有任何值得人暗杀之处。弄出几千人的流匪,就为伏击高宸,动静之大,绝对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昌平驻军……,燕王的女婿,燕王……,过继皇储,这一条线并不是很难思量。 “放肆!”皇帝雷霆震怒,怒火中烧,――自己还没死呢!那幕后黑手,不仅置江山百姓于不顾,还觊觎帝位,如此窃国之贼该当何罪?凌迟处死都不解恨! ****** 沧澜堂内,仙蕙望着躺在床上看书的高宸,心情有点复杂。 他有事藏在家里不让人知道,这是应该的,自己不会多问。他受伤了,不和自己同房也没什么,可以理解。但是……,自从那天晚上给他抹了药,让他生气以后,他就再也不让自己抹药了。 问他,人家回道:“哦,去父王书房那边的时候,让初七抹了。” 呃……,他、他他,该不会是真的好男风吧? 以前他和自己不相干,听了,还能当一个笑话乐乐,可现在他是自己的丈夫啊!万一他真的是,啊……,那自己可要怎么办啊?虽然那种事怪羞人的,可是也不能一辈子不做啊。 仙蕙心情沮丧无比。 是了,他一定是因为厌烦女人,所以那天才忍受不了自己的。 “你怎么了?”高宸放下书来,看着最近一直闷闷不乐的小妻子,坐在窗边,离得自己远远的,不悦道:“为何总是躲着我?你过来。” ☆、第61章 端倪 为何躲着他?仙蕙如何说得出个缘由来? 总不能说,自己怀疑他对女人没兴趣,喜欢男人吧。 心下磨磨蹭蹭的不想过去,可是又找不出理由,怕他生气。正在纠结之际,玉籽在门外喊了一声,“四郡王妃!”大概是因为隔得远,声音略大,“大郡王妃过来了。” 仙蕙赶紧收起乱七八糟的心思,看了高宸一眼,匆匆出去。 大 郡王妃满头珠翠,斜带了一朵绢花,穿了一身紫红色妆花锦缎褙子,看起来颇为精神。那珠圆玉润的脸上,带了三分笑容,七分客气,“前些日子,得了两盆极品的 珊瑚树。大的那盆给母亲送去了。还剩下一盆小的,也很精致,我想着四弟妹你年轻衬颜色,所以让人搬过来给你。” 仙蕙听着有点蹊跷。 不说自己在庆王府是做小儿媳的,好东西轮不着,单说自己和大郡王妃有恩怨,她也不该如此交好才对。若是她是想缓和彼此的关系,才送东西,前些日子邵彤云的事败落时,为什么不送?哼,古里古怪的。 于是扫了那珊瑚树两眼,“……这么贵重。” 大郡王妃见她话里有推辞之意,有点脸上挂不住。但大抵能猜到她的不放心,又笑了笑,解释道:“这两株珊瑚树,是外头的人孝敬郡王爷的,他让给母亲送一盆,给你送一盆。” “大伯?”仙蕙心下更奇怪了,不过神色倒是一松。 大郡王妃笑道:“留着罢,不然郡王爷该责备我不会办事儿了。” 仙蕙虽然从心底忌讳高敦,但他是高宸的哥哥,庆王府未来的继承人,不能得罪。思量了下,高敦大约还是为了邵彤云的事,想着高宸回来了,所以赔个不是罢。 因而笑道:“那好,大嫂替我多谢大伯了。” “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大郡王妃并不知道高宸回来,心里埋怨丈夫多事儿,还让自己来看别人的脸色,只是不好露出来。她假笑的脸都快僵了,又客套了两句,便领着丫头婆子们离去。 仙蕙让人把珊瑚树摆放在外面,然后进去,“没什么事儿,就是大伯让大嫂给我送来一盆珊瑚树。” “大哥送你珊瑚树做什么?”高宸纳罕道。 仙蕙言词不清,笑着掠过,“许是知道你回来了,送给你的。” 高宸留了一个心眼儿。 第二天,去书房谈完了正事以后,问了兄长一句,“无缘无故的,你怎么想着送仙蕙珊瑚树?” 高敦有点不好意思,“哎,算是赔个不是。” “不是?”高宸奇道:“什么不是?” “你不知道?”这下子,轮到高敦吃惊了。 他原本以为,小兄弟一回来,就应该听弟媳说了邵彤云的事。没想到,他居然还完全不知情,既然说到这儿,只得把邵彤云的事儿说了一遍。 高宸这才知道,自己走了以后,家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 早就觉得邵彤云是一个心术不正的,但断断没有想到,她居然敢假孕!欺骗了王府所有人不说,还敢做出那种丧天害理的事,再去攻击仙蕙,简直……,气得他,脸色阴沉半晌不言语。 高敦讪讪道:“好在四弟妹机灵聪慧,揭穿了那个毒妇,没有让她的阴谋得逞。可我这里,到底还是觉得过意不去,所以送盆珊瑚树表示一下歉意。” 高宸皱眉,“我知道了。”再上火,也不能为了妻子指责哥哥,“既然母亲已经都有了安排,就那样罢。”没再多说,复又从密道回了沧澜堂。 仙蕙正在窗边的美人榻上,托腮神游。 高宸推开衣橱的门,看她穿了一身烟霞色的双层纱衣,和那白皙的肤色相衬,好似一朵刚刚绽放的花骨朵儿,显得娇嫩无比。 仙蕙回头,笑道:“你回来啦。” 高宸原本想责备她小小年纪装大人,什么事都自己扛。眼下的情景,却叫他的心不知不觉生出一抹柔情,话到嘴边,已经没有了火气,“邵彤云假孕陷害你的事,怎么没有跟我说?” 仙蕙正在琢磨怎么改造他好男风的问题,一时跟不上节拍,怔了怔,“你是从哪儿知道的?哦……,大伯告诉你的吧。” “怎么不跟我说?”高宸又问。 仙蕙不知道他为何执着起来,笑着回道:“你都受伤了,又在忙着外面要紧的大事,我和你说后宅的琐碎做什么?我这不是怕打扰你吗?反正邵彤云的事已经解决,事情都过去了。” 高宸看着小妻子,“我没那么忙,以后有事都要跟我说。” 他语气不重,却有一种习惯做决策的专权霸道。 仙蕙琢磨了下,大抵自己在他眼里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所以不放心吧?虽然这种看法让人有点沮丧,可是被人关心和保护,还是让自己心里感到暖暖的,心情顿时变得愉悦轻快。 高宸看见她的眼睛忽地明亮起来,闪闪发光,宛如清晨露珠一般。 ――心下微微悸动。 “你知道吗?”仙蕙笑眼弯弯,带了几分小儿女的俏皮,“我娘说了,好媳妇要两头瞒,坏媳妇才两头传。”她的声音清脆如铃,“反正啊,邵彤云的事,母亲和大伯肯定会跟你说的。如果换我来说,万一说得重了,让你误会大伯多不好啊。” 她眸光纯净,里面透着真挚、关心和体贴,像是水晶一般清澈透明。 第58节 高宸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娶对了人,妻子比自己想象的要好的多,――这般良善如水一样干净的姑娘,值得被人珍惜。难怪……,自己这些天晚上和她一起睡觉,特别安心,再也没有做那个噩梦。 都是因为她不需要被防范罢。 “我……,我说错了?”仙蕙见他看着自己,又不说话,不自控的有点紧张。 “没有。”高宸嘴角微翘,走了过来,“你做的很好,你母亲也教的很好。”望着她犹如初雪一般白净细腻的脸庞,配着烟霞色的衣衫,衬得她,宛若那带着露珠儿的三春桃花。心跳微快,又有了想要把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仙蕙被他看得心慌慌,特别是他站着,高高在上,近在咫尺的俯视自己,好似“嗷呜”一口就要把自己吞下。“那个……”她慌里慌张的找话题,低头看见腰上玉佩,赶忙摘了下来,“这个……,还给你。” “不用。”高宸接了玉佩,又弯腰给她系在身上,“你留着。” ――她配得上这块玉佩。 仙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你来。”高宸的身量比她高出不少,低头觉得不便,拉她起来,然后搂在自己身上,目光灼灼的看着那张羞红了的脸,轻笑道:“你闭上眼睛。” 仙蕙更慌了,赶紧找借口,“你的腿有伤。” “不疼了。” “我……”仙蕙忸怩挣扎着要起来,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反倒弄出一点别样的旖旎气氛。那个……,之前的尴尬问题又出来了。她越发窘迫,毕竟还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女,心里慌,脸上烫,整个人便软绵绵动弹不得了。 高宸搂着她,略感神奇,简直好似一滩水化在自己怀里。 有些事情,根本就不需要有什么经验。 他凭着身体里本能的冲动,便低下头去,控制不住想要吸取那红艳艳的芬芳,以及里面清甜的甘泉。唇齿缠绵不休,带着第一次的笨拙和骨子里的霸道,有点粗鲁的探索她,身体里荡漾出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 仙蕙则是瞪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他,感受着那份霸道有力的束缚,脑子里面一片嗡嗡的。呜呜……,他的舌头钻进来了,怎么可以这样欺负自己?原本应该恶心才对啊,可是……,自己居然还觉得有一点甜。 天哪!自己一定是疯了。 “唔……”仙蕙被他吻得呼吸不畅,羞窘无比,表示抗议挣扎了几下,反倒整个人被摁倒了美人榻上。“嗯,我……”她的声音含混不清,推又推不动,在感觉自己快要闭气的时候,终于被松开了。 高宸低头俯视着她,微微喘息。 仿佛被推开了全新的一扇门,好奇、贪恋,看着她微微张开的嘴,被自己亲吻的红润水泽的唇,忍不住再次低头。 仙蕙泫然欲泣,这人……,怎么没完没了的? 而且这一次,更深,更长,是真的……,快要喘不过气了。她喊又喊不出声,挣扎中,不由双手胡乱挥舞。只听“砰!”的一声,榻上小几放了茶碗茶壶,不被她打翻了一个,顿时在地上摔得粉碎! 玉籽在外面喊道:“四郡王妃?什么东西打碎了。” 屋里两人都吓了一跳。 仙蕙趁着他一愣,赶紧推开,像小鱼儿一样滑溜出去。然后慌慌张张逃到门口,鬓角松乱,还不敢出去,“没事,没事,我打翻了一个茶碗。”又补道:“别进来!先不用收拾了。” “是。”玉籽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仙蕙松了口气,回头看了高宸一眼,脸红心跳,没敢再回他身边坐下,而是转身去了旁边的梢间。那是平时饭后小憩的地方,放着几本闲书,她掩耳盗铃的拿了一本,看了半天,才发现书都拿倒了。 而寝阁里,高宸也没有再追出去找她。 别说他现在秘密呆在家里,便是公开在家,为着骨子里的那份骄傲,也不可能像个急色鬼一样,又追出去再荒唐一次。 他静静的坐了一会儿。 那软玉温香的触感还在自己怀里,少女身体的芳香,唇齿的清甜,还有她羞红得好似桃花扑水的脸颊,轻轻颤抖的睫毛,以及自己身体里忽地蹿过的那一瞬间奇妙,构成了一幅美妙旖旎的回忆画面。 像是喝了好茶以后,嘴里还有淡淡余香,值得回味。 ****** 仙蕙在梢间磨蹭到快中午,心情才慢慢平复,打着胆子,跟做贼似的回寝阁看了一眼,――高宸走了,她顿时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因为高宸回到王府是秘密的,不便别人知道,因此每天都是去书房那边吃饭,顺便和庆王他们商议大事。现在外面,根本就没有人知道高宸受伤,也没人知道他回来,都以为他在福建。而对皇帝和朝臣们递送的消息,则是高宸坠入山崖,失踪不见,现在正忙着四下搜寻他的下落。 仙蕙觉得他真是艺高人胆大,如此一来,燕王那边肯定要惹上大麻烦了。 “四郡王妃。”厉嬷嬷的声音响起,她是知道高宸回了江都的,不像玉籽避忌,直接走了进来,“出事了。” 仙蕙见她脸色凝重,不由担心,“什么事?和我有关?” 厉嬷嬷低声道:“刚得的消息,陆涧不见了。” “啊!”仙蕙张大了嘴,没敢出声儿,然后急问:“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了?” 厉嬷嬷却不答这个,只道:“要是三郡王妃不见了,你会如何?” 仙蕙闻言一愕。 继而很快明白过来,陆涧……,是和自己没有关系的人,他只是孝和郡主未来的郡马爷,自己小姑子的丈夫。他不见了,自己可以吃惊,但却不能表现的太过震惊,更不能表现出焦急和关心!这是大忌,而且高宸现在还在王府里。 她用力掐住了自己的掌心,定了定神,然后问道:“是吗?王府派人去打听了吧?孝和可真是运气不好,明儿就要成亲,新郎官儿却不见了。这会子,不知道该怎么伤心难过呢。” 厉嬷嬷又问:“四郡王妃,听说你姐夫宋文庭和陆涧是好友?你可知道他平时结交什么人?有哪些常去的地方?该不会是惹上什么仇家了吧。” 仙蕙缓了缓神色,然后努力做出一脸疑惑的样子,“我怎么会知道呢?陆涧是我姐夫的朋友,又不是我姐姐的朋友,我哪里知道他们男人喜欢去的地方?要不……,我这就让人找我姐姐,问一问我姐夫,或许知道一二。” 厉嬷嬷松了口气,然后道:“静一静,消息马上就要闹开了。” 仙蕙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高宸是晚饭以后才回来的,一进屋,就瞅见小妻子的神色略不自在,还以为她是为了之前的事,心里尴尬害羞。因而对她点了点头,便没说话,想着缓和一下那种尴尬的气氛,让两个人相处更自然一些。 过了片刻,仙蕙主动走了过来。 高宸有点意外。 “四郡王。”仙蕙目光闪烁,她已经琢磨了一下午了,又和厉嬷嬷商议过,还给自己鼓了一下午的勇气,才敢开口,“有件事我要跟你说。” 她飞快的说完这句,闭了下眼,开了头,自己就不会胆怯后退了。 高宸眼中的笑意渐渐收敛,敏锐的察觉到,似乎小妻子有别的事要跟自己说,见她很是紧张,缓和口气道:“你说,我听着呢。” 仙蕙低垂眼帘,不敢看他的眼睛,“之前邵彤云假孕被我揭穿,她气急败坏,说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高宸闻言皱眉,“理她做什么?这事儿回头我让大哥跟母亲说,不管邵彤云什么时候死,又是怎么死的,都会有流言蜚语传出来。所以不用拖很久,只要和你进门这段日子稍微错开,停一段时间就找个大夫给她看看,别耽误大伙儿过中秋。” 仙蕙目光一跳,他是说,中秋前就要处置了邵彤云?心思微转,他果然还是护着自己这个妻子的,替自己着急,所以早点给自己解决大麻烦。 “你就想说这个?”高宸又道:“别管了,她掀不出什么风浪的。” “不是。”仙蕙咬了咬唇,鼓起勇气道:“是我……,曾经差一点和陆涧议亲。” 屋子里顿时一片静默。 高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有说话。 仙蕙低着头,越发不敢看他,“当时因为要回避选秀的事,娘先给姐姐订了宋文庭,后来觉得陆涧不错,就想订给我,然后好借此避开进宫选秀。” ☆、第62章 风浪 “有这样的事?”高宸的声音没有多大起伏,有意外,但还谈不上震惊,静静思量了一瞬,反而问道:“既然如此,你怎么后来又没和陆涧订亲?反而去选秀了。” 仙蕙意外的看着他,“你……,不生气吗?” 高宸反问:“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何好生气的?你们又不是私定终生,只是你母亲为了回避选秀,才给你议的亲,不过是父母之命罢了。况且,我早就认识宋文庭和陆涧,人品略知一、二,他不是那种偷香窃玉的登徒子。” 仙蕙眼里有着掩不住的吃惊。 片刻后,又缓缓放下心来。 厉嬷嬷说,高宸是自信的男人,甚至自负,与其惶惶不可终日被他疑心,不如干脆坦诚了更好,――陆涧对他来说,根本就造不成任何威胁。心下只觉得万分庆幸,还好这件事听了厉嬷嬷的劝解,她是对的。 高宸似笑非笑,忽然问道:“难道你们私下见过面?” 他声音不大,但有一种让人不敢撒谎的威严。 “没有、没有。”仙蕙连连摇头,“我肯定没有私下见过他,就是怕……,怕邵彤云会胡说八道。” “不用理她。”高宸眉宇间闪过一丝厉色。 邵彤云先是制造误会想赖上自己,后来又和大嫂一起算计仙蕙,接着是假孕给兄长做妾,――到这种地步都还不消停,又继续假装小产再次害人!若非妻子身边有厉嬷嬷帮衬着,只怕没那么容易洗清嫌疑。 偏生自己又刚巧不在家,妻子一个人,如何应对?只怕是要吃不少苦头的。 这种兴风作浪、心思狠毒的祸害,绝对不能留!便是哥哥和母亲心软,等自己忙完福建的战事,也要亲手除了她! 他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行得端走得正便是了。” 仙蕙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高宸再次问道:“后来你怎么没和陆涧订亲?又去选秀了。” “是我爹,瞒着我把名字报上去的。”仙蕙没有替父亲隐瞒,也不值得。 高宸思量片刻,才理清楚这前后的因果关系。他沉吟,“就是说,你母亲准备让你和陆涧议亲,然后你爹偷偷报了你的名字参加选秀,你们根本就不知情,所以最后不得不进宫选秀。” 仙蕙点了点头,回道:“我爹说,选秀的名字已经报了上去,要是我不去,那就是抗旨不遵,整个东院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回避了邵家的恩恩怨怨,只道:“我……,我被他吓着了。” 高宸眼里寒芒一闪,“原来如此。” 仙蕙小声道:“我怕连累家里的人,都没敢说。虽然后来,我哥哥追来了,可我已经在秀女车上,能怎么办啊?只能劝他先回去了。”说到此,又问:“当初,是你让小峤告诉我消息的吧?这事儿,我早就想谢谢你了,可是一直没有机会。” 她的眼睛水汪汪的,满是感激,好似一只可爱可怜的小梅花鹿。 高宸心头微微一荡。 若是换一个不那么自持的男子,这种时候,说笑一句,“不要紧,现在正是你报答我的机会。”拉了小娇妻入怀,正好趁她心中感激的时候,顺顺利利就成了好事。 可高宸偏偏不愿意在这种时候,趁火打劫。 ――他有他的骄傲。 因而只是淡淡点头,没有多说,省得还要解释为何要通风报信。 静了一瞬,他问:“所以你担心,邵彤云会借这点事泼你污水?” “嗯。”仙蕙颔首,“我和她的恩恩怨怨实在太深,她行事又偏激,难说会弄出什么流言蜚语,便是她现在不方便出来,荣太太那边……” 高宸皱眉,荣氏也是一个不安分的疯妇。 仙蕙叹了口气,“其实真要说起来,邵彤云才差点和陆涧订亲。当时我爹急着把她嫁出去,大概是见我姐夫不错,就打算直接和陆家订亲。正是因为这个,她急了,就跑去了静水庵一趟。然后不知道吃了什么药,回来没多久,她就说自己怀孕了。” 高宸吐了一口浊气,觉得听了这些,都污秽了自己的耳朵。 仙蕙又道:“我才听厉嬷嬷说,说是陆涧找不到了。心里觉得古怪,不知道是不是荣太太在捣鬼,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不好直接说大郡王妃,反正高宸聪明,他心里会猜得到的,“就怕,事情是冲着我来的。” 高宸沉吟不语,这次静默的时间要长一些,但也不是很久。 第59节 片刻后,他道:“你别担心,这件事我来安排一下。” 仙蕙眼里绽出明媚笑容,说出这个压在心头很久的秘密,像是揭掉了一块大石头,顿时轻松起来。真好……,他没有误会自己,还事事替自己安排妥当。现在忍不住隐隐觉得,嫁给他,真是赚到了。 “你高兴什么?”高宸拿起扇子,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么没脑子的人?听别人吹几句耳边风,就信了。” 仙蕙赶紧抱住头,后退嘟哝,“我……,我怎么知道?你一直都那么凶。” “我凶?什么时候?”高宸看着她亮晶晶的眸子,星子一般璀璨闪烁,听着她嘴里说着自己的坏话,――不知道为什么,心底却有着淡淡的欢喜。 大约是被她信任,被她眼里的那份欢喜满足,感染了喜悦。 高宸朝她伸手,“你过来。” 仙蕙现在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掩不住的满心欢喜和愉悦感激,忸忸怩怩走了过去,“那个……,谢谢你。”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看着他的眼睛,――里面的雪山全都融化了。 怎么好像忽然变了一个人?都不认识了。 她忽地生出捉弄人的淘气劲儿,鬼使神差的,低头下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这个……,是我给你的谢礼!” 仗着明知道他不会追出来,飞快跑了。 “哈……”她留下做了小小坏事的得意笑声,跑得好似狡兔,那个鹅黄色的娇俏玲珑身影,转瞬消失在珠帘外头。 还惹得玉籽问了一声,“四郡王妃,你……,高兴什么啊?” 她在外面胡说八道:“刚才在床下捡到二两银子。” 高宸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轻轻一印,还有残留的柔软触感,和她身上香甜的气息在萦绕,像是一丝糖溶化在了心底。不由想起那次她结结巴巴的说,“喜欢,喜欢,我喜欢你……” 他摇摇头失笑,自己怎么娶了这样一个疯丫头?还是太小,再过几年大些就稳重了。 不过……,这样也觉得不错。 ****** 夜里,高宸从梦中醒了过来。 自己睡觉很轻,这些天和她同床又一直担心不安,怕再做那个噩梦,继而对她做出吓人的举动。可是这些天一直平安无事,她好像天生无害,并不让自己感到有任何的威胁性,身体也就没有产生本能戒备。 而此刻,忍不住侧首打量起娇小的妻子。 她微微侧身,像小猫一样有点蜷缩,手上还抓着被子的一角,――像是梦到了什么不愉快的,秀气的鼻子皱了皱眉,微微嘟嘴,比起白天做出来得端庄大方,更有一种毫无遮掩的天真孩子气。 高宸伸手,卷了一缕柔软的青丝在指尖缠绕。 陆涧的事情,自己不会听信任何流言蜚语,邵彤云折腾也是白折腾,她完全不用担心这些。但……,自己同样不会仅凭一番说辞,就完全相信她。自己只相信看到的,听到的,理智分析出来的,而不是任何感情用事。 他轻轻的在心里道,仙蕙……,不要撒谎。 次日天明,仙蕙梳洗打扮好出了门。 原本今天是孝和郡主跟陆涧成亲的大喜日子,现在新郎官儿不见了,喜事自然也办不成了。她努力的深呼吸了几次,提醒自己,――不要去想陆涧,不要去想,不管他是生是死,自己也瞎琢磨也帮不上任何忙,只会添乱惹祸! 对不起,陆涧……,希望神天菩萨都保佑你罢。 仙蕙扶了扶鬓角的赤金珍珠坠子,抿好发丝,然后面色平静的进了上房。和平常一样恭恭谨谨的,只是眉头微蹙,看起来像是在为小姑子的事担心,表情恰到好处。否则若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奇怪了。 一进大厅,就感受到了让人压抑的气氛。 让她微微惊讶的是,孝和郡主也在!哦,对了,她是看起来柔和大方,实则一向好强好胜的性子。今儿她的婚礼出了事,新郎官也不见了,换个姑娘肯定躲在屋子里大哭不已。她不哭不闹,还和往日一样过来给嫡母请安。 大厅里太安静,仙蕙没说话,朝着庆王妃福了福然后入了座。 庆王妃眉色凝重道:“孝和,你别着急。已经派了很多人四下寻找,就连江都边线的关卡,都已通知戒严,一定会把陆涧找到的。” 孝和郡主一身海棠红的金线妆花褙子,不仅戴了金钗,还配些许珠翠,鬓角上斜斜簪了一朵杏色绢花,颇有几分华美之态。她原本并不常做这样的打扮,今儿有一种为了强颜欢笑,故意打扮的味道。 她平静微笑,“有母亲这句话,女儿就放心了。” 仙蕙不由侧目,这位还真是够沉得住气的,叫人不得不佩服。 “仙蕙。”大郡王妃忽然问道:“你不是认得陆涧吗?他平时常去什么地方,又喜欢和什么人来往,有没有头绪?” 众人都目光都投了过来。 仙蕙露出一脸惊讶的神色,“大嫂这是急糊涂了吗?我怎么会认识陆涧?哦,你是说我姐夫和陆涧是朋友吧?”看向庆王妃,“不用大嫂吩咐,昨儿我一听说陆涧找不到了,就让丫头去了我姐姐家,让我姐夫帮着打听了。” 然后又看向万次妃、孝和郡主,“一有消息,我就告诉你们。” 她说话流利,表情自然真实,而且在应有的关心范围内表达担心,根本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甚至还透出一点淡淡的敷衍味道,正符合和万次妃一支不交好的人情关系,简直无懈可击。 众人都是各自轻轻点头,没有特别反应。 孝和郡主微笑回应,很是敷衍,然后又低头静默不说话了。 真会演戏!大郡王妃脸色微微一僵,不甘心,又道:“往常逢年过节的时候,陆涧应该有去过邵家吧?他平时有些什么嗜好,是何品行?你难道不会略知一二?眼下大家急着找到陆涧,若是知道多一些讯息,也好找到人啊。” 仙蕙心下大怒,――她哪里是要急着找人,分明就是生拉硬扯,非得把自己和陆涧扯上关系。即便扯不上,也会给一点点给别人加深印象,回头若有什么流言蜚语,让人不自觉就往自己身上联想! 强忍了心头怒气,一脸迷惑,“大嫂?陆涧一个外男,我怎么知道他的嗜好啊?你一直揪着这个问题问我,难道……,是彤云跟你说了什么?她又要中伤我了?”追了一剂猛药,“你该不是又被她迷惑了吧?” 此言一出,众人眼里都露出猜疑神色。 庆王妃也目光凌厉的看向大儿媳,眉宇间已然薄怒。 大郡王妃断断没有想到,搬起石头没有砸到别人,反而砸到了自己的脚!现在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和邵彤云扯上关系的。尤其又急又怒,当即辩解,“你胡说什么?彤云现在被关在梨香院,我又没有见过她,她哪有机会跟我说话。” 仙蕙一脸关切的安抚,“大嫂你别急,没有就没有啊。”然后又道:“眼下大伙儿都焦急孝和的事,担心她,还是不要扯别的了。”干净利落,给大郡王妃描了两笔黑,然后打住话题。 大郡王妃张了张嘴,还要说。 庆王妃喝斥道:“孝和遇到了这样的事,你一个做长嫂的,不说帮着她着急、找人和安排,还在这儿和弟妹拌嘴,像什么话?!别说了。” 大郡王妃当着众人被婆婆训斥,下不来台,脸色顿时憋得一片紫涨。 仙蕙斜斜扫了她一眼,勾了勾嘴角。 大郡王妃更是气得肝疼。 她不敢违逆婆婆再说话,只好在心里发狠,等着、且等着……,回头有你急的跳脚的时候,叫你哭都来不及!使劲掐了掐掌心,恨得不行。 孝和郡主看着这一片乱,只觉得心烦。 耐着性子,等众人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关心自己的话,便起身,“母亲,女儿先回去歇息,有了陆涧的消息,让人说一声。” 庆王妃点点头,“你和万次妃、老三媳妇,都一起回去罢。” 一行人,被丫头们簇拥着出了松月犀照堂。 万次妃的脸顿时黑了下来,“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们在旁边看向笑话也罢了。那老大媳妇居然还跟老四媳妇拌嘴?她就不知道你心里多难过,我们心里多难过,气得我简直想撕了她的嘴!” “次妃。”孝和郡主斜睨了一眼,“既然知道我心烦,就别吵了。”竟然撇开生母和嫂嫂,领了丫头,“走,我们去园子里逛逛。” 万次妃气得够呛,又拿身份比自己金贵的女儿没有办法,只得朝着媳妇撒气,“还愣着做什么?我们走!” “是。”三郡王妃低下头去,眉头微蹙。 丈夫的生母就是这种不管不顾的性子,在外面,也不顾脸面吵闹,训斥自己跟训斥丫头一样,――她就不想想,唯一的亲子儿媳没有脸面,难道她就体面了?只知道一味的摆婆婆架子,自己正经的婆婆在松月犀照堂呢。 婆媳两个,一个脸上带气,一个心里带气,各有心思的走远了。 另一头,孝和郡主找了一处树荫坐下。 别看她面上平静似水,心里早就气炸了!原本低嫁一个穷秀才,就够受的,结果婚礼前一天,新郎官还突然不见了!刚才被大郡王妃吵得心烦,出来又被生母叨叨的更加心烦,打算在外面透一口气再回去,连丫头都撵得远远儿的。 忽然间,隔墙后面传来细细脚步声。 有人停下来,低声道:“你知道吗?”细声细气,好像是一个小丫头,“孝和郡主那个跑了的新郎官,叫陆涧的,听说……,早就有心上人了。” 孝和郡主心口一跳,屏住呼吸。 “天哪。”另一个丫头轻声惊呼,连声问道:“谁啊?谁啊?那我们郡主,岂不是拣了别人不要的二手货?” 孝和郡主气得心口疼,紧紧咬唇。 她又想知道后面的结果,忍住没有喝斥。 “不是别人,正是……”那边声音更小了,细细的,像是很避忌一般,“你可千万别说出去,不然你我都是个死!那陆公子的心上人……”不知道是打手势,还是比划什么的,声音断了一截,“不然的话……,怎么会救孝和郡主?知道了吧。” 孝和郡主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刻揪了那两个丫头过来,细细审问,可是这一道花墙很长很长,等带人绕过去,那边的人肯定早就跑了。 正在焦急,那边的丫头像是半天回神,惊呼道:“哎呀,不说了,不说了。回头让四郡王知道,一定会撕烂我们的嘴!”窸窸窣窣的,像是两人脚步飞快走远了。 孝和郡主又惊又怒,却顾不上先生气,而是招手叫来丫头,低声道:“你赶紧爬到假山上面去,往对面仔细看,看那两个小蹄子往哪个方向跑的!” 丫头赶紧往假山上爬去,伸长脖子站了一阵,下来道:“往留香洲方向去了。” 留香洲?孝和郡主心下冷笑。 刚才那两个小丫头嘀咕了半天,说得含蓄,但意思明白,――陆涧有心上人,而且还会让四哥生气。好端端的,四哥为什么会为陆涧生气?非要拉扯关系,也只能把仙蕙拉上了。 那两个小丫头在墙后面说话,说完又跑,分明就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背后必定有人唆使。既然是往留香洲去,那应该就是大嫂的人了。 大嫂她这什么意思?她和仙蕙有仇,就来挑唆自己跟仙蕙斗?说什么陆涧的心上人是仙蕙,证据呢?!孝和郡主先是生气,继而觉得不太对劲儿,坐在石凳上面细细琢磨,陆涧、仙蕙……,救人……,一些蛛丝马迹在她脑海里面划过。 自己在邵家的看台掉了下去,陆涧为何刚巧会在?他为何要救素未谋面的自己?是不是可以说,他早就和仙蕙有瓜葛,所以才会出现,所以才会误认自己是仙蕙,然后不顾性命救人。 孝和郡主的脸色渐渐变了。 陆涧和仙蕙早就有私情?这让她在委屈低嫁的同时,感觉像是吃了一只苍蝇般恶心想吐,而且还吐不出,且得装在肚子里继续恶心下去。 ――她不想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第63章 精彩 孝和郡主恶心了足有小半个时辰,方才缓过来劲儿。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目光怨毒的看向留香洲方向,――大嫂想挑唆自己去对付仙蕙,然后坐收渔翁之利,如意算盘打得挺美啊。 到时候,自己还抓不住她挑唆的证据。 证据?呵呵……,谁说的?大嫂可没有说,就连丫头都没有说“仙蕙”二字,全都是自己猜的,――害了仙蕙她赚到,害了自己她也不赔。 等等,不对啊,大嫂怎么会知道陆涧和仙蕙的私事?她又不是邵家的人。若想知道仙蕙的过往,除非是……,邵彤云告诉她的。原来是这个贱.人躲在背后操纵,再让大嫂来挑唆自己,等自己跟仙蕙斗得你死我活,她捡便宜。 呸!倒是挺会做白日梦的。 邵彤云这个不得好死的贱.人,都已经在数日子等死的人了,还不消停,竟然还敢来算计自己?真是找死,也不挑一个好的死法。 孝和郡主目露寒芒,把邵彤云、大郡王妃、仙蕙都在心里过了一遍,这些贱.人全都该死!两个嫂嫂暂时不好对付,邵彤云是目前最好下手的,但她本来就要死的,弄死她也没有任何意义。 倒不如……,把她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孝和郡主心里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暂时还没敲定。 第60节 她起身,叫了丫头,“走罢,我们回去。” 回去慢慢琢磨,这一步步的棋子到底要怎么安排?才对自己最有利,才能从其中获取最大的好处。呵呵,大嫂和邵彤云想拿自己当枪使,想得挺美,自己要叫她们得不偿失! 至于陆涧,干脆在外面死了算了。 ****** 仙蕙回到沧澜堂,发现高宸正躺在美人榻上看书,姿态悠闲无比。 他不着急?也对,孝和郡主又不是他亲妹子。 “大伙儿都说什么了?”高宸眼皮都没抬一下,漫不经心问道。 “还能说什么?就是为了孝和的事担心啊。”仙蕙尽量说的平静,免得好似很担心陆涧一样,“只是也没有好的办法,无非是找人,打听了。” “嗯。”高宸没有多说。 仙蕙吃不准他心里的想法,也不敢多说。 毕竟心里到底还是记挂陆涧生死的。他和别人过的怎么样,自己不管,但是不希望他出事的。因怕说多不合适,扯上和陆涧有瓜葛就麻烦了,说了几句大概情况,便要往梢间去,“你歇着,我去外面。” “等等。”高宸淡淡道:“母亲给你送了一个丫头过来。” “母亲送我丫头?”仙蕙不明所以。 高宸眼里目光微闪,“是我让人给你安排的,会一点功夫,让她留在你身边贴身服侍,这样稳妥一些。”又道:“不过,她平日端茶倒水还行,针线女红就不要指望了。” 嗯?专门给自己添一个会功夫的丫头?仙蕙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之前他说安排一下,自己以为只是说说,没想到……,这么短、这么快的时间,他就真的找了一个大活人过来,可见他是上了心的。他真的尽到了所有做丈夫的职责,自己也不能再想其他了。 希望陆涧赶紧找到,跟孝和郡主好好的过日子吧。 高宸朝她递了一个眼色,“你自己出去看。” 仙蕙点点头,知道他这是不方便出去。 到了外面,厉嬷嬷领了一个新来的丫头,面容清秀、身量消瘦,眼睛格外明亮,身上少了几分寻常下人的卑微,多了几分英气。 “你叫什么?”仙蕙问道。 “请四郡王妃赐名。” 没有名字?仙蕙想了想,忽然灵机一动,“叫金叶如何?正好还和玉籽搭配呢。” 自己和高宸相识的那份记忆,当初看起来很生气,现在回想却觉得挺美好的,而且后来要不是因为他的金叶子,也不会有更深一步的缘分了。 金叶欠了欠身,“多谢四郡王妃赐名。” 仙蕙心下颇有几分得意,进去显摆,“我取的名字好不好?” 高宸斜斜看了她一眼,“俗气。” 仙蕙气闷,因为这几天和他混得比较熟了,又瞪他,“我就喜欢俗气的。”眼睛亮晶晶的,藏着一抹狡黠望向他,――分明再说,我喜欢你,所以你也俗气。 高宸有点好笑。 这样直白、娇憨,还带点孩子气的小妻子,估计连男女之情是何物都不懂,又如何和陆涧扯得上关系?况且她若真对陆涧有意,就会抗拒和自己亲昵,更不会有那种发自肺腑的喜悦,纯洁宛若露珠儿。 还是小了点儿,像是一株等待呵护的幼苗。 希望有厉嬷嬷和金叶在她身边,一文一武,能在自己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多多护着她一些。还有母亲和哥哥那边,自己也叮嘱过了。虽然还是不太放心她,不过军情大事要紧,眼下自己的伤养得差不多,外面的大戏也该开唱了。 ――又要小别。 仙蕙见他不说话,低头捡了一块枣泥糕吃,津津有味。 于是在高宸的眼里,妻子越发坐实了孩子气的形象,对她谈不上多深的感情,但是她纯真良善、讨人喜欢,和她在一起感觉挺舒服的。 “慢点吃。”他的口气里,是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柔和,“喝点水,别噎着了。” 仙蕙抬头一笑。 心下觉得欠了他的人情,又觉得单独相处局促,干脆出去,“你看书,我去外面弄点针线活计,不打扰你了。” 实际上,是想给他做一个荷包表示感激。 因而一下午都在捣鼓,挑布料,选线,又问玉籽她们搭配的好看不好看,忙忙碌碌的,眼睛里面却泛出欢喜的光芒。 厉嬷嬷看在眼里,放下心来。 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四郡王妃的小儿女情态。她虽然懵懵懂懂,对四郡王感情还不算深,但却足以证明,她和陆涧并没有真正的情丝纠葛。有的,最多是少女对异性的朦胧好感,时间稍久,自然而然就淡忘了。 仙蕙的针线传自母亲,很是不错。 玉籽几个丫头围在旁边看着,纷纷赞叹,“天呐!这颜色搭配的真是精巧,同一样颜色分了八种,好费功夫啊。不过,就是这样绣出来才逼真呢。” “四郡王妃真是心灵手巧。” “人还长得好看,脾气也好。” “行了。”仙蕙本来心情好,――要不是还担心着陆涧,又估计高宸在里面,都想跟她们笑闹一阵了。“你们呀。”她道:“我算是看出来了,想得我的赏钱,没有,今儿什么都没有。” 玉籽故作一脸委屈,“冤枉啊,我们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屋子里正在笑闹,外面忽地来了一个小丫头,“四郡王妃,陆涧找到了。” 仙蕙手上一抖,针扎在了手指头上,细小的血珠儿滚了出来。她赶忙趁着众人回头的功夫,捏住手指尖,然后不动声色微笑道:“那好啊,孝和郡主就可以放心了。” 玉籽等人不明内里,也是念佛,“这下好了。” 众人正在议论纷纷之际,又进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小丫头,“孝和郡主说今儿是她的大婚吉日,既然新郎官找到,坚持要今天举行婚礼。四郡王妃,王妃娘娘让大伙儿都去松月犀照堂,商议准备办喜事呢。” “啊?”仙蕙吃了一惊。 看看外面夕阳落山的景色,这……,多不吉利啊。 按照规矩,新人都是要午时以前出发的,朝阳上升,带着勃勃生机和喜气,哪有人选在黄昏的时候成亲?心下微微一沉,孝和郡主并不是那种任性的人,她这么不管不顾坚持急着成亲,吉时都不要,是不是可以说明已经放弃了陆涧?隐隐觉得,这两人将来要成一对怨偶了。 ****** 松月犀照堂内,庆王妃脸色凝重跟大家说话道:“今儿孝和受了大委屈,她有些脾气也是难免。既然她坚持要现在成亲,那就依了她吧。反正东西都是现成的,我已经吩咐人去布置了,再等半个时辰就行。” 大厅里,气氛不免有点古里古怪的。 仙蕙低垂眼眸,没出声。 等待的功夫,庆王妃的目光淡淡扫过小儿媳,――小儿子回来,之前瞒着自己没有说的时候,她脸上一点都不露。年纪小小,倒是沉得住气。后来大儿子又说,她并没有跟小儿子讲邵彤云的事,口不多言,也是难能可贵的品格。 难怪小儿子对她上了心,担心她,特意给她安排一个有用的厉害丫头。 不错,小夫妻恩爱和美自己就放心了。 至于孝和,反正不是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爱闹就闹,爱折腾就折腾吧。王爷惯得她们母子几个无法无天,瞎折腾,看有什么好下场等着她们! 很快,新婚仪式开始了。 仙蕙作为孝和郡主的娘家嫂嫂,只用参与最开头的送亲仪式,――不过是从孝和郡主现在的闺房,送出王府大门罢了。等下孝和郡主的婚轿会在外面绕几圈儿,然后从王府的另外一头进门,去往云蔚别院。 假如仙蕙和陆涧没有瓜葛,还可以为小姑子找了个上门女婿高兴几分,可是因为有陆涧的缘故,实在是高兴不起来。送完了亲,就领着人回了沧澜堂,还想着跟高宸说几句,“可惜你不方便出来,没能参加孝和的亲事……”之类的闲篇。 结果进了寝阁,没有人,只有一封书信等着自己。 高宸又走了。 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他的伤好了,得赶回去处理福建的事,还有他失踪这么长时间也该找到,和燕王的大戏更要热闹唱起来。 仙蕙反应过来,忍不住连连跺脚,下午怎么没看出来他要走呢?他也是,不说早点告诉自己,偏生被孝和郡主的事一打断,连句分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心里一阵空落落的。 “四郡王妃!”玉籽的声音在外面焦急响起,又不敢进来,大声道:“不好了,云蔚别院那边失火了。” 失火?云蔚别院?仙蕙吃惊不已,当即出了寝阁,“火势大吗?” “正在救火。”玉籽面色惶急,又抱怨,“今儿怎地这么不顺啊?先是误孝和郡主的大婚吉时,现在云蔚别院又失火,也……,也太晦气了吧。” 厉嬷嬷眉头紧皱,吩咐道:“救火的事儿咱们帮不上忙,赶紧关了院子们,不许各处的人胡乱走动!” “是。”玉籽赶紧下去安排。 仙蕙缓缓在一子里坐下,飞快思量,脑海里划过类似的景象。 那次……,姐姐出嫁前后罩房忽然失火,烧了姐姐的嫁妆,自己急匆匆的赶过去查看,差点被邵景钰泼一碗热油毁容!今儿云蔚别院起火,会不会也有什么阴谋,在夜色笼罩下袭来?心里一阵混乱不安。 等了足足有半个小时,又有打探消息的婆子回来,进了屋子,“四郡王妃,云蔚别院那边没事了,幸亏大伙儿灭火及时,现在火已经灭了。” 仙蕙松了一口气。 她卸了片刻,回屋睡觉,只觉得床忽然变得又宽又大,空出来好大一块儿。加上这一整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心情乱乱的,半宿都没有睡好。 次日迷迷糊糊刚起来,就见厉嬷嬷站在床边,神色严肃,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心下不由吃惊,赶紧揉了揉惺忪睡眼,问道:“怎么了?又出事了?” 厉嬷嬷脸色微沉,“邵彤云不见了。” 仙蕙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顿时清醒,“邵彤云……,怎么会不见了?!” 厉嬷嬷回道:“昨儿云蔚别院失火,虽然梨香院隔得近,但是大家东奔西跑乱糟糟的,加上夜色中,谁也没有留意那边出了事儿。等到后来灭了火,众人又是疲惫不已各自睡觉。直到今天早上才有人发现,梨香院看门的婆子昏在门前,进去一看,里面两个丫头也昏倒了。” 她皱眉,“然后,就找不到邵彤云了。” 仙蕙半晌都没有言语。 果然出了事,原本还以为是针对自己和陆涧的,没想到居然是邵彤云跑了。 ☆、第64章 纷呈 邵彤云一个大活人,是怎么不见的?真是荒唐! 先不说她怎么迷倒了下人,就算她厉害,有本事下药之类,让下人们都晕倒了。但是王府戒备森严,她跑得出梨香院,也跑不出王府大门啊。 “现在怎么样了?”仙蕙问道。 “原本是不应该闹出来的,王府走失小妾,这不好听。”厉嬷嬷解释道:“可是当时有个不知事的,喊了出来,现在闹得人尽皆知。没办法,王妃娘娘正让大郡王妃带着丫头婆子们,四下寻找呢。” 仙蕙沉吟了一下,“失火,邵彤云走失,这两件事有点太巧了。” ――然而还有更巧的。 到了快晌午的时候,又有丫头来报,“邵夫人找到了!在云蔚别院出王府的侧门路上,是在假山后头找到的,不过……”顿了顿,“人已经被烧死了。” “啊?”仙蕙有点消化不过来。 第61节 丫头咂舌道:“听说烧得面目全非,人都焦了,只剩下半截裙子辨出了人,那场面听人说都好恶心啊。现在大家都在传,说肯定邵夫人想趁着救火混乱,从侧门悄悄逃出去的,结果没跑掉,反而被大火烧死了。” “行。”仙蕙挥手,吩咐玉籽打赏,“给个红封压压惊。” 丫头千恩万谢的退下去了。 厉嬷嬷思量道:“这事儿太巧,失火蹊跷,邵彤云走失也蹊跷,现在忽地死了,更是说不出的奇怪。”抬头看向主母,又摇摇头,“还好昨夜咱们紧闭了沧澜堂大门,应该不会牵扯到四郡王妃身上。” 仙蕙心思一转,当即明白了对方的担心。 人人都知道自己和邵彤云有仇,这事儿……,没准会让人怀疑是自己纵火,然后趁机放了邵彤云,再烧死了她!不由一声冷笑,“真是坐在家里,都有麻烦找上门。我倒要看看,她们又要编排我什么!” 然而出于意料的,之后并没有任何麻烦指向仙蕙。 虽然有人怀疑她的流言,私下免不了。但是因为当天夜里沧澜堂紧闭大门,并没有任何人外出,就算有人想破污水,也实在和她扯不上关系。这也是多亏了厉嬷嬷反应机敏,凭着直觉,便做了最恰当的安排。 王府一角,云蔚别院的卧房里。 万次妃正在跟孝和郡主说话,“我早说了,那位宫里出来的厉嬷嬷太厉害,有她在老四媳妇身边,很难找出一丝错缝儿的。”又叹气,“不过那个祸害死了也好,谁让她起了歪心眼儿,居然还想算计你。” 呸!还敢让人说自己女儿捡了二手货。 孝和郡主闲闲翻着书,眼皮也不抬,“都死了,就别提他了。” 万次妃压低声音,“陆涧对你如何?我瞧着他人还不错,哎,已经都这样了,你还是好好的跟他相处吧。只当是招了一个上门女婿,只要人好,对你好,你自己的日子过得舒心就是了。” 孝和郡主淡淡道:“嗯,知道了。” 万次妃又道:“再说了,当初你被周峤那个死丫头推下去,也多亏了陆涧救你,若不然你就算不喂了鱼,也要多喝几缸子河水的。” “次妃。”孝和郡主打断,“别提了,行吗?” “我这是为你好!”万次妃有点不高兴,“就算陆涧曾经和仙蕙差点订亲,可那不是也没定吗?你别一直揪着这个不放,回头在让自己的日子过不好。” “我累了,想歇一会儿。”孝和郡主扔下书,翻身合眼。 万次妃气得噎住,也拿她没办法,加上想着女儿最近受了诸多委屈,只得无奈的瞪了她背后一眼,然后自己出去了。 孝和郡主猛地睁开眼睛,闪过一丝凌厉。 若不是事情要用到生母帮忙,自己根本就不会和她说任何流言!真是蠢,自己说听到别人议论陆涧和仙蕙订亲,她就只揪着这个问题,却不想一想,――当时陆涧为何会在邵家看台的附近?为何要救自己?那还不都是因为仙蕙! 蠢!真是蠢死了。 两天后,是孝和郡主回门的大好日子。 她如今还是住在王府里面,所谓回门,不过是从云蔚别院到松月犀照堂罢了。虽然距离不算近,需要把大半个王府都穿过一遍,可一样是在王府里面绕圈圈儿,其实想想挺滑稽的。 仙蕙却是笑不出来。 云蔚别院无缘无故失了火,邵彤云又被烧死,虽然事后没有麻烦找上自己,可是心里凭着直觉,总有一种隐隐的不安。不过明白今日千万不能出错,换了喜庆衣裳,海棠红的双层绫衣,下配同色浅一些的裙子,发髻珠钗中规中矩的。 ――不素净,但也不出挑。 到了大厅,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静端坐。 “新姑爷、新姑奶奶回门咯。”有专门主持仪式的人在笑唱,声音响亮。 仙蕙不想看到那一对红艳艳的新人,但却不能不看,否则岂不是成了躲着陆涧?她保持了娘家嫂嫂应有的微笑,跟着众人的目光一起,往前看去。 一对新人,从门外面走了进来。 陆 涧穿了一身大红色的刻丝直裰,面如冠玉,修长挺拔,比之从前的清寒单薄多了一份贵气,朗朗犹如玉山上行。孝和郡主则是玫瑰紫的镂金百蝶穿花锦衣,半月水波 腰封,配一袭散花如意云烟裙。她上了新人妆,比之平日更加娇艳妩媚、肤色莹润,和丈夫并肩进来,好似一对金童玉女。 任谁见了,都忍不住要夸一声般配。 大郡王妃已然笑道:“瞧瞧,大伙儿快瞧瞧啊。这新姑爷年轻俊俏,咱们家的孝和花容月貌,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 陆涧微笑,举手投足都很是大方从容。 孝和郡主低垂眼帘,脸颊上浮起一抹应有的娇羞。 可是仙蕙眼尖,却瞧得分明,那笑容根本不能到达她的眼底,那娇羞完全没有任何慌乱,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是自己见不得别人好,而是……,只怕这一对是面和心不合,内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大厅里,已经热热闹闹的说笑起来。 仙蕙保持着得体的笑容,不时的轻轻点头,好似在听,实则只觉得耳朵边一片嗡嗡作响。她努力控制心绪,却无法融入到那种气氛里面。 “孝和,你说说。”大郡王妃在打趣小姑子,“新姑爷俊俏不俊俏啊?” 孝和郡主只是低着头笑,不说话。 万次妃担心女儿臊了,推了三郡王妃,“拦着老大媳妇一点,什么话都说,等会再让孝和心里急了。”她打量着陆涧,人物真是难得的出众,原先心里的不愿意减少了许多,罢了,只要人不错也是好的。 反正住在王府,女儿的日子还不是跟以前一样舒心自在。 庆王妃正在问陆涧闲篇,笑道:“听说你家里还有一对哥嫂?一个妹妹?现如今成了亲戚,得空让他们来咱们王府逛逛。” 陆涧声音清朗,“多谢王妃娘娘好意。” 仙蕙听到他的声音,不知不觉,心情又紧张了几分。偏生还不能不看他,得和众人一样看着新人,听着说话,如此方才显得不突兀。 庆王妃又跟孝和郡主说道:“虽说陆涧暂时住在咱们王府,可是你是做儿媳的,平时也要常回陆家看看,带点东西孝敬公婆。”她也没指望庶女真的听进去,反正不过是走走过场,“你毕竟是陆家的儿媳……” 仙蕙听得啰嗦,只盼婆婆早点说完了好散场。 一个小丫头端茶上来。 仙蕙抬手去接,不知怎地,那丫头手一抖没交接好,她端着倾斜的茶杯,眼见滚烫滚烫的茶水要洒落下来!旁边一直不吭声的金叶,反应迅速,抬手狠狠一拍,就把茶盏给拍了出去,“哐当!”,顿时碎了一地。 众人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仙蕙手上其实已经洒上了一些茶水,烫得挺疼的,但是硬生生忍住没有出声,否则的话,万一陆涧多一句说,或者往自己这边挪一步,那就麻烦大了!她忍着疼痛,朝庆王妃笑道:“是我,刚才从丫头手里接茶,没有接好,结果掉在地上了。” 总不能说是金叶打出去的,她就有错了。 庆王妃看了一眼,问道:“烫着了吗?” 仙蕙想说不要紧,自己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出风头。 偏生周峤凑了过来,一声惊呼,“哎呀,都烫红了。”转身吩咐丫头,“还愣着做什么啊?快拿清凉消炎的膏药来。” 大厅里,顿时一阵各种忙乱。 陆涧目光平静无波,心思却是被风吹皱的湖水一般起伏不定。她分明烫着了,手都红了,却想大事化小小时化了。电光火石之间,明白她这是宁愿忍痛,也不想惹出麻烦来,因为她怕自己出言关心,……一步错,就步步错。 因而强忍了满腔的关心和心疼,站着没动,也没有多说一个字。 孝和郡主淡淡看了丈夫一眼,收回目光。 他是真的对仙蕙丝毫不关心,自己误会他了?还是隐藏太深?若是前者还罢了,若是后者,那今后可要提起心思防备他了。 万次妃不知道女儿的心思和安排,见缝插针,赶紧挑拨嫡支两房的关系,当即悠悠一笑,“仙蕙啊,你怎么这么运气不好。从前你来咱们王府做客的时候,在大厅里被热茶泼了裙子,今儿又烫着了手,到底怎么回事啊?”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目光闪烁,并且有人看向了大郡王妃。 大郡王妃又惊又怒,这是怎么说?人人都怀疑是自己做的手脚了?偏生这种含沙射影的话,又没有办法辩解,只能忍了肝疼,还得装出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 孝和郡主禾眉微蹙,看向那个丫头训斥道:“你平时是怎么当差的?连个茶都端不好,来人,赶紧拖下去打一顿!” 仙蕙忙道:“罢了,今儿是妹妹大喜的日子。”挥挥手,“让她下去。”那怕已经猜到是对方挖的坑,却不能说破。否则大喜的日子为自己打丫头,鬼哭狼嚎的,更要传出自己讨厌孝和的流言,回头越发惹上麻烦。 孝和郡主心下一声冷笑,就知道,仙蕙这种时候只能忍气吞声,――不管她和陆涧有没有瓜葛,都让自己恶心,活该!面上却是不显,还假装关心问了几句,“四嫂你的手要不要紧?还疼得厉害吗?” “没事。”仙蕙微笑,心下自有一番复杂思量。 不过她没事,大郡王妃却有点事儿。 回门仪式一散,大郡王妃刚回到留香洲的寝阁,就见丈夫高敦阴沉着脸,朝着丫头们喝斥道:“都滚!”然后走上前来,一把揪起她的衣襟,“说!今儿那个打翻茶的小丫头,是不是你安排的?!你就那么看仙蕙不顺眼?非得找她的事儿!” 大郡王妃既生气,又委屈,急了,“凭什么说是我啊?” “你还不承认?”高敦怒道:“你是主持中馈的王府主母,那些端茶倒水的事儿还不都是你安排的?还有之前,我听说,你非得拉扯仙蕙和陆涧有关系,今儿又是想捣鼓什么阴谋诡计?你给我说清楚。” 大郡王妃不由语迟了一下。 高敦看在眼里,越发觉得是今儿也是她在捣鬼,狠狠将她仍在地上,指着她的脸骂道:“你给我记住!你无子,之前又和邵彤云鬼鬼祟祟的陷害于我,已是失德,莫要逼得我真给你一封休书!” “我、不是我……”大郡王妃气得伏在地上大哭起来。 高敦愤然出去走远了。 汤妈妈才敢进来劝她,“大郡王妃,快起来罢。” “是谁?!到底是谁在陷害我!”大郡王妃并不傻,气哭了一阵,脑子里飞快的转了转,很快有了人选,“你说……,会不会是万次妃跟孝和在背后捣鬼?还有彤云死得蹊跷,只怕也是她们下得毒手,然后好栽赃仙蕙的,这两个不得好死的!” 汤妈妈目光四闪,迟疑道:“难说……,还真的有可能。” ****** 沧澜堂内,仙蕙和大郡王妃有着同样的猜测,分析道:“大嫂虽然和我有过节,但应该不会那么蠢,像今天那样,大家被万次妃挑唆几句就怀疑她了。” 厉嬷嬷皱眉道:“像今天这样,要不是四郡王妃你反应的快,万一惊呼,万一陆涧再露出一点什么,可就麻烦大了。” “谁说不是呢。”仙蕙也是头疼,看了看自己已经褪去印记的手,“只是以后多提防一点儿。说起来,今儿要不是金叶反应的快,整碗茶水都要泼到我手上了。要是那样,无论如何我也忍不住的。” 说到这个,不免想起高宸为自己妥帖安排的好处。 “四郡王妃。”玉籽在外面出声儿。 “进来吧。”仙蕙并没有解释为何一会儿让进,一会儿不让进。 玉籽自然也不会多问,进门回道:“听留香洲那边的人说,大郡王和大郡王妃刚刚吵了一架,大郡王气得去了书房。” 仙蕙思量了一阵,叹道:“这下子,大嫂肯定更讨厌更恨我了。” 孝和郡主先是借着大喜的日子,让自己不得不开口为丫头求情,继而又栽赃到大郡王妃的身上,让高敦和她吵架,继而只会让大郡王妃更加厌恶自己。她把两边的人都算计了一番,却什么事都没有。 ――真是好手段! 云蔚别院里,孝和郡主正在书房里面闲闲喝着茶。她自幼喜欢看书,因为郡主的身份和庆王的宠爱,干脆设了一个书房,现如今全部都搬了过来。而陆涧,反而被单独丢在了寝阁那边,并没有和她在一起。 丫头端了东西进来,“郡主,点心来了。”有些疑惑,最近郡主的饭量大了很多,总是半晌要东西吃,只是不敢多问。 “放下罢。”孝和郡主眼皮都没抬一下,“都出去,你们吵着我看不进去。” 丫头们齐帅帅的告退离去。 孝和郡主上前关了门,然后端着东西到了书房后面。此处有一个小小的临时休息之所,用以看书累了小憩所用,这里是最最安静的地方。她走上前打开一扇书柜,里面居然藏了一个满脸脏污的女子!五花大绑,还被人塞住了嘴。 那女子目光惊恐万状,连连摇头。 “你怕什么?”孝和郡主淡淡笑了,“我要是想杀你,早就杀了,何必再把你藏起来?”将点心和甜羹放在她的面前,“别出声儿,出声你就是一个死。”然后拔了塞在她嘴里的手帕,悠悠道:“吃饱,别饿死了。” 那女子已经饿了整整两天,饥肠辘辘,当即低着头,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孝和郡主用看狗的目光看向她,心里的气,总算散了一些。等她吃完,然后又给她把嘴塞上了,曼声道:“再忍耐几天,我找个机会送你回家,好不好?” 第62节 那女子的眼睛猛地一亮,目光闪烁不定,似信非信。 ****** 邵家,西院,荣氏已经闹翻了天。 “彤云!我的彤云啊……”她坐在地上大哭,“你怎么那么命苦?被人害得去做了妾室不说,还要被人害了命。” 邵元亨刚在外面送了王府的人,一进门,便听到这些,顿时喝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彤云自己假装怀孕进了王府,她做妾,怪得了谁?竟然还敢迷倒丫头婆子们往外跑,亏得烧死了,不死,在外头失了清白,整个邵家都难做人!” 荣氏气恨交加,撒泼冲上去拉扯丈夫,“你还是不是人?还是不是人?!居然说出这种没有良心的的话!彤云她……,她是你的亲生骨肉啊。” 之前女儿假孕被揭穿,关了起来,实在是理亏不敢去王府哭闹。 可是没有想到,还不到一个月,女儿就枉送了性命! 荣氏一面恨丈夫无情,一面怨毒的猜疑,“是了,一定是仙蕙!是仙蕙让人烧死彤云的!她这个毒妇,畜.生……” “啪!”邵元亨一耳光扇了过去,“你想死,自己找根绳子去吊死,别拉着整个邵家的人一起死。”二女儿现在是四郡王妃,高宸又看重她,荣氏再这么胡言乱语的,岂不是要给邵家惹祸?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你 打我?”原本荣氏畏惧庆王府的势力,不敢去王府闹事,便在家里撒泼,但是断断没有想到,在家里竟然挨了丈夫一耳光。她满目不可置信,尖声道:“邵元亨,别 忘了你当初是怎么发迹的?!全都是靠着我、靠着荣家,你现在发达了,另有好女儿做郡王妃了,就想翻脸不认人?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邵 元亨气得面色紫涨,“你说什么?我是靠着你和荣家才发达的?呵呵……”他气极反笑,“当年岳父借了我二两银子,这些年来,二百两、二千两我都还了!别说我 靠着大郡王妃,我靠着她,难道她每年没从我这里拿好处?”打开荷包,从里面摸出二两银子,狠狠摔在地上,“……还给你!我不欠你什么!” 一摔门,怒气冲冲的愤然离去。 留下荣氏看着二两银子发抖,再想想被火烧死的女儿,离心离德的丈夫,支离破碎的西院,眼一黑,身子一软,便失去知觉倒了下去。 ☆、第65章 佳人 邵家西院闹得人仰马翻,庆王府,却呈现出一片风雨过后的奇异安宁。 邵彤云死便死了,一个妾,还是一个失了宠等死的妾,谁会为她出头啊?仙蕙那边又严防死守,别人抓不到任何把柄,流言也就渐渐淡了。 孝和郡主和陆涧住在云蔚别院,日子平静无波。 大郡王妃挨了丈夫一耳光,也不可能闹,还是每天一样主持中馈。只是在丈夫面前更加小心,见到仙蕙目光更加阴沉,却也没敢顶风作案。至于其他人,谁会找死也不挑个好日子,专门赶晦气啊?因而都是静悄悄的。 仙蕙每天窝在屋里做针线,除了给婆婆请安,门都不出。 只是偶尔,她忍不住会有些不真实的感觉,邵彤云真的死了吗?那个和自己结了两辈子冤仇的妹妹,真的就这么烟消云散了?但愿是吧。 高宸说中秋之前就解决她,还没到中秋,就这么奇怪诡异的解决了。 过了一段宁静日子。 这天下午,厉嬷嬷喜气洋洋的进来回话,“四郡王妃,好事!”未语人先笑,“燕王的嫡次子,也就是现任燕王妃的第一个儿子,以前过继皇储呼声最高的,刚被皇上认命了辽州刺史,让他即日赴任。” 辽州刺史?仙蕙先是一怔,继而高兴起来。 本来的皇室宗亲们,只有亲王、郡王、辅国将军之类,哪有封文官的?而且还封到了边远的辽州,明显就是被皇帝放逐了。 这样看来,高宸的计策起效用了。 他利用遇刺攻击燕王一派,让皇帝起了忌讳,并且下旨放逐了燕王的嫡次子,让敌人受了大大的损失,还要被皇帝猜疑!不仅如此,燕王的嫡次子既然是被兄长冤枉,那么燕王妃和她剩下的两个儿子,肯定会反扑燕王世子的。 燕王一派内斗,庆王一派自然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次日去给庆王妃请安的时候,特意留了下来,找了借口笑道:“我给母亲做的衣裳弄好了。等下你试试,大了,小了,我好回去再改。”等没了人,把这个好消息及时的告诉了婆婆。 吴皇后传来的消息,要比外面公开的更快一些。 庆王妃自然很是高兴。 这几年,过继皇储的呼声一直很高。 燕王的嫡次子,和自家的老四最被人看好,毕竟老大太过庸碌,老三庶出,所以老四就成了别人的目标!听说老四在昌平遇到流匪行刺,还好没事,不然自己就这么一个能干儿子,到时候找谁拼命啊。 因而连连点头,“太好了,皇上圣明啊。” 高宸和庆王、大郡王都对王妃有隐瞒,并没有说受伤的事。 仙蕙被叮嘱过,自然不会蠢到故意让婆婆担心,只是往好里说,“依我看,四郡王一切都安排妥当,咱们只用等他的好消息就是了。” 好消息没等太久,大约又过了十来天,――高宸找到了。 听说很惨啊,坠落山崖摔得浑身是伤不说,还把腿给摔断了。幸亏遇到一个好心的村民收留,不然都活不下来。现在好了,人找到了,福建那边的战事打得正激烈,高宸过去刚刚能够镇住场子,统领三军誓杀流寇! 这些外头的消息,仙蕙都是从厉嬷嬷嘴里得知的,倒也方便。 心下微有感叹,前世的自己和高宸没有任何交集,只听说他打了好几次的胜仗,却不知道,中间还夹杂了这么多的阴谋和乱子。燕王、燕王的几个儿子,皇储,这像是一张更大的网,铺天盖地,动一动就是腥风血雨啊。 不过眼下的日子却很平静。 一个多月后,终于等到了福建捷报!高宸是去代表朝廷镇压福建流寇,并不是什么恶仗,只要控制住了福建的几个大将,情势一稳,没花多少时间就攻克下来,自然是朝廷这边大获全胜。 这个消息传到庆王府时,顿时一扫之前的种种阴霾,王府上下欢天喜地。 庆王妃吩咐把府里好生装点一番,树上要挂红绸子,窗纱、门帘也都换新的,然后大摆三天酒席,迎接小儿子的凯旋归来。这天众人来请安的时候,还单独留下仙蕙,找了几匹新鲜料子给她,笑道:“赶紧做几套新衣服,打扮打扮。” 打量着小儿媳,标准的美人鹅蛋脸儿,长眉入鬓、唇红齿白,皮肤光洁细腻好似莹玉一般,绝对是个美人胚子。小儿子又正是年轻冲动的年纪,看着这么一个小娇妻,应该喜欢才对啊。 而旁边,周嬷嬷正在笑着介绍,“这是软烟罗,这是雨过天晴纱,这是南边上贡赏赐下来的云雁细锦……”如数家珍,不着痕迹的奉承王妃,“四郡王妃,这些可都是当年王妃娘娘年轻的时候,最爱的几样,留了这么多年,竟然都赏给你了。” 仙蕙心下有点意外,婆婆怎么突然想着要单独赏赐自己料子了?不过既然赏了,当然要讨喜一点,笑着撒娇,“没办法,谁让母亲心疼我呢。” 庆王妃听了很高兴,笑道:“嘴这么甜,怨不得招人疼。”对呀,小儿媳还是一个甜姐儿,软语娇嗔,小儿子看着怎么能不动心?难道是没开窍? 仙蕙陪着笑了一阵,拿了料子,告谢回去了。 庆王妃和周嬷嬷说体己话,有些担忧,“老四和仙蕙,怎么还没有圆房呢?”她不知道小儿子受伤的事,“我就说了,应该早点给老四安排通房丫头,有点经验才好。” 周嬷嬷捡了好听的说,“小夫妻两个,都是头一次摸索摸索,指不定感情还更好呢。” “那要摸索到什么时候?”庆王妃有点着急,“你说,该不会是老四放不开手脚,所以耽搁了吧?哎呀,要是他不会那种事儿,该多丢脸啊。” “我的王妃娘娘。”倒是把周嬷嬷给逗乐了,笑道:“这种事,哪有人会笨得学不会的?像那些小户人家,都是没有通房丫头,不也照样生儿育女吗?”因为服侍多年,仗着情分深,还开了一句玩笑,“王妃娘娘这是急着抱大孙子,急糊涂了。” 庆王妃想了想,失笑道:“也是,是我糊涂了。”自己也觉得好笑,“想我没做王妃之前,不论父母、哥嫂,还是亲戚们,谁不都是两口子第一次啊。” 周嬷嬷笑道:“别急,等一等,就让王妃娘娘抱上大孙子了。” 这话庆王妃爱听,――虽然现在有两个孙子,一个是姨娘生的,一个是庶子媳妇生的,哪比得上嫡亲的大孙子好?至于大儿媳看来是生不出了,且她人品也不好,现在看着她便觉得心烦,所以就等着仙蕙有喜了。 沧澜堂内,仙蕙还不知道婆婆的一番殷切希望。 不过还是认真交待玉籽,“在府里挑几个上好的绣娘,让她们裁衣裳,工钱单独从我这里支。”自己虽然会做针线活,却不可能一下子赶出几套,那得累死。不能辜负婆婆的好意,“记得叮嘱让她们仔细一些,好生的做。” “哎。”玉籽应了,领了两个丫头把料子抱走。 第二天,仙蕙去请安又被婆婆留下。 庆王妃翻了几个大大的收拾盒子出来,珠光闪烁的,大方道:“你挑,喜欢什么都拿走去戴,这些颜色太艳,我收起来放了快十几年了。” 首饰不比料子,贵重啊。 仙蕙想不要,又担心泼了婆婆的面子,因而只挑了一朵玛瑙珠花,笑盈盈道:“这个不错,我正想要让人打一朵呢。” 庆王妃却不满意,“多挑点,至少挑够十样。” 啊?这事儿还有下达任务的?仙蕙不明白婆婆这是怎么了?难道得知宝贝小儿子要回来,高兴坏了?连连摆手,笑道:“我怎么能把母亲的好东西都给搬走?回头四郡王回来,必定要说我太贪心了。” “我给的,他不敢说。”庆王妃一心要把小儿媳打扮漂亮,自己动手,金钗、玉簪每样都挑,足足挑了十几样,“……够不够?” 仙蕙忙道:“够了,够了。” 不敢再拒绝,免得婆婆把首饰盒子都送给自己。 这要是让另外几个妯娌知道,婆婆偏心,私下给了自己这么多首饰,那还不打翻几缸子醋啊?因而赶紧谢了又谢,早早告辞。 心下打算好了,准备回头送婆婆一个贵重的摆件,算是还礼。 她回了屋,跟厉嬷嬷纳闷的嘀咕道:“母亲最近好大方,给我好些东西,又是好料子,又是好首饰的,都有点怕她单独留我说话了。” 厉嬷嬷是有年纪的过来人,心思一动,便猜着了庆王妃用意。 ――这是急着让小儿子和小儿媳圆房呢。 厉嬷嬷也不说破,免得仙蕙臊了,反倒不动声色的让人准备香汤,又是沐浴,又是保养。打算除了庆王妃的外在包装,内里也要给她滋补一下,务必让四郡王妃漂漂亮亮、娇娇嫩嫩,四郡王回来一看就丢不开手。 仙蕙蒙在鼓里,一心一意给高宸做荷包和衣裳。 初秋的阳光明媚清朗,带着淡淡金黄,给屋里的摆设物件都笼上一层金光,让人的心情都变得迷蒙起来。她收好了最后一针,揉了揉酸疼的脖子,捏着荷包对着阳光比了比,自觉颇为得意,“这是我做得最好看的一个荷包了。” “这就是最好看的了?我看一般。”有人在后面打趣。 仙蕙本来就是面对窗户坐的,她又不是很老实,双腿盘坐在美人榻上,猛地听得后面响起声音,还是男人!顿时吓得身子一扭,一手摁空,“啊呀!”,然后便被一双沉稳有力的手托起。 “你就不能老成一点儿?”高宸责备道。 仙蕙嘟嘴,“是你吓着我了。”然后下榻,忍不住欣喜仔细的打量他。 大概是才刚从外面回来,风尘仆仆的。 他穿了一袭宝蓝色暗纹锦缎长袍,中间玉版腰带,下面白绫裤、黑底小朝靴,就是这么简单,仍旧掩不住那剑眉星目、朗朗风采。特别是他冷着脸训斥自己的时候,目光清澈凌冽,好似一柄带着冰霜锋芒的利剑。 以前害怕他的这种冷冷锋芒,可现在,自己是他的妻子,这锋芒只会保护自己。 ――才不怕呢。 “你还笑?”高宸双目微眯,气笑道:“就没见过比你脸皮更厚的姑娘。” 仙蕙抓住了他的语病,“什么更厚?那你除了我,还见过多少过姑娘?都是什么样的?环肥燕瘦?桃红柳绿?哼,我要告诉母亲你欺负我。” 正等他说自己一句,“胡说八道。” “四郡王妃。”玉籽在外面喊了一声,略显紧张,“有个林姑娘,过来给你请安。” 仙蕙心里“咯噔”一下。 什么林姑娘?难道是高宸从福建带回来的女人?慌张的看了看高宸,他看着自己,表情淡淡,不言语,心里不由更加慌了。 她怯怯不安的问,“你……,从福建带回来的?” 高宸看着她,轻轻点头。 仙蕙原本欢喜的小脸儿顿时变了。 高宸看着她拿一双水波潋滟的明眸,原本横波流盼、灵动如星,里面装满了欢笑的星子,现在好似乌云密布,只剩下黑漆漆的一片了。让她刚才胡说八道,不知怎地,起了捉弄她的心思,淡淡道:“你去看看,别让人家就等。” 人家?仙蕙心里那个酸啊,都可以拧出一盆子醋了。 她恨恨咬了咬唇,平整神色,心里装着三分戒备和七分怒气出去了。 第63节 大厅里,站着一个十六、七的清秀少女。瓜子脸,细眉细目的,挽着柔软妩媚的堕马髻,别了几支银制首饰和珍珠珠花。配以一身浅绿色的上衣,白底细纱绣裙,清清爽爽、大大方方,好似一支三月河畔的娇嫩新柳。 她袅袅娜娜的上来,声音清浅,“给四郡王妃请安。” 仙蕙觉得一口气提不上来。 厉嬷嬷见状,淡淡替她说了一句,“请起罢。” 那清秀少女一直看着仙蕙,妙目微转,似乎不敢随便站起身来。 仙蕙本来心里就是酸溜溜的,见她轻视厉嬷嬷,更生出小小火气,曼声道:“厉嬷嬷说话,就如同我说话一样的,起来罢。” ――完全是主母跟小妾说话的口气。 “是。”那少女缓缓站了起来。 “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家里还有什么亲人?”仙蕙负气问道。 “我姓林,闺名岫烟,父母双亡,也没有兄弟姐妹。”说到此,林岫烟眼里闪过一丝泪花,珠泪盈盈,颇有几分弱不胜衣之态。 仙蕙实在是没有对付妾室的经验,只觉心头添堵,好哇,多可怜啊,难怪高宸心软心动了吧?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只能强作淡定,“行,你先下去。”转头看向厉嬷嬷,“给她……,收拾一个住处。” 做主母的,是这么安排小妾的吧?啊啊啊,快要酸死了。 林岫烟眼里却闪过一丝疑惑。 高宸忽然出来了,淡声道:“林姑娘,你先回二嫂那边去罢。” “是。”林岫烟告退出去,门外面,有一个丫头领着她下了台阶,远去了。 “她去二嫂那边做什么?”仙蕙一头雾水,不明白。 “进来。”高宸看了她一眼。 仙蕙赶紧跑了进去,酸酸道:“林姑娘,林姑娘,喊得倒是很亲热啊。” 高宸自己动手倒了一杯茶,悠悠喝了起来。 仙蕙见他不说,越发胡乱猜疑,着急道:“你说啊,她为什么要去二嫂那边?二嫂是在家居士,一向都很少出来见人的,最爱清静。你……,你纳个小星,还要去打扰二嫂啊。” 高宸再也忍不住,“嗤”的一笑,“我什么时候纳小星了?” 仙蕙见他还跟自己耍花腔,恨恨道:“就算路上没来得及,现在不是行了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 “哦?”高宸笑问:“那你说说,我在打什么主意?” “你想等我点头,给那林岫烟一个名分!”仙蕙要气坏了,又知道大户人家纳妾是寻常事,主母不能善妒,忍了一口气扭脸不理他。 高宸好笑的打量着她,唔……,似乎长高了一点儿,也不那么瘦了。 她虽然看起来娇小,实际上比一般女子更加高挑纤细,窈窕玲珑的身段,配上一头乌黑如墨缎一般的青丝,真是乌发如云、面白如玉。现在正在吃醋和生气,一双眸子噼里啪啦闪着火花,脸色微微泛红,说不尽的宜嗔宜喜之态。 ――看得让人怦然心动。 他上前,将她搂在怀里,吃醋的那位还挣扎了几下。 高宸摸着她的小脸,感受那不可思议的柔嫩细滑,徐徐说道:“于世统战死的时候,有个姓林的副将替他挡了一箭,虽然没能救了他,不过那副将也战死了。林副将留下一个女儿,妻子早亡,双方家里都没有亲戚可以托付,所以带了回来。” 仙蕙先是吃惊,继而还是心里一酸,“那……,那也可以让她嫁个好人家啊。”想生气,礼法又提醒她不能生气,嘟哝道:“也不见得非要做你的妾室吧。” “我几时说了要她做妾室了?”高宸好笑道:“全都是你自己在胡思乱想,还满嘴的胡言乱语,没完没了的。” “真的?”仙蕙的眼睛亮了亮,但还是不放心,有点酸溜溜的,“那你……,真的没有别的想法?” “有。” “啊?!”仙蕙瞪大了眼睛,气结了。 “想揍你一顿!”高宸伸手,在她脑袋上面敲了一个爆栗,“那林副将是二嫂的远房堂兄,所以安置在二嫂那边,回头给她安排一个好人家嫁了。”这丫头,不知道脑瓜子里面想得什么,好似自己是个急色鬼,见了一个姑娘就走不动道儿了。 仙蕙大惊大喜,复又轻松欢喜起来,“真的?你不骗我?” 高宸比她快要高一个头,俯视着她,看着那双期盼动人的翦水秋瞳,雪白如玉的面孔,嫣粉的脸颊,微微张开状若邀请的嘴唇,――身体里的那一点火星,“砰”的一下,瞬间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仙蕙后知后觉,这才发觉气氛变得有些旖旎暧昧。 这一次,高宸比之前多了一份青涩的经验。 他先去吻她的脸,亲她的耳珠,含在嘴里,听着她羞涩脚软的“嗯”了一声,身体顿时变得更加嚣张了。于是一手搂住她的纤腰,一手捧着她的头,毫不犹豫的探寻那一处芳香清甜,让人沉醉迷恋。 唇齿缠绵不休,这一刻,整个世界只剩下两个人。 仙蕙心里原先的酸涩,全变成了羞涩,呜呜呜……,他没完没了,自己快要喘不过起来了。哎哎,他的手,怎么可以那样……,她奋力发表意见,“别,不要……”没有说完,便又被某个霸道的人堵上了嘴。 作者有话要说:邵彤云暂时死不了,后面再作死~~下一卷要开新的地图,和宫斗接轨,所以开始慢慢上新的人物,不会一下子出来太多,一个个来哈~~~ 另外,以后会一直把高宸捆绑在女主身边~~【不能再打酱油了 ☆、第66章 流言蜚语 “不……”仙蕙在喘气的功夫抓住他的手,喊道:“不行。” 高宸低头看着她,嘴里还有少女的香甜气息淡淡萦绕,见她瞪圆了眼睛,又慌又乱又惊怕的样子,有点好笑,“你是不是傻了?你我已经结为夫妻,我又不是在调戏良家妇女,有什么不行的?” “呃。”仙蕙尴尬的很,小声解释,“我……,我不太方便。” 高宸怔了怔,才明白过来是个什么不方便。既然不方便,那件事……,晚几天也没有什么关系。况且大白天的,人来人往,她以为自己想要怎样?不过是好久没见她,打算小小的欺负她一下罢了。 他眼中的笑容更深,手指在她唇上轻轻滑过,柔软、润滑,透出让人眷恋的芳香清甜。在她脸上亲了亲,耳语道:“没事,不着急。”然后松开了她。 他的气息扑打在仙蕙的脖颈里,酥酥麻麻的,他的话语带了几分打趣,让仙蕙羞羞的,顿时羞窘交加的红了脸。什么嘛,他没有打算进行下一步?他不着急?那岂不是成了自己很着急吗? 呸!该不会是他好男风,对女人兴趣不大,亲亲就觉得没意思了吧?母亲可是交待自己,丈夫求.欢的时候停不下来,千万不要拒绝的。 ――肯定是他有问题,不是自己着急! “你这是什么眼神?”高宸猜疑道。 仙蕙有三分怀疑,七分是为了缓解自己的窘迫,一门心思觉得某人好男风,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不行,一定要把他的这个毛病纠正过来! 可要怎么让他知道女人的好呢?她没有经验,想不下去了。 高宸见她尴尬,起身道:“我去书房一趟。” 仙蕙便在屋子里琢磨了一下午,吃晚饭的时候,也在琢磨。她能想到让丈夫知道女人的好处,无非就是自己主动亲一下,再深,实在是没有经验想不出来。夜里睡觉,还胡思乱想了半宿,睡得迟,第二天也起得迟。 高宸倒是神清气爽的,精神奕奕,一大早就起来了。 他穿了一身简单寻常的月白色华袍,身量颀长、举止优雅,被俊美容颜一衬,反倒有种别样的矜贵气度。让玉籽备好贺礼,与仙蕙说道:“孝和成亲,我没有赶上,等下你梳洗打扮好了,我们过去给她多补一份贺礼。” 丈夫去看妹妹叫自己一起,显得夫妻和睦,这是好事儿。可是……,去云蔚别院就不算好事儿了。仙蕙强压了心中的抵触情绪,点头道:“哦……,好啊。” 高宸凤眼一斜,“你不想去?” “不是。”仙蕙假装还没有彻底醒过来,揉了揉眼睛,“有些事还没跟你说,等我穿好衣服。”一面穿衣服,一面冷静自己的情绪,然后才道:“你刚走没多久,陆涧就被人找到……” 把孝和郡主坚持要成亲,又失火,又烧死邵彤云,全都一五一十细细说了。 高宸果然听了进去,挑眉道:“邵彤云被烧死了?” 仙蕙点了点头,“听说邵彤云烧得面目全非,只剩下一截衣裳可以分辨。”然后皱眉疑惑,“其实我也不确定,烧死的是不是真的是她。可是我插不上手,都是主持中馈的大嫂在料理,但愿没有出什么岔子罢。” 高宸听出事情有点古怪,“行,我知道了。”他沉吟了下,改了主意,“既然你已经给孝和送过礼,那就先不过去,我单独去给她道一声喜。” “行。”仙蕙松了一口气,没敢表现的太过轻松欢快。 高宸却是另有一番思量和打算。 到了云蔚别院,孝和郡主含笑亲自迎了出来,“四哥,你回来了。” 其实刚才仙蕙的担心是多余的,陆涧现在忙着准备秋闱,加上不想在王府多呆,白天基本都和宋文庭在书院度过。便是仙蕙过来,也见不到他的。 “你新婚大喜,我没赶上。”高宸性子冷峻,但对着家人还是很客气的,“今儿特意过来给你道声喜。”招招手,让玉籽拿了贺礼上来。 “多谢四哥。”孝和郡主笑着接了,迎他进去坐,“其实四嫂已经送过贺礼了,连四哥的那份一起的。今儿四哥再送,倒是让我多得了一份儿。” 高宸淡笑,“自家兄妹,不用如此客气。” “对了。”孝和郡主忽然问道:“四嫂怎么没有过来?”她掩面一笑,“说起来,四哥刚新婚就去打仗,都没时间陪四嫂,既回来了,正该多陪陪四嫂才对。便是来妹妹这儿说话,一起来,也更热闹啊。” “谁知道她。”高宸微微皱眉,似乎有点不高兴的样子,故意道:“本来是要想跟她一起过来说话的,可她懒懒的,说是身上不舒服不想动,就没过来。” ――庶妹今天的话有点多,且隐隐引导。 孝和郡主眼里闪过一丝光芒,又笑,“原来是四嫂身子不舒服啊。”她叹了口气,“说起来,我是很想和四嫂亲近的,可一直总没有机会。四嫂进了王府这几个月,一次都没来找过我,不知道是害羞呢?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是吗?”高宸目光微闪,似乎闪过一丝思量之色。 “四哥你别误会。”孝和郡主笑着解释,“我不是责备四嫂的意思。就是觉得,都是一家子了,多见面,多说说话也是应该的。”语气一顿,“主要是,我还有一件事想问问四嫂。” “哦。”高宸道:“什么事?” “就 是……”孝和郡主微微低头,有点赧然,“我和陆涧成亲以后,他一直都是忙于看书做文章,没空理我,也不喜欢和王府的人来往。”语气一顿,“要说喜欢读书, 原本是极好的。可若是我能知道他有何嗜好,给他准备点他喜欢的吃食,或者玩意儿,好让他放松一下,也好多和他说几句话啊。” 她抬眸,一脸少女的天真无辜,“四哥,听说四嫂的姐夫宋文庭,和陆涧是多年的好友,两人应该很是相熟。所以,我想让四嫂帮我打听打听,陆涧有些什么喜好。” 高宸听得清楚明白。 庶妹的意思,第一,陆涧不喜欢和王府的人来往;第二,仙蕙总是躲着她,不来云蔚别院;第三,陆涧和她不亲近;第四,仙蕙和陆涧有认识的机会。 话底想要暗示引导的用意,不言而喻。 高宸强忍了心头的怒气,装作思量的样子,沉吟了下,“嗯,回头我让仙蕙帮你打听打听,让她告诉你。” 孝和郡主闻言大喜。 仙蕙若是去打听陆涧,就少不了有转折迂回的瓜葛,再加上自己吹的耳边风,四哥那样一个敏锐多疑的人,很快就会上心留意的。眼下不宜一下子说太多,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再点出陆涧在看台的那些可疑。 到时候,四哥肯定会怀疑仙蕙的。 怀疑的种子,只要种下,慢慢就会生根发芽直至壮大。 不急,先让四哥和仙蕙培养一下感情,有了感情,再遭遇欺瞒和背叛,那只会让四哥的怒火只会更大、更盛,到时候就是雷霆震怒! 因而没有再多说,闲聊几句,亲自送了兄长出门。 高宸回了沧澜堂以后,一阵脸色阴沉。 孝和今儿说的话,肯定是在怀疑陆涧和仙蕙,然后再故意引导自己也去怀疑,一旦自己中计,仙蕙今后必定有口难辩!如此说来,孝和早就开始起了疑心,那么云蔚别院失火和邵彤云的死,就有点说不清了。 另外,孝和怎么会知道仙蕙在邵家的过往?知情的人只会是邵彤云。可邵彤云又如何传递消息?不说她已经死了,便是活着,关在梨香院足不出户,也没有机会去挑唆孝和起疑心。 第64节 幕后的人,就只能是大嫂汤氏了。 仙蕙才刚刚进门,一个和她结下死仇的异母妹妹,一个整天算计她的大嫂,一个挑拨是非的小姑子,更不用说,还有王府的其他人搅和其中。她这个新媳妇儿,平常日子自然烦心的很。 自己的妻子,可由不得别人如此欺负算计! “四郡王?”仙蕙见他一回来就黑着脸,等了半晌,不放心的喊了一声,“要不要我给你倒杯茶?” “不用。”高宸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物,心下火冒三丈,面上还是一层冰霜未化的清冷模样,平静道:“明儿开始连着大办三天宴席,我肯定忙乱,正好今儿得空,带你出去逛逛。” 实际上,是想陪小娇妻出去散散心。 “啊?!”仙蕙的眼睛顿时亮了,“真的?”她欣喜道:“你不哄我,真的带我出去玩儿?不许撒谎啊。” 高宸拿扇子敲她的头,“我几时撒过谎?” “疼啊。”仙蕙抱着头后退,可是嘟哝着,眼里的笑意却是掩都掩不住,像小鸟出笼一样欢快,“你等等,我去换身衣裳。” 高宸摇摇头,她跟小孩子似的,就知道性子淘气喜欢出去透风。 片刻后,仙蕙打扮好了回来。 高宸惊讶,“你装成小厮做什么?” 仙蕙心里自有一番打算啊。 装成小厮,先试探一下他是不是好男风,把病根找出来。要是他对男装的自己更有兴趣,就是多半有病,得赶紧治,不然一辈子都更喜欢男人就麻烦了。 可是这些不能说,只笑嘻嘻道:“好玩啊,方便,等下出门我就叫初九。” “你叫初九?”高宸凤目微眯,看着她,――穿着青衣布衫,头发梳上去,有一种干净利落的爽朗,好似一截青葱嫩笋。她还故意画粗了眉毛,挺直身板,猛一看的确有几分男孩子气,颇有几分英气。 玉籽笑道:“四郡王妃,你这样打扮还真的挺像小厮的。” “对吧。”仙蕙笑了笑,然后心思微动,故意上前去拉高宸的手,“走啦。” “你不是小厮吗?”高宸甩开她,陪她演戏,“谁家的小厮这么放肆?竟然对主子动手动脚的,再不老成,就让人拖下去一顿打。” 厉嬷嬷和玉籽等人,不明所以,都是忍不住抿嘴儿发笑。 呃?仙蕙看着自己被甩开的手。 看来……,他也不是那么喜欢男人啊?是不是自己误会了?至少病症不是很重,早点治,还是有希望治好的。 ****** “初九?我兄弟?”初七简直要给自家主母跪下了。 仙蕙笑道:“怎么样?我聪明吧。” 初七赶紧忙不迭的拍马屁,“聪明,聪明。”心下咋舌,这四郡王妃胡闹还不算稀奇,稀奇的事,主子那素来一本正经的性子,居然跟着一起胡闹。看来主子是对四郡王妃上了心,入了意,所以才会这么迁就着她的。 “还不进来?”高宸在里面喝斥。 仙蕙赶忙进了马车,“来了。”她是从开头认识,就被一直被某人冷着脸训斥惯了,脸皮渐厚,也不觉得有多难为情。依旧是掩不住的兴奋之意,以及……,小小的试探之心,“等下我们都去哪儿?有什么好玩的。” 说着话,双手却抱住了他的胳膊。 高宸淡声道:“我让人在茶楼包了一个雅间,等下坐着听书,你没听过,应该觉得有趣的。我再让初七去买点小零嘴儿,胭脂水粉,听完给你带回去。” 虽然想着带小娇妻出来散心,却不想像陪姐姐那样,胭脂店、珠宝铺、衣料店、各色小吃店统统都逛一遍,那真是有点受不了。 “好啊。”仙蕙鼓起最大的勇气,又搂紧了些。 高宸只觉得她继而特别粘人,想着是出来高兴,也没在意。 仙蕙见他对男装的自己毫无抗拒,心下暗道:坏了!他刚才在家甩开自己,肯定是因为玉籽她们在跟前,不好意思。这会儿马车里面没别人,他不仅不抗拒,随便自己搂搂抱抱,而且好像还挺享受的样子。 想到此,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在茶楼很快就到了,王府的侍卫早就清场腾出一块空地,让主子从后门清清静静的入场,没人打扰,便轻松的上了二楼雅间。 高宸今儿是出门陪娇妻闲逛,穿得随意,一袭月白色金边长袍,腰束玉带,这种清减又耀眼的打扮,寻常人气势压不住,他穿起来却是华贵无比,还透出几分脱俗出尘的清逸之气。 仙蕙托着腮,望着他,哎……,多好的年轻人啊。长得好、出身好、为人厉害,简直是百里挑一,怎么偏偏会有那种嗜好呢?在他眼里,男人到底哪里比女人好呢?不由看了看眉清目秀初七,这位……,不会就是通房小厮吧。 初七被自家主母看得毛毛的,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不像是好事儿,陪笑道:“四郡王妃,小的去给你买点心回来。”主母开玩笑说是自己兄弟可以,要自己真敢把她当兄弟,四郡王还不把自己眼珠子给挖了啊?赶紧走,赶紧走。 仙蕙望着高宸发了会儿呆,很快,便被楼下说书的吸引住了。 这是江都最大最好的说书楼,能在上面说书的人,都长了一张巧嘴,说得那是抑扬顿挫、跌宕起伏,叫人听得欲罢不能。 一个段子说完,全场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换人的功夫,楼下的茶客各自说着闲话。 “你们知道吗?前不久,王府里面出了一件古怪的事。”有人开了头,与四周的看客们说道:“大郡王有个姨娘,听说原本很是得宠的,也曾风光过一段日子,后来竟然被火给活活烧死了。” 仙蕙听得心头一跳。 怎么回事?虽然王府的人,大都知道邵彤云是被火烧死的,可是对外,说法是邵彤云小产身子弱,血崩不治而亡。难道是有下人嘴不严,传出来了?心下好奇,又竖起耳朵继续听下去。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的问,“天哪!烧死了一个姨娘?” “不能够吧,王府里还能活活烧死一个大活人?” “是啊。”有人催促道:“快说、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这不好说。”先头那人继续道:“王府新进门的四郡王妃知道吧?听说和那被烧死的邵夫人,是一个爹生的,两人在娘家的时候就有点仇,梁子结大了。这里面的水你们心里有数,我可不敢招祸,就不多说……” “好!!”看台前面的茶客大声叫好,说书又开始了。 仙蕙的脸色变了又变,一回头,正好看见高宸目光冷冷的扫向下面,他背负双手站立,好似一柄隐隐携带锋芒出鞘的利剑。忍不住有点小小委屈,“四郡王,刚才那些人说的话,你都听见没有?他们胡说八道。” 茶楼的二楼雅间用特制的纱帘遮挡,上面的人可以看到下面,下面却看不清上面。 高宸叫了一个小厮进来,指了指下面,“那几个……”把刚才胡说八道的几个人都点了一下,然后吩咐道:“去后面叫侍卫们悄悄进来,全都拿下。” 他声音平静,里面却压抑着一丝凌厉怒气。 作者有话要说:仙蕙:“早点治,还是有希望治好的。” 高宸:“你过来(╯‵□′)╯︵┻━┻” ☆、第67章 燕王世子 “我先送你回去。”高宸语气笃定,带着不允许反驳的上位者权威。 不过仙蕙也没打算反驳。 有人要保护自己,让自己躲在他无懈可击的羽翼之下,有何不好?每个闺阁女子梦中,不就是有这样一个俊美英挺的丈夫,被呵护、被关心,有人挡风遮雨,把自己深深保护起来吗?在这一刻,高宸在心里的分量又重了许多。 而陆涧的影子,自然更加淡出远去了。 “好。”仙蕙上了马车,忍住羞涩去握了他的手,宽而大,掌心里面还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像是常年握剑留下来的痕迹,――带着杀气,却让被保护的人觉得安心。一路上依靠着他,嘴角微翘,感觉什么都不再害怕了。 高宸却没有小娇妻那么感激心思,而是心生寒气。 要知道,江都可不比京城高门大户林立,派系众多、各有势力,互相勾心斗角很是常见。江都是父亲庆王的属地,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庆王就是江都的天子!江都的官员和百姓可以不听皇帝的,也不能不听庆王的。 在这样的情势下,竟然有人在茶楼里说王府是非,不要命了吗?不用多想,分明是受人唆使故意的! 是大嫂?还是孝和?仰或是……,荣氏? 高宸临时改了主意,吩咐初七,“掉头,去邵家。”没有对仙蕙明说,只道:“正好我们出来了,去你家坐坐,算是补上之前耽搁的三日回门。” 仙蕙心中亦是明白,今日之事,很可能和荣氏有关。虽说也难讲会不会是大郡王妃或者孝和郡主唆使,但邵彤云死了,最恨自己的人应该是荣氏。于情于理,都应该回家打探一下消息。 她没有异议,一路心弦紧绷的回了邵家。 东院里,沈氏闻讯欢喜的迎了出来。 “娘。”仙蕙回到娘家还是高兴地,先压下那些烦恼,欢喜到:“四郡王特意陪我回来,说是补上三日回门。” “好,快里面请。”沈氏笑着将女儿和女婿迎了进去。 悄悄打量女儿,原先还担心她在庆王府受了委屈和欺负,现在看来,四郡王把女儿照顾的很是妥帖,稍微放下心来。 “沈太太。”高宸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问道:“我想问问,邵彤云死了以后,荣太太那边有什么反应?” “倒也没怎样。”沈氏想了想,“起初……,王府让人送来邵彤云的死讯,荣太太哭闹了好几天,还和老爷吵了一架。再后来,荣太太给邵彤云做了一场法事,我一直让人盯着西院那边的,并没有其他异常。” 高宸面色微凝,“荣太太没有闹事?” 邵家的东院和西院堪称死敌,邵彤云死了,荣氏不哭不闹太过古怪,今儿茶楼的流言也是蹊跷,――不知里面有何关联?只怕水深的很。 沈氏问道:“外面出什么事了?” 仙蕙解释道:“刚才我和四郡王在茶楼听书,听得有人议论是非,不仅说起邵彤云的死,还说起我和她有仇。”指了指西院,“所以怀疑……” 沈氏闻言大惊,但却明白眼下不是生气的时候。 她正要问话,一个婆子急匆匆从外面赶来,立在门口,“沈太太,西院那边有点要紧事。”待到主子允许,进来回道:“我家小子一直盯着西院那边,就在早起,西院有人偷偷出了城。” 出城?仙蕙忙问:“去了哪儿?” 婆子回道:“那人是坐马车的,我家小子一直飞跑悄悄跟上,可是出了城,马车跑太快就撵不上了。”怕主子责备办事不利,尽量提供多得信息,“说是那人出了城后,往东北那条小官道走的。” “东北小官道?”高宸皱了下眉,“往那边去,嗯……,好像只有静水庵有名一点儿,再走就是乡下了。” “静水庵?!”仙蕙和沈氏异口同声。 高宸反应敏捷,又听说了邵彤云曾经去静水庵的事,当即目光一跳,――荣氏最近表现古怪,她的人又有可能去了静水庵,难道说,和邵彤云有什么关系?大胆一猜,莫非是邵彤云没有死! 他想到的,仙蕙也很快想到了。 两人都没有心情逗留,当即辞别沈氏,上了马车。 高宸的神色还算镇定,安抚仙蕙,“别急,等我把你送回王府,就亲自去静水庵一趟。” 仙蕙握了握他的手,“嗯,我等你的消息。” 高宸目光微寒,若是邵彤云真的还没有死,而且还在背后编派流言中伤仙蕙,那就把她揪出来,然后碎尸万段!正在雷霆震怒,马车忽然“砰”的一下,停了下来,外面响起争吵声音,“什么人?竟敢惊扰四郡王的车驾!” 仙蕙本能的往后缩了缩,回避麻烦。 高宸将她挡在身后,低声道:“你在里面呆着别动。”掀起车帘,往外面看去,继而不由目光吃惊,“……燕王世子?”当即喝斥下人,“都退开。” 另一辆马车上,走下来一个华服锦袍的年轻公子,长得倒还不错,就是眉目显得有点阴狠,让人感觉很不舒服。“四郡王。”他慢悠悠的走了过来,笑道:“你打了胜仗,哥哥替你高兴,特意过来给你道贺了。” 燕王的封地和庆王的封地,相距足有六、七百里,他却说得好似邻居串门儿一样。 第65节 高宸笑道:“世子怎么不早说?几时到的?我也好派人去迎接才是。” “刚到。”燕王世子笑了笑,“这不……,我们家老二去辽州做刺史了,家里吵吵闹闹的让人心烦,我就出来散散心,躲个清净。”并不避讳燕王府的勾心斗角,干脆大大方方说了。 这个高宸倒是相信的。 燕王世子派人在半路伏击自己,陷害他的兄弟,自己将计就计没有揭穿,为得就是让他们兄弟内斗,燕王府肯定很不太平。只不过,燕王世子竟然跑来江都,是觉得自己完全没怀疑过他呢?还是胆大认为自己不敢杀了他? 不论哪种,都是太过张狂! “既然赶巧在这儿遇上了。”燕王世子一脸欣喜之色,“相请不如偶遇,就去你们江都最好的酒楼,咱们哥儿俩喝几盅罢。” 高宸当然不想去,一则有事,二则厌恶此人。但是比起邵彤云那点后宅琐事,当然还是先应付燕王世子要紧,快速耳语吩咐了初七几句,让他先去静水庵处置。然后面上不做声色,大方笑道:“好,今儿不醉不归。” 两人一起上了酒楼。 仙蕙作为小厮,也不得不低头跟着上去。 燕王世子入了座,头一侧,在那个清秀绝伦、雌雄莫辩的少年脸上扫过,目光露出一抹惊艳,“了不得!”那雪白的脸庞没有丝毫瑕疵,在阳光映照下,好似一汪含水的冰透美玉,让人目光留恋不已。 他收回目光,挤眉弄眼一笑,“四郡王也有魏晋风流的嗜好?这等人间绝色,到底是从哪里找来的?可真是难得啊。” 高宸手上的青筋跳了跳,却淡淡道:“初九,我和燕王世子单独说话,你退下。” 仙蕙如蒙大赦,赶紧出去关上了门。 心下真是后悔不已。 早知道,就不该假扮什么小厮的。若是自己以四郡王妃的身份出现,自然不用上楼来,也就不用被那燕王世子,当做小倌一样的垂涎打量了。而且……,这这这,岂不是坐实了高宸好男风?啊,回头他肯定又要敲自己的头了。 只是眼下也顾不得这个,心下着急,不知道初七那边到底如何?有没有发现什么要紧的?而邵彤云,又会不会惊天动地的还没有死?当时那具烧焦了的尸体,很有可能不是她吧?心绪真是起伏不定。 如此在外面煎熬站了将近半个时辰,高宸和燕王世子才出来。 燕王世子笑道:“我就住在驿站,明儿宴席定去道贺。”然后路过仙蕙,像是蛛丝一样扫了一眼,继而笑笑,然后领着人下了楼。 仙蕙像是要挥去那些目光一样,掸了掸衣服,眼里露出厌恶之色。 高宸侧首看她,叮嘱道:“此人难缠,不要理会他。” 正要下楼,初七气喘吁吁赶了回来,“我带着人去了静水庵,一去,就让人把整个前门后门都堵住了。”低下头,“不过……,似乎还是晚了一步。” 高宸挑眉,“晚了一步?” 初七垂首回道:“听说一个月前,有位女香客单独要了一间屋子,住在静水庵,一直都是荣家供奉的香油钱。今儿上午,那女香客忽然不住走掉了。” 一个月前?今儿上午? 仙蕙细细琢磨,一个月前不就是云蔚别院失火,邵彤云刚死那会儿吗?今儿上午,则是自己和高宸刚刚听闻了流言。也就是说,邵彤云很有可能还活着,而且在静水庵藏身了一个月。直到今儿上午,高宸在茶楼抓了那几个造谣的人,惊动了她,所以就马上让荣氏安排逃跑了。 有一种刚刚错失良机的郁闷和懊恼。 高宸亦是有一丝不悦,但他要比仙蕙冷静的多,能力和权势也要大得多,这点麻烦还谈不上焦躁。当即叫了心腹副将,解下自己的腰牌,吩咐道:“赶紧去驿站传令,封锁江都所有出入口!” 邵彤云不过是一个弱女子,若是活着,肯定跑不远的。 ****** 仙蕙和高宸打道回府,已是晌午,两人闷声不语吃了饭。 高宸喝了一盏消食茶便起身,“我去书房,静水庵的事得安排一下。”然后又道:“不管是邵彤云活着的安排,还是荣氏的报复,又或者别的。她们既然要中伤你,可能出了今儿的茶楼,别的茶楼也难讲有人在造谣,我去派人清查一番。” 仙蕙不怀疑他的分析和手段,点了点头,默默的送了他出去。 原本应该高高兴兴的一天,全给搅乱了。 邵彤云、荣氏,大郡王妃,还有孝和郡主,她们都在这一出大戏里面,各自扮演了什么角色?仙蕙微微心烦,却只能暂时等候消息。 而高宸刚刚出门,就小厮过来传话,“王爷让四郡王去清风水榭一趟。” 等到一进门,便众人都已经到齐了。 高敦忙道:“才刚得的消息,燕王世子一路化装成丝绸商人,来了江都。” “已经见过了。”高宸声色平静,然后道:“皇上让燕王的嫡次子去了辽州,燕王府里肯定不太平。但即便如此,燕王世子也没必要躲到江都,他这一次过来,多半还有别的事情。” 庆王颔首道:“我们正在商议揣测这件事,还没个定论。” “也不难猜。”高宸一想起燕王世子垂涎的神色,就想一剑砍了他,“他来江都,无非是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燕王府该出事了,他躲清静;要么是江都要出事了,他有意过来陷害。”语气一顿,“不论哪种,咱们都要早作应对之策。” “是啊,是啊。”谋士们亦是纷纷赞许。 清风水榭里,一阵秘密的商议应对正在进行。 而驿站内,燕王世子正懒洋洋的靠在椅子里,目光带出几分轻佻,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年轻女子,笑问:“你是四郡王妃的妹妹?” “是。”那女子应道。 “哦?”燕王世子却带出几分怀疑口气。 今日高宸身边的那个清秀小厮,自己一看,就知道对方是女子假扮的。高宸又那般珍爱看重,自己多瞧一眼他都生气,必定是很要紧的心爱女子,――他无妾,那女子想来就是四郡王妃了。 而眼前这位五官精致的女子,据她说,是四郡王妃的姐妹。 燕王世子俯下身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可是我瞧着,你们不太像啊?”他的手已经划到了对方衣襟里,轻轻拨弄,“你要是敢撒谎欺骗本王,那可就别怪本王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说着,手上用力一捏。 “啊!”那女子吃痛惊呼,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胸口,连声道:“我是,我是……,我是她的异母妹妹邵彤云!” ☆、第68章 庆功宴 “邵彤云?”燕王世子哦了一声,想了想,“没错,四郡王妃叫邵仙蕙,这么说你们还真的是姐妹了。”对于最有可能和他竞争皇储的高宸,所有信息,那自然都是了如指掌,在心中倒背如流。 “真的。”邵彤云已经没有任何退路,尽管被他羞辱,也不敢多说,反而急急解释自己,“我和她不是一个娘生的,她娘是我爹的原配,我娘是后来娶的太太,所以我们在娘家就不合。后来她设计陷害我失了清白,做了大郡王的侍妾,还不放过我,又派人推我下湖想要杀了我……” 她嘴里谎话连篇,眼泪却是一直不停的掉,“我虽然捡了一条命回来,结果肚子里的孩子却没保住。便是这样,她……,还是不肯放过我,又放火,险些将我烧死。我逼不得已住在静水庵,今儿再次被她发觉,实在是天上地下都没有去处了。” “求世子,可怜可怜收留我罢。” 燕王世子虽然不知道庆王府的女眷恩怨,但是也不可能相信她这一番哭诉。要是这些都是真的,那四郡王妃得和她有多大仇啊?至少是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才行。 凭着四郡王妃的身份,发狠要弄死一个做小妾的妹妹,至于弄不死吗?那邵仙蕙可是皇帝御赐的,就算一包耗子药毒死邵彤云,庆王府也一样不会吭声儿的。 这个女人,满嘴的胡言乱语! 不过燕王世子不关心这个,瞅了瞅她,有几分水秀姿色,身段也行。没有用处就留着玩几天,有用处就多留一段日子,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因而翘起二郎腿,用脚尖勾起她的下巴,“收留?本王身边从来不留吃闲饭的,你……,凭什么留下?” 邵彤云收起泪眼,一时怔住。 燕王世子勾起嘴角一笑,“虽然你又几分姿色,可也算不上顶尖儿,要是你姐姐那般天姿国色的,本王还有兴趣一点。”脚尖在她胸前踩了踩,“单凭这点,本王只能小留你几天,不能长久。” 邵彤云心中简直冰凉一片,冻得发抖,绝望铺天盖地的袭来。 虽然孝和郡主把自己救了出来,但她也没什么好心。不过是知道自己和仙蕙有仇,想让自己上蹿下跳污蔑仙蕙,免得脏了她的手罢了。她甚至威胁恐吓自己,“若是你没用,那我也不介意再送你一程,反正你都已经是个死人了。” 自己有家不能回,只能在静水庵住下。原本让母亲去散播一点谣言,也算满足了孝和郡主的愿望,同时还报复了仙蕙,一切都好好儿的。 可是今儿上午,在茶楼制造流言蜚语的几个人被抓了。 母亲让人送来银子盘缠,叫自己赶紧去乡下躲一躲。可是却不料,在路上遇到燕王世子,当时被他说要送去官府一吓,逼不得已只能说出自己的身份。这真是,才离开了狼窝,又入了虎口。 他不放自己走,现在又逼问自己的用处,用处……,自己到底有什么用处? 邵彤云飞快的想着,却慌乱的想不出来。 “本王告诉你吧。”燕王世子一把将她扯入怀中,毫无顾忌的掀开她的裙子,一面胡乱动作,一面附耳说道:“你若是能够……,传递……,或许可以考虑……”声音断断续续的,慢慢的,被夹杂的粗重呼吸声掩盖过去。 ****** 沧澜堂的寝阁里,高宸刚刚脱了外袍上床躺着。 他略有一些洁癖,内里的亵衣亵裤永远都是白色,纤尘不染,衬得他的眸光好似一汪冰冷泉水。不过看向小娇妻的时候,却带出柔和,“邵彤云的事你不用烦心,我已经吩咐下去,至于茶楼的事也找人处理了。” 仙蕙正在小日子期间,不方便,躺上床就没敢再动。听他说得妥帖周到,心下微微甜蜜,真好,只要他在自己身边,就好像有了护盾和利剑一样。什么危险都靠不近,什么凶险都有他去解决,忍不住眉眼弯弯,“好,我听你的。” 她有一管清澈动人的好嗓子,撒娇的时候,又甜又糯软绵绵的。 烛光下,纤细窈窕的身体曲线越发柔和,好似柔软无骨,特别是领口微开,露出一抹雪白的脖颈来,颇为诱人。衬得那娇软甜糯的声音,有了一丝妩媚。 高宸觉得有点口干舌燥,移开视线。 偏偏仙蕙还不自知,伸手拉他,“今天我办成小厮,是不是让燕王世子误会你了?我挺后悔的。”软软的撒娇,“对不起啊。” 高宸听着那声音好似鹅毛一般,挠得心里痒痒,又不好直说叫她别出声,“早点睡罢,明天筵席要热闹辛苦一整天。” 仙蕙见他看都不看自己,摇了摇他的胳膊,“别生气嘛。” 高宸侧首看她,想把这个又软又甜的东西就地正法,可她又不方便。只能略微头疼烦恼的道:“我没生气,你快睡。”怕她再问,补了一句,“你放心,燕王世子那么眼尖的人,肯定知道你是女的。” “啊?”仙蕙想了想,也对,这才乖乖的听话睡了。 高宸自己下床喝了一碗凉茶,消了消火。等到上床再看,发觉小娇妻已经睡得香甜恬静,不由在她脑袋上比划了一个爆栗,这个专门挑火的小东西。好在他的自制力一向很强,翻过身,扯了被子便睡过去了。 次日天明,窗外一片晴光大好。 依照庆王妃的意思,为高宸凯旋而归举办的筵席分为三天。 第一天,邀请的是江都有头有脸的人家,比如江都刺史,一众地方官员和王府的幕僚们,以及高宸手下的一些副将之类。第二天,邀请王府的各家亲戚。第三天,则是王府的下人为主子们庆贺。 第一天来做客的,主要是外头男宾客热闹,内眷女客不是很多,拢共只得两桌,加上比较拘束,吃了饭、看了戏,然后便各自散了。 最最热闹的,要数今儿第二天的盛大筵席。从上午开始,王府各房头的亲戚们都陆陆续续赶来,门前车如流水马如龙,宾客云集、络绎不绝,一片喧哗热闹。 这是仙蕙嫁进庆王府以后,赶上的第一场盛大筵席。 筵席上,庆王妃、万次妃和几位有年纪的太太们,比如沈氏,她们坐在一处说话。往些年,这种场合荣氏是必到的,如今不仅邵彤云做过妾,她和东院又闹得很僵,再有仙蕙这么一位四郡王妃在庆王府,自然是不能来了。 大郡王妃和两位妯娌,则陪着几位年纪相仿的奶奶们,凑了一桌。 而周峤和大县主、二县主,以及吕家的几位小姐,都是十来岁左右,年纪差不多聚在一起,说着小姑娘的幼稚话题。 至 于仙蕙这一桌,都是十六、七左右岁数的年轻姑娘,或出阁,或待嫁,一个个大都保持着姑娘家的娴静。偏偏万次妃的娘家侄女万宝儿,叽叽喳喳,说话来就跟连珠 炮似的,“哎……,可惜彤云不在了。以前她是最会招呼人,爱说笑话儿的,现如今少了她都少了许多话,不热闹了。” 一桌子人,没有一个人接这个话茬儿的。 之前参加过那次花宴的人家,稍微有点心机城府的,都能猜到邵彤云进王府另有蹊跷。至于邵彤云被火烧死,这里头的浑水只怕更深更难说。所以大部分的小姐,在家就被叮嘱过,断不可在王府议论邵彤云,一直保持沉默。 孝和郡主慢悠悠的拨着茶盏,好似没有听见。 仙蕙根本就不想提起邵彤云这三个字,明蕙充耳不闻,两姐妹正在说着亲近的体己话,“……我觉得还是葱绿配鹅黄好看,玫红压金线也不错。” 万宝儿顿时被众人冷场,撂在半空。 第66节 “四郡王妃。”她强忍了尴尬难堪,自己找话说道:“我刚才没说错吧?彤云性子爽利,爱说笑,没有她在可冷清多了。你和彤云是一个爹生的姐妹,她的为人,你肯定都是清楚的。” 仙蕙觉得她好烦,大喜的日子,非得提点晦气事儿做什么?不好发作,侧首朝着丫头笑道:“快端一碟子胭脂梅子过来,万小姐喜欢吃的。” 万宝儿被噎了一下。 不过她早有心理准备,原本就是她的姑母万次妃交待的,而且得了好处,戏再难唱都要唱下去。因而笑了笑,捻了一颗梅子又道:“对了,四郡王妃。我最近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是彤云死得蹊跷,还说什么,是因为四郡王妃和她有仇……” 仙蕙闻言大怒。 “能不说这些吗?”但接话的不是仙蕙,而是林岫烟,她蹙眉道:“今儿是为四郡王庆功的大喜日子,你没完没了的,非得说一个死人做什么?不是专门找晦气吗?再说外头的那些流言,我们做姑娘家的,听都不该听,怎么还像长舌妇一样说个没完?万小姐还是歇一歇罢。” “你说谁是长舌妇?!”万宝儿气得跳了起来,指着她,“这……,这人谁啊?哪里冒出来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偏门旁门的亲戚,居然还敢教训我。” 仙蕙看了林岫烟一眼,没有想到她会替自己说话。 眼下她为了自己被刁难,自然要替她说几句,“这位林姑娘才从福建来,她的父亲是殉了国的英烈之士,她是二嫂的侄女,不是什么偏门旁门的。”厌烦的看向万宝儿,“万小姐不要乱说了。” 万宝儿又是生气,又是委屈,看向孝和郡主,“表姐……” 孝和郡主淡淡道:“菜快上来了,坐罢。” 万宝儿顿时给给气得不行。 姑母说,四郡王妃一向和表姐过不去,又害死了邵彤云,特意让自己宣扬宣扬,好让宾客们都知道,那个邵仙蕙有多狠毒!可是就算自己收了姑母的好处,那也是为了表姐才强出头的。 她倒好,一点脸面都给自己护着,不由气恼不已。 偏生不巧,林岫烟又正好坐在她的旁边,真是越看越讨厌,――四郡王妃、孝和郡主不能直接得罪,这个姓林的又算是哪根葱?一脸不屑的瞪了一眼。 林岫烟清声道:“少说话,少论人是非,这才是姑娘家应有的本分。” 万宝儿恼道:“你有完没完?!” 林岫烟浅浅一笑,“我不说了,不跟你一般计较。” “你……!”万宝儿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庆王妃那一桌听得这边吵闹,看了过来,问道:“怎么了?” 孝和郡主笑道:“没事,就是宝儿说话声音有点大。”轻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这丫头啊,都大了,性子还是这般老成。”云淡风轻,把事情给遮掩过去。 庆王妃不过是见这边争吵,想打断一下,大喜的日子当然不会刨根究底。因见她们都不说了,便没再多问,反而笑着吩咐丫头,“给她们小姑娘多上一点新鲜果子。” 仙蕙淡淡瞅了林岫烟一眼,觉得有点怪异。 按理说,自己和林岫烟没有任何交情,就算她感激高宸救了她,帮着自己说话,也不用专门和万宝儿扛上吧?看她性子像是冷静淡然的人,不该这么冲动才对啊。 难不成是看上高宸了?打算讨好自己这个主母?继而摇摇头,高宸都说没有想过纳妾的事,自己再这么多心,反而不好。 很快,流水价的热菜冷菜都端了上来。 仙蕙心里有事,倒不是为着林岫烟的那点小小怪异,而是惦记邵彤云。虽说高宸已经派了人去查,可是茫茫人海,那还不是跟大海捞针一样?只怕难了。 正在恍惚,忽地听见万宝儿一声尖叫,“你踩着我的裙子了!” 仙蕙赶忙抬头看去。 万宝儿已经低着头站了起来,提着裙子左看右看。 林岫烟手里端了一碗银鱼豆腐羹,脸色有点难堪,分辩道:“我没有踩你的裙子,你不要污蔑我。” “我污蔑你?”万宝儿忍了半晌的气,忍不住发作,“你自己看看,我裙子上的印记不是你踩的,还能是谁?你自己看……” 林岫烟往前一看,结果手滑,把半碗银鱼羹打翻在裙子上,“啊呀!”她轻呼,脸色尴尬无比,“这、这是怎么说……” 万宝儿顿时高兴了,嘲笑道:“该!谁让你踩我的裙子。” “我没有……”林岫烟红了眼圈儿,泪盈于睫,一裙子的汤羹狼狈不已。 庆王妃不免又皱眉看了过来,“大喜的日子,你们怎么总是拌嘴啊?” 仙蕙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起身道:“母亲,我带林姑娘回去换一身裙子。”省得万宝儿和她纠缠不休,吵吵闹闹的,大好的宴席都给她们搅和了。 庆王妃见小儿媳反应机敏,又懂事,颔首道:“行,你们去罢。” 仙蕙躲清静,领着姐姐和林岫烟一起回了沧澜堂,然后让丫头给林岫烟找衣裳,自己正好单独和姐姐说话,“等下咱们不出去了,懒得看那些烦心的人。” 明蕙问道:“万宝儿怎么忽然说起邵彤云?” “这里头水深了。”仙蕙叹了口气,把茶楼的流言蜚语,以及邵彤云可能没死的消息,一一跟姐姐说了,“现如今,四郡王正吩咐下去让人搜查呢。” “还有这样的事?”明蕙脸色大为震惊。 仙蕙蹙眉道:“昨儿偶然去茶楼,才知道外面她们在背后捣鬼,想来已经说了好些天了。不过四郡王已经让人封口,不让茶楼说了。”然后又道:“至于背后传流言的人到底是谁?大郡王妃、荣氏,孝和郡主,万次妃等人,甚至是活着的邵彤云,现在暂时琢磨不清。” “我怎么觉得阴谋越扯越大了?有件事……”明蕙犹豫了下,迟疑道:“原本是不想告诉你的,怕你分心,可是现在觉得还是说一下的好。” “有事?” “陆涧不是有一天找不到了吗?”明蕙微微蹙眉,叹气道:“后来他才告诉你姐夫,说不是他自己赌气走了,而是有人劫持他。对方不要银子,也不要东西,过了那一天就放他回去。所以,他思来想去,觉得有人故意破坏他跟孝和郡主的婚礼。” 仙蕙吃惊,“劫持?!”继而又点点头,也对,陆涧不是那种任性的人。 “是。”明蕙蹙眉,“本来你姐夫叮嘱我,说别告诉你,免得你再为陆涧担心惹出事儿。可我现在觉得,不说也会有事儿找你的,不如说了。这是这件事,你也别瞒着四郡王,记得告诉他,两人有商有量的啊。” 仙蕙的脑子有点乱,想不出背后是谁会对陆涧下手?专门破坏他跟孝和郡主的婚礼的人,会是谁呢?又能落着什么好处?一时间难以想清楚。 到了夜里,倒是把这件事跟高宸说了。 高宸的反应比她小得多,“被人劫持?行,我知道了。” 仙蕙不好再多说,有关陆涧的事向他坦白是对的,说多了,把握不好那个度就麻烦了。至于白天林岫烟、万宝儿的后宅琐碎,小姑娘拌嘴,他自然是没兴趣知道的,说了反倒显得自己斤斤计较,因而也没再说。 一宿无话安睡。 次日,是下人们向主子庆贺的筵席。 王府的主子们只是早起换了新衣,恭贺了庆王妃一番,晌午和晚上添了些菜,然后打赏下人,便就草草了事。 邵彤云暂时还没有任何消息,――大海捞针,这事儿急也急不得。 而燕王世子逗留江都,这才是让高宸和庆王等人最头疼的,偏生不能撵人走,只能谨慎防备周旋,各自都是提起心弦。 高宸即便面上淡淡的,心中亦有一抹烦躁,只是不露罢了。 这天下午,从清风水榭议事完毕回去。 快到沧澜堂的时候,看见一抹年轻女子的影子在前面晃过,钻进了假山里面。那女子绿衣白裙,梳着双螺髻,隐约有点眼熟像是仙蕙,不由跟了上去。 高宸在自家门口熟络的很,三步两步,就找到了假山的入口处。 往里喊了一声,“仙蕙?” “我、我……”里面声音细细的,听得出是女子,但是听不出究竟是不是仙蕙,好似在嘤嘤哭泣,“……我脚崴了。” 高宸觉得有点古怪,提了剑,猫腰钻了进去,“仙蕙,是不是你?” “四郡王。”抬起头来,却是一张细眉细目的清秀脸庞,“是我。”林岫烟一脸梨花带雨的样子,娇怯怯解释,“刚才我走在路上,下台阶,一不小心把脚崴了。” 高宸打量着她,“你怎么穿着仙蕙的裙子?” “哦。”林岫烟忙道:“前天宴席上,万小姐打翻了一碗银鱼羹在我身上,当时裙子都脏了,是四郡王妃借了我裙子穿。我觉得好看……”有些羞赧,“就想多穿两天再还给四郡王妃。” 高宸哪有兴趣听她说这些?摆手道:“你穿罢,我回去跟仙蕙说送你,不用还了。” “四郡王!”林岫烟赶忙喊住他,“裙子我不敢要的,今儿回去就洗好晒干,再还给四郡王妃。”一脸为难之色,赔笑道:“我脚崴了,你能不能扶我起来,让我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一下。” 高宸没有伸手去扶她,反而问道:“你的丫头呢?” 林岫烟心头一跳,没想到对方如此犀利,一点都不为美色所惑。心急之下,赶忙找借口,“哦,我和她在半路不小心走散了。” “那你等着,我去给你找个丫头过来。”高宸不是兄长高敦,三言两语就能被女人给哄骗的,甚至不用去想林岫烟有何念头,出于本能对麻烦的谨慎戒备,便不会去搀扶女人。要搀扶,那也只能搀扶光明正大的那一位,――小娇妻仙蕙。 林岫烟没有想到,都到这光景了事情都不成,不由着急,“四郡王……” “林姑娘?林姑娘你在哪儿?”外面有丫头的声音传来。 林岫烟面色一喜,就是现在,只要丫头撞破自己和高宸在假山洞里,事情差不多就成了。正在这时,外面又传来一个婆子的声音,“快找,找不到林姑娘,回头二郡王妃揭了你的皮!” “林姑娘!”丫头的声音带出哭腔,“……你在哪儿啊?” 林岫烟更是喜不自禁,人越多越好。 高宸虽然看不清阴暗里她的表情,但也知道,这种事最容易传出流言蜚语。正在飞快思量要怎么应对,那婆子和丫头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近了。 而林岫烟已经想好了说辞,先喊人,然后准备再解释几句,“我和四郡王没有什么的,只是偶遇。”越描越黑,哪里说得清楚?她直了直身子,回转头,想要冲着丫头和婆子的方向应一声,“我……” 结果一个字都没又说完,后脑勺便猛地一痛,晕了过去。 “快来,假山里面好像有人。”外头的丫头喊道。 “哪里?”婆子接了话,脚步声越逼越近。 两人从侧面绕道入口,刚要进去察看,就看见一个高大英挺的年轻男子,正从里面出来,不由都是吃惊。 丫头指了指里面,疑惑道:“四郡王?刚才……” 高宸掸了掸锦缎长袍,长身玉立站稳,然后扫了二人一眼,淡淡道:“怎么了?刚才我在假山里面小解。” 丫头忙道:“我们在找林姑娘。” “是吗?”高宸剑眉微蹙,想了想,往另外一个方向指了指,“之前好像看见那边有个人影过去,不知道是丫头,还是林姑娘,你们过去瞧瞧罢。” 丫头心里疑惑,四郡王小解,还要自言自语的吗?方才似乎听到假山里有声音啊。 高宸可是领过千军万马的沙场将军,目光微凌问道:“你们不是找人吗?还愣在这里做什么?”他脸色微沉,身上散发出一阵杀伐之气。 那丫头吓得打了一个寒噤,婆子机灵,赶忙扯人走了。 高宸冷冷回看了假山里面一眼,心下上火,――自从出了一个邵彤云做侍妾,这后面的人就都学会了!简直无聊无耻之极。 他回了沧澜堂,找到厉嬷嬷吩咐道:“林姑娘晕倒在院门口西边的假山里,你带丫头过去,把她送回二嫂那边。” 林姑娘晕倒在假山里面?被四郡王撞见?他还很生气?厉嬷嬷在皇宫里,见多了想要各种偶遇皇帝,以求临幸的女子,电光火石之间,便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当即没有多话,喊了玉籽,领了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出去。 寝阁里的仙蕙还不知情,笑吟吟的迎了出来,“四郡王,你回来啦。”然后跟着他一起进去,服侍他宽衣,“等下穿哪一件?雨过天晴色的那件清爽,莲紫色带银线的那件也不错……” 因为燕王世子,高宸的心情一直都不太好,回来还在路上遇到另一桩心烦。 听她清脆如铃的说个没完,低斥道:“啰嗦!”他现在什么衣服都不想换,只想消消气、降降火,顺便收点帮她解决麻烦的利息。 仙蕙的手被他用力握住,抬眸望向他,迷惑道:“哎,你干嘛?放开……”话没说话,声音全都淹没在了热烈的亲吻里,变得含混不清。 高宸今儿的火气特别大,决定在她身上多出出火,将人打横一抱,然后放在美人榻上压下去,“今儿我在后面撞见林岫烟……”他咬着她的耳朵,含在嘴里,一面亲吻一面说,“我见她穿着和你一样的裙子,就进了假山……” 第67节 仙蕙瞪圆了眼睛,什么?难道他们在假山里面,那啥……?不要! “我把她敲晕了,让厉嬷嬷带人送她回去。”高宸心里的火气,被她的娇俏模样取悦了不少,眼里透出一抹笑意,故意吓唬她,“不过,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来者不拒了。” “呜呜……”仙蕙像小猫一样哀哀叫唤,任他为所欲为,“我听话。” ☆、第69章 仙蕙的鬓角松乱了,金钗也歪了,“啊……”她刚喘息,又被温热湿滑的东西堵住了嘴,十指相扣、极尽缠绵,整个人已经彻底酥了半边。 高宸看着“听话”的小娇妻,兴趣更甚,心中好似一团熊熊火苗在燃烧! 两人正在情浓意浓之际,外面响起了脚步声。厉嬷嬷一向是最机敏的人,今儿却很不识趣,咳了咳,“四郡王、四郡王妃,有要紧事回禀。” 高宸被人打断,很是不悦,“什么事?!” 仙蕙红了脸,羞窘尴尬的滑了出去。 厉嬷嬷道:“容奴婢进来回禀。” 高宸强压了心中欲念,很快冷静下来。厉嬷嬷是吴皇后身边的人,如此不识趣,必定是要事了。不由心下一沉,难道是那林岫烟又出了岔子?砖头看向仙蕙,等她慌里慌张弄好头发和衣服,才道:“进来罢。” 厉嬷嬷进门以后目不斜视,里面等这么久,用脚趾头也猜得到是什么。她神色肃然回话道:“才刚我们过去接林姑娘,她人已经醒了,不过身上衣衫不整,而且还有一些痕迹……” 高宸既吃惊,又倒尽了胃口,怒斥道:“她要做什么?!自个儿脱了衣服,就能赖在我的头上了不成?真是放肆!” 仙蕙瞪大了眼睛,这……,什么意思?高宸不是说没对林岫烟怎样吗?不由一头雾水的看向他,“四郡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不知道!”高宸脸色难看,继而道:“她自己下作!” 仙蕙想了想,也觉得应该不是他在撒谎,而是林岫烟在作伪。 高宸是何等骄傲的人啊?上次自己和他亲热的时候,被丫头打断,都没有说追出来继续,何至于看见林岫烟就急不可耐了。况且,他若是真的看上了林岫烟,光明正大的收为侍妾,自己也不能拦着,根本没必要在假山洞里惹事啊。 厉嬷嬷又道:“可是林姑娘哭泣不休,非要说已经是四郡王的人了。” 高宸是庆王夫妇最出挑的儿子,因为本身俊美出众,加上身份矜贵,从小到大见过不少想勾引他的女子。但也就是暗送个秋波,表露一下才艺,或者像是以前的邵彤云那样,故意偷换玉佩,制造一点流言蜚语之类。 他长这么大,像林岫烟这般不要脸的还是头一次见到! 仙蕙也是瞠目结舌,说不出话。 这都是什么人啊? 本来一开始就讨厌林岫烟的,可是高宸说没有那种想法,自己不想多心,就没把林岫烟往那种方向想。可她倒好,在宴席上故意和万宝儿争执,弄脏裙子,然后借了自己的衣裙,好把高宸给骗去假山洞里! 邵彤云恶毒,但也没她这么下流无耻。 亏得还长了一幅清清白白的好姑娘模样,一幅人摸狗样的书卷气,好歹也是将门虎女出身,纵使父母双亡,也不用惦记着给别人做妾吧?当然了,高宸的条件是吸引人了一点,但……,那也不行! 更何况,高宸本人都不愿意,林岫烟这到底是唱哪一出啊?难道为了做庆王府的侍妾,就连名节和宠爱都不顾,只要一个名分就行了?这、这是失心疯吗?死皮赖脸都要攀上高宸,真无耻啊。 厉嬷嬷又道:“我怕外头人来人往,有人路过,听着林姑娘哭哭啼啼不好。让人塞了她的嘴,给送到偏房那边看起来了。”又道:“等下二郡王妃来接人,还请四郡王替我解释几句。” 毕竟厉嬷嬷是仙蕙的奴婢,主子护着奴才,显得偏袒。 高宸沉色道:“二嫂那边我来解释。” 仙蕙不免好气又好笑,林岫烟不要脸,厉嬷嬷比她更加厉害,居然直接塞了嘴关了起来,让她没有机会胡言乱语。不然要是像上次荣氏那样,无法无天的,闹得满王府的人都以为自己害了邵彤云。 不过这也是厉嬷嬷仗着吴皇后撑腰,才有这个胆子,换个妈妈可就不敢了。 厉嬷嬷又道:“这事儿拖不了很久。林岫烟一直找不到,二郡王妃那边肯定会找人的,到底要怎么处置,还得赶紧商议好对策才行。” 高宸的周身都好似冒着寒气,阴沉不语。 仙蕙心下也是烦恼。 “二郡王妃来了。”外面丫头喊道。 仙蕙和高宸对视了一眼,迎了出去。 二郡王妃因为年少孀居守寡,发愿做了在家居士,每日吃斋念佛,一直都很少出来见人应酬。仙蕙进门好几个月,拢共就见了她两次,一次是刚做新媳妇认亲的时候,一次是前几天的庆功宴席,因而十分陌生。 高宸微微欠身,“二嫂。”看得出来,对这位孀居的嫂嫂很是敬重。 仙蕙跟着道了一声,“二嫂好。” “好。”二郡王妃微笑点头,说道:“不久前,岫烟出门说去掐花,结果后来和丫头走散,就在沧澜堂附近不远找不到的。刚才我过来找人,问了门口丫头,说是岫烟在你们这儿。”环顾了屋子一圈儿,“人呢?” 按照常理,客人应该和主人在一起才对。 “是这样。”事情仙蕙不好说,只得高宸出面,“方才我从清风水榭那边回来,在院子门口,瞅着一个很像仙蕙的人,进了假山洞,结果过去一看是林姑娘。刚巧她穿了仙蕙的裙子,让我误会了。” 二郡王妃的眼里,闪过一丝猜疑和担心之色。 高宸又道:“正巧有人过来找,我怕说不清,一时冲动就敲晕了她,然后回来让厉嬷嬷和玉籽接人。现如今,林姑娘在旁边厢房歇着的,二嫂带她回去吧。” 不提林岫烟衣衫不整的话,免得给套了进去。 二郡王妃吩咐道:“去把岫烟叫过来,道个谢。”实则是觉得事情有点古怪,想叫了侄女过来,好当面问个清楚。 厉嬷嬷看了看高宸的脸色,知道不能拒绝,转身去了。 “姑母。”林岫烟一脸梨花带雨的模样,娇怯怯的,哽咽着含泪进来,然后便是捧面大哭,“姑母……,侄女没脸见人了。” “怎么了?这是。”二郡王妃吃惊道。 林岫烟看了高宸一眼,又似害怕,赶紧低了头,泣道:“姑母不要问了,侄女是已经失了清白的人,只求……,再见姑母最后一面,便心愿已了。” “失了清白?!”二郡王妃目光震惊,上前拉她,“到底怎么了?”可是方才侄女那一瞥,高宸和仙蕙的脸色难看,还有什么猜不到的?见侄女嘤嘤哭泣不肯说,抬头看向小叔子,“老四,你和岫烟……” 高宸强忍了上前扇那贱.人一耳光的冲动,冷声道:“我不知道你在演什么戏,我连你一根手指头,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碰过!” “四郡王……”林岫烟伏在地上大哭,“你都已经做了,还不认,我……,我怎么那么命苦啊。”一阵嚎啕大哭,“姑母,侄女对不起你的关照之恩,如今没了清白,让我去死……” 高宸怒声喝斥,“你要死去外面死,别脏我的地!” 林岫烟吓得一哆嗦,不敢动了。 二郡王妃脸色难看无比,“老四,你这算什么?是想要逼死岫烟吗?” 仙蕙不甘心丈夫被泼污水,帮腔道:“林姑娘,想来你是害羞了些,单独和男子见一面,就有些想不开了。” “四郡王妃。”林岫烟不敢抬头,又哭,“我不知道四郡王跟你说了什么,可是我真的没有撒谎,我是真的……”她扯了扯身后的裙摆,上面鲜血点点,“你看,你们自己看看,我真的已经是四郡王的人了。” 这是什么?元红?不仅仙蕙吓了一跳,屋里其他人也吓了一跳。 高宸怔了怔,继而反应过来,“谁知道是什么血!” 二 郡王妃一来,就见侄女哭得梨花带雨,然后又见她头发衣衫微乱,身上还有斑斑痕迹,心里已经凉了半截。再听侄女说被高宸毁了清白,高宸又不认,不由多添七分 怒气。眼下看见侄女裙子上鲜血点点,小叔子还是不肯承认,话里话外,都是侄女故意做出这幅样子陷害他,不由气怒交加! 当即喝斥身边的妈妈,“带岫烟下去,检查一下,她还是不是处子之身!” 若是侄女撒谎,自己给高宸赔罪;但若是侄女真的清白被毁,林家的人也不能由得高家随意欺负! 一个上了年纪的妈妈和两个丫头,带着林岫烟去了侧屋,厉嬷嬷也跟了上去。 片刻后,是厉嬷嬷回来回话的,“林姑娘的确不是处子了。” 此言一出,顿时好像惊雷般炸得震天价响! 不仅仙蕙怔住,就连高宸都怔了一下,“不是处子之身?”他心下觉得十分荒唐,“这怎么可能?我根本就没有靠近过她。” 二郡王妃尖声道:“老四,都这样了,你还是不认吗?!” 厉嬷嬷沉吟了下,“二郡王妃,容奴婢说一句放肆的话。四郡王若是对林姑娘有纳妾的心思,纳了便是,也不算辱没了她,根本就用不着弄成这样。现在那林姑娘身上的痕迹,难说是怎么弄出来得,便是失了处子之身,也不一定是今天失身啊。” 二郡王妃气得快要背过气去。 自己和高曦订亲不久,还没又进门,高曦就意外的落水死了。 因为父母害怕庆王府的权势,怕得罪,不敢取消这门亲事,最终让自己捧着高曦的牌位,嫁进了庆王府。十几年了,自己膝下没有一儿一女,没有任何和丈夫的回忆,守着最最难熬的望门寡。 平日里只当自己是个死人,念念佛,读读经,希望修一修下辈子的福气。可是白日黑夜漫漫无边,心里何尝不苦?何尝不痛?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远房侄女,有点慰藉,结果却出了这样的事。 高家!只会仗势欺人! “二嫂。”高宸开口道:“这件事,可能其中有什么误会。” “误会?!”二郡王妃压抑了多年的怨气,在这一刻发作,“岫烟在福建的时候,也是将门之女,千金万贵的大家小姐,岂能不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厉嬷嬷居然说是岫烟早就不清白,简直荒唐可笑!” 厉嬷嬷不敢和她对吵,低了头。 二郡王妃原本清瘦的身形,微微摇晃,“一个女儿家,名节多重要啊?就算你们想说岫烟贪慕富贵,可是她自毁清白又有什么好处?失了清白,又不得宠爱,在王府混个妾室难道会比嫁人更好?岂不是自找死路?!” 仙蕙见她盛怒,不敢劝,同时心里也是想不明白。 如果高宸没有撒谎的话,林岫烟自毁清白,到底是图什么啊?闹到现在这种地步,她也赚不到什么啊。要是她清清白白的,凭着二郡王妃和庆王府的势力,给她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亲事,并不难啊。 难道……,是高宸在撒谎?不不,自己不能怀疑他。 高宸凉凉道:“我没做过的事,绝不认。” “好,很好。”二郡王妃忍不住气得红了眼,“你不认。” 侄女林岫烟失了清白,落了元红,小叔子却始乱终弃,吃干抹净翻脸不认人,――简直比大伯还要无耻可恨!假山洞里,只有他和岫烟两个人,岫烟又是了清白,不是他是谁啊? 高宸欲要劝解,“二嫂……” “行了!”二郡王妃连连点头,“你们非要说是林家姑娘不好,是林家的姑娘自己毁了清白,来陷害你们的,我也拿你们没有办法。”凄凉转身,“我一个寡妇,你们谁都可以来欺负我,我……,我只能认了。” “二嫂!”高宸追了上去,对于这个守了多年望门寡的嫂嫂,还是很敬重的,特别是想起二哥高曦,气势又缓和了几分,“你别生气。”耐起性子解释,“我真的没有碰过林岫烟,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二郡王妃打断问道:“你纳她为妾吗?” 这一点,高宸不能妥协,“不行。” 纳妾可以,但绝不能认了一笔糊涂账纳妾! “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二郡王妃转身就走,恨恨撂话,“我领她走,不会赖在你们沧澜堂的!”说着,狠狠甩开珠帘出去,“叫上岫烟,我们走!” 二房的人怒气冲冲的走了,留下珠帘微晃,好似一场风波过后的余韵不息。 ****** 这一整天,仙蕙觉得特别难熬。 高 宸的事情说不清楚,他又不去书房,只在屋里阴沉着一张脸,那寒气吓得丫头们都不敢进来。但是自己却不能躲着他,否则的话,便成了怀疑他了。虽然自己也想不 明白,林岫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失身了?可是处于本能和不想破坏彼此感情,还是不愿意相信眼睛看到的,而选择相信高宸。 厉嬷嬷进来请示,“该用晚饭了,摆吗?” 第68节 “厉嬷嬷。”仙蕙想替高宸洗清嫌疑,同时也是想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你在宫里见多识广,有没有见过,自己毁了清白赖上皇上的女子?” “四郡王妃。”厉嬷嬷劝道:“皇宫里,可没有让皇上为难不敢得罪的嫂嫂,便是太后,也不能让皇上强认丑事,天子的颜面多要紧啊。所以,根本就不可能有这种找死的宫妃。” 仙蕙想了想,也对,皇帝的情形和高宸不同。 厉嬷嬷又道:“不过,往常里倒是有听说,有的女子自己不小心落了元红,比如跌了一跤,结果闹得不慎失了清白之身,最终只能自尽了事。所以奴婢在想,既然能有人不小心失了元红,也有可能是故意的啊。” “对啊。”仙蕙顿时眼前一亮,“就算林岫烟是今天落的元红,也有可能,是她自己找东西折腾的呢。”她一个还没圆房的少女,只能想到这儿,再往下,就不知道林岫烟是怎么弄得,“反正……,反正有可能是她在捣鬼。” “肯定是她!”高宸接话,眼里的怒气更盛,“谁知道她用什么龌龊的手段,落了自己的元红,然后非要无赖到我的身上!”自己可不是大哥,稀里糊涂就认了这种帐,“我是绝对不会纳她为妾的!要不然,往后是个女子都能赖在我的身上了。” 仙蕙点了点头,深以为然。那么多的女人都想往高宸身上扑,要是自毁清白,就能顺利做妾,那沧澜堂还不得给塞满了啊?才不要呢。 厉嬷嬷又道:“这是咱们猜测,无凭无据,而且很难叫人信服的。”指了指二郡王妃那边,“林姑娘回去以后,必定要说奴婢塞了她的嘴,二郡王妃听了,自然更加觉得是我们在遮掩,更相信她的话了。” “你下去罢。”高宸有点心烦,忍气道:“至于二嫂,不要说她的是非。” 外头丫头传道:“四郡王,王妃娘娘让你过去一趟。” 高宸起身掸了掸衣袍,闷声不语出去了。 没去太久,他便脸色难堪的回了沧澜堂,然后不说话,大口大口的吃起饭菜来,吃得颇有几分凶相。然后喝消食茶的时候,丫头上茶,他喝了一口,“怎么这么烫?!”一抬手,把个茶盅砸得粉碎! 仙蕙赶紧让丫头退了出去。 心下紧张不安,他好像比之前更加生气,难道说……,二郡王妃去庆王妃跟前哭诉了一番,庆王妃信了,要让他纳林岫烟为侍妾不成?不然的话,怎么会气得比之前还要凶了。 可是又不敢问,只得轻手轻脚收拾了茶盏,然后静默不语。 高宸坐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但是看起来,更像是被气得说不出话。周围博山炉里青烟袅袅,散发着淡淡香气,四周又是静谧如水的宁静,稍微缓和了下紧张的气氛,但仍然很是凝重。 过了一个多时辰,他才睁开眼睛,“睡罢。” 仙蕙赶紧上前给他铺床,让他先上,然后躺在旁边不吱声儿。 夜色里,轻纱织成的挑金线罗帐半明半暗,他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冷,线条分明,声音也透着淡淡寒气,“母亲说,既然林岫烟出了事,我又不愿意纳妾,就依了二嫂的意思,让林岫烟和二嫂一起做在家居士。” 仙蕙顿时心头一松,还好,还好,不是非得把林岫烟塞了过来。 高宸却没有任何轻松的感觉,而是憋屈,“这件事说不清楚,也难怪二嫂不信。”他轻叹,“罢了,二嫂也是可怜,这件事就依了她罢。” 仙蕙听得微微怪异。 庆王妃作为整个王府的主母,要平衡各房关系,妥协也还罢了。高宸,高宸他居然也妥协了?!他似乎很难受的样子,语气冤屈,可是到最后……,竟然反倒说二郡王妃可怜,没有任何责备她的意思。 二郡王妃如此向着林家的人,庆王妃和高宸没有指责,反倒让着,都是看在高曦早逝的缘故上吧?心思忽然一动,林岫烟是不是因为吃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敢和高宸叫板呢?可是她现在也没有做成高宸的妾,反倒做了在家居士。 于她而言,计谋算是成功了呢?还是失败了? 还是……,高宸在撒谎?这个念头一瞬划过,继而摇摇头,不可以这样想的。 但就是闹不明白,如果这一切都是林岫烟捣鼓出来的,折腾这么一圈儿,落了这么一个结果?到底是图什么啊?可惜自己和她接触太少,根本看不穿。 “四郡王……”仙蕙想要劝解几句。 “睡罢。”高宸打断,然后已经翻转过身去了。 仙蕙知道他心烦,没敢劝,躺了许久才迷迷糊糊睡着过去。 半夜里,身边忽然一阵猛烈的震动。 仙蕙在混沌中醒来,然后一看,顿时被双手乱舞的高宸吓了一跳,脸上表情十分痛苦,好像是被什么噩梦魇住了。不由惊慌起来,忙喊,“四郡王,四郡王……,你快点醒过来。” 片刻后,高宸终于睁开了眼睛。 仙蕙松了一口气,“哎……,你可算醒了,刚才做什么噩梦了?吓得我……”说话间发觉他不对劲,眼睛是睁开了,手上的动作仍然没有停,而且表情恐慌痛苦,分明还是在噩梦里面,没有脱出来。 天哪?!他该不是被什么缠上身了吧? “高宸!”仙蕙是真的吓得不轻,直呼其名,“高宸!你快醒醒啊。”可是不管她怎么喊,怎么叫,都还是不能让他清醒过来。 “高宸,高宸……” 无边的黑暗之中,高宸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他赶紧大喊,“二哥!二哥!我在这里……,二哥……”不对,那声音好像不是二哥,像是细细的、软软的女子声音,是谁呼喊自己?自己现在又是在哪里?可是眼前却只有一片无尽的黑暗。 黑暗中,像是有乌云化作凶猛之兽愤怒咆哮,要将自己一口吞噬! 高宸低头,看着幼小无助的自己蹲在桥墩上面,努力的往黑暗水里寻找哥哥,“二哥,二哥……”可是却找不到,惊骇中,那细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高宸、高宸!是我啊,是我……” 女子?她是谁?! 下一瞬,有温热潮湿的触感在嘴里生出,有柔软的拥抱搂住了自己,看不清楚,却可以感受的到。亲吻……,吻……,女子,一个清丽明媚的少女影子,一晃而过,耳畔响起她清脆如铃的声音,种种过往片段。 仙蕙?是仙蕙!想起来了。 自己已经长大了,已经成亲,已经有了一个小娇妻叫仙蕙!自己不再是那个险些送命的小郡王,哥哥没了,自己还活得好好的。 转瞬间,乌云散开黑暗消失! 高宸从梦魇中苏醒,一点点看清眼前的周遭景象,远离噩梦,视线慢慢变得清晰起来。在自己眼前,是一张泪盈于睫的清丽脸庞,明眸似水,她不停的哽咽哭泣,“高宸、高宸你醒过来……”她紧紧拥抱,努力的亲吻自己,“是我啊,我是仙蕙……” ☆、第70章 相知相许 “仙蕙……”高宸低眸,凝视着哭得哽咽难言的小娇妻,――像是黑暗中,有一抹清浅阳光投映进来,拨开乌云迷雾,带来犹如春风一般的和煦温暖。 自己从小时候做噩梦,把丫头吓得惊慌失措之后,睡觉时身边就再也没留过人。 ――别人都害怕自己,远离自己。 只有眼前这个傻乎乎的小东西,为自己担心,为自己哭泣,她不顾一切紧紧的抱住自己,亲吻自己,让自己从噩梦中醒来。 仙蕙擦了擦眼泪,颤声道:“高宸,你认得我了?” “认得。”高宸有笑容在眼里缓缓绽放,低头吻她,“没事,我做了一个噩梦。”一个做了十年的噩梦,因为无人靠近,每次都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而今,却因为她而有了不同,“别怕,我现在已经醒了。” 仙蕙放下心来,继而发觉自己骑在他身上的姿势不雅,不由尴尬万分。 当时自己急了,怎么喊他都没有反应,又不敢大声的嚷嚷,就鬼使神差的想要抱住亲亲,或许他就醒了呢?效果倒是有,只是……,太丢人了啊。 “我、我……”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低着头,准备滑下去。 这一刻,高宸却觉得小娇妻可怜可爱极了。 她满面珠泪盈盈欲滴,又红着脸,特别是俯身下来那一抹春.光,白皙细腻,隐隐有曲线窈窕玲珑,让自己口干舌燥的。彼此毫无距离的接近,呼吸、气味、甚至心跳,好似都同步了一样。 “来。”他笑意浓浓,“这种事,还是应该爷们儿主动一点儿。” “什么?不是……”仙蕙羞红了脸。 高宸用力将她往怀里一搂,然后翻过身去,变成他俯视她,然后强有力的单手抓握她的双手,交叉握在上方。他俯身去咬住她的耳珠,细细密密的亲吻她,舔舐她,恨不得将她一口给吞咽下去,以解心头灼热。 一阵极致缠绵,两人都是气喘吁吁不已。 高宸在枕头下面摸了摸,摸出放了好几个月的洁白元帕,微弱灯光下,雪白好似一地皎洁月华,他轻声道:“来,垫上……” 仙 蕙就算再懵懂不知男女情事,这种时候,也知道他是要做什么了。不仅羞得说不出话,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纤长的睫毛,好似振翅蝴蝶一般轻轻打颤儿。她的声 音娇软羞涩,“我听姐姐说,第一次会……,会很痛,你等下轻一点儿。”羞得快要说不下去,“你……,你记住没有?我怕疼。” “记得。”高宸应了,将她拦腰抱起放了上去。 ****** 次日清晨,仙蕙捂着头在被子里一直嘟哝,“你这个骗子!你撒谎,你嘴里答应的好好儿的,可是后来……”后来他根本就没有轻轻的,那么……,粗鲁和剧烈,让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成了他的人了。 “骗子。”她捶打着那结实的胸膛,没捶痛他,反倒自己手酸了。而且,身上也到处都是酸疼,这人……,真是太坏了。 高宸生平第一次如此好脾气,任凭小娇妻又打又闹,嘴角始终挂着暖暖笑容,还耐起性子哄她,“好了,以后就不会痛了。” “你现在就想着以后?!”仙蕙钻出被子,瞪圆了一双漂亮的大眼睛。 高宸乐不可支,一扫昨天被林岫烟污蔑的阴霾,“我怎么能不想以后?不想,你怎么能怀上我的孩子?不是说好了,咱们要生三男两女……” “我不听,我不听。”仙蕙捂住了耳朵,想起他昨夜说什么先生三个儿子,然后就要了自己三次,不由啐道:“你这个没羞没臊的!”她起身要走,身上衣衫没有穿好,滑落半边,露出昨夜留下来的殷红点点,又羞得钻回了被子,“你先起来,你快出去!” 她像个公主一般颐气指使起来,理直气壮。 高宸“听话”的先下去了。 小夫妻两个因为起床时笑闹了一阵,匆匆吃了早点,赶去给庆王妃请安,便比别人到的晚一些。庆王妃打量着小儿子和小儿媳,前者眼里是掩不住的笑意,后者则是满面羞臊,空气里有着火花在触碰闪烁。 看来昨儿林岫烟的事,并没有让小夫妻两个隔阂生分,反而更和睦了。 ――夫妻同心就好。 等请安的人都散了,厉嬷嬷捧了一个盒子给庆王妃看,庆王妃瞧着元帕上面的殷殷罗红,笑着点头,“可算了了我一桩心事。”然后让人拿了早准备好的滋补药材,赏给仙蕙,“回去炖点汤喝。”还叮嘱,“药味儿重,让老四陪着你一起喝。” 简直就是在说,你们俩都需要滋补滋补。 “是。”仙蕙又羞又臊,上前接了婆婆的特别赏赐。 高宸笑了笑,倒是不至于为这个尴尬。 庆王妃跟他们说了一会儿话,欢喜的气氛过得差不多,然后才说起林岫烟,“她的事我想了一夜,大抵便是存了贪慕富贵的心思。打量着,若是能傍上老四呢,就做一个姨娘,后来见老四不动心没了办法,便闹了一出做在家居士,横竖就是赖在庆王府不想走了。” 高宸眼中笑容散去,微沉不语。 仙蕙从羞涩中缓了过来,听了婆婆的话,觉得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庆王妃又道:“反正你二嫂都不出门的,林岫烟要做出家人,也没道理在王府里面闲逛,以后你们遇不上。往后大家都别管她了,只当你二嫂寂寞多年,给她添了一个丫头作伴罢。” 仙蕙叹了口气,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二郡王妃本来多年守寡,就有些性子偏激。且她和高曦根本没有真正的婚姻,身边没有儿女,可以说对庆王府都没有任何感情,自然是向着娘家人的。林岫烟一哭二闹三上吊,又失了清白,二郡王妃肯定同情可怜她的。 若是庆王府再立逼着撵走林岫烟,把她逼急了,再要死要活的,不仅二郡王妃肯定不依,指不定还会传出“四郡王逼.奸嫂嫂娘家的侄女,威逼使人致死”之类的流言。 高宸的名声可就全都坏了。 小夫妻两个,心情微沉的回了沧澜堂。 而云蔚别院里,孝和郡主正在看着丫头蘅芷冷笑,“怎地?你瞅着陆涧长得人物俊俏,动心了?看上他了?” “没有。”蘅芷慌忙解释,“郡主,就是刚才郡马爷回来,屋里没人,我顺手给他倒了一盏茶。往后……,往后奴婢再也不敢了。” “你记住。”孝和郡主凉凉道:“我们这儿可不是寻常人家,讨好了男人,主母就拿妾室没有办法。这里……”她指了指云蔚别院,“是我说了算!” 蘅芷连连磕头,“奴婢记住了,记住了。” “下去。”孝和郡主一脸厌烦之色,“别惹我心烦,反正现如今你也没用处了。” 蘅芷退到下人呆的耳房,伏在床上,蒙着被子一阵无声大哭。 孝和郡主对郡马爷很是不满意,竟然不肯和他圆房,又怕别人非议,新婚夜里逼着自己代替了她,然后得了染血元帕交差。那之后,自己怕她多心,根本就不敢对郡马爷多说一句话,尽量躲得远远儿的。 第69节 偏巧今儿郡马爷回来的早,屋里的丫头又跟着孝和郡主出去了。因见无人,自己才给郡马爷倒了一盏茶,就为这个……,就被郡主骂得狗血淋头的。还威胁自己,若是逆了她的意思就没有好下场! 自己不能嫁人,甚至连一个真正的妾室都做不成,真是命苦啊。 书房内,陆涧正在面无表情的看着书。 方才蘅芷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孝和郡主便留下她单独说话,能有什么好话?她孝和郡主看不起自己,嫉恨自己,总觉得自己和仙蕙有什么,竟然连圆房都不肯。往浅了说她是使气撒性子,往深了想,难讲她没打算将来换个郡马爷。 自己受辱和担惊受怕不要紧,可是她,还让万宝儿故意中伤仙蕙! 陆涧原本清澈如泉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霾。 不能任凭她这么一天天的嚣张下去了。她不停中伤仙蕙,不停算计仙蕙,不仅让仙蕙今后麻烦不断,――等她害了仙蕙,腾出手来,必定会翻脸无情除了自己!既然她不仁,那就休怪自己无义! 吃晚饭的时候,陆涧目光闪烁不定,“郡主,我有几句话想跟你单独说。”看了看周围丫头,面色迟疑,“能不能让她们先回避一下?” 当着下人,孝和郡主还是要给丈夫几分脸面,挥手道:“你们都先下去。” 陆涧一脸歉意,“今儿蘅芷给我端茶的事,你千万别生气,不过是个丫头罢了。你不喜欢,撵了便是,只要遂了你的心意便好。”笑了笑,“反正马上就要秋闱大考,我也想清静一点。” 孝和郡主语气轻嘲道:“你让我把下人们都撵了,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郡主,我有几句体己话要说。”陆涧赔笑,“我想着,陆家实在是太过寒素。郡主下嫁,那是我陆涧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福气还不太够。若是此次秋闱我能够考个举人,明天春闱再顺利一点,中个进士,就能步入翰林院求得一职。” 他腼腆一笑,“到那时,还请郡主给我一个机会。” 孝和郡主挑眉看向他。 平心而论,陆涧长得还是很清秀俊逸的,又温柔,又大方得体,――若不是他和仙蕙有瓜葛,自己或许将就认了。可是既然他对仙蕙有情意,这只苍蝇,自己无论如何也吞不下去! 不过眼见他像一条狗似的巴结自己,倒也有趣。 陆涧亲手盛了一碗汤,然后端起,故意绕着桌子走了一圈儿。走到孝和郡主背后的时候,借着视线遮挡,飞快的放了点东西。“郡主,你看……”他的声音更谦卑,更温柔了,“若是我能求得一官半职,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孝和郡主侧首看了一眼,笑而不语。 陆涧将汤轻轻放下,然后蹲下,试探的握住了她的手,“我对郡主一片赤诚之心、苍天可鉴,天长日久,你总会看到我这一颗真心。” 孝和郡主虽然有些心计,到底是少女,在男女情感上面一片空白。被男人这么低姿态的捧着,还是头一回,难免有些被讨好取悦的虚荣心。因而没有抽手,反倒懒洋洋笑道:“行吧,到时候我考虑考虑。” 在她看来,不过跟哄狗一样逗着玩儿。 陆涧一脸感激之色,“多谢郡主。”然后坐了回去,“你放心,这次秋闱我肯定会好好准备的。就算头悬梁、锥刺股,也要为郡主挣一个功名回来。”他像是兴奋过度,一面说话,一面喝汤,大口大口的把一整碗都喝完了。 孝和郡主勾起嘴角,漫不尽心的搅拌着眼前的酸笋鸡皮汤。因为心情愉悦,见对方也吃的很有胃口,便低头尝了一口,唔……,味儿还不错,又喝了小半碗。 心下冷笑,仙蕙,从前痴情你的男人在我面前,也不过是一条狗! 吃完饭,陆涧仍在极力的奉承讨好孝和郡主,因而少见的比平日多留了一会儿。丫头们见孝和郡主没开口,一脸含笑开心的模样,自然也不敢撵陆涧,反倒都识趣的退了出去。 没多会儿,里面渐渐传出了男女呻.吟之声。 这种时候就更不会有人进去打扰了。 半夜醒来,孝和郡主惊恐万分的发现自己衣不蔽体,下身酸痛,原本打算留给下一任丈夫的处子之身,已经彻彻底底没有了。她怒不可遏,抬手就要给陆涧一耳光,“你这个不知廉耻的……” “郡主!”陆涧一把抓住了她,男子的力气要大得多,稳稳不放,“怎么了?夫妻敦伦难道不是天经地义?郡主若是不怕被人笑话,要吵,那就大声的吵吧。”说着,毫无怜惜的下床离去。 反正自新婚以来,两人就没有在同一张床上睡过。 孝和郡主气得浑身乱抖,脸色惨白。 因为她根本就不敢吵,毕竟吵开了,陆涧也没有多大的错,反倒是她一直不肯丈夫同房没有道理。再者被人知道,她竟然给自己的丈夫下了催情药,破了处,――除了落一辈子的笑话把柄,还能有什么?! 她心里一口浊气憋得喘不过来,又气又急,加上药劲儿还没有散完,再次晕了过去。 ****** 清晨,沧澜堂内一派温馨旖旎的气氛。 虽然之前闹出了林岫烟的事,可是高宸不理睬她,仙蕙又不相信她,最终不过是看在二郡王妃的面子上,勉强让她做了在家居士而已。如同庆王妃所说,二郡王妃平日都不出门的,林岫烟成了出家人,也没有道理在王府里四处乱逛,平时眼不见心不烦。 对于高宸和仙蕙来说,不过是王府里多了一个讨厌的人,多一张嘴吃饭罢了。 小夫妻俩前天第一次云翻雨覆,尝到滋味儿,昨儿不免又折腾了一夜。眼下正是浓情蜜意、乳胶似漆的时候,黏黏乎乎的,――高宸像是刚融化了的冰,仙蕙就是那糖,满屋子都是甜蜜芬芳的气息。 “我上次给你做的荷包,为何不戴?” “行,在哪儿。” 仙蕙找了荷包出来,给他挂在腰间,嘟哝道:“上次你还说我做的一般。” 高宸打量着自己的小娇妻,她原本就极为貌美,半嗔半怨的样子,反倒带出一种说不尽的妩媚之意。特别是那一双横波流盼的眼睛,水波潋滟、灵动如珠,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心情愉悦。 再想起她夜里在床.上的娇软,又添几分柔情。 因而连声笑道:“不一般,不一般。”修长白皙的手指,落在她低头的青丝上面,忍不住又往下滑,捏住了她的耳珠,低语道:“……你特别喜欢这儿。” 仙蕙怔了怔,才明白他说得“喜欢”是什么意思,不由羞臊啐道:“呸!不许说!我才不喜欢呢。” “那你喜欢哪里?” “不要问了。”仙蕙羞得跺脚,催他,“走走,快点去给母亲请安。”不由分说,拉着丈夫出了门,等见了下人,又害羞的赶紧松了手。 高宸眼里的笑意越发深了。 所谓夫妻,大概这样就是琴瑟和鸣了吧?原来姻缘自有意趣。 ****** 松月犀照堂内,气氛微凝,像是又出了什么事儿。 庆王妃穿了一身深紫色的葫芦纹褙子,头戴珠钗,显得端庄雍容,手上闲闲的拨着一盏茶。等人到齐了,方才与众人说道:“昨儿孝和想穿桂花玩儿,一时淘气,自己爬了梯子去捋桂花,结果摔了下来。”放下手中茶盏,起身道:“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就一起过去看看她。” 大郡王妃接话道:“难怪啊,我说今儿万次妃和吕夫人不来,那是日子不逢十,怎地三弟妹也没来,原来是孝和摔倒了。”招呼两个女儿,“走,去看望你们的小姑姑。” 两个县主都还小,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听话的站了起来。 庆王妃招了招手,“都走。” 舞阳郡主可有可无的,叫了周峤,“走罢。” 周峤打了个哈欠,“好。” 而二郡王妃除了重要日子,一向都是不出来见人的,加上才出了林岫烟的事,自然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剩下的主子,就是四房的仙蕙和高宸。 仙蕙心里不想去,今儿这种场合肯定会看到陆涧,但是却不能不去,甚至连一丝不情愿都不能流露。她低垂眼眸,与颀长挺拔的高宸走在一起,随了人群,跟在庆王妃的后面,去了云蔚别院。 三郡王妃和高齐迎了出来,与众人见礼。 “孝和怎么样了?”庆王妃问道。 “没事。”高齐长得像万次妃,但是却有着高家人颀长的身材,高高瘦瘦,一袭锦缎长袍穿着空荡荡的。他朝着嫡母欠了欠身,“大夫说孝和只是脚踝崴了,有点肿,不过没有摔着骨头,养一养就好了。” 三郡王妃接话道:“辛苦母亲和大伙儿亲自过来。” “嗯,瞧瞧罢。”庆王妃领着众人进了门,到了里屋,见孝和郡主躺在床上,旁边坐着万次妃,站着陆涧,似乎屋里的气氛不是太好。 “母亲。”孝和郡主挣扎着要起身,“你们来了。” 庆王妃上前摁住孝和郡主,面子情还是要做的,微笑道:“快躺下,你是摔着腿受伤的人,不用多礼。”旁边有丫头搬了椅子过来,给她坐下。 孝和郡主忽地转头看向高宸,泪光盈盈的,“四哥。”她声调哽咽,目光里闪过一丝悲戚怨念,“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不知怎地,仙蕙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万次妃劝女儿道:“你躺着吧,有什么话非得这会儿跟老四说?好好歇着。”她并不知道女儿的心思,还把位置让给了高宸,“四郡王,你坐。” 高宸欠了欠身表示道谢,然后坐下,“怎么了?” 孝和郡主的眼里露出一抹怨恨,看向仙蕙,然后看向陆涧,――他们不仅合起伙来恶心自己,而且陆涧还毁了自己!呵呵,看四哥跟仙蕙亲密的样子,想来是相处出一些感情了,那正好啊。 没有爱,哪里来得恨呢? “孝和。”高宸觉得庶妹眼神古怪,特别是她看向仙蕙和陆涧的表情,让人觉得很不舒服,因而不耐道:“你不是有话要说吗?说罢。” 舞阳郡主早就等的不耐烦了,扭了脸,吩咐丫头,“给我拿一碟胭脂梅子,清早亲来,嘴里没味儿难受的慌。” 难受?孝和郡主心下冷笑,等下马上就有让你们更难受的! “孝和……”万次妃迷惑道:“你怎么了?叫了你四哥,又发什么呆啊。” 孝和郡主转眸看向陆涧,看着那个一表人才,却卑鄙下流的无耻之徒,“陆涧,你以为我拿你没有办法,是吗?你以为,你可以护着你的心上人,是吗?” 陆涧本来就提着心弦,一听她说什么心上人,顿时变了脸色,“郡主。”上前摸了摸她的头,“你是不是烧糊涂了?我的心上人,自然是郡主你了。”转头朝众人道:“不如让郡主休息休息,大伙儿先回去吧。” 孝和郡主尖叫道:“谁都别走!”然后一把甩开陆涧的手,“拿开!别用你的脏手碰我。”她恶狠狠的看向仙蕙,眼里带出笑容,有种马上就要毁了对方的快意,“四嫂你知道吗?昨儿夜里,陆涧在梦里喊着你的名字。”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仙蕙发觉孝和郡主有点古怪,但是再想不到,她会说出如此惊骇之语。当即变了脸色,蹙眉问道:“孝和,你在胡说什么?是病糊涂了吗?”转头看向高宸,“四郡王,你不要信她。” ☆、第71章 反转 高宸没言语,只是起身走到小娇妻的身边,牵起她的手,――以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自持性格,如此举动,已然说明了他的态度。 仙蕙感觉心头一暖,不再慌乱。 孝和郡主看在眼里不仅没有失望,反而笑了。 恩爱是吧?恩爱好啊,等下自己揭穿他们,倒是要看看四哥还会不会为了面子,再护着他的心肝宝贝!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有胡说。”声调哽咽,垂泪道:“昨儿就是听见了,陆涧在梦里喊着仙蕙的名字,我伤心难受,才赌气去爬梯子的,结果气得没有站稳摔了下来。” 陆涧一脸吃惊,“郡主,你为何要编造这种谎言?昨天夜里,我们根本就没有在一张床上睡觉,我更没有说过梦话。” “你撒谎!”孝和郡主一口咬定,“你我夫妻,不在一张床上睡,你去哪里睡?满嘴胡言乱语!” 陆涧一脸被冤枉的表情,难过道:“郡主,不就是因为我和蘅芷的事吗?她给我端了一碗茶,你生气了,打我、骂我,再不然撵了蘅芷也使得。怎么能为了使性子,就把四郡王妃拉扯进来?她是你的嫂嫂,旁边还站着你的哥哥,说这样的话,实在是万万不应该啊。” “你……”孝和郡主不防他如此能言善辩,气得不行,愤怒道:“蘅芷只是给你端了一碗茶吗?你、你都已经把她睡了!” 事情一波三折,屋里的人都是听得咋舌。 万次妃更是惊讶问道:“陆涧,这可是真的?!” “是。”陆涧老老实实的承认了,“因为郡主和我拌嘴,一赌气,我就一时糊涂和蘅芷……,总之,是我错了。”他反倒拿这件事来做借口,“郡主,我睡了蘅芷,那也是因为和你吵架闹得,我有错,我改,你别再胡言乱语拉扯别人了。” 孝和郡主气得发抖。 她并不知道,陆涧为人看起来斯文尔雅,其实在圈子里是有名的辩才。原本她认为可以污蔑陆涧的事,到陆涧嘴里,反而成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听他这么一说,越发像是她因为蘅芷生气,所以才胡说八道了。 偏偏又不能说陆涧撒谎,说他撒谎,就得扯出新婚之夜没有圆房的事。 第70节 孝和郡主生平从来没有吃过这个大的瘪,如何咽的下这口气?况且,她被陆涧破了身子,心下怨恨,执意要将陆涧和仙蕙一起给毁了,更是不肯善罢甘休!因而气得牙齿打架,反而冷笑,“你为什么要睡蘅芷,哦……,你是瞧着她长得有几分像仙蕙,所以就爱上她了。” “叫蘅芷进来。”陆涧当即找了人,看向大家,一脸冤枉的表情,“你们看看,这丫头哪里长得像四郡王妃了?完全是没有的事啊。” 众人一看,的确长得和仙蕙完全不像嘛。 别说旁人,就连高齐都看不下去了,觉得妹妹太任性,劝道:“孝和,你说话也要有个影子,这么没边没际的胡说八道,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三郡王妃没敢吱声儿,免得惹火上身。 万次妃却是有点下不来台。 起先还有点相信女儿的,现在听陆涧那么一说,不免觉得女儿是在发脾气,全都是因为陆涧睡了蘅芷恼火。这事儿陆涧是不对,吵他可以,但是不能随便拉扯别人啊。仙蕙好惹,但是高宸不好惹啊。 况且除了他,就是庆王妃和舞阳郡主两尊大佛呢。 因而也是劝道:“孝和啊,回头把蘅芷叫人牙子领走,在让陆涧赔个罪,也就是了。” 孝和郡主眼下见自己被陆涧给绕进去,让哥哥和母亲都信了他,不由更是气恨,一口咬定哭道:“我没有撒谎,陆涧夜里喊着仙蕙的名字,他们、他们早就已经相识,互相爱慕……” “你给我闭嘴!”高宸冷声喝斥,他鬓角上的青筋直跳,寒气直冒,周身隐隐透出杀伐之气,“再胡说八道,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妹妹。” 孝和郡主被哥哥吓得缩了缩,扯了万次妃挡在自己身上,一阵嘤嘤哭泣。 仙蕙握紧了拳头,沉默不语。 这种时候,自己是不适合去开口争吵的,免得一不小心,就被孝和郡主的话给套进去了。正所谓千言不如一默,不如做出委屈冤枉的样子,反正有陆涧为自己分辩,有高宸支持自己,这就够了。 “来人。”舞阳郡主皱着眉头,吩咐下人,“赶紧把小峤送回去,别让她在这儿听些污言秽语,脏了耳朵!” 周峤瞠目结舌的,被丫头和婆婆子们拉走了。 大郡王妃一看这架势、这话题,也赶紧让人领了两位县主出去。吕夫人一向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趁机跟着一起出门。 庆王妃脸色难堪无比,再没想到,庶女会发疯到如此地步。等几个小辈一走,便沉下脸道:“孝和,你无凭无据编出这样的谎言,毁坏仙蕙的清白名声,是何居心?实在是太放肆了。” “无凭无据?胡言乱语?”孝和郡主对陆涧、仙蕙计恨之入骨,咬牙切齿道:“你们问问陆涧,当初在邵家看台观看龙舟的时候,他怎么会在附近?我和他素不相识,他为何又会跳下水来救我?那还不都是因为仙蕙!” 寝阁里,所有的声音都忽然消失了。 庆王妃和舞阳郡主露出思量的神色,万次妃脸色大变,大郡王妃乐得看好戏一脸快意,高齐和三郡王妃互相对视一眼,脸上表情各异。 孝和郡主讥讽道:“你爱慕她,以为掉下去的是她,所以才会救人!” 陆涧目光一跳,眼底闪过一丝阴霾之色。 高宸闻言沉默不语。 仙蕙则是被这番话震惊到了。 原本以为,孝和郡主最多提差点订亲之事,但是那事儿自己已经跟高宸坦白,他也表示不介意,所以并不是太担心。再没想到,她会从陆涧救人的事上下手,故意歪曲事实,不……,其实她说的就是事实。 心里清楚,陆涧当时要救的人就是自己。 这要怎么解释?陆涧根本就不认识孝和郡主,为何要去救她?若是陆涧为了自己不顾性命,那岂不是早有情意?高宸知道实情,焉能不恨陆涧惦记他的妻子? 陆涧……,陆涧危险了。 仙蕙心下着急,又慌乱,偷偷看了高宸一眼。 他长身玉立的站在旁边,不言语。 “怎么?大家都不说话了?”孝和郡主擦了擦泪眼,讥讽道:“你们现在不说我撒谎了?因为我根本就没有撒谎,陆涧你……”指了丈夫,“就是爱慕仙蕙。” 陆涧毁了自己,自己也要毁了仙蕙。 依照四哥那样高傲的性子,陆涧和仙蕙的奸.情,必定成为他一辈子心里的刺,他只会和仙蕙离心离德,夫妻越走越远。就算看在御赐的份上不休了她,也会纳几房美妾生儿育女,过几年,自然慢慢淡忘她了。 高宸目光微闪,心情亦是起伏不定。孝和之前说陆涧梦话,可能是在撒谎,但是看台的事却不像是谎言。是啊,陆涧为何会在邵家看台附近?又为何会去救孝和?自己能想到原因,就是为了仙蕙。 这个答案,让他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郡主。”陆涧静默了一瞬,便叹气,“你就是因为这个猜疑我吗?怀疑四郡王妃的吗?”他忽地跪下,“既然如此,那我也只能实话实说了。” 实话实说?陆涧疯了吗?仙蕙心头猛地一跳。 想阻止,又全身发软不知道如何阻止,只能呆呆的看着他,因怕高宸多心,旋即低垂眼帘,――心口越跳越快,怎么办?怎么办?陆涧要是坦诚对自己的爱慕,等下自己要说点什么?他、他到底是疯了,还是傻了啊。 难道说,今生他不是死于瘟疫天灾,反倒要因为自己而死?不,不可以。 仙蕙不明白。 高宸更是脸上笼了一层寒霜。 屋里其他的人也是一头雾水,甚至就连愤怒的孝和郡主,都看糊涂了。 难道说,陆涧要承认他和仙蕙的奸.情?哼,他这是自寻死路。 屋里气氛诡异,各自都是表情丰富,各有各的心思,没有人开口阻止陆涧,都在等着他说下去,――暗流涌动,一场狂风骤雨即将来临! “郡主……”陆涧沉声道:“这件事,你真的误会我了。” “误会?”孝和郡主眉头一挑,讥讽道:“你还想撒谎?还想狡辩?行啊,我看你能编出什么花样来。” “郡 主,你是知道的。”陆涧叹气道:“陆家太过寒微,我虽然有几分才学,但是却一直苦于没有门路赏金,即便将来能够考中功名,只怕也难以走远。而在之前,我因 为结识四郡王来过几次庆王府,见识了王府的荣华富贵和滔天权势,便想着,若是能够跟郡主结亲,成为王府的女婿便好了。” “所以,端午节那天我就一直在看台旁边徘徊,想要接近郡主。只可惜,王府的侍卫实在太多,始终都没有机会。后来郡主你去了邵家看台那边,人少了许多,我正想借着和邵家认识的机会,上去打个招呼,就赶上郡主你从上面掉了下来。” “天赐良机,便是舍了性命我也要救了郡主!” “老天有眼,果然让我得偿所愿,不仅让我娶到了郡主,成为郡马爷,而且还顺顺利利住进了王府。”陆涧语气激动,一脸小人得志的表情,“真是我们的缘分啊。” 众人听得都是一番瞠目结舌。 孝和郡主也是怔住。 陆涧抬眼看向她,“郡主,我全都是因为王府的泼天富贵,才会想着求娶你,才会在王府和邵家的看台附近转悠,然后救了你啊。” 仙蕙的心口好似被人敲了一击,微微作痛。 陆涧,你怎么可以这么傻啊?你把自己说成贪慕富贵、不择手段的小人,你的名声不就全毁了吗?你为了保全我,不惜自毁将来的大好前途。 “你胡说!”孝和郡主又气又恨,怒道:“你、你完全是胡说!你就是喜欢仙蕙,以为我是她,所以才会下水救我的。” “郡 主啊。”陆涧一幅苦口婆心的样子,“四郡王妃不过区区一介商户之女,而且在荣家又不得势,我惦记她做什么?她能给我什么啊?”跪在床前,抓住了她的手, “我虽然起初是贪慕庆王府的权势,才娶了郡主。可是郡主你温柔大方、美貌贤淑,是极好的姑娘,我也慢慢心仪上你,盼着和你琴瑟和鸣啊。” “滚!”孝和郡主愤怒的摔开他,“你这个卑鄙下流的无耻之徒,满嘴谎言!” “郡 主。”陆涧急急道:“我现在的确是爱慕你的,你可以不相信我对你的真心,但是却不能不信我的话啊。”转头看向众人,“你们想想,不说四郡王妃身份卑微,不 值得我苦心求娶。单说她当时已经是御赐的四郡王妃,我又怎么可能去救她?那样岂不是让四郡王恨我,自找死路吗?我就是疯了,也不可能那样做啊。” 他说得合情合理、有理有据,竟然生生把黑的说成了白的! ☆、第72章 揭穿 对啊,陆涧怎么可能自找死路呢?就仙蕙没道理啊。 万次妃听得点了点头,三郡王妃和高齐也露出相信的神色,大郡王妃虽然不甘心放过仙蕙,却不敢在这种时候插嘴多言。 庆王妃当即道:“陆涧言之有理。” 不关乎她信不信,就算不信,也要顺着陆涧这番话掩护小儿子的脸面。 庆王妃冷冷扫了庶女一眼,“依我看,孝和都是因为蘅芷的事情迁怒,所以才会如此胡说八道。”故作苦口婆心的样子,劝道:“孝和啊,小夫妻拌嘴是常有的事儿,床头吵床尾和,怎么能拿出来闹事呢?至于污蔑丈夫和哥哥嫂嫂,那就更不应该了。” 舞阳郡主赶忙帮腔,“是啊,是啊。”继而又故意喝斥陆涧,“没想到,你这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竟然是为了荣华富贵才救了孝和,真是斯文败类!” 陆涧低垂了头,不反驳。 仙蕙心情复杂难受说不出话,也不敢看他,心里面是无尽的煎熬。 原本已经说服自己,再也不要管陆涧的事,只当前世今生都不曾认识他,然后和高宸好好的过日子。可是他为了自己毁了前程,让自己一辈子对不起他,――心好似被细线勒住一般,生疼生疼。 他已经为自己牺牲了一切,自己却一句话都不能说,一个安慰的眼神也不可以,只能装作和他素不相识,看着他一点点被毁坏。 否则的话,就连他把自己摘出来的情意都要被辜负。 陆涧……,我对不起你。 仙蕙心中五味陈杂,自责、懊悔、怨恨,更对此刻无法帮忙而难过。 庆王妃又道:“既然是一场误会,说开就行了。”他目光凌厉的看向庶妹,“陆涧虽然求娶你的心思不对,但你们已经成了夫妻,他人本身还是不差的,既然已经心仪与你,往后就好好过日子罢。” “好了,孝和。”万次妃亦是点头,“回头好好的责罚陆涧,让他认错。” 都已经这样了,难道闹开了就让女儿脸上更光辉?陆涧为富贵求娶女儿,虽然说出来难听,但也不是无法接受,男人想要依附裙带关系的多了。女儿有这个本事让他依附,他才会像条狗一样的听话呢。 高齐皱眉道:“孝和,你要是生气,回头我替你揍陆涧一顿。” 孝和郡主眼前陆涧巧言令舌,嫡母搅和稀泥,生母和哥哥也跟着符合,不由气怒交加的尖叫,“他撒谎!他在撒谎!”此刻已经完全无计可施,只能拼命污蔑,“昨儿我听见了,他在梦里喊着仙蕙的名字,他就是爱慕仙蕙……” 万次妃看向陆涧,“是不是你说的?” “次妃,这是绝对没有的事。”陆涧分辩道:“昨儿我是睡的外面梢间,真的,千真万确,更没有说过奇怪的梦话。” 孝和郡主嘶声道:“你撒谎,你就是说了。” 一个说有,一个说没有,这件事顿时成了僵局。 “行了!”高宸实在是忍无可忍,一声断喝,“把丫头们都叫进来。”然后看着跪了一地的丫头,“昨儿陆涧是在哪里睡的?说实话,不说实话就全都廷杖打死。” 丫头们面面相觑,不敢吭声儿。 蘅芷却是心思一动,若是不趁此扳倒孝和郡主的嚣张气焰,等她缓过气,又不能杀了陆涧和四郡王妃,一定会把气撒在自己头上的!不如拼死一搏。 “四郡王。”她抢先第一个跪了下去,“昨儿夜里,郡马爷睡在外面梢间。” “哦。”高宸环顾了其他人一眼,冷冷道:“你们怎么说?”他声音冷峻,带着强烈的凌冽杀气,那种强势,能让人不寒而栗。 丫头们都是胆战心惊,加上又有蘅芷开头,再撒谎,就要面临廷杖的危险,纷纷说了实话,“是的,昨天夜里,郡马爷是在外面梢间睡的。” 孝 和郡主瞪大了眼睛,再想不到,居然会出现眼前的一幕!原本以为,只要说出陆涧梦里喊了仙蕙,再说出看台的事,就可以让四哥震怒怀疑仙蕙,恨上陆涧,让他们 两个一死一伤。怎么、怎么……,怎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她气得快要吐血,手都是抖的,“你们、你们合起伙来撒谎,欺负我……” “这就可笑了。”舞阳郡主接了话,嘲讽道:“丫头是你的丫头,怎么能合起伙来撒谎欺负你?大家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孝和郡主不甘心,明明应该轻易毁了仙蕙的,而陆涧不死也得脱一层皮的,怎么能让他们轻易逃脱?怎么变成全是自己在撒谎?陆涧花言巧语迷惑大家,四哥完完全全护着仙蕙,就连蘅芷那个贱蹄子也敢背叛自己!她气极了,抓起床头的一个茶盅就砸了过去,“贱.人!” 蘅芷没躲闪,居然硬生生受了一击,顿时头破血流触目惊心。 陆涧故意上前搀扶她,焦急道:“蘅芷。”做出一副情不自禁的关心模样,“你有没有事?伤得重不重?”还从怀里掏出帕子,去给她擦拭,“哎呀,流了这么多血。” “陆涧!”高齐喝斥道:“你像什么样子?!” “我、我……”陆涧慌慌张张把帕子塞给蘅芷,又折身回来,跪在孝和郡主的跟前解释,“郡主,我错了,我再也不管蘅芷的死活。”一幅贪恋丫头美色,却又舍不得嫡妻尊贵身份的小人嘴脸,“以后……,我全都听你的。” 第71节 仙蕙看眼里,只有一种珠玉琳琅碎裂的痛心。 不!陆涧不是这种人。 那个朗朗犹如玉山上行的翩翩佳公子,清风明月一般,粗布寒衣都不能掩盖他的清高气华,又怎么会是如此卑劣之徒?犹记得他的那双眼睛,好似一泓烟波浩淼的万里江河,丝毫不沾尘俗气息。 ――毁了,毁了,现在全都毁了。 孝和郡主则是愤怒不已。 陆涧在撒谎!他为了仙蕙,情愿毁了他自己!好啊,这对狗男.女果然有奸.情,再想起被丈夫骗走的清白之身,越发怨恨滔天!因而哭了起来,“陆涧,你和蘅芷勾勾搭搭有了奸.情,她恋上你了,所以才会给你做假证。” 她哭着指责别人,又没证据,完完全全成了无理撒泼。 高宸看向万次妃喝斥道:“孝和这样疯疯癫癫的,成何体统?仔细看着她,往后别让她胡言乱语的撒泼!” 万次妃脸上也是尴尬难堪,招呼女儿,“孝和,你别闹了。” 高宸转身,冷着一张脸沉声道:“母亲,我们走。” 孝和郡主急了,事情都已经闹到这个地步,自己竟然一无所获!不仅让陆涧和仙蕙逃脱,还得罪了嫡母、嫡姐,以及最最难缠的四哥,这个亏,吃大了啊!不行,决不能就这么了事。 她并不是看起来的那样没脑子,仓促中,飞快的琢磨挽回办法。 庆王妃等人都已经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陆涧、仙蕙!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孝和郡主好像疯了,竟然开始口不择言的乱骂起来,“你们等着!只要我一天不死,就要所有的人都知道,你们两人勾勾搭搭不要脸,败坏王府风气…… 简直疯妇!陆涧真是想撕她的心都有了。 “郡主,郡主。”他赶紧上前,试图打断她的疯话,“你要相信,如今我对你是一片真心的啊。你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消消气,往后……,我们一起好好过日子。” “你滚!”孝和郡主拼命甩开他,她的目光扫过仙蕙,看着那个长着一张漂亮脸蛋的可恨女人,丈夫护着她,哥哥护着她,故意叫道:“仙蕙,你不得好死!你这个水性杨.花的……” 高宸心中本来就有万千火气,一直隐忍不发,现在听她满嘴污言秽语,实在忍无可忍!他上前一步,推开陆涧,一把将孝和郡主提了起来,“你失心疯了。”抬手一掌,将其狠狠击晕,然后一把扔回床上,“找个大夫,好生治治她的疯病!” 万次妃心疼女儿,又不敢逆了高宸,只得忍气吞声应下。她有气没处撒,转头喝斥儿子儿媳,“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叫大夫过来。” 高齐和三郡王妃脸色难看,当即出去了。 舞阳郡主怒道:“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怎地什么市井泼妇的话都说得出口?简直有辱王府门风!”上前扶着庆王妃,“母亲,我们赶紧走。” 庆王妃也是气得发抖,“走,我们走!真是太不像话了。”心下有气,扫了呆呆的大郡王妃一眼,“还不走?你还没看够不成?!” 大郡王妃赶忙低了头,跟了上去。 仙蕙心下一片茫然,跟着高宸,也一起出门。 至此……,孝和郡主的一番惊人阴谋,最终成了闹剧。 仙蕙却是无法高兴,而是满心难过。 自己算是彻底给摘出来了,可是陆涧,往后一辈子都难逃贪慕富贵之名。不仅孝和郡主和万次妃、高齐夫妇会讨厌他,庆王也会厌恶这个女婿,将来就算有了功名,也难说会不会帮他一把。 很有可能,陆涧一辈子圈养在王府里面。 ――夫妻之间还是怨偶。 陆涧的一辈子,差不多算是彻底毁了。 仙蕙难过,还不敢流露出一丝难过,憋得心口抽抽的疼。 走到门口,正好遇到身量发福的高敦赶过来,朝众人问道:“早起父王叫我过去说话,耽搁了。刚才听说,孝和从梯子上摔下来,有没有事?我也好回父王一句。” 舞阳郡主阴阳怪气道:“孝和从梯子上摔下来,人没事,把脑子摔坏了。” 高敦闻言一愕。 庆王妃脸色沉沉,接话道:“孝和没事,走罢。” 一行人到了分岔的路口。 高宸看了看仙蕙,目光复杂,“你先回去,我陪大哥去跟父王说几句,免得担心。” “好。”仙蕙心头一跳,他这是在回避自己吗?可是不敢多问,更不敢停留,免得越描越黑,只能言不由衷道:“好,你早点回来。” 庆王妃领着女眷们,从紫藤小径那边曲曲折折过去了。 高宸回头看了云蔚别院一眼,陆涧……,他在撒谎! 母亲她们对陆涧不了解,自己却是早就认识他和宋文庭的,对二人了解颇深。若说宋文庭性子耿直、仗义,好似那峭壁上的苍劲青松,那陆涧就是皑皑白雪中的一杆碧竹,二人都有风骨,所以才能成为多年挚交好友。 自己也是看中了他们这点,才会结识,准备当做今后的幕僚培养。 陆涧不是那种为了富贵就厚颜无耻、媚颜屈膝的人,而且他素有辩才和心思,若是真的为了求娶孝和,又怎么会自己揭露出来?只会三言两语就把他给摘出去,保证洗得干干净净,还叫旁人深信不疑。 他在撒谎,他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仙蕙!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若仅仅只是陆涧仰慕仙蕙,自己纵然心里不舒服,也还不是不能理解和接受。然而反过来想一想,仙蕙呢,她心里又是如何看待陆涧的?抬眼看向已经走远的女眷们,那一抹抹袅娜纤细的身影,此时此刻,她又在想些什么? 她在为陆涧心疼吗?难过吗?她……,一直不敢说话,一直不敢看自己的眼睛。 往深了想,若陆涧只是偶然见过仙蕙,一点仰慕,如何值得自毁前程?是不是可以说明,他们原本就是互相爱慕的。 高宸忆起一桩旧事。 那一次,仙蕙来王府做客结果迷了路。自己无奈只得亲自送她回去,却发现她神色紧张的往凉亭里看,当时自己还问她,是不是认得凉亭里面的人?她说不是,只是怕被人流言蜚语的议论。 现在回想,或许……,她早就认识陆涧吧。 高宸心中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自己对仙蕙,虽然还谈不上如何情深意重,可是却把她认真当做妻子对待,尊重她、呵护她、疼惜她,甚至腾出空白一片的心房,准备接纳她。心里已经有了她的影子,却发现她身上带着刺,如何能够不痛? 原本自己有千万个办法,可以诈出她心中的真实想法,但是……,最终却选择了回避,借口去看父亲,让她先回去平静情绪。 是不敢面对吗?可笑啊,竟然蠢到如此田地。 ****** 沧澜堂内,仙蕙的心口亦是疼痛难抑。 “四郡王妃。”厉嬷嬷在旁边问道:“陆涧已经自毁把你摘了出来,你若是言行不谨慎引得四郡王多心,再跌进去,是不是辜负他的一番心意?” 仙蕙揉着心口看向她,难过道:“是。” 厉嬷嬷又问:“你再想想,四郡王是一个能轻易被糊弄的人吗?他难道没有办法和你对质?他却选择回避了,又是为什么?” 仙蕙想到高宸,不免另外一种难言的心疼。 厉嬷嬷最后问道:“辜负两个护着你的男人,便宜别人,值不值得?” 不值得!一千一万个不值得! 仙蕙很清楚厉嬷嬷的意思,强忍了心痛,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先辜负陆涧的情意,再辜负高宸,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可是,还是忍不住的难过啊。 厉嬷嬷接着道:“眼下的局面,已经对四郡王妃是最有利的了。” 仙蕙自嘲,这有利的局面是毁了陆涧得来的。 “四郡王妃,现在不是生气和难过的时候。”厉嬷嬷是旁观者清,更为冷静,“此时此刻,你应该愤怒孝和郡主的污蔑,鄙夷陆涧的贪慕富贵,担心四郡王是不是在其中受伤,这些……,才是你现在应有的情绪。” 仙蕙仰起脸,这样才能忍住喷薄而出的泪意。 “你要记住。”厉嬷嬷继续道:“今儿的祸事都是因陆涧而起,孝和郡主也太过分了,让四郡王妃你受委屈了。可是做嫂嫂的要大度一些,别跟小姑子和姑爷一般计较,气坏了自己,也不值得。” “好,我不生气。”仙蕙努力说服自己,好似那些话都是真的,艰涩重复道:“我是做嫂嫂的,要大度,不和他们一般计较。” “不过呢,好在四郡王心里爱重你。”厉嬷嬷说起谎话就好像真的一样,不仅流利无比,还尽量让主母融入这种氛围,“四郡王不信旁人挑唆,经过今儿一事,四郡王妃反倒看到四郡王的真心,也算是因祸得福。” 因祸得福?仙蕙轻嘲,――祸是陆涧的,福是自己的。 她反反复复在脑子对自己重复,重复厉嬷嬷的那些话,说服自己,用最应该有的态度呈现在众人面前。过了许久,又大口大口的喝了一碗凉茶,方才感觉呼吸通畅,说话也不打颤儿了。 “看着我的眼睛。”厉嬷嬷目光精亮,“等下四郡王回来,和他说话,你一定不能躲着他的眼神。那样……,只会显得你心虚有鬼。” “是。”仙蕙咬牙道。 “厉嬷嬷,有个叫胡三娘的妇人找你。”外面丫头道。 厉嬷嬷赶紧出去了。 仙蕙深吸了一口气,命令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再去想陆涧了,不要想了。努力的跳到眼前的事上,――胡三娘是吴皇后安排在江都的人,平时有事,都是通过她,传达到厉嬷嬷的耳朵里。 不知是福是祸?眼下王府局面已经够乱的,希望不要再添乱了。 片刻后,厉嬷嬷折身回来,“四郡王妃……”她上前附耳低语了一阵。 仙蕙猛地抬头,吃惊道:“当真?”见对方点头,又催促,“赶紧让人去找四郡王回来,有了这个,便彻底扑灭孝和郡主的气焰。” 厉嬷嬷回道:“已经让玉籽去了。” 片刻后,玉籽还没有回来,又跑了一个丫头传话,声音焦急道:“四郡王妃,刚才云蔚别院传来消息,说是孝和郡主要去找王爷了。” “找王爷?她还想继续闹腾?”仙蕙满腔的难过和愧疚,全都化作了熊熊燃烧的复仇怒火,一声冷笑,“走,我这就去见王爷!” 孝和郡主中伤自己,毁了陆涧,自己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 庆王府,清风水榭厅堂。 “父王。”孝和郡主一瘸一拐进来,一进门,就跪在地上大哭,“父王,女儿受了天大的委屈,你要给女儿做主啊。” 高敦诧异道:“你受什么委屈了?” 他这人有点稀里糊涂,但是对兄弟姐妹还是不错的,哪怕孝和郡主是庶出,也还是把她当做妹妹,只是不像对舞阳郡主那般敬重罢了。 庆王因为偏爱万次妃,所以对高齐、孝和郡主兄妹,亦是偏爱。除了嫡庶上面的原则问题,一向对小女儿都很不错。眼下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委委屈屈的,又说什么受了天的委屈,不由道:“怎么了?你说,父王给你做主。” 孝和郡主哭得伤心无比,哽咽难言,“陆涧……,那个没良心的,他……,他心里爱慕四嫂……” “你到底有完没完?!”高宸斥道:“完全子虚乌有的事,翻来覆去的说!” “老四。”庆王皱眉,阿提手止住儿子,“是与不是,我自会分辨的。” 孝和郡主这次学聪明了,闭口不提不提蘅芷的事,也不提邵家看台的事,免得又被陆涧的那番话反驳。她转头看向高敦,“大哥,你知道吗?彤云现在是死了,可是以前她曾经亲口跟我说过,陆涧差点和四嫂订亲!” 如果自己说是听了丫头的流言,没有人证物证,反而显得不够真实。 干脆就说邵彤云告诉的,反正没有对证。 高敦闻言脸色一变,继而怒道:“这个长舌妇!”脸色难堪的看了看父亲,又愧疚的看了看兄弟,“早知道,我就该一把掐死她的。” “大 哥。”孝和郡主一脸委屈之色,哭道:“彤云固然是不安好心,告诉我这些,可这些都是事实啊。”然后朝着父亲哭诉,“原本我也不信的,没放在心上。可是我和 陆涧成亲以后,他就一直经常躲在外面书院,早出晚归。可是即便这样,我也没有怀疑过陆涧和四嫂,以为他是为了准备秋闱发奋读书……” 第72节 “却没想到,呜呜……”她双手捧住了脸,泪水从指尖滑落,“原来是陆涧心里有了四嫂,不愿意理我,所以才千方百计躲着我的。” 庆王皱着眉头,没言语。 高敦当即劝阻道:“孝和,邵彤云那种毒妇心怀鬼胎,她的话并不足信。无凭无据的,你不要胡乱猜疑,免得坏了一家人的情分。” 孝和郡主哭道:“是真的。”拿着染了葱汁的帕子擦了擦泪,泪水更多了,“陆涧他和四嫂都是仙芝镇的人,指不定早就认识了。而且四嫂的姐夫,还和陆涧是好友,以前在邵家见过面也有极平常的。” 高敦本能的替兄弟辩白,“就算这样,也不能说陆涧和老四媳妇有瓜葛啊。” 孝和郡主泣不成声,“不是的,我有证据!陆涧他在做梦的时候,喊了四嫂的名字,口口声声,仙蕙、仙蕙……,我听得一清二楚。为了这个,我就和他吵了起来,却不料,他居然赌气把蘅芷给睡了。” 女婿说梦话,喊着儿媳妇的名字?真的假的?庆王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孝和郡主呜呜咽咽的,又道:“陆涧睡了蘅芷以后,哄得蘅芷一心向着他,给他做假证,最后反过来污蔑我。就连四哥,都被陆涧的花言巧语蒙蔽,竟然……”越说越是可怜,越说越是凄惨无比,“竟然……,一掌将我拍晕,不让我说话。” 高宸额头上青筋直跳,“孝和!今儿作证揭穿你谎言的,可不止蘅芷一人,还有满屋子的丫头,由不得你混淆是非黑白。” “四哥……”孝和郡主却故意颠倒时间顺序,哭道:“你那么凶,就连我都一掌拍晕了,丫头们岂有不害怕的?你还说要廷杖打死她们,她们自然吓坏了,就招了伪供,都是被你逼的……” 高宸简直气结,怒道:“她们是先招了供,然后才……” “父王,父王。”孝和郡主跪着上前,急急道:“你看我的脖子,这里……,就是被四哥打得。”扑在父亲膝前大哭,“四哥护着四嫂,不让我说话,还打我……,父王你要给我做主啊。” 高宸愤怒的扫过去,庶妹的脖子上面居然有一道红痕?自己没有对她下死手,根本不可能留一道痕迹这么久,分明就是她在故意捣鬼。不仅夸大其词,还故意搅乱事情的真相,意图迷惑父亲。 “老四。”庆王吃惊道:“你真的打孝和了?!” 高敦看向兄弟,见他脸色黑得好似快要下雨的乌云,目露杀人光芒,怕被父亲看见更生事端,赶紧扯了他,“你啊,性子还是这么莽撞。”假意责备,“有话好好说,怎么能动手……” 高宸长这么大,从未有过像眼下这般激怒的时候。 他恨庶妹,更恨自己,――竟然为了陆涧和仙蕙乱了心绪,中了激将之计!一时气极难言,反倒落实他殴打妹妹的不是。 高敦见状急了,催促道:“老四,你快给父王解释解释。” 孝和郡主见状更是快意,因而一面含泪大哭,一面不遗余力的泼污水,“陆涧居然爱慕我的嫂嫂,哥哥也糊涂,还打我。”她嚎啕起来,“父王,救我……” “等等,我有话要说。”一记清丽的女子声音响起。 不是别人,正是处在风浪中心的仙蕙。 她的身量比一般女子高挑些许,窈窕玲珑,貌美出挑,脸色凝重的模样颇有几分郡王妃的气度。她大步跨进门来,一袭明紫色的冰蚕丝秋衫如雾,月白湘水裙,皆是随着气流盈盈而动。 “见过父王。”她裣衽下拜,平静的面容中透出一抹朗然正气。 庆王出于本心,当然希望小儿媳和女婿没有瓜葛。此刻见她没有丝毫羞愧和闪躲之意,反而来了,而且来的大大方方,――原本有了几分相信女儿的哭诉,反倒迟疑了。 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因而忍了怒气没有发作,颔首道:“你说。” 仙蕙看向孝和郡主,“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污蔑我,我做嫂嫂,不跟你计较,那是我心怀大度。而你……”她原本就生得发色如黛、明眸皓齿,肌肤白皙如玉,此刻眸光清冷染霜一般的看着对方,颇有几分凌厉杀气,“居然没有半分收敛,还敢在父王面前胡说八道!” 孝和郡主一声冷笑,“我胡说?!我说的都是实话!” “实话?”仙蕙轻嘲,指了指身后的仆妇,“你且看看,这人是谁?” 孝和郡主顺着方向看了过去,顿时目光一跳。 门外面,五花大绑着一个穿着暗红布衣的婆子,嘴里塞着破布,眼里流露出一抹绝望等死之色,整个人都在瑟瑟发抖。 “你 不说了?那我来说罢。”仙蕙声音清脆,“这是咱们王府里的刘婆子,原先在云蔚别院做点杂活,后来报病离开了王府。就是她,私下受了孝和郡主的指使,然后去 交接荣太太,安排人在江都各大茶楼胡言乱语。”说到此,不由冷笑连连,“说什么我和邵彤云在娘家就有仇,是我害了邵彤云。” 孝和郡主尖叫道:“你胡说!不是我。”可是声音发虚,明显没有任何底气。 心下一片慌乱,怎么可能?刘婆子早就被生母送走,给了大笔银子,说好一辈子躲在乡下不出现的,怎么会被仙蕙找到?!这不可能。 孝和郡主的表情,明显有些不对劲儿。 庆王看在眼里,震怒道:“孝和,你四嫂说的可是真的?!” ☆、第73章 撕撕撕 孝和郡主心下慌乱,只能无力反驳,“不,这是他们在陷害我!”指了仙蕙,“你真是居心叵测!我根本不知道什么茶楼,什么流言,更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 “是吗?”仙蕙一声冷笑,“那就等等,等荣太太过来一起说罢。” 孝和郡主知道事情不好了。 她身子发软,强撑着没让自己坐在地上。 仙蕙则是心下冷笑。 刘婆子的确收了孝和郡主的银子,领着儿子跑了。但是她的儿媳怀着孕,还在江都的娘家住着,暂时没走。前些天日子,高宸一路查到刘婆子的时候,也曾让人审讯刘婆子的儿媳。可惜对方是个孕妇,嘴又紧,一时之间没有问出东西,又不好用刑,只得暂且放了人回去。 厉嬷嬷想了一个损招。 她接手高宸,安排吴皇后暗线里的人,往那媳妇娘家的井里投放药粉,弄得他们全家上吐下泻的,然后再收买了看病的郎中,吓唬他们,说那媳妇胎气不稳,只怕这一胎的孩子保不住。 刘婆子的儿媳吓坏了,就搬回婆家,天天坐在大门口哭泣不休。 而刘婆子虽然领着儿子跑了,藏在乡下,但还是惦记孙子的。她花银子托了一个卖豆腐的邻居,让对方每天进城买豆腐的时候,顺路看看刘家有没有事。那邻居一五一十回去说了,吓得刘婆子,当即领着儿子赶了回来。 他们预备接了媳妇一起去乡下,然后另找大夫治病,结果正好落网。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宫里的人审讯的阴招一套套的,特别是对付妇人,刘婆子一样刑法没挨过,就全都招认了。 仙蕙冷冷看了孝和一眼,――她毁了陆涧,自己也要毁了她! 很快,荣氏被人带来了。 荣氏已经不是当年的荣氏,不复轻狂张扬,人瘦了一大圈儿,模样看起来有几分干瘦单薄。即便穿了玫红色的妆花褙子,又戴了金钗,依旧掩饰不住眼角的憔悴,甚至添了几丝细纹,再也没有从前水灵劲儿了。 她本来心里就有鬼,进门一看,孝和跪在地上眼圈儿红红的,更是吓得不轻。但是不敢流露,上前福了福,“见过王爷,见过……” “行了!”庆王不耐烦的打断,“等下问话,你给本王老老实实的交待。” 荣氏吓得一哆嗦,当即低头。 “刘婆子,你来说吧。”仙蕙冷冷道。 刘婆子已经被宫里的人吓得屁股尿流,况且在乡下的住所也被搜了,几百两银子的来历解释不清,如何还能抵赖?一五一十,把她在孝和郡主、荣氏之间的交涉,以及收受脏银之事,全都倒竹筒豆子一样说了出来。 孝和郡主脸色惨白,不肯认,“我不知道,都是你们在诬陷我。” 荣氏张了张嘴,想分辩又不敢说话。 仙蕙又喊厉嬷嬷,“那边问好了没有?” 厉嬷嬷回道:“问好了。”然后让人领了一个穿着体面的丫头上来,不知道是受了什么折磨,人跟稀泥一样,一扔就软在了地上。 荣氏看着丫头,吃惊道:“珊瑚!怎么是你?!” 仙蕙淡淡接话道:“是我让厉嬷嬷去拿了珊瑚的。”然后看向珊瑚,“说吧,上月初的时候,荣太太让你做了什么。” “我说,我说……”珊瑚浑身哆嗦,实在被宫里的那套手段吓怕了,说得飞快,“上月初三那天,荣太太让我拿了八百两银子,交给一个婆子……”转头看向刘婆子,“就是她!不过做什么,奴婢就不知道了。” 其实珊瑚知不知道,还有何关系?认证、物证,时间事件,全部都严丝合缝的对得上,用脚趾头都可以清楚了。 “先带她去旁边。”仙蕙挥挥手,让玉籽带着荣氏等人去了偏厅等候。毕竟有关王府的私密之事,不宜张扬,等人走了才问:“孝和,你还有什么话说?” 孝和郡主不能回答。 “那我来说吧。”仙蕙想起她的胡乱污蔑就恼,想起她毁了陆涧救恨,用尽全力狠狠报复回去,“你故意让荣氏在外面制造流言,污蔑于我,又在四郡王的庆功宴上,挑唆万宝儿多嘴多舌,提起外面的流言,好让在座的宾客都怀疑我。” “而今天,你居然又无凭无据坏我的清白!”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是可忍孰不可忍!”仙蕙高高的俯视她,明眸里,是难以消散的怒气,“孝和,你休想抵赖!” 孝和郡主情知自己无可抵赖,不仅如此,原本差点说得父亲心动,也全都因为之前对仙蕙的陷害,变成了连环谎言!她怨恨的看向仙蕙,不敢开口,干脆眼一翻,便朝后晕了过去。 仙蕙冷笑,无可抵赖就会装死这一招!孝和郡主不是丫头,不能让厉嬷嬷上前掐她人中,更不能扇她耳光、泼冷水,她以为这样就躲得过了?想着她都晕死了,自己就不能奈何她了?可笑! 上前福了福,清声道:“父王,儿媳有三个请求。” 厉嬷嬷伸手搀扶她起来,叹气道:“四郡王妃,王爷英明睿智、公道正义,就算不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也肯定会给你做主的。” 庆王听得出对方的弦外之意。 这是在提醒自己,老四媳妇是皇上御赐的儿媳,皇后娘娘的娘家侄女,镇国夫人的义女!所以,这次必须给小儿媳一个说法。 他冷眼看向假装晕倒的女儿,竟然因为邵彤云挑拨,几次三番的陷害嫡亲嫂嫂,实在是太放肆了!自己更偏向万次妃不假,可是王府将来还是要传给嫡支的啊。 庆王看了看两个嫡出的儿子,大儿子一脸震怒,显见的实在为同胞兄弟抱不平,小二子倒是没有表情。可是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这是小儿子气极了,已经不想发作任何情绪,只想毁了那个人! 孝和污蔑仙蕙,何尝又不是让小儿子脸上无光?竟然胡说仙蕙和陆涧有瓜葛,如此大的一定绿帽子,小儿子那种脾气,怎么可能咽得下去?若不是孝和是他庶出的妹妹,只怕……,都不能活着回去。 庆王很快在心里做出抉择,略作沉吟,看向小儿媳仙蕙,不像是那种胡搅蛮缠的妇人,且听听她的要求,“你说。” “第一,出嫁女本来就应该住在婆家,这是规矩,是大礼。孝和郡主的公婆和丈夫都还健在,并非舞阳郡主那样守了寡、公婆双亡,所以……”仙蕙语气一顿,冷冷看向那个躺在地上装死的,“孝和郡主应该搬回陆家!” “不!我不去陆家。”孝和郡主忽然爬了起来,惊呼道:“父王!父王……”她跪在父亲面前苦苦哀求,“我错了,是我错了。”拼命认错,试图让父亲生出一丝怜悯,“父王,我也是一时被邵彤云蒙蔽,做事偏激,以后、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高宸过了那一瞬间的激怒之后,已经完全冷静下来。 此时此刻,他没有纠结于仙蕙和陆涧的事。而是出于本身冷静,第一反应要如何取得最有利的局面,当即开口,“孝和,你哭闹什么?你是出嫁女,让你搬回陆家孝敬公婆,难道不对?” 这还不叫责罚?!孝和郡主气怒交加,且不说陆家寒碜,单说自己和陆涧闹到这种地步,去了陆家,陆涧和公婆能给自己好脸色吗?到时候自己远离王府,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受了委屈找谁诉?陆家只会留自己一条命罢了。 “父王……”她仍然苦苦哀求,“我错了,求你让我留在王府。” 仙蕙冷笑道:“孝和,如果污蔑别人的名节,说一句我错了就行。那……,回头我是不是也可以污蔑你呢?天底下,又这样的道理吗?” 孝和郡主不能分辩,只是抱着庆王的大腿一再央求,“父王,不要送我走,我不陆家……”她哭得哽咽难言,简直就是在说陆家是一个火坑。 仙蕙继续道:“第二,孝和郡主去陆家不准带丫头;第三,蘅芷留在云蔚别院只怕难保小命,还有那几个指证了孝和郡主的丫头,也是一样,请父王赏赐于我。” “仙蕙!”转头看向仙蕙,怨毒喊道:“你想害我!你用心歹毒想害死我!” 仙蕙听得笑了,“若是去婆家孝敬公婆就是害人之死,那天底下的媳妇不都是活不成了吗?难道说,我在庆王府过得水深火热,活不下去了?也是被害了?”没兴趣看她继续疯下去,不再啰嗦,转头看向庆王,“请父王为儿媳做主。” 庆王看着小儿媳,她的要求条条在理不过分,说起来,算是很轻的责罚了。 可实际上,小女儿去了陆家肯定没有好日子过。 ――偏偏道理上又没有错。 罢了,只当是为了庆王府的大局着想,再者也该给女儿一个警告处罚,因而叹了口气,说道:“行,三个请求都依你。”转身喝斥,“来人!带孝和走。” 孝和郡主拼命挣扎,“父王!父王……”她是为了目的不择一切手段的人,见父亲冷起了心肠,竟然转身朝着仙蕙磕头,“四嫂,四嫂!你原谅我年幼无知,我改……,以后我都改,一定把你当做好嫂嫂。” 她哭道:“求你……,放我一马吧。” 仙蕙往旁边闪了闪,淡声道:“孝和,说什么让我放你一马?”这种时候,居然还想陷害自己容不下她,故意反问:“难道你觉得父王的决定不公吗?你有委屈,就说出来罢。” 第73节 孝和郡主分辩道:“我、我不是说父王,我是……” “王爷!”万次妃从外面赶了过来,慌慌张张的,“孝和,你怎么了?”原本早就知道女儿告状,没有跟过来,是故意纵容女儿在丈夫面前闹事的,后来听说仙蕙带着人过去了,怕出事,这才飞快过来救场。 刚才还没进门,便看见女儿在给仙蕙磕头,情知女儿败了。 当即不过一切冲了上来。 庆王妃看了万次妃一眼,“你来得正好,赶紧带孝和走!” “不!”孝和郡主知道去了陆家的下场,拼命躲在生母背后,哭道:“次妃,求你救我……,仙蕙,仙蕙要害了我……” 万次妃悄悄的用力捏了女儿一把,“孝和,孝和!你胡说什么?疯了吗?”她再三暗示女儿,“你怎么能又这样胡言乱语的?污蔑自己的嫂嫂,你这丫头,到底是在发什么疯啊?!” 孝和郡主本来就是一个机敏的人,慌乱中,听得生母的话,以及反反复复在耳边的暗示,顿时了悟过来。“啊……,你是谁?”她赶紧装疯,指着生母连连大叫,“你走开!赶紧给我走开……” 万次妃紧紧抱着女儿,哭道:“孝和,你怎么疯了啊?” 孝和郡主两眼无光,环顾四周,“啊,啊……,你们都走开,走开!” 万次妃放声哭道:“我的儿……” 仙蕙看在眼里,嘲讽一笑,“这是怎么说?污蔑完了人,装疯就可以了吗?装疯就不用去陆家了,好在王府治疯病是吧?” “四郡王妃!”万次妃很是愤怒的样子,尖声道:“孝和都被你逼疯了,你还想怎样啊?难道非要逼死她才甘心吗?求你,放过她吧。” “哈哈!”仙蕙气极反笑,“孝和给我扣了那么大的一个屎盆子,还没清算,你还要再给我扣一顶是吗?我逼疯她?行啊,行啊……,装疯谁不会啊!”上前抓住万次妃的头发狠狠一扯,脚下一绊,将其摁在地上,狠狠掐着她的脖子,“我也疯了!我今儿就要掐死你!” 万次妃虽然也是平民女出身,可是养尊处优多年,年纪也大,哪里是仙蕙的对手?顿时被她摁的起不来,嗷嗷乱叫,“你放手,咳咳……”脖子被紧紧掐住,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救、救命……” 庆王是做公公的,怎么好拉扯儿媳?高敦是做大伯的,又如何敢去拉扯弟妹?剩下高宸冷冷看着,不言语,而且纹丝不动。 万次妃憋得脸红脖子粗,拼命挣扎,“咳咳,救……”已经呛咳的说不出话来。 孝和郡主原本在旁边装疯的,愣了一下,见状急忙冲了过来,“你放手!”她学了仙蕙的手段,也要去扯头发,“赶紧放手!” “啪!”仙蕙抬手就给了她一耳光,“啪啪!”,又是两耳光,“滚开!” “你敢打我!”孝和郡主长这么大,根本就没有人弹过她一指甲,一根头发丝儿,气急败坏道:“邵仙蕙!你找死是不是?” “呵呵。”仙蕙笑着松开万次妃,站了起来,然后拍了拍手看向孝和郡主,“你认得我是邵仙蕙了?不疯了?忘了装了?真是有趣啊。”又补道:“可别再晕倒装死啊。” 孝和郡主这才反应过来。 糟了!自己中了对方的奸计了。 可是现在还想再装疯,已经不可能,她怔住……,茫然的看向鬓发蓬乱的生母,再看看自己,――装疯装死都不行,要怎么办?连连后退,“砰”的一下靠在门框上,然后软绵绵的滑了下去。 ☆、第74章 无赖 庆王看着眼前荒唐的一幕。 万次妃、孝和一起装疯试图逃避,偏偏遇到小儿媳泼辣,上前几下,就把她们给揭穿了,而且把她们逼到死角,退无可退。转头看向小儿子,――小儿媳这性子,倒是和他雷厉风行配套,难怪刚才一直护着他的小媳妇,根本就不上前劝阻。 罢了,今儿的事的确是孝和跟万次妃的错,再闹下去,连带自己也要落一个偏袒糊涂的名声,有什么意思?儿媳虽然不要紧,但是御赐的儿媳又不一样,况且孝和是在太过放肆胡闹,竟然连老四的名声也不顾,是该受点教训了。 庆王看得累了,朝外喊了人进来,“来人,先送万次妃回会芳园。” 万次妃惊慌无比,自己被送回了会芳园,那女儿呢?她慌了,“王爷,你要把孝和怎么样?她年幼无知,不懂事,错了可以改。”淌眼抹泪的,哭道:“不论如何,孝和总归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庆王脸色一沉,“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还能杀了自己的女儿?”转头看向仙蕙,“老四媳妇性子大度宽和,不打算跟孝和计较了。” 反正决定都做了,不如索性把面子做足一点,也算对皇后娘娘那边有个交待。不管过继皇子的事成不成,不管老四今后前途如何,皇后娘娘都是不能得罪的。 不计较?什么意思?万次妃听得一阵茫然。 孝和郡主现在是真的没有力气了,软坐在地上,哭道:“他们……,要送我去陆家,呜呜呜……,我不去,我不要去陆家……” 送去陆家?万次妃心里一怔,就这样?不对,不对,去了陆家,女儿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啊!女儿和陆涧闹僵了,陆涧不生气,陆涧的父母也要生气啊。婆婆拿捏媳妇的手段多得是,叫儿媳立规矩,站在跟前端茶倒水算是简单的,装个病,让儿媳白天黑夜的伺候,那也是应该的。 邵仙蕙这个阴险歹毒的女人,绵里藏针,偏偏叫人挑不出错! 她不仅四两拨千斤的算计了女儿,而且还支走了陆涧,――女儿都去陆家了,陆涧能不回去吗?陆涧不住在王府,也就杜绝了以后和仙蕙有瓜葛的可能,不知道给她剩了多少烦心事儿。 呸!便宜都给她占了,她还要落一个宽厚大度的贤名! 厉嬷嬷在旁边看着,也是赞叹,没想到四郡王妃反应如此机敏。从她为陆涧伤心难过,自己劝解,然后得了刘婆子的消息,匆匆赶来跟孝和郡主对质争辩,――不过短短半个时辰,她就已经冷静下来,而且还做出了最明智的应对! 不得不说,皇后娘娘没有看走眼,自己也没有跟错主子。 现在只剩下一件事,就是小夫妻俩的关系该怎么缓解?这个可就有些难了。 孝和郡主还在旁边嘤嘤哭泣,“我不去陆家,不去……” 万次妃心疼女儿,可是又想不出法子来解决,只能安慰自己,也是安慰女儿,“孝和你是郡主,去了陆家,他们也肯定不敢亏待你的。” 孝和郡主抬头哭道:“胡说!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我的。” 庆王实在是不想再看闹剧了,朝着万次妃道:“赶紧走,不然连你一块儿罚。”让人强行把万次妃给拖了出去,然后看向高敦,“今儿辛苦你一趟,亲自送孝和去陆家好生安置她。”既然都已经决定了,那就干脆点,免得拖拖拉拉起事端,“去吧。” 高敦应了,当即去找人安排车马。 高宸看在眼里没做声,父亲不放心自己,自己也没打算去送庶妹孝和。若不是她闹出这些糟心事,自己和仙蕙,又怎么会弄得现在这样彼此猜疑?在这之前,沧澜堂里是多么宁静温馨啊。 可是,一辈子蒙在鼓里真的好吗?或许,还不如把脓包捅破了。 高宸望了小娇妻一眼。 心情复杂,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念想。 “孝和。”高敦折身回来,“走吧,车马都已经准备好了。”又道:“我已经让人通知了陆涧,让他在门口等着,等下你们一起搬回陆家去,东西回头再送。” 仙蕙没想到,大伯会安排的这么快速周到。 平心而论,除了上辈子高敦带给自己意外的阴影,他这个大伯还是很不错。对周围的人都很温和,对嫡系这一支更是袒护无比。虽说有些稀里糊涂,可是该办事儿的时候也有脑子,知道夜长梦多,赶紧先把陆涧跟孝和郡主送走。 因而上前福了福,“多谢大伯,辛苦你了。” 高敦没有前世的记忆,眼下看着这个美貌的小弟妹,只觉得小丫头一进王府就总是被人欺负,可怜兮兮的。加上以前大郡王妃和邵彤云闹的破事儿,心里一直有愧疚,更不用说今天孝和这一出了,所以只想帮忙弥补一下。 见她道谢,反倒摆了摆手,“不用,这不算什么。” 孝和郡主看在眼里,恨得锥心,――邵仙蕙这个毒妇,不就是凭着一张美貌的脸蛋儿吗?陆涧护着她,高宸护着他,就连高敦这个做大伯的,都想着她!不要脸,这个招蜂引蝶的贱.人! 她心里恨透了仙蕙,眼下又奈何不了对方,焦急之中,把所有的怒气都迁怒到陆涧身上,大声道:“父王!就算我错了,可那陆涧更是有错。”自己不去陆家,说什么也不要去陆家,“陆涧他贪慕庆王府的荣华富贵,故意在邵家看台接近我,然后娶我,这些都是他亲口承认的!” 仙蕙则是顿时揪起心来,孝和郡主这个……,疯子!她没有退路了,却要拉着陆涧一起下水,给她垫脚,简直丧心病狂! 孝和郡主声嘶力竭大哭,“父王!女儿不能和陆涧那种狼心狗肺的人在一起,更不能住进陆家那种火坑,女儿会被他们害死的……” 庆王闻言眉头皱起。 仙蕙紧紧掐住了掌心,不敢出声,也不敢有丝毫表情变化。 高宸冷眼看向她,没反应,――是不担心陆涧?还是不敢担心陆涧?只不过,这些都不必在人前撕扯。 庆王皱眉问道:“陆涧又是怎么回事?” 女儿要责罚,但是也不能不明不白的责罚。 “回父王的话。”高宸回道:“这世上的人谁不贪慕富贵?不说远了,就说我们家养得幕僚们,难道不是冲着王府的权势来的?陆涧有那样的心不奇怪。” 仙蕙听得心情复杂,高宸……,居然会为陆涧求情?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儿。 他是因为相信自己心中清白?还是不愿意让陆涧死了,然后在彼此中间横亘下一根刺儿?不论哪种,高宸都是一个冷静理智的男人,沉稳、有担当,比起哪种小鸡肚肠的男人,甚至为难妻子的男人,真是要强一千倍一万倍。 他这么好,自己就更不能辜负了他。 心里原先的一些打算,不知不觉,另外有了变化。 “依我看,这样也好。”高宸的口才,并不比陆涧差,“陆涧既然是为了王府权势求娶,那么只要有庆王府一天,他就不敢亏待孝和一天,不算是坏事。” 庆王脸色阴沉,但是也没有说出反驳的话。 “父王。”高敦接话劝道:“依我看,还是老四的话有道理。不管怎么说,孝和都已经跟陆涧成亲,闹开了,王府的脸上不好看啊。” 这是孝和手里最后的一张牌了。 她没想到,不仅两个哥哥一致向着仙蕙,父亲也被说动了。那种陷入深渊无力自拔的绝望,今后烈火焚身的痛苦,铺天盖地的朝着她袭来!她的眼里闪过惊恐,现在是真的几近疯癫,拔下金簪就狠狠扎了过去,“邵仙蕙,你不得好死!” 不等仙蕙躲闪,高宸便一个箭步走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借着狠狠一掌将其再次击晕,淡淡道:“反正我都已经打过你了,也不多这一次。” 仙蕙吃惊的看着他。 第一时间,他还是和从前一样为自己出手了。 高宸对着父亲欠身,“父王,刚才儿子莽撞了。” “行了,一个个的都不消停!”庆王今天看了半晌的儿女儿媳大戏,也是够了,只觉得心头乱糟糟一片,不耐烦的拂袖出去了。 高敦当即出去找了丫头,喝道:“赶紧的,找个常春藤椅过来抬人出去!” 丫头们赶紧找了椅子,七手八脚,抬着孝和郡主出了门。 屋子里,只剩下仙蕙和高宸两个人。 仙蕙凝望着丈夫,尽管自己和陆涧的事让他不舒服,但是刚才有危险,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护着自己。“四郡王。”顾不上羞赧和没规矩,上前抓住了他的手,“多谢,刚才多谢你了。” 高宸皱眉道:“放手,成何体统?!” 仙蕙今天真是豁出去了,反正泼妇都做了,再做一回无赖也没啥大不了的,干脆双手抱住他的手臂,“四郡王,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因为想劝又不敢多说,只能像无赖一样缠着他,“我们一起回去。” 只要他不甩开自己,开始妥协,等下的话就好说多了。 因而嬉皮笑脸的,“四郡王,我想跟你一起回去。” “你放开!”要说高宸是自由习武的利落男子,仙蕙那点小鸡力气,对付万次妃还勉强凑合,拉扯高宸根本就不够看的。可是那细细柔柔的力气,却好似有千钧重一般,甩了几次都没甩开,――想奋力一甩,又怕把她给扔了出去。 最后只能让她耍了一次无赖,就这么缠着,两人一起回了沧澜堂。 厉嬷嬷在后面看着,不由好笑,看来四郡王妃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自己倒是白担心了。也不多说,只领了丫头们都退了下去。 “四郡王,喝茶,润润嗓子。”仙蕙狗腿的很,进了屋子就忙活不休,转身去拿松子、桂花糕等物,笑嘻嘻道:“你饿不饿,吃点东西?”然后伸手去给他解腰带,“换身衣裳,我来服侍你宽衣……” 高宸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皱眉道:“别闹,一边儿坐着。” 仙蕙干脆爬上他的大腿,紧紧抱住他,“我不!”像牛皮糖一样,干脆粘上了,“反正我就是不下来,哪儿也不去。” 高宸气得笑了,“你的脸皮,是比城墙拐弯儿还要厚吗?” 仙蕙有点不好意思,咳了咳,“没那么厚。” 高宸原本有一腔火气和猜疑的,给她缠磨的,反而忍不住着恼了。再也没法保持平日的冷静,少年情真,冲动难抑,忍不住把话问了出来,“你和陆涧,是不是早就已经认识了?” 第74节 仙蕙低头,慢吞吞回道:“……是。” 高宸顿时脸色一黑,“原来你一直在哄我?!”继而又觉得心头被揪住,像是被细线缠绕勒紧般生疼,又气又恨推开她,“你走!” 自己怎么那么蠢?!被她骗了,还不敢面对让她平静情绪;被他骗了,还为了不让彼此留下芥蒂,而保全了陆涧;被她骗了,还是和以前一样护她周全;被她骗了,现在还在这儿丢尽脸面,听她亲口承认! “不是那样的。”仙蕙知道眼下是关键时刻,一个说不清,高宸的雷霆震怒可承受不起啊。因而死死搂着他,急道:“高宸,你听我说!” 这一声高宸,让他的怒火稍微抑制了些许。 黑暗中,只有那个小傻瓜对自己不离不弃,努力呼喊自己,让自己从噩梦之中苏醒过来。她的眼泪,她的担心,她的焦急,这些都是不能作伪的。她心里有自己,这个自己是清楚的。 可是,却不可以有别人! 一个影子也不行。 仙蕙见他情绪稍缓,又喊了一声,“高宸……”然后说道:“我是认识陆涧,不过也就是在邵家,当着母亲和姐姐的面,见过他一次,说过几句话而已。我没告诉你,是怕这种事请说不清,我和他,真的真的没有什么。” 高宸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他不多问,直接一句开门见山,“你喜欢过他吗?” ☆、第75章 暗涌 仙蕙望着高宸,和他相距不过几寸的距离。 阳光下,他俊美冷毅的面庞染上金芒。那修长有如远山的双眉下,是深邃不见底的眼睛,目光清亮透彻,照得人心根本就无处躲藏。更不要提,他周身笼罩的那一层隐隐杀气,说错一句话,只怕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这样的男人,好似骄阳一般,骄傲、强大,不容别人对他有任何欺瞒。 他可以保护自己周全妥当,也可以伤了自己。 “不必说了。”高宸推开她。 仙蕙的片刻迟疑,让高宸以为沉默就是她的答案,――他自尊心极强,根本就没有半分耐心等待,当即起身,要把小娇妻给放下去。 “我说,我说。”仙蕙赶紧环住他,不顾姿势难看挂在他的身上,发誓道:“我保证说得全都是真的,若有一个字假话,叫我天打五雷轰……” 高宸打断道:“不必发那些恶誓!你是皇上御赐的郡王妃,清清白白嫁给我,不论如何,我都会给你嫡妻的体面。”他的自我保护,不容许自己收到感情伤害,“既然你心里已经有了别人,那往后我们就假作夫妻,各不相干!” 仙蕙不免有点上火,这人……,自尊心也太强了吧?冷静呢?理智呢?不等人说完,就讲出这种绝情绝意的话来,真是太伤人心了。 她心口闪过一丝疼痛,“好,很好!”三分真难过,七分演戏,在榻上哭了起来,指着他道:“你走,你走好了。” “我走?”高宸只觉得热血往脑门子上冲,冷静理智全无,讥讽道:“你不仅没有半分羞愧,居然还敢撵我?!这里是庆王府,不是邵家,我为什么要走?” 他赌气又坐了下来。 心下闪过一丝懊恼,这个这个举动实在太幼稚了。 “那我走。”仙蕙故作气哼哼的,跳脚道:“我回娘家去!” 高宸一把抓住了她,“你闹什么闹?我为了大家的体面,处处把事态给压下去,你还有脸跟我闹?!”语气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憋屈,“我有哪点对不起你?你居然心里装着别人瞒着我,你对得起我吗?” “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少放屁!”仙蕙骂完了他,又蹲下来哭,“你冤枉人,不让人说话,说话尽戳人心,也不管人心不心疼……” “你还知道心疼?还有脸撒泼?”高宸简直没有见过比她更胡搅蛮缠的,心里恨自己怎么还不动手,把这疯子给扔出去?只会嘴上针尖对麦芒,“哦,我倒是忘了,你本来就是一个泼妇!” “对,我就是泼妇。”仙蕙故意气他,“泼妇配混蛋,谁也别嫌弃谁!” “你说谁混蛋?” 仙蕙冷哼,“谁问谁就是!” 高宸一口气噎在胸口上不来,顿了一下,才缓过来劲儿。 ――继而觉得自己蠢透了。 她都心里有别人了,还在这儿跟她吵什么架?无聊不无聊?看不顺眼,赶紧走了便是了,蠢货!还留在这里生气,一定是脑子给她气坏了。 “砰!”一只茶盅遭了秧,粉身碎骨。 “哐当!”一桌子的茶具前仆后继,全都追随茶盅前辈摔了下去,七零八落,躺了一地白花花的碎瓷片,弄得人都没地方下脚。 “噗……”仙蕙没绷住,一声笑了出来。 高宸觉得她脑子不正常了,还敢笑?恶声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啊。”仙蕙笑嘻嘻道:“你吃醋了,不仅吃陆涧的醋,还气得理智全无,留在这儿跟我拌嘴。所以……”她拖长了声调,“说明你心里有我,喜欢我。” “邵仙蕙!”高宸看着她得意的眼睛,气极反笑,“呵,你还要脸吗?” “我不要了。”仙蕙上前扑住他,死皮赖脸的,“我知道你憋了一天的气,不把这口恶气给散出来,我都不敢跟你说话。”她语速飞快,生怕真的被高宸给甩下去,躺在瓷片上可不是玩儿的,“我从头到尾的说,好不好?你给我一炷香的时间。” “行,一炷香的时间。” “两柱香?”仙蕙又眨了眨眼。 高宸黑着脸,起身就要出门,偏偏又甩不开身上的小东西,“你给我下来!” 仙蕙忙道:“在进王府前,我一共见了陆涧五次!” 高宸闻言一怔,“五次?”刚刚压下去的火气又浮了起来,冷笑道:“好啊,果然早就是郎情妾意了。” “你别胡说。”仙蕙又把他扯了回来,故意卖关子,“先说第一次,其实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高宸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就那次啊。”仙蕙嘟哝道:“在仙芝镇的时候,我不是踩了你脚吗?后来给你做了靴子送过去,然后刚要走,就撞见宋文庭和陆涧上楼。喏,这就是我第一次见他,见是见了,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哦。” 高宸记性很好,况且那件事也不可能忘记。 听她这么一说,火气倒是消了不少。如果那时候他们才认识,想来……,应该不会有多深厚的感情吧?不对,自己的妻子怎么能跟别的男人有感情!他不想再忍受这种煎熬了,问道:“第二次呢?” “第二次,就是在庆王府的凉亭里面,我迷路那次啊。” 高宸听她没有丝毫隐瞒,又消了消气。 仙蕙继续道:“当时我不是往凉亭里看了一眼吗?你还问我,是不是认识他们,我怎么好意思说在仙芝镇见过他们?所以就撒了一个小小的谎。你看,这就是第二次见到陆涧,我也没跟他说过话。” “第三次呢?” 仙蕙看似莽撞胡闹,其实是用了心计和法子的。 先故意和他吵架,让他发脾气,把最大的那口气给散出来。然后再一点点,一步步抽丝剥茧,给他解释,让他慢慢相信自己的话。 “第三次没啥好说的,是宋文庭和陆涧来我们家,给我姐姐相看。我和姐姐躲在屏风后面,看了一眼,也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还有……,第五次。”仙蕙瞅着他道:“就是在邵家看台那次,远远看见陆涧在看台下面晃荡,如此这也算一次的话,那就是第五次。”手指在他胸上乱戳,“还是一样,我没有跟他说话的。” 高宸的怒气,一而再、再而三,一点点消褪下来。 这几次的见面,都是偶遇和很正常的因故相遇,见了,也不可能有任何感情。刚才是被她说五次气住了,还以为她和陆涧早就熟稔,原来都是一些无聊的见面。 等等,怎么少了第四次? 高宸挑眉,看向低下头去的小娇妻,忽然意识到,可就那四次都没有任何瓜葛,就是这一次有点说不清罢。 “第四次……”仙蕙没有隐瞒,以为高宸这种男人自信又自负,与其隐瞒,不如坦白交给他来判断,那么自己至少可以问心无愧,“那时候,娘已经告诉我,说是准备订下陆涧。” “哦,接着说。”高宸的声音,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之前见过他,觉得他长得不错,人也好,听说做学问也很好。所以想着,能和这样的人订亲也不错。”除了前世,仙蕙全都一五一十说了,“那天因为邵彤云和陆涧订亲的事,他来我们家商议对策。他走的时候外面还飘着雪,挺冷的,他穿得少……” “然后呢?” 仙蕙知道,要说的是最关键的一句话,因而抬起眼眸,“我就让丫头拿了哥哥的披风,给陆涧披了回去,就这些了。” 高宸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翦水秋瞳,水汪汪的,里面好似没有一丝杂质,也没有任何波纹。她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依她的年纪,对男女情.事的谎言,肯定做不到心如止水,所以应该不假。 他静默了一瞬。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她让人给准未婚夫拿一个披风,当着家人和丫头们,算不上的私下幽会传递。再者说了,她性子本来就有些活泼,又淘气,脸皮也厚,这些自己不是不知道。 虽然叫自己有点不痛快,可也并非不可理喻之事。 ――但却不能这么饶了她。 刚才还敢戏弄自己,得意洋洋,小丫头胆子不小! 仙蕙扯着他的手,摇了摇,“我全都老老实实交待了,绝无半句虚言!高宸,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你生气的样子好吓人。”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弯弯的,模样俏皮又可爱,“拉钩、上吊,一百年……” 高宸却依旧冷着脸,“你说了半天,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冷哼,“刚才我问了,你心仪陆涧吗?回答我。” “啊?这要怎么回答啊?”仙蕙叫屈,“要我说,肯定是没有。可是,我就这么说你又不会相信。”嘟哝道:“没有,没有!行了吧?” “不行!”高宸断然道:“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不许撒谎。” 仙蕙没想到他这么难缠,都使尽一切手段了,还是不放过自己。又不敢不看他,让他生疑,努力让自己直视他,小声道:“你……,你这样好吓人。” 那双眼睛深黑幽邃,又冷、又看不到底,好似一道没有尽头的万仞深渊,多看一会儿,整个人都要跌进去,然后再也出不来。 高宸没有半分退让,执着问道:“你心仪陆涧吗?” “我……”仙蕙觉得自己那点小聪明,在他面前根本不够使,和他对视,就什么心思都转动不起来,吓得说了实话,“有……,有一点点。” “好。”高宸像是气极了,反而笑道:“好个一点点!” “不是的,你听我说。”仙蕙急得要哭,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慌张道:“不是你想得那样的,我、我就跟他说了一次话……”又急,又委屈,语无伦次的解释,“陆涧他……,他就好比小时候我爱吃的糖葫芦,以前爱吃的,现在已经不爱吃了。” “糖葫芦?”高宸的声音更冷了。 “我已经不喜欢他了。”仙蕙觉得自己要给他逼死了,掉眼泪道:“高宸,我现在只喜欢你的,真的,真的!只喜欢你这种大鱼大肉……” 高宸故意沉声,“哦……,我是大鱼大肉?” 她和陆涧就那么一次递披风的交集,能有多深的感情?喜欢?小丫头不懂事,听说是自己的未婚夫,见人长得俊俏,就以为是可以托付终生,值得一辈子喜欢的人了。 糖葫芦?大鱼大肉?还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她不是胆子大吗?虎里虎气的,刚才还敢跟自己厚着脸皮耍赖,这会儿算是吓破了吧?不治治她,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我……”仙蕙软坐在美人榻上哭,抽泣道:“我说错话了,你割了我的舌头吧。” 高宸仍旧板着脸,冷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这个笨丫头!若是她冷静无比,回答的严丝合缝没有一丝可疑,自己是不信的。若是她胆敢有丝毫隐瞒,那自己更不会放过她!可现在,忍不住想问她一句,“就你这笨样儿,还敢在我面前耍小心眼儿?胆儿肥了啊。” 仙蕙是真的给吓着了,也乱了。 高宸瞧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也知道自己冷脸有多吓人,就是那些幕僚们,都得吓得浑身一哆嗦。只是想吓唬吓唬她,以后老实点儿,可没想真的把她吓出毛病,于是清了清嗓子,“真的不喜欢你那糖葫芦了?” 仙蕙原本是垂头丧气默默掉眼泪的,一听这个,赶忙泪汪汪的抬眼,“不喜欢了,不喜欢了!”她连连摇头,泪水都甩了下来,“真的,我发誓!” 第75节 高宸强行忍住了笑意,板着脸道:“那我暂且信你,不过呢,还要再看看你以后的表现,才能确信。” 啊?自己还有机会改正?仙蕙喜不自禁,忙道:“可以,可以!以后我一定好好的表现。”然后举手要发誓,“我邵仙蕙……” “行了。”高宸不想她说那些恶毒誓言,打断道:“我不信这个。”然后冷哼,“你赶紧去洗把脸,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还敢说自己是大鱼大肉,呵呵,小丫头胃口倒是不错啊。 “好,我去!”仙蕙赶忙跳下床去。 “不稳重。” “啊……”仙蕙又端正身姿,像个大家闺秀一样走了过去,轻手轻脚的,就连拧帕子都没敢弄出太大声响,斯斯文文的洗了个脸。 她没看见,背后的高宸眼里是掩不住的笑意。 “四郡王?”门外,是厉嬷嬷试探的声音,“该摆午饭了。” 仙蕙急忙跑了过来,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连连摆手。 高宸扫了一眼,心下好气又好笑。然后掸了掸身上袍子,刚才被那小东西揉得皱巴巴的,出了门,在椅子里坐了下来,“摆罢。” 厉嬷嬷瞅了一眼,吃不准这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刚才明明听见里面砸东西,眼下四郡王妃又没出来,难道是两人吵翻了,所以气得不出来了?只是不敢多问,更不敢这会儿触霉头,赶紧让丫头摆饭。 等到饭菜上桌,高宸又道:“都下去。” 他没说为啥,也没人敢问他为啥,全都退出去了。 小半个时辰过后,厉嬷嬷领着人进来收拾碗筷,发现饭桌上是两人用饭的痕迹,方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看来还在一桌子上吃饭。这么看来,估计是四郡王妃在里面哭了,刚才不好意思出来。 四郡王既然肯她掩饰,那么就算有点问题也不会太大。 厉嬷嬷想了想,不能让两人一直沉浸在吵架的气氛,得找事儿打岔。正琢磨找点什么事,能让小两口一致对外、齐心合力,外面就来了丫头,传话道:“邵老爷来了。” 邵元亨?厉嬷嬷一琢磨,哦,荣氏还扣留在沧澜堂呢。 正好,因而当即进去回禀了。然后等里面传话让进,便去领了邵元亨,让他停在珠帘前面,回道:“邵老爷到了。” 邵元亨神色紧张无比。 他能不紧张吗?一大早的,先是荣氏被庆王府的人叫走,然后是珊瑚也被叫走,自个儿在家等了大半天,都不见人回来。眼下来了,女儿女婿又不让见面,那不用猜,肯定就没什么好事儿! 珠帘后,传出高宸清冷的声音,“进来说话。” 邵元亨如蒙大赦,赶忙低着头进去,作揖道:“见过四郡王、四郡王妃。”然后抬头看了一眼,高宸一身煞气,女儿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至于客套过后,给自己赐坐的体面更是没有,不由更紧张了。 “爹……”仙蕙不情不愿喊了一声,禾眉微蹙。 高宸喊了厉嬷嬷进来,“荣氏的事,你来说。” 邵元亨脸色不安的等候。 厉嬷嬷口齿清晰、条理情绪,不过三言两语,便把荣氏从珊瑚手里支出银两,然后收买了人,在各大茶楼造谣仙蕙害了邵彤云,前因后果全都说明白了。 邵元亨吓得张大了嘴,再没想到,荣氏会发疯到如此地步?!眼下邵家可是全靠二女儿,得罪了她,再得罪了高宸,能有好果子吃吗?忍不住跳脚,“这个疯妇,我绝对饶不了她!” “行了。”仙蕙神色厌烦无比,“爹,每次荣氏做了恶事,你都这么骂几句,有什么用?你不烦,我还听烦了呢。” 高宸摆摆手,示意她先不要说话,然后道:“荣太太你可以带走,但是……,得去官府给她过一趟明路。” 仙蕙闻言一怔。 去官府过一趟明路?那岂不是?!是啊,自己怎么没有想到这个呢?一直想着不能杀了荣氏,怕让母亲背上恶名,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还是高宸他心思敏捷啊。 不过……,他不是还在生自己的气吗?又帮自己。 高宸没有小娇妻那么多心思,眼下当着外人,不是两人怄闲气的时候。朝着邵元亨看了一眼,双目微眯,“怎么?你不同意?还是我的要求过分了?” “不,不不!”邵元亨哪敢得罪这位冷面女婿,就是大郡王,都没女婿吓人,再想起荣氏的所作所为,也的确不能再护着她了。心思飞快,当即连连点头,“我这就带荣氏去一趟官府,这就去!” “走罢。”厉嬷嬷招呼,领着邵元亨出去了。 到了偏厅,荣氏被丫头领了出来。 她一大早被王府的人传来,又被揭穿阴谋,加上等了一上午的惊慌恐惧,早就已经吓得魂飞魄散。正在心悸之际,忽地见丈夫过来领自己回去,不由喜出望外。看来丈夫还是心疼自己的,肯定求情了。 哼,邵仙蕙还是不敢把自己怎样。 这么想着,瞅着丈夫难看的脸色也不那么怕了。自己陷害仙蕙的事情揭穿,他肯定是要生气的,回去好好的哄一哄他,做做小伏低也就是了。 然而马车走着走着,荣氏听着动静却不太对劲,怎么听见王三娘豆腐的叫卖声?她掀开一条缝儿,看了看路,回头道:“老爷,我们这是去哪儿啊?不是回家吗?怎么越绕越远了。” 邵元亨黑着一张脸,不说话,然后马车到了官府门口,当即跳下车。不管荣氏叫唤和询问,径直进去,半晌以后才捏着一张纸出来。 荣氏觉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又不好在大街上大吵大闹。 等着回了西院,进了屋,方才问道:“老爷,你刚才跑去衙门里做什么?” “做什么?!”邵元亨将一纸文书摔在她面前,“纳你为妾!” “妾?什么妾?”荣氏隐隐有了猜疑,但是不信,赶紧捡起地上的文书细看。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商户邵元亨,因为战乱,先娶原配嫡妻沈氏,后以为沈氏亡故又娶荣氏。今两房妻室都仍健在,按照礼法,沈氏为妻,荣氏只能为妾,特请官府出示文书以正妻妾之名。 空气里,是一触即发的火药气氛。 荣氏看了一遍,又一遍,确认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然后怔了怔,忽地爆炸似的跳了起来,尖叫道:“邵元亨!你让我做妾,做妾?!我跟了你十几年,现在居然让我做一个妾室?!我、我……” 她大口大口的艰难喘气,喘不过来,然后一头栽到在地上。 消息传到东院,沈氏先是吃惊,顾不上听说荣氏做了妾室应有的欢喜,而是当即叫了一个妈妈,“去王府,打听打听,仙蕙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早起王府传西院的人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而今邵元亨又让荣氏做妾,不消说,必定是荣氏做了对不起仙蕙的事! 沈氏催促道:“快去,快去啊。” ****** 江都,某一处幽静别致的庭院里。 燕王世子正在听下人回禀,“今儿出了两件大事。头一件,庆王府的孝和郡主和陆涧搬回陆家住了;第二件,邵家原先的荣太太,重新去官府用文书定了名分,居于沈氏之下,为妾,下人都唤她荣姨娘了。” “哐当!”旁边一个倒茶的年轻美妾,面色惊骇,竟然失手落了茶杯。 “下去。”燕王世子撵了下人,然后用脚尖勾起那个侍妾的下巴,“呵呵,刚才吓着你了?乖乖,你的亲娘现在是姨娘了。” 邵彤云浑身发抖,咬牙切齿道:“仙蕙!一定都是仙蕙在捣鬼!” “哦。”燕王世子慵懒的躺在椅子上,“这么说来,你那个妹妹不仅长得貌美,还很是有些手段啊。”要知道,高宸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邵仙蕙能够借着高宸的势,压制娘家人,自然是有几分本事的了。 “世子。”邵彤云赶紧跪下,急道:“求世子,替妾身做主。” “你又胡说了。”燕王世子伸出一根手指,摆摆手,“我是来江都做客的,等着参加完了庆王的寿诞,怎么能去跟庆王府过不去呢?”他笑了笑,“你发什么愁啊?好好的跟在我身边,吃香的、喝辣的,日子也挺美不是。” 邵彤云的身上仍然在抖,咬了唇,眼中恨意四下迸射。 “你就那么恨你妹妹?”燕王世子勾起嘴角,扯着她的领口,看着那一片白皙细腻的春.光,然后把手放了进去,“只要服侍好了我,心情一好,没准儿就会替你出了那口恶气。” 现如今,自己还有用得上庆王府的地方,根本就不可能翻脸。不过空头许诺,哄哄女人玩儿,也不费劲,不过是费一点口水而已。 邵彤云却是眼睛一亮,看到了希望,连连点头,“只要世子能为妾身除掉仙蕙,除掉东院的人!彤云什么都愿意为世子做。” 燕王世子将她用力一扯,跪在自己面前,“来罢。” 邵彤云怔怔的看着他,片刻后,才领悟对方是什么意思。她恶心得想要吐,但最后还是忍住了,飘飘忽忽道:“……好。” ☆、第76章 燕王 次日,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这是合家团圆的日子,孝和郡主已经搬去了陆家,做为儿媳,自然是要跟婆家的人团圆,而不是庆王府了。按照仙蕙的要求,她身边一个丫头、婆子也不准带,虽然万次妃找庆王求了情,但是没有任何改变。 这是庆王给高宸和仙蕙一个面子,同时也是给他面子。 做为上位者,岂能朝令夕改?颜面何存?因而孝和郡主就光杆去了陆家,然后陆涧给她买了两个丫头,一个妈妈。这配置比起她在王府差得远,不过陆家就这条件,她又是犯错受罚的,也只能认了。 陆涧还有一对哥嫂,两个侄儿,一个妹妹,加上陆父、陆母,一家人团团圆圆的围了一桌子。对于陆家的人来说,当然希望陆涧在家,因而都是欢欢喜喜的。可是对于孝和郡主来说,陌生的环境和婆家人,冷漠的丈夫,以及被仙蕙算计的惨败,就算是吃神仙肉也高兴不起来。 好在她还算沉得住气,虽然没有笑脸,但是也不会在陆家自找没趣儿。 门外月色朗朗、圆月如轮,屋里气氛热闹。 陆母给两个孙子各拿一块月饼,“虽然好吃,但也不许多吃,免得积食了。”又欢喜的招呼儿女们,“都多吃点,多吃点。”看向孝和郡主赔笑,“粗茶淡饭,只怕郡主吃着不习惯了。” 孝和郡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陆涧看得心头火起,这是儿媳回答婆婆的态度吗?都到这步田地了,还当她是高高在上的江都娘娘?可惜今儿不是发作的时候,暂且忍了忍,转头和母亲说起闲篇,“如今家里买了丫头,以后爹娘也可以享享清福了。” 陆母笑呵呵道:“是啊,都是沾了你们的光。” 陆父招呼道:“吃菜,别等凉了。” 陆涧的哥嫂都瞧出气氛不对,一面孝敬父母,一面招呼孩子,没敢和那冷冰冰的郡主搭腔,而陆涧的妹妹则低了头。 一顿团圆饭,陆家的人吃得颇为不不自在。 等到筵席散了,陆母单独留下儿子问道:“好好儿的,怎么想着搬出来了?” 陆涧怎么敢提仙蕙的事?只淡淡道:“哪有媳妇一直住在娘家的道理?郡主刚刚嫁人那会儿舍不得娘家,和我相处了一段日子,现今想开了。” 陆母侧首,看了看陆父,明显不能相信儿子的说辞。 “那我就说实话罢。”陆涧先头的话是故意的,后面这个谎言才更逼真,“王妃和万次妃拌了几句嘴,所以孝和……”咳了咳,“你们心里有数就行,别打听了。” 陆母不免信以为真,以为是王府的争斗引起的,连忙道:“好好,我们不问了。” 陆父也道:“放心,我和你娘知道轻重的。” “嗯,那我先回去了。”陆涧对着父母撒谎很不自在,起身告辞,回去以后根本没找卧房孝和郡主,而是去了隔壁屋。他翻了翻书,又看不进去,――高宸那么聪明的人,自己的话,肯定瞒不住他的。 那么,她会不会受到牵连?不由一阵心烦意乱。 ****** 仙蕙现在成了小跟班儿,每天高宸回来,就端茶倒水忙前忙后,积极的在夫君面前挣表现,以求将功赎过。又忙着给他量尺寸,做衣服,要不是今儿中秋耽搁,都已经赶出半件衣裳了。 然后记得高宸说她不稳重,尽量淑女一些,说话细声细气的,“四郡王,这会儿安寝吗?还是再歇一会儿?” “嗯。”高宸板着脸,忍着笑,由得她围着自己打转儿。 仙蕙低着头,给他解腰带,露出一大片雪白细腻的脖颈,有着优美的曲线。 高宸心下有点好笑。 说她笨吧,那天对付万次妃跟孝和的时候,换做一般的姑娘肯定无计可施,无法揭穿孝和的那点狡猾心思。可她有勇有谋、干脆利落,撒泼耍赖的事样样做得出,逼得孝和无路可退! 可是说她聪明吧,在自己面前又是一个小迷糊。 第76节 她就不想想,自己要是真的怀疑她和陆涧,真的生气上火,哪里会有耐心看她什么表现?早就扔到一旁不管,搬书房去了。 高宸伸手,拔了她头上的九转玲珑金簪,青丝如云倾泻,摸在手里是绸缎一般的光滑,又好似行云流水。手再往下滑,落在那片光滑细腻的肌肤上,柔柔的、软软的,不由想起她在床.上的娇软呻.吟,血流速度似乎都变快了。 仙蕙正在脑子没转过弯儿,自认为的改造期间,忽然发觉丈夫有那方面的意思。不仅没有拒绝,反而一把紧紧抱住了他,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一幅“不要因为我是娇花就怜惜我”的英勇态度。 高宸反而不急了,而是逗她,沉脸道:“你抱着我做什么?还不赶紧睡觉。” 啊?自己误解了?仙蕙抬头,一脸茫然无辜的表情。 继而不免羞愤交加,咬了咬唇,红着脸,飞快的爬上.床钻进被窝,然后就像毛毛虫一样裹了起来。太……,太丢脸了啊!他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也不见得就想要那个啥啊?这种事,怎么能女方主动呢?羞死人了。 可是,片刻后,却有一只男人的手摸了进来…… 第二天早起,仙蕙在床上恨恨咬牙,乱捶道:“骗子!混蛋!”这两天他故意板着脸吓唬自己,害得自己战战兢兢的,原来他是在逗自己玩!要不是他事后心满意足了,说漏嘴,撑不住笑了,自己还一直提心吊胆呢。 他还说什么,“你不是喜欢大鱼大肉吗?管饱。” 呸!自己只是和陆涧说了一次话,而且还是当着人的,又不是私会,干嘛要对他愧疚无比啊?都是被他吓着了。 “还生气?”高宸好笑的走过来,“再不起来,给母亲请安可就要迟了。” 仙蕙翻身爬起来,气鼓鼓的,“你少威胁我!” “当心冻着。”高宸把她摁了回去,小娇妻现在的样子,就好像一只被人踩到尾巴的炸毛猫,可笑又可爱。要不是怕耽误了请安时间,真想再逗逗她,转身喊了玉籽进来,“服侍四郡王妃梳洗。” 仙蕙闹归闹,到底不敢耽搁,只得乖乖梳洗跟着一起出去。 到 了松月犀照堂,孝和郡主不在了,今儿不是逢十的日子,万次妃和吕夫人也不在,二郡王妃平时基本不出来,所以人并不多。三郡王妃是硬着头皮过来的,浑身别 扭,一直低着脑袋。小姑子闹了那么大的一出风波,嫡系这边,肯定是恨都恨死了,能给自己好脸色看吗?估计唯一不讨厌自己的,就剩下大嫂了。 大郡王妃穿了大红如意金线纹的妆花褙子,头上珠翠环绕,颇为喜庆,眉目间还有几分容光焕发。倒不是为了故意刺激仙蕙,而是有事,说了几句家常闲篇,便问到正事上头,“母亲,今年父王的寿诞还是按去年的办吗?” 庆王妃颔首,“就按去年办,等明年五十大寿再热闹操办一场。” “是。”大郡王妃应了,一面说着闲篇,一面打量着高宸和仙蕙。 老四穿着雨过天晴色的直裰,长身玉立、俊朗挺拔,这倒是没什么可看,小叔子是江都出了名的美男子。只不过,他的视线一直都在仙蕙身上,而且眼底含着笑意,并没有丝毫不悦。 怎么回事?孝和闹得那么厉害,竟然一丝一毫都影响不了他?陆涧的事,他就一丁点儿都不吃醋?忍不住多看了仙蕙几眼。 她嫁进王府不久,倒是颇有几分郡王妃的气度了。 今儿打扮特别,上面是赭石色的小袄儿,这么深,一般就是庆王妃都不会穿的,以免显得老气。偏她别出心裁,在上面稀稀疏疏绣了好些粉色梅花,再搭配一袭粉盈盈的双层细绢烟笼裙。 不仅不老气,还说不出的相得益彰。 加上她年轻稚嫩,面如莹月、明眸皓齿,再配上一双水波潋滟的明眸,衬得她好似一支带了露珠的粉色梅花,娇嫩柔媚动人。 呸!肯定是用美色迷惑了小叔子。 “好了,都散了罢。”庆王妃说得差不多了,最近事多,心情也不好,实在没有耐心闲磕牙,只想清静清静。等儿子儿媳们都散去,回了屋,与周嬷嬷说道:“昨儿老四还板着脸,今儿好像又好了。” 周嬷嬷笑道:“小夫妻嘛,便是有点别扭,转眼就一样好的蜜里调油了。” “哎,这样才好。”庆王妃叹气道:“孝和简直……”难听话咽了下去,“我就怕老四性子要强,受不了,回头就跟小媳妇怄气上了。今儿瞧着,老四眼里的笑容掩都掩不住,仙蕙又羞又恼的。”忍不住哧了一笑,“到底是年轻人,床头吵架床尾和。” 周嬷嬷见气氛好,又奉承,“王妃别担心,我看四郡王妃是个聪明伶俐的。就说孝和郡主装疯那事儿,换个人,谁敢上去扇耳光诈她啊?若是让孝和借着疯病留在王府,只怕十年八年都养不好,最后只能吃个闷亏了。” “是啊。”庆王妃对庶女厌恶到了极点,冷声道:“她不就是仗着王爷偏心,所以才如此大胆妄为吗?好在仙蕙也不是吃素的,闹完以后,不说打,也不说骂,把规矩搬出来压得孝和死死的,叫人挑不出错。” 当时那种情况,就算自己在场也做不到更好了。 庆王妃私下唠叨了一番,再想着庶女搬走,万次妃气得病倒,小儿子和小儿媳又已经和好如初,心里舒服痛快多了。 之后是一段平静如水的日子,直到庆王寿诞。 庆王不仅是一方诸侯,在江都,更像是一方君王。说得夸张点,江都的官员可以不听皇帝的,但却不能不听庆王的。毕竟这是庆王一支的天下,传到这一代庆王,都已经历经百年第三代了。 加上又是寿诞,比起给高宸办庆功宴时还要热闹。 今儿这种特殊的日子,孝和郡主跟陆涧都回来拜寿。毕竟孝和跟仙蕙闹得凶,仅仅局限少数人知道,对于王府的下人和外人,都不清楚内情。在外人看来,孝和郡主在娘家赖了一段时间,按照规矩,所以才回了婆家。 而不知情的人中,万宝儿就是一个,她跟孝和郡主是表姐妹自然亲近,凑在一起说体己话。因问道:“好好儿的,你怎么忽然想着又回陆家去了?住在王府多好啊。” 孝和郡主淡声道:“嫁了人,自然是要住在婆家的。” 万宝儿被噎了一下。 心道,鬼才信你呢?你要这么通情达理,早干什么去了?谁知道是不是得罪了庆王妃,所以才被撵出去的?只是不敢多问罢了。 孝和郡主早就冷静下来,还是从前那样,端庄矜贵的郡主娘娘模样。 心下后悔无比,都怪自己,当初太小看丈夫了。原本十拿九稳的事,居然让他像泥鳅一样逃掉。还有也太小看仙蕙,那就是一个市井泼妇,什么都做得出!只要一想到她扇自己那三个耳光,就恨得咬牙,恨不得把她给撕碎了。 孝和郡主抬眼看了看,仇人近在咫尺! 仙蕙当然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根本就不躲闪,而是抬眸看了回去,还对着孝和郡主微微一笑,――你做了亏心事,难道我还怕你啊?看就看,谁没长眼睛呢。 她们俩人暗地里交锋,别人说话或许没留意,万宝儿却是看在眼里的,顿时心下了悟。哦……,原来表姐是被四郡王妃逼出去的啊。 四郡王妃这么厉害?根本不像一般的嫂嫂,都让着小姑子,居然还把小姑子给撵出了娘家!自己倒是看走了眼,以为她一个商户人家的姑娘,就算狗屎运,被皇上赐婚进了王府,也是没见识没底气的。 却不想,竟然能把一向绵里藏针的表姐给逼走。 天哪!自己上次还为表姐得罪了她,那她……,该不会也恨上自己了吧?万宝儿琢磨了一圈儿,仙蕙不好惹,背后肯定少不了高宸撑腰,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受宠,在王府站稳了脚跟啊。 越想越是担心,因为正好坐在仙蕙旁边,便琢磨着,等下是不是找个机会,说几句好听的话?不说解了冤仇,至少不要闹得太僵啊。 很快,丫头们上菜来了。 万宝儿抓住了一个机会,笑着朝仙蕙问道:“四郡王妃,这道菜是什么呀?看着像是鸭子,又像是乳鸽,倒是有些瞅不准。” 仙蕙看了她一眼,上次胡说八道自己害了邵彤云,当着人没扇她一耳光,就已经是自己涵养好了。现在她还来找自己说话?以为她说的话是金子做的,说几句,自己就能消气了?无聊不无聊啊。 正想着要怎么打发她,忽地匆匆忙忙跑来一个婆子,到庆王妃身边低语了几句,然后旧件庆王妃脸色一变,显然出了不小的事儿。不过庆王妃好歹做了多年王府主母,沉得住气,很快又缓和神色,招呼众人,“来,今儿大家热闹热闹。” 宴席上,大家都是惶惶不安,还得强颜欢笑跟着一起热闹。 ――庆王的寿诞不能不欢而散。 被这么一打岔,万宝儿的那点小心思忘了,没再纠缠仙蕙。 仙蕙也提起心弦,耐着性子吃饭、看戏,好容易熬到席散回去,等高宸,却半天都等不回来。玉籽去打听了消息,进屋低声道:“筵席一结束,几位郡王和幕僚都去了清风水榭,王爷正和他们说话,怕是有大事。” 厉嬷嬷沉稳一点,说道:“等等,四郡王忙完就回来了。” 结果这一等就等到天黑,高宸才回来,脸色沉沉的很不好看,眼里没了前两天调侃仙蕙的笑容,而是宝剑待鞘的凌厉杀气。 仙蕙陪着他吃了晚饭,想问,又犹豫还是等等再问,免得打乱他的思绪。 高宸却撵了人,开口道:“燕王过世了。” “啊?!”仙蕙轻呼,震惊过后,继而想到还在江都的燕王世子,“那……,燕王世子岂不是就……?要成为下一任燕王了。” “砰!”高宸一拳砸在桌子上,目光恨恨。 这是生什么气?仙蕙飞快的琢磨了下,忽地灵窍一通,顿时骇然变了脸色! 燕王世子借着给庆王贺寿的名义,来了江都,然后燕王死了,他是名正言顺的第一继承人,也就是下一任燕王。那么庆王就得保护好这个继承人,而且都是王,还得以平等级客气对待。 也就是说,燕王世子不仅逃脱了在燕王封底继位的各种麻烦,还变相的胁迫庆王不得不保护他,――否则燕王世子在江都出了事,麻烦可就都是庆王的了。 这么一想,只怕他来江都拜寿就是早有图谋。 仙蕙小小声问道:“你们……,商议的怎么样了?燕王世子又是如何打算?” 高宸挑眉看她,怒气中,看到小娇妻的聪慧明敏,自己还没又开口,她就很快都想清楚了。想到这儿,不知不觉消散了一丝怒火。外人难缠不可怕,只要庆王府本身无懈可击就行,自己娶妻,算是娶对了人。 他静了静,说道:“燕王世子借口江都离京城更近,决定在江都等候朝廷圣旨。”然后一声冷笑,“晋封圣旨一到,他就可以用燕王的身份回到封地。到时候,他那些兄弟再闹幺蛾子,就是反抗燕王,反抗朝廷,直接格杀勿论!” 仙蕙点了点头,“真是好一招借力使力啊。” 高宸脸色黑成了一块锅底,“他在封地混得艰难,担心继位不顺利,就把江都庆王府当做保护,便宜都让他占了,得罪人的却是我们庆王府!” 燕王世子顺利继位,又受庆王府保护,他的另外几个兄弟焉能不怨恨?只怕少不了一些鸡零狗碎的麻烦,还是自找的。 “这事儿太巧了。”仙蕙忽地疑惑,“他一来,燕王就死了。” 高宸当然知道这点可疑,但却无奈,“纵然怀疑,再没有任何实质证据之前,他都是名正言顺的燕王继承人,就算朝廷也得按照规矩行事。等到燕王世子继承了王位,他手上有了实权,今后再想查老燕王去世的事,只怕就更难了。” 仙蕙问道:“那皇上就不管吗?” “你不懂。”高宸摇摇头,“藩王一直是朝廷的心头大患,皇上……”逾越的话没有说出来,委婉道:“对于朝廷来说,不管燕王的哪个儿子继位,都一样。” 仙蕙明白了。 意思是,皇上根本就不在乎藩王的哪个儿子继位,还正盼着藩王们内斗不休呢。 ――原来如此。 这样的话,的确是很棘手叫庆王府头疼了。 高宸眉头紧皱散不开,转头看了看还不知情的小娇妻,等后面的事出来,只怕彼此又要分开一段时间了。 ****** “世子妙计……”邵彤云娇媚的恭维,忽地察觉不对,“妾身高兴的糊涂了。又忙改口,“是王爷,王爷妙计啊。” 燕王世子心情好得很,摆摆手,“不急,等皇上的圣旨下来。” “反正屋里也没别人。”邵彤云撒娇道:“世子,妾身这次要跟着你一起回封地,你可不能丢下妾身啊。” 只有离开江都,自己才有一条活路。 谁知道燕王世子却道:“不急,跟着本王先去一趟京城再说。”手不安分的在邵彤云身上乱摸,又捏她下巴,把手指放进去轻搅,勾出银丝,“去了京城,正好找皇上要点兵马送我回去,两全其美。” 不然就算有庆王府的保护离开江都,到了封地,只怕也难逃兄弟们的追杀。 “去京城?”邵彤云诧异不解,“总得有个缘由吧。” 燕 王世子笑了笑,“每隔三年,皇上都有两件大事。一是春天挑选秀女,二是秋天藩王觐见。等圣旨下来,本王就好好的去看看庆王,向他道个谢。”到时候彼此都是 王,自己不用行礼,看见高敦、高宸那几个郡王,还能受一礼,何等痛快?越发笑得嘴都合不拢,“然后一起顺路结伴进京觐见,正好做个伴儿。” 不仅如此,京城有关皇储的事也该趁机亲自去活动了。 他打得一手好算盘。 不过,最后的事态却有所出入。 庆王忽然生病了,大郡王留下来照顾生病的父亲,这次庆王府进京觐见的任务,最后落在高宸身上。得知这个消息,仙蕙不免又吃惊又难舍难分,怎么闹来闹去,竟然闹得是高宸去京城一趟啊。 “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的。”高宸尽力安抚小娇妻的情绪,然后解释,“如今的燕王太过嚣张轻狂,再让父王跟他一路进京,免不了要受闲气,若是把他老人家气出病来就罪过了。所以,我们商议了下,还是让我进京比较合适。” 其实还有一点没说,怕她担心。 新燕王继位的过程里面水太深,他的兄弟们怀恨在心,只怕路上会有危险,总不能让老父以身犯险。而大哥不仅是庆王府的继承人,本身也不会功夫,让他上路同样是要担风险的,所以只能是自己进京。 但是这些话却不能告诉仙蕙,不然她该更不安心了。 第77节 仙蕙暂时没有想到那么深,还在满腔离别愁绪里,拉着高宸的衣袖,“那……,那你也可以带我一起去啊。” “胡说。”高宸沉色道:“你当是玩儿啊?好好呆在王府里,别让我操心。” 仙蕙也知道自己只能说说而已,无可奈何,接下来的日子都是闷闷不乐。 哪知道,事情竟然一波三折! 到了藩王觐见临出发的头一天,镇国公府派人来了,说是,“我们夫人很是想念四郡王妃,听闻此次进京觐见的人是四郡王,便特意让我们过来帮衬,接了四郡王妃一起上路进京。” 高宸顿时就变了脸色,目光一寒,但是很快低眸遮掩过去。 “四郡王妃。”来人笑眯眯的,说道:“皇后娘娘和镇国夫人还带了一些礼物,要赏给你,让人放在哪儿?”见两人愣住,干脆看向厉嬷嬷,“你带我们去。” 竟然不等高宸和仙蕙答复,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带着东西走了。 仙蕙立在旁边,一时回不了神。 虽说自己很想很高宸在一起,时刻不分开。但是皇后娘娘的人突然到来,又让自己进京,只怕京城里的局势颇为紧张,――吴皇后明显是怕燕王占了便宜,不仅要高宸进京,也要自己这个义女的纽带进京,然后有所挟制! 这可不是自己希望的进京方式。 难道皇帝病重了?可是前世,自己死的时候皇帝都没驾崩啊。 不过也难说,就算皇帝还能活几年,也保不齐之前会生几场大病之类。况且就算皇帝不生病,燕王进京了,又是现成的藩王,吴皇后也同样会紧张的。万一皇帝被燕王哄得高兴,立个太子,那吴皇后一派的期望可就全泡汤了。 所以不论如何,吴皇后都是希望高宸进京的,就算庆王府不是这么决定,只怕也会逼得他们改了决定。让高宸进京,和新任燕王一较高低。 ――山雨欲来风满楼。 “四郡王。”仙蕙追了进去,小声问道:“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高宸过了那一瞬愤怒,很快冷静,在小娇妻出神的片刻,已经有了决定。他端起茶喝了一口,平复心绪,然后淡淡道:“不能辜负了皇后娘娘的好意。” 情势既然已经到了这不田地,仙蕙不去,也不能改变什么,反而会得罪吴皇后。 自己和燕王的争斗,根本不是说一句,“我不和你争皇储之位。”就能平息的,两个人都处在风口浪尖,不得不争!况且以燕王的那种阴毒性子,若是他成了太子,然后继位,是绝对不会对庆王府报恩的,只怕还要找麻烦。 ――成王败寇,殊死一搏! ☆、第77章 吃亏? 藩王觐见,三年一度的盛大之事。 今年江都算是热闹了,不仅有高宸代表庆王前往京城,还有刚刚晋封的新燕王。这种阵仗,不管放在哪个藩王的封地,都是史无前例的。 眼下九月里,天气已经微微寒冷。 豪华宽大的马车里,锦绣铺就,软垫堆叠,熏着火盆暖融融的。 仙蕙穿了一身鹅黄色的碎花小袄,斜斜躺在一旁,有几分小儿女的娇憨之态,柳眉微蹙道:“咱们这一路都要跟燕王同时同住,真是讨厌。”想起那次假扮小厮时,燕王那种不怀好意的目光,就觉得不舒服。 高宸脸色淡淡,“不用管他。” “嗯,我知道。”仙蕙一向性格乐观,继而又笑了,“不过能跟你一起出来,也是蛮不错的。”不免说起春天选秀的事,“那会儿你冷冰冰的,我好怕你,可没想到还有机会,和你坐在同一辆马车里呢。” “现在你就不怕了?”高宸失笑,伸手在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仙蕙捂头,“别敲了,再敲就敲傻了。” “本来就不聪明。” “……” 一路上两人说话打发时间,也是缓解心情。 到了第一处驿站的时候,燕王的马车先停下,他现在身份比高宸要尊贵,所以队伍走在前面。后面是庆王府的队伍,仙蕙带了淡紫色的绡纱帷帽,搭着高宸的手,也跟着一起下了马车。路过燕王世子马车的时候,忽然闻见一抹淡淡的熟悉香气,很淡,像是某个女子在车里留下的。 这个味道?怎地,好像有点过往记忆一样。 等进了准备好的客房,关上门,仙蕙忍不住问道:“燕王这次上京,马车里还带了女眷吗?刚才我闻到有脂粉味道。” “他?”高宸一脸鄙夷,“到江都只在驿站住了一天,然后便买了宅子,听说整天都是眠花卧柳的,哪里闲得住?有女子也不奇怪,想是侍妾。” “这样啊。”仙蕙点了点头,一看那燕王就不是个好东西。 在洁身自好这一点上,高宸真是不错。他这个人不好亲近,也不受外因诱惑,所以不仅屋里没有通房丫头,像林岫烟那种捣鬼的也不成事。 至于好男风,呸!都是外面的人胡说八道,就他……,哼哼,那坏劲儿,自己可没看出哪里好男风,以前都是被他的冰山脸给骗了。 算了,反正都是自己赚到。 “又发呆?”高宸已经习惯小娇妻,在无人时的迷糊状态,“你在屋里呆着,我去应酬燕王几句就回来。” “好。”仙蕙一个人发呆,努力想,那脂粉味道在哪里闻过?可惜没有想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她每次路过燕王的马车,都会闻到了那股特殊的香气,淡淡的、颇为特别,好像是……,脑海中隐隐有什么片段晃过,却不清晰。 这个迷惑,一路存在她的心底。 “有事?”高宸自己端了热茶在喝,越往北上,空气越干燥,喝了大半碗才放下,“看你最近心事重重的。”以为她是担心燕王,“不用理会那人。到了京城,你去镇国公府住下,等我忙完,就接你一起回江都。” 仙蕙蹙眉道:“我总觉得,燕王马车上的香气在哪儿闻过。” 高宸对女人的琐碎不太在意,漫不经心道:“脂粉还不都是差不多的?许是和你用的脂粉重了。”他心里装着的,是这次进京觐见的大事,需要随时保持精神,因而早早的上了床。 仙蕙也爬上去睡。 片刻后,似梦非梦,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往前一走,却又是邵家后花园的景致。看到一个身穿烟霞色的春衫少女,正坐在花树下,朝自己招手,“仙蕙你过来瞧瞧,这粉是桂香坊新出的,说是添了极珍贵的天叶葵,味道特别吧。” 邵彤云?仙蕙顿时大怒,“你怎么在这儿?!”继而又是心头一惊,邵彤不是已经被火烧死了吗?不,不对,她去了静水庵,后来跑了。 好哇,可算是抓住她了。 “你跑不掉的!”仙蕙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衣襟,狠狠闪了她一耳光,“你三番五次的陷害我,今儿抓住你,我绝对饶不了你!” 邵彤云尖叫,“救命!” 刹那间,梦境中的画面旋转崩塌掉了。 仙蕙猛地醒来,大口喘气,自己怎么梦见邵彤云了?天大地大,也不知道她跑去了哪儿,只怕再也找不到了。 高宸睡觉很轻,也醒了,翻身问道:“怎么起来了?” “做了一个噩梦。”仙蕙嘟哝着,不自禁的往他身边靠了靠,顿时感觉安心踏实,然后抱怨,“真讨厌,居然梦见邵彤云了!”等等,那一段画面,好像是……,自己前世记忆中的一个片段! 仔细想想,没错,的确前世真实发生过得事!那香气是邵彤云喜欢用的。 因为贵,除了邵家这种有钱的,或者庆王府,一般的姑娘都用不起。邵彤云是那种看似淡泊,实则爱显摆的性子,所以经常用,好在人前显示她的与众不同。 高宸见她瞪大眼睛,发呆了好久,“仙蕙,怎么还在发愣?”仔细打量了下,那双明眸里面仍有惊恐之色,安抚道:“别怕,不过是一个梦罢了。” “不是梦!”仙蕙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急忙说道:“我想起来了,那是以前在家的一件小事。”不敢说前世,稍稍改动了一下,“那香气,是邵彤云喜欢用的!” 高宸本来准备哄她几句就睡的,闻言眉头一挑,“当真?!”他皱眉道:“你的意思,那马车里面的女子可能是邵彤云?” 之前得知邵彤云从静水庵逃走以后,曾经四下派人搜查,但是一直都没有音讯。毕竟大海捞针不容易,断断没有想到,竟然有可能藏在燕王那里!虽然荒唐离奇,但仔细想想,反而显得合情合理了。 因为整个江都,只有燕王身边没有派人搜查。 高宸沉了脸,“我知道了,这事我会想法子去查证的。” “嗯。”仙蕙心头一暖,抱住了他。 比起觐见皇帝和燕王争斗的大事,这不过是小事一桩,但是因为关系到自己,他还是腾出精力和时间去安排,可谓无微不至。 ****** 到了京城,高宸把仙蕙送到了镇国公府。这是最安全妥当的地方,也是吴皇后和吴家所需要的。虽然是变相人质,还是要客套的,“这段时间,仙蕙给府上添麻烦了。” 镇国夫人笑道:“不麻烦,我这一见到仙蕙高兴还来不及呢。” 高宸也没多说客套话,寒暄了几句,便道:“先去给皇上请安,得空,再过来看望仙蕙。”然后吩咐下人把礼物送上,告辞而去。 仙蕙跟着镇国夫人在国公府,不消多说,好吃好喝有人陪着。 而高宸,第一件事就是去面见皇帝。 虽然他去镇国公府送仙蕙耽搁了一会儿,但是皇帝接见人是得等的,不是你想见就见,需要内宫里面安排时间。况且燕王是由江都的人送来的,面子情肯定要做,因而等着高宸,到了时间一起给皇帝请安。 这次算是小小拜见,等各地藩王们都到齐了,才一起觐见。 高宸来过一次京城也见过皇帝,这一点,倒是比燕王要更占优势。别看燕王做世子的时候,过继皇储的呼声很高,但是之前被兄弟们看得紧,根本就没有进京的机会。所以大殿上,高宸显得有礼有节颇为从容,燕王则略显紧张。 两人一起上前行礼,“给皇上请安。” 和春天相比,皇帝的精神起色明显差了不少,虚抬了下手,“都起来罢。”然后问了一下藩地的情况,简略几句,便道:“你们都先回去,等剩下几位藩王到齐了,朕再细问你们。”那神态,明显就是精力不济的样子。 “是,皇上保重龙体。”高宸和燕王关心了几句,都不敢太罗嗦。 一个太监上来,领着他们俩告退而去。 出了宫门,燕王像是忽然活泛过来,笑道:“老四啊,我在江都的时候,没少给庆王府添麻烦。这一路,有多亏了老四你辛苦护送。如今到了京城,无论如何,我都得好生谢一谢才是。”抬了抬手,“走,咱们哥俩去喝几盅。” 高宸对此人厌烦之极。 他借着拜寿之名留在江都,然后继位,不知道给庆王府添了多少麻烦,哪里还有跟他喝酒的心情?可是燕王是王,自己只是郡王,他的客套不好拒绝,在京城更不能轻易惹事,再者,还有邵彤云的事挂在心头。 因而也就爽朗一笑,“如此,那我可就多谢燕王殿下了。” “哎,什么殿下不殿下的。”燕王招呼他上了同一辆宽大的马车,两边的侍卫都在后面跟着,朝着京城最大的第一楼而去。一路上,燕王还不忘说客套话,“你我辈分一样,我虚长你几岁,把我当兄长看待就行了。” 高宸淡笑,“不敢,礼法不能废。” “这就见外啦。”燕王今天似乎格外热情,一路说话不停,“对了,我在京城认识几位知心好友,喝酒就是要热闹,等下叫他们过来一起凑个酒局。” 高宸根本不信,燕王会闲得无聊约朋友陪自己喝酒,只怕宴无好宴,再说他在京城的好友能是什么人?那还不都是梅贵妃一党的人。 到了第一楼,果然看见几个穿着光鲜的公子哥儿,已经入了座。 见他们俩进来,都起身行礼,“见过燕王殿下。” 燕王笑道:“都坐,都坐。”虽说他是这一圈儿里的身份最高的,不过面对梅家的几个嫡系子弟,还是很客气的。毕竟他要想成功坐上皇储之位,就得靠梅贵妃和梅家周旋,不得不谦逊客套。况且就算做了皇储,还有最后那一步,也得仰仗梅贵妃一党,才能平安顺利。 不登上帝位,身下的位置始终都是玄的啊。 “诸位……”燕王笑着介绍,“这位就是庆王的爱子四郡王高宸,这次我在江都多亏庆王府的照顾,今儿是特意道谢的,你可不能怠慢了啊。” “见过四郡王。”梅家的几位公子看似客气,实则都是目光闪烁。本来他们就看不大起一个小小郡王,再者高宸算是吴皇后一派的人,那是天生的死敌,自然不会有半分喜欢了。 高宸心下明镜儿似的,只做不知,微笑着打了一个招呼。 第78节 “世昭。”燕王看向一个穿宝蓝色长袍的公子,那是梅贵妃大侄子梅世昭,今天梅家子弟的领头人,酒席也他安排的,“赶紧开始罢。” 梅世昭含笑不语,拍了拍手,便有流水般的美酒佳肴端了上来。 梅贵妃既然以美色盛宠多年,梅家的几位公子还是长得不错的,特别是梅世昭,面如冠玉、身量挺拔,加上华衣美服的衬托,颇有几分翩翩佳公子的味道。他眼里闪过一丝不明光芒,难以捉摸,笑道:“来者是客,今儿我先敬两位贵客一杯。” 然后仰脖一口气喝光,亮了杯底。 燕王笑道:“本王自饮一杯。” 高宸也端起了酒杯,“酒是好酒。”看了看,复又放了下去,“只是这来得一路上车马劳顿,胃就有些不舒服,火烧火燎的,实在是对不住各位了。” 此言一出,对面的梅家子弟就有些脸色难看。 高宸又道:“不过诸位的盛情难得,我心领了。” 梅世昭脸色不悦,“怎地?怕这酒里有毒啊。” 高宸倒不怕对方下毒,――除非燕王不想做皇储了,否则是不会那么做的。但是不下毒,不代表他不会放点别的什么。 要是闹一出大哥那样的丑闻,可就难缠了。 得罪?反正自己不管怎样,都和梅家是死敌,无非就是看看他们的脸色罢了。 “世昭!”燕王赶紧喝斥对方,“不得无礼。” 另外几个梅家子弟,也是不满,“四郡王这就没意思了。咱们兄弟几个一早来预订位置,还要安排酒菜,忙前忙后的且不说。单说燕王殿下在此,怎么着,四郡王也得给一个面子罢。” “话不是这么说的。”燕王看了看高宸,一副为好兄弟照相的体贴模样,“老四一向都是个实在人,不打诳语,他说胃不舒服那就是真不舒服。不过,大家的一番盛情也不能不领,这样吧。”起身端了高宸的酒,豪气干云,“我替老四喝了。” 他这般纡尊降贵的姿态,梅家的子弟也不好说什么了。 梅世昭笑道:“还是燕王殿下爽快。” 燕王一脸和气的笑容,“好说,好说,不能辜负大家的心意啊。” 高宸歉意道:“多谢燕王殿下体谅,多谢大家的体谅。”心下越发的沉了起来,对方根本就不是那种烂好人,眼下却如此做作,――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来来,大家今儿喝个痛快。”燕王说话声音很大,话也多,似乎极力想把刚才的尴尬化解过去,酒是一杯接一杯的喝,“今儿不醉不休。”他的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 几位梅家子弟也很捧场,觥筹交错,席面上顿时热闹起来。 酒过三巡,这一圈儿人都有些醉醺醺的。 甚至就连风度翩翩的梅世昭,也喝红了脸,说话大着舌头,“唱、唱小曲儿的,赶紧上,让大伙儿好好乐呵乐呵。”哼哼唧唧道:“喝酒,没有佳人不行,不行……,赶紧的!” 燕王也是醉眼惺忪,“好啊,正好见识京城的佳音。” 高宸心下冷笑,除非那酒里被他们自己下了药,否则绝不至于醉成这样。但他们自己安排的酒席,又怎么会有人下药?既然酒没有问题,那就是人有问题了。 很快,一个清秀白净的姑娘领了进来。 “过来。”梅世昭冲着那个唱曲儿的招手,目光暧昧无比,“到爷身边来唱。”另外几个子弟也起哄,“过来,过来,先给大爷们暖暖手。” 燕王世子含笑饮酒,并不制止。 “哐当!”高宸把手上的就被砸了个稀烂,眼睛寒光四射,恶狠狠的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儿,看向那群梅家子弟,――这群王八蛋!竟然找了一个长得像仙蕙的,他们还要亵玩,明摆着就是要羞辱自己! “怎么了?”燕王一脸醉醺醺不解的样子,含混说道:“谁……,谁惹老四你生气了?”朝那小姑娘招手,“快点过来,唱个曲儿,让大伙儿高兴高兴。” 高宸的手放在了佩剑上,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有拔剑出来。 自己不能跟这群无耻之徒动手,因为没又喝酒,就连醉酒的借口都找不出来。一旦动手,就是把现成的罪名往他们手上送了。但也无法看着他们把那姑娘当做仙蕙,然后一群人亵玩,――要那样,他.妈的就不是男人了! 原来他们早就知道自己不会喝酒,准备好了。 一步步,真是好算计啊。 梅世昭大声喝斥,“还不赶紧过来?!” 那唱曲儿的姑娘吓得一抖,像是又怯又怕,又无奈,一点点挪步过来。虽然没有十分仙蕙的美貌,也有六、七分,特别是那股子清秀劲儿,娇怯怯的,很是有那么几分相似神韵,楚楚可怜的。 燕王世子一直低头扶额,好似醉了。 高宸看在眼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件事不管是燕王安排的,还是梅贵妃和梅家安排的,燕王都是参与其中,不可饶恕! “叫什么名字?”梅世昭笑得带出几分猥琐,之前的翩翩佳公子模样全不见,端着酒杯,勾起嘴角道:“来,先让大伙儿看看身段儿。” 另外几位梅家子弟,嘴角已经微微翘起,露出忍不住的看好戏笑容。 燕王仍旧装醉,好似迷糊的全不醒事。 “来啊。”梅世昭伸手,要去一把拉那姑娘入怀,“让也瞧瞧,你那小胸脯是不是真材实料,到底有几两肉。” 这群混蛋!高宸一把抓住那个姑娘,拖到身边,“唱罢。” “哟。”梅世昭抓空了,“四郡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世昭。”燕王放下酒杯,不悦道:“怎么跟四郡王说话呢?不过是个丫头,既然合了他的眼缘,就送给他好了。”朝外看了人,“再另外叫个唱曲儿的来!” 他这么一说,梅世昭等人才愤愤不平坐罢。 高宸看在眼里,明知道燕王不会帮着自己说话,如此举动,必定还有后招,但是却不能不留下那姑娘。不留下,就得眼睁睁看着他们亵玩,那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忍受的!行啊,那就见招拆招吧。 很快,又有一个唱曲儿的姑娘进来。 高宸实在没心情看他们,等下的场面也必定难以入目,起身道:“这个姑娘我先带走,告辞了。”说着,不等众人开口,便扯着唱曲儿的姑娘匆匆下楼。 燕王在他背后一声冷笑。 梅世昭的酒也醒了,撵了新进来的唱曲儿姑娘,哼道:“看他今天接不接招?不接招,那么大伙儿就玩一圈儿。” 另一个梅家子弟笑道:“回头再宣扬宣扬,第一楼新来了个唱曲儿姑娘,长得像四郡王妃。哈哈,让大家天天都来寻个乐子,乐呵乐呵,保证叫高宸吐一口血! 燕王含笑不语,摆手道:“今儿辛苦大伙儿了。” 高宸倒是有点小聪明,当机立断,把那姑娘给拉着带走了。 可是这个烫手的山芋,带走可以,接在手里却是不好安置的!堂堂郡王,竟然在进京觐见的时候,带了一个唱曲儿姑娘回去,可见人品之差。再者回去以后,四郡王妃和皇后娘娘、吴家会怎么想?这个姑娘又要如何安置? 这里可是京城,不是江都,由不得他随便杀人灭口! 哼!难道还能告御状啊?这种沾了风月的事儿,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皇上面前主动提起。总不能说,有个唱曲儿的姑娘,长得很像我的郡王妃,所以我就带回来做了侍妾吧?况且,说起一个唱曲儿的像四郡王妃,那也丢脸丢到家了。 哈哈,今儿这个局,他无论如何都破不了。 ――只能认栽! ****** 日暮时分,这个消息在京城传开了。 庆王第四子高宸刚来京城不到半天,就纳了美妾。 “简直荒唐!”天黑时分,吴皇后得到了这个消息,不由大怒,朝着回禀消息的工人问道:“到底怎么一回事?!” 高宸的性子和人品,自己不光打听,也亲眼见过他,断不可能是这么蠢的人! 宫人回道:“上午是燕王请四郡王去喝酒的,还有梅家子弟,只怕这其中有些别的蹊跷。至于究竟是何缘故,还得见了四郡王才知道。” 可惜偏偏消息传进来时间不对。 眼下这会儿已经日暮西斜,刚好赶上宫门落匙的时间,高宸一个外男,就算是皇室宗亲,吴皇后也不可能在这会儿传他进宫。 没有办法,最快只能等到明天早上了。 吴皇后心中郁闷难消,恨得咬牙。 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的!故意栽赃高宸,然后故意把消息拖到现在,好让高宸没有办法进来分辩,但是却有足够时间,让梅贵妃把消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了。 等等,若说燕王和梅家子弟故意拖延,倒是没错。 但高宸呢?难道他就不知道事情轻重急缓?怎地不早点给自己送消息?难道因为丢了面子,就一直躲在王府自怨自艾?要那样,也未免太不像话了! 京城庆王府,高宸正在月下小杯独酌。 他并不在乎吴皇后会怎么想,也不管燕王和梅家子弟此刻如何得意,事情自有安排筹谋,且让这些人群魔乱舞一阵子。唯一担心的,他朝镇国公府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道仙蕙怎样了?小丫头,希望这次沉得住气罢。 ☆、第78章 不吃亏 镇国公府,仙蕙的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怎么回事?高宸出去喝一回酒,就带了一个唱曲儿的女子回王府。怎么总有女人往他身上扑?这个主动,那个送的,简直没完没了。 镇国夫人瞅着她脸色难看,怕她想不开,劝道:“仙蕙啊,四郡王是和燕王一起出去的,梅家那帮子弟又是惯会混在风月场所,事情多半有些误会。” 仙蕙勉强笑道:“应该是罢。” 可到底能有什么误会呢?不管是燕王让人找来的姑娘,还是梅家子弟找来的,高宸逢场作戏便是,何必带回去?而且就算其中有误会,高宸带人回去了一整天,也应该派人过来跟自己说一声,解释一下啊。 结果呢,他一直瞒着自己和镇国公府。 ――由不得让人多心。 镇国夫人也是猜疑不定,又不好说,只能在心里叹气不已,干巴巴劝道:“仙蕙你别急,等明儿四郡王过来,见面问清楚就知道了。” 仙蕙自然是信得过高宸的为人,他性子冷僻、洁身自好,事情一定另有原因。再说眼下是在京城,又是觐见时期,他肯定不会犯糊涂的。可是理智是这么说的,一想到现在庆王府里,还住着另外一个女子,心里就好像猫抓一样难受不已。 高宸洁身自好,不代表那个女子也洁身自好啊。万一,那女子非得扑上去,孤男寡女的,谁知道会不会出点什么事儿?不不不,肯定不会的。 仙蕙心绪不宁,夜里自然睡不好。 次日天不亮就醒了,然后梳洗打扮,吃了早饭,就等着高宸过来找自己。不管如何,好歹得把事情弄清楚啊。结果等来等去,等到吃晌午饭都没等来人。 仙蕙实在有点坐不住了。 镇国夫人也看出来义女的心烦,想了想,“别慌,许是他那边有什么为难的,暂时走不开。你先好好吃饭,吃完了,我亲自陪你过去一趟庆王府。”语气一顿,“若是四郡王真的胡来,义母给你撑腰。” 仙蕙感激道:“多谢义母。” 这个时候,倒是感觉出多半个娘家的好处了。 否则自己在京城举目无亲,不仅安全没有保障。若是高宸真的和别的女人有染,自己也说不上话,只能忍气吞声,然后再张罗着帮他纳妾了。 午饭后,镇国夫人陪着仙蕙去了京城庆王府。 很快见到高宸,他在内屋,穿了一身翡翠色的刻丝直裰,腰坠白玉佩,少见的清爽怡人打扮,倒是比平日更多几分风流倜傥。 仙蕙瞅在眼里,不免心里含了一腔酸酸的醋。 什么意思?他这是正心里美着吗?暗暗腹诽了几句,还是不肯猜疑,直接开门见山问道:“四郡王,昨儿唱曲儿的姑娘,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镇国夫人见他们小两口要对嘴,便识趣的回避。 第79节 哪知道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高宸冷声道:“你这是什么话?还像是一个做嫡妻的贤惠态度吗?一个唱曲儿的姑娘,也值得让镇国夫人陪你回来询问?赶紧走,我这里不得空,还在忙着觐见皇上的事。” 镇国夫人一听,天哪,这是要坏菜啊!赶紧折身回去。 果不其然,仙蕙已经被他气得噎住噎,张着嘴,喘了一阵气儿才缓过来。她脸色难堪问道:“四郡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就问问,不管是什么,你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吗?你……,你太欺负人了。” 高宸看着小娇妻可怜的样子,也有点不忍心。 但他却没有解释,反而冷声,“有什么好问的?不就是带了一个姑娘回来吗?难道还要向你交待不成?我要是带十个姑娘回来,岂不是要交待十次?你见过谁家是这样的规矩!”挥挥手,“走走,别打扰我。” 仙蕙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忍不住眼眶酸酸的,潮潮的,要不是紧紧咬着嘴唇,眼泪就要掉下来。这、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高宸吗?!不,这根本就不是自己认识的高宸,是别人假扮的吧。 “我说你。”高宸上来抓她,用了劲儿,“别在这儿哭哭啼啼的,赶紧走!” 仙蕙身体单薄,被他推得一个踉跄。 “四郡王,你这是做什么?”镇国夫人看不下去了,怒道:“就算你领了一个姑娘回来,仙蕙也没说不让,问问总可以吧?你这种态度,实在是太不像话了。”看着他打扮的光鲜体面,分明是闲得很,“忙?我可没有看出来哪里忙的。” 仙蕙目光闪烁不定。 他刚才,在自己手上捏了一把,什么意思?做戏?这里没有外人,做戏给谁看?心里实在想不明白,可高宸的表现十分反常。 猜疑中,心里反倒不那么难受了。 镇国夫人却不知道内情,仍在指责高宸,“你也太不像话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仙蕙好歹是我们吴家的姑娘,由不得你随意欺负!” 高宸仍旧冷着脸,“镇国夫人,虽说你是仙蕙的义母,但是也没有丈母娘管女婿屋里事的道理,便是沈太太亲自来了,也一样!” “你……”镇国夫人不由气坏了,浑身发抖,“你是说我不是仙蕙的亲娘,不够资格管了?”一把扯了仙蕙,“我们走,去找皇后娘娘说理去!” 仙蕙不明所以,但是最终选择相信高宸。 他要闹,自己就陪他大闹一场。 因而努力挣脱义母的手,再次冲到高宸面前,哭道:“四郡王,外头来的女子不清不楚的,怎么可以留在庆王府?你若是真想纳妾,我给你挑几个绝色的丫头,也比这个强啊。” 高宸冷声道:“我的事,用不着你来管。” “仙蕙,我们走!” “送客。”高宸转身就走,“砰”的一声,把内门都给关上了。 “你等着!”镇国夫人连连跺脚,强行拉走仙蕙,“走走走!别在这儿受气,马上跟我进宫面见皇后娘娘,好好说道说道。” 仙蕙呜呜咽咽的哭着,伤心不已,最终无奈跟着走了。 到了大门口,还故意嚎了一嗓子,“……我要回江都。” 很快,庆王府的四郡王妃上门大哭大闹,然后被四郡王撵走的消息,就在京城里面传开,顿时风言风语议论不休。 燕王和梅家几个子弟得知消息,一是忙着派人散播消息,一是饮酒庆祝。 梅世昭得意笑道:“哈哈,就知道高宸那小子性格孤傲,认死理,一根筋不知道回头。他认定了那个唱曲儿的像他媳妇,不敢说,怕丢了面子,就连正主儿都被他给气跑了。” 周围的人也都哈哈大笑。 笑了一阵,有人却担心道:“万一高宸过了气头,把人放了怎么办?” “他不会的。”燕王一声冷笑,“他要是敢放人走,行啊,那咱们就把人给买到窑子.里去,千人骑、万人枕,叫他高宸吐血而亡。” “哈哈,燕王殿下高明。” 燕王摆摆手,目光看向梅世昭多了一丝殷切,“咱们这边的火候够了。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着……”指了指宫中方向,暗指梅贵妃,“只要皇上对高宸的所作所为大怒,嘿嘿,那就成了。” 梅世昭勾起嘴角,一脸信心满满之色,“放心,这事儿准成。” 自己的姑姑宠冠后宫多年,别的没事可能没有,揣摩圣意和吹枕头风的本事,那绝对不在话下!高宸,你小子这回死定了。 ****** 和吴皇后预料有所不同,昨儿夜里,梅贵妃并没有把高宸的丑闻告诉皇帝,而是装作不知,卖弄风情服侍了皇帝一夜。皇帝现在的身体,虽然谈不上龙马精神,也不见的夜夜都有兴致御女,但偶尔还是可以勉强为之。 今天一大早,梅贵妃又打扮的千伶百俐的,不停哄皇帝开心。 皇帝面色愉悦去了金銮殿,上早朝,结果好心情还没持续一炷香的功夫,就有人捅出了高宸的事儿,顿时龙颜大怒!只是当着朝廷文武百官,没有发作,而是忍着怒气回到玉粹宫,――身为皇帝,也不是想法脾气就能随便发的。 明儿是藩王们集体觐见的大好日子,热热闹闹的一件大喜事,要是闹出什么郡王留恋风月女子,皇帝的脸上也不好看。 只不过,皇帝憋气的后果很是严重。 “哐当!”玉粹宫的摆件遭了秧,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皇帝连摔了三个瓶子,才把那口恶气吐出来,“简直太不像话了!高宸怎地就那般眼皮子浅,这种节骨眼上,居然还敢给朕的脸上抹黑!庆王是怎么教导子弟的?”一个茶碗又遭了秧,“放肆!太放肆了。” “皇上。”梅贵妃扶了扶鬓角,柔柔劝道:“千万保重龙体啊。” 皇帝怒道:“朕不被他们气死就不错了。” “皇上千秋万岁。”梅贵妃先奉承了一句,然后又道:“纵使高宸荒唐糊涂,年少不知事,也不值得皇上如此大动肝火,外头那些闲杂琐碎,让臣子们去处置便是了。” 皇帝本来是盛怒无比的,听得宠妃说话,反倒火气忽然消了几分。 高宸和燕王的那些明争暗斗,心里很是清楚。刚才在金銮殿听得高宸带了一个唱曲儿的回去,盛怒之下,当着臣子们没有多问就走了。 现在细想想,高宸的性子还是了解几分的,不像是这么莽撞糊涂的人。 他和燕王一起出去喝酒。 这里头,只怕还另外藏有玄机。 梅贵妃见皇帝眉头紧皱,以为是因为对高宸的事生气,当然就更要添几把火了。不余遗力的在旁边吹风,“皇上,这事儿也别太上火了。高宸毕竟年轻,还不到二十岁的少年郎,难免有把持不住的时候,训诫训诫也就好了。” 皇帝“嗯”了一声,没有表态。 梅贵妃假意道:“要说呢,这件事燕王也有一些不是。”叹了口气,“既然把高宸领出去喝酒,又知道他年轻莽撞,怎么不看好他呢?想必是喝醉了,没拦住。”心下冷笑,高宸一个有手有脚的大活人,谁看得住啊?他带不清白的女子回庆王府,那是他人品不好! 皇帝揉了揉发胀的眉头,仍旧不言语。 梅贵妃又道:“依臣妾看……” “皇上!”吴皇后的声音,在外面仓促响起,然后竟然不顾礼仪跑了进来,神色慌张道:“不好了,皇上……,四郡王高宸遇刺了!” “遇刺?!”皇帝脸色变了,“怎么回事?” 梅贵妃在旁边心下冷笑,切,高宸的屁.股还没有抹干净,就想找个遇刺的借口推托啊?想得美,不得皇后回答便道:“皇后娘娘,高宸昨儿带了一个风月女子回王府,这件事让皇上很是震怒,还没有查清楚呢。”不屑的哼了一声,“什么遇刺?该不会是找个借口,好回避吧。” 呸!就是要把你们揭穿。 “梅贵妃!”吴皇后不仅没有被揭穿的慌张,反而怒声质问,“你知道高宸是怎么遇刺的吗?刺客又是何人吗?” 梅贵妃不满嘟哝,“嫔妾怎么知道?” 心道,难不成你们还能编排是燕王行刺的?梅家的人行刺的?无凭无据,休想血口喷人!要是敢乱说,自己绝对要你们好看! 吴皇后“扑通”一声,在皇帝面前跪下。 “皇上……”她声音尖锐,“刺杀高宸的不是别人,正是……,正是他昨天带回去的那个唱曲姑娘,竟然是一个女刺客。” “你胡说!”梅贵妃顿时气得跳脚,连尊称都忘了,“一个唱曲儿的,怎么可能是什么女刺客?分明就是造谣!” “哦?”吴皇后愤怒的站了起来,一声冷哼,“梅贵妃如何知道那女子不是刺客?又如何证明高宸是在造谣?”然后含沙射影问道:“本宫不明不白,梅贵妃为何担心一个唱曲女子?哦,因为那唱曲女子是梅家子弟找来的吧。” “你!你……”梅贵妃没有想到,对方还真的血口喷人。她想分辩,又不知道该如何分辨,昨儿那个唱曲儿的姑娘,的确是梅家子弟找的,只能转头向皇帝哭道:“皇上圣明!给臣妾做主啊。” ☆、第79章 难缠 吴皇后冷冷看着梅贵妃,故意道:“现在还没有证据,梅家子弟知不知道那唱曲姑娘是刺客,梅贵妃怎么就着急了?难道说,梅贵妃早就知道此事,知道那个唱曲女子的底细,所以才觉得被冤枉了。” “皇后娘娘!”梅贵妃满目通红,一幅看仇人的目光狠狠瞪向她,想分辩,偏生又不如对方言辞犀利,只能尖声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吴皇后已经说完了想要说的话,自然不会和她吵,而是哽咽起来,“皇上,高宸现在还生死不明,万一……,万一有个好歹。”眼圈儿红红的,伤心道:“可怜我那娘家侄女,年纪轻轻的就要守寡,还没孩子,这可要怎么办呐。” 因为仙蕙的这层关系,她算是“姑母”,所以关心焦急也是人之常情。 梅贵妃简直肺都快要气炸了。 太狠毒了!燕王和梅家送一个唱曲儿的,败坏高宸名声,他们就想出一个毒辣的釜底抽薪之计,居然说那唱曲女子是刺客!照这么说,岂不是成了梅家一早存心不良,故意安排女刺客,行刺高宸了?! 吴皇后收起眼泪,义正言辞道:“皇上,请派人彻查此事!” 皇帝一直都是静默没有说话,看着吴皇后哭,看着梅贵妃吵,――实则两边的话都是不信。真相如何,还是要查清楚之后再做定夺。 很快,皇宫里派人去了庆王府。 被派下去查证高宸遇刺事件的,一个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李德群,一个是皇后身边的王保,这样做是为了公平起见。皇后娘娘关心娘家侄女婿可以,但是皇帝也不能偏听偏信,当然要派御前的人下去查证了。 结果这一查,可就查出大问题了。 高宸的确受了一记剑伤,而且伤在腰上,很是凶险。据太医说,伤口足足有六、七寸长,若是再深几分,那可就要伤到内脏了。当着两个大太监的面,还顺道给重新敷了一次药,让众人亲眼看了,的确不假,那破开的皮肉是真真切切的。 “万幸,万幸。”李德群安抚了几句,“四郡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王保则是更关心一些,“哎呀,四郡王这次可真是凶险啊。”他代表的是吴皇后和吴家,一脸关切之色,“啧啧,还好没事,皇后娘娘都快担心坏了。” 高宸脸色有点惨白,“有劳二位公公亲自过来……” “四郡王,别客气。”李德群顿了顿,又问:“听说刺客已经伏诛?” “是。”高宸虚弱回道:“正好李公公来了,可以去看看那女刺客的尸体,回头也好给我做一个见证。” “啊?去看尸体。”李德群一阵恶心,但是又怕办坏了差事,最终忍了忍,干脆把王保也拖下水,“走走,我们一起去看看。到底是何等胆大妄为的刺客,竟然敢行刺四郡王?!回头也好像皇上和皇后娘娘交待。” 王保假意皱眉,然后表情难看的跟着一起去了。 这一看,可就看出大问题来了。 “天哪!”王保指着地上的女尸,连连后退,惊呼道:“这女子……,怎么会和四郡王妃长得一模一样?” 李德群闻言大惊,“此言当真?” 王保正色道:“上次选秀的时候,四郡王妃来过皇后娘娘的宫里说话,咱家亲眼见过,断然不会记错的。” ――这下可捅出大篓子了。 两人回宫,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全都如实上奏。 皇帝听得震怒不已,“刺客长得像四郡王妃?!”盛怒之下,竟然让人抬了高宸进宫回话,还传了仙蕙,以及让人把女刺客的尸体搬进宫来。 一对比,果然两者很是相像。 “这是怎么回事?”皇帝又是不解,又是震惊。 高宸一脸倔强的模样,不肯开口。 第80节 “皇上……”仙蕙跪了下去,哭道:“昨儿妾身误会了四郡王,跟他吵架,今儿才得知实情啊。”一面哭,一面说,“都怪燕王和梅家那些公子哥儿,故意找了一个长得像妾身的女子,他们、他们……,然后……,实在太不堪了。” 好像是太过猥琐说不出口,让人浮想联翩。 皇帝已经气得脸色铁青。 燕王真是太放肆了!古人云“朋友妻、不可欺”,他倒好,专门找一个和四郡王妃长得像的,又是一群人做哪些不堪事,换哪个男人也忍受不了!高宸难不成看着他们羞辱那女子?没有办法,自然只能把人带走了。 断断没有想到,里面竟然还有这么一番曲折! 仙蕙淌眼抹泪的,“四郡王性子刚直,受不了那个气,所以才把那个女子带回王府的,却不料,竟然是一个女刺客……”抬头看向皇帝,“求皇上做主。” 这些话,依照高宸的身份来说不合适。 而仙蕙这种闺阁弱质,又不是名门大家闺秀,不过一介平民女,加之关心丈夫,言语直白不顾忌在所难免。所以,这个任务落在了她的身上。 仙蕙眼泪汪汪,小模样真是楚楚可怜。 高宸一脸憋屈愤怒的表情,冷着脸,不言不语。 皇帝不由怒斥,“这么多事,你怎么不早点进宫向朕回禀?!” “皇上……”高宸憋了半晌,才道:“臣……,臣实在说不出口。” 吴皇后插嘴道:“皇上,四郡王这个人就是年轻好面子,别人羞辱他,偏生那唱曲儿的又长得像仙蕙,叫他如何说得出口?哼,那些奸诈小人,就是算准了这一点儿!想让四郡王吃个大亏!” 奸诈小人?说谁呢?梅贵妃一阵气堵不已。 她正要分辩,九亭外面太监唱道:“启禀皇上,燕王求见。” 皇帝怒道:“让他滚进来!” 燕王才刚得到梅贵妃派人送去的消息,事情陡然变化,高宸居然见鬼的遇刺,还胡说八道,说那唱曲儿的姑娘是刺客!他.妈的,这小子太歹毒险恶了。 一进殿,就赶紧跪下去请安,“见过皇上、皇后娘娘……” “行了!不必啰嗦这些。”皇帝打断道:“倒是你做的那些好事儿,要怎么解释?你自己看看地上的女子,跟朕说清楚!” 燕王吓得一哆嗦。 高宸愤怒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仙蕙说话也不合适。 吴皇后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她不仅是国.母,还是长辈,当即指着燕王骂道:“你这个黑心烂种子!居然找了一个女刺客行刺?亏得你在江都的时候,庆王府还好生款待招呼你,一路上,又是四郡王护送你进京,你这个恩将仇报的混账东西!” 燕王赶忙分辩,“不是,不是那样的。” “那地上的女子如何解释?!”吴皇后怒道:“你故意找了一个长得像四郡王妃的女子,然后一群人举止不堪调戏,不就是想气得四郡王把人带走吗?然后就好行刺了!” 燕王额头上尽是冷汗,牙齿打架。 断断没有想到,高宸做出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四郡王妃大闹庆王府,都是故意混淆视线,好让自己和梅家子弟放松警惕的!他的确不跟皇上开口,但却想出这么一个歹毒之计,然后主动让皇上问起,――反而倒打一钉耙,说是女刺客,变成自己蓄意要行刺他,真是阴险毒辣! “燕王。”吴皇后盛怒不已,“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丧尽天良之人!枉费皇上用心栽培你,让你承爵,结果呢?今天你敢杀高宸,难保明天不会对其他兄弟下手……” “皇后娘娘!”梅贵妃不得不打断了,“无凭无据的,这些话燕王承受不起。”对方含沙射影的,不仅污蔑燕王行刺高宸,还暗指燕王将来要迫害兄弟,甚至要扯到父亲的死上头去,――如此失德之人,何以有脸面再做皇储?! 这一招,真是太狠毒了。 燕王也知道厉害关系,分辩道:“昨儿一群人喝酒,我喝醉了,并没注意到这个女子长得像四郡王妃。”语气一顿,“再说了,我如何得知四郡王妃长什么样儿?高宸又没有说……” “你不知道?!”仙蕙原本低头跪在地上的,忽地抬眸,愤怒指着他,“之前你来江都的时候,正好赶上四郡王带我出去游玩,不是遇到过吗?因为当时我扮作小厮,你还污蔑四郡王说他好男风,这件事你休想否认!” 燕王脸色一变,刚要解释,“我……” “皇上!”仙蕙泪汪汪的,朝上发誓道:“若是妾身的话有半句虚言,就叫妾身天打五雷轰,死在当场!妾身所言,全都是事实啊。” 皇帝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 梅贵妃又急又怒,偏生江都的事情不好插口,急中生智,指着女尸转移话题,“我看着女子娇娇弱弱的,怎么都不像是刺客。”一声冷哼,“总不能你们说是刺客,那就是刺客了吧。” 仙蕙当即哭道:“公道自在人心。” “你放肆……” “行了,都别吵。”皇帝挥了挥手,吩咐李德群,让把禁卫军统领梁大将军找了过来,“你看看地上那具尸体,能不能看出她生前是否会功夫。” 若是女子真是刺客,总会有蛛丝马迹可以寻找。 “是。”梁大将军抱拳领命,然后上前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回话道:“此女手指和掌心有薄茧,手臂粗壮,但是皮肤却不粗糙,应该不是做农活所致。”顿了顿,“所以,多半是因为自幼习武。” 此言一出,顿时在金銮殿上炸开一个惊雷。 皇帝眼中更是雷霆万钧! 老燕王的死本来就很可疑,指不定就是被燕王这个不孝子害的,否则的话,怎么会刚好他不在,老燕王就暴病死了。这个畜生,还躲在江都逼得庆王府保护他,然后大摇大摆进京觐见! 如今又想出如此无耻下流之计,侮辱高宸妻室,阴谋暗派刺客,他以为高宸死了就能做皇储?难道大好的锦绣江山,就要交给这样一个卑鄙小人?若如此,自己将来百年之后,何以面对地下的列祖列宗?! 况且他既然敢弑父,又不顾兄弟之情,如此不仁不义之徒,若是登基称帝,那所有的皇室宗亲不都遭了秧?至于臣子百姓,那更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不论如何,都不能留下这个祸害了。 “来人!”皇帝龙颜震怒,喝斥道:“把燕王给朕抓起来,送交宗人府!” 燕王顿时脸色一片惨白。 梅贵妃急了,“皇上,不行……” “为何不行!”仙蕙心下冷笑,故意跳出来指责道:“贵妃娘娘,皇上要处置燕王你急什么?你又是他的什么人?!” “我……”梅贵妃被噎住,是啊,自己站在什么立场为燕王求情呢?自己起先是为梅家子弟分辩,还说得过去,但是在这儿绕来绕去,被她们饶晕了,竟然失口替燕王分辩起来。 甚至还阻拦带燕王走,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仙蕙一脸愤怒不已的模样,指向燕王,“呸!别看你长得人模人样,可实际上,内里就是一个衣冠禽兽,不除掉只会祸害百年!”故意焦急劝道:“贵妃娘娘,你不要被他的外面迷惑了。” 梅贵妃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她的意思,分明是在说自己看着燕王俊俏,看上他了!简直放屁!气得三步两步冲了上去,咬牙切齿道:“反了你了!竟然敢如此胡言乱语,找死是不是?” “救命!”仙蕙一声尖叫,吓得躲在了吴皇后后面,惊慌无比哭道:“妾身只是骂燕王,贵妃娘娘如何这般着急?贵妃娘娘,妾身到底是哪里错了?你指出来,妾身马上就改……” “你、你……”梅贵妃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 吴皇后心里快要笑开了花,却板着脸,喝斥道:“仙蕙,不得对贵妃无礼!” 梅贵妃恨不得当场撕了仙蕙,偏偏她藏在皇后的后面,就算怒火攻心也知道,皇后肯定会护着她的。不能让她再这么胡说八道下去,否则越说越难听!当即转身,朝着皇帝哭诉道:“皇上,为臣妾做主啊。” ☆、第80章 风云突变 “做什么主?”皇帝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不能再难看,朝着梅贵妃喝斥道:“燕王的事与你何干?给朕闭嘴!” 梅贵妃便知糟了!心下暗恨,都怪四郡王妃那个贱.人挑拨。 吴皇后悄悄捏了捏仙蕙,示意她别说话,这个时候皇帝正在盛怒之际,千万别惹火上身,不要再多嘴了。此刻的皇帝,已经成了一头愤怒的狮子,不管谁惹着他,只怕都是一个死! 仙蕙哪里会不明白?当即低头,一幅温顺乖巧的样子。 皇帝喝斥梁大将军,“还不赶紧把人带走?想气死朕是不是?滚!” 梁大将军赶紧上前,揪起燕王,“起来!走。” 燕王的心顿时好似沉到了深渊里! 一旦自己被送到宗人府,不管结局如何,不管梅家如何周旋,那都是在名声上记下大大的一笔。纵使自己能把事情都推给梅家,能够活命,甚至勉强全身而退,想来也与皇储无缘了。 自己一旦落败,不说高宸,就是那几个兄弟也不会饶了自己! ――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没办法,只有最后一招险棋了。 “皇上,你听臣解释。”他拼命挣扎,装出委屈无限的样子,“刺客的事,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当时臣喝醉了。”他从小养尊处优身娇体贵,又不会武功,根本就不是禁卫军大统领的对手,很快就被拖到门口。 眼看就要消失之际,燕王忽然喊了一句,“贵妃娘娘!救我。” 梅贵妃顿时眼皮一跳。 这句话,是此次算计高宸之前的约定,最最危险的讯号。 “真是放肆!”皇帝狠狠瞪向梅贵妃,“朕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救他!” 虽然不信仙蕙的挑拨,认为梅贵妃看上燕王。但刚才那一刻,梅贵妃和燕王过从甚密的事实,已经是昭然若揭。燕王居然还敢当着自己的面,让梅贵妃救他!这两人狼狈为奸,简直无法无天! 如今没有皇储,嫔妃们为将来打算也可以理解。 可是不管要支持哪个皇室宗亲,总得挑一个像样的吧?人品不能错吧?看看燕王和梅家用得那些下三滥手段,以为弄坏高宸的名声,杀了他,天下就是他们的吗?如此不择手段之人,何以为皇储?绝无可能! “皇上消消气,保重身体要紧。”吴皇后一脸担心,劝道:“既然事情水落石出,燕王的事就交给宗人府处置,自会有一个结果的。” 眼下立储之事还不明朗,皇帝身体不好,可千万别气出什么毛病来。要是皇帝骤然驾崩,那可就是山呼海啸、天崩地裂,局面一团糟了。 皇帝不能知道皇后的内心所想,见她关心自己,心中自是受用,脸上的怒气也消散不少,因而道:“都退下罢。” “是,我们先告退了。”吴皇后拉扯仙蕙,一起行礼。 “臣……”高宸躺在担架上,挣扎了下。 “你别动。”皇帝摆摆手,示意大太监李德群摁住他,然后说道:“以后不管有什么事,都跟朕说,别跟闷嘴葫芦似的憋在心里,反倒吃了亏。” “皇上隆恩。”高宸挣扎着伏低身子,“臣,感激不尽。” 梅贵妃心思转动不停。 真的……,要走那条路吗?太凶险了。 ――她决定试一试皇帝的心。 “皇上!”梅贵妃状若大怒,“四郡王妃满嘴不干不净,污蔑完了臣妾就想走,绝不能轻饶了她!还请皇上给臣妾做主啊。” 吴皇后皱眉道:“梅贵妃,燕王都已经交给宗人府处置了,是非自有圣裁,你怎地还在这儿闹事?本宫劝你,还是赶紧陪着皇上歇歇。” 梅贵妃恼道:“我说的是四郡王妃!” “行了。”皇帝看也看累了,挥挥手,“都退下。” “皇上!”梅贵妃恼火,这是她第二次栽在仙蕙手里,恨得不行,焉能就这么轻易放仙蕙走?加之还另外有一腔心思,不能对人言,当即怒道:“刚才四郡王妃污蔑臣妾的声誉,藐视皇上……” “啪!”皇帝抬手就是一巴掌,又重又狠,“污蔑你什么了?藐视你什么了?”怒声咆哮道:“朕要处置燕王,你拦着不让,那才是藐视圣意!” 不怪皇帝上火。 第81节 吴皇后虽然帮着高宸,至少识大体,面子上还是顾忌皇帝,担心皇帝身体的。而梅贵妃只顾一味的除掉对手,只顾争吵,根本就不管皇帝有没有气到。皇帝盛宠梅贵妃多年,眼见她如此自私,自然是心都凉了半截,加上她和燕王搞出来的那些事,想不发作的都难! 梅贵妃被打得一愣一愣的,“皇上,你打我?”进宫这么些年,一指甲都没有被人弹过,更别说被扇耳光了。平日里从来都是顺风顺水,打别人的,今儿这么惨还是头一遭,忍不住委屈交加,更是怨恨! 看来这样下去不仅燕王要败了,自己也要倒霉了。 “皇上,你为何打臣妾啊?”梅贵妃一而再、再而三,步步紧逼皇帝的底线,“像四郡王妃那种胡言乱语的泼妇,根本就不配做郡王妃……” “她不配做郡王妃?你怎么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做贵妃?!”皇帝的怒气在眼中青光闪烁,好似闪电,也没有心情在跟她争辩,喊了李德群下旨道:“贵妃梅氏言行无状,几次三番藐视圣意,今褫夺其贵妃封号,贬为贵人!” “不!”梅贵人先是本能的惨叫,继而心凉,完了,完了,――这次梅家掺和陷害高宸的事,彻底把自己和梅家拖下水了。再这么下去,不仅燕王要完蛋,自己和梅家也要完蛋,不能再这么放任自流下去了。 “皇上……”她只做气极了身子一软,晕了过去。 ****** 吴皇后领着仙蕙和高宸告退,回了凤仪宫,心情真是说不尽的愉悦。 多亏仙蕙聪明,挑得梅氏沉不住气惹恼了皇帝,现在好了,生生褫夺了她的贵妃位分!虽说贵妃和贵人只是一字只差,但是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 在这之前,梅氏是宫里唯一的正一品四妃,除了自己以外,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成了梅贵人,后宫可是有好些老资历的妃嫔,位分都比她高了。梅贵人以前处处盛气凌人、骄狂跋扈,不消自己出手,嫔妃们也不会放过她的。 更何况,皇帝那样子是难再有子嗣的,梅贵人被贬以后,想再爬可就难了。而这一次的阴谋,梅家参与其中,少不得同样要受到牵连的。 此消彼长,他们势弱吴家可就势强了。 吴皇后吩咐心腹嬷嬷,笑道:“把本宫上年得的南海珍珠拿出来,记得有一盒,让仙蕙带回去。大的呢,穿珠花戴,小的磨成粉用也使得。” 仙蕙知道皇后这会儿心情好,拒绝反而不美,赶忙笑着道谢,“今儿来凤仪宫,我可是占了大便宜了。” “自 家人嘛。”吴皇后说得客气,掸了掸明紫色的妆花大袄袖子,端正身姿,然后对高宸叮嘱道:“皇上是一个心肠柔软的人,加上年纪大了,难免要为身后事着想。所 以你切记,还有你……”也看向仙蕙,“燕王和梅贵人已经处于弱势,断不可在这个时候再去踩他们,以免弄巧成拙。” 皇帝的脾气,高宸大概也知晓一、二,幕僚们和京城的人也打探过消息,情知吴皇后所言不假,因而回道:“皇后娘娘放心,不管宗人府最后作何处置,都是圣意,臣是不会有任何异议的。” 吴皇后笑着点点头,“那就好。”当初选择高宸,和他沉稳冷静的性子分不开,对他的话还是很放心的。只是心下不解,问道:“那个女子不会真是女刺客吧?” 有关这点,仙蕙也是疑惑担心。 当时高宸遇刺的消息让人送来,只是说了不要惊慌,没事的,然后嘱咐自己到时候怎么哭闹等等。按理说,刺客应该是假的才对啊。 高宸委婉道:“那女刺客,稍微修整了一下。” 她唱曲儿的姑娘本来不是太像仙蕙,但人死了,可以稍作化妆。至于手掌心里的薄茧,以及略粗壮的手臂,都是找人处理过的。反正已经是一具尸体,要动手脚,实在是太容易了。 但,这并不是关键。 吴皇后是浸淫后宫几十年的人,心思微转,“哦,那这修整的人可厉害了。” 高宸思量了下,依照皇后的星子肯定是要猜疑的,与其躲躲闪闪,不如让她知道也好。吴皇后知道庆王府的实力,才会有所顾忌,免得拿着仙蕙当软柿子捏,因而淡淡一笑,“许是梁大将军看得不仔细罢。” 吴皇后顿时面色一变,梁大将军看得不仔细?绝无可能!也就是说,禁卫军的大统领从中放了水,他是庆王府的人!倒是小看了庆王府啊。 仙蕙看着他们俩言语交锋,眼神闪烁,也慢慢的领悟过来了。 吴皇后很快缓了过来,没再问,而是说起家常闲篇,留仙蕙和高宸吃了饭,然后让人送出凤仪宫。临走前,脸上的笑容和气了几分,“仙蕙,这些天你就先去庆王府照顾老四,不用陪你义母了。” 仙蕙笑盈盈道:“是,得空再去看望义母。” 等到回了京城里的庆王府,自然有人迎接高宸夫妇,这里是自家地盘,而且没有长辈和妯娌之类,对于仙蕙而言别提多自在了。不过因为担心高宸身上的伤,也高兴不起来,一腔心疼不已。 “你还真下的去手啊,那么深的一道口子,我看着都疼。” 高宸淡淡道:“皇上那边糊弄不得。” 仙蕙点了点头,“倒也是。”但是仍旧心疼啊,看了看他的腰,“这样子,你少说也得在京城躺一个多月了。” 高宸微微勾起嘴角,“那不正好。” 仙蕙怔了怔,继而才明白过来他的深意。 对啊,既然受了这么严重的伤,那肯定不能马上回江都,就得滞留京城。再有吴皇后的一力周旋,就比别的藩王多了大把时间,可以接近皇帝了。 等等,高宸这是下定决心要争皇储?要是他真的做了皇储,成了太子,那自己岂不是太子妃?他要是做了皇帝,自己岂不是……?虽然吴皇后和吴家有这个打算,但是自己以前并没有认真想过。 这么一想,真挺吓人的。 仙蕙知道这些话不好深谈,转移话题道:“燕王那边,最后会怎么样?” 高宸淡声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他和吴皇后的想法一样,燕王的事全部交给宗人府来处理,不去活动,免得上蹿下跳的让皇帝厌烦。毕竟不是弄死了燕王,自己就能做太子,――何苦自找麻烦?但是他不找麻烦,麻烦却主动找他。 到了下午,皇帝居然微服来到庆王府探病。 ――这面子可就大了。 一番礼数过后,皇帝问道:“这次你受了大委屈,燕王和梅家那边的处置,你有没有什么想法?说说看,朕会替你斟酌斟酌的。” 高宸心中一凌,自己绝不能说错一句话,却道:“臣可以说实话吗?” 皇帝目光深刻的看着他,“当然可以。” 高宸故意叹了口气,“要就臣自己来说,只要一想起当初庆王府对燕王的保护,再想起他后来的恩将仇报,羞辱臣、刺杀臣,心里自然希望重重处罚他。” “哦?”皇帝问道:“那还有别的想法了?” “是。”高宸正色回道:“请皇上恕臣说实话,眼下因为没有皇储,不管是朝中还是地方上,都是人心不稳。这种时候,若是朝廷严厉处置一方藩王,其实并不合适,所以依臣微见,燕王的事还是回封地解决罢。” 皇帝眼中顿时闪过一道精光。 他大大方方坦诚恨燕王,这是不撒谎;然后又说如今局势不稳,朝廷不适合严厉处置燕王,这是有眼光;最后说到,燕王的事回封地再解决,这就是出谋划策了。 燕王的皇位是怎么得来的?大家心里有数,他的兄弟们心里更有数,还有恨。 只要燕王稍微情势落败,不……,甚至只要朝廷不保护燕王,那么他回封地就会麻烦多多、是非不断,恐怕前路凶险难测。 高宸玩了一手漂亮的阳谋,既不虚伪,也袒露了他的实力。 皇帝想了想,换做自己站在对方的位置上,也想不出更好的回答了。这样的人,才是适合做皇储的人,而不是只知道阴谋诡计的燕王之流。心下有了些许抉择,但还不至于因为这点欣赏,就决定立高宸为皇储。 眼下局面复杂的很,要考虑的事很多,转而笑道:“你那个伶牙利嘴的漂亮小媳妇呢?叫出来瞧瞧。” 高宸当即吩咐人去找仙蕙,其实就在隔壁,转瞬便过来了。 “见过皇上。”仙蕙规矩的行了大礼。 皇帝此刻并没有上火,对待女眷,还挺和颜悦色的,“起来说话。”然后状若漫不经心的问道:“昨儿梅贵人火气大了一些,你别放在心上。” 仙蕙吓了一跳,自己何德何能让皇上来赔不是?忙道:“梅贵人娘娘一向沐浴圣恩,没有受过委屈,昨天为了梅家的事有些着急,也是难免的。就好比妾身,因为担心四郡王的安危,也会情急一些。” 皇帝不由笑了,这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啊。 先说梅贵人在自己的宠爱之下,有脾气,是人之常情,看似好像很理解对方。然后又解释她昨天的过激言辞,和梅贵人一样,那自然也是人之常情了。 皇帝笑道:“那依你看,燕王和梅家的人要如何处置?” 仙蕙低眸垂眼,“这个……”一面在脑子里飞快琢磨,一面推托,“妾身不过是一介妇孺之流,如何有资格议论朝堂大事?皇上不要取笑妾身了。” 心下飞快想到,前世自己死的时候皇帝都没有驾崩。也就是说,皇帝至少还得再活三年,甚至更长时间,并且这几年也没有立任何人为太子。看来,皇帝自己心里也有一番盘算。 不过也不难理解,权力嘛,当然是捏在自己手里的好。 ――太子是会分权的。 照这么看,庆王府至少还得夹起尾巴做人好几年,免得惹了忌讳。 皇帝像是为了缓和气氛,还开了个玩笑,“你不过是一个小丫头,说说,朕听着解解闷,说错了也不怪你。” “是。”仙蕙不敢再推诿,可不信皇帝真有那么好脾气,斟酌说辞道:“依照妾身的意思,燕王和梅家那几个人实在太坏了。”她一幅小姑娘说话的口吻,“应该狠狠的打一顿板子,然后皇上再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都老实点儿!” 高宸顿时目光紧张,担心仙蕙会不知轻重说得过了头,可是又不好提醒。 谁知道,仙蕙接着又道:“可是对于皇上来说,四郡王是子侄,燕王也是,看见后辈们良莠不齐,心中自然是忧喜参半。” 皇帝听着有点意思,笑道:“嗯,你接着说。” “我 觉得……”仙蕙回道:“虽然燕王和梅家的那几个公子该罚,可这也不是最最要紧的,交给宗人府按章处置就好了。皇上公平英明,自然是不会让四郡王受委屈,妾 身也不会有多话的。”顿了顿,“但不管怎么处置,都不能让皇上生气伤心,当以皇上的意思为前提,毕竟还是皇上的龙体要紧。” 不管皇上过继谁做皇储,那都是继子,肯定想找一个纯孝恭顺的。况且眼下皇上龙体安康,只怕未必想立皇储,所以有些事还是不要太急,千万不能让皇上不高兴了。 高宸嘴角微翘,听妻子这么说顿时就放心了。 没想到,她的心思竟然如此敏锐,连外头的朝堂大事都看得透彻。说起来,自己一直都拿她当小丫头看待,只是觉得有点小聪明,言谈有趣,但看来实际上并非如此。不论是这两天她在皇帝面前的表现,还是刚才的话,都看的出她比一般妇人要强得多,自己倒是白担心了。 仙蕙继续道:“只要皇上身体安康,便是天下百姓们的福祉,就算四郡王受点委屈也不要紧。妾身想,四郡王的心肯定是和妾身一样,以皇上为重的,所以妾身实在没有什么见解,只等皇上的圣裁便是了。” 不仅表明了自己的小心,就连高宸,也一块儿捎带上去了。 皇帝眼里露出惊讶之色。 不管小丫头说得有几分真心,能够做到以圣躬为重,宁愿自己受委屈,就已经很是让人欣慰了。不像燕王和梅家的人,只知道追逐自个儿的利益,哪里为朝廷和君主考虑过半分?眼下心中觉得十分受用,颔首道:“你很不错,朕心甚慰。” 若是真有那一步打算,这样的姑娘,才像是做皇后的品格。 正要嘉奖一点恩赏,李德群在门口喊了一声,“皇上,有事回禀。” 皇帝知道心腹大太监说有事,就是有要事,当即让人进来。 李德群看了看高宸和仙蕙,又瞅了瞅皇帝,见他没有要回避的意思,不由心里吓了一跳,天哪!皇帝这是看重高宸夫妇了吗?只是眼下不敢多问,忙道:“才得消息,说是梅三公子自尽了。” 皇帝脸色阴沉,不消说,这自然是燕王和梅家推出来的替罪羊。 唱曲儿的姑娘肯定是梅三公子安排的,燕王和其他人一概不知,燕王喝醉了,别的人不认识四郡王妃,――他们这是拿自己当傻子看吗?!当下也不再停留,返回皇宫,正在怒气未消,梅贵人就过来了。 一番哭诉,和皇帝的推测一模一样。 皇帝烦不胜烦,挥手道:“朕知道了,退下。” 梅贵人虽然恼火,但怕顶撞了皇帝反倒惹麻烦,只得强行忍住。因想起皇帝半个上午都不知所踪,不由问道:“今儿上午,皇上去哪儿了?臣妾好是担心呢。” “朕去哪儿?难道还要和你交待?!”皇帝雷霆大怒,喝斥道:“滚出去!” 梅贵人羞恼交加,咬了咬唇,最终迫于皇权退了出去。 她一回宫,就气得恨恨的砸了一地东西! 原本凉得只剩一丝温度的心,又凉了一截,如今全无温度,看来自己真的已经失宠了。就算牺牲了梅家的人,也无法挽回皇帝的心,――若是燕王败,自己也败,不能成为下一任皇帝的养母,等待自己的就是殉葬! 不!自己不要死。 到了下午,又传来一份小道消息。 “昨儿皇后娘娘赏了四郡王妃一些南海珍珠,皇上听说了,想起去年上贡的一斛东珠,还放着没有赏人,吩咐赏赐给了四郡王妃。” “哐当!”梅贵人将手中的镜子给扔了出去,砸碎一地! 邵仙蕙算一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郡王妃,皇帝居然单独赏赐她?她又不是后宫妃子,凭什么啊?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明,皇帝已经把高宸当做皇储人选,把邵仙蕙当做未来的太子妃了?没了,没有任何退路了。 第82节 梅贵人想起了和燕王的那个约定,目光一沉,最终决定拼死一搏! ****** 第二天,是藩王们齐齐觐见的日子。 高宸虽然腰上有伤,但也不能因此缺席,哪怕就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都得去金銮殿拜见了皇帝,再咽气,否则就是大不敬之罪。好在皇帝宽容,特旨让高宸可以用担架抬进来,然后还赐了座。 这种情景,不免让诸位藩王们猜测不已。 ――只是谁也不敢开口。 而另一头,仙蕙和镇国夫人一起去了凤仪宫。 高宸不在王府,对她放心不下,镇国夫人和吴皇后又想和她培养感情,因而势必要凑在一块儿。说些家常闲篇,然后再赏赐一些金银珠宝,以及珍贵香料、绸缎,还有送给高宸的药材,总之亲亲热热的不得了。 然后还势必要留一留午饭,才送出宫去。 临走前,仙蕙再三拜谢,“让皇后娘娘破费了,还叨扰了这么久,妾身又没有什么可以回报的,得了空,给皇后娘娘做点小东西罢。” 吴皇后笑道:“那自然是极好的,听说你针线很是不错呢。” “不敢,那都是义母对我的抬爱罢了。”仙蕙自谦了几句,然后跟着镇国夫人一起告退,说好等高宸的伤好一些,再进宫像吴皇后请安。宫人们领着她们出去,很快消失在凤仪宫外,渐渐不见了。 吴皇后陪了半天也有点累,不过却是心情愉悦。 看来高宸和仙蕙很是会讨皇帝喜欢,甚至可以说,皇帝已经倾向让高宸做皇储,仙蕙做太子妃了。这个结果,自然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 可惜没有高兴多久,正要歇息,就有宫人慌慌张张来报,“启禀皇后娘娘!四郡王妃和镇国夫人刚到祥和街,就遇上了酒楼失火,街上百姓骚乱,结果冲散了马车队伍……” 吴皇后一拍桌子,怒道:“捡要紧的说!” 那宫人的魂都快要吓没了,结巴道:“四……、四郡王妃,不,不见了。” ☆、第81章 风波起 今天的藩王觐见,高宸受伤,燕王被送去了宗人府,气氛有点怪怪的。 皇帝正是因为藩王觐见的事,才没有急着处置燕王,不然闹开了只会更难看。但是即便如此,大家也都窃窃私语不停,看着十分闹心。因而过场走完,勉强和藩王们一起用了午膳,便让人散了。 照旧例,过几天还得安排一场皇家狩猎,增进皇室和藩王的感情。 不过这件事,高宸暂时都参与不了。其他藩王们走了以后,单独跟皇帝回禀,“过几天皇室狩猎的事,臣就不参加了。”然后说了几句讨喜的话,“先恭祝皇上旗开得胜,拔得头筹,回头赏臣一张狐皮就行。” 皇帝听了笑道:“你这小子,偷懒不去就算了,还找朕要东西。”不过说归说,看着年轻俊朗又识大体的高宸,想起他一贯的不错表现,还是满意的,“放心,回头肯定少不了你一张狐狸皮,回去罢。” 高宸在担架上行礼告退。 第一件事,便是去凤仪宫坐坐陪皇后说话,顺便接走仙蕙。 然而到了凤仪宫,却发现吴皇后的脸色有点凝重,而且更奇怪的是,仙蕙居然没有在旁边陪着,不由纳罕道:“皇后娘娘,仙蕙人呢?” 吴皇后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本来,仙蕙是应该在凤仪宫等着高宸的。可是因为自己和吴家的私心,便说让她先去镇国公府,然后通知高宸一声,再去镇国公府接人。到时候,小两口正好在镇国公府坐坐,顺便吃个晚饭回去。 这原是一番好意,但……,好心办了坏事儿!错事儿! 不说仙蕙在吴家和庆王府中间的纽带关系,也不说高宸眼里对仙蕙的关心,单说眼下仙蕙失踪,是生是死不明,清白难保,――天知道会惹出什么大篓子来?光是这就够让人头疼欲裂的了。 “皇后娘娘……”高宸皱眉,对方一直不说话,又不好责备,只能委婉问道:“是不是仙蕙惹你生气了?还是仙蕙去哪儿闲逛了?”忽地想起镇国夫人也不在场,“哦,是不是仙蕙和镇国夫人先走了?” “四郡王,你我本宫说。”吴皇后实在是难以启齿啊,但此事耽搁不得,咬牙道:“刚才仙蕙和镇国夫人一起出宫,原说去国公府坐坐……”语速飞快,把仙蕙和镇国夫人出宫,在路上遇到火灾,以及马车冲散,人失踪,全都一五一十说了。 仙蕙失踪了! 高宸顿时觉得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又冷又寒,浸透到每一个毛孔里面,凭着他一贯机敏的反应,竟然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怒道:“仙蕙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失踪?” 吴皇后如何看不懂他眼中的怒火?虽然被一个小小郡王怒目以对,让她这个皇后很是不舒服,但是理亏,不得不急忙补道:“老四你别着急,本宫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就已经让人暗地寻找了。” “那人呢?”高宸愤怒的站了起来,牵扯到身上的伤口,又痛的坐了回去,然后冷声道:“今早出门的时候,我本来是用庆王府的人马护送仙蕙。镇国夫人过来接人,口口声声,安全事宜由镇国府来负责,现在就是这么负责的?!”他再次起身,根本不想多说,打算自己忍痛出去。 “老四!”吴皇后闻言急了,上前拦住他,“本宫就是怕你这么着急上火的,你听我说,仙蕙失踪这件事,可千万不能闹开啊。”飞快劝道:“若是闹开了,她的清白和名节要怎么办?那不全都毁了吗?所以,这件事这能暗地里查访。” 高宸脚步一顿。 吴皇后知道他这是关心则乱,气极了,又飞快叮嘱道:“你要记住,若是仙蕙的名节毁了,你的名声也是毁了啊。” 高宸眼里闪过一丝冷冷寒芒。 对方的意思,仙蕙这个四郡王妃的清白不能毁,否则自己名声也有损,然后就会影响到过继皇储的事。在他们眼里,仙蕙就是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到了危险关头,就连面纱都懒得遮掩了。 吴皇后实在是着急万分,又道:“好在仙蕙是和镇国夫人一起出去的。现在镇国府已经接了马车,对外只说镇国夫人和仙蕙受了惊吓,暂时留在府里养伤。咱们不显山不露水的打听,这样才能防止传出流言。” “皇后娘娘不必劝说,我心里清楚。”高宸毫不相让,“在你们的眼里,仙蕙其实什么都不是。”甚至练就自己,也不过是他们选定的傀儡而已,“可是对于我高宸来说,仙蕙是我的妻子,是和相伴风雨一生的人!” 即便没有山盟海誓的情爱,她也无错,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嫡妻! “本宫知道,知道。”吴皇后不敢在这个时候触怒他,缓和声调,底下的话确实不得不说,“老四啊,你千万别冲动。仙蕙失踪很蹊跷,多半是有人在算计,只怕最终针对的人是你啊。” “那又如何?!”高宸怒声质问。 “你还不明白吗?”吴皇后叹气道:“即便仙蕙活着,若是被有心人闹得满城风雨的话,那她也是失节了啊。”咬了咬牙,“这种时候,咱们千万不能因为心疼她,就牺牲了大局……” “够了!”高宸心中从未有过此刻愤怒,像是烈焰,烧坏了他的冷静,“所以你们的意思,仙蕙只能偷偷的找,找的到就找,找不到,就说她死了,对吧?到时候,就算有人把仙蕙给推出来,只要我不认,说她是别人假扮的就完事大吉了。” 到时候仙蕙即便不死,也得给逼死了。 若是那样,自己这个做丈夫的还算是男人吗?还算是人吗?简直混账! 吴皇后不妨对方如此犀利,不由喃喃,“你知道就好。” 我不知道!”高宸怒火难抑,更是没工夫在这儿磨嘴皮子,竟然不让人抬担架,自己忍痛出了门,大步流星的拂袖出殿而去。 ****** 高宸用最快的速度回来庆王府,脸色乌沉一片。 此次藩王觐见,庆王府派了几个得力幕僚随行。当然这只是未雨绸缪预备着,谁也不希望真出事,但是没有想到,竟然连出了两件惊天大事!先是高宸受辱遇刺,再是四郡王妃失踪,京城庆王府的天都快要翻了。 幕僚们闻讯,都飞快的聚集赶了过来。 “这件事,你们怎么看?”高宸沉色问道。 幕僚能怎么看?只能聚在一起分析,到底是何人会对四郡王妃下手?又会拿着四郡王妃做些什么?为何镇国夫人受伤了人还在,单单四郡王妃消失不见?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梅家的人下手了。 毕竟,四郡王妃在京城没有别的仇人。 高宸一张脸好似寒冰一样,说道:“皇后娘娘的意思,这件事不宜声张,免得传开弄出满城风雨,那样反而不好。再者,也怕逼得对方狗急跳墙,对四郡王妃不利,所以只能私下悄悄的查。” 虽然恼火吴皇后过河拆桥的行径,但为了仙蕙的名声着想,的确不能声张。 几个幕僚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被四郡王的怒火烧到,连声道:“是,我们这就下去安排人。”这种事儿,根本就不是出谋划策就行的。 好在高宸并没有迁怒旁人,闭上眼睛,像是累极了,“你们下去罢。” 幕僚们顿时如蒙大赦,仓促离开。 但是却有一个年轻幕僚,出门又折了回来。此人刚进庆王府做幕僚不久,因为年轻没有子条理,平时基本没有说话的机会。此次进京,还是高宸看好他,破格点了他的名字才得以同行,惹得那些老幕僚们一阵不满。 “宁玉熙。”高宸看向对方,“你还有事?” 宁玉熙的年纪看起来和高宸差不多,仪容俊秀,气华不俗,但是却有着截然相反的暖融融气息。那双眼睛天生有点弯弯的,便是不笑的时候,看起来也是面含笑容,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是。”他欠了欠身,回道:“我觉得四郡王妃的事只怕不简单。” “哦?你说。” 宁玉熙分析道:“四郡王你想,敢劫持镇国公府马车的人,必定不是劫财劫色,寻常人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不小多说,自然是针对四郡王妃和四郡王,但是,为何过了这么久都没有消息?只怕……,又更大的阴谋正在酝酿。” 这个想法,和高宸的一些模糊念头不谋而合。 “四郡王!”院子外,初七飞快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有要事回禀。”等到主子允许以后,进来关了门,然后附耳低声飞快说了几句。 高宸目光一跳,继而眼中的怒火渐渐消散下去,心也不那么慌乱了。挥手让小厮退了下去,然后看向宁玉熙,“事情有变,来,我们坐下细说。” 两人撵了下人,关了门,大半天时间都没有开门。 ――没人知道密议了什么。 然而在这之后,寻找仙蕙的事并不顺利,一天、两天……,整整十天过去,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好似人间蒸发了。 因为最近京城里面妖风大,那些藩王们虽然不知道仙蕙失踪,但是燕王还在宗人府里等着判决,高宸的伤也没有好,所以在参加完皇家狩猎后,便都向皇帝告辞,早早离开了京城。 不是他们全都不想争夺皇储,而是大都抱观望之态,打着坐山观虎斗的念头,期望高宸和燕王分出胜负,最好两败俱伤,然后再从中捡渔翁之利。到那时,肯定比现在局势不明蹚浑水要好得多,更不会被梅家和吴家误伤,所以都是溜之大吉。 “四郡王。”庆王府的幕僚们有点沉不住气了,“这是怎么回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不见有人任何动作,既然那些人劫持四郡王妃,总得有阴谋才对啊。” “别急。”高宸摆摆手,目光里好似淬了毒一样,“先前藩王们都在京城,整个京城内内外外都被戒严,那幕后黑手必定有所顾忌,不便行事。眼下藩王们一走,朝廷的戒备自然放松,只怕……,妖风就要开始了。” 宁玉熙亦道:“是啊,大风大浪要开始了。” 他的话,其他幕僚们并不相信服气。特别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幕僚,不好意思说高宸过于紧张,便朝他鄙夷道:“四郡王妃失踪,咱们派人好好寻找便是。即便其中有什么阴谋,那也和藩王们的去留扯不上干系啊。” 宁玉熙一向都是温和有礼的,欠了欠身,微笑没有反驳。 那个老幕僚纷纷一甩袖子,“四郡王,这么多天都过去了,四郡王妃还是没有半点消息,估计难以善终。你可要早做好心理准备,断不可乱了阵脚。”指了指宗人府,“毕竟还是燕王的事要紧,听人说,最近几天就要出判决结果了。” 什么叫燕王的事更要紧?高宸心头闪过一丝恼怒,不耐烦听下去,挥手道:“你们的意思我知道了,都下去罢。” 几个老幕僚不满告辞,宁玉熙赖着不走,被人瞪了两眼也装作没有看见。 先头那个老幕僚愤愤甩袖,丢下一句,“没见过如此脸皮厚的!”其他的人也是脸上露出不满,都跟了上去,一起指责渐渐走远了。 “再过六天,就是十六了。”高宸忽地道。 宁玉熙笑了笑,“是啊,那是皇后娘娘的的生辰大喜。” ****** 十月十六,是吴皇后的四十五岁生辰,算是小整寿。 嫔妃们都早早的赶来道贺,梅贵人也来了。 虽说她已经被贬了位分,但是最近刻意讨好皇帝又恢复了些圣宠,皇帝还是去她的玉粹宫日子比较多。这叫一干后妃恨得牙痒痒,想整梅贵人,又担心她会复位,眼下都不敢轻举妄动,暂时风平浪静。 至少今天这种大喜的日子,是没有嫔妃敢找事儿的,得罪梅贵人或许无碍,搅和了皇后娘娘的寿诞,那可就麻烦大了。 今儿梅贵人一身盛装丽服的打扮,除了按照位分,头上的凤钗少了几尾以外,别的根本看不出有任何颓败气象,反倒颇有几分明艳之态。众人不解,只当她是强撑出来给人看的,死要面子罢了。 吴皇后瞧在眼里却是不安,仙蕙已经失踪了半个月,一直没有找到。 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只怕今儿会出事。 第83节 正在想着,就见梅贵人婀娜袅袅的走了过来,笑靥如花,“哎呀,今儿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大喜,怎么不见四郡王妃过来?枉费皇后娘娘平日里那么疼她,拿她当亲侄女一样看待,这样……,也太说不过去了罢。” 吴皇后顿时心底一沉。 镇国夫人忙道:“仙蕙前段受了惊吓,身子不适,还在府中静养调理之中。” “是吗?”梅贵人掩面笑道:“那四郡王妃就更应该进宫啊,等宴席散了,正好叫太医们瞧瞧,指不定就好了。”朝着宫人递了一个眼色,“快去镇国公府,把四郡王妃给请进来,好好热闹一下。” “梅贵人!”吴皇后还没来得及阻止,那玉粹宫的宫人便已经跑了出去,不由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梅贵人勾起嘴角,“嫔妾这是关心四郡王妃的意思啊。” 吴皇后心下大怒,可是现在要阻拦也是来不及了。只盼吴家的人会找个借口,不让接人,把事情给遮掩搪塞过去,――梅贵人的人总不敢强闯镇国公府吧。 大殿里的气氛有点怪,众嫔妃都是面面相觑,各自谨言慎行,谁也不愿意搅和这一趟浑水。开玩笑!一个是皇后,一个是贬了位分仍旧得宠的宠妃,挂起来的妖风,足够灭了办屋子的人了。 梅贵人慢悠悠的波折茶,说着闲篇,“说起来,虽然我和四郡王妃有点误会,但也是蛮喜欢她的。”喜欢的恨不得让她去死,“等下见面,把以前的误会说清楚就好了。” 吴皇后一直提着心弦,不言语。 “来。”梅贵人又招呼道:“姐妹们,大家先吃着说说话儿。”她一脸等下看好戏的表情,颇为得意,时不时的瞟皇后一眼,笑容更是轻狂。 没多久,就有宫人惊慌失色的跑来传话。 梅贵人眼里笑意更浓,找不到邵仙蕙了吧?找不到就对了。 “启禀诸位娘娘。”那宫人远远立在门口,就不敢进来,“四郡王妃到了。” “什么?!”梅贵人豁然变色,“这不可能!” 吴皇后则是又惊又喜,天哪,不会这么巧就找到仙蕙了吧?不不,人都来了,肯定是真的啊!真是太好了。 “见过皇后娘娘、诸位贵人。”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进了大殿,盈盈下拜,声音好似黄鹂出谷一般清脆,婉转动听,“妾身有礼了。” 梅贵人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上前仔仔细细的看,“你……,真的是你?!” 殿内众人都看了过去。 那个年轻女子梳了一个简单的堕马髻,标准的美人鹅蛋脸儿,长眉入鬓,肌肤光丽如雪,一进门,便好似春回人间一般映亮整个大殿。那份殊色照人,那清澈的好似一汪清泉水的明眸,美得令人心惊,足以让人自惭形秽不已。 众位嫔妃都是在心里默默庆幸,亏得这位只是郡王妃,不是皇妃啊。 “这不可能!”梅贵人忍不住倒退了一步,“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忽地反角自己失口,赶紧打住。 仙蕙心下冷笑,故意问道:“怎么了?贵人好像很不愿意见到我似的。” 梅贵人犹自不甘心,恶狠狠的吩咐宫人,“那人呢?赶紧带上来!” 不,不可能!眼前这个女子一定不是邵仙蕙!是高宸找来的,只是长得像,再不就是戴了人皮面具之类。没错,燕王都可以找到一个像她的,高宸肯定也会找,等下把真的邵仙蕙带来,一切就都揭穿了! 很快,一个年轻女子被带了进来。 “这人是谁?!”梅贵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切。 仙蕙惊讶道:“啊呀,金叶你怎么在这儿?”又问梅贵人,“贵人,我这丫头出门好些天没回来,找不到她,我还以为她自己跑了呢。怎么回事?怎么会在玉粹宫里啊。” 梅贵人也很想问问怎么回事?!家里人说好了,已经抓到了邵仙蕙,一直藏在庄子上的,怎么会变成她的丫头?不好!肯定是在马车出事的时候,这个贱.人,就和丫头互相掉了包! 糟了,糟了!之前那个唱曲儿的女子是燕王找的,这一次的事又做得机密,并没有派见过邵仙蕙的人过去,竟然没有发觉是个假货。 “仙蕙。”吴皇后满心欢喜不已,只是当着人不好多说,拉着她,“之前你和镇国夫人的马车受了惊吓,养了这么些天的病,总算是养好了。刚才本宫还担心着你,怕你身子弱,今儿不能来呢。” ――故意向众嫔妃解释了一番。 “我没事,多谢皇后娘娘关心。”仙蕙情知皇后是在撒谎,但还是要顺着她的话说的,“这些天,义母把我照顾的很好。”然后看向梅贵人,“贵人,你还没说,我的丫头怎么会在你那儿呢?” 梅贵人恨得掐紧了掌心,眼里好似毒蛇吐信一般闪着光,却咬牙笑道:“哦,今儿早上我大哥在路上遇到一个丫头,说是你的侍婢,就给送到皇宫里来了。所以我才想着让你进宫赴宴,然后正好带你的丫头回去啊。” 在场的人,只要不是傻子都听得出来这是谎话。 且不说,梅家的人是怎么遇到丫头的?又为何这么巧?单说梅家和吴皇后、四郡王等人冤仇,就不可能把四郡王妃的丫头送回来。再说了,要送丫头,也该直接送到庆王府踩对,送到宫里来倒一趟手,是何用意?这里面的水深着呢。 仙蕙笑了笑,“是吗?”她声调悠长的一问,“那好啊,多谢梅贵人了。” 心里明白,眼下这种情况,便是自己质问梅贵人,也不能把她怎么样的。若是故意在皇后的生辰筵席上闹事,只会显得不知轻重。但也不打算就这么放过梅贵人,又故意朝着金叶问了一句,“怎么回事?你可是真的被梅家人遇到的?” 金叶便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然后神色惶恐,摇摇头,“四郡王妃,你别问了。”她怯怯的看了梅贵人一眼,像是吓怕了,“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梅贵人一声冷哼,威胁道:“做下人的,还是少知道一点的好!” “是吗?”仙蕙接话悠悠道:“看来有些事,金叶是吓怕了不敢说啊。也罢,今儿是皇后娘娘的寿诞,我就算受点委屈,也只得忍了,只有等回头再查证这件事情,弄个水落石出罢。” 梅贵人心下冷笑,回头?今儿都活不过去,哪里还有回头?嘴角微翘不言语。 吴皇后接了仙蕙的话,笑道:“你是个懂事的好丫头。” 她们两人这一唱一和,加之金叶的吞吞吐吐,在座嫔妃都是心里有数,今儿梅贵人只怕早有阴谋,只不过没有成功罢了。说起来,梅贵人每次遇到四郡王妃,最后都是吃亏的,真是活该! 眼下快要开始了,仙蕙没再多说,跟着在镇国夫人的旁边坐下了。 心下担忧,依照梅贵人的性子不应该如此啊?她今儿吃了瘪,居然变得这般安安静静的不反驳。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的性子是改不了的,只怕……,别是还有什么阴谋在后面等着吧。 梅贵人沉着脸,面色难看无比。 原本想着,皇后那边没有办法交人出来,自己就假装梅家找到了邵仙蕙,然后当着众人败坏她的名节,羞辱高宸的,――结果竟然是一个大乌龙!心下恨得牙根痒痒,这么此次遇到那个贱.人,都这么倒霉?! 不,这并不是今天的重头戏!重头戏还在后面。 想到此,梅贵人的脸色渐渐缓和。 成王败寇!过了今朝,自己再慢慢的跟她们算总账! ☆、第82章 霹雳 仙蕙心绪不宁,勉强打起精神,陪着吴皇后说着讨喜的话。 高宸担心最近事情太多、太乱,并没有跟她说起之前吴皇后的伤人计划,免得她对吴皇后有了情绪,反而在宫里容易出事。 因而说些不痛不痒的,气氛还算融洽。 吴皇后虽然猜不准她是不知情,还是城府深,但这种时候,肯定都是要捡好听的话来说的。今儿显得格外关切担心,笑吟吟道:“仙蕙,这次你大病初愈,等下吃完筵席去凤仪宫坐坐。” 仙蕙笑道:“是,等下和义母一起过去。” “好啊。”镇国夫人笑着应了,心下却是久久不能平静。 那天义女和自己一起坐马车出宫,一起去镇国公府,断断没有想到,中间会出那么大的一档子事儿!刚才被梅贵人逼问的时候,真是要疯了!没想到,仙蕙居然平平安安的活着,还从镇国公府出了门,直接来了宫里, 这里面不知道有多少蹊跷,只是现在问不得。 但不管怎么说,上次出事都是镇国公府的护卫不当,因而心虚的很,生怕义女就是翻脸了。还好,还好,这个邵仙蕙总算顾全大局,并没有给自己脸子瞧,想到此处,方才松了一口气。 镇国夫人赔笑问道:“仙蕙啊,你身子还难受么?这些天,受了不少折腾啊。” 仙蕙知道对方的用意,想赔个不是。虽说镇国公府的确护卫不利,但是自己目前还是一颗有用的棋子,他们是不希望自己出事的,暂时算是盟友。当然要给盟友几分面子才行,因而回道:“不要紧,多谢义母关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镇国夫人见她真不生气,才放下心来。 仙蕙端起茶喝了一口,嘴角微翘。 说起来,这次自己能够成功脱身,多亏高宸提前为自己准备了金叶。甚至,要感谢大郡王妃、邵彤云跟孝和郡主,若非她们处处陷害自己,高宸未必会准备一个会功夫的丫头,用以保护自己。 出事那天,自己虽然是跟着镇国夫人一起走的,但是高宸早就担心京城局势,安排了暗卫跟在周围,另外还有金叶贴身保护。当时马车一停,金叶听说是前面失火便警觉起来,快速跟自己换了衣衫,又做了简单的易容。 后来人群一乱,金叶便跳了出去,然后瞬间就被劫持的没影儿了。 自己装作丫头模样,混乱中,和厉嬷嬷去了高宸在京城买下的一所宅院。当时那种情况,是不敢贸然回庆王府的,怕在半路被人截杀,所幸一直平安无事。 此刻对于吴皇后和镇国夫人的虚假关心,不过是敷衍罢了。倒是看到金叶,忍不住感激的望了一眼,“等下跟我回去。”多余的话刺客不方便说,但是她的救命之恩自己的记得,将来肯定会回报她的。 金叶回道:“是,奴婢知道了。” 她本来就是高宸找来的忠心死士,并无多话。 另 一头,梅贵人的眼光冷冷瞟了过来,脸色难看无比。心下暗暗骂道:一群贱.人,暂且让你们得意一会儿,等下大事一出,就要你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本来抓走 邵仙蕙毁她名节就是次要的,目的在于祸乱高宸的心,让他心绪不宁,并且转移所有人的视线,真正的阴谋还在后头呢! “皇上驾到。”宫门外,大太监李德群一声尖细宣唱。 梅贵人的心便猛地一跳,神经紧绷,就连头皮都有点一阵阵发紧。 ――今天是一个重大日子。 是生?是死?马上就要见真章了。 皇帝穿了一身明黄色的五爪龙袍,身量微福,头发花白,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进来,自有说不尽的九五之尊威仪。但是若仔细看得话,他的眼神已经存了老态,且又隐隐病气,好似落日余晖一般光芒不会太久了。 他在正中坐下,扫了一眼,看到仙蕙和镇国夫人不又皱眉。 皇后这是怎么回事?还嫌最近功利不够热闹吗?梅贵人的生辰筵席,把这两位叫进宫里来做什么?真是没事儿找事儿。 吴皇后一看皇帝变了脸色,便猜着几分,忙笑着解释,“皇上,刚才梅贵人惦记着四郡王妃和镇国夫人,请了她们进宫赴宴。”又指了指金叶,“这是四郡王妃的丫头,出门走丢了好几天,刚巧被梅贵人的兄长撞见,特意送进宫来,好让四郡王妃顺路等下带回去。” 皇帝的脸色便有点不好看了。 万万没想到,居然是梅贵人把四郡王妃给找进宫来的!还有什么,她大哥遇到了四郡王妃的丫头,给送进宫,好让四郡王妃等下顺路带回去,简直一派胡言! 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蠢妇,又在捣什么鬼?犯什么蠢?真是蠢得没救了。 皇帝扭头,冷冰冰的扫了梅贵人一眼,表情很是不悦。 “皇上……”梅贵人一脸怯怯之色,心中却闪过对皇后等人的怨毒恨意,但是为了大计,又强行忍了下去。装做又蠢又笨只会撒娇的样子,娇声道:“臣妾也是想着皇后娘娘的生辰,人多才热闹啊。再说了,皇后娘娘平时对四郡王妃那么好,怎么能让四郡王妃缺席……” 皇帝打断道:“行了!不必再说了。”因见她知情识趣做了小伏低,今儿又是皇后的生辰大喜,不便搅了筵,只得便忍了忍肝火道:“开席。” 话音一落,便响起了丝竹之音,美酒佳肴也都陆陆续续呈了上来。 仙蕙知道宴无好宴,心不在焉,不时陪着皇后和镇国夫人说几句。一直记着临走前高宸的那番叮嘱,――要自己小心,今日很可能会有大事发生!问他会是什么大事,他也说不好,只告诉自己到时候要怎样应对,如何保护自己。 想到此,不由看了梅贵人一眼。 梅贵人感受到了她的注视,也会看了一记,眼里有着不屑和轻蔑之色,还有一点点张狂得意。这让仙蕙更加警惕了,看起来,对方很是自信满满啊。因而金叶帮着倒酒的时候,趁着接酒杯,便在她耳畔飞快的说了几句。 此时大殿内的奏乐正热闹得很,刚好作为遮掩,旁人根本不知道说了什么。况且便是知道,谁还敢大声询问不成?就连梅贵人看见了这边,也只是淡淡一瞥,没有不识趣的张狂打断。 金叶听完以后目光一敛,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皇帝端坐在正中座上,笑道:“今儿是皇后大喜的日子,皇后平日治理后宫勤勤勉勉,多有操劳,今日朕陪你满饮一杯。” 吴皇后自然是喜不自禁,赶紧站了起来,“多谢皇上。” “坐,坐下。”皇帝摆摆手,“今儿你是寿星翁,你最大,不要拘束那些礼节。” “是。”吴皇后笑着应了,不过还是打算先敬了皇帝的酒,然后再坐下,不然若真的拿自己当最大,那也太不识趣了。 第84节 一个小太监捧着托盘上来,上面放着一壶酒和两个酒杯。大约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的靠近皇帝和皇后,显得颇为紧张,低着头,整个人都是紧绷绷的。快到跟前,手上还轻微的抖了一下。 好在大太监李德群机灵,赶紧笑道:“让老奴沾沾皇后娘娘的喜气。”说着,轻轻巧巧的接了托盘,稳当的很,让后弯腰捧到吴皇后跟前,奉承道:“老奴恭祝皇后娘娘千秋大喜,福泽绵长。” 仙蕙看在眼里觉得有点古怪。 按说这么重要的场合,选上来的人肯定是很稳妥的人,怎么如此沉不住气?难不成那小太监是李德群的小徒弟,走了后门,专门送上来,在皇上和皇后娘娘跟前露一下脸的?可是,这个太不成器了。 吴皇后已经让宫女赏了李德群,然后端起酒壶,亲自斟了两杯酒。先奉了一杯给皇帝,然后自己端了一杯,笑吟吟道:“多谢皇上今儿赏脸。”又带了一点炫耀,朝着嫔妃们环顾了一圈儿,“多谢诸位妹妹捧场了。” 可不是谁过生辰,皇帝都会亲自过来参加筵席,并且满饮一杯的。 众位嫔妃心里都是含酸不已,可是嫉妒不了,只能强行压下醋意,纷纷笑道:“恭贺皇后娘娘生辰大喜。” 吴皇后转身,对着皇帝笑道:“臣妾敬皇上一杯。” 仙蕙一直盯着梅贵人看,隐隐发觉,她的表情很是紧张,视线总是时不时的往皇帝和皇后那边瞟,――她嫉妒皇后这个可以理解,但是看起来好像很是不安和心虚啊。 这是为什么呢? 皇帝举杯,大声笑道:“祝皇后年年有今朝,岁岁有今日。” 吴皇后也同时举杯,“多谢皇上。” 仙蕙惊骇的发现,梅贵人的视线更加紧张了,简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帝后二人,还有、还有……,李德群好像也是一样盯着不放。 脑子里,隐约有什么蛛丝马迹滑过。 ――难道那两杯酒不妥?! “好了。”皇帝放下酒杯,然后笑道:“你们大家都敬皇后一杯,然后开宴。” 吴皇后也放下了酒杯,含笑坐下,一副母仪天下的端庄雍容模样。她今儿穿了一身正红色的刻丝金百蝶穿花云锦袄,头上珠翠环绕,金钗闪烁,眼角眉梢都透出掩不住的欢喜之色,看起来容光焕发年轻了不少,颇有几分华丽气韵。 仙蕙见帝后二人都是平安无事,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刚才真是想太多了。 如今梅贵人位分低,不再是贵妃了,领头的是一个徐娘半老的妃子,率先起身,然后一群莺莺燕燕都站起起来。各自手里拿着酒杯,双手举过额头,齐声道:“恭祝皇后娘娘千秋大喜。” 不管会不会喝酒的,爱不爱喝酒的,都是满饮此杯。 仙蕙也跟着喝了一杯酒。 “都坐罢。”吴皇后笑着招呼,然后宴席一开顿时热闹非凡,不时有嫔妃上来向她敬酒,说些讨喜的话。皇帝坐在旁边含笑吃着酒菜,也顺道喝了几杯,几个比较得宠的小嫔妃的酒,气氛祥和喜悦。 仙蕙的心情放松了些,但是也不敢很是放松。 ――高宸的叮嘱还历历在耳。 只要不出了这皇宫,都难讲会有什么幺蛾子发生,而且皇后皇帝扛得住,自己这种小虾小蟹经不起啊。好在金叶一直在自己身边,放心不少,再者今儿这种场合,加上之前出了事,皇后肯定也会紧着保护自己的。 镇国夫人靠了过来,低声笑道:“宴席上都是大菜和热菜,等下去了凤仪宫,再让皇后娘娘拿些好点心出来,你们小姑娘爱吃的。” 这种宴席上的菜式,基本上都是好看漂亮但不好吃。 “行啊。”仙蕙微笑点头,“等下我和义母一起去凤仪宫,叨扰皇后娘娘……”话音还没有落,就听大殿内一声惊呼,“皇上……” 仙蕙和镇国夫人都是赶忙抬头,闻声看去。 传出那声惊呼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面色惨白的吴皇后,而她对面,皇帝的鼻子下面流出一抹黑血,五官紧紧的扭曲在了一起!皇帝痛苦万状、瞠目欲裂,不可置信的瞪着皇后,又目光怀疑的看向殿内的人,一口黑血喷出,然后便轰然倒了下去! “啊!啊……”大殿内,嫔妃和宫人们的惊呼声此起彼伏,众人像是要洗脱谋害皇上的嫌疑,纷纷下意识的往墙角缩去,顿时乱作一团。 梅贵人一脸震惊的站了起来,指着皇后,“你、你……,你这个毒妇!你竟然敢下毒谋害皇上……” “我没有!”吴皇后连连后退,跌跌撞撞摔下椅子,“不是我,不是我!”她已经完完全全的慌乱,乱了,处于对恐惧的本能,赶忙提着裙子往下跑。 梅贵人尖声道:“毒妇!快抓住这个毒妇!别让她跑了。” 镇国夫人吓得僵硬的愣在原地,不是所措。 “皇后娘娘!”仙蕙因为早有猜测,反倒是最冷静的一个,――遇到这种大事,众人都吓得惊慌失措,梅贵人和李德群却很镇定,分明凶手就是他们!赶紧上前一把抓住吴皇后,低声道:“你千万别乱啊。” 厉嬷嬷更是上前一步,盯着梅贵人,喝斥道:“谁也没有看见皇后娘娘下毒,谁也不能随意污蔑!” 吴皇后缓了缓脚步,目光惊恐,勉强能让自己不再后退。 “放 肆!”梅贵人就等着这一刻了,面目狰狞道:“今儿的酒是皇后娘娘亲自递到皇上手里的,不是她,是谁?”就连罪名都已经编派好了,“她这个毒妇,眼见燕王被 送去了宗人府,不得善终,就以为四郡王必定是皇储了!所以,这就相处毒计,亲手毒死皇上,然后好扶植四郡王登基!” 李德群忙喊,“快快!快去请太医过来。” 梅贵人自觉胜券在握,恶狠狠的啐了一口,“邵仙蕙、厉嬷嬷,你们这两个毒妇的同谋!居然还敢在此张狂,等下便叫你死无葬生之地!” “可笑!”仙蕙一声冷哼,“刚才那酒是小太监端上来的,又经过了李公公的手,焉知不是他们两个下得毒?梅贵人怎么就认定是皇后娘娘呢?难道说,梅贵人是早就知道内情吗?” 李德群正在装模作样忙着抢救皇帝,闻言怒道:“四郡王妃,休得胡言!” 梅贵人则是早就看仙蕙不顺眼了,不知道幻想过多少次,要把她撕成碎片。眼下见她还敢不知死活的替皇后辩解,指责自己,更是怒不可遏。当即就怒气冲冲走了过来,抬手就要扇耳光,“小贱.婢,看我今儿不先撕烂了你!” “住手!”吴皇后抓住了她,“休得放肆!”刚才太过恐惧,后来被仙蕙的一番犀利言辞点醒,稍稍镇定了些,“梅贵人,这里容不得你乱来。” “哈,哈哈哈……”梅贵人笑得花枝招展,身体乱摇,愤愤的甩来皇后的手,还故作姿态扶了扶鬓角,然后拔了一根金钗下来。朝着自己身后的宫女招了招手,张狂跋扈道:“赶紧的,把那个小贱.婢给我摁好,我要在她脸上画朵花儿。” 吴皇后当即怒道:“你敢?!”她身后的宫女虽然害怕,也围了过来。 梅贵人看了看那几个宫人,轻蔑笑道:“你们可要想清楚,要不要帮杀害皇上的凶手?若是想错了,回头可是没有好下场的哦。” 那几个宫人都是眼神闪烁,各自低下了头。 让他们拼死护着皇后那是职责所在,护着四郡王妃没有义务,而且眼下皇后有可能成为谋害皇帝的凶手,再胡乱帮忙,肯定是不明智的了。 吴皇后也发觉了不对劲,不由紧张起来。 难不成要自己为了保护仙蕙,和一群宫女打斗受伤?心烦意乱又恐慌,皇帝不明不白就这么死了,自己难脱干系!眼下梅贵人咄咄逼人,一脸胜券在握的表情,只怕是早就筹划了这一场惊天阴谋! 她既然敢毒死皇帝,肯定早有准备,――只怕下一任皇帝已经快要打进来了。 完了,完了,等下肯定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 吴皇后原本是挡在仙蕙身前的,想到此处,不由身体一软,哪里还有心情护着仙蕙?要不是后面的镇国夫人给扶住了,只怕都摔在地上了。 “贱.人!”梅贵人美丽的五官狰狞扭曲,那表情,那神态,就好像已经确认她是未来皇后,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给我抓住她!”她一声大喝,然后举起金簪,“我要让这个贱婢生不如死!” 仙蕙连连后退,然后朝着金叶悄悄捏了一把。 两个宫女顿时冲了上来,先是推倒厉嬷嬷,然后抓住了她。 梅贵人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你……,也有今天,以前可曾想到?哈哈……”她高高抬起手,就要狠狠落下扎出一个血窟窿! “嗤!嗤……” 众人只见眼前两道银光一闪,然后便是血红一片。 那两个奉命去抓仙蕙的宫女被人划了脖子,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鲜血四下喷溅不已,然后像是断线的木偶一般倒了下去! “啊……”梅贵人这一声不是吓得惊呼,而是惨叫,那支拿着金簪的手,被划出一道又长又深的鲜血口子!“啊!!”她再次痛呼,握着伤残的手滚到在了地上,“贱婢!啊,太医快来……,啊……” 仙蕙冷声道:“金叶,拿住另外一个!这里交给我。” 金叶点了点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软剑上的刀柄敲晕了李德群,然后拖了过来,扯下裙子当做布条,把对方的双手捆了个严严实实。 仙蕙没有她那么麻利,一面撕扯裙子,和厉嬷嬷帮着捆梅贵人,一面抬头朝吴皇后和镇国夫人喊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捆了她,没有这两个人质,等下准备被人切瓜砍菜吗?!” 镇国夫人哪里见过眼前这个阵仗,早吓呆了。 吴皇后到底在后宫浸淫多年,心下更通透一些。她明白仙蕙的意思,也早就已经猜到了。梅贵人既然敢用毒酒陷害自己,谋杀皇帝,肯定就是要准备宫变了!那个李德群肯定和她是一路的,为了性命着想,的确要抓好这两个人质! 她想帮忙,可是手软脚软的动弹不得。 “不想死的!”吴皇后愤怒的朝宫人们喝斥,“赶紧上去帮忙!”心里清楚,今儿是绝对不能善终了。一咬牙,打算拼个鱼死网破,朝着众位嫔妃喝道:“都给本宫滚到偏殿去!都赶紧滚!” 众位嫔妃早就吓得没魂儿,一眨眼,全都蜂拥去了偏殿。 “饶命,饶命啊!”李德群不防四郡王妃身边还有这等高人,心下恐慌不已,别没等到讨新皇帝的好,就枉送了性命在此啊。 仙蕙哪里管他?和厉嬷嬷、小宫女们一起,把梅贵人双手背后紧紧捆在一起。 “啊……”梅贵人还在惨叫,手上的剧痛,让她痛得在地上滚来滚去,根本就不能停止下来,惨叫不断,“救、救我……,啊……” 厉嬷嬷撕了一张桌布,紧紧的塞住了她的嘴。 “老实点儿!”仙蕙朝她脸上狠狠踢了一脚,然后对金叶道:“这两个人都看好,情况紧急,就先宰了他们!” ――要死,也得拉一个垫背的。 吴皇后眼中还有惊慌之色,不过看着局面稍微得以控制,冷静不少,转头喝道:“赶紧锁上偏殿的门,大门也关上!” 幸亏今儿是自己的生辰之喜,这里是凤仪宫,整个宫里都是自己的人。 宫人们慌慌张张去关大门,外面几名闻讯赶来几名太医,不明所以,也被一起关在了外面。有个大胆的喊道:“开门,开门!不是说,皇上身子不适吗?” 吴皇后厉声道:“滚远一点!” “可是皇上……”那太医还在纠缠,然而话没有说完又嘎然止住,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状况,紧接着,便听见一阵巨大的喧哗之声。 仙蕙仔细一听,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哗!哗哗……”那不是什么嘈杂之音,越来越近,越听越仔细,分明就是穿着精铁盔甲的将士们,众人走路弄出来的整齐步伐声! 天哪!外面真的要被人包围了?是谁派来的人? 自己……,还活得过今天吗? 镇国夫人都要吓哭了,“娘娘,皇后娘娘……”惊慌失措的搂住吴皇后,身上是止不住的发抖,“我们、我们……,要怎么办啊?外头的声音,分明就是来了兵卒,这是有人要谋反啊!” 吴皇后就算再冷静、再厉害,那也只限于勾心斗角,皇宫里的阴谋斗争,哪里知道这种谋反的事要怎么办?她也慌了,反倒转头去看仙蕙,“仙蕙、仙蕙,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啊……”看了看金叶,一个人再厉害也不够看啊。 仙蕙根本没听见她们两个说话。 她转头看向宫门之外,高宸……,我们还会再见面吗?救我。 ☆、第83章 惊雷 仙蕙努力让自己镇定冷静下来,理清纷乱思绪。 临走之前高宸告诉过自己,今日宫中可能会有大事发生,叮嘱自己,一定要把金叶留在身边。情况万急之时,可以让金叶抓住梅贵人,用以自保,同时免得梅贵人发疯伤了自己。 照这么说,高宸对宫中情形早有预料。 他是不是早就猜到皇帝会出事?早就猜到梅家会谋反?那么,高宸肯定会做出相应的谋划才对。所以,不要慌……,高宸一定不会丢下自己不管的!说不定,外面的叛乱已经解决,领兵冲进来的人就是他啊。 是了,是了,一定是这样的。 只有这样,高宸才会放心的让自己进宫啊。 第85节 仙蕙的心跳平缓了几分,为了镇定自己,也为了镇定身边的人,赶紧跟厉嬷嬷和金叶低声说了,“别怕,外面来的人可能是四郡王。” “四郡王妃。”厉嬷嬷却是脸色惨白,声线紧绷,“万一不是呢?就算四郡王有那种非常打算,但……,未必就能一定获胜啊。” 仙蕙被她这么一说,心又提了起来,“那……、那还会是谁?”其实心里能够猜到可能会是谁,只是出于趋利避害的本能,不愿意那么想罢了。 厉嬷嬷摇头道:“不行!万一来得人不是四郡王,就算我们把大门关上,也没有任何用处的,根本就不能阻止他们的步伐。” 仙蕙的心又凉了下去,额头上,一层层的冷汗不住下滑。 厉嬷嬷脸色难看道:“虽然我们手上有梅贵人和李德群,可是未必有用。谁知道外面的将士是何人所派?万一不是梅家的人呢?” 仙蕙觉得浑身冰凉一片。 是啊,如果是梅家的人领兵,或许会对梅贵人有所顾忌。可若不是呢?梅家只有几个做闲散官员的老爷,还是因为梅贵人而恩封的,并无可以领兵打仗的将军,天知道外面的人是谁?幕后正主又是谁? 厉嬷嬷说得不错,她比自己更冷静,手上的两个人质分量还不够啊。 大门外,那整齐划一的将士脚步声,像是踏在心弦之上,一步一步朝着凤仪宫大门逼近,――死神的利斧,很有可能就在眼前! “不!”吴皇后再也忍受不了,尖叫起来,“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砰――!”凤仪宫的大门被人狠狠撞开。 一大群身穿黑铁盔甲的将士迅速涌入,每个人的手上,不是长枪,就是利剑,将整个大殿团团围住,一副严阵以待的气势! 紧接着,一个身穿统帅盔甲的年轻男子,表情得意,跨着大步迈了进来。 “燕王!”仙蕙脸上的血色,有如潮水一般迅速褪去,“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在大理寺吗?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吴皇后等人亦是脸色大变,惶恐不已。 燕王走到了大殿中央,施施然站定,勾起嘴角一笑,“咦……,好像你们都不愿意看到本王啊。” 仙蕙捂住了嘴,实在是惊讶的难以置信。 怎么不是高宸?反而是燕王?!对了,梅家的人不能自立为帝,须得选择一个皇子依附,所以他们把燕王放出来了。 可是……,那高宸呢?他不是早有预料吗?是还没有来得及带兵赶过来?还是已经落败了?不,不会的!他一定会救自己出去的。 “四郡王妃。”燕王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笑道:“是不是还在惦记着高宸啊?本王告诉你,刚才本王一路攻打进宫,都没有见到高宸的影子。”嘿嘿一笑,“只怕啊,高宸已经吓得跑回江都了。” “你胡说!”仙蕙断然怒道。 高宸,他绝对不会丢下自己!绝对不会。 早起离开的时候,他成足在胸的把自己送到镇国公府,肯定是早有准备,现在、现在……,只是不知道有什么安排,暂时没有过来而已。 “哈哈,你还不信?”燕王猖狂大笑起来。 “燕王殿下!燕王殿下……”李德群大声喊了起来,“救命!快救救老奴!”忽地眼珠一转,又喊,“皇上、皇上你救救老奴啊。” 燕王眉头一皱,喝道:“嚎什么?”本来是不想理会这等阉奴,可是眼下局势尚不稳定,不想动摇跟随自己的人心,勉强耐性道:“放心,有本王在这儿,你的那条小命别人拿不走!” 李德群朝着金叶看去,“皇上,她们……” 金叶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扯了块布,紧紧塞住了他的嘴巴。 仙蕙担心金叶的身份暴露,上前便是一脚,骂道:“我们怎么了?就欺负你了,你想怎样?我们若是没有好日子过,你也不得好死!” 燕王见状大笑,“哈哈,四郡王妃还是一个泼辣的。” “唔、唔……”梅贵人在地上乱扭,目光挣扎,可惜嘴巴早就塞住了,根本说不出半个字来。只有一双杏眼瞪得大大的,又圆又亮,好似两颗剥了壳的龙眼,几乎快要瞪出眼眶,嘴里支支吾吾哼唧不休。 燕王一看见她,就更加不耐烦了。 他以前是迫于形势不得不讨好梅贵人,但是眼下马上就要成事,想着等到自己做了皇帝,岂还耐烦多一个太后在上头压着啊?等下正好趁乱,就说梅贵人是被吴皇后给弄死的!至于吴皇后,谋害先帝的罪人自然也难逃一死。 到那个时候,整个江山天下就都是自己的了。 只不过,眼下还得对梅家有个说法,因而故意说道:“来人,找两个宫女带上梅贵人一起,等下护送出去。” “休想!”仙蕙拔了金簪,比划在梅贵人的脖子上,“你想带走她,就只能带走一具尸体!”高宸行踪不明,若是没有梅贵人做为挟持,自己和厉嬷嬷等人肯定死得更快,绝对不能让他们带走梅贵人。 燕王就等着她出来阻拦,心下欢喜,面上却故作不悦,皱眉道:“休得无礼!不要伤了梅贵人。”他一脸为难的看着身边副将,“既如此,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免得伤了梅贵人。” “唔……”梅贵人在地上扭得更厉害了,挣扎着,甚至想要爬起来,但却被金叶死死的摁住了。她瞪大了眼睛,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带我走!赶紧带我走。” 燕王只做没有看出来,喝斥仙蕙,“你不要乱来!若是伤了梅贵人,到时候就将你碎尸万段!记住没有?”然后大手一挥,吩咐身边的副将,“把凤仪宫所有的人都看起来,等下封锁,不准任何人踏出宫门半步!” “是。”副将肃然领命。 毕竟眼下没有时间闲聊,安排好了凤仪宫的事,便准备先走。 临走之前,倒是深深看了仙蕙一眼,明眸皓齿、肤光莹润,玉容映着斜阳,明艳有如碧桃初放一般,真乃人间绝色! 唔,回头一定要尝尝鲜儿。 到时候,自己把高宸的女人骑在身下,再专门派人告诉他,羞辱他!哈哈……,那美妙的感觉,一定不比做皇帝差多少。 “对了,四郡王妃。”燕王挑眉笑道:“你知道吗?你有个好妹妹叫邵彤云的,一直都在本王身边服侍,很是会讨人欢心,本王颇为喜爱她。” 仙蕙闻言目光一跳。 邵彤云?她果然藏身在燕王的身边,可是眼下,已经没有心情去管她了。 燕王看向仙蕙的目光肆无忌惮,淫.邪笑道:“美人儿你就在这儿等着本王,等外面大事安定,回头让你们姐妹俩一起服侍本王,共传一段佳话!” 仙蕙忍无可忍,抓起手边的酒壶就要砸过去,“你这个卑鄙无耻的……” 厉嬷嬷赶紧抓住了她的手,摇摇头,“别冲动。”上前悄声道:“四郡王妃,别和他争一时口角之利,免得惹火上身。” 仙蕙气得浑身颤抖,可是心下也明白眼前的危险,此刻和燕王争吵,肯定是极其不明智的。因而虽然恶心的想吐,最终还是忍住,紧紧咬唇没有出声儿。 燕王得意笑道:“哈哈,看来美人儿还是识趣的嘛。”他越笑越大声,然后喝道:“封锁凤仪宫,走!”殿内的精甲将士们纷纷出去,然后“轰”的一声,将凤仪宫的大门给锁住了。 外面人影晃动,一部分将士留下在此把守,殿内之人无路可逃。 “救命,救命啊……”偏殿里,那些嫔妃们已经听到外面的动静,都是哭天喊地的拼命砸门,众人齐哭,简直可谓哭声动天! 而吴皇后,则是脸色惨白的软坐在地上。 她心里很是清楚,不论梅贵人、梅家,还是谋反的燕王,都不会放过自己这个“谋害先帝”的罪人的,只有死路一条!甚至,看了看嫂嫂镇国夫人一眼,也难逃一死!还有吴家的人,全部……,都活不成了。 吴皇后茫茫然的看向梅贵人,这个贱.人,竟然敢毒害先帝?!自己输了,输就输在没有她如此心狠手辣,这个贱.人真应该不得好死!下十八层地狱都不够解恨! 继而心头一跳,电光火石指尖明白过来了。 只怕燕王正是打着这个主意,让自己谋害先帝让他上位,杀了梅贵人,然后再也没有人压着他。 哈哈……,还真是好算计啊。 ****** 时间好似凝固了一般,一点一滴,都好似过一万年那么长。 凤仪宫的嫔妃们、宫人们,都好似待宰羔羊似的,各自瑟瑟发抖,等着命运对自己生死的宣判!而皇帝,还死不瞑目的倒在椅子里面。 过了许久,吴皇后终于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她一步一步,缓缓走向皇帝,看着那个做了几十年天子的男人,那个和自己少年结发的丈夫,轻轻给他合上眼睛。但皇帝好像是真的死不瞑目,带着浓浓的怨气一般,那双苍老的眼睛不论怎么合,都不能严丝合缝的闭上。 吴皇后拿了一方帕子掩盖上去,轻声笑道:“皇上,你在天有灵应该清楚,今儿害死你的人,不是臣妾。而是……”转头看向地上的梅贵人,“而是那个贱.人!皇上,枉费你宠爱她数年,到最后她却还你一杯毒酒,哈哈……” 梅贵人恶狠狠的瞪向皇后,嘴里支支吾吾,似乎想要说点什么。 吴皇后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是没有皇子傍身,不能做下一任太后就得死,所以……,你先下手为强。可惜啊,今儿的事没你想象的顺利,出了点岔子。” 梅贵人继续在地上扭动,说不出话,只剩下一双眼睛恶狠狠的。 “贱.人!不得好死!”吴皇后忽然冲了上去,伸手便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又一个耳光,“啪!啪啪!”清脆的扇耳光声,在大殿里面响起,甚至压过了偏殿的呜呜咽咽哭声,可见用力之狠。 金叶冷冷看着,并没有阻止吴皇后发泄愤怒。 忽然间,吴皇后拔下头上粗长的九尾展翅凤凰金钗,狠狠一记扎了下去,然后又是狠狠一记再扎下去,――将那双美丽的眼睛戳了个稀烂! “唔……,唔!”梅贵人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痛苦万状,一双眼睛被鲜血染成红色,鲜血流满了她的面颊,在地上滚来滚去极为恐怖! “皇后娘娘!够了。”金叶上前一步,将她推开。 吴皇后被推得往后一踉跄,她情知敌不过金叶,没有在继续,而是呵呵笑道:“梅贵人,你知道吗?从你得宠开始,就经常用这种目光瞪向本宫,本宫忍你很久了。”她笑得有几分疯癫,“现在好了,你再也不会瞪着本宫了。” 仙蕙虽然恼恨梅贵人,但杀人不过头点地,如此这般也太令人作恶了一些。 吴皇后却看向她,笑道:“她几次三番陷害于你,就在刚才,还口口声声要划花你的脸,今儿我也算是替你出了一口恶气了。别担心,瞎了眼的梅贵人,也一样是梅家的人。” 仙蕙皱眉,没有回答她。 吴皇后本来就是自言自语,也不在乎。 “唔、唔……”梅贵人仍在地上疯狂喊叫,可惜喊不出来,头发滚得蓬乱,衣衫已经皱巴巴不成样子。那原本美丽的脸上,血水直流,不仅染红了她的脸颊,还顺势流到了脖颈里,衣襟上,说不尽的恐怖骇人! 周围的宫人们都是面色惶恐,纷纷退到了角落里面。甚至就连旁边的镇国夫人,也吓得直哆嗦,口中喃喃道:“疯了,疯了……” “还有你。”吴皇后又端起皇帝喝过的杯子,倒了一杯酒,上前摁住李德群给强行灌了下去,“皇上待你不薄,你怎么能如此对待皇上?”她扭头回去看向皇帝,“皇上啊,他们这些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臣妾都替你责罚过了。” 皇帝头盖帕子躺在椅子里,无法回答。 那酒杯中还有残毒,李德群喝下去不过片刻,便开始痛得浑身发抖,“唔……”偏偏毒药的分量又不够致命,也和梅贵人一样,在地上滚来滚去,“唔,咳……”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表情狰狞扭曲,最后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可怜梅贵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仍旧浑身是血的在地上苦苦挣扎! 吴皇后缓缓走向中央,然后坐在已经死去的皇帝身边,好似以前任何一次帝后同时驾临的样子,脸上带着淡淡微笑,说不尽的雍容华贵母仪天下。 仙蕙看着,忽然觉得恶心想要吐出来。 皇室斗争实在太血腥残酷了。 难道说,要做皇后就得双手染满鲜血,然后带着一张假面具度过余生?甚至,还有可能像吴皇后这样,最后不得善终。 如果是这样,自己宁愿永远蜷缩在江都做四郡王妃。 可是,这由不得自己选择。 这种时候,唯一的念头就是有个人能庇佑自己。 高宸,你怎么还不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久到天色都渐渐黑了,你怎么还不来?你去了哪里?你可知道,我快要坚持不住了。 ☆、第84章 骤雨 大殿外,天色渐渐黑了下来。 整个凤仪宫被封锁起来,天黑了,也没有人过来,没有任何动静。凤仪宫的所有人从中午开始饿肚子,一直饿到晚上,――虽然还有席面没撤,但是谁敢吃啊?这会儿谁又有心情吃啊。 第86节 所有的人,都在恐惧和饥饿中煎熬着,夜幕渐渐降临。 这一夜,是仙蕙度过的最难熬的一夜。 梅贵人和李德群哀哀叫唤,以及一些胆小的嫔妃宫人低声哭泣,那气氛简直就好像到了阴曹地府,冤魂遍野哭声不断。这种情况,根本就不可能有人睡得着。众人心里都在担心一件事,只怕睡过去,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因而,所有的人都是彻夜不眠。 次日一早,凤仪宫的大门再次轰然打开。 一个将军模样的人跨进门来,招呼侍卫进门,吩咐道:“赶紧把先帝的遗体给抬出来,送到宗人府入殓。” 当即有人领命冲了进去,各自忙活。 仙蕙等人缩在了一角。 将军又道:“诸位太妃,请马上移居慈宁宫。” 太妃?仙蕙听得心头一跳。 刚才这个将军要带走吴皇后,好像还说了先帝?他们如此明目张胆的,这么说,燕王竟然已经顺利成事了? 不!这个结论,让她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喘不过气来。 高宸!你到底在哪儿?! “赶紧的!”那将军让人打开了偏殿的门,催促着,“不想走的,就留下!等下走不了了,可别后悔。” 此言一出,偏殿里面的嫔妃纷纷涌了出来。 吴皇后凉凉的道:“什么移居慈宁宫?本朝从来都没有这个规矩,除了先帝元后和皇帝生母,那都是殉葬的命!” 原本要听话出去的嫔妃们,都止住脚步。 那将军上上下下打量她,见她的穿着服饰和规制,便知道对方是皇后了。但却一声冷笑,“你就是阴谋毒害先帝的吴氏?来人,把她抓起来!送交大理寺处置。” 吴皇后顿时身子一抖。 她知道,今日自己是难逃一死了。 “本宫没有毒害皇上!是梅贵人!”吴皇歇斯底里的喊叫,然后像疯了一样朝着梅贵人冲了过去,“贱.人!本宫就是死也不能放过你!” 金叶当即做出防范姿势,以防不测。 却不料,吴皇后忽地中途拐弯儿,狠狠一磕,在桌子角上磕破了自己脑袋,然后血窟窿里鲜血横流,转瞬倒地咽了气。镇国夫人见状,顿时吓得惊叫不已,“啊!!”然后眼一翻,吓得直接晕死过去。 那将军本来就没打算真的抓住吴皇后,死了更省心,继续喝斥嫔妃们,“赶紧出来还能留个体面,若不然,等下可是刀枪无眼!”说着,就有一大队持枪的侍卫进来,个个虎视眈眈,眼里流露出嗜血的光芒。 那些嫔妃们哪里经得住这么恐吓?都是吓得连滚带爬,听话出去了。 “唔,唔……”已经只剩下一口气的梅贵人,听得声音,在黑暗中拼命挣扎,试图想要让那将军带她一起走。而在他身边,李德群被折磨了一夜已经死去,连求救的呼喊都没有了。 可惜,梅贵人的呼救也是徒劳。 将军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根本不理她。倒是看了看仙蕙,“你就是江都庆王府的四郡王妃吧?燕王殿下有令,让你暂时移居玉粹宫。” 当自己去玉粹宫?仙蕙目光惊骇,本能的往后退了退。 那将军皱眉道:“四郡王妃,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若是不听话,等下就叫侍卫们动手了。”语气带出威胁,冷哼道:“到时候磕着、碰着,跟那些太妃们一样,可是没人管的。” 仙蕙的心都听得凉了。 意思是自己胆敢不配合的话,他们就要用强了。虽说自己身边有金叶,可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不用那么多的带刀侍卫了。 高宸……,你在哪儿?忍不住心酸起来。 “进去。”将军抬手指了指,让两个侍卫靠近了些,下了最后通牒,“四郡王妃,赶紧出来!我数三声,他们就动手了。”然后数道:“一、二……” 金叶上前了一步,挡住主子。 仙蕙拉住她,不行,金叶是自己手中最后的一张牌!不能轻易暴露,更不能轻易的折损,眼下情势不由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当即开口道:“找个藤椅来抬梅贵人,我跟你们走。” 别看那将军的样子凶恶的很,但是被燕王叮嘱过,千万不能伤了四郡王妃,所以并不敢真的和她较劲儿。因而迟疑了一下,便道:“去找藤椅过来!” 梅贵人先是被金叶伤了手,后来又被吴皇后戳瞎了双眼,剧痛和鲜血的流失,让惨不忍睹的她,只剩下了一口喘息的气。等到藤椅过来,根本就没有力气挣扎和呼救,便跟棉花一样让人弄了上去。 仙蕙叫了凤仪宫的两个宫人抬起藤椅,再让金叶一手卡在梅贵人的脖子上,以防不测,然后和厉嬷嬷跟在旁边一起出去。 那将军没有为难她,更没有多看梅贵人一眼,说什么救人的话。 仙蕙心里清楚,多半是燕王根本就没有告诉梅家的人,梅贵人现如今的惨状,说不定他还盼着自己掐死梅贵人呢。心下茫茫然的往前走着,无所适从,不知道将要去往何方,只怕凶多吉少。 但不论如何,自己都可能在燕王手里受辱的。 心下拿定主意,万不得已就找机会自裁! 那将军领着人到了一处宫殿,说道:“这里是玉粹宫,你们暂时住在这儿。”然后也不多说,便留了几名宫人守在外面,关上了门边走了。 “怎么办?”即便冷静有如厉嬷嬷,此时此刻,也被恐惧煎熬得心乱了。 仙蕙更不可能知道该怎么办,手上除了一个梅贵人做要挟,再也没有别的东西。金叶虽然会一点武功,但是面对已经顺利成事的燕王,那么多的侍卫、将士,真打起来,不过是螳臂挡车罢了。 厉嬷嬷愁苦道:“哎,四郡王到底去了哪里啊。” 仙蕙木呆呆的坐在椅子里,心中一片茫然。 然而更煎熬的日子还在后面。 一天、两天,三天……,五天……,整整七天过去,仍然没有任何高宸的消息!对于仙蕙来说,这七天,就好像七年那么漫长。她和厉嬷嬷、金叶三个轮流睡觉,夜不能寐,魂不守舍,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 这几天,除了每天有人过来送点饭食,再无其他音讯。 仙蕙甚至有一种错觉,仿佛就要一辈子,被人这么囚禁在此地了。 这天下午,终于有了动静。 有人在外面道:“四郡王妃就在里面。” “嗯。”随着一记低沉男声,门被推开,燕王背负双手施施然的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似笑非笑之色,“四郡王妃,这些天过得可还安好啊?” 仙蕙不搭理他。 燕王也不介意,就在旁边拣了椅子坐下,笑道:“还在惦记高宸呢?我早说了,他人肯定已经逃回了江都。现如今,这江山社稷都已经尽在我手,他是不可能回来救你的,不如乖乖的跟了本王,自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仙蕙把脸扭向一旁,若不是怕他忽然发难惹出是非,早就已经摔门出去了。 “你怎么就这般想不开呢?”燕王勾起嘴角,“你看清楚,本王也是年轻俊美,不比高宸差,眼下又已经是万人之上的人,还能委屈了吗?乖乖的,不要再惦记高宸了,他那种没有良心的负心人,早就丢下你不管了。” 仙蕙恼道:“你胡说!” 燕王嘲笑道:“本王到底有没有胡说,你难道不清楚?”指了指外头,“这么些天了,你等到高宸了吗?你以为他还会再来找你吗?他来,就是送死,所以别痴心妄想了。” 仙蕙一声冷哼,“我不信。” 不,不会的!高宸肯定不会丢下自己的,一定是……,是他还在潜伏找机会,等待时机攻打进来!难道……,他兵败了?再也不能来找自己了。 想到此处,心口一阵猛地发痛。 “不过四郡王妃也不必伤感,没了高宸,还有我啊。”燕王笑嘻嘻的,“对了,听说你的闺名叫仙蕙?”在嘴里念叨了两遍,“仙蕙,仙蕙……,唔,这个名字不错。” 仙蕙只觉得恶心反胃,一股浊气上涌。 “人更是长得不错,身段也不错。”燕王用一种几近淫.邪的目光打量她,面色垂涎,“看在你天姿国色的份上,我不亏待你,那就给你一个承受雨露的机会罢。” “你滚!滚出去!”仙蕙怒不可遏。 “别给脸不要脸啊!”燕王被激怒了,豁然站起身来,大步流星的朝她逼近,“今儿我就是在这里把你要了,你又能怎样?高宸又能怎样?!” 金叶“嗖”的一下,从腰间拔出软剑挥刀相向,“止步!” 燕王本身并不会武功,他也没想到仙蕙的侍女会武功,先是惊吓的后退了一步,继而恼羞成怒道:“行!你硬气,还带了一个爪牙,等我让侍卫们都上,看她还护不护的住你这个小贱.人!” “哈哈。”仙蕙忽地笑了,“她自然是护不住我的,但是可以杀了我。”转头看向金叶吩咐道:“不必以我为念,断不可有辱庆王府和邵家,他敢靠近,你就一剑送我上路!”然后蹲身福了福,“仙蕙对不住二位,连累你们了。” 金叶低垂眼眸,没有言语。 厉嬷嬷则是淡淡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老婆子已经活了一大把年纪,幸亏跟着四郡王妃身边,出宫过了几年人过的日子,也知足了。”冲着金叶笑笑,“送了四郡王妃,再顺利送送老婆子罢。” 燕王盯着仙蕙狠狠的看,她神色冷静,没有半分目光闪烁,显然赴死之意不是假装出来的,――眼下还不能叫她死,更不能真的侮辱了她,刚才不过是恐吓一下罢了。心中有着诸多烦乱未解,咬了咬牙,然后愤然甩袖出了门。 仙蕙听得门“砰”的一下关上,顿时回了魂,然后不自禁的软在了椅子里,脊背上冒出湿哒哒的汗水,沾透了内里亵衣,贴在肌肤上是说不尽的难受。但是更难受的,则是一直没有高宸的消息,就好像千斤巨石一样重重压在心口,让自己难以呼吸。 高宸啊,我真的……,快要支撑不住了。 仙蕙伏在桌子上大哭了一场。 到了黄昏时分,门外又响起有人过来的动静。 “是这儿吗?”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娇滴滴笑道:“赶紧开门,让我看看我那好姐姐,然后好跟她叙叙旧啊。” 邵彤云?!仙蕙心头一跳,如临大敌的转头看向了门外。 珠帘微晃,邵彤云面含笑容的走了进来。 她和从前已经很不一样,不是长相,而是脸上的气韵,――仿佛被梅贵人附体,有种说不出的阴狠之气。不过却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挽了牡丹髻,别了华丽的嵌宝石三尾凤钗,眉眼含笑道:“二姐姐,没想到我们在这儿见面了。” 仙蕙的目光有一瞬间怔忪。 哪怕已经猜到邵彤云可能没死,甚至亲口听燕王说起邵彤云还活在,在他身边,但是亲眼见到仍旧震撼无比!自己和她前世今生的冤仇,可以说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她来见自己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话了。 眼下情势非常,并不打算激怒邵彤云,因而只是沉默不语。 但仙蕙不语,邵彤云却是憋了很久很久,话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二姐姐你说,本来我们俩是至亲姐妹,可是呢,却弄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岂不是没缘分吗?在见我的之前,你应该很满意吧?以为我死了,有把我的娘弄成了妾室,景钰变做了庶出,东院算是彻底的赢了啊。” 仙蕙望着那张精致漂亮的脸蛋儿,以及她平静的眼神,仿佛是另外一个陌生人。 不明白,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如此奇怪。 “今儿我过来,是有意见极为要紧的正事。”邵彤云笑盈盈的,漫不经心的拨了拨手上的猩红蔻丹,神态悠闲惬意,“燕王让我过来劝劝你,听话点,识趣点,往后就和我一起服侍他,姐妹相处也是佳话嘛。” “邵彤云!”仙蕙本来不想跟她说话的,听了这个,实在忍不住,“你到底被燕王喂了什么药?不管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怎么能说出这种无耻恶心之言?!” “无耻?恶心?”邵彤云轻轻笑了,然后伸手,一下一下解开衣襟扣子,“二姐姐,你想知道为什么吗?”她扯开衣服,露出上面一大片各种各样的奇怪疤痕,然后冷笑,“这些就是原因!” 仙蕙吃惊道:“燕王他……” “哼。”邵彤云勾起嘴角,复又合上衣服,悠悠道:“所以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我至亲好姐妹,我享受的,也想送给二姐姐你一份。” 她扶了扶鬓角,头上正好戴了一朵玫红色的牡丹绢花,衬着她的面容,以及穿在身上的宫装,有了几分宫中贵妇的端庄雍容。好似她从未经历过被侮辱,从未做过妾,而是以邵家小姐的身份,风风光光的嫁给燕王做了王妃,才有那份满意恬淡。 仙蕙心下摇头,人若是虚伪到连自己都能欺骗的境界,得多可怕啊。 至于她话里的那些威胁,听得出来。 仙蕙并不打算争吵,而是道:“你看你现在这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隔了这么多事情,也不想再苦苦和邵彤云纠缠了,“燕王如此对你,你为何不离开他?” 第87节 “哈哈……”邵彤云大笑起来,“二姐姐,你是在说笑话吗?离开?天下之大,我离开了燕王又能去哪儿?又能给谁做妾?况且,是我想离开就能离开的吗?”她越说越是怒不可遏,再也无法伪装平日的柔顺,咬牙切齿道:“这一切,全都是拜你所赐!” 仙蕙原本还对她的悲惨有一丝怜悯,听她这么一说,什么怜悯都没有了。 “你对不起我。”邵彤云怨毒道:“我受过的苦,也要你一分一分尝遍!” “哦,是吗?”仙蕙双眸带着冷意看向对方,凉凉道:“那是谁和大嫂一起下了药,准备毁我清白?又是谁,假装小产想置我于死地?有句话,叫做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自作孽?”邵彤云先是气极,跳脚道:“你等着,回头燕王会好好收拾你的!叫你知道什么叫天作孽,什么叫自作孽!到了眼下这种时候,你还敢得罪我,回头等燕王把你玩腻了,我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她怒气冲冲的摔门出去了。 “四郡王妃。”厉嬷嬷皱眉道:“何苦争一时口角?那邵彤云不是一个善茬儿,你再得罪她,只要她逮着机会就不会善罢甘休的。” 仙蕙淡淡道:“我和她之间的仇怨无法化解,别说我不得罪她,就是讨好她,也一样换不来半分缓解。”见厉嬷嬷还要再劝,摆了摆手,“刚才我听出一点不对劲儿的。” “什么不对劲儿?” “刚才你们没注意吗?”仙蕙目光一闪,“邵彤云那些恶心的话先别管,你们仔细回想一下,她刚才口口声声,都是燕王、燕王,也就是说……”声音低沉了些,“燕王此刻还没有登基称帝!” 厉嬷嬷刚才一直担心她和邵彤云起争执,心情紧张,此刻被她一提醒,也发觉了其中的古怪。眼珠转了转,“是啊,不对劲儿呢。先帝已经殡天七、八天了,按理说,燕王那种阴谋篡位的人,应该巴不得马上登基才对啊。” “既如此。”仙蕙往椅子后背靠了靠,“那么事情就一定还有变数,还有转机。”原本浮躁不安的心,稍稍沉淀,“等……,我们再等!” ☆、第85章 雨过 “他.妈的,你这个蠢货!”燕王一把抓住邵彤云的头发,扯到自己身边,然后随手抓了个东西就狠狠乱扎,“本王叫你去说服那小贱.人,不是叫你去吵架的!更不是要你为了她几句话,就去诉苦和威胁的!” 言毕,一击窝心脚把人踹了出去。 邵彤云早就被打成家常便饭,轻轻捂着胸口上的伤痕,痛得发抖,甚至可以感受到鲜血已经浸透衣衫,却迫于淫.威而不敢吭声儿。 心下暗恨,原本以为已经练就喜怒不形于色,可是在见到姐姐的那一刻,和她说不了三句话,就被挑怒火蹿出有几丈高!自己受了那么多的罪,她却养尊处优,――是她,就是她夺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还害得自己落到如斯田地。 她虽可恨,有一句话却说得对。 自己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滚!”燕王一身爆喝,摔碎一个茶盅在她面前,“赶紧滚开!别再碍了本王的眼,不然就把你剁成肉酱喂狗!” 邵彤云对他是又恨又怕,而且隐隐猜得到,一定是燕王在登基路上出了问题,所以才会如此气急败坏。这种时候,再去摸老虎毛那纯粹就是找死!哼,不过也好。 燕王几近疯魔,自然看谁都不顺眼,这样就会让仙蕙死得更快了! 邵彤云摁着自己疼痛的胸口,无声退了下去。 燕王的确烦躁,而且还是烦躁无比!因为好不容易才阴谋篡位成功,却在登基的道路上面出了大岔子!传国玉玺,玉玺竟然不见了。 就算是伪诏、矫诏,那也得有传国玉玺盖上印章才像样啊。 再说了,登基大典上,做皇帝的连玉玺都拿不出来,岂不是让天下人都看笑话吗?更不用说,还有那么多藩王和权臣们虎视眈眈,一着不慎,肯定就会满盘皆输啊。 这些天,已经派出所有的人力寻找传国玉玺,可惜整个皇宫搜来搜去都找不到,简直快要把人给急疯了。后来得到一个秘密消息,说是当时先帝中毒之际,凤仪宫曾经有宫人去过皇帝寝宫,也就是说,是吴皇后让人把传国玉玺藏了起来。 不消说,她自然要留给高宸的! 至于究竟在哪儿,或许吴皇后已经告诉吴家的人,或许已经告诉邵仙蕙。 ――真后悔当时逼死了吴皇后。 此时此刻,邵仙蕙这个女人就至关重要,只要让她对自己死心塌地,说出传国玉玺在哪儿,问题就解决了。就算她不知道,只要将来再从高宸手里给套出来,那就大功告成了。 可恨那邵仙蕙胆子太大,吓不住她,甚至逼她死也没用。不过没有关系,所有的女人都有一个弱点,那就是清白!只要她在自己手里失了清白,那就再也没有别的退路,不可能回头再跟高宸了。 到时候,她自然对自己死心塌地的。 像她那个妹妹邵彤云,不就是这样吗?任凭自己如果虐待她,欺辱她,因为没有别的退路可以选,也只能忍气吞声继续讨好侍奉自己!哈哈……,这个法子,自己在别的女人身上也用过,屡试不爽! 燕王皱了皱眉,唔……,自己昨天的态度还是过于强横了些。 邵仙蕙那种女人明显吃软不吃硬,应该换个法子试试。 ****** 仙蕙因为窥破了燕王的秘密,而安心不少。 最近一连好些天魂不守舍的,吃不下、睡不香,更别提洗澡沐浴等琐碎事了,弄得她狼狈不堪。因为心中大定,这才想起来沐浴焚香,换了一身衣服,――住在玉粹宫,但是不想穿梅贵人的衣衫,便拣了一个大宫女的衣服穿上。 至于打扮,自然是没有那份闲情雅致的。 随意穿了一身明蓝色的外衫,内里绛红色中衣,配同色系腰带和撒花挑银线裙子,中规中矩的打扮,仍旧掩盖不住她的容姿殊丽。此刻端了一盏清茶,润润嗓子,然后便托腮琢磨燕王的事,以及高宸,可惜这种事没有常理可以推测。 “都下去。”燕王的声音又在外面响起,“没有吩咐,谁都不许靠近。”只听一阵窸窸窣窣,外面的人便都走了。然后他打起珠帘进来,笑容可掬道:“四郡王妃。”忽地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夸赞道:“四郡王妃换了身新鲜别致衣衫,叫人眼前一亮。” 简直放屁!宫女的衣衫有何新鲜别致了?仙蕙对他充耳不闻。 燕王也不生气,仍旧一副冉瑞根如沐春风的温和笑容,“四郡王妃。”他不仅称呼和举止十分恭谨,还做了一个揖,“今儿是我一时冲动冒犯了,这是来赔礼道歉的。至于邵彤云那个不知天高地厚,你放心,我已经狠狠的替你教训过了。” 替自己教训邵彤云?仙蕙觉得隔夜饭都快要呕吐出来了。 心下倒是迷惑,燕王这会儿假装斯文公子,又是赔罪,又是道歉的,是在玩哪一出?随便他,反正自己不搭理就行了。 “哎,四郡王妃有所不知。”燕王叹了口气,语气沉重,“我这也是被逼得没办法,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所以脾气就大了一些。” 仙蕙恍若未闻。 燕王故意坐直了身体,免得太过靠近对方,让她起了提防反倒不好。反正她也没有办法撵自己走,无非是磨一下嘴皮子,那就磨呗。为了传国玉玺,别说陪这难缠的女人说话,就算再更难忍受,自己也受得住。 “四 郡王妃。”燕王和煦犹如春风一般笑了,还掸了掸袍子,微微侧身,摆了一个自认最风流倜傥的姿势,徐徐道:“今儿我来,一则是想向四郡王妃赔个不是,二则也 是要给四郡王赔个不是。说起来,我在江都的时候,多亏了庆王府照应,这次上京也是得力于四郡王一路护送,才能平平安安。” 仙蕙听着直皱眉,他说什么给高宸赔罪,那就可是笑话了!他若是有机会,只会恨不得撕碎高宸,如此再三退让,真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只是不明白,他一直纠缠自己又何图谋?心下虽然猜疑不已,面上仍旧是一副冷若冰霜的神色,反正一句话都不插嘴。 燕王自说自话了半天,仍旧没有着恼,接着又道:“高宸现在多半是回江都了。”他歉意的笑了笑,“其实他跑什么啊?有我的好,难道还不分给他一份好?别的不说,一个亲王总是少不他的……” 又是许诺,又说起以后,啰啰嗦嗦一大堆的话。 仙蕙不免有点烦躁起来。 这人……,怎么没完没了闲话家常了?到底有何图谋?原本想起身往里面去的,又怕对方犯浑追进去,万一他真的叫侍卫们用强冲进来,自己肯定敌不过,至多也就是和他拼个鱼死网破了。 不!不到万不得已,自己不想死,还要等着高宸来救自己呢。 “四郡王妃。”燕王已经看出了她的不耐烦,当即拿出准备好的转移视线话题,“你们还不知道吧?传国玉玺不见了。” 仙蕙吃惊的抬起头,诧异道:“玉玺不见了?” “是啊。”燕王见终于搭上了话,顿时喜不自禁,再接再厉道:“你现在知道,我的心里有多着急了吧?”他为人虽然卑鄙无耻,长相却是颇为俊秀,特别是露出一副无辜委屈的样子时,更是有几分可怜,“所以,之前的事实属一时莽撞糊涂,还请四郡王妃原谅。” 仙蕙那句话根本就不是和他说,只是听到意外消息,不自禁问了一句罢了。 见他顺着竿子往上爬,便抿了嘴。 燕王眼底闪过一丝不耐,怎地这个女人,如此难缠?但凡女人在自己跟前,还没有不被自己小伏低哄住的,偏生她却不上钩!枉费自己为了这一趟,还特别换了一身新做的江水蓝长袍,淡雅清俊,――高宸不就是这一款吗?怎地居然没有效果! 罢了,不着急,好戏还在后头呢。 “四郡王妃,你知道传国玉玺在哪儿吗?” “我怎么知道?”仙蕙实在是忍耐到了极限,起身道:“不知道什么传国玉玺,可以对天发誓,燕王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抬了抬手,“请!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燕王目光一闪,看起来,她似乎真不知道传国玉玺啊。 ――只怕还是绕不过高宸。 那就更不能严刑逼供,而是要用那一招屡试不爽的了。 “罢了,你不知道就不知道,也犯不着生气。”燕王笑道:“我这也是心情烦闷,逮着谁都想问上一句。”他咳了咳,“不过四郡王妃你要想清楚,眼下你留在宫中数日,就算高宸回来京城找你,只怕……,也是会有些不愉快的。” 仙蕙的脸色渐渐变了,目光微冷,“你说完了没有?!不管你有没有说完,我都不想再听了。”再次做出送客的手势,“走罢!” 燕王心下已经勃然大怒,面上却忍住,装出一副关心仙蕙的模样,“我这可是一片肺腑之言为你好啊。四郡王妃,你想想看,不说你在宫中逗留这么些天,就说我几次三番的过来探望你。”他勾起嘴角,“依照高宸那种猜忌多疑的性子,焉能不介怀?” 仙蕙起身往里屋去,燕王便领着侍卫往里屋追,金叶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并不像和他们发生争斗,只是紧紧跟着主子以防不测。 燕王觉得是时候该下点猛药了。 他站在门口,直白道:“你想想,若是你帮助高宸登了基,到时候他坐拥天下,自有数不尽的美人送进宫中,哪里还会恋着你?再者想起你的名声不好,自然更不会全心全意的看重你,别说后位,就算是宠妃只怕你都没有份儿。” 仙蕙冷笑道:“那是我的自己的事,用不着燕王殿下来操心!” “燕王殿下”四个字,让燕王再次冷静了一些,是啊,自己眼下只是燕王,还不是皇帝呢。而且还有求于这个女人,姿态应该更低一些,他放柔了声调,“你想清楚,你跟着我可就不一样了,你有恩于我,我这辈子都会记得你的大恩大德。” 甚至不惜许下空口承诺,“你放心,我的皇后之位必然是你的。” 哈哈!仙蕙心下冷笑连连,居然说什么他的皇后之位,是自己的?自己稀罕吗?他以为自己是傻子吗?见过厚颜无耻的,却没见过像燕王这样厚颜无耻的!若是骂他是不要脸的畜.生,那都是侮辱了畜.生! “仙蕙……”燕王一副柔情款款的样子,“你知道吗?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就为你倾倒,只是暗恨你已经早早嫁给了高宸。”叹了口气,转而不胜欣喜,“没想到,你我今生还有这等缘分……” 仙蕙转身,拿起一个不知道谁留下的木鱼,“笃、笃笃笃”的敲了起来,――仍凭燕王说干了嘴,说破了嘴皮子,也只当是苍蝇在耳边嗡嗡。 燕王在这儿消磨了半天功夫,实在是耐心全无,勉强忍耐道:“罢了,你一时之间想不开也是难免,回头再想想,自然就明白我的一番真心了。”言毕,转身出去。 等出了玉粹宫,就阴恻恻的吩咐道:“妈.的!给她下药。” ――看她还做不做的成贞洁烈女! 只要给她下了药,成了事,往后一段时间防着她不死便是,再哄哄她,自然比现在容易的多。早知白费功夫,自己根本就不用了浪费那么多口水! ****** “给我喝水!给我喝水!”仙蕙觉得简直恶心透了。 厉嬷嬷也是叹气,“真没想到,燕王竟然无耻无脸到如此地步。真是……,真是什么不要脸的话都说得出来,别说四郡王妃,就是这样的老婆子听得都想吐了。” 金叶站在旁边默不作声。 她面上一直都是没有任何表情,在别人看来,这是杀手应该具备的素质。但……,是也不是。她并不是因为心理素质高,才如此镇定,而是心里根本没有任何担心,不过在此陪着演戏罢了。 倒是同为女子,看着四郡王妃忍不住有一丝感慨。 ――情字误人啊。 幸亏自己根本没有这种东西,也不需要,所以永远都不碍事。 晚饭时分,宫人送来了和平常无二的饮食。 素炒木耳肉、油焖萝卜、银鱼羹,都是简单精致。不过比较之下,却都不如旁边那盘胭脂萝卜更诱人,玫红色的皮儿,雪白鲜嫩,上面还撒了几粒翠绿如玉的葱花,一看就叫人食指大动。 大冬天的,要想吃上水灵的萝卜可不容易。 仙蕙一看便笑了,“难得啊,今儿居然还有胭脂萝卜吃。” 厉嬷嬷却是心生警惕,等宫人退出,悄声道:“这个月份的萝卜可是比肉贵,而是出了大富大贵人家有暖房,种得出,寻常人就是有钱也买不到。”低声提醒,“四郡王妃,还是不要吃那盘胭脂萝卜了。” 第88节 仙蕙点点头,“不吃也罢。” 厉嬷嬷又不放心道:“其他的也仔细检查检查。”每天吃饭都要检查的,今儿她特别的仔细认真,甚至每道都尝了一遍,确认无碍才道:“可以了。” 金叶看在眼里不动声色,那东西……,是根本就检查不出来的。 仙蕙点点头,招呼道:“没有别人,还是都坐下来一起吃罢。”轻轻叹息,希望高宸能够早点到来,将这些人解救出去。 ****** “没声儿了?”门外,燕王问道。 “是。”小太监回道:“奴才方才借口上茶,敲了门,里面根本就没有动静,然后推门进去看了看。四郡王妃已经上床歇息,厉嬷嬷歪在旁边守着她,金叶在梅贵人的那个房间,也睡着了。” 燕王闻言大喜,就知道那份药的威力不小,没有人不倒下的。嘿嘿,她们至多怀疑胭脂萝卜,而不疑其他。肯定想不到,胭脂萝卜是自己的疑兵之计,里面什么都没有,其他的菜也没有问题。 有问题,是那几碗毫不起眼的白米饭。 哈哈,今日自己就把高宸的女人睡仪睡,占个大便宜,然后让她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说出传国玉玺的下落!就算不知道,等她回到高宸身边的时候,没有退路,也会替自己把玉玺的下落给套出来的!哈哈,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指日可待! 高宸,你的女人要成我的了!江山也是我的! 燕王志得意满进了门,将昏睡的厉嬷嬷扔到一旁,然后爬上了床,看着床上体态玲珑窈窕的佳人,咽了咽口水,想着等下的美妙滋味儿,身下顿时一阵血脉贲张! 他爬上去,伸手朝着那微微凸起的地方摸去,脸上露出淫.邪的笑容,自语道:“小妖精,等你做了本王的人,看你还听不听话!别怕,本王会好好疼惜你的……” “哗……”一道白光像是闪电般跳了出来,晴空霹雳! 燕王看清了床上的女子,失声惊呼,“你?!”话音未落,已经被利剑加上了脖子,魂飞魄散之际,大声呼救,“救命……” ☆、第86章 天晴 “燕王殿下人呢?!”之前带走仙蕙的那个将军,一脸火急火燎,冲到玉粹宫大门口飞快询问,大声道:“赶紧让燕王殿下出来,外面出大事了。” 小太监连连摆手,“不行啊,燕王殿下说了,谁也不准打扰他的。” “放屁!再不出来,就不来不及了!”将军一把推开小太监们,怒气冲冲,提着佩剑冲了进去。刚到内院,就见正殿一片烟雾火光闪烁,“着火了?”他大惊,赶紧领着侍卫进去寻找燕王,“快!快找到燕王殿下。” 结果进去一看,里面跟随燕王的侍卫们已经乱了套,没头苍蝇一般四下乱蹿。众人都在到处寻找燕王,但是浓烟越来越呛人,越来越难找,而且找遍了整个宫殿都没有燕王!不仅如此,四郡王妃和厉嬷嬷等人也不见了。 唯一留下的,是已经被人一剑杀死的梅贵人。 那将军情知不好了。 眼下的情况,肯定是玉粹宫里出了大变故! “找到了,找到了!”有人惊慌喊道:“找到燕王殿下了。”但却没有半分欣喜。 将军赶紧冲了进去,――燕王找到了,在床脚底下被人拖了出来,不是活的,而是一具已经发硬了的尸体!浓烟密布,屋里的人都是呛咳不已。不知道是谁突然反应过来,大声喊道:“燕王殿下死了!完了,完了,快跑啊!” 群龙无首,那些侍卫和宫人们如作鸟兽散。 那将军茫茫然的走出内殿,站在空荡荡的庭院里面出神,他心下很清楚,自己肯定是活不成了。受了梅家之命,帮助燕王篡位谋反,结果梅贵人死了,燕王也死了,还能再篡什么位?谋什么反啊? 更可怕的是,外面另外有人领兵打了进来。 也就是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江山要拱手让给别人了。 那领兵的人会是谁呢?凭着直觉,觉得那人不是别人,肯定必然是高宸!他肯定没有逃离回江都,一直都在京城附近隐藏着,所以才会如此赶巧杀进来。 先帝死了,燕王也死了,往后这江山就是他高宸的了。 ****** 宫门外,的确是高宸领兵打了进来。 和那将军猜测的一样,高宸一直都没有离开的京城,更没有回江都,只是潜伏在暗地等候时机,――他把握的很好。燕王和梅贵人毒害先帝篡位,吴皇后冤死,高宸领兵打进来那是拨.乱.反.正,除奸邪、定正气,师出有名明公正道! 至于梅家纠集的那点反叛军,如何能跟江都赶来的庆王府军队相提并论?梅家找来的领兵之人,又如何跟历经战场热血的高宸相比?浮尸百里、血流成河,江山乾坤一锤定音! 这一场仗,高宸赢得没有丝毫悬念。 但帝位,却并非众人猜测那样的,顺利落在他的身上。 从前先帝在的时候,若是高宸过继为皇储,那么自然顺理成章的继承皇位。但眼下先帝已经死了,还要怎么过继?总不能过继给一块牌位吧。 这 还是其次,更要紧的是,――因为高宸猜到梅家有可能谋反,燕王可能举事,就八百里加急送信到了江都,要求庆王府全军出动支持!庆王和幕僚们商议的半 天,如果全军都派去京城,江都可能就危险了。但如果派去的人不能占有绝对优势,那又不能保证一定赢,万一输了,就是妥妥的谋反罪名了。 思来想去,最后决还是决定全军出动,不过庆王的人也一起随军跟上了。 所以现在的情况就是,高宸无法在进行过继做皇储,上头还有父亲,前面有嫡长兄,继承皇位的第一顺序,已经不是他了。 总不能他做了皇帝,再把父亲给哥哥撵走吧?岂不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况且眼下新朝刚刚打下来,局面不稳,如果庆王府再四分五裂的话,难保不会有危险。所以,不论高宸本人有何意愿,心里怎么想,都不可能那样做的。 而庆王身边的幕僚重臣们,也不愿意,看到高宸继位。试想,谁不愿意跟着一语定江山的新皇,反而跟着无权的太上皇啊?至于大郡王,就算他本人之前没有那样的念头,在唾手可得的皇权面前,也难说不会改变主意,更不用说他身边的臣子们了。 最终的结果和众人想得不同,似乎意外,但又是在情理之中。 在各种势力权衡和纠葛下,庆王登基成了新一任皇帝,因为他以前封号是庆王,朝臣们为了和大行皇帝分开,私下便称之为庆帝。 然后大郡王高敦受封皇太子,高宸被封为靖亲王,并且享受双王俸禄,高曦则追封为怀思王,高齐封为楚王,高玺年岁不足尚未受封,称五皇子。而原先庆王府的女眷们,都跟着丈夫享受相等的皇室待遇。 比如仙蕙,现在就跟着高宸成为靖亲王妃了。 ――可她半分也高兴起来。 有些东西,一旦戳破便是残忍无比的真相。 高宸没有逃回江都,没有兵败,而是一直潜伏在京城附近。有些阴谋,当时身在局中看不透彻,如今跳出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之前一切,不过都是高宸的厉害算计罢了。 先帝为了权衡各方势力,久久不肯过继皇嗣,梅家和燕王又步步紧逼,高宸再不一搏就只有等死了。所以,他谋划了一场精妙叫绝的天大阴谋! 他明知道梅家和燕王有阴谋,只做不见,仍由梅贵人和燕王毒害先帝,让他们落实谋反篡位的罪名!并且借机剪除吴皇后,这样以来,将来上面就不会一个太后压着了。 再 然后,他让人偷走了传国玉玺,故意让燕王怀疑自己知道消息。甚至连燕王无耻好色的性子,都是算计其中,燕王来找自己之日,便是金叶杀死燕王的时机!至于梅 家的人暂时控制皇宫,有何用?禁卫军大统领梁坚就是庆王府的人,他在关键时刻倒戈,开门放了高宸攻打进来,梅家的胜利顿时化作泡影! 多好的计策啊!如果不是自己身为其中棋子,也要为他喝彩一声了。 “靖亲王妃,好歹吃点东西吧?”玉籽胆怯的过来劝道。 仙蕙不言不语。 “王爷。”玉籽回头,赶忙放下手中的碗盏,退了出去。 逆光中,高宸从外走了进来。 冬日天气寒冷,他穿了一身宽大的深紫色针毫貂裘,被阳光映照的绚丽迷离,让他俊美的脸庞光彩四射,气势迫人,透出雍容华贵的王者之气。他的眼睛深而幽邃,仿佛是一望无底的万丈深渊,若是多看一眼,就会整个人都被摄入进去。 这种气势足以让任何人退避谦让,但……,对仙蕙却是无用。 高宸脸色凝重,修长的双眉舒展不开,他坐了下来,“仙蕙,让你受惊了。”说了夫妻分别之后的第一句话,再然后,便是沉默无声。 仙蕙抬眸看向他,拨开迷雾,仿佛今天才看清楚丈夫真实的样子。 高家的人都很俊美漂亮,他也不例外。 哪怕是他现在沉静微冷的样子,仍旧掩饰不住如剑般英挺的长眉,深邃的眉眼,五官精致的几乎无可挑剔。所以,未经历过男女情.事的自己,才会那么快,就坠入他的光华璀璨中,对他倾心,然后毫无条件的完全信任他。 以为他对自己笑笑,纵容自己几分,和自己亲昵随和就是情和爱了。 仙蕙伸出手,抚摸那半边掩映在阴影里的俊美脸庞,描绘那星子般璀璨的眼睛,那挺直的鼻子,线条流丽的薄薄嘴唇。质问的话就在嘴边盘旋,但说出来却是,“王爷什么时候进宫?新朝伊始,肯定有很多礼仪过场要走罢。” “是。”高宸回道:“明天早上我就进宫,以后每天早上都会去,晚上才回,和那些文武百官们一样。至于你,过几天的封后大典需要进宫,再然后陆续安排,都有女官提前让你准备,并替你安排妥当。” 仙蕙抚了抚耳朵上的珊瑚坠子,微笑道:“好,我知道了。” 高宸看着她问道:“仙蕙,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你 说呢?”仙蕙的心中,是一腔无法控制的怨怼怒火!她冷笑道:“那你明知道宫中会有谋反变故,还是一样,把我送进宫中迷惑敌人的视线。难道说,你不知道这其 中风险多大?只要一个不小心,我就有可能被梅贵人所杀,被燕王所辱,被邵彤云逼死,甚至绝望之下咬舌自尽!” 高宸不辩,不劝,只是听着。 仙蕙见他不说话,更恼了,“你知道!这些你都知道。”愤怒的看着他,“可是……,你仍然没有半分心软,照样把我送进宫去。” ――原来是自己错了。 那个冷若冰山一样的高宸,怎么可能因为自己,就真的融化掉?他还是那样冷,还是那样心硬,之前的那些微笑和嬉闹,不过是没有触碰到他的利益罢了。 难怪他不计较陆涧,对他而言,情爱根本就是无用的东西。 高宸静默了一瞬,“仙蕙,我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仙蕙气得冷笑,“你不要跟我说什么大道理,我知道,我懂!所谓成王败寇,你不赢,燕王肯定不会放过你。可是……”咬了咬唇,强忍住了心中的怒火,“哪怕要我去死呢?你也应该和我说一声吧!” 高宸皱眉道:“仙蕙,我没有让你去死。” “呵呵。”仙蕙心痛的笑了,眼里却又晶莹泪光在闪烁,“高宸?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为我流下一滴眼泪?会吗?你肯定连眼泪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仙蕙。”高宸叹了口气,“以后我会用一生来补偿你的。” “用不着!”仙蕙冷笑,“像我这等平民女子,嫁给你,原本就是高攀了。也难怪靖亲王看不上,哦,现在我还沾了你的光,做了靖亲王妃,对吗?”她啐了一口,“你记住!那是我用命换回来的,不是你施舍的!你走,给我出去!” 高宸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喝斥过。 仙蕙并不觉得任何荣幸,只是气得发昏,拔脚就要离去,“你不走,我走!” “站住!”高宸喝了一句,然后道:“外面风大雪大的,你不要赌气。”他看向愤怒不已的小娇妻,退让道:“这几天,宫里有很多事情等着处理,需要仔细商讨,我就暂时住在书房那边,忙完再回来。” 仙蕙一声冷哼,“王爷慢走。” 高宸伸手想要摸一摸她的发丝,却被她躲开,最终只得作罢,然后转身离去。他那高大英挺的身影,在风雪中,透出有几分说不尽的孤寒清冷,隐隐寒气逼人。 王府里的下人纷纷躲避不及,皆是面色惶恐。 ****** 六天后,封后大典。 眼下虽然雪花飘飞的时节,没有任何花木盛放,但是皇宫里到处都是披红挂锦的,处处装点一新。众人都换上了新赶制出来的宫装,光鲜体面,个个精神抖擞不已。而宫女们,还比太监多分到一朵绢花,姹紫嫣红的,颇有几分春回人间的景象。 庆王妃周氏,妻凭夫贵被册封为新任皇后。 册封仪式之后,有一场在凤仪宫举办的盛大宴席。如今这所华丽宫殿的女主人,已经不在姓吴,而是新帝的元配嫡妻周皇后。今儿不仅是为她举办的庆贺宴席,且上面没有太后压着,周皇后的位分最尊,理所当然的众星拱月捧在中间。 大殿内,铺着牡丹团花刺绣金凤凰的锦毯,四周金碧辉煌、锦绣绚烂,大殿好几处都放了博山炉,里面的沉水香透出淡淡幽香,沁人心脾。 周皇后身着明黄色的双绫广袖鸾衣,端坐正中央,一派母仪天下的雍容气度。 左边下首第一位,是皇太子高敦,然后是代王高齐,靖亲王高宸,五皇子高玺,最末一位则是驸马陆涧。右边头两位是万贵妃和吕妃,紧接着是太子妃、怀思王妃、楚王妃,以及靖亲王妃仙蕙。至于皇帝的几位婕妤、贵人,以及王爷们的侍妾,都坐在了后面一排。 而舞阳公主、孝和公主和县主周峤,则是一左一右坐在周皇后的两侧,以示女儿矜贵。 没多久,庆帝在宫人簇拥下过来,等众人行了礼,宴席便开始了。 第89节 丝竹之音,袅袅不绝于耳。 “四 舅母。”周峤跑了过来,悄悄道:“你还不知道吧?以前服侍小姑姑的那个蘅芷,就是和小姑父好了的那个丫头,她怀孕了。”抿嘴儿一笑,“当时小姑姑知道这事 儿以后,气得不行,偏生她又在陆家,手够不到庆王府这边。就是万贵妃,也不敢把手伸到沧澜堂去,白跟着生气罢了。” 因为当初孝和郡主落水,万贵妃、孝和郡主跟周峤结了仇,这点不是秘密了。 仙蕙收回自己的心思,低声问道:“那蘅芷呢?没有见着她啊。” 周峤快意笑道:“皇后娘娘的意思,说她大着肚子不方便,未免动了胎气,所以让她留在江都庆王府养胎了。” 也就是说,周皇后故意要让蘅芷生下孩子,扎一扎万贵妃和孝和郡主的眼了。 ☆、第87章 黄雀 仙蕙哪有功夫管别人?有关蘅芷的事,听听心里有个数也就作罢了。 要知道,才刚开席,太子妃就已经瞟了自己好几眼。 不怪她得意,高宸原本是最有希望过继皇储,做皇帝的人。结果呢?江山天下是高宸打的,桃子却被公公摘走了。等到公公驾崩以后,高敦就是名正言顺的下一任皇帝,她可就是皇后娘娘了。 只怕她,晚上做梦都忍不住要笑醒啊。 相隔不远,太子妃穿了一身杏黄色的蹙金线九翟袆衣,广袖长尾,再加上头上珠翠金钗闪耀,的确看起来很是风光得意。 和仙蕙想的一样,她正在做着未来皇后娘娘的美梦。 不仅如此,还在暗暗的嘲笑仙蕙,――往日里,那个弟妹不是千伶百俐的吗?呵呵,现在心里都苦成黄连水了吧?别急,往后还有更苦的日子呢。 太子妃忍住往上看了看孝和公主,她和仙蕙可是有死仇的,中间夹一个倒霉的陆涧,回头这三人有得说不完的事儿。又看看身边的怀思王妃,侄女林岫烟不要脸去勾搭高宸,结果没了清白,反倒被逼得做了在家居士,两边的梁子也结得不小啊。 行啊,以后自己就坐山观虎斗好了。 而此刻大殿正中,周皇后坐在上面视线开阔,眼瞅着太子妃左顾右盼的,眼中闪着笑意,哪里还猜不到她那点心思?不由十分着恼,这个老大媳妇,简直就是不知所谓!按理说,老大和老四关系正是紧张的时候,他们夫妇又占了大便宜,正该退让一步,和和气气化解恩怨的。 她倒好,还在这里不知道安分守己。 如此蠢妇,而且骨子里还是一个毒妇,膝下又无子,实在不配做太子妃,将来更不配做皇后!可惜眼下是新朝伊始,不宜变动,等回头有了机会,再慢慢斟酌她的安置。 倒是小儿子和仙蕙,忍不住替他们俩惋惜叹了口气。 要是小儿子早点投胎就好了,依照他的品格和性子,还有能力,那才是更合适的皇位继承人。甚至就连仙蕙,也比太子妃要强了一百倍啊! 仙蕙不知道婆婆心底的惋惜,也顾不上。 别说太子妃的那点眼风,就连周峤在旁边叽叽喳喳,也只是应付罢了。 自从那天和高宸争吵过后,彼此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今儿不得不聚在一起,说起来也是荒唐可笑。此刻他端然正坐在自己对面,身着江牙海水五爪龙白蟒袍,腰配玉版带,衬得容颜仿若玉琢一般精致,流光溢彩。 可惜在自己眼里,已经是一个好看的无可挑剔的冰人了。 人长得俊美有什么用?他再能干英勇有什么用?他就算胜过这世上男子一千倍,一万倍,对于做妻子的自己而言,那也不是选丈夫的良人啊。 靖亲王?呵呵,只怕他现在心里也难受的很罢。 可惜自己是他的王妃,在最初的气头过去以后,已经不打算再和他怄气,――反正一辈子都是要捆在一起的,置气有什么用? 有那功夫,还不如琢磨一下,往后四面树敌的日子要怎么过呢。 太子妃、怀思王妃、孝和郡主,这三个女人都恨着自己,甚至就连邵彤云到现在都是下落不明。在四面楚歌的境地之下,再和高宸闹翻太不明智。不管他利用过自己也好,对自己无情过也罢,自己都不能失去他的庇佑。 想到此处,仙蕙真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四舅母,我说了半天了。”周峤推了推她,抱怨道:“你就一直闷声不吭的喝酒,也不搭理我,讨厌啊。” 仙蕙笑了笑,“我一直听着呢。”怕她问自己听了什么,便扶了扶额头,“哎,有点发晕,可能是刚才酒喝多了。” 周峤哼道:“你一连喝了三杯,又没吃菜,肯定上头的。” 仙蕙有点吃惊,“我喝了三杯?”扭头看向周峤,拧了她一把,“肯定是你,坏蛋,看我走神就拼命续酒,我当是糖水就给喝下去了。” 周峤笑嘻嘻道:“果子酒嘛。”又撒娇,“好啦,好啦,等下我陪你一起回去。” 这顿宴席热闹非凡,但是在座的人都是各有心思。 仙 蕙食不知味,好不容易熬到宴席散了,又要去御花园那边欣赏新排练的歌舞,――今儿是婆婆大喜的日子,不捧场不行。而且还被周峤缠上,“刚才我问娘了, 说想去御花园那边逛逛,她不去,说是跟外祖母有话要说。”扯了她的衣袖,“四舅母,你陪我去逛逛御花园嘛。你来过,肯定是熟门熟路的。” 这话就有些有点不讲理了。 仙蕙即便来过皇宫几次,那也不可能对御花园熟门熟路啊。之前来到皇宫,哪一次不是惊心动魄?哪里还有闲功夫瞎晃悠,在御花园里欣赏美景。 “四舅母……”周峤拖长了声调。 惹得舞阳公主看了过来,斥道:“你又在淘气是不是?再不安分……” “好了。”周皇后打断劝道:“小孩子家,有点淘气也是难免的。”正担心小儿子夫妇不自在,也担心仙蕙有事,正好岔开,“你们别走远,就在前面凉亭那一片逛逛便是。” 仙蕙只能应道:“是。” 周峤高兴了,保证道:“眼下冬月里没什么看头,等过了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再好好的逛一下御花园。”走出来一段距离,她才道:“四舅母,其实我是看不惯小姑姑她们,拉你过来透透气的。” 仙蕙闻言一愕,继而心头微暖,“还是你细心。” 只是想到周峤的好处,不免又想到以前,高宸让周峤给自己送选秀消息的事。她在心里摇了摇头,算了,谁知道他当时打着什么算计心思,未必就是自己看到的那般好,――反正没有什么,是他高宸不可以算计的。 走了一阵,周峤在一个石墩上面坐下,认真道:“不过四舅母你也别太软弱了,现如今你是亲王妃,比起小姑姑那个庶出的公主,品级上还要高出一筹呢。她若是对你无礼,你就骂回去好了。” 仙蕙被她逗乐,“行了,我不会跟人吵架的。” 正说着,就见一个宫女领着孝和公主过来,与之同行的,还有陆涧。一个穿着明紫色的百蝶穿花纹广袖通袍,模样端方明丽;一个穿着宝蓝色的刻丝直裰,气度淡雅高华。若是不管他们夫妻间的恩怨情仇,倒也是一对金童玉女。 仙蕙看得直皱眉,孝和公主什么意思?自己都躲开了,她还故意领着陆涧往这边凑,是唯恐天下不乱吗?可是又不好拔脚就走,躲着陆涧,反而显得自己心虚了。 周峤不乐意了,嘴角一撇,嘀咕道:“那么大的一个御花园,非得挤一块儿。” “挤一块儿才亲香啊。”孝和公主抿嘴儿笑,还故意去挽了陆涧的手,“驸马,我走不动了,你扶我到那边石凳上面坐坐。” 陆涧不便当面和她翻脸,只得扶她过去。 他趁着起身的时候,眼角余光,匆匆扫了仙蕙一眼。 阳光晴好,积雪盈耀。 她穿了一袭应景的流彩暗花云锦宫装,金线织就,在阳光下闪着烁烁光辉。原本就是发色如黛、明眸皓齿,肌肤白皙如玉,此刻盛装丽服之下,更衬得她国色天香,清丽明媚,简直不可方物。 只是她禾眉微蹙,显然此刻的心情不是太好。 孝和公主的笑容却格外灿烂,她故作之态,扶了扶鬓角的绢制芍药花,然后绵里藏针笑道:“四嫂,说起来父皇这次能够顺利登基,可是多亏了四哥啊。”又掩面,“就连我,也要给四哥道一声谢,不然的话,怎么能做得上公主呢。” 仙蕙心里正没好气,闻言冷笑,“怎地?你要给你四哥道个谢?”掸了掸裙子,摆出一副受礼的架势,“行啊。我是你嫂嫂,又是亲王妃,你行一礼我们也受得起。” 孝和公主本来是要刺一刺的,没想到,对方居然大言不惭让自己行礼!不由冷笑,“我要谢也是谢四哥,江山社稷是他打下来的,不是别人。” “那你在我跟前叽歪什么?”仙蕙嗤笑,然后起身去拉周峤,“走了,这边景色本来是不错的,来了一只母苍蝇嗡嗡嗡,兴致全给败坏了。” 孝和公主闻言顿时大怒,“你说谁是母苍蝇?”她讥讽比喻苍蝇还不够,还说是母苍蝇,那不明白自己就是说自己吗?真是太嚣张了! 天下是四哥打下来的又如何?坐皇位的是父皇,将来是大哥,轮不到他们张狂呢。 仙蕙勾起嘴角,回道:“谁嗡嗡嗡,谁就是,你自己竖起耳朵听呗。” 一甩袖子,自己先往穿云桥那边上去了。 周峤赶忙追上,“四舅母,等等我……”她慌慌张张的,正好撞上一个小宫女,不知怎么一拉扯,就把那小宫女给挤下河去了。 “扑通!”一声水响,顿时惊得河里水花四溅。 孝和公主正在上火暗恨不已,见状忽然灵机一动。她站得位置在一处假山旁边,而陆涧在假山的另外一面,看不到桥那边的动静,于是她便大喊:“哎呀!四嫂!四嫂你怎么落水里去了!” 陆涧闻言眉头一挑。 不过跟孝和公主斗智斗勇的经验,以及骨子里的冷静,让他生生止住脚步。这种御花园内的景观小河,没有激流,周围又有那么多的宫人,她不会有事的。要是自己冒冒失失跑过去,才会两人都遭殃。 孝和公主睨了丈夫一眼,呵呵,挺能忍的嘛。 她还有话要跟仙蕙说,也不理会,便提裙往穿云桥那边去。到了桥面上,下面已经有会水的太监跳下去,正在打捞小宫女,周围一通忙乱。 周峤懊恼道:“哎呀,刚才是我不小心。” 仙蕙只得安抚她,“没事,人马上就捞上来了,你又不是故意的。”正说着,见陆涧缓缓跟了过来,他望向自己,眼里明显闪过一抹放松之色。 他急着冲过来不对,但是不来也不对,只能这样了。 ――真是难为他。 孝和公主回头看了看丈夫,没看出什么来。但是凭着本能,就觉得这对奸.夫.淫.妇一定才眉眼传递,真是恬不知耻!她对算计仙蕙失败,去了陆家憋屈的日子积怨已深,加上此次受挫,哪能不想着找机会报复? 因而上前一步,在仙蕙身边附耳道:“看见没有?陆涧现在是我的驸马,我的丈夫,不是你邵仙蕙的,就算你落水淹死了,他也不敢救你。” “啪!”仙蕙反手就是一巴掌,冷笑连连。 孝和公主被她打得一怔,继而大怒,“你敢打我……” 仙蕙望着她笑,一副“我就是打了,你能如何?”的表情,却不是说话,不落半点言语上面的把柄,笑容是说不尽的嘲讽之意。 她这样子,简直就是火上浇油。 “你打得起我吗?!”孝和公主抬手,想要就此还回去一耳光。 “做什么?”高宸匆匆过来,他伸手抓住了妹妹,“不要对你嫂嫂无礼。”然后顺势一扯,便把人给拉下了桥。 在他身后,是皇帝皇后等人,赫赫攘攘来了一大群人。 仙蕙当即喝斥道:“孝和!虽然我和你有些旧怨,但毕竟还是一家人,你也不用盼着我落水下去吧?我死了,难道你心里就欢喜了?!” “你、你简直……”孝和公主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主扭头就跑,哭着冲到庆帝跟前,“父皇,四嫂打我!四哥不仅不劝阻,还骂我。” 她心下冷笑,以前父亲看在那个贱.人是先帝御赐,对她多有忍让,看着四哥有可能会继位皇储,也多有偏疼纵容。可是现如今不一样了,父亲是皇帝,上头再也没有任何可以顾及的人,――反倒是四哥,被父亲摘了桃子有着诸多忌讳。 他若是敢强势,父亲心里肯定会生出猜忌之心的。 可惜,仙蕙却没她想象的那么好欺负。早就预备着宫里会有风波,就连沾满葱汁儿的帕子都准备好了,伸手一掏,便在眼睛上面揉出一筐泪水,哽咽道:“父皇,刚才孝和口口声声的,盼着我落水,盼着我淹死……” 孝和公主闻言一怔,继而急了。 没想到,她居然如此断章取义歪解自己的话!可是想分辩,又不知道要怎么分辩,总不能把原话说出,自己主动牵扯陆涧,那样就更加麻烦大了。 ――这个贱.人真是难缠。 庆帝脸色阴沉,问道:“孝和,你真是这么说的?” “不。”孝和公主打断抵赖,“我没有……” 仙蕙岂能容她就这么逃过去?当即举手对天发誓,“皇天后土在上,要是孝和刚才没说我落水的话,没说我淹死的话,就让我此刻当即被雷劈死!”一脸愤怒看向小姑子,“你敢发个毒誓吗?你不敢,因为你就是说了。” 第90节 孝和公主张了张嘴,这才发觉,对手越发的不好应付了。 周皇后看了过来,“孝和,怎么回事?” 孝和公主气急,难道要自己挨了一耳光以后,再吃瘪吃亏?又说不出分辩的话来,只能求助的看向生母万贵妃,哭道:“母妃,刚才四嫂打了我一耳光,大家都看见的,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这个……,她邵仙蕙总不占理了。 万贵妃拉了女儿在怀里,又是心疼,又是恼火,一声冷哼看向仙蕙,“靖亲王妃,就算孝和不懂事,说错了话。你是做嫂嫂的,妹妹有错就该好言好语的教导,怎么可以动手打人呢?你这么做,也未免太猖狂了。” “万贵妃,我刚才也是气急了。”仙蕙擦了擦眼泪,“我知道,孝和跟我性子不合,所以便是有点口角在所难免,我没打算计较。可今儿是母后大喜的好日子,孝和不说讲点喜庆的话,张嘴就死啊、活啊的,为免太过晦气,所以我才一时没有忍住。” “你……”万贵妃不防对方如此能言善辩,居然扯到皇后身上去了。 周皇后见状便道:“孝和,你是不是对母后有什么不满?”一顶大帽子给她扣下去,“若是有什么误会,私下跟母后说,大家说清楚也就好了。” 孝和公主气得咬唇,还只能道:“没有。” 周皇后便叹气,“母后知道,因为蘅芷的事你还在生母后的气呢。”竟然生生的,顺着小儿媳的话头,把矛盾变成了孝和公主对她不满,“可是蘅芷怀的是陆涧的骨肉,好歹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就算咱们是皇家,也要多行善事才对。” 孝和公主真是要气坏了。 当即道:“母后!蘅芷的事,女儿没有任何意见。” “是吗?”仙蕙接话道:“那你为何盼着我死?故意给母后的大喜日子添晦气?”不等她分辩,便朝皇帝说道:“父皇,方才孝和还挑拨离间,说什么父皇这次能够顺利登基,都是多亏了王爷。” 庆帝眼中寒芒一闪,喝斥道:“孝和!你真是这么说的?!” 本来自己和老四的关系就敏感的很,不宜摊开来说,大家装作没事儿人一样,实则都是不敢触碰那个禁区。没想到,女儿居然专门拣这个话题架桥拨火! 她是不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孝和公主脸色惨白,这才知道,还当仙蕙是以前的仙蕙不行了。 有些惊诧的看了过去,那个贱.人,以前只是伶牙俐齿而已,现如今怎么变得如此阴险毒辣?几句言语,就步步都是陷阱! 在场气氛凝固,每个人都是一片暗自思量。 仙蕙擦了擦眼泪,“父皇……”一脸委委屈屈,诉道:“今天儿媳也是迫不得已,被孝和逼急了,所以只能把话挑明了说,也好让父皇心里有一个底儿。万一,往后再有这种流言蜚语,还请父皇明鉴。” 高宸看在眼里,嘴角微翘。 她并不说什么父亲继位是天经地义,自己心甘情愿,因为那样的话显得太假了。 一个说不好,反而会让父亲真的起了疑心。 她只把事情搅和在一起说,孝和先是挑拨离间,继而又咒她落水而死,同时也是破坏母后的大喜日子,――所以她才会气急了,动手打人。不仅合情合理,而且还提前打了预防针,今后若有流言,那都是小人作祟造谣生事! 仙蕙的举动,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完美,无可挑剔。 如此一来,那条计策就可以更好的进行了。 庆帝脸色难看了好一阵,沉色道:“孝和身体不舒服,今儿宴席结束后,送她回公主府好生静养,往后除了逢年过节,生辰寿喜,就不要再进宫劳顿了。” 这是禁足!孝和公主顿时脸色一变。 万贵妃亦是闻言大急,――女儿被邵仙蕙和皇后娘娘攀诬,解释不清,要是再失去在皇帝跟前承欢讨好的机会,岂不是更要被踏到泥里面去?因而忙道:“皇上,孝和她……” “行了!”庆帝打断道:“既然孝和不舒服,你就多关心她一点,等下回宫,先替孝和抄三个月的《金刚经》,给她去去邪气!” 此言一出,等于变相把万贵妃也禁足了三个月。 孝和公主不甘心道:“父皇!那四嫂呢?她打了我一耳光。” 比起女儿,庆帝显然更关心皇位的问题,当即斥道:“嫂嫂便是半母,你不懂事,言语没有分寸,打你,那是教导你了。” 孝和公主叫道:“父皇……” 高齐担心生母和妹妹再闹,闹得更糟糕,赶忙扯了扯他们,催促道:“父皇有旨,赶紧谢恩呐。”低声提醒,“别惹得父皇不高兴了。” 舞阳公主一声冷哼,讥讽道:“也难怪仙蕙受了委屈,看看……,哎哟,就连父皇的话都不好使呢。” 万贵妃跟孝和公主都是恨得咬碎银牙,最终不敢违抗,只得委委屈屈谢了恩。 仙蕙面含微笑,不言语。 孝和公主冷冷扫了她一眼,恨不得把她撕成碎片!好不容易因为册封公主,有了自己单独的公主府,不用再住在陆家。偏生遇到这个毒妇,一而再、再而三的害得自己倒霉,且等着,往后的日子还长得很,跟她没完! ****** 因为刚才闹了一出风波,表演歌舞的时候,大家都没了兴致观看,反倒是场中的暗流涌动不已。万贵妃跟孝和公主自不用说,才吃了亏,自是恼恨交加。而高齐一直盯着母亲和妹妹,心情紧张,生怕她们再惹事儿。 庆帝端坐正中,总觉得屁股下面的龙椅有点刺。周皇后对丈夫和小儿子之间猜疑,以及大儿子和小儿子的矛盾,也是忧心重重。甚至就连一向不管事的舞阳公主,夹在父亲和兄弟中间,眼底也多了一丝忧色。 怀思王妃面上没有表情,但眼帘低垂,显然是怕别人看到她的目光。 仙蕙和高宸这对夫妻貌合神离,各有一番心思。 太子高敦心情复杂,低头不语。 在场的人,唯一可以确定心生欢喜的人,就是太子妃了。她心下喜不自禁,哈哈,这才刚才是聚头,果然两边就争斗起来了。往后啊,自己也不用出手,只等他们打个头破血流的时候,拣便宜就好。 太子妃心下得意,她万万想不到,麻烦很快就要找上她了。 “皇上。”太监上前请示道:“为了给皇后娘娘庆贺,还排了好几出戏,等会儿歌舞表演完了,要接着上吗?”气氛不好,一切行事都得看主子的意思。 庆帝有些好面子,正是因为气氛不好,反而越要道:“上罢。”正好可以近距离的看看,小儿子是不是真的对自己有意见?不怪他这么想,做父亲的,靠着儿子登基当了皇帝,心虚之下,父亲的威严何在?加上有了年纪,反倒越发多心猜疑了。 周皇后原是不想多加逗留的,但是皇帝开了口,不好驳回,只能笑道:“难得大伙儿聚在一起,热闹热闹,皇上和臣妾都是心里高兴。” 帝后二人都没意见,其他的人就更不敢有意见了。 ――气氛古里古怪的。 都没人敢说话,只有周峤仗着年纪小,又是小辈,还在和仙蕙嘀嘀咕咕,“四舅母,回头我去你们府上玩儿。听说,你们府里的花园子很是别致,有一座琉璃亭子,从房顶到四面窗户都是琉璃造的,可好看了。” 不知道是不是酒劲儿上来了。 仙蕙觉得浑身燥热,勉强应道:“行,回头你来就去琉璃亭。”她端起茶喝了几大口,想着解解酒,结果不仅没有一点效用,反倒越来越热了。 “四舅母……?”周峤打量着她,诧异道:“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第88章 漩涡 “是吗?”仙蕙看不到自己的脸,但是能感觉到身上不同寻常的燥热,“可能是刚才喝太多酒了。”埋怨的看了周峤一眼,“都是你淘气,趁我不注意到那么些酒。不过……,按理说果子酒不醉人,我怎么……” 她的身影晃了晃,眼底闪过一抹惊慌,感觉越来越不对劲了! 像是酒劲儿冲了上来,心里一团火烧不说,还热得难以呼吸,眼皮也开始打架,――前世被人下迷药失去清白的记忆,实在是刻骨铭心!第一反应就是,酒有问题!肯定是有人要害自己,不知是什么,但让自己出丑就对了。 “四舅母,四舅母……”周峤焦急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仙蕙瞪大了眼睛,脑子里嗡嗡的,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出于对前世记忆的恐惧,强行撑着站了起来,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径直朝着对面的高宸走去!那是她本能的第一反应,觉得那个俊美英挺的男人,是绝对安全的。 可是走了几步,又停住,不……,他已经不是了。 在那一瞬间,绝望、无助、悲伤齐齐朝她涌来,眼前浮起一层不自控的迷蒙水雾,模糊了视线。她的身体摇摇晃晃,孤独的站在大殿中央摇摆不定,――没有人可以相信了啊,已经没有了。 她拔出金簪,做出本能的最后自裁保护举动。 “高宸……”仙蕙喊了一声,想告诉他,“把我送回江都邵家……”可惜话未说出,无边的混沌黑暗便瞬间袭来,身子一软,倾斜栽了下去。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刹那,仿佛感觉到,落入一个沉稳有力的怀抱里,然后便陷入了昏迷中。 “啊!老四媳妇怎么了?” “天哪?!” 大殿内,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顿时响了起来。 高宸内心的坚冰,再次被那个柔软的她狠狠敲了一下。自己做了除了几近残酷无情的选择,并且为了今后的计谋,没有给她任何解释。这让她对自己的信任全盘奔溃,在最危险的时候,不再相信自己,而是选择绝望的自裁离去。 信任一个人很难、很难,被毁灭,却不过是弹指之间。 他低头,看着怀里那张莹玉一般的清丽小脸,眉目姣妍、肤光莹润,冬日晴光落在她的脸颊上,好似洒了一层细细的金粉般璀璨。而此刻的她,静静的闭上了眼睛,眼角眉梢还带着掩饰不住的伤心,让人不由动容。 “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晕倒了?”周皇后走了下来,诧异问道。 “许是喝多了。”高宸压住微微起伏的心绪,说道:“我先抱她到后面歇歇,再让太医过来瞧瞧。”他一脸歉意,“是儿子没有叮嘱好仙蕙,让她打扰了父皇和母后的兴致,也扰了大伙儿。” 周峤探头探脑的,怯怯道:“是我不好,刚才偷偷给四舅母多倒了些酒。” 高宸心里清楚这不关外甥女的事,不过她的这番话,倒是让事情看起来更合情合理了。 舞阳公主走了过来,“早就说了让你安分一点儿,不听话。”因为女儿主动认错,不得不斥道:“回头再收拾你!” “罢了,仙蕙不过是喝醉了。”周皇后打圆场道:“老四,先带她去醒醒酒。” “是。”高宸抱着仙蕙告辞而去。 舞阳公主不得不拉着周峤,跟了过去,离开大殿还训斥了几句,“就没见过你这么淘气的人!”心下却是十二分不信,不过是几杯果子酒,怎么会醉?自己倒要去看看,仙蕙到底在搞什么鬼?总不能白让女儿背了黑锅。 因为今儿这种热闹场合容易有事,太医就在不远处候着,很快赶了过来。隔着一道纱幔帘子,等搭了帕子,给仙蕙切了切脉,“唔,脉相的确跳得有点快,像是醉了。” 舞阳公主听得不太高兴,“她喝的是果子酒。” “果子酒?”太医站了起来,隔着屏风,对舞阳公主回道:“这决计不可能,从靖亲王妃的脉象上面来看,是至少喝了半斤白酒的量。” 舞阳公主不屑嗤笑,“哪有女眷喝白酒的?你怎么不说是高粱烧酒?” 这是讥讽太医粗鄙无礼,皇帝和皇后同时出席的盛大宴席,哪一样东西不是金贵无比才敢呈上?寻常东西根本上不得台面。 太医涨红了脸,“可是、可是脉相如此……” “那是你医术不好!” 太医急了,“舞阳公主不信,可以再叫一个太医过来瞧瞧。”被人怀疑医术,往后还要怎么做太医?怎么在宫里行走?搞不好还要掉脑袋的。 “罢了,先别争吵。”高宸恰到好处的打断了对话,又叫了一名太医过来,也不说是什么情况,只让他诊脉,然后问道:“如何?可有问题。” 后进来的太医道:“没有大问题,就是靖亲王妃喝的酒有点多,度数偏高,所以酒迷了心窍,醉晕过去了。” “我就说嘛……”前头的太医小声嘀咕,颇不服气。 舞阳公主听得也是迷惑了。 总不能,两个太医都是误诊吧?这么点小事不至于啊。 周峤插嘴道:“可是,不对啊。”她一脸迷惑,“我一直和四舅母坐在一起,她就喝了几杯果子酒,绝对没有喝白酒的。” 两个太医互相对视一眼,目光闪烁。 前头那个太医迟疑道:“可否把酒壶和酒杯拿来瞧一瞧。” 这一瞧,就瞧出了问题。 第91节 酒 的确是果子酒,但黄花梨的酒杯却被药水浸泡过,――不是毒药,那样肯定会被银针检查出来。太医仔细的闻了闻,再三确认,“应该是艾叶水没错。原本调果 子酒里就可能会用,促进香味融合的,但是不宜用的太多。否则的话,就容易阴虚火旺、血燥生热,像靖亲王妃这般醉酒晕过去了。” “艾叶水?”舞阳公主顿时脸色一沉,“行了,你们先退出去。”等太医走了,然后把女儿周峤也给撵走,然后忿忿道:“老四,今儿的宴席,全都是太子妃一手操办的!” 眼下情况有点特殊。 先帝的时候,一直就没有册立过太子,往上数两代皇帝也是子嗣单薄,同样是一个独苗苗勉强传位,所以并没有整修太子府。 现如今,正在重新布置的太子府,乃是本朝太宗皇帝做太子时居住过的,但是暂时还没有收拾妥当。所以眼下,高敦一家子住在皇宫西北角的崇文殿内。新朝伊始,加之周皇后忙着封后大典,忙不过来,宴席便是由太子妃来主持的。 高宸眼中寒芒四射,但强忍住了,并没有多说一句话。 舞阳公主可是忍不住,“太子妃什么意思?故意让仙蕙喝得上头……”语气一顿,目光里闪出惊怒,“难怪今天仙蕙脾气坏得很,不仅跟孝和针尖对麦芒,还闪了她一耳光,原来都是这个缘故。” 如此一来,孝和跟老四夫妻的恩怨,可就越结越深了。 再者仙蕙失态,难讲不会说出什么不着调的话。今儿这种宴席上,不免给父皇和母后的不好的印象,特别是父皇,搞不好心生猜疑也是难讲。 左算右算,都是太子妃坐收渔翁之利啊! “好啊。”舞阳公主怒道:“她可真是好主意,这是打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思呢。” 高宸沉色道:“仙蕙酒量浅,若不然……,只怕不会晕倒。” 潜台词是,要是仙蕙不晕倒,自然就更难发觉太子妃的阴谋了。到时候,全都是仙蕙性子毛躁的错,不仅逞了口头之利,而且还打了孝和,所有的错都得她一个人背。 “我去找她!”舞阳公主拔脚就要走。 “大皇姐,你别冲动,”高宸伸手拉住姐姐,“不管如何,都别在今儿这种日子闹开,免得父皇和母后不高兴。再者,我们又没有真凭实据,大嫂如何会承认?若是闹得大了,不仅会连累大哥的脸面,只怕父皇……”他声音迟疑,“还会疑心是我在发脾气。” 舞阳公主闻言一愕。 是啊,眼下四弟和大弟的关系有点紧张,因为在所有人眼里,都是太子抢了靖亲王的皇储之位!而父亲,靠着四弟登基以后,再被周围臣子们言辞影响,也难免会有些疑心,父子关系也变味了。 高宸淡淡苦笑,“所幸仙蕙也没出什么事。” 舞阳公主的嘴角张了张,愤怒之余,忽地生出一抹心酸。 那个骄傲俊美的年轻小兄弟,上得了战场,赢得了天下,为何现在要如此忍辱求全?而且只怕他折了腰,低了头,都没有人领情。 “不行!该怎么着就怎么着。”舞阳公主的骨子里,天生就是爱恨善恶分明,且有一种自幼养出来的嚣张跋扈,哪里受得了弟媳污蔑兄弟?太子妃不好了,闹开又如何?大不了换一个太子妃!当即冷笑,“你不惹事,但也不能仍由别人欺负你!” 高宸还要再劝,“大皇姐……” “你不必说了。”舞阳公主皱眉道:“我有分寸的,不会直接冲过去吵架。这件事,你的确不方便出面。你等着,我去告诉母后,让母后派人细细的查证。至少……,不能让你平白担了冤屈。”她一甩袖,径直先出去了。 高宸表情复杂的静默下来。 利用姐姐,这让他心里感觉并不好受。 ――自古无情帝王家。 想不到,庆王府最终也走到了这一步。 争夺皇权的这条道路,一旦开始,就如同开弓之箭一般无法回头。若是回头,脚下便是万丈深渊,甚至跌得粉身碎骨以后,还要遗臭万年! 自己何错之有?如何能够甘心一步步退让,忍气吞声,直到身败名裂受死? 如今的情势,不说父皇对自己的猜疑忌惮,也不说大哥的复杂疏远,单说他们身边的臣子们,就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在他们眼里,自己这个手握兵权的靖亲王,威胁皇帝,威胁太子,是一个随时可能篡位之徒! 一日不除,一日不得难以安寝。 就在之前几天,他们就已经开始上奏,要父皇撤了自己手中的兵权,让自己好生休养调理身体,免得过度操劳了。呵呵,这种可笑的借口也找的出来!父皇没有准奏,不过因为眼下事情太多忙不开,加上局面不稳,暂时还未下旨罢了。 不过是早晚的事。 而等自己交出兵权以后,下一步,大概就是要让自己就藩远离京城了。 如果事情只是到此,自己或许还可以忍受,但是纵观古往今来的皇室斗争,――凡是成功推翻前朝的起事之人,除了做皇帝,便只剩下一死以谢天下。 至于身边人,也是一样不得善终。 高宸靠在床边闭了会儿眼睛,然后看向安静恬睡的仙蕙,她的脸上,还带着醉酒过后的嫣红霞色,抚了抚她的青丝,轻叹道:“仙蕙,我不会让你跟着一起受死的。” 所以……,即便你此刻不能理解,甚至心生怨恨,我也不会改变心中决定。 ****** “仙蕙喝的酒有问题?”周皇后震惊怒道。 “是啊。”舞阳公主心情复杂又难受,“就这样了,老四还拦着我不让吭声,说是手上无凭无据的,大嫂不会承认,他怕……”声音渐次低了下去,“让大哥多心,让父皇多心。” 周皇后身子一软,瘫在椅子里,面色难看的缓缓别过了头。 夹在这中间最难受的人,非她莫属。丈夫、长子、幼子,像是三匹烈马,每个人都在她的心上栓了一个角,然后各自角力,弄得她左牵右挂的疼痛。 周皇后思量片刻,“要不然,早点让老四回江都罢。”分开也好,分开免得父子兄弟最后反目成仇,“眼不见,心就不烦了。” “不行。”舞阳公主摇摇头,“江都是庆王府的旧势力所在,老四熟门熟路,而且之前还曾经领兵打过仗,有军功、有威望,这件事就算父皇和大弟同意,朝臣也不会同意的。我仔细的想了想,如果就藩,老四只能去往辽州这种偏远之地。” 周皇后顿时怒道:“他们敢?!也不想想,这天下是谁……” “母后!”舞阳公主惊道:“这种话可千万别说了,就连想一想,都不要。万一母后说话的时候,不修奥新带出一分半分倾向,让父皇和大弟误会,那可真的是要逼死四弟了。” 周皇后目光复杂闪了又闪,最终咬了唇,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现如今,还是先把算计老四夫妇的小人给找出来,才是最要紧的。” 周皇后渐渐冷静下来,没错,丈夫和小儿子的关系本来就够紧张的,哪里再经得起小人们在其中挑拨离间?那些小人,的确不该留了。 舞 阳公主无法憎恨庆帝和高敦,但对太子妃,却是没有丝毫顾忌的怨恨,“汤氏之前算计仙蕙的清白,不顾大弟的名声,后来又和邵彤云搅合在一起。甚至到了如今, 她占了便宜做了太子妃了,还不肯安分,依旧算计老四夫妇。这样的人,怎配做太子妃?!所以,这件事一定要仔细的查。” 周皇后静了一瞬,双目微眯,“彻查!” 没用多久,顺藤摸瓜查下去,便追查到负责宴席上器皿的太监。只有那个太监,身上有库房的钥匙,可以方便的单独做手脚。而其他人,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行事,做手脚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如今六宫并无势力分割,周皇后毫无顾忌,直接让人去拿那太监审讯。 “回皇后娘娘,负责器皿的总管一听说有人搜查,就上吊自缢了。” “你们是蠢货吗?!”周皇后大怒道。 负责搜查的人瑟瑟发抖,赶忙补道:“不过在他的房间衣柜里,找到一个女子。”赶紧把人带了上来,“或许,可以审讯这个女子……” 周皇后原本要责罚宫人的,结果一看那女子,脸色大变,“你……,是你!” 舞阳公主更是尖叫失声,“怎么会是你?!”她好像看到鬼了一样,惊慌道:“你是人是鬼?你不是已经被火烧死了吗?怎么、怎么会在皇宫里面?!” ****** 仙蕙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她睁开眼睛,原本以为会看到高宸的身影,结果并没有见到人。不由苦笑,自己还找他做什么?就算他当场抱住了自己,又如何?那不过是众目睽睽之下,做戏罢了。 真是难为他,以前还跟自己逢场作戏那么久。 现 在一撕破脸,就连一言一语的耐心都没有了。自己甩脸子,他就干脆借口忙,躲在书房根本不见面,来个冷处理了事。想到此处,心中难免有一腔掩不住的怨怼。继 而又恨恨的自骂,“没骨气啊?别人不理你,你还管他做什么?!丢了那些虚幻不着边际的东西,好好做靖亲王妃,多少能给家里人带点不少好处呢。” 当初是怎么劝母亲的?不是说,只拿父亲当个金主看待的吗?原来丈夫无情无义这种事,要看得开,要亲身经历了,才知道其中有多难熬。 “醒了?”高宸走了进来,“太医说你没事,就是喝醉了酒。” 仙蕙冷冷道:“我喝的是果子酒。” “嗯。”高宸说话,很少能够听得出语气的起伏。以前他和仙蕙好的时候,偶尔还会笑笑,说一、两句玩笑话,有点少年人的跳脱心性。在经历了宫变之后,他的那点冰山融化已经完全消失,甚至更冷了一层。 因而说起酒杯有问题,也是淡淡,“那黄花梨的酒杯被艾叶水泡过,容易让人醉。” 仙蕙吓了一跳,难怪……,自己今天脾气有点大。当时孝和挑衅自己的时候,根本没有犹豫就反驳回去,她故意说起陆涧的时候,自己抬手就给她一耳光!当时只觉生气,并没有多想过其他,此刻气极反笑,“原来如此。” 今儿的宴席,可是太子妃全权一手操办的! 仙蕙怒道:“她到底还想怎样?都已经是太子妃了,还不知足吗?真是……”目光扫过高宸的时候,发觉他的表情有些怪异。正在迷惑,外面传来了厉嬷嬷的声音,“皇后娘娘那边来人,让王爷和王妃过去一趟。” “走罢。”高宸起身道。 因为仙蕙醉酒的事,还在宫里,赶去凤仪宫自然很快。一进门,便吃惊的发现居然人都在!虽说今儿还有一场晚宴,大家没走,但是这么齐刷刷的聚集在一起,且气氛不对,分明就是出什么事了。 难道说,是有关自己醉酒的事?可是扫了太子妃一眼,并没有看出任何端倪。 而大殿内,除了周皇后和舞阳公主以外,众人眼里多少都有一点疑惑,似乎都跟自己一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人都来齐了。”庆帝看向周皇后,问道:“说罢,到底是有什么要紧事?” 舞阳公主拍了拍手,“带人上来。” 一个年轻的宫装女子被带了上来,身上伤痕累累,押解她的人,穿的都是慎刑司的服饰,自然是才受过刑了。她被人仍在地上,然后一碗冷水泼了过去!大冬天的,被冰凉的冷水一激,像是激到身上伤口,那女子猛地抬起头来。 “彤云!怎么是你!” “邵彤云?!” “啊……” 大殿内,各种惊呼声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仙蕙更是睁大了眼睛,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方才确认那女子的确是邵彤云,而不是别人!怎么回事?当日宫变之后,邵彤云就没有踪影的藏了起来,还以为再也找不到她,今儿怎么会忽地出现?而且,还是被婆婆和大姑子找到的。 “彤云?真的是你?”太子妃一脸惊诧之色,急步走上前,托起对方的下巴认真辨认了一番,然后吓得往后一缩,“彤云,你还没有死?!”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死过去的表妹又是怎么活过来的,不由结巴道:“我、我……,这不是见鬼了罢。” 舞阳公主冷笑道:“装什么装啊?”已经决定和她撕破脸皮,自然不留情面,“这邵彤云不是你藏起来的,又会是谁?哦,当然了,你肯定是不会承认的。” 太 子妃气得尖叫,“胡说!跟我有何干系?”继而发觉自己过于激动,倒好像是被人揭穿以后失控一般,只得又忍了忍,“舞阳,这里面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根本就 不知道邵彤云还活着,如何把她藏起来?再说了,她是阴谋陷害仙蕙的罪人,我藏她做什么?若是知道她的下落,肯定会把她给交出来受罚,而不是藏起来!” “表姐。”邵彤云声音沙哑,笑了笑,“你说的是真的吗?呵呵……”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枉费我,还打算什么都替你遮掩呢。” 自己今天决计是活不了了。 那么,临死之前,再拖几个垫背的也好。 ☆、第89章 剪除 太子妃身体一晃,脸色苍白,“你胡说什么?不要红口白牙的乱污蔑人!” 仙蕙看在眼里,心底不由一声冷笑。 刚才太子妃被舞阳公主逼得太急,急着撇清自个儿,就把错都推到邵彤云身上。可是她却忘了,邵彤云是什么性子?那是一个不肯善罢甘休的人啊。太子妃要甩手撇开她,她又要受死,不甘心之下,肯定是要拖太子妃下水的。 邵彤云说什么,“枉费我,还打算什么都替你遮掩呢。” 自己再了解不过,她这种看似关心的怨毒口气,根本就没有替太子妃遮掩的打算,如此假模假样,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指证太子妃罢了。 旁边邵彤云摇摇晃晃的,笑容古怪,“我要说什么,表姐心里自然清楚的很。” 第92节 太子妃气得跳脚,“我什么都不知道!” 仙蕙眼中的嘲笑不由更深。 这个时候,太子妃居然还想死不认账? 可能她还不清楚,她从前作为大郡王妃的时候,庆王府就对她做主母有不满,如今的身份是未来国.母,皇室成员更不可能对她满意。更不用说,她已经牵扯到高宸和高敦的储位之争,――平民女出身的太子妃,又无子,毫无依仗,注定是要成为一抹炮灰的了。 就连自己,不也被高宸当做棋子了吗? 甚至就连孝和公主,今儿……,一样难逃权力争夺的巨大漩涡。 “鬼!鬼啊……”孝和公主忽然尖叫起来,指着邵彤云,“她已经死了,是鬼!”捂着胸口连连后退,惊叫道:转身抱住万贵妃,“母妃,救命!” 万贵妃一脸惊慌之色,赶紧扶住女儿,“孝和,孝和……” 仙蕙嘴角微翘。 看来孝和公主,要比太子妃更聪明啊。 “母妃……”孝和公主像是被吓得花容失色,浑身发抖。 “孝和公主,你这是打算受惊过度晕倒吗?”邵彤云怨毒的道:“别急啊,今儿这出审讯大戏,还有你一个角儿呢。”根本不给孝和公主任何逃走的机会,直接到:“再说了,当初要不是你把我放出庆王府,我也不能活到今天,还得给你当面道一个谢啊。” 孝和公主眼底闪过一丝凌厉,却没有喝斥邵彤云,而是摇摇晃晃的,一手指着空中胡乱比划,“鬼,鬼啊!有鬼啊……”横竖不接招,只说邵彤云是一个鬼,装出一副受惊过度的样子。 仙蕙看着她们斗得热闹,心下冷笑,这可真是狗咬狗了。 也好,今儿自己就看一出好戏罢。 不过说起来,高宸还真是手段厉害啊。 当时宫变之后,邵彤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怎么都找不出来。当时自己还曾经迷惑不解,现在看来,不过是高宸故意让她逃脱罢了。为的就是今天用邵彤云这一张牌,给大郡王妃、孝和公主来个大起底! 照这么说,自己晕倒的事,铁定和太子妃脱不了干系。 呵呵,嫁给这种算无遗漏、心思慎密的丈夫,对自己而言,到底幸还是不幸?或许自己还是应该庆幸的,好在不是他的敌人,不然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仙蕙侧首,望了俊美冷漠的丈夫一眼。 高宸微微蹙眉,看着邵彤云,像是正在因为对方的出现而迷惑着,眼底有着恰到好处的怒气,――邵彤云屡次和自己作对,他作为丈夫,当然应该要感到愤怒的。 仙蕙这才发觉,原来丈夫的每一个表情都是那么精准。 罢了,今儿总算也是帮了自己。 “母妃……”孝和公主终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万贵妃搂着女儿,喝斥邵彤云道:“你这个疯狗!真是逮着谁都乱咬一口!” “贵妃急什么啊?”仙蕙明知道这一切是高宸的计,可是为了除掉万贵妃等人,却也不得不配合演下去,“邵彤云她说她的,父皇自然会明察秋毫,不会误信了的。”转身吩咐,“赶紧的,传太医过来诊脉。” 呵呵,打算假晕趁机离开?做梦去吧。 万贵妃恶狠狠的瞪向仙蕙,眼光好似两刀剑,恨不得把她脸上挖出一对血窟窿,气得咬牙切齿的,估计心里已经咒骂了一千遍了。 庆帝却是等得不耐烦,冷冷扫过邵彤云,“赶紧说!” 邵彤云抖了一下,“我说,我说……” 其实已经没什么好说的,慎刑司的手段,还没有用完一套她就受不住,全都招供,证词上写得清清楚楚,眼下不过是当堂对质罢了。 “当年……”邵彤云瑟瑟发抖,颤声道:“因为邵家的一些恩怨,我娘便私下找到了表姐,给了她一万两银子,和她合谋要毁了仙蕙的清白。那天由我领着仙蕙,找机会去了表姐的院子,准备让仙蕙喝下迷药茶,再等着……,等着太子过来。” 这桩旧案,其实大家心里多半都有数。 只不过,因为当时没有确凿的证据,加上为了王府的安宁,皇后等人便没有深究。如今面对面的说了出来,这效果,不可谓不震撼人心!最震撼的人便是高敦,气得脸色涨红,“你们这两个不得好死的毒妇!” 太子妃惊慌否认,“你……,你胡说!”还在做垂死挣扎,仍旧坚持以前的说辞,“我没有收过你们的银子,我只是想给太子殿下纳一房美妾,是为太子殿下着想……” “为孤着想?为孤着想?!”高敦顺手抓起一个青瓷花瓶,就狠狠砸了过去,砸得太子妃头破血流,还大声怒骂道:“你这个毒妇,简直就是一条毒蛇!” 太子妃捧着头倒在地上,满头鲜血乱流,吓得在地上飞快爬开躲闪,“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你饶了我,饶了我……”像狗一样,仓皇爬到婆婆周皇后的背后,“皇后娘娘,救命!救救臣妾……” 庆 帝龙颜大怒,喝斥高敦,“你给朕站住!她就是要受死,也轮不着你亲自动手,你看你现在,哪里还像是……”话到嘴边,才发觉不能喝斥嫡长子不像太子,否则的 话,只怕更让老四心生他念了。因而只得急刹车,改口道:“……像是做兄长的?!嗯,要怎么给兄弟们做表率?赶紧给朕站回去!” 高敦只得止步,强忍了怒气站到一旁。 “太医到。”外面小太监传道。 周皇后冷声,“让太医进来,给太子妃、孝和公主一起瞧瞧。”总不能让嫡长子背上杀妻的罪名,汤氏要死,自然有一千种法子让她死,不用儿子来背这个黑锅!至于孝和,今儿她不死也得扒一层皮下来。 转而喝斥邵彤云,“接着说!” “后、后来……”邵彤云声音发抖,飞快道:“后来我假装怀孕,进了王府,又假装小产污蔑仙蕙,事情揭穿以后,我被禁足了。因而没有办法出门算计仙蕙,便……,便让表姐传话给孝和公主……” 她看着太子妃的惨像,看着那些鲜血,再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气息!之前要死也要拖别人下水的得意,早就没了。眼下她的心里,全都被死亡的恐惧所占据,话还没有说完,就往后一栽晕了过去。 庆帝没有功夫等她苏醒,磨磨唧唧,沉脸看向慎刑司的人,“供词呢?!”然后一把抓过供词,一目十行看去,越看脸色越是难看无比! 上面写得清清楚楚,邵彤云被禁足之后,又找到太子妃合谋了一条计策。居然派了两个小丫头说悄悄话,故意让孝和听到,仙蕙和陆涧订过亲云云,引她起疑好对仙蕙下手,以便坐山观虎斗。 庆帝回忆了一下。 没错!后来孝和果然中计,竟然胡说八道什么陆涧做梦,梦到仙蕙,若不是老四性子坚定冷静,只怕他和仙蕙就得从此疏远。继续往下看去,孝和居然还故意让人纵火,趁机放了邵彤云走,再让荣氏母女派人去茶楼说书,污蔑仙蕙清白名声。 简直……,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庆帝今儿才知道,后宅那些模模糊糊的恩怨,竟然夹杂了如此多的污垢不堪!他盛怒之下,将供词一把甩在孝和公主脸上,“你自己看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孝和公主刚被太医诊了脉,掐了人中,“苏醒”过来。闻言不敢再坐着,只得小心翼翼捡起供词,然后表情复杂的看了下去,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她不是太子妃那种蠢人,证据确凿还想抵赖,那样做,只会弄巧成拙下场更惨。 这种时候,只有沉默和装可怜还有几分用处了。 而地上,真正昏迷的邵彤云,自然没有孝和公主那么好的待遇。 慎刑司的人上前,“啪啪”,就是几耳光,越闪越狠毫无任何怜悯,打得她的脸一片绯红之色。然后“哗!”一盆冷水泼了过去,再在她手上狠狠一踩! “啊!” 邵彤云吃痛受惊醒了过来,满嘴鲜血,眼底净是对慎刑司折磨的惊慌,不敢片刻耽搁,便呛咳着鲜血道:“后来孝和公主放了我走,让我找人,去茶楼说书毁坏仙蕙 的名声……”她惊慌的环顾了一圈儿,为了活命,居然然朝着仙蕙跪下,“二姐姐!二姐姐,你饶我一命吧?我给你做牛做马……” “别啊。”仙蕙轻笑打断,“我让自己的妹妹做牛做马?还是个人吗?你虽然对我不仁不义、狠毒无耻,但我却不能和你一样啊。” 邵彤云放声大哭,“二姐姐……” 在场的男人中,高敦是最烦躁的,――妻子和侍妾都不是好东西,牵扯阴谋算计,谋害身边的亲眷,脸面都要丢到地上去了。 他的脸上怒气腾腾,忍无可忍,喝斥道:“还等什么?赶紧拖下去杖毙!” 邵彤云目光震惊的看着他,对高敦怨恨已极。他强占了自己的身体,又始乱终弃,可恨他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太子,未来的皇帝!心下恨不得咬下高敦一块肉,生吞活剥了。 有慎刑司的人无声上来,准备将其拖走。 “太子殿下!”邵彤云知道今日就是自己的死期,恨意迸发四射,怨毒喊道:“你这个懦弱无能的蠢货,居然还妄想做太子,做皇帝,呸!别做梦了!你也不想想,这个天下到底是谁打下来的?跟你没有半分关系!” 庆帝脸色大变,周皇后和舞阳公主目露惊骇之色。 高敦气得额头上青筋直跳。 就连仙蕙,都忍不住要上前捂住邵彤云的嘴。高宸再也不好,也是自己的丈夫,他若是被皇帝和太子猜疑,自己只会跟着倒霉。况且高宸虽然满心算计,但他有那个本事,能让算计丝毫不出错,往实际想,自己并没有吃亏。 不论如何,都是和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 偏生邵彤云已经几近疯癫,不仅没有住口,反倒越喊越大声,“高敦!你记住!”她哈哈大笑,怨毒的诅咒道:“你这辈子,注定就是被人篡位的命……” “哗!”高宸拔剑一挥,终结了那叫人心烦的声音。 邵彤云瞪大了眼睛,头一歪,然后便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软了下去。 ――山红倒地,香消玉殒。 大殿内的女眷,何曾见过这种现场杀人的场景?几乎都是吓得失声惊呼,尖叫连连,就连舞阳公主和周皇后,都吓得搂做了一团儿。孝和公主更是从椅子里,吓得跌了下去,万贵妃手软脚软,扶了几把,都没有把她给扶起来。 太子妃软坐在地上,已经瘫成了一团稀泥。 女眷里,只剩下仙蕙没有惊呼出声,不是她胆大,而是高宸身量提拔,杀人的位置选得很是巧妙,让她避免了看到那惨烈的一幕。即便如此,她的心口也是“咚咚”乱跳,――邵彤云死了!这一次,她是真的死了,再也不会复活算计自己了。 仙蕙望向那个俊美英挺的身影,他的手中,利剑上面鲜血滴滴下落。 他刚才,是故意当着自己的吗?呸!别做梦了! 仙蕙打住心中原谅的念头,硬起心肠,宁愿坚信高宸是一个无情无义之人。因为只有关闭心房,竖起城墙,才能保护自己不会再次被他伤害。 对了,这样做就对了。 ****** 因为邵彤云的死法太过惨烈,弄得满地鲜血,庆帝等人便挪步去了内殿。今儿的事还没有解决完,还有大郡王妃跟孝和公主,――比起无足轻重的邵彤云,这两位身份贵重,一个太子妃,一个公主,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要如何处置二人?庆帝、高敦、高宸,周皇后和舞阳公主,还有仙蕙,每个人心里的想法都各有不同。 大殿里面一阵纠葛不下的沉默,谁都没有先开口。 良久,庆帝打破了沉默,看向仙蕙问道:“你是受害者,你有什么话说?” 仙蕙在就在心里权衡过了。 太子妃此番已经肯定是炮灰,皇帝皇后不会容忍她污蔑太子,太子也不会容忍这样恶毒的妻子,舞阳公主不会纵容毒妇弟妹,不用自己多说,她也难逃被废的下场!至多看在她生了两个郡主的份上,留她一条命幽禁起来,甚至有可能连这个待遇都没有,直接“病”死从此消失。 既然如此,那就先不用跟她撕扯了。 倒是孝和公主有点难办,认真说起来,她只是在自己的名声上做文章,挑拨高宸和自己的感情,并没有投毒下药派人暗杀之类。偏生她又是公主,庆帝曾经宠爱过的女儿,自己若是要皇帝的女儿死,只怕有点难办。 甚至站在嫂嫂的位置,对小姑子过于苛刻也会显得容不下人。 自己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就怕……,过于咄咄逼人,会激起庆帝的逆反心理,反而事情不美。特别是眼下庆帝和高宸关系紧张,自己太过强势,就会让庆帝觉得,自己和高宸不尊重他这个皇帝,那可就更糟了。 因 而转眸看向孝和公主,冷声道:“你不过是听了几句流言,就三番五次的挑拨我和王爷的感情,毁坏我的清白名声!你难道不清楚,女人的名声大过性命?若是我对 你如此陷害设计……”一声冷笑,看向孝和公主母女,“我想问问,你们会如此处置我?你们会不会毫不介意原谅我,任由我下次继续再陷害你们?我想,大概是不 会的。” 万贵妃顿时哑然。 孝和公主眼中更是火光四溅,恼火不已。 因为仙蕙一番 假设对调,便成功的堵住了她们求情的嘴,然后转头,面色肃然对皇帝请奏道:“若是孝和公主是外人,我自然请求父皇处死她。可是她毕竟是皇室血脉,是我的小 姑子,所以……,我请求父皇剥除她的公主封号。”顿了顿,“对外,直说是孝和公主体弱多病,不宜身居红尘,就让她出家为尼为道,远离红尘琐事罢。” 不如此,难保将来她不会有翻身的机会。 孝和公主脸色惨白一片,又恨又怒,这个贱人不仅想要剥夺自己的封号,居然还想让自己出家?她还有什么更离谱的没有?简直放肆! 刚要开口,仙蕙又道:“而且,还要你跟陆涧和离。” 当初陆涧替自己兜了所有过错,今日只当是偿还他,解脱他,同时也是解脱自己。因为孝和公主跟陆涧,根本就不是夫妻,而是仇人,他们捆在一起只会是一世怨偶,而且还会牵连自己进去。 ――就此永绝后患。 至于高宸会怎么想,无所谓了。反正他关心的都是皇权争夺,不在乎这些,况且自己就算对陆涧有点私心,也没有任何逾越之举。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罢。 站在旁边的高宸目光晦暗不明,脸上没有喜怒。 第93节 仙蕙又道:“至于万贵妃……”只捏了孝和公主肯定不够,有万贵妃这样的高位生母健在,仍旧是个祸害,须得一起趁机打倒,“养女不教,是为失责,也不配再忝居贵妃之位。” 周皇后眼里闪过一丝满意。 只是她不便插嘴,舞阳公主当仁不让的接了话,“仙蕙可真是心底良善,对那些用心歹毒之人,还留了一线。”看向皇帝,“父皇,我觉得仙蕙的想法已经很柔和了。到底是她受了大委屈,还请父皇给她做主。” 心下冷笑,没了封号的出家公主,被贬的贵妃,这辈子都休想再翻身!甚至就连楚王高齐,也会跟着一损俱损,这个处置法子真是绝了。 自己倒是小看了那个年幼的弟妹,说话出事,竟然如此滴水不漏。不仅让孝和、万氏今后生不如死,还看似退了一步,成全了她贤惠大度的好名儿。如此以退为进,只怕父皇很难再说出拒绝的话。 庆帝犹豫了一瞬,想不出比小儿媳更好的处置办法,只能颔首,“准了。” “皇上……”万贵妃顿时尖叫起来,“不可以!”脸色愤怒的看向仙蕙,“你是不是非要逼死我们母女才甘心?你毁了孝和还不够,还要毁我……” “呵呵。”仙蕙轻笑,“我怎么逼死你们了?”她言辞犀利,一句接一句的问道:“孝和有错难道不能罚?还有,你们不做贵妃和公主就活不下去?活着就只是图一个名分的?再者说了,这是父皇同意下旨的,难道是父皇打算逼死你们吗?” “你、你这个……” “够了!”庆帝一声断喝,“再争吵,就和邵彤云是一样的下场!” 此言一出,立即让万贵妃闭了嘴。她知道眼下不是争执的好时机,只会激怒皇帝,好在自己还有一个儿子齐王,暂且退一步,来日方长。 庆帝当即下旨,撤除了孝和的公主封号,令其迁出公主府,去皇家寺庙大觉寺清修度过余生。而贵妃万氏教女不严,是为失责,以至于纵容女儿创出大错,褫夺其贵妃封号,贬为贵人,于顺德宫禁足思过。 原本准备哭泣装可怜的孝和公主,眼见事情成了定局,也没再出声。她掐紧了掌心,恼恨的咬住了嘴唇,几乎鲜红欲裂!然后使出最后一招,身体晃了晃,可怜无比的再次晕了过去。 要让父皇看到自己的可怜,而这一切,都是仙蕙逼的。 万贵人、孝和,很快被人送了出去。 内殿里面,只剩下太子妃还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因为她心里清楚,死了邵彤云,废了孝和、万氏,下一个轮到的就是自个儿了。 “父皇。”高宸忽然开口,“我看事情就到此为止罢。”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眼里都闪过惊讶之色。 “到此为止?”就连庆帝都听不明白了。 “是。”高宸回道:“孝和、万贵人无足要紧,处罚了,便处罚了,引不起外面什么风浪的。但是大嫂毕竟是太子妃,废黜太子妃,只怕会引来不小的朝堂风浪,甚至……,还会引得别人猜疑不定。” 仙蕙目光震惊的看向他,断断没有想到,他居然临阵倒戈替太子妃求情! ☆、第90章 伤心 高宸淡声道:“依儿臣的意思,大嫂虽然失德不配再做太子妃,但也不必急于一时处置。眼下新朝伊始,还是等朝局稳定一点,才缓缓处置为佳。” 庆帝轻轻颔首,“言之有理。” 有什么理?舞阳公主心下着恼,难道废了太子妃,天下还就翻了不成?她也不明白,小兄弟这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当着父亲的面,又不便反驳。 忽然间,脑中灵光一闪。 小兄弟这是……,怕因为仙蕙,对太子妃那边逼得太急,引起父皇和太子的猜疑?想到此,不由转头看了母亲周皇后一眼。 周皇后目光复杂闪烁了半晌,也同意道:“没错,老四的话有道理。” 但是高敦却不同意,“不行!孤现在,一眼都不想多看见这个毒妇。” “行了,你给朕闭嘴!”庆帝今天实在是烦不胜烦,女儿是个歪心眼的,曾经的宠妃是个蠢的,大儿媳又是一个祸害,怎么就没有一个安生老实的?!真是看着这群人都烦,当即起身道:“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一拂袖,径直大步流星愤怒而去。 太子妃死里逃生暂时捡回一条命,顿时如蒙大赦。 没有立即处置就好,就好!自己还有再挽回求饶的机会,总比盛怒之下,像邵彤云那样惨死,或者孝和、万贵人那种不得翻身的好啊。 高敦上前,狠狠踹了太子妃一脚,“再留你几日!”他更是面上无光,又觉得无言面对小兄弟和小弟媳,心下内疚不已,当即装作追上皇帝跟了出去。 太子妃吃痛,强忍不敢吭声儿。 周皇后轻叹道:“罢了,就先这样罢。” 舞阳公主欲言又止,最终怜悯的看了小兄弟高宸一眼,还是忍住了。 只剩下仙蕙,目光不解的看着高宸,一直看着,像是要把他脸上看出一个洞,然后好明白他到底在算计什么。她满心不解和茫然的走了出去,高宸、高宸……,他为什么要暂时留下太子妃?是怕被皇帝和太子忌讳?还是……? 走到连廊口拐弯的时候,忽地看见一个面熟的小宫女闪过。 咦,好像是……,袁夫人身边的人?哦……,是袁夫人听说太子妃出了事,悄悄派人过来打听消息的吧?只可惜,今日的消息只怕要让她失望了。 忽然间,心中闪过一道明光。 袁夫人为高敦生下了唯一的儿子,太子妃却是无子。若是太子妃当即被废,那么袁夫人肯定会很快上位,比起太子妃,袁夫人明显要聪明厉害不少。否则的话,也不会有本事生下庶长子了。 高宸他,显然不愿意看到高敦身边的妻子,是一个更厉害的女人。 而留下犯了错的太子妃,地位摇摇欲坠,袁夫人自然会大力争取那个位置,到时候妻妾相斗,高敦自然就有的烦心的了。高宸根本就不出手,只是保留敌人的敌人,就轻易的搅和的太子府不宁静,这才是杀人于无形呢。 而且他这样做,依照高敦那种稀里糊涂的性子,只会觉得更加愧疚。 呵呵,真是好计策啊。 只可惜,他根本就不和自己半分商量,弄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 仙蕙顿住脚步,目光嘲讽的看了高宸一眼,“王爷,真是厉害啊。”说了一句,只有他们两人听得懂的嘲讽话,“一箭双雕,一石二鸟,妾身实在佩服之极。” 高宸眼里闪过一丝冷笑,“你也不错啊。” 早就知道,她心思敏锐、天生聪慧,果然只消找来袁夫人身边的侍女一晃,她就能从细微之处,捕捉到自己真实的想法意图。 “什么意思?”仙蕙挑眉。 高宸勾起嘴角,问道:“生气了?是不是觉得我没有和你商量,就自作主张,把你蒙在鼓里了,对吗?” 仙蕙一声冷哼。 高宸欺身走近,在她耳畔轻声道:“可是你为陆涧求情,不也没跟我商量吗?你都可以为旧情人寻一条出路,本王为何不能有自己的主张?”冷冷嘲笑,“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你有什么资格发脾气?” “你……,你混账!”仙蕙气得热血直往脑门儿上冲,加上连日以来的委屈,眼下被无辜羞辱的冤枉,抬手便一巴掌扇了过去,“休要血口喷人!” 高宸居然没有丝毫躲闪,正正挨了她一耳光,“啪!”那清脆响亮的声音,石破天惊一般在空气里炸开,吓得周围的宫人都看傻了。 天哪!靖亲王妃居然扇了靖亲王一耳光! 这、这这……,要不是亲眼所见,简直要以为是幻觉啊。靖亲王是什么人啊?手握重兵军权,推翻前朝,杀了燕王和梅氏一党,那可是连皇上和太子都忌惮的人!况且,他还是靖亲王妃的夫君。 王妃居然动手打了王爷! 宫人们都赶紧低下头,纷纷无声散开。 仙蕙也是惊住了。 怎么回事?他这是……,傻了吗?他不可能躲不开的啊。 其实刚才一抬手就后悔了,自知冲动,虽然真的有想扇他耳光的念头,但也不愿意当众闹开啊。原想着马上就会被高宸抓住手,也就没有停留,只想狠狠的和他拉扯一把。断然没有想到,居然毫不闪避,就那么站在原地挨了自己一耳光。 高宸目光变冷,俊美的容颜笼罩出一层寒霜气息。 仙蕙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 “长本事了啊。”高宸双目微眯,嘴角勾勒出一抹凌厉弧度,“你打了本王,居然还不知错悔改?居然还在这儿使小性子?”他的声音越说越大,像是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邵仙蕙,你真是胆大包天!” 仙蕙被他震得哆嗦了一下,勉强稳住身形。 “走!跟本王回去。”高宸脸色阴沉,一把抓住仙蕙的手,不顾她跌跌撞撞扯着人,飞快的出了皇宫。可是这动静闹得这么大,一路上,不知道被多少宫人亲眼看到,很快小道消息就传遍了。 靖亲王妃当众扇了靖亲王一耳光,一耳光啊!靖亲王雷霆震怒了。 ****** 仙蕙被高宸扯上了马车。 因为不稳,还被撞了一下脑袋,“唔!”她吃痛不已,可是看着满身杀气的丈夫,还是害怕更多一些,没敢这种时候跟他顶撞争执。 不管怎么说,的确不应该当众扇他耳光的,这让他太丢脸了。 可要不是他胡说八道,自己又怎么会被气昏了头?什么旧情人?什么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自己根本就没有的心思,怎么能认?让孝和跟陆涧和离,的确是为陆涧着想,但也是为了避免以后再生事端啊。 他高宸又不是没有脑子的人,怎么就想不明白?! 不,不对。 仙蕙转头看向他,难道说……,这又是他的什么计谋?最近一连串的阴谋、算计,实在让自己印象太过深刻,简直成了阴影,在脑海里面挥之不去。 不过高宸一路脸色寒凉,杀气腾腾。 这让仙蕙有点琢磨不定,他好像、好像真的生气了。自己毕竟是他的妻子,就算要为陆涧求情,也该求情找他来说,而不是自己说。难道是因为自己贸然的举动,他生气了,所以才故意抬杠要留下太子妃?摇摇头,他应该不会这么幼稚。 仙蕙脑子里面乱乱,一会儿觉得高宸是这样的想的,一会儿又觉得是那样,心下没有准主意,――实在是高宸冷脸面带杀气的样子,太可怕了。 等到靖亲王府,高宸又一把将她给扯了下去,“给本王下来!” 仙蕙本能的害怕起来。 这是怎么了?真的因为陆涧的事生气了?原本对高宸恼火的,可是不知不觉,竟然被他吓得反而担心不已,觉得自己的不是更多一些? 想想看,以前他不计较陆涧,那都是因为私下和他有商有量的。 今儿自己不仅没提前商量,而且还是当着外人为陆涧求情,也难怪他生气。这么想着,一进屋,就忍气赔了个不是,“对不起,给陆涧的求情的事,是我太冲动……” “用不着!”高宸神色冷冷,然后“砰”的一声,反手把门给关上了。 仙蕙是真的吓坏了。 从来没有见高宸气成这样,他该不会要打自己吧?本能的就把双手挡在了身前,可是心里明白,两人力气悬殊太大,“高宸,你、你难道要打女人?我……”她的声音里,已经被害怕和委屈占据,听起来像小猫在呜咽。 高宸看着她,接着缓缓抬起手来。 仙蕙觉得今儿横竖都躲不过了。恐惧之下,只想顺从一点让他消消气,咬了咬唇,把心一横,闭上眼睛,“你、你打回来好了。” 高宸伸手,将来一把拉近了自己怀里。 他低头,俯视那张莹白如玉的面庞,她闭着眼睛,睫毛像是振翅蝴蝶一样轻轻颤抖,就连呼吸都是颤抖的。这让他想温柔的抚摸她,怜惜她,和从前一样轻怜蜜爱。 但最终,“呲……!”一声撕扯响动,在屋子里清楚的响了起来。 仙蕙吓得睁开了眼睛,瞪向他,赶紧双手环抱,“你做什么……”下意识的要逃,却给高宸拦腰抱了起来,扔到床上,“唔,痛……” “记住!你是靖亲王妃。”高宸的目光看起来像是黑暗中的孤狼,幽冥不定,衬得俊美的容颜带出一丝阴冷,“这辈子,都只能是我高宸的女人!不论身体,还是心,都只能属于我一个人!” 他半跪在床上,毫不怜惜的撕扯她的衣服。 仙蕙的脑子简直惊吓的不能转了,惊呼道:“放开我……” 第94节 “你记好!”高宸仍旧冷着脸,恶声道:“吃着碗里的,那就只能看碗里的。”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张开了嘴,“看着本王!”他低头,含住那一抹红艳柔软,然后侵入进去。 “唔……”仙蕙被他吻的喘不过气,脑子不能转,再也没想到,他说回来收拾自己竟然是这种……,难堪的收拾?那粗鲁霸道的舌滚烫滚烫的,不停深入探索,填满了自己嘴里的每一寸空间,滚烫的情欲,让彼此纠缠在一起。 他的眼里,有着欲望之火在熊熊燃烧,好似要焚烧一切。 “记住没有?”高宸粗声问道。 仙蕙大口大口的喘息呼吸,羞愤难当。 “看来,你还是不长记性。”高宸目光凉凉的,一把抓住她的双手,然后牢牢的钉在了枕头上方,“今天,就让你记住我的话为止……” 仙蕙根本挣脱不得,眼睁睁的看着他,一件、一件,又一件的把衣服扔了出去。张嘴刚要说话,又被火热霸道的亲吻缠住,“你弄疼我了。”她呜咽着,眼泪直掉,没有力气反抗只能任他索求,忍不住越哭越是大声,“高宸!高宸,你弄疼我了……” “不疼,你怎么会长记性?” “你混账!” “我混账?”高宸鼻息粗重的喘着气,热气扑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让你知道什么是混账!”像是热血沸腾一般,在冷战许久后,稳稳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肢,然后毫不犹豫的狠狠占有了她,彼此交融在一起。 仙蕙,抱歉……,我必须要让你先恨我。 这或许是我们的最后一次了。 ****** 次日天明,仙蕙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等高宸出去以后,厉嬷嬷亲自进来服侍她梳洗。昨天两人从白天闹到夜里,夜里折腾到半宿,天刚亮的时候还整出一阵动静,往少了算也有三、四次。不用想,里面肯定是一片不能入目的狼藉。 等进了门,即便早有预料,结果还是吓了一跳。 屋里东西丢得到处都是,一片混乱不堪。床上被褥胡乱堆叠着,王妃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动物,拽着被子,把她裹成了一团儿。连哄带劝扯开看了看,天哪!脸上、脖子上都是斑斑红痕,雪白如玉的身体上简直梅花开遍。 而床单上,被褥上,到处都是一滩滩的水迹,简直令人咂舌! 昨夜的癫狂简直不敢想象。 厉嬷嬷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要怎么劝了。虽说男人肯在床上卖力是好事,只是说明他不讨厌你这个人,可是……,这也太过了些。转身出去,找了一盒子私密处消肿的药膏。因见仙蕙情绪很不稳定,不敢催她起来抹药,而是陪在床边坐着,想等她情绪缓和再说。 结果这一等,就等到天黑时分去了。 玉籽再三在外面催促,担心道:“王妃,你早饭、午饭都没有吃,晚饭总该吃点吧?要是饿坏了,可怎么好?” 仙蕙躺了整整一天,恢复了些精神,以及理智,努力镇静声音到:“扶我起来。”刚一动作,身上的酸痛就清楚的袭来,不由“咝”了一声,继而又是羞愤无比,那最难受的地方都是因为他……,一夜疯狂,反反复复的要了自己。 不仅如此,那些话仍然历历在耳。 “本王想要你,就要!”他做着男女欢.好的情.事,眼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说出来的话,更是让人羞愤不堪,“便是不要,也轮不到陆涧捡破鞋!” 破鞋,破鞋…… 仙蕙的心,像是被针狠狠的扎了一下。 原来在他眼里,自己不过是想玩就玩的小玩意儿,不玩了,便是可以弃之如履的一双破鞋!呵呵……,是啊,想要爬上他的床的女人太多了。 以前他只是四郡王的时候,就有数不清的女人,想要往他身上扑。现如今,他可已经是手握重权的靖亲王,那还不是想要多少,就要多少。王府里,还有两个侧妃的位置空着,还有夫人、侍妾大把位置,虚位以待呢。 ――他当然不在乎自己了。 “给我……,拿新的衣衫。”仙蕙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厉嬷嬷把药膏收了回去。 罢了,那种伤,养几天自然就会消散好了的。眼下这光景,瞧着王妃受得刺激不轻,只怕昨天王爷狂荡的有些过头,还是不要再刺激王妃了。 ****** 之后的几天,高宸都在书房里没有回来。 仙蕙现在不用每天去给婆婆请安,王府里也没有别的姬妾,高宸不来,就一个人独自静坐发呆。既不看书,也不绣花做针线,脸上就连表情都没有一个,像是还在那场情.欲的噩梦里,魂儿走不出来。 玉籽见她闷闷的,拣了话题,开解她道:“王妃,就在昨天,孝和公主已经跟驸马和离了。听说是因为笃信佛法,情愿舍身遁入空门侍奉佛主,今儿上午刚去了大觉寺安置,这下可省心了。” 仙蕙懒洋洋的,“嗯”了一声。 玉籽又道:“还有万贵妃被贬成万贵人,听说是因为万贵人在皇上面前言行无状,所以惹恼了皇上,才被……” 仙蕙微微烦躁,“好了,你出去,我不想听了。” 看别人的笑话?自己现在,难道不是一个现成的笑话吗?想必皇宫里都已经传遍,――靖亲王妃打了王爷,惹得靖亲王对王妃不满疏远了吧?万贵人跟孝和公主,虽然被处罚,好歹还稍微遮掩了一下颜面。 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被人笑话。 因为自己不是皇室血脉,在宫中的庇护只有高宸一人而已。得罪了他,就等于失去了保护的盾牌,不仅要被人笑话,只怕今后的路都会变得更难走。 可是他那样身心都不放过的羞辱自己,要如何卑贱,才能低下头去讨好他?又要如何低到尘埃离去,才能让他满意?自己做不到,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接下来的日子,高宸依旧一直呆在书房,没有回来。 仙蕙也仍然是闷闷呆呆的。 厉嬷嬷和玉籽都是怕她闷坏了,闷出毛病来,但是提了许多解闷的法子,仙蕙都没有兴趣。倒是金叶提了一个建议,“最近大昭寺的红梅开得极好,王妃娘娘,要不要趁着晴雪出去赏梅?还可以顺路买点小吃回来。” 仙蕙回头看向她,连一向沉默寡言的金叶都开解自己,看出自己的可怜了。 心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本来不是很想去的,可是厉嬷嬷她们都很担心自己,为了让给大家放心,同时也想出去透一透气,轻轻点头,“好,去大昭寺看梅花。” 京城里,大昭寺的梅花极负盛名。 白雪皑皑、银装素裹,一片洁白无瑕中的冰雪世界中,红梅点点绽放,恍若美人最娇艳的唇,又好似一簇簇跳耀的火苗,开得热烈美丽。因为来这里赏梅的人很多,靖王府不便撵了众人清场,只是派了好些暗卫跟随。 仙蕙披了一件宝石红的织金羽纱披风,带着兜帽,雪白的风毛出得极好,将她莹玉般的小脸遮挡大半,只剩下巴掌大的一点儿。再加上粉色的坠金珠面纱,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双水波潋滟的明眸,恍若星子璀璨。 厉嬷嬷和金叶、玉籽紧随起后,其他暗卫都在不远处跟着,一行人往殷红梅花深处行去。 仙蕙出来感觉还不错,换了环境,换了新鲜空气。甚至想,其实高宸不理自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自己不出错,只要他不是存心要废了自己,那就继续做靖亲王妃,好好的享受王妃的风光就是了。 “这枝不错。”玉籽攀了一枝嫣红梅花,笑着问道:“王妃娘娘,要不要折下来?” 仙蕙摇摇头,“不用。”自己是出来散心的,不是出来折梅花的。 玉籽只是想逗她开心,转移注意力,又往另一处开的灿烂的红梅走了过去,略带几分夸张的喊道:“快来!快来,这边开的更好呢。” 仙蕙微笑走了过去。 玉籽这了一朵并蒂梅花给她,笑道:“王妃娘娘你瞧,这两朵梅花开得多好啊。” “嗯,挺好的。”仙蕙转动看了看,心里对什么成双成对无边厌恶,只不便说,转手递回给了她,“你拿着,我再去前面看看。” 玉籽还在一头雾水,迷惑不解。 厉嬷嬷在后面瞪了她一眼,附耳斥道:“别扯什么单双了。” 玉籽这才领悟过来,赶忙补救。一会儿介绍这枝梅花好,一会儿介绍那支不错,再也不敢提什么并蒂梅花,可惜仙蕙那一点赏梅的兴致,也早没了。 她淡淡道:“我想自己一个清净的看看,你们远远跟着便是。” 玉籽咬了咬唇,只好和厉嬷嬷等人一起止步。 仙蕙踏在洁白绵软的积雪上,周围暗香浮动,在红梅之中轻盈的穿梭,宁静的独处让她心里清净些许,轻轻呼一口气,胸中的阴霾也好似散去了一些。 隔墙后面,有曲调悠缓的笛声轻轻响起。 那曲子轻灵悠扬,让人好似漫步空山新雨后的山间小径上,周围绿草茵茵,四周树叶草木上面,还挂着晶莹欲滴的露珠儿。仙蕙不由听住了,细细聆听,好似心中的尘埃都在被一点点洗刷,整个人清爽愉悦起来。 大昭寺里,还有这么会吹笛子的小和尚?她有些好奇,走到花窗边往对面探了几眼。 红梅掩映之后,隐隐约约是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正坐在石凳上,吹奏出轻灵飘逸的优美曲子。唔……,怎么是个年轻男子?仙蕙想了想,或许谁家公子陪着母亲妹妹出来,因为不耐和女眷聊天,就跑这里躲清静了吧。 摇头笑笑,便要转身离开。 虽然是隔壁院子的,但毕竟对方是陌生男子,等下要是自己吓着他喊出声,再惹得别人注意,那就不太好了。 正要悄悄的走,那边一曲奏毕,年轻男子转身缓缓走了出来。 殷殷红梅,映出一张清俊熟悉的面容。 陆涧……,是陆涧! 怎么会是陆涧?!仙蕙差一点就惊呼出声,赶紧捂住了嘴。 ☆、第91章 情殇 仙蕙的心口“扑通”乱跳,乱子里面乱乱的,不明白怎么会在大昭寺遇到陆涧?简直就是无巧不成书了!顾不上多想,只想赶紧拔脚离开此地。 可是陆涧却快步走了过来,低声喊道:“……仙蕙。” 仙蕙假装没有听见,拨开梅花,准备绕到另一边的小路离开。 陆涧拔高了声调,“仙蕙!你先别走。” 仙蕙赶紧顿住脚步,不敢动了,怕一走,他再喊得更大声就糟糕了。 “仙蕙。”隔着花窗,陆涧清澈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听说你在皇上面前特意求了情,让孝和公主跟我和离,所以惹得靖亲王和你争吵了。” 仙蕙背对着他,忙道:“没什么,不过是夫妻间的几句口角而已。” 他以前替自己背了黑锅,自己还他一个人情,今生既然无缘,那就两不相欠。眼下自己已经嫁了人,就算跟高宸有再多矛盾,陆涧也不是可以倾诉怨念的对象,因而急道:“你不是已经跟孝和公主和离了吗?怎么还没离开京城?你快走,赶紧回江都去。” “对不起。”陆涧声音难过,“仙蕙,你都是被我连累了。” 仙蕙急得直想跺脚,牙一咬,故意冷声喝斥,“你不要自作多情!我让孝和公主跟你和离,那是不想牵扯到你们的恩怨里,想把你打发的远远的,再也不要看到。”不屑嘲讽,“你也不照照镜子,我现在可是靖亲王妃,你算什么?跟我说话,那都是你高攀了。” “仙蕙……” “还有,你记住了。”仙蕙根本就不回头看他,又怕他继续再说,厉声打断,“仙蕙二字不是你叫得起的,以后也别再想法子来接近我,离我越远越好,赶紧走!” 陆涧在身后低声喊道:“仙蕙!你听我说……” 仙蕙一个字都不想再听,道了一句,“若是不想害死你我,就闭嘴!”心急如焚,从殷殷红梅里穿梭而去,装得梅花上落雪纷飞,洒出一片白茫茫的浅薄雪雾。 而后面,陆涧望着那团雪雾一声轻叹。 不知道是在叹息他自己,还是叹息仙蕙,又或者是在叹息别人,他转身,将手中玉笛扔在了地上,清雅的身影渐渐消失远去。 另一头,仙蕙在被梅花饶得头晕,绕来绕去,结果就是横竖绕不出去。她抬头朝前看了一下,奇怪……,厉嬷嬷她们人呢?正在迷惑,背后就传来一阵不小的踏雪声。 “你要去哪里?”一个清冷的男子声音响起,拦住她的去路。 仙蕙回头,看清来人,顿时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王爷……”她惊吓的四下环顾,“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都不知道。” 第95节 “是吗?”高宸拨开殷红梅花,似笑非笑,“那你是欢迎本王来呢?还是不欢迎。” 仙蕙收敛神色,“王爷怎么这样问?” 高宸穿了一身深紫色的暗纹锦缎长袍,在阳光下紫芒闪耀,衬得目光幽暗迷离。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薄薄嘴唇勾出优美弧线,声调却冰凉,“枉费我还担心你,特意来大昭寺找你回去,却不想……” 他抬手指向花窗,“倒是打扰你了。” 仙蕙目光惊骇,心里猛地“咯噔”一下。 他肯定早就来了,已经在旁边看了一段时间,即便看不清花窗后面是陆涧,也肯定看出的有人。不知道陆涧有没有走掉?要是被高宸抓住,只怕……,立马就是一场滔天风波!心慌意乱,不知道要怎样应对了。 “王爷。”初七飞快跑了过来,“后面的那个人已经走了,侍卫没有找到。” 仙蕙低着头,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初七递了一支玉笛上去,“王爷,这是那人掉下来的。” 仙蕙咬住唇,复又紧张起来。 “哦?”高宸狭长的凤目微眯,伸出修长的手指,捏住那薄脆犹如琉璃的玉笛,眸光明灭,眼底意味说不清、道不明,“这是玉笛不错啊。” 淡淡的玉色笛子,浅碧微黄,在红梅映衬下,有一种交相辉映的赏心悦目。 他把玉笛递到仙蕙面前,“好看吗?” 仙蕙不出声儿。 “呵呵。”高宸嘴角微翘,带出刀锋一般锐利的弧度,“你知道这笛子是谁的吗?”挥挥手,撵了初七离开,“真是巧了,正好我认得这支玉笛的主人。” 仙蕙的心,顿时彻底凉了下去。 “好,很好。”高宸的目光幽黑犹如深渊,在那最深处,似乎隐藏着一只能吞噬所有的凶兽,凶光四射不已,“看来你还真的是旧情难忘,旧好难去。”把玉笛摔到她的手里,“那好!从今以后,你就跟着玉笛过吧。” “高宸!”仙蕙慌了,赶紧扔了玉笛,伸手拉住他,“不是你想得那样的。” “你的话,留着说给的情郎听。”高宸狠狠一甩,将她扔到在雪地上,“砰!”猛地溅起一阵雪雾,漫天迷蒙飞扬,他高大挺拔的身影渐渐走远。 仙蕙摔坐在雪地里,一片茫然。 怎么会这样?这么巧?今天这个误会可是真的闹大了,坐实了,叫自己要如何才能解释的清楚?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夫妻关系,又被狠狠的劈了一刀,再这么下去,只怕就要彻底破碎了。 不!刚才的事只是误会,之前自己为陆涧求情也是误会。 自己和陆涧根本就没什么,清清白白的,现在不要自怨自艾,赶紧去找高宸解释清楚啊。想到这里,当即爬了起来,急急找到厉嬷嬷等人,“快!我要回府。” 厉嬷嬷刚才隔得比较远,并不清楚,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隐隐知道,王爷和王妃起了争执,后来初七又拿了一个什么东西,王爷就扔在了王妃怀里,生气的先走了。因而不敢耽搁,当即护着仙蕙上了马车,叮嘱道:“王爷刚才主动来大昭寺找王妃,就是和好的意思,不能再吵下去了啊。” “嗯。”仙蕙点了点头。 厉嬷嬷又劝,“王妃别急,有事,跟王爷说清楚就行了。” 这一次,仙蕙却没有信心点头了。 高宸最近怪怪的,脾气很坏,简直不像是他一贯的冷静为人。或许,是朝堂上的各种憋屈和委屈,让他心里很烦罢。所以,那天才会那样欺负自己,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 是了,一定是因为他本身就心情不好。 仙蕙努力的说服自己,却是委屈,又有担心,不知道即将面的会是什么。 ****** 一回到王府,仙蕙就先抓了丫头问高宸的下落,听说去了书房,又赶紧提裙往书房那边赶。她跑得气喘吁吁的,站在连廊口歇气的时候,忍不住一阵心酸。高宸不高兴了,就可以那样欺负自己,自己不过是偶然遇到了陆涧,却得向他赔罪认不是。 可是……,别无选择。 “王妃娘娘。”初七迎了上来,面色为难,“王爷这会儿正在跟宁大人说话,怕是没空见你的,要不还是先回去吧?等王爷空了,我去内院跑一趟传话。” 仙蕙目光闪烁,往书房那边看了看,紧闭的大门什么都看不出。 真的是宁玉熙有事在里面?还是高宸不想见自己?想了想,罢了,何必在他气头上做解释呢?说不定解释不好,还会火上浇油,把事情弄得更加糟糕。 明天,明天自己好生打扮一下,再做点羹汤送过来罢。 “那好。”仙蕙勉强笑了笑,“王爷先忙,我改个时间再来看他。” 说着,不免一阵心酸。 若是正常情况下,高宸再忙,晚上也应该会寝阁睡觉的,自己肯定会见着他,――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在床上,有多少话说不得?可是他根本就不回来,自己来找他,偏生他又闭门不见。 仙蕙无奈,黯然神伤的离去了。 书房里,高宸的确正在和宁玉熙说话。 自从起兵谋反的一系列决策之后,宁玉熙这个最年轻的幕僚,已经成了高宸的心腹谋士,几乎大大小小的事都有参与谋划,俨然左膀右臂一般的存在。甚至就连主仆关系,都融洽亲近的好似朋友一般。 像此刻,宁玉熙就姿态从容坐在火炉旁边,悠闲的喝着热茶,“清香甘醇。”赞了一句,竖起耳朵往外听了听,“唔,王妃娘娘好像走了。”又打趣,“王爷把属下叫来当挡箭牌,背了黑锅啊。” 高宸恍若未闻,低头拨茶,“准备好了吗?” “好了。”宁玉熙放下手中的玉瓷杯,微微一笑,眼里是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暖,“但是玉瑶一旦进府,王妃娘娘那边……”他指了指后宅庭院,“怕是要真的伤心了。” 高宸淡淡道:“要伤心,也得有命活着才能伤心,没了命,就算想伤心都是不成。”他的目光好似漂浮在云端,清冷疏离,“伤心,总比没了命的好。” 宁玉熙笑道:“不知道王妃娘娘是何脾性?若是对玉瑶苛责几句不妨事,但好歹别下毒投刀子。我这个做哥哥的,让妹妹受一时委屈可以,但总要对她的安危负责,不然就说不过去了。” 高宸目光一凌,“王妃不是那样的人。” “哈哈。”宁玉熙笑了,“好好好,属下不怀疑王爷的心肝宝贝了。” 高宸不接他的打趣玩笑,而是做了保证,“你放心,将来事成之后,本王会给你妹妹一个妥当安排,不会委屈了她的。”继而勾起嘴角,“当然了,前提是本王还能好好活着。” 宁玉熙肃然道:“王爷肯定会更进一步的。” 高宸摆了摆手,又问:“孝和那边准备的怎么样?” 宁玉熙回道:“正在筹划之中。”顿了顿,“那件事不能着急,得徐徐图之。不过王爷放心,属下一定准备妥当才行事,绝不会出岔子的。” 高宸凤目微眯,寒凉道:“那就好。” 宁玉熙瞅着他眼里的寒芒,心头一跳。 靖亲王故意求情,对太子妃的延缓处理是为了那件大事,而孝和公主这边,则就是纯粹为了王妃的私怨。为了王妃,靖亲王不惜将有血缘关系的妹妹,一举彻底毁灭,――心狠手辣自不必说,毕竟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但是这件事,和外头政局并没有半分关系,只是为了王妃永绝后患罢了。 由此看来,王妃娘娘在王爷心中是极要紧的。回头得提醒妹妹一句,小打小闹可以,但不能真的冒犯王妃,免得回头出力还不讨好。 ****** 次日清早,仙蕙便早早的起来梳妆打扮。 她原本就有国色之姿,玉容恍若海上明月初升一般,稍作装饰,再用珠翠金钗点缀,便已经是明光流丽了。加上发色如黛,堆叠成云,肤色莹白如玉,衬着她一双明眸水波盈盈,简直殊色照人。 “王妃,这身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怎么样?还是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上衣要配那一件?腰带呢?”玉籽一叠声的问道。 “别了。”仙蕙摆摆手,“又不是去参加宫中宴席,弄得太过华丽,反而看着可笑了。” 自己拣了一身浅金云纹的袄儿,清雅又不失华贵,再挑了一条玉台金盏凌波水仙裙,配以同色腰封。打扮出来,便是清丽华贵的温婉小王妃,再戴一支九转玲珑金步摇,端庄大方中,又透出一丝小儿女的娇憨俏皮。 仿佛淡笔描绘泼墨图中的九天玄女,贵气中,透着清灵毓秀之韵。 厉嬷嬷见了,夸道:“不错,还是王妃娘娘会打扮啊。” “这一身穿在王妃娘娘的身上,简直就跟画上的仙女一样。”玉籽等人眼睛都看直了,纷纷围着主子,不停的欢声笑语夸赞起来,“回头王妃娘娘得空,也指点指点我们,打扮好了,跟着出去长长你的脸面啊。” 仙蕙笑道:“行,等我得空。” 玉籽捧来的泥金小食盒,里面装了五香蒜泥茄丝、卤味豆丁、一碗碧莹莹的粳米粥,还有一碟枣泥卷儿,瓜子仁拌小咸菜,都是高宸早上习惯吃的东西。食盒三层,最下面用小铜碗装了碎炭,用以保温一路不凉,吃得时候还是热气腾腾。 仙蕙领着玉籽,带着食盒到了书房的院子外。 在院子门口,先留下玉籽,自己接过食盒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劝解自己,暂时不要去想之前的那些难堪,不要去想他的羞辱,只当他是一时气头之上之举。等彼此缓和了关系,解释清楚了,好的时候再找他慢慢找场子,也不算迟。 这么想着,心情总算好了一点儿, 仙蕙深吸了一口气,扶了扶鬓角的九转玲珑金步摇,试了一个最得宜的微笑,然后提着食盒进了院子。微微有些奇怪,里面居然没有看到下人,――难道是高宸在和幕僚商议机密大事?所以把人摒退了?不会,那样就更应该有人守着了。 唔,今天正好是休沐日,不用上朝。 或许,是他一时瞌睡还没起来罢。 那样更好,他迷迷糊糊的肯定比清醒时好说话,自己只消哄一哄他,或许再撒个娇,哭一场就没事了。对啊,他一直都是冷静理智的人。以前孝和那样污蔑自己,他都不信,又怎么真的会误会自己和陆涧?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仙蕙的脚步轻快了一些,上了连廊,往前走,隐隐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还是有人啊?心下有点郁闷,思量着,要不要把东西放下先回去。 忽然间,屋里面一阵娇笑声音传了出来。 女子?仙蕙像是被雷劈中了。 高宸身边从来不用丫头,只有小厮,哪里来得女子?心口一阵“扑通”乱跳,赶紧屏住呼吸,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 “王爷……”说话的,的确是一个娇柔的年轻女子,撒娇道:“再睡一会儿嘛。” 高宸没有应声。 那女子又道:“人家还没有睡醒呢。”娇滴滴的,带着几分慵懒和妩媚,“要不然,回头我就告诉哥哥,说你欺负人家。” “你睡罢。”高宸说话了,带出一丝温柔之意,“我就坐在旁边看书。” 那声音听在仙蕙的耳朵里,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他曾经也有对自己这样温柔的时候;陌生的是,原来……,他也可以对别的女子同样温柔。 心不设防,好似利刃一下子穿透心房,疼痛迅速蔓延! 原来……、原来昨天他不见自己,不是生气,也不是宁玉熙在里面说话,而是有了别的女子服侍陪伴!红袖添香、暖香软玉,有了新人在怀,又哪里还有耐心再见自己?可笑自己今天还特意打扮,花枝招展的过来,简直就是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 “王爷。”那个娇滴滴的声音停不下来,一声轻呼,“哎呀!”然后又是咯咯娇笑,“玉瑶也想看书,玉瑶在王爷的怀里看书好不好?王爷……” 高宸轻笑,带出一抹纵容和宠溺,“你呀,真是胡闹。” “哐当!”仙蕙手中的食盒掉在地上,她慌不择路,转身就拼命的往回跑!不顾身后高宸的大喊声,不顾那女子的惊呼声,也不管他们看到食盒之后的嘲笑,只想快点离开这个荆棘之地!多留一刻,就会被刺得浑身鲜血直流。 清晨,冬日空气寒凉凌冽。 仙蕙拼命的跑,大口大口的呼吸喘息,每一道冷空气钻进她的口中,都好似利刃,一刀一刀的割着她的心房,痛得她浑身颤抖! 一直跑,一直跑,跑回了自己的屋子,关了门,然后扑到了镜子面前,――里面是一个面色苍白惊慌的女子,脸上一道道的,是泪痕凝结成冰,在温暖的室内缓缓融化成水,一滴一滴坠落。 “你看你……”她轻轻的笑,“像什么样子?真是可笑。” 可笑啊!怎么能因为高宸一时不纳妾,就以为他会一辈子不纳妾?那时候林岫烟都自毁清白了,高宸都不要,自己便以为那是深情专一。直到此刻才明白,其实那和情深没有半分关系,不过是林岫烟不合他的胃口罢了。 邵仙蕙?那个男人骗你、哄你,羞辱你,现如今他又有了别的女人,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不舍的?你要是再恋着他,就是犯.贱! 第96节 仙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抬起手来,狠狠的扇了一耳光。 记住!人可以年少无知信错了人,偶尔犯蠢,但是绝不可以犯.贱! 仙蕙笑了笑,眼泪竟然奇迹般的停止住了。 仿佛高宸接纳别的女人那一刺,――狠狠地刺破了她的心,爱流走,恨也流走。原先围绕在身边的爱恨情仇,好似迷雾,一点点的渐渐散去。 无可挽回,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呵呵……,就这样罢,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从前不认识高宸的时候,自己活得好好的,那么他就算有了别的女人,自己也一样活得下去。想想别的王妃,想想母亲,甚至就连皇后不也一样,无法一个人独占丈夫吗?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态,只得一心人,那不过是话本子罢了。 当初自己是怎么劝解母亲的?现在用来告诫自己正合适,一点都不差。 现在就只当他……,死了吧。 ****** 半个时辰之后,外面有小丫头慌张跑了进来,“王妃娘娘,有个什么宁夫人,说是宁大人的胞妹,已经到了外头,正要进来给王妃娘娘请安。” 玉籽一头雾水不解,诧异道:“宁大人的胞妹?怎么来找王妃娘娘了。” 仙蕙淡淡道:“让她进来。” 片刻后,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 她梳着斜斜的堕马髻,瓜子脸,柳眉杏眼,肌肤雪白,很精致的一个美人儿。身条高挑窈窕,穿着绣紫玉兰的织金大袖通袄,颇有几分端庄大气。下配明紫色的绣裙,裙子外面罩了一层薄薄的紫色绡纱,行走时,轻纱微微盈动,又有了几分说不尽的妩媚。 “妾身宁氏,给王妃娘娘请安。”她盈盈下拜,声音温柔的好似一池春水。 厉嬷嬷一看这妾拜主母的架势,顿时变了脸色。 仙蕙却是依旧淡淡,“起来罢。” “王妃娘娘。”宁玉瑶眉眼含笑,问道:“可有事吩咐妾身?”她笑得甜甜的,却好似染了毒的蜜糖,“王爷说了,王妃娘娘是一个和善好相处的人,叫我只管过来请安。若是王妃娘娘有吩咐,能做的就做,不能做的就解释一下。” 潜台词就是,她虽然只是一个夫人,但却是有高宸撑腰的,王妃不能欺负了她。 太猖狂了!厉嬷嬷闻言顿时脸色一沉。 仙蕙不紧不慢端了一盏茶,喝了两口,眼皮都不抬一下,平静道:“我这里的丫头足够服侍了,暂时用不上你,等用的上的时候……”茶盖轻轻一合,抬眸看向她,“到时候再叫人去唤你过来。” 宁玉瑶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今儿上午,听得王妃在门外失手打碎了东西,然后从窗户看去,只看到一个匆匆逃跑而去的背影。原本以为,对方是一个受尽娇宠的小少妇,却没想到会冷静到这种地步。若自己真的是高宸的宠妾,被她这么一番当做丫头看的话教训,只怕要气得吐一碗血。 呵呵,可惜自己并不是。 宁玉瑶微微一笑,“多谢王妃娘娘体恤。”一副好似听了真心关怀话的模样,神色欣喜无比,“那妾身就先告退了。” 仙蕙抬了抬手指头,没言语。 宁玉瑶欠了欠身,转身走了几步,又抿嘴笑道:“王妃娘娘,若是有事就派丫头到书房去找妾身,妾身先回去服侍王爷了。” 玉籽气得脸红紫涨,喝斥道:“走吧,走吧!谁稀罕你!” 宁玉瑶微笑着,翩翩然的告辞而去。 “王妃娘娘。”玉籽回头恼道:“这是哪里冒出来的狗屁夫人?这么张狂,眼里简直没有半点规矩体统!真是太放肆了。” 仙蕙扫了她一眼,“你们守好规矩就行,不要出错。” “可是……” “行了,先下去。”仙蕙挥手,然后闭上了眼睛。 玉籽还要再说,厉嬷嬷当即打手势撵了下去。等人走了,陪着仙蕙静了好一阵子,见她不哭、不闹,安静的简直有点不像话,不由担心道:“王妃娘娘……” 仙蕙睁开眼睛,淡淡道:“今天早上我去送东西的时候,已经知道了。” 厉嬷嬷眼珠转了转,叹了口气,然后又道:“王妃你别着急,不过是王爷纳了一个妾而已。谁家都有的,只是王爷早些时候没有……”说得简直想打自己的嘴,这种时候,还提从前做什么?赶紧改口,“妾呢,不过是一个玩意儿,王爷也就是图个新鲜玩玩,玩腻就扔到一边去了。” 这本来是厉嬷嬷的劝解之语。 仙蕙却听得一笑。 玩意儿?自己又何尝不是一个玩意儿?他玩腻了,所以就扔到一边去了。 “王妃娘娘……” “我没事。”仙蕙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自己,站了起来,微笑道:“给宁夫人安排一个好点的住处,拨两个丫头,吃穿用度,嗯……,和别的王府相同罢。”她往外走,“我出去走走,不用跟着我了。” 不等厉嬷嬷回答,便出了门。 厉嬷嬷在她身后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去安排宁玉瑶的琐事。 仙蕙快步走到院子,寒风一吹,深深吸了几大口凉气入肺,整个人都凉快下来。她转头环顾了一圈,王府的金砖琉瓦、雕栏玉砌,勾勒出一个精致的牢笼。 终其一生,自己都不可能逃出去了。 但从今以后,再也没有那个交错了心的邵仙蕙,只有靖亲王妃。 ☆、第92章 伤了谁 年关一天天的近了。 靖亲王府不仅没有欢喜的气氛,反而很是低沉。 王府多了一个专房独宠的宁夫 人,这一个多月,高宸每晚都是歇在紫薇阁,把王妃给丢在了一旁,不闻不问。王府下人都是议论纷纷,都是猜测,王妃的好日子到头了。本朝王妃、侧妃都是平民 女,家世可以忽略不计,地位全靠宠爱和儿子支撑。宁夫人如此得宠,要是再赶在前头生下儿子,一个侧妃是跑不了的,就可以和王妃分庭抗争了。 可是,仙蕙对此此无动于衷,甚至连宁夫人的晨昏定省都免了。 这和高宸计划中的妻妾闹得天翻地覆,有一点偏差。 宁玉瑶问道:“要不然,我过去找找王妃?”但是又迟疑,“不过王妃很冷静,无缘无故的我也不好找事,不然演戏太过,别人就该看穿了。” 高宸的声音听不出起伏,“先这样罢。” 宁玉瑶想了想,面对妾室,有的主母是会死要面子活受罪,强装没事儿人。别人看在眼里,大都会这么想的,也算是达到了效果吧。 高宸轻轻拨着茶,却不喝,亦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这些天,宁玉瑶和他虽然同处一室,但是并没有任何亲昵举动。像现在,就连坐的位置都隔得挺远的。可即便如此,每次单独相处的时候,都觉得对方身上一阵阵寒气散发,简直冷得渗人。 这样的男人,半点都不好亲近,不知道王妃平时是怎么忍受的?又或许,他以前对王妃并不是这样,另有一番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柔,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 宁玉瑶失笑,应该是吧,不然高宸也不会宁愿让王妃恨他,也要给她安排好后路。 忍不住悄悄看了高宸一眼,柔和的烛光下,勾勒出他俊美无匹的侧脸轮廓,不仅贵气非凡,还有一种成熟男子才有的内敛沉稳。这样一个出众的男人,冷静、睿智,又有手握重权的滔天权势,以及靖亲王的尊贵身份,――除了太冷,别的几乎无可挑剔。 也难怪,王妃会对他动心了。 换做这世上任何一个女子,都很难拒绝。 “你这样……”高宸招了招手,叫来宁玉瑶,“明天上午,内务府该送来新织的过年衣衫,王妃肯定会准备你的那一份。”然后细细交待了几句,“到时候,你相机行事。” 宁玉瑶疑惑道:“要是王妃不给呢?” 高宸的目光平静无波,“我过去,她一定会给的。” 宁玉瑶闻言一愕。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遇到猖狂嚣张的小妾还不算什么,最伤心的,莫过于丈夫支持小妾闹事了吧?高宸这么做,王妃恐怕就不只是伤心,而是把心都要给掐死了。 可是像高宸这样强势自负的男人,习惯了给别人做安排,做保护,――他做了自认为正确的选择,别人无法劝说。但王妃毕竟是一个女人,就算事情最后成功,解释清楚,伤了的心只怕也很难复原。 高宸他,到底清不清楚这一点呢? 宁玉瑶迟疑了下,欲言又止,想说却什么都没有说。 算了,那不是自己能掺和的。 这样也好,高宸把一切都谋划安排好了。到时候,出了岔子也有他在后面扛着,免得自己单独去做小人。被一个女人当做抢走丈夫的狐狸精,那滋味儿并不好受。别看王妃表现的淡淡,心里面,肯定早就恨不得把自己撕成八瓣儿。 次日下午,宁玉瑶打扮明媚去了正院。 “给王妃娘娘请安。”她的声音,故意带了一丝甜,一丝媚,妥妥的狐媚子。 玉籽看得要气坏了。 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她霸占了王爷,王妃都没有跟她计较,也没为难她,还这么恬不知耻的故意过来,非要戳一戳王妃的眼睛才行! “起来罢。”仙蕙神色很淡,好似宁玉瑶只是一抹细碎尘埃,根本不在意,“衣服不是已经让人送过去了吗?是有不妥?” 宁玉瑶笑道:“衣裳和裙子都很好,妾身试过了。” 仙蕙挑眉,“那你还有什么事?” 宁 玉瑶自己都觉得自己欠抽,心下更清楚,王妃那边肯定厌烦之极,但是大戏还得照这剧本唱下去。抬手扶了扶鬓角,娇声道:“衣衫裙子虽然不错,可是……,妾身 才进府,没有相得益彰的首饰搭配。只怕穿出去,会丢了王爷的脸面,所以,想求王妃娘娘赏一点拿得出手的首饰。” 仙蕙的眼皮跳了跳,但却忍住了,没有发作。 她侧首吩咐,“去找一些好看的首饰,赏给宁夫人。” 玉籽气得不想去,“王妃娘娘,夫人穿戴什么都是有定制的,又不是没给她,凭什么还要再给王妃娘娘的体己啊?再说了,她不过一个妾室,能去哪儿给人看?给她好东西也是白搭!” “你怎地这么多话?”仙蕙实在不想看见宁玉瑶,多看一眼都觉得糟心,她要首饰就给她好了。有什么关系?反正回头走王府的帐便是,又不花自己一分银子,“赶紧去拿,别惹我生气。” 玉籽跺了跺脚,狠狠的瞪了宁玉瑶一眼,转身去了。 仙蕙叮嘱道:“把那个朱漆如意纹的首饰匣子抱出来。” 那里面,都是这几年高宸给自己添置的,和在庆王府得的,都是高家的东西。要赏宁玉瑶就赏这些,自己的陪嫁,那是绝对不赏的。 高宸的东西被人拿走也好,省得自己看了心烦。 不一会儿,玉籽气呼呼的领着两个小丫头,抱了一个大大的匣子出来。 仙蕙看着那金光璀璨的一盒子首饰,嘴角笑容嘲讽。 她伸手,拣出一个赤金刻缠枝莲纹的金项圈儿,一对赤金镶红宝石的灵芝纹金钗,一对玛瑙攒珠玲珑珠花,一对碎米七彩宝石的珠花,并一对珍珠耳坠,一枚蓝田玉戒指,一枚通体碧绿的翡翠戒指,琳琅满目一大堆。 “这些……,都赏你了。” 宁玉瑶看得微微咂舌,心下明白,王妃这是气得狠了,要把王爷给她的东西一股脑儿塞给自己。要不是顾及面子,只怕连箱子都一起摔过来了。 可是,自己要得并不是这些。 “王妃娘娘。”宁玉瑶上前,指着一支通体淡蓝的渤海玉长簪,“这个簪子好看。”阳光下,那长簪好似一汪清澈湖水,莹透碧亮,浅淡有如薄云,“把这个也赏了妾身罢。” 仙蕙原本清澈似水的眸子,陡然一凌,“这个不行。” 第97节 宁玉瑶被那目光刺得眼睛发痛,却故作不懂,问道:“为何这个不行?我看……,也没什么特别的嘛。” 玉籽怒斥道:“宁夫人,别给脸不要脸!王妃娘娘赏你,那是给你的恩典,哪有你挑肥拣瘦来选的?王妃娘娘说不行,就是不行!” 高宸从外面走了进来,接话道:“为何不行?” 为何不行?他高宸难道不知道?!仙蕙狠狠掐紧了掌心,原本已经冷如死灰的心,又被这话挑出一抹怒火,灼烧得她的心一阵阵的痛。 时光倒转…… 那天,他从外面回来,递给自己一个紫檀木的长盒子,“送给你的。” “什么?” 他淡淡的笑,“一支簪。” 自己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支淡蓝淡蓝的渤海玉长簪,簪子头雕刻云纹,浑身打磨的光滑无比,有一种古朴简洁的美。 他亲手给自己插在发间,笑了笑,“我自己做的,很简单。” “简单的好。”那时候,自己的心就好像装满了蜜糖,浓得化不开,整个屋子里都是芳香馨甜的气息。情不自禁,忍不住踮起脚尖抱住了他,望着他的眼睛,一语双关的道:“高宸,我很喜欢。” “哈。”他嘲笑自己,“怎么会有你这么不害臊的丫头?厚脸皮。” “就厚脸皮了。” 他一本正经的叹气,“不过还好。” 自己不解,“还好?” “对啊。”他表情严肃,眼睛里却好似星子闪烁一般,透出温柔笑意,“还好脸皮厚的姑娘不多,像你这么厚的更是少见,不然的话,我都不知道该要怎么选了。” “好哇!”自己伸手捶他,“你又编排我……” 情浓爱浓,便是一场水到渠成的风月欢.好。 说起价值来,那枚渤海玉长簪并不是最贵重的,也不是最华丽的,――唯一珍贵的,便是他的亲手为自己打造。原以为,就算他变了心、移了情,至少还有回忆,时至今日却连回忆都要破碎了。 “王爷。”宁玉瑶妙目微转,指了玉簪,“妾身很喜欢那支渤海玉的簪子,可是王妃娘娘不舍得。你跟王妃娘娘说一说,借我戴几天,就还给王妃娘娘。” 借她戴几天,回头再还给自己? 仙蕙轻笑,她这话,简直比要走簪子还要自己恶心。 可惜高宸却道:“借什么借?让王妃给你便是。” 仙蕙的心猛地一刺,虽然已经感觉不到痛,但却知道自己的心在流血。他这是,就连最后一点念想都不给自己留!最后一点体面都不给自己剩!要把自己逼到绝处尽头。 高宸朝她伸手,无情道:“拿来。” 仙蕙目光愤怒的看向他,忍了这么些天,终于忍不住怒声问道:“王爷可还记得,这支簪子到底是怎么来的?!你现在竟然要我送人!” 她目光灼灼,好似熊熊烈火可以焚烧一切。 高宸扫了簪子一眼,但似乎……,并没有想起什么特别的回忆。 他淡声道:“不过是一根簪子而已。” 不过是一根簪子而已,而已…… 仙蕙的心好似被棉线狠狠勒住,又细又痛,痛得四肢百骸都忍不住要颤抖,痛得整个都要碎裂开。原来……,他亲手为自己打造的东西,他忘了,还可以送给别人。 愤恨的抬起眼眸,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俊美脸庞,想要看清楚,到底还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他?为何一模一样的皮囊,却装着决然不同的温柔与无情。 高宸也看着她,目光没有一分一毫的退缩。 他看得见,在她眼底透出一点潮湿泪意,盈盈如珠,让她原本黑白分明的明眸,更多了几分悲天悯人的气息。她的眼睛红了,那清澈的泪水好似染血,一点点、一层层在空气里无声洇开,透出让人心疼绚丽。 “高宸,你真的不记得了?”仙蕙心头哽咽,再问了最后一句。 高宸皱眉思量,最后却道:“不记得了。” “好,好……”仙蕙连连点头,笑了,“不记得好啊。” “王爷。”宁玉瑶看着那濒临破碎的目光,有些挨不住,忍不住生出退缩之意,小小声道:“要不……?妾身就不要了,已经不少首饰……” 高宸打断她,“你喜欢,就给你好了。” 宁玉瑶赶紧住了嘴,低了头。 仙蕙忍住满心的针刺疼痛,轻笑道:“呵呵。”她越笑越自嘲,“人都不值得珍惜了,东西还有何值得珍惜?也罢,留着反倒平添烦恼。”将那长簪递了过去,高高举起,“王爷说的对,不过是一根簪子而已。” 下一瞬,“叮……”,长簪落地,顿时摔得粉身碎骨! ――有些东西,碎了,也不能供人观赏。 高宸看向地上碎裂的长簪,心头猛地一揪,――她是那种外表看着很柔弱,很绵软,实则内心强硬决绝的性子。自己要伤她的心容易,让她恨自己也不难,只是一旦她真的挥剑斩断情丝,将来要何以再续? 在这一刹那,心头不免掠过一丝后悔。 因为清楚的知道,就在此刻,已经亲手把她给推了出去。 后悔吗?后悔。 可是比起自己有可能失败身亡,让她一生一世陷入悲伤之中,还是宁愿给她安排好所有的退路,让最终可能痛苦的那个人是自己。 不如此,自己无法安心的送她走。 仙蕙轻轻的笑,“王爷,对不住,妾身不小心把簪子跌坏了。”指了那个匣子,里面装满嫁入高家得的首饰,都不必留了,“这些……,就都送给宁夫人罢。” 让她戴,全都让她戴!最好每天都戴在自己面前晃一晃,提醒自己,曾经对一个多么无情的男人动心过,告诫自己,再也不要犯相同的错。 “拿走。”仙蕙凉凉的道:“都拿走罢。” 高宸看得分明,她的眼里,最后的一抹爱恨之火也泯灭了。 仙蕙转身,毫无眷恋的往里面而去。 高宸的手指动了动,本能的想要去抓住她的手,但最后,却只是对宁玉瑶道:“把这些首饰都拿回去,过年进宫的时候戴……”那抹倩影,即便听到这种话,也没有让她的脚步有丝毫停顿,径直在水晶珠帘后消失不见。 他的心里猛地一空,像是被人摘走了最最珍贵的东西。 ****** 紫薇阁内,高宸已经喝掉了整整两壶酒,这是第三壶了。 “王爷?”宁玉瑶看着有点不对劲儿,上前小声道:“要不然,还是明儿再喝吧?免得伤了身体……” 高宸猛地抬眼,寒光四射,好似带着杀气的利剑之光! 他声音寒凉,“出去,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宁玉瑶吓得人一抖,往后一退。 自己怎么忘了,靖亲王可是统领过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在战场上杀人无数,手上不知道染满了多少鲜血。怎么能因为这些天他对自己温柔做戏,就试图靠近他呢?他此刻的目光表情,就好似一头嗜血阴鹜的凶兽! 再迟一瞬,就可能被他践踏的粉身碎骨,连渣都不剩。 “好、好……”宁玉瑶话都说不囫囵了,脸色狼狈,慌不择路的逃了出去。 高宸又喝了一壶酒,然后走到窗边,窗外月光皎皎,清冷的月华投影下来,给院子里撒上一层银色浅霜。在王府的里面一个方向,是正院,那里……,住着她,住着被自己伤透了心的她。 仙蕙……,如果我死了,你会真的把我忘得干干净净吧。 这样,也好。 第二天,宁玉瑶找了个机会见到哥哥,把昨天的事情都说了。 “哥哥,我真的害怕。”她又是委屈,又是惶恐,“你是不知道,王爷那眼神简直好像要吃人。我吓得跑出去以后,好半天,腿都还是软的,昨儿一夜都没有睡着。” 宁玉熙安慰了妹妹几句,然后道:“没事。往后王爷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他没有让你做的,就不要管了。”勾起嘴角,“千万不要试图去怜悯王爷,同情王爷,甚至安慰他,那种事不是你能做的。” 还叮咛了一句,“更不要,对他动心。” 不仅是因为高宸这种可怕,更是因为,自己清楚高宸有多在乎王妃,――他不惜最后可能受伤的是自己,也要护着王妃,怎么可能再让别的女人靠近?就说玉瑶这事儿,换做别的人,即便因为计谋,那还不是顺其自然的把人收了。 可是王爷呢?自己的妹妹分明姿色不差,他却没有一点想法。想到此处,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见了王妃娘娘,她人是不是长得很美?” “是很美。”宁玉瑶点了点头,“而且……,我也说不好,就是觉得,大概只有王妃一人能够靠近王爷,别的女人恐怕都是不行。” 宁玉熙叹气道:“你心里清楚就好,我就怕你不小心犯糊涂了。” 宁玉瑶表情有点不自在,“嗯,不会了。” 不会了?宁玉熙听出这话里的细微隐藏,也就是说,妹妹以前曾经有了那种糊涂的念头了?也难怪,王爷本身太过出挑俊美,又和妹妹逢场作戏,假装温柔,只怕没有几个姑娘不沦陷进去。 幸亏这么一吓,总算把妹妹给吓清醒过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无波,一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今年的过年,对于原来庆王府的一支来说,意义非凡,――从皇室的旁支变成嫡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众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但是这种欢喜并合适拿出来显摆,反而要装得更加内敛,更符合皇室风范。 倒是靖亲王,新纳了一房美妾更适合窃窃私语。 仙蕙知道今天自己会被人议论,被人打量,被人幸灾乐祸的嘲笑,因而只是眼观鼻、鼻观心,盯着手里面的青花瓷茶杯,好似被上面的花纹迷住了。 然而她不想惹事,别人却是按捺不住。 比如孝和公主就慢悠悠的晃了过来,假装观看河里花灯的样子,声音飘了过来,“四嫂让我虔心向佛,其实挺好的,就是日子稍微清净了一些。”她抿嘴儿笑,“比不得四嫂府上热闹非凡,日子过得有趣。” 仙蕙如何听不出她话里的讥讽?不冷不热道:“你要是寂寞了,回头等蘅芷剩下孩子以后,就让人接到京城来好了。” “你……”孝和公主猛地转头回来,目光凌厉无比,继而又掩面笑了,“蘅芷就让她呆在江都好了,反正她生的是陆家的孩子,姓陆,和皇室没有什么关系,与我更不相干。倒是那位年轻貌美的宁夫人,又得宠,万一生下孩子,可就是四个的庶长子了。” “那又如何?”仙蕙抚了抚耳朵上玛瑙坠子,起身扫了她一眼,“妾生了孩子,都是主母的,不是妾的,我自然会好好教养一番。”一声冷笑,“倒是已经出了家的你,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知道什么是男人,什么是生孩子了。” 言毕,一拂袖径直离去。 孝和公主在后面气得身子乱颤,紧紧咬牙,才让自己没有弄出声响!今天是过年大喜的日子,并不适合去告状。况且要告状,就得从头到尾开始说,这一番话都是自己故意挑事儿的,也不占理。 可恨那个邵仙蕙越发难对付了,简直就是个刺头儿!浑身都是刺。 眼下宴席还没有正事开始,御花园内,众人三三两两的各自说着话,很是自在随意。而高宸,此刻正在庆帝跟前回话。 “听说,你新纳了一个夫人?”庆帝问道。 “是。”高宸叫了宁玉瑶过来,给皇帝行礼,然后走完了过场让她退下,解释道:“玉瑶虽然没有什么出众的,但是胜在性子柔和,好相处,和她在一起儿子心情放松。” “嗯。”庆帝点点头,“没错,仙蕙的性子太要强了些。” 对于皇帝来说,四儿媳就算长得再貌美惊人、聪明伶俐,也是一个不安分的主儿。虽说她是被人陷害,多有委屈,但却每次都是咄咄逼人,没有丝毫隐忍退让。 他感叹道:“妇人嘛,还是温柔一些的好。” 高宸心头一跳,果然……,父亲心里对仙蕙一直都有微词。如此,她就更不合适留在京城了。否则万一自己失败,等待她的,只会是死无葬死之地! 另一头,周皇后摒退了众人,安慰仙蕙,“妾室这种东西,你不要太放在心上。你看看我,几十年如一日不也过得好好的?你年轻,别钻了牛角尖和老四抬杠,夫妻俩有什么话说不开的?各自退一步,又和从前一样好儿了。” 第98节 仙蕙垂首聆听,“是,儿媳记着了。” 周皇后扯了她一把,低声道:“你可别犯糊涂,为了和一个小小妾室计较,就把老四给冷落了。要是不知道轻重,让那宁夫人把孩子生在前头,可就要像你大嫂那样,妾室都敢和她分庭抗争了。” 仙蕙闻言心头一暖。 虽然明白婆婆这是担心,嫡庶不分,会让小儿子府上以后用不安宁。但不论如何,都是跟自己掏心掏肺的体己话了。虽说对高宸讨好的事暂时做不来,还是不愿辜负了婆婆的一番好意,也就温温柔柔应了,“是,回去儿媳就多陪陪王爷。” 周皇后满意的微笑点头,“那就好,我就不多啰嗦了。” 仙蕙勉强笑笑。 舞阳公主见她们说得差不多了,才过来,插嘴笑道:“好啊,母后就只顾着和仙蕙说体己话儿,把亲闺女都丢下了。”开了句玩笑,然后又去推仙蕙,“今儿是年三十,大家都高高兴兴的,你可别赌气。不过也别担心,回头空了我替你说一说老四,妾是妾,妻妾尊卑不能忘了。” 她从小养尊处优长大,一帆风顺,不仅性子要强,加上身份似然,很是看不上妾室姨娘之流,自动跟做嫡妻的仙蕙站在了一边。 就连周峤都过来凑热闹,哼哼道:“四舅母,我也帮你。” 仙蕙本来已经做好心防,冷起了心肠,被婆婆大姑子和外甥女一番关怀,反倒弄得心里酸酸涩涩,眼眶都潮湿了。眨了眨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道:“好了,我心里记着呢。今儿先别说这些琐碎事了,大家都要开开心心的。” 舞阳公主笑道:“你别感动的掉猫尿,回头我找你做东西的时候,可不许偷懒。”伸出染了蔻丹的纤纤手指,“就做一个,和我戒指颜色相配的荷包罢。” 仙蕙微笑,“好,回头亲自去一趟公主府上,让你挑颜色和料子。”正好出去逛逛,省得整天呆在靖亲王府,看那些糟心的人,糟心的事儿。 周皇后打趣,“原来你是为了仙蕙的东西,才给她撑腰的。” “我也要荷包,还要帕子。”周峤笑嘻嘻的凑趣,扯着仙蕙不放手,气氛渐渐热闹起来。 “好,都给你做。”仙蕙心里清楚,身在皇室,她们有什么是想要得不到的?自己的针线再好,也未必就比针工局的人厉害,――丈夫不好,所幸婆家的人还是不错的,也是自己好命了。 这边笑声略大,惹得高宸顺势看了过来。 今夜的她打扮的很是华丽,一头青丝挽做瑶台望仙髻,带九尾的展翅衔红宝石滴珠大凤钗,赤金嵌紫瑛石珠花,再配上亲王妃所穿的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衬得她明眸皓齿、殊色照人,所有女眷都在她的面前黯然失色。 她太令人瞩目了,所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不仅太子妃、孝和等人和她过不去,甚至就连父皇都对她心生不喜,所幸她内心良善柔和又乖巧,母后和姐姐她们还是喜欢她的。 原本这种时候,自己应该和她一起在母后跟前,笑语承欢的,可是……,转身从宁玉瑶手里拿了一盏酒,然后一饮而尽。 宁玉瑶被众人打量的浑身不自在,也不敢多言,一直微笑应对脸都快要笑僵了。 高宸喝完酒,温柔的看向她笑问:“可想吃什么?” “没有。”宁玉瑶摇摇头,只想赶紧结束这场让人浑身不自在的宴席。 对比之下,仙蕙则要从容优雅的多了。 她在皇后跟前承欢理所应当,别人心里就算有再多嘲笑,也不敢到皇后跟前来嘲笑的,一顿晚宴吃的还算平和无波。盛大华丽的宴席以后,又是观看歌舞,又是看戏,今儿破例闹到新月初升,方才散了宴席。 回去的路上,让仙蕙煎熬的事情又来了。 ――必须和高宸同乘一车。 刚才来得时候,两人就一路无话的坐到皇宫,现在又要彼此沉默的坐回王府,马车里的空气都是凝固的,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高宸一语不发,仙蕙别开头,掀起帘子,去看夜空里缓缓升起的祈福灯。 深蓝色的夜幕里,一盏盏燃得橘红的祈福灯在空中飘起,好似彩色的星星一般。 她看在眼里,心思却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忽然间,远处的一盏祈福灯好似流星一般,“嗖”的一下,向着地面坠落下去!紧接着,又是一盏祈福灯坠落!接二连三,足有七、八盏祈福灯坠落了。 仙蕙微微吃惊,这是怎么回事?正在疑惑,就见马车队伍停了下来。 有侍卫飞快来报,“回禀王爷,前面寿宁街有祈福灯坠落,惊散了人群,那边现在已经乱作一团,把路给堵了。” 高宸听了,淡淡道:“那就绕到桂香坊回去。” 寿宁街?仙蕙听在耳朵里,总觉得和什么人有点关联,一时又想不起来。马车很快改了道儿,街面上乱哄哄的,有路人从别的地方跑过来的,大声喊道:“不得了了!寿宁街的祈福灯坠落,把孝和公主的马车给烧了。” 仙蕙心头一跳,出于直觉,便回头朝高宸看了过去。 高宸却是表情淡淡的,反问道:“你看我做什么?”那眼神里分明写着,莫非你怀疑我是纵火的幕后黑手?他嘴角微翘,却没有再多说下去。 ☆、第93章 孝和之死 仙蕙收回了目光,淡声道:“没什么。” 不管纵火的幕后黑手是不是高宸,自己都和他在同一条船上,――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自己心里还是清楚明白的,所以就不问了。 至于寿宁街的祈福灯为何会坠落,又是不是和高宸有关,都无所谓。反正孝和公主三番五次要置自己于死地,只要她出事,自己都是乐见其成的,那就静候佳音罢。 靖亲王府的马车改路绕了道,往桂香坊方向。 即便如此,一路上还是拥挤不堪。 特别是马车走到街角路口的时候,仙蕙探头望了一眼,寿宁街的方向火光冲天,原本漆黑的夜幕映成了一片艳红。还有喧哗的哭喊声、吵闹声,以及凄厉的尖叫声,不断朝着四周蔓延开,让人听得触目惊心。 远远听着,都是如此惊心动魄,就更不用说身处其中的孝和公主了。 因为今儿是年三十,万贵人特意向皇帝给她求了一个恩典,可以不用回大觉寺,而是回公主府住一夜,省得赶不上明天正月初一的朝见。而回公主府必须经过寿宁街,这条街在京城里十分有名,夜里出来观看烟花和祈福的百姓很多,热闹非凡。 这份热闹,随着祈福灯坠落,拥挤、践踏、喧闹,很快变成了一种令人骇然的恐怖! 本来就是夜色重重、灯火闪烁,突然人群慌乱拥挤,再加上各种惊呼尖叫声,恐慌就像毒烟一样迅速蔓延,场面根本没有人能控制!孝和公主身边的侍卫都慌了,想要改道根本就来不及,很快就被逆行的人群给包围! 此时想要再脱身,难了。 毕竟公主府的侍卫再厉害,也不过几十人,敌不过小半个京城的百姓拥挤啊。 有人哭道:“啊,我的脚……” “哎哎!不要推我,不要推!” “是谁在后面推老子?娘.的,那个不长眼的……,哎哟!我的手……”各种喊叫碰撞声不绝于耳,连绵起伏,场面一度失控到混乱。 有侍卫高声大喊:“让开,让开!不要惊了公主殿下的车驾。” 根本没用,不是百姓们胆子大,而是祈福灯落在街面上,今夜花灯、烛火又多,顿时烧出一片吓人的火光。而且人挤人,人推人,再加上到处都是鬼哭狼嚎的声音,求生的本能让每个人都恐慌逃窜,根本就停不下来。 别说公主的车驾,就是皇帝的车驾在此估计都拦不住,谁都不想马上死啊。 孝和公主坐在马车里面,被人群推得左右摇摆,不由惊慌道:“让开!让开……”又是勃然大怒,“我是孝和公主,你们都赶紧给我散开!” 混乱中,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喊道:“都滚开!不要对公主殿下的车驾无礼,否则砍了你们的脑袋!”说着,居然真的拔出了钢刀,“不听是不是?找死呢?!” 那人一刀下去,跑得最近的一个胖子被砍中,顿时嗷嗷叫唤,“我的胳膊,啊……,我的胳膊啊,痛……,他们要杀人了。” 紧接着,又有一个年轻人被砍伤,“啊!”惨叫顿时响起,“救命!”很快,接二连三的有百姓,或多或少被人砍伤,忽然间有人高声大喊,“杀人了!杀人了,孝和公主的侍卫要杀人了!” 百姓们本来就被火势吓得魂飞魄散,再听说下人,人群立即变得更加混乱,推攘得更加厉害。孝和公主的马车,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轰”的一下,被慌乱的百姓和愤怒的受伤人士给推翻,孝和公主跟侍女都滚了出来。 “你们反了?”孝和公主跌跌撞撞,疼痛不已大骂道:“都给滚远一点儿!” “是她,是她!”有个受伤的百姓愤怒道:“就是她让侍卫杀人的!” “打死她!打死这个毒妇……” 孝和公主吓得赶紧抱住脑袋,侍卫们也赶紧过来护卫,但是周围的百姓已经被惊恐和杀人彻底激怒,都是愤怒不已!混乱之中,有烧红了眼睛的百姓踩向孝和公主,有人扯住她的头发,有人偷偷踹她几脚,――根本就分不清是谁干的,侍卫们也没有办法护得住。 “救命!”孝和公主想要逃,却被人推到在地,惊骇的尖声叫道,“救我,救我!”又是愤怒的吃痛大喊,“你们这群刁民,啊……,我要让父皇灭了你们的九族……” “咔嚓!”一个愤怒的百姓踩断了她的胳膊,狠狠啐道:“呸!先灭了你!” “对,对!杀了她!反正都是一个死!” “啊……!”孝和公主连连发出惨叫,“我、痛……” 这边混乱不堪,后面的人群还在不停拥挤,“快跑啊,火势越来越大啦!”一层层的人往前推,不停有人跌倒,有人受伤,四周一片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孝和公主被人践踏得面目全非,身体破碎,然后瞪大了眼睛,喊出了最后一句话,“救、救我……”直到临死前的一刹那,她都不明白,为何会因为几盏祈福灯的坠落,就被人群掀翻了马车?为何只是骂了几句贱.民,就落得被人踩死的悲剧命运?真是死不瞑目。 夜色中,火势渐渐减缓,慌乱惊恐的人群渐渐四下分散。 等到侍卫们可以推开百姓们上前察看的时候,孝和公主早就已经咽了气。不……,准确的说,那具被百姓们践踏得面目全非的女尸,若不是身上还穿着公主的服饰,已经认不出她是孝和公主了。 ――简直惨不忍睹。 ****** 而此刻,高宸正在和仙蕙一起守岁。 仙蕙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感到意外。毕竟自己是他的嫡妻,大年三十,当然是要夫妻一起过的。他就算不给自己面子,也要顾及王府的体面,若是宠妾灭妻,指不定就要被人弹劾一本了。 高宸一直沉默着没说话。 屋里静悄悄的,好似一潭静谧无比的古井水。 静默中,高宸侧首看了过去。她那烁烁生辉的清亮明眸,白皙莹润的肌肤,以及漂亮的五官曲线,都在烛光摇曳下,勾勒出一圈淡淡的金色细线,透出柔和的朦朦胧胧。让人的心情,也随之生出一丝柔软之意。 仙蕙一抬眸,见他地跟着自己打量,只觉得浑身不自在。顺手去抽了一本书,打算翻到他先上.床睡了,然后再凑合一夜,免得彼此相对尴尬万分。 “大晚上的,看书当心眼睛疼。”高宸的情绪没有调整过来,径直上前,从她手里拿了书才发觉不对,――有些习惯,只要一不设防就会带了出来。 仙蕙诧异的看向他,怎么觉得,他今天晚上古里古怪的?难道说,因为路上看了一会儿烟火花灯,他就生出柔情,想要重温一下旧梦了? 呵呵,管他想不想,自己可不想。 “别看了。”高宸之前的话已经说出口,不好收回,便想把书给抽出来。 偏生仙蕙在赌气,虽然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发作,手上却是拽得紧紧的。一个用力扯,一个用力拽着不放,“扑通!”,仙蕙被顺着力气一带,狼狈的跌在他的脚面上,头还埋在他的双腿之间,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你……”仙蕙气得脸都红了,顺手一甩,把书给扔了出去。 高宸俯身弯腰,轻轻一带,就把她给拉了起来,“仙蕙……”他的声调忽然放柔,将她揽入怀中。看着那张莹白如玉的娇小脸庞,宜嗔宜喜的模样,和以前无数次拥她入怀时一样悸动,让他心神微微荡漾。 仙蕙心中却没有半分柔情,只觉得厌烦。 做什么?他都跟别的女人好了,还要来找自己亲热不成?是,没错!他作为丈夫有这个权利,可是……,可是要自己心甘情愿的顺从,理智做的到,身体也完全不配合,本能的别开脸去。 好在高宸也没有什么霸道的举动,只是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仙蕙挣扎了一下,挣不脱,只得忍着了。 不然如何呢?难道要大声呼救,喊了丫头们进来,说王爷要冒犯自己?那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只是闭上眼睛,不想看他。 高宸低头,看着她长长的睫毛落在如雪的肌肤上,忍不住想低头吻下去。可是再看她紧紧皱着的远山秀眉,又不忍心,最终只是把她放到了床上去,扯了被子,“早点睡,明儿还要早起。” 仙蕙不吭声儿,裹在被子里也不动弹。 高宸自己脱了衣服上.床,对她道:“把衣服脱了睡,不然明天早起要冷的。”见她一直不动弹,没法子,只得亲手给她脱衣服,“听话……” 仙蕙“呼哧”一下坐了起来,动作飞快,脱了外衫然后躺了回去。 第99节 高宸还支着半边胳膊,一只手悬在半空中,等她躺下,缓缓放在了她的身上。他那坚硬冷酷的心,在这气氛里,变得有些许柔软怅然,“仙蕙……”他忽然问,“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难过吗?” 伤心?难过?仙蕙闭着眼睛,心下只是觉得荒唐可笑,他做了那么多的事以后,还问自己会不会为他感到伤心?自己可没有那么多心给他伤,弄碎了一颗以后就没了。 很想冷冷说一句“不会”,但最终,却没出声。 高宸又道:“或者,你心里正盼着我死了。” “那倒不会。”仙蕙倒是睁眼答话了,讥诮道:“你活着,就算一百年不理我,就算纳一百个妾,我也还是靖亲王妃。除非不你想让我做靖亲王妃,否则的话,只要我在这个位置一天,就会希望你多活一天。” 不然呢,让自己做一个小寡妇吗?那只会比现在更惨。 高宸不以为杵,反倒笑了。 仙蕙可不觉得自己的话哪里有趣,不想理他,翻身背转过去。 “你过来。”高宸伸手将她扯到自己怀里,没有动作,只是就那么搂着她,好似大冬天在雪地里,抱着宝贝取暖一样。 仙蕙讨厌他这样,可是却没有办法拒绝,只能强忍不语。 高宸感觉到怀里的小东西,身体僵硬,搂了一阵到底不忍心又放开了。他空落落的转身过去,独自享受孤单,然后一夜心思漂浮不能入眠。 ****** 次日一早,庆帝得知了孝和公主身故的消息,顿时雷霆震怒。 堂堂一国公主,天之骄女,竟然落得被一些蚁民踩死的悲惨结局!可是,这世上有个道理叫法不责众。昨儿晚上混乱异常,天又黑,人又多,根本就不知道谁去了寿宁街,闹事的又是谁,总不能把看花灯的百姓都抓起来吧?京城里的大牢装满也关不下啊。 庆帝没有办法,这样就没有办法再处置下去了。 而万贵人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哭得晕死过去。 庆帝为了安抚痛失爱女的万贵人,于是特旨升了她的位分,封为万嫔。若不是还顾及之前孝和犯的错,顾及皇后和高宸、高敦等人,位分还会封的更高一些。 “皇上……”万嫔醒来以后仍是哭,红肿着一双眼睛,哽咽道:“好端端的,那些祈福灯怎么会坏掉?一定是有人捣鬼!有人要害孝和!”忽地脸色一凛,“对了!是……,是邵仙蕙!肯定是她!” 这个怀疑,皇帝也曾经想过,――祈福灯的事,会是四儿媳派人捣的鬼吗?孝和以前的做法的确不对,她心里恨着孝和也是应该的,但是……,如果祈福灯的事真是她所谓,那也太过残忍毒辣了。 万嫔放声哭道:“她还想怎么样啊?孝和都已经出了家,不能再嫁人,孤苦伶仃了此残生还不够吗?竟然要生生害死她!甚至就连死……,都不给她留一个全尸啊。”哭得哽咽难言,“我的女儿,我可怜的孝和啊。” “行了。”皇帝喝斥道:“无凭无据的,不要胡说八道。”然而等到离开顺德宫,回去以后,却时一阵脸色阴沉,叫来太监吩咐道:“寿宁街的事一有消息,就来回朕!” 查来查去,最后查到附近兜售花灯的小贩。 一 检查,全都是偷工减料制造,那竹子骨架纤细不堪,难怪花灯才飞到一半,就从半空之中坠落下来!可是继续往下追查送竹子骨架的人,却没有下落。据小贩说,因 为年前几天生意太好,做好的祈福灯被人买走许多,自己怕三十晚上祈福灯不够卖,又来不及做的更多的骨架,所以就在街上买了一些便宜骨架。 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家住何处,只记得是一个瘦瘦的小老头儿。 这让大理寺的人要怎么找?满京城去找一个小老头儿?根本就不可能嘛。 公主府的侍卫们被带进了皇宫,向庆帝详细回禀。 “当 时场面混乱不堪,惊慌逃窜的百姓实在是太多,根本拦不住。不过……”回话的侍卫头领身体发抖,咽了一下口水,“原本我们还是护得住公主殿下安危的,顶多不 过我们受些冲撞,但是有个侍卫忽然砍了百姓,百姓受伤,又有人喊孝和公主的侍卫杀人,这才让百姓们都把怒火发泄到公主身上。” “是哪个侍卫做得?!”庆帝震怒道。 侍卫头领回道:“当时混乱没有注意,后来我们一对质,发现喊话砍人的侍卫,根本就不是我们的人,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庆帝的脸色阴沉无比。 也就是说,有人假冒公主府的侍卫砍伤百姓,故意让百姓践踏孝和了?!这一切,分明就是一场阴谋!先是有人故意收买小贩的花灯,然后卖便宜骨架,制造出祈福灯坠落失火一事,然后又假扮侍卫,将百姓的怒火引向孝和让她被人踩死! 是谁?是谁如此歹毒狠辣! 可惜有用的线索只有这些了,卖祈福灯骨架的人找不到,假扮侍卫的人也找不到,案子变成了无头案,根本没有办法再继续追查下去。庆帝除了砍了两个侍卫脑袋,处罚了剩下的侍卫以外,再没有任何法子消除心头的怒火,替女儿报仇! 尽管毫无证据,但是凭着直觉,庆帝觉得这件惨祸和靖亲王府脱不了干系,那个邵仙蕙不能再留在京城了。可是无缘无故也不能让老四休了她,要她走,就得让老四离开京城,罢了,罢了,老四早晚也得离开京城的。 ――不用再拖了。 庆帝忍耐许久的事终于提上了议程,那就是,――让靖亲王高宸就藩!而在这之前,首要之急是让他交出兵权,不然让一个手握几十万重兵的藩王去封地,那就不是就藩,而是存心分裂半壁江山了。 事情居然很顺利,高宸没有任何异议交出了手中大部分兵权,只留了一支亲卫军。 回了王府,他自嘲笑道:“早晚都是这么一个了局。” 不免有点心酸心寒,父亲根本就没有证据认定祈福灯之案,是自己所为,但是仍旧把罪名算在了自己头上。站在自己这个位置,不论做什么,都会让父亲起疑心、不放心,无论自己怎么做,都逃不过交权远离京城的结局。 最后,便是一死。 父子亲情?皇家根本不存在这种东西。 宁玉熙勾起嘴角,“申大人他们算计的时间很是巧妙,赶得正好,这里头少不得很是辛苦周旋了一番。”慢条斯理的给高宸倒了一杯茶,自己也倒了一杯,“想必皇上为了颜面和安抚王爷,还得再停一段时日,才让王爷就藩。” 总不好才让儿子叫了兵权,就急哄哄的,要撵人走,那吃相也太难看了。 再说,对于皇帝而言,没了兵权的儿子就如同砍掉翅膀的雄鹰,飞不起来的,自然不会像先前那样心急如焚,乐得表演一下父慈子孝。 “对了。”高宸放下手中茶盏,淡声道:“让申大人他们把握好时间,父皇让我就藩的日子,不能早、也不能晚,一定要刚刚好。” 宁玉熙正色回道:“是,一定不敢有半点差池。” ****** 因为眼下是在正月里,孝和公主又算是早逝,所以她的丧事办得并不隆重,走路过场在公主陵下了葬。皇宫里也不可能为一个公主挂白色,即便是万嫔的顺德宫,也只在小佛堂里设了一个灵堂,用意缅怀女儿。 日子一晃,很快就到三月春光里。 这几个月时间,高宸每天或者在王府里饮酒作乐,或者出门游湖踏青,陪在他身边的不是王妃邵仙蕙,而是夫人宁玉瑶。京城里的人都纷纷议论,靖亲王自从被皇上削了兵权以后郁郁不得志,并且传闻很快就要去封地,难怪如此沉沦颓废了。 有关就藩的事,仙蕙也有不少担心。 高宸回头的封地多半不是江都,因为那里他太多熟悉,有太多的旧势力,皇帝和太子以及朝臣们,都不会放心的。只怕……,多半要去一个偏远之地。 心下有些难过,那样的话,自己和父母亲人可就天各一方了。 而且,想到宁玉瑶,不免想到以后靖亲王府可能更多的莺莺燕燕,往后自己一个人孤身在外,――和丈夫离心离德,还要面对一大群花枝招展的侍妾,日子自是不会开心了。心烦意乱的日子中,却出现了一个让人欣喜的消息。 “王妃娘娘,祈福灯的事有进展了!” “什么进展?”仙蕙忙道:“快说,快说。” 厉嬷嬷回道:“之前那个兜售劣质竹子骨架的人,已经找到了。”见她脸色一变,赶忙连连摆手,“放心,和王爷没有半点关系。”然后继续道:“那人被送到大理寺以后,刚受了一样刑具,就咬舌自尽了。” 可是事情却没有完,一查再查,那个犯人竟然是太子府一个下人的亲戚!而太子府的下人,又是在太子妃手里做事的,据那婆子交待,都是太子妃让她参与了祈福灯一案。任凭各种刑具加身,拷打之下,仍旧是这一番说辞,显见的是真的了。 仙蕙先是吃惊,继而心思转了转,“这等机密的消息,你是如何得知?”厉嬷嬷的手再长,也不能伸到大理寺去啊。更何况,先帝的吴皇后已经死了,吴皇后剩下的暗线不多,力量根本就没有这么大。 厉嬷嬷眼帘一垂,“这一次,大理寺是公开审讯此案的。” “公开?!”仙蕙心中转动,很快就冷笑着明白过来。 也就是说,庆帝认为祈福灯一案是自己设计的,所以才要公开审理。等到证据确凿、案情大白,自己这个靖亲王妃谋害公主的罪名确凿,――被废只怕都不够,只能一死了。 到时候,就连高宸也会受到牵连。 高宸理亏之下,只能退让一步自请离开京城,去偏远藩地就藩。 ――事情已经超出了常态。 仙蕙过了这几个月,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愤怒和委屈,只剩下冷静应对。想到此处,当即站起身来,肃然道:“拿我的披风,我要去书房见王爷。” “王妃娘娘。”玉籽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带了几分欣喜,“王爷来了。” ☆、第94章 人心 自打年三十以后,高宸一直都没有再去过正院,仙蕙也不去找他,夫妻俩就这么各过各的日子,井水不犯河水。因而今日仙蕙到书房,倒是叫初七等人意外,不过也不敢耽误,赶紧进去通禀了。 仙蕙站在一丛青翠葱茏的竹子跟前,心思漂浮不定。 上次自己过来的时候,正好撞见高宸和宁玉瑶亲热,虽未亲眼看见,却听了两耳朵够够的,那些软语娇嗔仍然历历在耳。此时此刻,必须要深呼吸一下,才能平静心绪,这也是平常不找高宸的原因。 不见,才能做一个更标准的靖亲王妃。 “王妃娘娘,王爷让你进去。”初七来报。 仙 蕙心下一哂,好歹高宸在人前还是给自己留了一份颜面,没有把自己拒之门外。她提着裙子上了台阶,一进门,却听得里屋一阵轻微动静,不由心里一阵添堵。好歹 还记得自己有正经事,强自镇定道:“刚才听厉嬷嬷说了大理寺的事,据说祈福灯一案,背后都是太子妃主使的,想必王爷知道了吧。” “知道。”高宸的声音比她更平静,淡淡道:“你不必管了。” 仙蕙蹙眉,“皇上为何要公开审理此案,王爷难道不清楚?我是担心……” “我说了,你不必管。”高宸打断她,依旧冷,依旧不客气,好似年三十那一夜的忽然温柔,只是仙蕙的幻觉,“你老老实实做你的王妃便是,守着规矩,不出错就行。” 这算是什么态度?仙蕙心下冷笑,是不想让自己管?还是因为自己打断了他的好事,所以心烦,急不可耐的要撵自己走?恐怕是后者吧。 门外面,忽然来了一个脚步匆匆的丫头,“王妃娘娘,宫里来人传话。” 仙蕙转身便走。 “你记住。”高宸在她身后叮嘱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等下你进宫,不要再拉扯太子妃之前的事,我自有主张,赶紧去吧。” 仙蕙勾了勾嘴角,头也不回的走了。 片刻后,宁玉熙从里面走了出来,“王爷这是何苦?非得让王妃误会你,恨你,哎,连我替王爷难受的慌。”王爷他,全心全意为了王妃打算,却只能做一个恶人。 若是那件大事成了,或许还有解释的机会。 若是不成,王妃伤心之下,只怕真的要跟那个陆涧走了。 “在想什么?”高宸挑眉问道。 “哦。”宁玉熙赶紧收回思绪,怕被他看穿心里所想,转移话题道:“王爷高见,起初属下还以为孝和公主的事,只是王爷为王妃解决私怨,没想到后面隐藏着这么一大招棋,倒是属下见识短浅了。” 高宸摇摇头,“太子妃身边的那一步棋,最开始我也没有把握能成,如果不成,事情就止步在孝和之死。”顿了顿,“眼下事情既然成了,当然更好。” 宁玉熙笑道:“是啊,马上就有大戏要唱了。” 如今所有矛头都指向太子妃,证据确凿!不仅洗清了靖亲王府的嫌疑,还让事情演变成了太子府谋杀孝和公主,意图加害靖亲王府,——四两拨千斤,一下子就把靖亲王府的劣势给扭转了。 皇帝早先对靖亲王府怀疑,无凭无据,就认为是靖亲王府所为,急着撤了王爷手中的兵权。而此刻,皇帝心里不知道是愧疚呢?还是羞惭?只怕二者都有之吧。 ****** 此时此刻,庆帝的心情真是复杂无比。 自己不仅怀疑错了人,还因为心虚逼着老四交出了兵权,然后又让大理寺公开审案,原本准备一口气拿下,——除掉邵仙蕙,接着让老四即刻离京就藩。结果呢?事情到最后却闹了一个大乌龙。 竟然是太子妃在背后捣鬼,她不仅害了孝和,还故意将罪证引向靖亲王府。 不……,这么一想,是不是太子也参与其中?老大为人庸碌,面对年轻强势又如日中天的弟弟,怕是也很担心吧?是不是和自己一样,想让老四早点远离京城就藩,才能感觉松一口气?想到此处,心中真是五味陈杂。 庆帝此刻恨太子妃恨得简直入骨!不仅因为孝和之死,更因为太子妃的愚蠢和毒辣,将自己和太子都推到一个麻烦的境地。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而太子,也会因为太子妃受到牵连。 第100节 因为闹到眼下这种地步,太子妃便是想“病”死都没有机会,只能被废处死!太子妃失德,何尝又不是太子失德?而且太子还夹在其中还不清不楚,就连自己都怀疑太子参与其中,更别说那些反对太子继位的大臣们了。 此时此刻,庆帝陷入了一个两难境地。 原本因为高宸功高震主而一气打压,结果打压错了。原本扶植相对柔和的太子,却是一个蠢的,还有残害手足的嫌疑,扶植的人又不对。 庆帝现在再拉拢高宸,晚了,而向着太子又难了。 等于说,得罪了一个最有力的皇位继承人,扶植了一个最不成器的太子,这让朝局如何安宁平定?稍有不慎,只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的斗争。 凤仪宫内,周皇后刚刚召见了仙蕙,正在单独说话,“前些天,京城里面流言蜚语四下飞传,想必让你受了委屈。”推了一个盒子过去,“这是本宫赏你的一些药材,拿回去炖点滋补的汤喝喝,养好身体,把心也放开一些。” 仙蕙微笑,“有母后关心,儿媳心里自然是开心的。” 周皇后摇了摇头,“你呀,伶俐是伶俐,就是有些时候太过清高傲气,放不下身段。”不免说起宁玉瑶来,“论长相,她不如你;论家世,本朝嫔妃都没有家世,邵家好歹还占了一个有钱,宁家却什么都没有;论情分,你和老四是少年结发的原配夫妻,一路风风雨雨,她也不如你。” 仙蕙低垂眼眸,不答话。 周皇后继续说道:“她样样都不如你,依本宫看,只有一样比你强,就是会一些温柔小意儿。你呀,吃亏就在这上头。”戳了一下小儿媳的额头,“怎地就不学学?也把老四的心给笼络回来?本宫可是听说,那宁玉瑶一进王府就一直专宠,你都已经……,守了几个月的空房了。” “王爷爱去哪里,我怎么管的住?”仙蕙苦笑。 “你 就不会说几句软和的话?”周皇后恨铁不成钢,她处在嫡妻的位置,自然是不待见小妾的,更何况,也不希望靖亲王府里面庶长子先出生,那样只会更乱。因而一直 叮嘱仙蕙道:“老四不主动找你,你就主动找他。俗话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你只要主动一点点,老四怎么会不稀罕你呢。” “是。”仙蕙不想多谈这件事,又不好反驳,只能应道:“我都记下了。”还保证,“回去以后,我就多找王爷说说话,多给他做点好吃的,让他眼里看到我的好儿。” “这就对了。”周皇后笑了笑,然后喝了一口茶,又道:“要说呢,皇上让老四交出兵权的事,有些急了。”语气十分委婉,“可这也是朝臣们闹的,整天上折子闹得皇上脑袋疼,皇上就想着早晚都是要交的,不如早交早省心了。” 仙蕙闻言一愕。 后面这些,才是皇后今天找自己要说的重点吧?竟然是为皇帝说情的。 周皇后又道:“现如今,孝和那边的事都查清楚是太子妃所为。这件事,难免会影响到太子身上,那个……”勉强笑了笑,“不管怎么说,老大和老四都是一母同胞,是手足亲兄弟。老大不成器的时候,老四也该扶持一点儿才对。” 仙蕙听得明白。 婆婆这是要自己当说客,去劝高宸,让他不要对高敦落井下石。 呵呵,这个只怕要让婆婆失望了。 先不说自己和高宸关系已经破裂如冰,就说高宸的本身的心思,只怕……,也是不愿意让高敦继续做太子的,自己又如何劝得动?况且,高宸若是不能做太子、当皇帝,照着眼下的局面,将来多半不会有什么好日子。 他都不好了,自己难道还能得一个好吗?自己又怎么可能去劝?根本不可能。 “你放心。”周皇后又道:“我已经跟皇上商量过了。老四回江都会惹得朝臣们不满,不太合适,但是也不会让他去偏远的地方。到时候,会给他挑一个富庶的封地,每年的赋税都是老四的,你们小两口自由自在,又没人管,比在京城里还更舒服呢。” 仙蕙心下不免失笑。 婆婆这是丈八灯台只照着别人,照不到自己。在她眼里,手心手背都是肉,丈夫和儿子都很重要,所以一心想要平衡关系。她却不知道,或者说她不愿意那样残忍的去想,天家根本就没有父子情,也没有兄弟情! 假 如高宸像高敦那样懦弱无为,或许皇帝和太子还能容忍,给他一个荣华富贵。可惜高宸偏偏不是,他就是一柄让人人都畏惧忌讳的利剑,放哪儿都不安心。皇帝肯定 只是拿话哄着皇后,等到就藩,高宸多半会去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手上兵权也会收得干干净净,然后再被人监视看管起来—— 根本就不可能有舒服的日子。 只是这些话不便说,敷衍应道:“好,回去我会多劝劝王爷的。” 心里面,也忍不住有一丝恍惚。 高宸到底打算怎么样呢?就这么交出兵权,然后等着去一个偏远之地就藩,最终了此残生吗?甚至往后的日子,还要活得战战兢兢,一辈子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这……,可不像是他的性子啊。 可是除此之外,别无选择,总不能起兵谋反吧?况且要谋反,也该早一点谋反,现在兵权都交出去了,还谋哪门子的反啊?说起来,比起和宁玉瑶争风吃醋,计较高宸对自己的冷淡,——靖亲王府未来的道路前程,才更应该关心一些。 可惜这些事自己分毫做不得主,高宸也不和自己商议,并且越走越远。 前路茫茫,不知道最终将要走向何处?听天由命罢。 “启禀皇后娘娘,太子妃殿外求见。” 周皇后的脸色顿时一沉,喝斥道:“让她滚进来!” 仙蕙收回心思,心下诧异,太子妃怎么还能跑进宫来?这种时候,就算大理寺的人没动手抓她,也应该严密看起来才对啊。 “太子妃,你可知错?!”周皇后冷声问道。 “妾、妾身……,知错。”太子妃瑟瑟发抖、花容失色,情知孝和公主一案败露以后,自己必死,已经是手软脚软走不动,勉强被人架着进宫的,“求皇后娘娘宽恕。”扭头看到仙蕙,又忙央求,“仙蕙,你原谅我。” 仙蕙淡淡道:“你谋害孝和与我何干?” 太子妃顿时语塞了。 心下悔恨滔天,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信了那个婆子的话呢?她说什么,只要趁着年夜花灯节让孝和公主出事,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一大盆污水泼给靖亲王妃!等靖亲王妃获罪而死,不仅除了心头大患,靖亲王高宸也会受到牵连,很快就会离开京城。 只要高宸就藩,自己和仙蕙的恩恩怨怨就远去了。 到时候,太子是一个迷迷糊糊的性子,自己装可怜一点,再让两个女儿求求情,就算不能直接免了自己之前的过错,也可以拖延几年。毕竟计划顺利的话,仙蕙都已经死了,又是罪人,自己从前陷害她又如何?都是过往了啊。 一切都进行得好好的。 孝和公主一死,皇帝和万嫔果然怀疑到了靖亲王府,逼得小叔子交出兵权,皇帝还让大理寺公开审理此案,马上就要除掉仙蕙了。 没想到,最后功败垂成! 怎么会……,怎么会找到那个卖竹架的尸首呢?怎么就牵扯出和自己有关了呢?太子妃真是好不甘心,跪在地上哭道:“母后,这一切都是那个婆子挑唆的,妾身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信错了她,才会……” “砰!”周皇后一个茶盅砸了过去,狠狠骂道:“到这种时候,证据确凿,你还想赖在一个下人身上?说什么婆子挑唆,就算真的是她挑唆了,难道你就没有长脑子?你这个毒妇,竟然设计害死孝和!你简直没有人性!” 婆婆竟然为了孝和的死而愤怒?仙蕙听着怪怪的。 “不,不不!”太子妃慌张摇头分辩,“我、我只是想让孝和的马车受惊,只是……,只是想让皇上怀疑靖亲王府……”她已经吓得语无伦次,越描越黑,“我……,我没有要害死孝和的,我没有……” 周皇后听了太子妃的言辞,更是怒不可遏,“你还敢故意陷害老四?!”这回可是真的动怒了,吩咐道:“叫慎刑司的人过来!” 仙蕙这才算是看明白了一点儿。 婆婆今天,是故意要当着自己的面责罚太子妃,给自己出一口恶气。好让自己顺心顺意的回去,然后说给高宸听,顺便再劝一劝高宸,不要对高敦落井下石了。 因而也就不动声色,乐得看戏。 很快,慎刑司的过来了。 周皇后是一个习惯了后宅斗争的人,搬到后宫,亦是游刃有余。因而即便要责罚廷杖太子妃,也不会亲自动用私刑,而是叫慎刑司的过来“让太子妃说实话”。 这番实话,便是以廷杖二十为开场的。 “啪!”一廷杖狠狠落了下去。 太子妃顿时惨叫,“啊……!”,紧接着,又是第二、第三……,一仗又一仗,整整二十廷杖根本没有间歇。太子妃出了鬼哭狼嚎的惨叫,就连求饶和招供的话,都说不出来。到最后已经是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了。 “你这个毒妇!”周皇后恶狠狠骂道:“几次三番和那邵彤云一起,陷害仙蕙,本宫却念在你为太子生下两个女儿的份上,一再宽恕于你,没想到你居然变本加厉。居然用毒害孝和的阴谋,来盘算老四和仙蕙!你真是死有余辜……” “太子妃在哪儿?在哪儿?!”殿门外,万嫔闻讯赶了过来,眼中好似喷火一样,上前狠狠揪住太子妃的头发,咬牙切齿道:“是你!就是你,在我跟前说什么大年三十,皇上必定愿意一家团圆,让我提几句,好让孝和回公主府过一个团圆年。” 说着,眼泪漱漱而落,“我还以为你最多是想留着孝和,故意扎一扎仙蕙的眼睛,却没想到,你竟然是让孝和去送死的!” 太子妃后半身都被鲜血染红,只剩下一口气了,艰难分辩道:“不……,不是我,这些计谋……,都是那个婆子的主意,不是我……” 她并不知道,中间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侍卫,砍伤百姓,以至于造成孝和公主被人践踏而死!而这一笔糊涂账,自然也算到了她的头上,甚至就连太子都有了嫌疑。 “皇后娘娘!”万嫔跪在地上大哭,指着太子妃,“是她,从头到尾都是她出的毒计,害死了我的孝和!皇后娘娘你要给孝和做主,给臣妾做主啊。” 大理寺公开审理此案,太子妃谋害孝和公主,就算皇帝都掩饰不了,更不用说别人了。 更何况,周皇后根本就不打算包庇太子妃。 以前那是顾及高敦的脸面,加之太子妃算计的只是小儿媳,而现在,太子妃居然算自己最心爱的小儿子,如何能忍?当即道:“将太子妃汤氏送去大理寺,以罪论处!” “母后……”太子妃还要挣扎求饶,被人塞住了嘴,像死猪一样拖了出去。 仙蕙淡淡扫了汤氏一眼。 没什么可看的了,她这次不仅难逃被废位分,也难逃一死—— 算是恶有恶报了吧。 不过出了宫,坐在马车上心思漂浮不定之际,倒是有些怀疑。 之前高宸故意拦着自己,不处置太子妃。自己虽然不悦,但是事后也想明白了,他肯定是担心太子刚做储君,太子妃就被废,而引起靖亲王府和太子争斗的流言。 现在过了几个月,自然就没有这一层担心了。 而这次太子妃谋害孝和公主的计策,非常精巧!不管是对万嫔的提议,还是年三十街面上人多拥挤的状况,甚至就连愤怒的百姓,这些都像是一个精巧的计谋。虽然没有任何证据指向高宸,但出于对丈夫的了解,却觉得,他在里面搅和了一池春水。 自己嫁了这样一个心智如妖的丈夫,还谈什么感情?但愿他真的算无遗策,不要被人害了,他好好活着,也让自己好好活下去罢。 即便自己和高宸离心离德,但只要做一天靖亲王妃,就能给亲人们带来一天好处啊。 这是唯一支撑自己好好活下去的理由了。 ****** 次日早朝,金碧辉煌的启元殿上。 太子高敦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惊骇的举动,他递上一本奏折,“父皇,太子妃汤氏举止失德,阴谋算计孝和,儿臣有教妻不严之过。况且儿臣自思,并无经天纬地之才,亦无安邦定国之能,所以想辞去太子储君之位,还望父皇恩准!” 此言一出,朝堂上下顿时一片哗然。 “不可!不可啊!”一些支持太子,已经成为太子党的臣子们率先反对,然后七嘴八舌的劝解,“太子殿下,储君乃是国之根本,岂能说废就废?太子妃失德,废了太子妃,再选一个好的便是了。” “是啊,是啊。” “太子殿下,正所谓嫡庶有别、长幼有序,你是皇上的嫡长子,天生的储君,怎么能因为太子妃失德,而自辞太子之位?这不仅是对储君之位不负责,也是对江山社稷不负责啊。” “太子殿下,万万不可……” “你们慌什么?”高敦心烦意乱,喝斥道:“又不是天塌下来了。孤辞了太子之位,自然有更好的储君人选,依照孤看……” “太子!”庆帝打断了他的,免得说出口的话就收不回去,“因为太子妃失德之事,你心里愧疚,父皇已经知道了。好了,赌气的话不要再多说,有什么想法,等退朝以后到上书房来回话,商议妥当了再做决定。” 高宸转头,有些意外的看了哥哥一眼。 请辞太子之位?这……,倒是出乎自己意料之外。 高敦却只觉得满心郁闷无比。 这天底下的男人,一万个里头,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都想做皇帝,君临天下、一呼百应,那多风光自在啊。自己也不例外,当然也想做一个这样的皇帝。可是想要风光,就得有那个能力,不然没有金刚钻揽那个瓷器活儿,不是自找没趣儿吗? 而做太子,有时候比做皇帝还要更难为。 上有皇帝盯着,一举一动都不能够出格,又要假道学一样的做为人表率,一直战战兢兢的煎熬着,不知道哪天就出点什么岔子。像现在,父亲龙体康健的很,起码还能活个二、三十年,后面又有一个文韬武略的出众兄弟,让一众臣子甘心追随。 自己夹在父亲和兄弟中间,上要担心父亲不满意,下要防着兄弟谋反,——好处没有捞着什么,头发倒是熬得先掉了一大把,日子并不过得比做大郡王更好。 何苦来?将来只怕还没有等到登基的那一天,自己就先被活活煎熬死了。 不如撂了挑子不干!成全了老四,他满意了,父皇对能干的太子也满意了,自己该怎么吃喝玩乐,照样和以前过得一样自由自在。 第101节 请辞储君,就算自己没有文韬武略的才能,也能得一个仁厚宽和的美名。 老四又不是疯子,而且还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对自己这种没有威胁的哥哥,总不至于赶尽杀绝吧?再说了,上头父母都在,自己又把太子之位让给了他,老四就算顾忌孝道和仁君名声,也该把自己荣养起来。 这不是挺好的吗?皆大欢喜。 高敦为这事儿琢磨很久了。 他思来想去,都觉得太子这位置还是不干的好,因而十分坚决。不顾群臣反对,也不顾皇帝的打断,还要再说,“父皇,儿臣心意已决……” “啊呀!”有人忽地惊呼,打断了他的话。 众人闻声看去,原来是礼部尚书撞了柱子,撞得头破血流的,颤巍巍道:“皇上!老臣有负皇上的嘱托,有负太子太傅之职,没有对太子殿下尽到责任啊。”眼一翻,人顿时晕倒在地。 高敦先是怔住,继而怒道:“这是做什么?动不动就死谏的,还让不让人说话了!” 庆帝当即大袖一挥,“退朝!” 群臣窃窃私语,大家都明显感觉到了,要变天了。 高宸脸色凝重的出了宫,并没有因为哥哥的请辞太子之位,感到丝毫轻松,反而觉得有些事的进度要加快了。 因为父皇的意思也很清楚,并不希望太子辞位。 自己多少也能猜得到,父皇本来就对锋芒毕露的自己有所顾忌,加之几个磨合,彼此的父子关系已经很不好了。这种情况下,父皇肯定是不希望看到储君换人的。若是换人,就等于让父皇妥协,被迫向自己认输了。 这天底下,哪有老子给儿子认错的道理? 依照父皇的性子,只怕是宁愿错也要一错到底,以便维护他的颜面。 况且哥哥想要辞去太子之位,可能是真心的,但是……,呵呵,太子党的官员们恐怕和礼部尚书,都是一样的心思。他们怎么能看着自己的利益受损?难道不辅佐太子储君,而去辅佐一个闲散王爷?那还不如杀了他们。 哥哥此举,不但对紧张的局势没有任何缓和,反而只会逼得大家更快翻脸—— 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高宸一回王府,就召来幕僚们秘密商议,一直安排到入夜三更方散。他在书房胡乱睡了一夜之后,次日天明,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仙蕙。 即将分别,而且有可能是生离死别,总该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 仙蕙……,但愿我们还有重逢的那一天。 到那个时候,我会把一切都解释给你听的。你再生气,再埋怨,都没有关系,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消除你心中的芥蒂。 只要活着,就有机会和时间。 假如我死了,你就……,忘了“无情无义”的我,和那个人好好过吧。想到此处,高宸觉得心被人挖走了一大块,又痛,又是空落落的。 正院里,丫头看见高宸都是欣喜万分,飞快朝里禀报,“王妃娘娘,王爷过来了。” 仙蕙今儿梳了一个简单的堕马髻,别了两支并排玉簪,零星几朵珠花,衬得她温婉端庄、清灵秀气,加上绿衣白裙的装束,颇有几分清水出芙蓉的味道。她面色平静应了出来,不见喜、不见悲,然后福了福,“王爷,里面请。” “不了。”高宸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朝她伸手,“走,我带你出去逛逛。” “出去逛逛?”仙蕙又是意外,又是不解,“去哪儿?”只是站着不动,含笑又问:“王爷有事?不如先说说是什么事。” “没事。”高宸眼神清亮,隐约还带出一丝温柔之意,“就是想陪你出去散散心。” 仙蕙听得一阵啼笑皆非。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是跟宁玉瑶好的如胶似漆吗?怎么又有闲情想陪自己逛逛了?呵呵,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又或许,这也是他的什么计划中的一部分罢。 她不急,厉嬷嬷和玉籽都是催促道:“王妃娘娘,快去罢。” “好啊。”仙蕙搭上了高宸的手,懒懒道:“那就走罢。”反正是生是死,自己也反抗不了,就跟他出去,看他今儿要演什么戏好了。 ☆、第95章 琉璃脆 仙蕙没有想到,高宸说带自己出来逛逛,就是真逛逛。 先去了脂粉店挑了最好的胭脂水粉,又去皮裘店挑了两块紫貂裘,然后到珠宝店挑了一套玛瑙首饰,一对金手镯,一个碧玺石的弯月发箍。那发箍上面,碧玺石由嫣红渐渐转为盈碧,顶中最大,两边渐次小了下去,有种光彩夺目的华美。 “喜欢吗?”高宸又问:“还想要点什么?”他决定今天不再演戏,不再难为自己,放下面具道:“你喜欢都挑,想拿什么就拿什么。” 仙蕙斜睨了他一眼。 这是……,有病?还是先给自己一点甜头,后面再给一巴掌?顺序好像反了吧。 随便他吧。 丈夫爱不爱自己有什么关系?反正首饰永远都是一样华美,永远都不会背叛自己,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自己还客气什么?因而好似捡大白菜一样,一样一样的捡,捡到掌柜娘子眼睛都看直了,然后道:“都要了。” “是,是是。”掌柜娘子看得咂舌,心下更是迷惑不解。 外头不是盛传靖亲王妃已经失宠了吗?听说得宠的都是那个宁夫人?可是照眼下靖亲王的样子来看,温柔多情、出手大方,还是很看重靖亲王妃的嘛。 不管了,先把东西都给靖亲王妃包起来,今儿可是赚了一大笔了啊。 仙蕙却是可有可无的,兴致不大。 说真的,邵家挺有钱的。在她做靖亲王妃之前,就从父亲那里要了不少东西,等她嫁给高宸以后,邵元亨更是自动隔三差五的送东西。金的、银的,方的、扁的,琳琅满目好几大匣子呢。 刚才不停挑东西,不过是有点使气的意思罢了。 高宸陪着她,两人买东西逛了大半上午,然后去第一楼雅间吃饭。 仙蕙觉得今儿真是稀罕,不说现在自己跟高宸感情不好,便是以前感情好的时候,他的性子也不喜欢出来逛街。还记得舞阳公主拉着他逛街,他都很不耐烦,今儿如此反常,难道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呵呵,真是有趣。 高宸却清楚,送小娇妻离开自己的时候快来临了。 情不自禁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脸上淡淡,也不笑,而且还是侧首以对,根本就不想和自己多说一句话,但仍然舍不得移开视线。 正所谓天生丽质难自弃,那莹白如玉的肌肤,即便不施脂粉,也有着年轻少女的饱满红润好气色。纵使她一脸冷若冰霜,仍旧看起来好似早上初升的云霞一般,娇嫩柔软,仿似吹弹可破,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柔软。 ――好似明珠美玉一般。 仙蕙觉得他的视线在自己脸上扫来扫去,都快给他给看出窟窿来了,不由看向他,轻笑道:“王爷这是怎么了?今儿我的脸上长出花了?”真的那么想看,用得着几个月冷落自己吗?他想看,天天都可以看,只是他不来罢了。 高宸不语,他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 仙蕙只是轻轻的笑,随他打量,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 她笑起来有一种眉眼盈盈的妩媚,可谓殊色照人。 在这一瞬间,高宸心里生出一丝压抑不住的不舍。可是他心里清楚,自己兵败之后会是什么下场,留下她,不过是留着她陪自己一起死罢了。 ――谁也不能保证事情会一定成功。 最终,他收回视线道:“眼下三月春正适合踏青,等下吃完饭,我陪你去游湖。” 仙蕙眨了眨眼,“游湖?”她自嘲起来,“王爷今天好兴致啊。怎地……,和宁夫人吵架拌嘴了不成?倒是想起我来了。” 高宸微微皱眉,“今儿别提她。” “呵呵。”仙蕙越发好笑起来,眸光闪烁,“看来是真的拌嘴了。”亲手替他倒了一杯上好的美酒,递了过去,笑语盈盈问道:“王爷心烦?来,我陪你喝酒。” 说着,自己倒了一杯喝干。 高宸一腔心事难以言明,也端杯,默默无声喝了起来。 “好酒。”仙蕙又喝了一杯。 高宸继续喝,看着她喝到第三杯的时候,握住了她的手,“你酒量不好,三杯够了,不要再喝下去了。” “你心疼了?”仙蕙轻轻的笑,心里却是忽然冒出来的一抹痛,“就算我喝醉了,喝死了,又与你有何干系?你又会在意吗?”她摇摇头,打住了那些酸溜溜的话,“也罢,不喝就不喝,王爷你说了算。” 高宸劝道:“你喝多了,会难受,又该喊头疼了。” “王爷。”仙蕙语气轻嘲,“算我求你,别再说什么柔情蜜语的话,好吗?”因为酒劲上头,怨怼的话便再也忍不住,“呵呵,今儿这算什么?我是王爷养的猫儿、狗儿吗?想逗就逗一下,想不理会就不理会。” 她语气讥诮无比,“王爷,你冷着我,就一直冷着好了。这么忽冷忽热的,乍暖还寒,真是叫人难以消受。” “仙蕙……” “行了。”仙蕙打断他,“你都已经厌弃我了,不理我了,又何苦再浪费精力在我身上?今儿不过是偶尔起了玩兴,逗我玩玩,那些山盟海誓、诺言万千,还是留给别人吧。” 她的话,好似软刀子一般,一刀一刀戳在高宸的心上。 原本要说的话也卡了壳,只能静默。 仙蕙深吸了一口气,朝外道:“上菜。”等匆匆吃完了饭,便径直起身,“王爷不是还想带我去游湖吗?走啊。” ――随便他想做啥,自己奉陪! 高宸默默无声跟了出去。 王府早包下了一艘大大的画舫,上面朱漆绿瓦、珠帘蔽月,雕栏楼阁一应俱全。下面一圈儿,是船娘们划桨的地方。在上面顶层,有半幅开阔的平台以供观光,视线非常开阔,将周围的青山绿水一眼尽收。 此刻是晌午过后,三月春,温暖微醺的阳光刚刚好。 清澈莹碧的水面上,好似被阳光洒了一把明珠荧光粉,日色若金、波光粼粼,沿岸连绵山峦投下倒影。而站在栏杆上面往下看去,江水被画舫破开激起细白雪浪,滚滚不断,有种流动不停的轻快之感。 仙蕙以袖障目抬头看去,湛蓝湛蓝的天空一碧如洗,干净的没有云彩。有灰色的鸟儿一群群划破云层,好似点点墨汁,洒落在万里无尽的蓝天白云之上,“唧”的一声清啼,自万丈高空传下来,清脆悦耳。 她尽量平心静气,把心中的烦恼和猜疑丢一旁,去欣赏周遭美景。三月春的湖边,一切都是那么万木葱茏的新鲜,青翠满眼,斜风细柳,――如果忽略身边的人,这一切还是挺美好的。 那么,就当他不存在好了。 高宸长身玉立站在她的旁边,迎着清风,脸上表情带出柔和之意。 仙蕙……,若是你我有重逢的那一天,万水千山都不惧,我再陪你好好的观赏这万里锦绣河山,看尽人间一切美景。 此时此刻,若是不去看他们貌合神离的表情,只看两人背影,男子身量高大英挺,女子窈窕婀娜,倒也是一对金童玉女般的佳偶。只可惜这世上的所有夫妻关系,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好与不好,也只有当事人自己品味了。 春风轻拂之际,时光缓缓流逝,慢慢转换成了晚霞满天的暮景。 王府的马车在晚霞中回了府。 意外的,高宸留在了正院没有离去。 但是仙蕙并不觉得半分高兴,她挥手,撵走了厉嬷嬷和玉籽等人,在外面的温婉大方之色悉数褪去,目光清冷的看向丈夫,“王爷,有话就说罢。” 高宸淡声,“没什么,先休息罢。” “那我来猜猜。”仙蕙在椅子里坐下,姿态优雅,“王爷是不是嫌我在王妃的位置上,有点碍眼了?想我自动让贤给宁玉瑶腾位置?” 高宸深邃的眸子波光微动,摇头道:“仙蕙,你别胡思乱想。” “猜错了?”仙蕙似笑非笑,语气里面掩不住的讥诮,“也对,好歹我是先帝御赐给你的王妃。”高宸即便为了皇位也得留住自己,有先帝御赐的王妃,更能说明他是先帝中意的皇储,“再说了,我这个王妃好说话的很,你纳一百个妾都行,换一个王妃,未必就这么贤良淑德了。” 高宸听得出她话里的怨念和嘲讽,却无可解释。 仙蕙轻轻一笑,“放心,我不会碍你事的。” 第102节 从小的时候起,母亲就教会自己一个道理,得不到的东西,不要强求,那样只会让自己永远不快乐。所以……,只要能得到的就好了。 ――不勉强他,也不为难自己。 仙蕙又问:“是不是,你打算请封宁玉瑶做侧妃了?” “没有。” “那我再猜一次。”仙蕙忽地笑了,“这次……,肯定不会猜错。”她抬眸,目光清澈似水的看向他,“我猜,是宁玉瑶怀孕了。” 高宸目光一闪,她……,这样算是猜“对”了吧。 “果然如此啊。”仙蕙迷惑了一整天,思量了一整天,这下子总算有了答案,有了一个让自己心痛的答案。心如止水?不……,自己又不是出世的老尼姑,做不到。呵呵,难怪高宸要陪自己逛一整天,重温旧梦,原来是因为……,宁玉瑶怀孕了啊。 “仙蕙。”高宸不防她心思如此敏锐,竟然提前戳破,看来今晚是绝不会有温馨言谈的一夜了。因而索性硬起心肠,说道:“玉瑶怀孕了,你往后不要难为她。你放心,我会给你王妃的体面……” “你走!”仙蕙指了门,“赶紧走,去陪你心上人和你的孩子。” 高宸看着她的身体摇摇欲坠,想要搀扶,最终还是缓缓转身走了。 仙蕙一下子软坐在椅子里。 她自嘲一笑,丈夫冷落、宠爱小妾、妾室有孕,这三柄利刃朝着自己狠狠落下,扎得自己浑身鲜血直流,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牵念。 如果可以,自己宁愿从来没有遇到过他,与他毫无干系。 ――但愿与君从不相识。 ****** 夜幕重重,太子府的书房还是一片灯火通明。 太子高敦并不在场,他今天早上干脆称病不上朝,然后也不见幕僚。但是太.子党的臣子们和东宫幕僚们,则是心急如焚,不管主子,也要聚在一起飞快商议对策。 众人商议了一整天,最后还是太子太傅拍了板,“就依你们所言,动用你们早年埋下的那根暗线,然后……”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细细吩咐了一番。 没过几天,就有钦天监上报皇帝,说是夜观星象,发现太白星最近时常有些异动,恐怕不是吉兆。这份折子,是一场腥风暴雨的开头。但在最初,只是毫不起眼的堆在众多奏折里面,庆帝听人奏完,便随手撂到旁边去了。 高宸却敏锐的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回了王府,吩咐幕僚们道:“去打听,太白妖.星到底是怎么回事?”凭着直觉,就觉得多半和自己能扯上关系。唯今之计,不是去破坏别人的计划,因为根本就那不可能!而是要更快更稳妥的,安排好自己这边的详细事宜,且得抓紧了。 京城里,一场腥风血雨正在暗地里细细筹谋。 在这之前却是一片风平浪静。 三月十六,是高宸二十岁的生辰大喜。 庆帝一直没有催着他就藩,除了诸多考虑意外,这也是一个因素。不仅周皇后和舞阳公主再三游说,要让高宸过了二十岁生辰再走,就连庆帝,心里亦是对高宸有所愧疚,存了同样的心思。 因而这天的生辰筵席格外隆重,办得热闹非凡。 如 今邵彤云死了,孝和公主也死了,太子妃前不久被废处死,可以说,仙蕙一下子少了三个心头大患。可惜呢,清静日子没过几天,又多了一个得宠的宁玉瑶,而且还 怀孕了。她想起那天高宸带自己出去散心,不由嘲笑,原来是想先安抚一下自己,怕自己心里失衡,对宁玉瑶下手啊。 他也把自己想得太歹毒龌龊了。 认真说起来,宁玉瑶和自己并没有深仇大恨。不过是抢了自己的丈夫,言语轻狂,可是自己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以后,不见面,也没觉得她又多讨人嫌。更何况,原本就是高宸自个儿变了心,何苦去怨宁玉瑶? 退一万步说,自己的确不喜欢宁玉瑶,但也不会对无辜的胎儿下手的。 “你呀,怎么这般不长心?”周皇后在内厅里说话,不满意道:“到底还是让一个妾抢在了前头,这下可好了,万一宁玉瑶生的是儿子,那可就是老四的庶长子了。” 舞阳公主也道:“真是,年轻不懂事。” 仙蕙为难道:“皇后娘娘,公主殿下,我知道你们这是关心我,恨铁不成钢。可是我总不能拦着王爷,不让他去找宁玉瑶,再说也拦不住。至于投毒下刀子的事儿,那就更不可能去做。”不由自嘲一笑,“她命好,我能有什么法子呢。” 周皇后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要说起来,小儿媳的确没有做错什么。 本来嘛,男人的心就是留不住的,好比当年皇上总去找万氏,自己也曾经努力过,不是也没有用吗?当时和仙蕙的困境一样,对丈夫无能为力,又做不了那种刻毒的事,也就只能看着万氏把孩子生下来了。 可是当时,自己毕竟已经有了两儿一女啊。 周皇后摇摇头,不知道说点什么好,看了舞阳公主一眼,“算了,都别说了。老四添了子嗣终归也是好事,况且今天是老四的大喜日子,都高兴一点儿。”拍了拍仙蕙的手,“你是一个贤良淑德的,母后心里有数。” “是。”仙蕙微笑,自己这个空架子王妃,也就只剩下一个贤良淑德了。 宴席很快开始了。 仙蕙等人都陆续到了大厅,入了席。 没多会儿,陆续呈上琳琅满目的各色热菜、冷菜,以及花样摆盘,美酒佳肴,周围到处都是欢声笑语,气氛热闹不已。 周峤转了头,往侍妾那一桌那打量了几眼。 宁玉瑶穿了一袭银红色的锦缎袄儿,配金线百水裙,上面绣着一簇簇烟笼海棠花,看起来楚楚惹人怜。头上挽了一个慵懒的涵烟髻,点以珠翠,就连眉毛都画得弯弯的,使得她多了几分温柔妩媚。 呸!不要脸的狐媚子。 “四舅母。”周峤拉着仙蕙咬耳朵,“我看着她就觉得讨厌。” “今儿到处都是人,别说了。”仙蕙摇了摇头,然后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人给你端到跟前来。” “我想……” 话音未落,就听见旁边桌子上有人惊呼,“哎呀,快快……”,又有人道:“快来人!宁夫人身子不适吐了。” 众人都看了过去。 宁玉瑶用帕子捂着嘴,眉头微微皱着,身前是一片狼藉污秽,狼狈不堪。坐在她旁边的几位女眷,都是纷纷散开躲避。她咳了咳,脸色涨红起身道:“对、对不住……,是我,扰了大伙儿的兴致了。” 周皇后看着直皱眉,喊了一声,“仙蕙。” 仙蕙赶忙点头,然后走了过去,吩咐丫头,“快扶宁夫人回去,让她歇着。” 宁玉瑶娇怯怯道:“妾身,先告辞了。” 丫头扶着她慢慢远去,这边仙蕙又让人重新摆了一张桌子,重新上菜,将那一桌的女眷们都转移,这边也忙不迭的让人收拾。 一通各种忙乱之后,总算平静下来。 仙蕙重新入席,周峤在旁边不满的嘀咕,“真是讨人嫌!大喜的日子……”因被母亲舞阳公主瞪了两眼,方才闭嘴吃菜。 哪知道菜还没有吃到一半,又有小丫头慌慌张张来报,“王妃娘娘!不好了,刚才宁夫人过九曲竹桥的时候,不小心落水了。” “什么?!”仙蕙豁然站了起来,“落水了?” 满座女眷都是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母后,请恕儿媳失礼。”仙蕙告了个罪,不得不往紫薇阁那边赶去。哪怕明知道宁玉瑶的事,会让自己惹上麻烦,但是身为王妃不能躲避,否则反倒越发显得有鬼心虚了。 一进紫薇阁,就听见高宸在里面说道:“玉瑶,你先别哭了。” 这么快?仙蕙心下轻笑,他在前院,居然比自己从后院更快过来,应该是宁玉瑶刚刚一呕吐,就闻讯赶过来了吧。 还真是……,情深意重啊。 “王爷、王爷……”宁玉瑶在里面哭道:“我的孩子……” 孩子?抬像不稳?还是说,她已经小产了?仙蕙心里“咯噔”一下,毫无缘由的,就是觉得,肯定有大麻烦要找上自己了。 宁玉瑶在席面上突然呕吐,然后落水,接着小产,――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就算没有阴谋指向自己,做为主母,也是很严重的失职。更不用说,万一有什么污水泼向自己,那更是麻烦重重啊。 高宸在里面安慰她,“好了,玉瑶,你先别哭了。”声音温柔又心疼,“你还年轻,将来想要孩子总是会有的,我们再生……” 仙蕙猛地别开了头,胸腔窒闷,喉咙也像是被棉花堵塞住了。 里面有丫头禀道:“王爷,王妃娘娘过来了。” “让她进来!”高宸冷冷道。 仙蕙强忍了难受和窒息,缓缓走了进去。 宁玉瑶脱了外衫,穿着一袭桃红色的中衣,躺在床上,哭得一片梨花带雨。高宸一脸关切的坐在床边,两人情状亲密,说不尽的恩爱缠绵之意。 仙蕙要死死掐住掌心,才能保持平静,而不至于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原来之前亲耳听到他们温存缠绵,还不是最狠的,最狠的是像现在这样,亲眼看见才知道,靖亲王府里,根本就没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第96章 分飞燕 高宸面容清冷,回头看了仙蕙一眼,便又转头关切的安抚宁玉瑶,“别哭了。”他动作温柔给她擦泪,语气柔和,“你才小产,掉眼泪,是会伤了身子的。” 宁玉瑶眼泪汪汪的,哽咽道:“王爷……” 仙蕙觉得自己在这里纯属多余,便想转身出去。 刚要走,一个丫头飞快进来回报,“回王爷,刚才有人仔细检查了九曲竹桥,发现有两个柱子的衔接处,被人做了手脚,捆绑的绳子早就松动了。” 此言一出,屋里顿时奇异的安静下来。 下一瞬,又是宁玉瑶尖锐的哭声,“王爷,有人要害我!害我的孩子啊……”她伏在高宸的怀里,哭得伤心不已,“难怪、难怪……,那竹桥板会突然塌了。” 此时此刻,仙蕙已经确定,一场阴谋正在朝着自己袭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在热闹,大夫又从厨房回来禀道:“王爷,方才宁夫人所吃的玉露甜羹里面,被人添了木薯粉。虽然不会影响胎气,却会让孕妇容易呕吐,这应该就是宁夫人在席面上呕吐的原因了。” 宁玉瑶顿时尖叫,“王爷!难怪妾身会不适呕吐,然后离席,所以才会……,才会从桥上掉下去啊。”她一把抓住高宸的袖子,嘤嘤而泣,“我的孩子啊,孩子……” 高宸雷霆震怒,“把厨房的人都抓起来,仔细审问!” 问来问去,每个人都是忙着洗清自己,没有一句有用的话。 “好啊。”高宸冷声道:“既然你们都不认,那就全都是包庇窝藏犯人。来人!全都拉下去廷杖,打到她们肯说实话为止。” 院子里,一阵鬼哭狼嚎的喊声响起。 仙蕙静静的看着,等待着,她心里清楚,战火迟早会烧到自己的身上的。因为今天的事实在是太巧了,――宁玉瑶被人下药,席上呕吐,路过竹桥又被人做了手脚,分明就是一场天大的阴谋! 靖亲王府人口简单,既然不是自己算计她,那就是她算计自己了。 片刻后,有个挨打的婆子喊道:“别打了!别打了……,奴婢有话说。”然后被人拖了进来,扔在地上,瑟瑟发抖回道:“今儿、今儿上午,秋芸那个丫头今儿鬼鬼祟祟的,一直在厨房里面打转,不知道在捣什么鬼,多半……,木薯粉的事就是她做的。” “秋芸?”宁玉瑶屋里的一个丫头惊呼,“今儿早上我在紫薇阁附近瞧见她了,好像她还去了竹桥那边。”一脸大惊失色,“天哪!难道竹子桥也是她弄坏的。” “秋芸?”高宸皱眉,“那个院子的?” 管事妈妈迟疑了下,回道:“是王妃娘娘院子里做打扫的丫头。” 高宸目光凌厉的扫向仙蕙,然后喝斥,“去带秋芸过来!” 仙蕙心下嘲笑,看……,该来的果然来了。 第103节 管事妈妈赶忙领着去去了正院,没多会儿,慌慌张张跑了回来,“王爷,不好了!秋芸在后小院里上吊自缢了。”一脸为难道:“那要怎么办?现在秋芸死了,死无对证。” 高宸皱眉,挥手道:“都下去。” 屋里的众人都是如蒙大赦,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宁玉瑶缓缓抬起头来,泪眼莹然,“王妃娘娘……”她面色苍白如素,一脸惊骇不敢相信的样子,放声哭道:“你……,你怎么可以害了我的孩子,你就算恨我、怨我,都冲着我来便是,为何那样歹毒?孩子是无辜的……” 自己害了她的孩子?仙蕙心下轻笑。 天知道,自己连秋芸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邵仙蕙!”高宸脸上好似染了一层寒霜,劈头盖脸的怒道:“我之前已经答应过你,只要你不为难玉瑶,不为难她肚子里的孩子,就保证你王妃的位置和尊荣!为何你非要对玉瑶下此毒手?为何非要闹得王府鸡犬不宁?!” “呵呵。”仙蕙笑了,“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摇了摇头,一句一句说道:“说来说去不就是想说,是我让秋芸去厨房下了木薯粉,然后又让她去弄坏了竹桥吗?所以,你们想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阴谋,害宁夫人落水,害她小产。” 厉嬷嬷惊慌失色,赶紧道:“王妃娘娘,不可胡言乱语认罪啊。” “呵呵……”仙蕙不理她,反而笑得停不下来,“多好的计策啊,我怎么没有早点想出来呢?我怎么那么蠢,非要在今天宾客齐聚的日子,做这种傻事呢?是生怕满京城的人不知道吗?我……,我可真是……”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这样的漏洞百出、荒唐愚蠢的阴谋,就不信高宸看不出来。现在秋芸死了没有对证,信与不信,全看他心中的天平怎么倾斜了。 “哈哈……”仙蕙轻笑,“王爷,你信吗?你打算如何处置?” 高宸见她状若疯癫,不由担心想要起身,身体刚动了动,却被宁玉瑶一把抱住了。他低头,看见宁玉瑶轻轻摇头,眼中神色焦急,分明是在阻止自己不要过去。他明白,九十九步都已经走了,不能坏在最后一步上面,只能继续伤她了。 万一自己失败,她就可以从此脱身不受牵连。 “王爷。”宁玉瑶紧紧抓住他的袖子,假哭道:“求王爷,给妾身做主啊。” 厉嬷嬷急了,忙道:“王爷,事情还没有查清楚。” “嬷嬷。”仙蕙却拉住她,凉凉道:“走罢。”这件事自己完全看得清楚,决定权都在高宸手里,淡淡道:“王爷想好了,再把决定告诉我罢。” “邵仙蕙!”高宸硬起心肠,喝斥道:“你这算是什么态度?玉瑶出了事,小产了,都是因为你院子里的丫头做了手脚,你居然一句话都不解释。呵呵,是不是以为秋芸死了,就可以死无对证!是不是以为你是先帝御赐的王妃,本王就不敢休了你?!” 仙蕙看向他的眼睛,目光清澈,“还请王爷给我一纸休书。” “休书?”高宸像是想要休她,又不敢休,反倒被她的言辞给激怒了,“邵仙蕙!你真是放肆!”他终于,说出了那句准备许久的话,“你滚!给本王滚回江都去!” ****** 尽管仙蕙没多久就回了宴席,可是她那苍白的脸色,黯然失色的眼神,已经说明了宁玉瑶落水的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等到宾客们回去以后,不到半日,有关靖亲王府的小道消息,很快就慢慢传了出来。 宴席上,宁玉瑶呕吐离席,然后落水,小产,王府里死了一个丫头。 ――这种戏码在后宅太过常见了。 众人都是议论纷纷,有说宁玉瑶倒霉的,有说王妃邵仙蕙手段太拙劣的,也有说高宸宠妾灭妻的,七嘴八舌,在京城里掀起一股不小的暗涌。 正在有些人蠢蠢欲动之际,靖亲王府又传来一个消息。 据说宁夫人小产后,靖亲王妃十分担心她,每天都在佛堂祈求佛主保佑,好让宁夫人早点好起来。结果因为日夜诵佛和抄佛经辛苦,累病了,大夫们诊断过后,说是靖亲王妃需要清静休养,不宜再操劳过度了。 然后靖亲王做了一个决定,送王妃回江都休养,好让邵家的女眷们照看她。 京城女眷听了都是嗤之以鼻,纷纷笑道:“什么担心宁夫人?还抄佛经?怕是自己做了亏心事心虚,日夜不得安宁吧。靖亲王又不是傻子,早看出来了。只不过苦于没有对证,加上靖亲王妃是先帝御赐,不便休了她,所以就干脆送回江都去了。” 又有人幸灾乐祸,“等那靖亲王妃一走,王府还不都是宁夫人的天下吗?宁夫人虽然小产了,但是年轻,养一养,将来要生多少生不得?将来少不了一个侧妃当当。” “是啊。”有人接话,“就算一辈子不能扶正,也没关系。反正靖亲王妃送走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怀孕,整个靖亲王府,往后都是宁夫人的天下了。” 这些话传到万嫔的耳朵里以后,一阵阴沉不语。 女儿是怎么被邵仙蕙和陆涧害了的?他们两个奸.夫淫.妇勾勾搭搭,早有私情,结果陆涧才会去救了女儿,害得女儿不得不下嫁给他。然后一步步,一次次,最终让女儿一错再错毁了她,最后还被废太子妃借此缘由,设计害死了女儿。 女儿孝和的死,邵仙蕙和陆涧都脱不了干系! 那陆涧离开京城以后,自己也曾让儿子楚王派人寻找,结果却是杳无音讯!这一次,邵仙蕙要回江都去了。她是以靖亲王妃的身份回去的,必定一路排场不小,目标明显,那么绝不能放过她了! 万嫔清楚这次机会十分难得,当即吩咐,“快去,传楚王进宫说话。” 而此刻,靖亲王府一片气氛诡异。 玉籽正在哭丧着一张脸,领着丫头们打包金银细软,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跑过来跪下哭道:“王妃娘娘,你怎么不去争取一下呢?难道说,真的要就这么走掉?奴婢求你了,你去找王爷说说,让他收回成命吧。” 厉嬷嬷原本也和玉籽一样,有诸多不甘,可是昨天被高宸叫去以后,回来就无话了。 她没有想到,王爷竟然对王妃用情如此之深,为了她,情愿背负所有的错,情愿让王妃恨他,也要给她铺平所有的身后道路。 他说:“如果我还能活着,千山万水,也一定会去找回她。” 他又说:“如果我死了,不要告诉她一切真相,让她恨我,让她忘了我。让她……,从今往后,就跟着陆涧好好过罢。” 自己问他,“王爷如此伤了王妃的心,就不怕她彻底死心,等事成之后,再也不愿意回去了吗?甚至,她真的对陆涧移了情,又当如何?” 他却道:“即便那样,她也还是好好的活着,有人照顾,有人陪伴。痛苦和伤心的人只是我,而不是她,总比我失败死了,让她跟着谋反篡位的靖亲王一起葬身要好。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不会让她去冒险。” 厉嬷嬷心下轻叹,无话可说。 “王妃娘娘。”玉籽还在哭道:“你去求求王爷啊,去啊。” “玉籽,别哭了。”仙蕙拉她起来,微笑道:“你还看不明白吗?不是宁玉瑶有本事能撵我走,而是……,王爷他要让我走啊。” 既然是高宸决定要让自己走,再求情,又有何用? 再说了,自己离开京城其实并不算糟糕,至少远离了勾心斗角,往后就呆在江都,一辈子一个人过,也没什么不好的。没了丈夫,没有孩子,自己还有母亲、姐姐和哥嫂他们,日子不过是回到了从前,真的挺好的。 呵呵,就当自己从未认识过高宸罢。 ――幻梦一场。 仙蕙离开靖亲王府的那天,天阴沉沉的,带着一抹让人说不出来的压抑。 高宸来了正院,他深邃的眸子里有光芒复杂闪烁,好似天上的星光,又好似乌云遮蔽的皎月,让人捉摸不定。一袭月白色的金边长袍,上绣四爪龙,彰显着他的身份尊贵,衬出丰神如玉的朗朗之姿。 仙蕙看在眼里,心下轻笑,自己当初就是被他的外面迷惑了吧?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长得再好看,人再有本事,也掩盖不了他的负心薄幸。 当然了,现在这一切都跟自己没有关系了。 “仙蕙。”高宸声音平淡如水,听不出喜怒,“回了江都以后,好好过。”似乎还想再说点别的什么,但顿了顿,却只是挥挥手,“去罢。” 仙蕙嘴角微翘,“王爷放心,我会好好活着的。”福了福,没有丝毫眷恋上了马车。 高宸长身玉立的站在院子里,看着她的身影消失,看着载着她的马车远去,直至从大门口消失不见,仍旧久久没有挪动脚步。 风吹过,吹得他的袍角轻轻翻动,好似他不能平定的一腔心绪。 而仙蕙上了马车以后,只觉得浑身轻松,解脱了。任凭马车往前走,根本就没有回头多看一眼,甚至还跟厉嬷嬷说笑,“这次回去可好,整个庆王府只有我一个主子。只要从王府这头,逛到那头,就可以消磨一整天了。” 厉嬷嬷目光复杂无比,勉强笑了笑,“是啊。” 玉籽在旁边哭丧着一张脸,低沉不语,金叶则是一贯的沉默。 仙蕙的轻松愉悦却不是装出来的。 远离负心人,远离妾室纷争,回江都过宁静的日子真的挺好。虽然比不得举案齐眉的那种好,至少图个清静,不会再有乌七八糟的烦心事了。唯一担心的是,只怕母亲她们会有点受不了,因而又道:“等见我娘,就说我身子不好回去养病的罢。” 虽然这个理由很是蹩脚,母亲未必信,但总算有了一个可以遮掩的借口。 厉嬷嬷点头道:“好,到时候我多劝劝沈太太。” 她们说话的功夫,马车已经“嘚嘚”行驶出了京城西门。往前是一条笔直的官道,又宽又大,路面也算平整,加上王府的马车布置宽大豪华,因而路途并不算辛苦。到了第一处客栈的时候,仙蕙还有精神逛逛院子。 吃了晚饭,窗外寂月皎皎清冷如霜。 仙蕙披了一件白玉兰散花绢衣,倚在窗口,托腮往窗外眺望出去。夜幕中的繁星一闪一闪的,如同晶钻,璀璨明亮,让人看了心生欢喜。而那清凉的月华好似一抹薄雾,从万丈高空洒落下来,让人间景色,染上一层淡淡的莹光之辉。 她的心里,竟是从来都没有过的平静安宁。 这一夜,睡得格外酣畅香甜。 夜里迷迷糊糊的,仙蕙被厉嬷嬷狠狠摇醒,“王妃娘娘,醒醒!快起来,不好了,客栈楼下起火了。”急声催促,“快点穿上衣服,找个地方回避一下。” 玉籽披着衣服跑了过来,惊慌道:“怎么回事?怎么着火了。” “着火?”仙蕙还没大醒过来,只能手忙脚乱的,让玉籽服侍自己穿上外衫,跟着她们在浓烟中下了楼,然后从客栈后门逃离出去。刚跑过一个街口,就见客栈火光冲天,越烧越旺,将半个小镇都给照得亮如白昼! 玉籽脸色惨白,半点血色都不剩下,瑟瑟发抖道:“天……、天哪,刚才我们要是晚出来一步,岂不是要被活活烧死?”不自禁的缩成一团儿,回头问道:“王妃娘娘,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啊?” 仙蕙看着那明亮耀眼的熊熊大火,看着葬身在火海之中的客栈,感受着周遭传来的一阵阵温热空气,心却好似坠落到了冰冷深渊之底! 这场火肯定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那么,是有人要趁机谋害自己?还是……,高宸?他不敢明着休了自己,所以就阴谋设计把自己撵出王府,然后一把火烧个干净!呵呵,会是他吗?当初在京城选秀的路上,他从大火里救了自己一命,所以……,今天要收回去了? 一命还一命啊。 也罢,从此以后再不相欠。 仙蕙转身,凉凉道:“我们走,不必回去了。” 厉嬷嬷也道:“是啊,今儿的大火的确有些古怪,咱们再回去多半会有危险,不如先避一避。”于是几个人趁着夜色,在半个小镇盈反沸天的喧哗中,匆匆逃离而去。 出了城以后,一直走,一直走,黑暗就好似无边无际那么漫长。 因为怕遇到别人追杀,不敢走官道,而选择了小道。 所以没有任何灯光,只有之前被仙蕙欣赏的月华星子,从万丈高空洒下清辉,照出隐隐约约的道路。前方路漫漫没有尽头,只有空旷的村落,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以及摇曳不定的树影和呜呜咽咽的夜风,让人不寒而栗。 “王妃娘娘。”玉籽声音都快要带出哭腔了,牙齿打架,“我们、我们……,找个破庙过一夜也好啊。这样走,万一……,路上有个才狼虎豹的,再不有个歹人,要怎么办啊?我们还是找个地方歇歇吧。” 可是附近空旷无比,哪有破庙,就连村庄都只能隐隐绰绰的看到。 厉嬷嬷皱眉喝斥,“别胡说八道,自己没事吓自己!往前走,等下找个农户就落脚。”有些焦急的往前探了探,又不好多说。 金叶一直紧紧跟随,眉头微蹙。 仙蕙环顾了周围一圈儿,再看看金叶,总算稍微安定一些。只要不是遇到三、五个人的劫匪,或者大批杀手,自己这几个人应该还是完全的。等下往前走走,暂时先找个农户落脚好了。 至于江都,只怕暂时不能回去了。 不管是别人要杀自己,还是高宸,都难保不会还有后手。 她努力的思量了下,还记得上京选秀那一年的路程,从刚才的小镇往南再走六、七十里地,有一个清水湾。到了清水湾可以租一条船南下,顺江而走,行水路,不仅避免了再次被追杀的危险,而且还快,神不知鬼不觉就离开京畿范围了。 至于南下去哪儿?不知道,反正无所谓去哪儿。 “啊呀!”玉籽忽然回头,跳脚失声,指了指后面,“后……,后面有人追来了!”她吓得直往金叶背后躲,低声惊呼,“你们看,你们看……,好像是一个男人啊。” 仙蕙闻言吃了一惊,顿住脚步,赶紧转头看去。 夜色中,迷迷蒙蒙的青色薄雾里有一点亮光。仔细一看,竟然是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男子,手里提着一盏橘红色的灯笼,拨云散雾,朝着这边飞快追来。 他渐渐走近,五官轮廓和身影一点点清晰起来。 第104节 “啊!”玉籽吃惊的捂住了嘴,惊诧道:“天哪!怎么会是他?!” “陆涧?”仙蕙更是满目的不可置信。 陆涧的步子越来越快,越来越近,“王妃娘娘。”夜色中,他的身影好似一杆孤寒如玉的青竹,虽单薄,但却坚韧笔挺。脚下步子飞快,难掩心中的焦急之情,“真的是你?我这不是在做梦罢。” 仙蕙才是糊涂了,觉得自己在做梦,喃喃道:“你不是回江都去了吗?怎么会……” “一言难尽。”陆涧尽量简略道:“孝和公主跟我和离以后,我怕牵连到陆家的人,思来想去,还是不打算回江都了。因为暂时不知道要去哪里,就在京郊住下,后来听说孝和公主死在年三十的祈福灯下,万嫔必定迁怒我,所以就更不能回江都了。” 仙蕙轻轻点头,然后又问:“那你怎么到了这儿?” “我……”陆涧看了厉嬷嬷和金叶一眼,目光微闪,“我听说靖亲王纳了一个夫人,而且还小产,牵连到你,王爷让你回江都。”他为难道:“我有些放心不下,就一路跟着王妃娘娘的马车后面,想看到你平安回去,却不想……” 仙蕙不由轻嘲,“这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 陆涧沉色,问道:“王妃娘娘,你还要继续回江都吗?” “不了。”仙蕙摇摇头,“我和你一样,回江都,并不合适,只会给家里人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她缓缓勾起嘴角,“另外,往后也别再喊我王妃娘娘了。” “好。”陆涧并没有在这上头争执,而是指了指周围,说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知道附近有一处清闲的尼姑庵,并不算远,先过去安顿下来再说。” 厉嬷嬷亦道:“是啊,荒郊野外的不安全。” 若是在从前,仙蕙自然要对陆涧避之不及,但现在,反正都已经和高宸关系破裂,自己又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里面。自己再见谁,再遇到谁,又有何关系?她的眼眸倒映月色水波,徐徐道:“从今往后,靖亲王妃邵仙蕙便死了。” ☆、第97章 柳暗花明 两天后,楚王高齐脚步匆匆进了宫。 万嫔这两天等得心急如焚,赶紧撵了人,问道:“可除掉那个祸害了?” “算是吧。”高齐皱眉道。 “什么叫算是?”万嫔拔高声调,“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把手上镶金边茶碗一墩,怒声问道:“那祸害到底死了没有?快说。” 高齐沉色道:“我们派去的四个人,都没回来。” “没回来?!”万嫔大惊失色。 “母妃别急。”高齐又道:“不过靖亲王妃所歇的客栈失火,整个客栈都给烧了。儿子琢磨了下,应该是那四个人杀人灭口之后,放了把火,然后就各自走了。毕竟刺杀靖亲王妃是个大罪名,他们杀了人就走,也说得过去。除此之外,儿子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可能了。” 谁能想到,高宸会派人“追杀”自己的妻子呢? 高齐断断想不到,那四个杀手已经死在了高宸的人手里,还被烧了个干干净净,正好凑齐仙蕙、厉嬷嬷和金叶、玉籽四个人的尸体。反正人都已经烧焦了,一把枯炭,根本不知道谁是谁,高齐更不可能去查证。 万嫔听了,思量了一会儿,点头道:“应该是如此罢。” 往后过了几天,靖亲王府那边有消息传出来,说是王妃在路上突然遇到火灾,生死下落不明,现在王府正在全力搜寻找人。 万嫔顿时放下心来,又快意道:“找人?只怕一辈子都找不回来了。老四如此作为,不过是顾忌邵仙蕙是先帝御赐,不好交代,不敢直接说她已经烧死罢了。” 高齐思量了下点头,“母妃言之有理。” 万嫔高兴了一阵,又不免眼眶酸涩,对天喃喃道:“孝和……,废太子妃和邵仙蕙这两个祸害,都已经死了。”擦了擦泪,“你就看开些,早点投胎往生罢。” 高齐心里也是不好受,劝了几句,又道:“母妃,老四就藩的日子应该快了。” “是吗?”万嫔缓了缓心情,复又快意起来,“很好!赶紧去外省,再也别回来。”若不是老四给邵仙蕙撑腰,又怎么会害了女儿?不过他们两口子也没有好下场,一个死,一个被撵出了京城,真是活该! 此时此刻,万嫔还不知道,高宸已经把他们母子划入了死人行列! 当时那几个杀手还没有靠近客栈,就被发现,然后被高宸安排的人杀了三个,只留了一个活口审讯。一番酷刑之后,问出是万嫔和楚王暗地指使,也被灭口。然后四具尸体一起葬身火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再也不会有任何音讯。 高宸暂时没有动作,不过是眼下有诸多大事等着处理,暂时不理会万嫔母子罢了。 “都没有问题吧?”他问。 “万无一失。”初七回道:“一路有人暗中护送王妃娘娘,直到……,遇到陆涧,现在已经从清水湾坐船,一路南下了。等到了湖州,那里是大将军王骄的势力范围,可保王妃娘娘安全妥当。”顿了顿,“另外,陆涧的户籍也已经改好。” “知道了。”高宸挥挥手,让人退下,心中一阵怅然若失。 仙蕙终于离开了自己,陆涧改了户籍。如果自己死了,她大概会忘了自己,然后和陆涧留在湖州,安安稳稳的住一辈子。即便自己活着,等到大事成功以后去接她,也难说她还愿不愿意回来。 不是不苦涩的,但……,自己并不后悔这个抉择。 仙蕙,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 “启禀皇上,最近太白妖星频频闪烁,只怕……”钦天监脸色为难,迟疑道:“会有不吉之事发生啊。” “会有何事?”庆帝不悦问道。 “这个……,微臣就不能预测了。”钦天监欲言又止,顿了顿,才道:“不过在太白妖.星周围,还有几颗星辰互相冲撞,主次不分,这恐怕就是造成妖星频现的原因了。” “互相冲撞?主次不分?”庆帝听得心头一动。 现在自己和大儿子、四儿子,何尝不是互相冲撞?何尝不是主次不分?细细思量,这的确是朝局动荡不安的原因。 钦天监点到即止,未免过犹不及没再多说。 没过几天,就在太白妖星弄得人心惶惶之际,京城里突然出了一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又掀起一阵动荡风波。 已故的高曦之妻――怀思王妃,一直寡居住在怀思王府,身边只有一个远方投奔而来的侄女林岫烟。原本俩姑侄清清静静的过日子,也挺好的。这天怀思王妃想着去游湖,林岫烟陪伴,结果王妃不小心踩滑,失足落入水中! 林岫烟仗着自己会点水性,跳下去救人。 怀思王妃救了上来,但……,林岫烟却淹死在了湖里。 “怎么会是这样?”周皇后得知消息以后,顿时失了力气,靠坐在椅子里,喃喃道:“怎么……,怎么又是这样。” 当年那一场伤心不已的噩梦,再次浮现出来。 上元节,花灯夜,老二带着老四去看花灯。桥上花灯好看,人却多,坐在哥哥肩头的老四淘气,不慎掉了下去。老二去救他,小厮们也纷纷跳下水,――老四救了上来,老二却在桥下河水里咽了气。 就那样,老二媳妇以望门寡嫁进庆王府。 在这件事之后,老四晚上经常都会做噩梦,梦里喊二哥,然后经常一夜都睡不成,惊魂失措的坐到天明,平日里话也渐渐少了。后来给他看了病,吃了药,点了安神香,还是不管用,――最后还是他在身边放把刀,才能勉强睡过去。 这些年他身边一直不用丫头,大家私下猜测,大概就是这个原因了。 ――怕夜梦杀人。 时隔多年,往事再度被人提醒翻了出来。 周皇后心里一阵难过恍惚。 “母后。”舞阳公主眉头微蹙,问道:“你说,这事儿是不是有点过于巧了?最近太白妖星的事,都在隐隐指向老四,说他星位不正,不适合再继续留在京城。现在林岫烟一死,肯定又要流言蜚语满天飞,编排他先是克死哥哥,再克死嫡妻,然后连嫂嫂都要妨碍了。” 周皇后何尝猜不到这些?静默许久,叹道:“罢了,还是让老四早点走吧。” 不能再这么下去,否则的话,只怕就是父子兄弟相残的局面了。 第二天,早朝有人上了奏折,又重新提起太子自辞储君一事。那人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奏折,认为太子高敦之前的奏折言之有理,靖亲王高宸虽然不占嫡长,却占了一个“贤”字,比高敦更适合做太子。 这番言论,再次被挑起一番轩然大波。 高宸冷眼看着朝臣们争论,自己从没有支持人上这样的奏折!他们不是真心支持自己做太子,更是故意弄得闹哄哄的,好让父皇忌讳而已。心下正在冷笑,又有臣子表述靖亲王历撵来的功劳,说来说去,就是暗示天下是自己打下来的。 果不其然,父皇的脸色越发阴沉难看了。 “皇上,还请准了太子殿下的奏折。” “是啊。”有人接话,“靖亲王劳苦功高,这江山社稷得靠他来维持稳固啊。” “你们说完了吗?”高宸冷冷打断,“父皇是天命所归的九五之尊,当初起兵诛杀燕王等反逆,也是靠父皇和太子殿下领兵进京,而不是我一人之力。若是你们连这点都看不清楚,那只能只说明……”语气越发凌厉,“你们都是一群睁眼瞎!” 那些起哄的臣子们不防他如此说,都是有些尴尬。 “父皇。”高宸抱拳,“儿臣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思,更未唆使过人如此言论。如果今后再有人不知轻重,不辩是非,还请父皇重重责罚他们,以正清白朗朗乾坤!” 庆帝并没有因为这番言辞轻松,依旧皱着眉头,挥手道:“退朝。” 谁知道老四那一番话有几分真心?又是不是故意掩饰之言?要论功劳,自己能够成功登上帝位,的确是老四功劳大,但……,若是没有庆王府的大军支持,他能打下江山吗?这天下是庆王府打下来的,不是他! ――自己犯不着心虚。 其实,不是没有考虑过让老四做太子。 但是老四身上戾气太重,太过锋芒外露,不如老大温和敦厚,――再想起太白妖星的传闻,想起当初年轻有为的老二高曦,因为救老四早亡,越发生出厌恶不喜。 最重要的是,老四若是做了太子,不说老大要往哪里放,就是自己,都会有很多掣肘的地方。自己才得五十岁,难道往后二、三十年,都要做一个傀儡太上皇?剩下的岁月,就只能含饴弄孙? 天底下,哪有老子对儿子忍气吞声的道理? 庆帝找到一个理由坚定自己的想法,――嫡长有序,天下不易变动。 没错!这是千古以来不变的道理。 到了下午,庆帝便召集一众臣子们商议,确定高宸就藩的属地和日子。正在讨论的热闹激烈之际,有脚步声在外面响起,一个小太监焦急喊道:“启禀皇上,福建水师八百里加急密报!” 庆帝接了密报一看,竟然是福建又有流寇作乱,杀人放火,滋扰百姓不得安宁。 “皇上。”兵部的申侍郎察言观色,建议道:“依臣看,这份密报来的正是时候,福建流寇作乱,靖亲王是领兵平乱的好人选啊。等几个月,靖亲王平定福建动乱之后,正好在那边选一块好地就藩,不用再回京城了。” 庆帝眼睛亮了亮,不错,这样倒是更加顺理成章了。 不然老四才立下不灭之功,就急着撵他走,不论找出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显得有些过河拆桥,着急了些。而老四以前是在福建打过胜仗的,让他去,十分合适,然后就让他在福建就藩,便不算是撵人了。 只是让高宸领兵打仗,庆帝不放心,这样岂不是又交了一大部分兵权给他?因而迟疑了一番,说道:“老四就藩以后,总得有人再把将士们给带回来,没有资历的只怕不服众,得选一个可靠的大将才行啊。” “没错,是得有些资历才妥当。” “只怕一个大将还不够。”有臣子提出异议,“还得再配两个副将,互为帮衬……”实则是说互相掣肘,免得一个人不够可靠,“务必让大军多少人出去,多少人回来。” 众人七嘴八舌,都是纷纷出谋划策商议起来。 高宸收到申侍郎秘密送来的消息后,一个人静默了会儿,终于……,还是要走到那一步了。在京城,被父皇监视严密无法动作,他又逼迫自己交出兵权,不得不退一步,先到福建把兵权拿到手再说。 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没有出错。 可是,等到自己将来再回到京城之日,便是父子兄弟兵戎相见之时,――输,便是死!然而就是赢了,也难说是值得万分高兴的事情。 帝王家,永无父子兄弟之情。 ****** 等高宸统领精兵十二万南下,到福建平定流寇的消息,传到湖州,然后再传到仙蕙的耳朵里时,――她刚刚在湖州李府落脚,换了衣裳,坐下来喝第一口茶。 如今陆涧改了户籍,叫李裕。 对 外放出去的消息,李裕是从外省来到湖州,准备开一个笔墨纸砚铺的小掌柜。家中人口十分简单,只得一个体弱多病的妹妹,和几个下人,算是小富即安之家。李裕 才刚新死了嫡妻娘子,因与妻子感情深厚,所以发誓为妻守孝三年不娶。至于李裕的妹妹,身体不好,从小吃药当吃饭的,大概要做一辈子的老姑娘了。 第105节 如此一来,谢绝别人提媒之类的麻烦。 仙蕙心下微有感触,没有想到,陆涧那样只知道读书做文章的书生,居然也能办事如此妥妥帖帖了。这一路上,多亏他细心打点照顾,处处周全,不然那得这般顺利?况且,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何处安生。 她并不知道,这一路的顺利都是高宸精心安排。 不然这一路上,陆涧一个文弱书生带着一群女眷,哪能如此平安顺遂?至于在湖州改了户籍,换了名姓,这更不是轻易能够办到的事儿。对此,陆涧说是有个故交旧友在湖州有些人脉,四处打点的结果。 仙蕙虽然觉得陆涧的故交有些本事,有一、二疑惑,但也不会往高宸身上想。对她来说,高宸真是伤透了她的心,而且还“烧死了自己”,彻底是陌生人了。 “小妹。”陆涧安顿好了,过来问道:“可还缺什么?有需要,只管跟我说。” “这样就很好了。”仙蕙微笑,递给他一个信封,“里面是三千两银票,这一路肯定花费不少,还有这宅子和以后的开销,总不能白吃不住你的。” “不,不用。”陆涧在此处的一应开销,都是高宸安排,哪里还能再要仙蕙的钱?况且便是没有高宸安排,也没有吃软饭的道理。他连连摆手,“这些年,我还是有些积蓄的,吃饭穿衣够了。” 仙蕙却坚持给他,“你若不收,那我就带着厉嬷嬷她们另外找房子了。” 厉嬷嬷在她身后急忙递眼色。 陆涧当然不能让她另外找地方,因为除了高宸的安排之外,别的地方,肯定都不是十足十的保险。别看这所小院子平平常常的,可是这周围的住户,有三分之一都是高宸安排的人,从街头到街尾,可以说是戒备严密的很。 换了别处,又是独门独户的妇道人家,多不安全啊。 因而只得点头,“好,我先放着,有急用的时候再说。”又说起别的打岔,怕她再生出要找宅子的念头,“这边吃食都是南方风味,和以前仙芝镇差不多……” 仙蕙抬眸看向他,心下感慨。 前世的这个时候,早在去年秋天,姐夫就中了秋闱解元,陆涧是第六名,结果今生被燕王谋逆打岔,先帝驾崩,连秋闱都跟着一起取消了。 今年应该会重新举办秋闱,但姐夫宋文庭或许还有机会参考,陆涧却再也没有了。 说起来,有些因果,兜兜转转都是因为自己。 有时候想想,如果不是自己因为前世的缘故,对他表露了那点情愫,他就不会把自己挂在心上,就不会去救孝和,也就没有后面的一连串麻烦了。 像眼下这样,他是再也不可能去参考中举的,一辈子都只能做个小掌柜。 对他而言,整个人生都给毁了吧。 “在想什么?”陆涧说了半晌,见她走神,“有事?” “没。”仙蕙摇摇头,追悔的话说也晚了,没有意义。因而只是微笑道:“挺好的,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应该给你道一声谢。”他是外男,做东西送给他不合适,刚才的三千两银子便算是谢意吧。 虽然和高宸的感情完全破裂,再不回头,但也并不打算和陆涧重续什么旧缘。 即便假作兄妹,有些距离还是要清楚的保持的。 “那好,你歇着。”陆涧是一个谦谦君子,也没打算多呆,说完便起身告辞了。 ****** 对于仙蕙来说,在湖州的日子悠闲而平静。 每天吃得香、睡得着,然后白天里做点针线和看书,打发时间,――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人陷害设计,甚至连以前在仙芝镇的时候,为生计担心的顾虑都没有了。 有一种似梦似幻不真实的感觉。 自己居然在陌生的湖州住下,还成了陆涧的妹妹,每天清静无比,好似一辈子都会这么永远清静下去。往后要去哪里?该怎么办?这些日子,反复思量都没有结果。 偶尔也会不自觉想到高宸,他又去福建了,打仗了。 可是跟自己有何关系?念头刚起,便自动掐灭,找了别的事情打岔不再去想。 这样平静的日子,从人间四月芳菲尽,度过了五月初夏,六月盛夏,一直到七月夏末,仙蕙终于想起有件挺要紧的事,而不是整天无所事事。 她让厉嬷嬷找来陆涧,说道:“你下个月帮我找几个人,收货的,往仙芝镇跑一趟,我要收购镇上所有的仙灵芝。” “仙灵芝?”陆涧迷惑不解,“你买那么多的药做什么?” “哦。” 仙蕙撒了谎,“最近睡不太好,以前在仙芝镇的时候看过大夫,让我用仙灵芝做枕头睡,夜里就安眠了不少。”自己原先的那个枕头,留在邵家了,原本就是打算今 年重新收购一批仙灵芝的。只是没有想到,现在竟然不是交待高宸让人去办,而是交待陆涧,不免有几分啼笑皆非,摇了摇头,“反正你别管了,银子我出,你让人 去办就行了。” 不管如何,还是担心陆涧会重复前世的悲剧,得救他。 陆涧回道:“这不是什么难事,我去找人去仙芝镇收购就是,你不用再给银子。”怕她又要塞银票给自己,忙道:“你上次给的还没有用完,多着呢。” 仙蕙觉得他一副书呆子气,好笑道:“行,那我就省下了。” 陆涧的目光在脸上一晃而过。 说起来,在湖州和她一起相处了三个多月,可是见面也不过几次,说话不过几句。而且前些日子,她一直都是闷闷不乐,今儿……,倒是头一次看见她笑。 不由想起那年的风雪日子,那个眉目盈盈的少女追了出来,叫住自己,让丫头给自己拿了一件披风。她眼里的娇羞、清澈,好似夜空中最最璀璨的明亮星子,光芒晶莹,记忆留在自己的脑海里,此刻还是记忆犹新。 一切的缘分就从那时候开始,辗转不断。 不是不想得到她,可是她高宸把她托付给了自己,自己不能趁人之危,更不用说,高宸一旦事成就会来接走她的。不管她将来是回去做高宸的皇后,还是和自己一辈子隐居在湖州,都看她的选择,和命运最终的安排罢。 没过多久,命运视乎就做出了某种安排。 八月桂花飘香的时候,高宸在福建打了四个多月的难缠恶仗,总算传来第一份捷报。消息从沿海那边传回来,湖州近,很快得到消息全城热闹,人们都在纷纷议论此事,互相欢喜的奔走相告。 高宸打了胜仗,陆涧当然也为福建百姓高兴,只不过,心下却是有些难言的怅然。再打下去,等到高宸彻底平定了福建,他就该挥师北上了吧?一旦那件大事成功,他称帝,自然会将仙蕙接走。 所以,她暂时留在自己身边,最终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 陆涧忍住心中的苦涩。 劝解自己,不管如何这都是好事儿,应该为仙蕙高兴才对。 毕竟跟着自己一辈子隐居湖州,哪有做皇后好呢?又或者,她已经被高宸伤透了心,其实并不愿意回去做皇后?摇摇头,还是先不要那样去想了。 期望越大,到最后肯定失望越大。 而仙蕙,也听说了高宸大捷的消息,淡淡道:“哦,不错啊。” 高宸果然是一柄所向披靡的利剑,区区福建流寇对他而言,不足为患。他果然有如众人预料的那样,打了胜仗,想来接着更是竹子开花节节高,一个又一个捷报吧?只不过,他打再多的仗,都不能更进一步,又有什么用? 呵呵,不过是为别人做嫁衣罢了。 皇帝肯定不愿意他再回京城,估计福建最终大捷的消息送到京城,过不了多久,就该有圣旨传回,让高宸就在福建封疆就藩了。 后面的日子里,福建的捷报果然一个又一个的传来。 玉籽私下悄悄说道:“听说福建的流寇已经基本平底,就差一个贼首没找到,等找到那人以后,王爷就可以班师回京了。” 班师回京?仙蕙听得心下轻笑。 罢了,这又跟自己有何关系?想他作甚。 “好了,不必说了。”仙蕙打断玉籽,“往后他的事跟我没关系,我不想听。” 玉籽眼里难掩失望之色,“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仙蕙不想再多说下去,吩咐道:“你去找人搬梯子过来,我想摘点桂花,回头做点桂花饼。”找点事做,打打岔,才能避免想起不该想起的人。 “哎。”玉籽只得去了。 现如今所住的李府宅子,虽然不算很大,但是很有些年头,后院里有一棵又粗又大的桂花树,高高密密的,满树淡黄色的桂花星星点点,好似一树星光。 清风吹动,一阵阵甜腻的气息袭来,沁人心脾。 “小姐,当心一些。”玉籽在下面扶着梯子,仰着脖子,紧张兮兮道:“你随便摘一点儿,剩下的让奴婢来摘好了。” 仙蕙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衫,掩映在桂花树下,好似一朵大大的桂花,她低头,冲着下面笑道:“放心,我小的时候就是野丫头。”说着,动作利索的捋了一把桂花,放进腰间的竹篮里,然后又捋了一把,“等下让你们闻闻,我现在满手都是桂花香呢。” 厉嬷嬷在桂花树下看着,微有叹息。 有爱,才有恨,王妃现在这样对王爷都不恨了,还能再有爱吗?王爷啊,你的一番良苦用心,将来却只怕是要吃尽苦头了。 陆涧原本住在前院的,听得后面有动静,又有笑声,便过来瞧瞧。 这一瞧,不由吓了一跳。 “小妹,你太淘气了。”陆涧赶紧上前,苦笑道:“你玩什么不好?玩这个,万一摔下来怎么办?快下来,我上去给你摘。” “没事。”仙蕙最近和他相处习惯了,虽然不亲密,但也自在,就拿他当哥哥看,折了一直桂花扔给他,“拿着,等下除了做桂花饼,还要做桂花蜜。” 陆涧赶紧接着桂花,一脸无奈,“不管你是做饼,还是做蜜,做什么都行,随便摘一点就快下来罢。”心下不安,干脆走到梯子下面守护。 仙蕙本来还想多玩一会儿,看看他们,实在受不了一个个的紧张劲儿。 “行行。”她好笑道:“我下来,看把你们紧张的。”她掸了掸手,先把腰间的篮子扔了下去。然后正要下梯子,忽地看见桂花树后的院墙外面,有个半大小子一气儿疯跑,嘴里嚷嚷道:“不得了,不得了啦!” 他一喊,另外几个小子从巷子里围了出来,纷纷问道:“刘大毛,出什么事了?” 刘大毛瞪大眼睛,表情夸张道:“天大的消息!” 仙蕙闲得无事,瞧着有趣,不由停住脚步想听他能说个什么。 “刚才我在茶楼那边听的。”刘大喘了喘气,说道:“那个靖亲王,就是才在福建打了好多次胜仗的那个王爷。听说仗都快打完了,为了捉那个流寇头子,又去找人,结果靖亲王马失前蹄,竟然被那贼首一箭穿心,给射死啦!现在福建大乱……” 高宸,死了?死了?!不,他怎么会死了呢。 仙蕙脑子里顿时“嗡”了一下,好似一堆蜜蜂在围绕,后面的话根本听不清。 他怎么会死了呢?前世他打了许多恶仗,都是凯旋而归,没有死啊!他是高宸,是哪个让自己毫无应对办法的高宸,他怎么会死?自己还没有来得及恨他,看他负心薄幸之后遭报应,怎么就死了呢? 不,不不!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小妹,你快下来……” “小姐……” 下面有人说话嗡嗡作响,她低头往下看,看到陆涧和厉嬷嬷等人焦急的脸庞,然后便是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径直栽了下去! ☆、第98章 又一村 当初男未婚、女未嫁的时候,陆涧曾经想过,拥抱仙蕙入怀会是何等旖旎风光。后来各自婚娶以后,自然断了这种念头。他没想到,今生居然还有机会将她拥入怀中。只不过,这一次拥抱的后果是惨烈的。 仙蕙从梯子上面掉了下来,陆涧赶紧接住。因为冲击力太大,陆涧被当肉垫重重的压在下面,磕在青砖花坛上,磕断了右手的手臂。而且即便这样,也没有保住仙蕙安全。当时陆涧只来得及胡乱一抱,她摔落下来,没有抱稳,最终还是把头给磕破了。 一下子,李府添了两个受伤的病员。 陆涧断了胳膊,伤筋动骨一百天,大夫让他往后好好静养一段时间。可是眼下,他哪里有空静养?仙蕙磕坏了头,一直都是昏迷不醒。 “大夫。”他焦急道:“我妹妹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夫再三诊脉,脸色为难,“李公子,令妹的头怕是被撞击得不轻,很可能有淤血存与颅腔里面,所以才会造成昏迷。至于……”摇了摇头,“什么时候才能醒来,老夫实在是不敢打包票,只能先开点药让她吃吃看了。” “吃吃看?”陆涧一着急,结果动作碰到受伤的手,不由“咝”了一声,却也顾不上自己手疼,急急道:“大夫,你一定要想想办法。” 厉嬷嬷更是皱眉,摇头道:“这可不行!照大夫这么说来,要是颅腔内真的有淤血,这人醒不过来可就麻烦了。” 第106节 “请恕老朽无能。”大夫拱了拱手,“要不然,你们还是另请高明罢。” 陆涧张了张嘴,还要说话。 厉嬷嬷劝道:“公子,你手上有伤,先坐下歇着,咱们慢慢的想办法。” 陆涧皱眉斟酌了下,对方已经是湖州最有名的大夫了,换人并不是办法,因而道:“先开药吃吃看,然后再说。”让玉籽领着大夫去写药方,自己留下,和厉嬷嬷说道:“这里不是京城,想要更好的大夫怕是难了。” 厉嬷嬷亦是无言,看病治病这种事实在使不上劲儿。 而且还有另外一件大事,沉甸甸的,一直压在她的心头。 高宸死了?!这是他的计策?还是说,真的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转头看了看陆涧,如果高宸真的死了,他倒是不急,正好可以光明正大的留下仙蕙。可是……,那是山穷水尽的最后一步啊。 陆涧看见厉嬷嬷打量他,目光闪烁,多少也能猜到对方在想什么。因而说道:“王爷英明睿智、骁勇善战,必定不会这么轻易出事,多半有计策,暂时蒙蔽外人,我们切不可因此乱了阵脚。还是先照顾好……,小妹,然后等到王爷的消息吧。” “嗯。”厉嬷嬷点了点头,反正暂时也想不出别的对策。 仙蕙这昏迷就是好几天,期间呓语不断,喊头疼,中间又发烧,但就是不醒过来。把厉嬷嬷和陆涧急得团团转,玉籽衣不解带的守在床边,偷偷抹眼泪,――她可不想一辈子留在陆涧身边,更不希望高宸死啊。 哪怕是将来做一个空头皇后娘娘,也比隐姓埋名强啊。 可惜仙蕙听不到她的心声,仍旧昏迷。 而陆涧虽然名义上是仙蕙的哥哥,到底并不是真的,虽然着急,也不好总是进内室。只得从早到晚守在外面干等,真是等得心急如焚。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仙蕙整整昏迷了三天都没有醒来。 大夫连连摇头,“不成了,请恕老朽无能为力,你们另请高明罢。” 第二天,再去请大夫时,人家无论如何都不来了。 陆涧手上挂着绷带,沉色道:“我亲自出去找人,换个大夫。” 厉嬷嬷担心他再磕着、碰着,说道:“算了,找个婆子去便是。” “让婆子去,只怕别人觉得我们诚意不够。”陆涧顾不上自己手上的伤,坚持道:“还是我领着人去吧,你们等等。” 哪知道,厉嬷嬷几个在屋里等了半天,从上午等到中午,只等到陆涧自己回来,却不见大夫。厉嬷嬷赶忙问道:“怎么,都不肯瞧?” “嗯。”陆涧摇头,叹气道:“人家听说是江老看过的病人,都不愿意来。” 厉嬷嬷往椅子里一坐,真没招了。 “小姐……”玉籽坐在床边小声啜泣,哽咽难言,“王妃、王妃娘娘,你快醒过来,说一句话啊。”两眼泪汪汪的看着她,连声懊悔,“都怪奴婢动作太慢,没有护着,呜呜,我怎么这么笨……” 厉嬷嬷扯她道:“好了,别哭了。” 玉籽却是眼泪止不住,起了身,仍旧呜呜咽咽的。 “你们……”仙蕙忽地缓缓睁开眼睛,“哭什么?”她面色苍白,一双明眸带着雾光问道:“还有,还有你们……”想说话,又头疼的说不出来是的。 “小姐!王妃娘娘!”玉籽惊喜的跳了起来,“你醒了?!” 仙蕙费力的睁着眼睛,稳住精神,然后目光奇怪的打量着她,“你是谁?”然后看向厉嬷嬷,“你……,又是什么人?”再扫过陆涧,更是白着脸失声轻呼,“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会……,会呆在我的屋子里面?!你们都是什么人啊。” 玉籽怔住了,厉嬷嬷和陆涧对视了一眼,三个人都是面面相觑。 仙蕙挣扎着要起来,惊慌喊道:“娘,姐姐……” ****** 半个月后,京城里面装点一新,迎接从福建凯旋而归的朝廷大军。 至于靖亲王高宸,在福建水师的船上被人一箭射中,落入海水以后,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再也没有了任何消息。大家纷纷猜测,英勇善战的靖亲王怕是已经葬身大海,连个尸首都捞不回来了。 此刻领着十二万大军回来的统帅,叫做褚良廷。在他身边还有两员副将,一个姓赵,一个姓刘。这三个人,都是皇帝和大臣们精心挑选出来的。原本预备高宸在福建就藩以后,好让此三人带大军回来,又担心一个人掌权,所以挑了三个互相掣肘辖制。 朝廷大军在京城三里开外扎营,等候命令。 褚良廷和两员副将坐镇中军大帐,等待京城里面准备好,将领们就班师回城,士卒们则分赴左右军营,以及西山大营,剩下的则往京郊附近驻扎。具体的安排,还得看皇帝怎么安排才能分派,因而暂作等候。 刘副将提了一壶酒进来,笑道:“朝廷大军这次大获全胜,皇上必定龙心大悦,褚将军又把十二万大军完数带回来,这次面圣必定是要高升了。” 赵副将笑着倒了一碗酒,递了过去,“大将军请。” 褚良廷这一路,跟他们相处的很是融洽,笑着接了碗,“论功行赏,你们二位肯定也是少不了的。”语气微顿,“只不过,靖亲王如今还没有找到,咱们等下见了皇上,记得别太沾沾自喜了。” 两位副将对视了一眼,都笑,“好,记下了。” 正说着话,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怎么了?”褚良廷问道。 一个校尉飞快来报,面色惊慌,“大将军,刚才哨探回报,说是官道上突然冒出来几千兵马,不知何人所领,正朝着咱们的大营飞驰而来。” 褚良廷皱眉道:“几千兵马?” 刘副将“哼”了一声,“谁这么不长眼?竟然敢和十二万朝廷大军挑衅!”转头道:“大将军不必着急,只管喝酒,带末将前去看看究竟。” 赵副将笑道:“不知道是哪个找死的,倒是扰了我们的酒兴。”一副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样子,自己先喝了一口酒,“大将军,咱们只管喝酒等着便是。” 褚良廷虽然有些意外,但是也没把几千兵马放在心上,见一个副将已经出去,一个神态自若的陪自己喝酒,也不好意思表现的太不镇定。因而端起酒碗,笑道:“咱们喝着,等会刘副将就回来了。” “是啊。”赵副将咧嘴笑道:“不过小事一桩。” 果不其然,两人才酒过三巡,就远远的看见刘副将骑马跑了回来。似乎……,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颀长的男子,也骑着马,身上同样穿着将军服色,像是一员大将。 褚良廷看的奇怪,谁啊?能让刘副将领入军营里来。 正在疑惑,就见刘副将挥手说了什么,那英姿不凡的男子在马背上挥挥手,跟前将卒们惊天动地的喊道:“恭迎靖亲王殿下!王爷回来啦!” 靖亲王高宸?!他没死?没死也罢了,怎么居然又出现在京城?褚良廷顿时觉得眼前一黑,心下慌乱无比,加上喝了点酒,站起来的时候不免晃了一下。 “王爷回来了啊。”赵副将转头看了一眼,慢慢笑道:“好事,大好事啊。” 褚良廷看看他,再看看外面围着高宸打转的刘副将,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这两人,早就已经私下和高宸勾结!他没死,他根本就没事,不过是诈死然后好回京城而已。 如果高宸活着,就得在福建接受就藩的圣旨,他在上京就是谋逆!而且即便他不顾谋逆的恶名,一路上京,也必定会被沿路各州驻军阻拦,只怕血流成河也未必能成事。所以他干脆选择了诈死,然后轻骑上京,直接到京营接管十二万大军! 再加上刘、赵二人里应外合,不费吹飞之力。 赵副将掸了掸衣服,摆正佩剑,“大将军,咱们刚才还担心王爷找不到,皇上会生气迁怒我们,责怪没有照顾好王爷。这下王爷回来了,双喜临门,皇上必定龙心大悦啊。” 龙心大悦个屁!褚良廷气得发抖,伸手要去摸自己的佩剑,却发觉自己手软脚软,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咦?大将军喝醉了?”赵副将上前扶他坐下,然后叫了两个心腹过来,声色俱厉,“褚大将军喝醉了,你们在此好好陪着,若是出了一点差池,就把你们五马分尸!” “是。”两个心腹齐声应道。 褚良廷心里明白,赵副将这话是在告诫他的手下,同时也是在告诫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就是一个死!他们既然准备围住京城宫变,自然就不会在乎多杀几个人,自己要么顺应他们的谋逆之举,要么就是人头落地。 高宸先是赴福建抚平流寇拿兵权,然后诈死,带领几千精骑回京,再和两个贼子勾结在一起,巧夺兵权,真是好一条连环妙计啊! 褚良廷暗叹,这皇城的天马上就要变了。 ****** 为了迎接朝廷大军凯旋,今儿庆帝和太子高敦都是穿戴一新。只不过,原本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因为高宸失踪,而添上了一抹散不去的阴霾。 高敦迟疑道:“老四……,还是没有消息吗?” 说到这个,庆帝自然也是心情格外沉重。他忌讳高宸是不假,但毕竟是亲生嫡子,还不至于盼着儿子出事,叹气道:“还能有什么消息?掉海里,哎……,只不过是给你母后留个念想,让她有一线希望罢了。” 高敦心里觉得不好受,丧气道:“父皇,当初要是让老四做太子,或许……,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了。”高曦死得早,和他一母同胞的兄弟只有高宸,年纪又差开大,自然少不了对弟弟诸多疼爱,手足之情并不假。 至于做太子、做未来皇帝,固然好,但也没有盼着小兄弟去死啊。 “行了。”庆帝听了,反而神色不悦,“你这话什么意思?觉得朕当初的决定做错了?看走眼了?不该立你为太子?”一声冷哼,“你不要得了便宜再卖乖!” 高敦顿时语塞,他本来就不是能言善辩的人,只得闭上嘴。 庆帝板了脸,“老四的事先不要提,今儿先去迎接凯旋而归的朝廷大军,不要垂头丧气的。倒是你这个太子,既不能文,又不能武,这种时候正该好好表现一下仁厚,以及驭下的手段。等下该说什么话都记得,不要不得体……” “皇上!皇上……”有太监惊慌失措跑了进来,骇然道:“靖亲王回京了!” 庆帝闻言大惊,“你说什么?” “老四?他在哪儿?”高敦急忙问道。 “靖亲王没有死,还活着。”太监急急回道:“听说从海里被人捞了上来,然后领了五千兵马,一路回京,现在已经在城外的京营大帐里了。” 庆帝一下子软坐在龙椅里。 四儿子没有死,还活着,这倒没有什么不好。但是他竟然离奇般的回了京城,带着五千兵马闯入京营大帐,且没有闹出任何风波,――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京营的大将已经被他控制,他这是……,借机拥兵自重要谋反啊。 若他是老实的,便是活着也应该留在福建,而不是上京了。 偏生高敦还好似没有反应过来,欢喜道:“是吗?老四竟然没事!好啊,我这就过去告诉母后,让她和舞阳都高兴高兴。”说着,脚步匆匆出去了。 逆子!反了,反了!庆帝在心里把高宸骂了个狗血淋头,顾不上训斥太子,当即吩咐人去传几名权臣过来,赶着要商议一个应对宫变的良策。 可是面对已经被控制的十二万大军,又是围困京城,臣子们能有什么良策?一个个听说高宸回来,掌控局势,不仅没有半分良策,反而纷纷劝解庆帝退位让贤。虽有几个支持庆帝的声音,但是太少,完全被人声鼎沸给淹没过去。 庆帝龙颜大怒,骂道:“你们这一群酒囊饭袋!都反了。” 正想把这些墙头草一般的臣子们,给狠狠的处置了,又有人宫人来报,“太子殿下领着人去了南城门,下令五城兵马司的袁大人,让他大开城门,迎接靖亲王凯旋而归……” 庆帝颤声道:“这个逆子!劝都是逆子!”说着,便感觉气得眼前一黑,金星直冒,扶额晕在龙椅里,“逆、逆子……” “皇上、皇上……” “快传太医!” 大殿内,一团人仰马翻的忙乱。 一些大臣们纷纷互相递眼色,各自不安。皇城就要变天,江山易主,只怕新君对这一群曾经反对他的臣子们,不会有好脸色的。都是纷纷在心里思量着,要怎么挽回一下,至少不要落得抄家灭门的下场。 至于皇帝,哎……,往后应该就是太上皇了。 ****** “让你开门!”高敦怒斥道:“你聋了?再不听令,孤就砍了你的脑袋!” 五城兵马司袁训脸色为难,不肯领命,退缩道:“这……,不行,没有皇上的圣旨!请太子恕下官不能从命。” “你这是什么意思?”高敦故作不解,歪曲道:“靖亲王在福建平定了流寇,立下大功班师回朝,你不说开门放行,反而关门,到底是奉了何人的意思?!” 袁训不防太子这样说,无言以对,总部说是皇帝怕靖亲王反了吧。 高敦上前一步,拔剑出来,“你再不开门,孤就砍了你的脑袋!” 袁 训额头上冷汗津津,看看近在咫尺的明晃晃利剑,――不是打不过,而是不敢对太子殿下动手。再看看城外,乌压压一片根本看不到头的十几万大军,情知大势 已去。皇帝根本就不是靖亲王的对手,没有任何防备,眼下太子又临阵倒戈向着靖亲王,再坚持下去根本就没有意义,只不过白白葬送自己的人头罢了。 难道要自己杀了太子,再杀了靖亲王,去像皇帝表功?不说自己没有那个本事,便是有,也不可能那样做的。 ――审时度势,明哲保身。 袁训在心里左右权衡,最终退让,“太子殿下言之有理,是下官……,下官太过固执坚持己见了。”努力笑了笑,“靖亲王凯旋回京,礼应大开城门恭迎才对。”当即吩咐属下,“开城门!迎接靖亲王回朝!” 第107节 “嗡……”一声巨大沉闷的响声,破空响起。 城门外,正在僵持不下的大军顿时兴奋起来。 “城门开了!开了!” 高宸身穿一套精铁盔甲,提着长枪,坐在高头大马上面往前眺望,――事情竟然比自己象中的还要顺利,万万没有想到,城门竟然不攻而破! 很快,高敦飞快的领着人出来。 “老四,你总算回来了。”他一脸欣喜,“走,我们快点进宫去!父皇和母后都在宫里等着你,盼着你,就期望你平安无事的回来。” “太子殿下……” 别了。”高敦摆摆手,“往后叫我皇兄,再不还和以前一样,叫大哥。”他自嘲一笑,“我这个人就没本事做太子,做也做不好,做了,也不心安。这江山社稷,天下太平,还是交到你的手里,大家才能够放心啊。” 高宸翻身下马,喊了一声,“大哥。” 高敦神色微松,上前握了握小兄弟的手,低声道:“别的大哥不多说。你只要记得,大哥一直把你当做最疼爱的兄弟,记得我们的手足之情就够了。” “那是自然。”高宸神色一肃,“大哥,你永远都是我的兄长。” “好。”高敦满意点头,又道:“至于上次太白妖星的事,都是东宫的那几个不安分的老货闹得,回头大哥就替你收拾了,不用放在心上。”拉着他,“走,我们去见父皇和母后,赶紧进宫去罢。” “走。”高宸身姿清朗,和兄长并肩一起进了城门。 跟在后面的赵、刘两位副将,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意思。谁说太子是个稀里糊涂的?这不很清楚嘛。 看得清楚周遭局势,知道进退,不仅之前请辞太子之位,今儿又有开门迎接新帝的不灭之功,――不管新帝心中到底有几分兄弟情,都不能再加害这位让贤太子了。 所谓大智若愚,便是说得太子高敦那种人吧。 一场原本有可能血流成河的宫变,最终演变成了哥哥让贤,弟弟承情,太子殿下打开城门迎接靖亲王,竟然连一兵一卒都没有动过。 高宸带着亲卫们进了宫,见到庆帝,“父皇,儿臣回来了。” 庆帝脸色难看的躺在床上,一语不发。 周皇后急切的站了起来,拉着高宸上上下下的仔细看,激动不已,眼泪控制不住簌簌而落,“宸哥儿……”欣喜激动之余,竟然喊起了他小时候的乳名,“你回来了,母后……,还只当再也见不到你了。” 舞阳公主也是站在旁边抹泪,哽咽道:“老四,你不知道,这些母后以为你出了事,整日整日的哭,眼睛都快哭坏了。” 高宸忙道:“都是儿子,让父皇和母后担心了。” “你还知道有人担心?!”庆帝一声冷哼,情知儿子之前肯定是诈死,又不好揭穿,只能愤愤然道:“你自己看看,你母后都为你熬成了什么样子?” 高宸赶忙跪下,“儿臣……” “起来,起来。”周皇后赶紧把他扶了起来,感激道:“我的儿,你回来就好。”然后平复了下心绪,意味深长道:“往后一家子团团圆圆的,和睦相处,就是最好的了。” 高宸应道:“是,儿子记得谁是自己的亲人。” 庆帝缓缓闭上眼睛,一声叹息。 大殿内,周皇后、舞阳公主、高敦都是互相对视,心里各自有数。走到这一步,皇帝不让位都不行了,不让位,就是父子反目的局面!太子不让贤也不行,否则便是手足相残!那个最高的位置,注定只能让一个人独享。 而城外的十二万大军,不听别人的,只听命军功赫赫的靖亲王! 当日下午,庆帝禅位于第四子高宸,自居太上皇。周皇后称太后,舞阳公主称舞阳长公主,其余后妃等人也是按照礼仪规矩,跟着换了名号。而最最让朝堂上细啊瞩目的,则是前太子高敦,到最后……,新帝封了他一个恭亲王。 兄友弟恭,表示永远不会忘记哥哥的让位之贤。 一切尘埃落定。 而在高宸心中最重要的一粒尘埃,就是仙蕙。 当然不能就这么去接人,而是演戏演全套。先是没过多久江都送来消息,说是靖亲王妃并没有死,而是路上遭到火灾以后,就悄悄回了江都,然后在邵家的安排之下,暂时住在一处宅院避世。 高宸听了震怒非常,下旨彻查此事,同时为了靖亲王妃的人身安全,将她和邵家的人一起接进京城,暂时在靖亲王府安置。 众人对此都是疑惑不解。 靖亲王妃失踪又被邵家找到安置,本身就够奇怪的。更奇怪的是,之前新帝对王妃有着诸多不满,将其撵走,怎么现在反倒又接人回来呢?便是王妃还活着,也应该继续留在江都才对啊。 众说纷纭中,有人隐隐猜到了些许圣意。 王妃的死而复生,和新帝的死而复生何其相似?再联想一下,最近一桩桩、一件件的各种大事,有些轮廓,已经可以模糊勾勒出来。 “照这么说。”舞阳长公主眉头微蹙,与周太后道:“只怕老四并没有和仙蕙闹生分,不过是故意做戏,把她送了出去,否则的话,何以把她和邵家的人再接回来?”说着,语音一顿,“看我……,总是忘了改口,现在不能叫老四,得叫皇上了。” 周太后沉默了许久,才道:“如果是这样……”她有点想不下去了,“也就是说,皇上一早就安排设计好了,将仙蕙送走,以防不测。”心情实在复杂难言,感慨万千,“只怕当初他的死,也是假的,倒是让哀家白替他哭了。” 舞阳长公主静默片刻,劝道:“母后,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是啊。”周太后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没有流血,没人死去,丈夫是太上皇,长子是恭亲王,小儿子做了皇帝,自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可是,这心……,真的真的好累啊。 尔虞我诈,亲情被蚕食的一点都不剩。 舞阳长公主轻嘲,“看来……,那个伶俐的小弟妹,怕是要做皇后娘娘了。” ****** 一个月后,仙蕙再度返回京城,并且是跟邵家的人一起。 而此时,高宸的登基大典和新朝纷乱,全都安妥完毕。手头上的一点政务,都比不过迎接仙蕙回来,每天都是翘首以盼。这天下午,终于等到仙蕙回京了,但是等到的消息却不是太好,“王妃不进宫?” “是。”宫人回道:“厉嬷嬷说,还请皇上得空出宫一趟,有话当面回禀。” 高宸一抬手,“摆驾,现在就去。”在心里想着,必定是仙蕙还在怨恨自己,所以不愿意进宫,这自然是难免的。等自己跟她解释清楚,说明原委,她纵然生自己的气,事情也会又转寰的余地。 ――然而事情出乎意料。 他一进门,众人都是纷纷下跪,“给皇上请安。” “给皇上……”仙蕙却是有点迟疑,然后一脸怯怯,也要跪下去行礼。 “不用了。”高宸伸手想要扶住她,“免礼。” “啊!”仙蕙吓得猛地往后一退,“你……,不要过来。”她神色惊惶,要不是玉籽在后面扶着,差点就给裙子绊倒了。 “仙蕙?”高宸瞧着有些不对劲,她就算讨厌自己,也不用害怕啊。哦,对了,她一定是以为客栈失火的事,是自己要害她,所以才害怕的吧。 因而说道:“你听我说……” “皇上。”厉嬷嬷摇了摇头,急忙递眼色,“请跟奴婢出去说几句话。” 高宸疑惑,但还是同意跟了出去。 “怎么了?”他问。 厉嬷嬷脸色微变,低语道:“之前王爷遇险的消息传来,王妃娘娘受惊过度,不小心摔破了头,昏迷了几天,醒来以后就……,就不太记得以前的事了。” “这是何意?”高宸沉色问道。 厉 嬷嬷低声叹道:“自从王妃娘娘醒来以后,已经两个多月,但她始终都只记得未嫁人之前,在仙芝镇的事情,之后的人和事全都不记得。就连奴婢等日夜照顾她的这 些人,她都不识,所以,自然也不认得皇上了。”语气一顿,“奴婢怕进宫再闹出乱子来,所以,先请皇上过来瞧瞧。” “不认识?不记得了?”高宸目光震惊道。 “是。”厉嬷嬷回道:“大夫说,王妃娘娘可能得了失魂症,一切都要慢慢来,切莫强行逼着她回忆,免得……,免得给吓得真疯了。” 高宸转身就走,急匆匆的要去进门看清仙蕙,进了门,却是脚步顿住。 仙蕙缩在玉籽的身后,目光怯怯,像是受了惊的小鹿一般可怜。 高宸喊她,“仙蕙……” “皇、皇上……?”仙蕙往后退了退,目光警惕,“你……,有事吗?” 高宸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设想过千百种彼此再见的场景,她生气,她发火,她不听自己解释,甚至做好心理准备,要被她冷淡很长一段时间。但……,只要她回来了,只要她在自己身边,就有一辈子的时间,和她慢慢解释,把她的心再慢慢捂热。 所以之前听说仙蕙顺利回京,满心欣喜无比。 断然没有想到,再见面,竟然会是眼前这种不认识的局面。 高宸一时接受不了,暂时也不知道该要怎么应对。 他只能试着放柔神色,微笑道:“仙蕙,你先坐下,我们慢慢说话。” “不。”仙蕙却是摇头,“我……,我是小地方来的,没有见识过京城的大场面。”一双眸子水波潋滟,楚楚可怜的央求他,“我觉得害怕,想见我娘和姐姐,能不能……,让她们过来陪我?” ☆、第99章 不相识 高宸彻底无计可施了。 ――他怕,怕真的逼疯了她。 厉嬷嬷又跟了过来,说道:“皇上,王妃娘娘已经平安回来,往后时间长着,有多少话都可以慢慢说。”委婉劝解,“今儿王妃娘娘刚到京城,一路风尘仆仆,不如让王妃娘娘先歇息,暂且休整几天,再谈其他。” 高宸迟疑了片刻,最终点了头,“好,朕去见一见沈太太。”临走之前,又对仙蕙缓道了一句,“你歇着,朕明天再过来瞧你。” “你……”仙蕙追了一步,目光警惕,“皇上,不要为难我娘。” 高宸觉得有口气噎在心头,――她这样,拿自己当坏人一样戒备,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憋屈。可是又没有办法跟她解释,还得耐着性子哄她,微笑道:“不会的,放心吧,朕就跟沈太太说几句话。” 仙蕙福了福,笑道:“多谢皇上。” 自己在她眼里,真的就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高宸顿时再添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沉默着转身走了。 到了偏厅,见着了跟来京城的沈氏和邵元亨。 夫妻俩齐齐行了大礼,“给皇上请安。” 高宸淡淡道:“免了。” 之前荣氏就已经走了官府文书,做了姨娘,眼下又是仙蕙得势,荣氏和邵景钰自然没有跟随上京。而邵景烨一家子在兖州安顿,还得安排一番,才能来京城。至于明蕙,不仅已经嫁去了宋家,加之儿子还不足一岁,也暂时不得上京。 所以此次跟着仙蕙一起来京城的,便是沈氏、邵元亨和邵母三人。 这里面,不仅有高宸为仙蕙行踪遮掩的用意,也有接了邵家的人,让她高兴的意思。却没想到,仙蕙现在全然不记得事情,叫人无可奈何。 高宸静默了片刻,问道:“仙蕙现在,都能想起那些事情?” 沈氏回道:“自从见到仙蕙以后,我们旁敲侧击,试着问了不少。她似乎……,只记得在仙芝镇以前的事,认得妾身和景烨、明蕙,就连她爹也不认识。” 邵元亨脸上闪过一阵尴尬。 高宸听了,心下越发沉了下去。 第108节 照这么说来,仙蕙只记得邵元亨接他们一家人之前,那岂不是……,连最初和自己相遇都不记得了?虽说那时候她踩了自己的鞋,自己也没给她好脸色,但毕竟是相识之初,一切因缘际会的开始。 她居然全都不记得了,彼此成了陌生人。 或许,是自己之前的确是把她伤够了。所以她本能的就想忘记自己,忘记和自己所有相关的事情。听厉嬷嬷说,那天她正好爬了梯子摘桂花,从高处跌落,头都磕破了,结果把记忆也给磕没了。 “皇上……”沈氏面色犹豫,迟疑道:“仙蕙被送回来以后,厉嬷嬷语焉不详,只说是仙蕙身子有些不好,于是打算送回江都休养,不料半路出了事,所以才会暂时居住在湖州。可这到底……”满目担心,“是不是仙蕙不懂事,和皇上拌嘴了?” 宁玉瑶小产,靖亲王妃脱不了干系,虽然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江都却无人得知。 高宸斟酌了下说词,“没有。”安抚道:“当时是因为朕听说福建动乱,想着可能去打仗,所以就把仙蕙先送回江都,往后你们在京城住着,可能会听说一些流言蜚语,但都是无稽之谈,不用放在心上。” 沈氏目光闪烁,对皇帝女婿的这一番话并不尽信。 不过既然皇帝都说没事,又特意把仙蕙接了回来,对自己还客客气气,自然就不会是真的厌弃了仙蕙。否则的话,肯定就让仙蕙留在江都了。至于当时究竟有什么纷争,那都不要紧,皇帝都不在乎,别人议论几句又能如何? 因而把心放到了肚子里,点头道:“好,我们记下了。” 高宸颔首,“那你们先陪着仙蕙,朕先回宫。至于仙蕙往后要怎么安排,等朕回去好好思量一番,且放宽心,一定会安排妥当的。” 沈氏赶忙福了福,“多谢皇上。” “皇上……”邵元亨也是陪着笑脸,刚才一直都插不上话,眼见皇帝要走了,哪能不赶着机会巴结几句?天哪,以前就是做梦也就想过女儿做王妃,哪里想过能做皇后娘娘?真是祖上积了十八辈的德,直冒青烟了。 可惜高宸没有话想跟他说,接邵元亨来,不过是想让他和沈氏凑成一对夫妻,远离那个什么荣姨娘,好让仙蕙高兴罢了。因而不等他啰嗦聒噪,就打断道:“不必多说,一切以仙蕙的意思行事。” “我……”邵元亨的话给噎在喉头,但也不敢反驳,连连应道:“是,是是。”点头哈腰恭送皇帝出去,等了半晌,才站起来松了一口气。 沈氏看了丈夫一眼,倦色道:“我进去看看仙蕙。” “我也去。”邵元亨想着多和女儿拉近关系,对此热衷的很。 可惜一进去,仙蕙就懒懒的歪在床上,娇声道:“娘,我想歇一会儿,你来陪我。”仿佛忽然看到后面的父亲,又坐起来,迟疑道:“……爹?你来了。” “哎,别起来。”邵元亨忙笑,“那你先歇着,爹回头再来看你。” 沈氏心思微动,――尽管小女儿不记得事,但是却好像本能的不想见到她爹,总能刚好有事避开。难道……,心头掠过一个惊骇的想法,又不确定。再要仔细看小女儿,她人已经扑了过来。 “娘。”仙蕙撒娇,眸子里尽是少女时的娇憨,“我好累,赶路这么些天都没睡好,咱们睡一会儿。” “好,娘陪着你。”沈氏陪着她上了床,再去看,又看不出端倪,――心下暂时撇下纷杂念头,只是满心疼惜小女儿瘦了一圈儿,可怜见的。搂了她在怀里,当做娇娇儿一样柔声哄道:“睡罢,睡罢,娘在你身边呢。” 仙蕙微笑,笑容恬静的闭上了眼睛。 ****** “皇上。”宁玉瑶听闻高宸回宫,赶了过来,“王妃娘娘可还好?是不是累了,所以今儿先在王府歇息?”瞅了瞅外面的天色,已经是一片晚霞满天的景象,“再过一会儿,宫门就该落钥匙了。” 她在高宸身边陪伴将近一年时间,加之先前做戏各种恩爱,已经十分熟络。 高宸揉了揉眉头,“嗯,仙蕙先在王府里歇息。” 宁玉瑶穿了一袭流彩暗花云锦宫装,配珠络缝金带红裙,繁复华丽,走动起来颇有几分盈盈之姿。上前斟了一杯茶,笑道:“也好。听说沈太太也来了,想必王妃娘娘还有些舍不得母亲,想要多撒撒娇呢。” 高宸端着茶喝了起来,心思飘浮,根本就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仙蕙不记得事了。 看来明日接她进宫之前,还得提前交待一下,免得出岔子。另外,母后和姐姐两处再关照一下,还有小峤,有她们平时帮衬照应着,应该会好得多。 宁玉瑶说了好几句,见他不应,当即识趣的闭了嘴。 上书房空阔高大,房梁上悬挂着一缕缕明黄色帷幔,铺天盖地垂坠下来。周围烛火夜明灯燃得通明,亮如白昼,衬得高宸有一种宝相庄严,不可靠近。而在他的眉宇间,却有着一抹淡淡的忧色,始终挥散不去。 遇着烦心事了?宁玉瑶思量着,也对,王妃那边必定还在生气呢。 想必今儿皇上过去,两人相处不会太融洽的,指不定,还很可能拌了几句嘴,甚至皇上是被气回来的。哎……,也不知道皇上有没有解释清楚?王妃又是怎么想的?忍不住在心里轻轻一声叹息。 心底有一份沉甸甸的隐秘念头,难以对人言。 “你先回去。”高宸像是想完了事情,抬起头来,“先前忙着登基大典诸多要事,眼下还得忙着仙蕙那边,至于你……,稍后再做妥当安排。”总不好仙蕙一回来,就马上让宁玉瑶出宫或者“暴毙”,所以暂时安置在顺贞宫。 而嫔位以上要记皇室玉牒,将来麻烦,草草安排一个贵人名头了事。 “是。”宁玉瑶知情识趣,起身道:“臣妾先告退了。” “去罢。”高宸挥挥手,自己静坐了一会儿,也出了殿门,“起驾,去懿慈宫。” 宁玉瑶回了顺贞宫,进门前,忍不住回望了一眼。 这一年的相处时间里,之前王妃在的时候,他对自己一直温柔体贴、柔情蜜意,那是自不用说了。即便后来他把王妃给撵走了,在众人面前对自己依旧宠爱有加,无人时也是客客气气的,平日里多有礼遇。 等他去打了一圈儿仗再回来,成功登基,做了九五之尊。 现如今,待自己依然没有架子。 有一个年轻有为、位极天下的俊美男子,又温柔,又体贴,又冷静睿智,再加上一年时间的朝夕相处,想来换做任何一个女子,都很难不动心罢。 当初哥哥嘱咐过自己,不要动心,可是这种事怎么可能控制的住?心不知不觉就动了。 自己已经动了心,动了情,不想走了。 ――要怎么办? 只希望,皇上和王妃不要再和好了。 不然的话,自己马上就被会逐出皇宫,再无立足之地。 可惜宁玉瑶注定要先失望了。 第二天,高宸亲自去了靖亲王府,接仙蕙进宫。 仙蕙虽然不记得事,但是胜在乖巧,听母亲的话,沈氏让她做啥就做啥。 此刻她坐在御辇里面,偏头对高宸浅浅笑道:“我是不记得皇上你了,可是娘说,我早就嫁给你做了王妃,是夫妻了。现如今你是皇上……”她眨了眨眼,“照这么说,往后我就可以做皇后娘娘了?” 高宸微微苦笑,“是。” “哎呀。”仙蕙扶了扶鬓角的大朵牡丹绢花,嘟哝道:“好沉。”不过继而又眼睛明亮起来,欢喜道:“那我可真是托了你的福,沾了你的光,好命啊。” 这话她说得天真烂漫,高宸听得却是心头一刺?自己把她弄得伤透了心,还磕破头丢失了记忆,算什么福气?有些时候,想法虽然是好的,但是事情却未必一帆风顺。 高宸满目怜惜的看着她,轻轻点头,“嗯,往后你都会好好的。” 仙蕙偏了头,“那我忘记你了,你会生气吗?”扯了扯他的袖子,“我可不是故意不记得你的,皇上……,你不要怪我啊。” “不。”高宸摇头,“要怪,也该怪朕。” “哦?为什么啊?”仙蕙一脸迷惑。 “恭迎皇上,王妃娘娘。”御辇行到内宫门口,宁玉瑶早带了宫人们在此等候,一身玫瑰紫二色金银线大袄,俯身行拜大礼。 高宸淡声,“免了,起来罢。” 宁玉瑶缓缓抬起头来,眸光闪烁,好似初雪一般洁白的脸孔上面,带出些许微笑,“王妃娘娘一路从江都而来,风尘仆仆,想必很是辛苦。” 仙蕙看着她,只是微微含笑不语。 宁玉瑶不知道她是不记得事,只觉她笑容不善,但很快掩饰住了,又道:“等王妃娘娘安置好了,嫔妾想过去拜见一二。正好有今年新得的罗浮春,清香入口,送给王妃娘娘道喜接风……” “好了。”高宸觉得她的热情不合时宜,打断道:“朕和王妃要过去见母后,你有什么话,回头空了再说。” 宁玉瑶掐紧了掌心,试探笑道:“是吗?嫔妾正好也想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高宸不悦道:“行了,你先退下!” 宁玉瑶闻言僵住了。 这一年来,高宸不是对她甜言蜜语、浓情蜜意,就是客气礼让,捂得她的心都热了、化了,何曾有过这种当头一盆冷水的待遇?好比一直在火盆周围取暖,忽地掉入冰窖,那滋味儿真是难以消化。 她感觉到自己的脸滚烫起来,羞窘无比,赶紧低下了头,“是,臣妾告退。” 仙蕙仍旧看着她笑,不言语。 御辇继续往前走,去往懿慈宫方向,将宁玉瑶等人甩在了身后。 仙蕙看向高宸,笑嘻嘻道:“我没出错吧?娘说了,叫我遇到外人少说话,尽量微笑不得罪人就行了。” 高宸不以为意,“得罪了,也没关系。”不过还是叮嘱了几句,“对太上皇、太后和恭亲王,你要守着规矩客气一点。嗯……,还有舞阳长公主、小峤,其余的人不用管,只有别人讨好你的,没有你得罪别人的。” 仙蕙怔了一瞬,继而笑道:“是啊,有皇上给我撑腰呢。”顺势转头看了看,御辇后面不远处,是宁玉瑶缓缓离开的婀娜背影。旋即收回视线,笑道:“那个宁贵人,长得好似一朵腊梅花,挺美的,你一定很喜欢她吧?” 高宸闻言心中一动,挑眉看她,“你说宁玉瑶?” “是啊。”仙蕙却不在乎他打量,乌黑眸子,清澈能倒映出人的影子,一脸认真说道:“要不然的话,你身边怎么只有一个宁贵人?皇帝不都是后宫佳丽三千人吗?哈……,我看皇上你啊,肯定不好意思了。” 高宸在她眼里捕捉不到任何嫉妒、难过,只有嬉笑,心里闪过一丝失望。 仙蕙撇撇嘴,“算啦,我不问了。” “不是的。”天气寒冷,高宸说话带出一阵淡淡白气,“不是你想得那样。”忽然伸手揽住了她的纤腰,在她耳畔轻声道:“只是有些缘故。” 缘故?仙蕙心下一声冷笑。 “仙蕙。”高宸轻叹道:“是真的。”她已经失去记忆了,不要再让如今新的记忆,也染上对宁玉瑶的不快,“当时京城有险,朕之所以纳了宁玉瑶进王府,和你生分,只是为了能够让你毫无牵挂的离开。” 仙蕙咬了咬唇,但转头,却是一派天真无邪,“是吗?可我不记得这事儿了。” “不。”高宸摇摇头,“你并不知晓。” “哦?”仙蕙笑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朕……” 太监在下面请示道:“皇上,懿慈宫到了。” “算啦,你不用说了。”仙蕙笑眯眯的,眼睛好似夜空中最璀璨的繁星,“你肯定有自己的理由,一定是为了我好。嗯……,是怕我有危险,死缠烂打都舍不得离开你,所以才想了个法子气我,让我离开的,对吧?” “仙蕙……” “我是不是很聪明?哈哈。”仙蕙下了御辇,往前眺望懿慈宫,像是从未进宫一般的惊奇欢喜,回头喊道:“皇上,快下来罢。” 高宸只得下来跟上她,说道:“走罢,母后在里面等着我们。” 仙蕙凑过去,跟他悄悄咬耳朵,“太后是什么样的人啊?是不是和你一样好说话?好脾气?”一连串的问题,将话题打岔到十万八千里,“我这心里,有点紧张……” 高宸不得不打起精神,先回答她。 仙蕙一面听着,一面点头,心里却是冷笑连连。 呵呵,果然是谋逆做了皇帝的人啊。 以前还只是无情,现在竟然又添了一样无耻!居然连让宁玉瑶进府,是故意为了和自己生分的谎话,都编得出来!然后呢,肯定说是怕自己舍不得他,――故意让自己伤心,让自己误会,然后把自己送走了吧?可笑,别叫自己恶心了。 谁知道是不是宁玉瑶被他玩腻了,所以又想起自己了?再或者,又有别的什么阴谋诡计?像之前为了铲除燕王的时候,他把自己当棋子,蒙在鼓里毫不留情的利用,是不是也能编一个为自己好的理由?人无耻到这种地步,真是无敌了。 ――不愧是做皇帝的人。 第109节 罢了,早就看出来了。 自己对他高宸而言,不过是个新鲜有趣儿的小玩意儿,高兴了玩一玩,不高兴了就丢一边儿,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一会热,一会冷,信他就死无葬死之地。 可他是皇帝,自己既不能跟他和离,也没法跟他义绝,只能回来和他一辈子周旋,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罢了,只当是为了母亲,为了哥哥和姐姐,为了给他们一份富贵荣华,自己恶心就忍着好了。 往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过反正日子长着,闲着也是闲着,没事儿恶心恶心他也是个乐子。 “当心!”高宸一把扶住了她,语气责备,“怎么不看路?你还是这么迷糊……”说到还是二字,不免语气一顿,回想过往心下是说不出的空落落。 仙蕙却是笑了,“我娘也说我不老成,没办法啊。” 高宸摇摇头,“没事。”他穿着明黄色的五爪龙刺绣龙袍,外罩紫貂坎肩,都上是同色的紫貂风帽,衬得眼神微微生暖,“来,朕牵着你走。” 仙蕙一怔,继而笑着把手递了上去,“好啊。” ****** 宁玉瑶回了顺贞宫,茫然坐着,心思好似一朵云般漂浮。 大宫女芝兰今儿一直跟着她,知道她是为皇帝的喝斥而伤心,因而劝道:“贵人,皇上只是急着去见太后娘娘,怕让太后娘娘等着,所以才着急了些。”笑了笑,“等回头皇上过来了,自然和贵人又是有说有笑了。” 宁玉瑶摇摇头,“皇上,怕是不会再来了。” “啊?”芝兰吃惊道:“怎么会呢?娘娘别说气话了。”小声嘀咕,“之前王妃娘娘害得贵人你小产,这件事……,皇上肯定不会忘记的。现在就算给王妃娘娘一个体面,那也不过是看在她是先帝御赐,却不过情面罢了。” 小产?宁玉瑶心下苦笑,却不能说。 芝兰又道:“贵人年轻,又得宠,将来再生下一个小皇子,肯定能更进一步。”然后悄悄声道:“不知道皇上会不会侧妃王妃娘娘做皇后,要不是……,那贵人可就……” “你下去!”宁玉瑶烦不胜烦,打断了芝兰漫天不着边际的美梦,――皇后?皇后自然是那个邵仙蕙,跟自己一分半分关系都没有。 自己若是能留在宫中,真的做个贵人,做个妃子,那就已经是很不错了。 想一想,之前的自己怎么就那么傻呢?一年多了,竟然还…… 宁玉瑶抬起手臂,上面殷红一点,那守宫砂好似会发出光芒一般,格外刺眼!真傻,自己真傻啊。皇上对邵仙蕙感情再深,可是之前自己在他身边啊,邵仙蕙再好,那也不及暖玉温香抱在怀里,怎么就没有主动一步呢? 皇上正年轻气盛、龙马精神,又不是铁打的,自己怎么就没想过化作绕指柔呢?哪怕自己稍微放下矜持,主动一点儿,或许都不是今天这种局面了。 等等……,心头忽然一动。 皇上或许还会来顺贞宫,就好像他为了邵仙蕙的名声,没有马上撵走自己一样,应该也不好意思即刻冷落自己吧?或许,自己还有机会。 而要有机会,事情就得有些变数才行。 “芝兰!”宁玉瑶喊了宫女进来,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细细吩咐了一番,“记住,千万不要暴露自己,务必做得干净。” “是,奴婢明白。”芝兰领命退下。 宁玉瑶忽地展颜一笑,比起自己,这后宫里还有一个人更加烦恼啊。 蓝天白云之下,皇宫另一处,是懿慈宫后面的几处偏殿。太上皇禅位以后,居住在太极殿内,而诸位太妃则跟皇太后一起,居住在懿慈宫。因为太上皇在位时间很短,还没有来得及三年大选,所以他身边的嫔妃并不多,除了太后以外,便是以前庆王府的五位妾室。 其中有儿子的万氏和吕氏都封了太妃,其余三位封为太嫔。 此时此刻,万太妃心神不宁的转着手中的佛珠,――邵仙蕙那个祸害居然没有死!而且又回来了!照眼下的情形看,只怕将来还要做皇后娘娘啊。 高宸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说,之前真的只是故意和邵仙蕙闹生分,送她走?其实还是迷惑那个小狐媚子,还恋着她的? 正在坐卧不安之际,忽地有一个小宫女跑了进来,立在门口,跟掌事嬷嬷说了几句,嘀嘀咕咕的,好像是有挺要紧的事。 万太妃本来就心情不好,当即喝斥,“做什么鬼鬼祟祟的!” 掌事嬷嬷赶紧进来,脸色微沉,低声道:“刚才懿慈宫正殿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皇上准备彻查,靖亲王妃在回江都的路上,客栈失火一案。” “当真?!”万太妃顿时脸色大变,惊了片刻,当即道:“快!让楚王进宫说话。” “太妃娘娘。”掌事嬷嬷忙道:“你别慌啊。今儿王妃娘娘才的进宫,眼下又在前面陪着太后娘娘说话,这会儿召楚王进宫,不是……,让人忌讳吗?” “哦……,对,对对。”万太妃强力冷静自己,手上佛珠捏得紧紧的,连连点头,“让我想想,我们得从长计议才行。” ☆、第100章 心计 “见过母后。”仙蕙盈盈下拜。 周太后端然正坐中央,身着紫棠色的暗纹万字头通袖大袄,头戴金钗,发髻梳得端庄大方,眉宇之间,颇有几分雍容华贵。见着高宸和仙蕙过来,表情淡淡,“仙蕙你回京了,一路可还辛苦?” 仙蕙微笑,“还好,多谢母后关怀。”心下微动,听太后的口气,好像不是太欢迎自己回来?想了想,应该是太后对高宸逼宫有些不满,所以迁怒自己罢。 周太后又看向小儿子,“皇上最近可忙?累不累?” 高宸微笑欠身,“儿子不累。”然后看了仙蕙一眼,说道:“母后,仙蕙如今还是记不太清楚以前的事,往后在人前,还望母后多多提携帮衬着她。” 周太后点头,“好,这是自然。” 不记得事?她悄悄打量着小两口,打量仙蕙,真的……,不记得了?看皇帝对媳妇儿的关切体贴目光,根本就是情根深种,而不是之前外面传闻的那样,――什么宠爱宁玉瑶,和王妃已经彻底闹生分了。 小儿子故意弄个宁玉瑶出来,闹一处似是而非的小产闹剧,撵走仙蕙,其实是为了让她躲避夺嫡风险而已。这么热闹的一处大戏,仙蕙会不知情?至于说什么不记得,怕是不好意思面对自己,故意找出来的借口吧。 罢了,罢了,往后这天下都是他们夫妻的了。 周太后心下有一口闷气,不太痛快,――小儿子逼了老子,撵了哥哥,总不能是一件高兴的事。只是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再去追究,没有任何意义。因而转移话题道:“仙蕙的封后大典,是不是该让宗人府筹备了?” “是。”高宸回道:“儿子已经吩咐过宗人府了。” 已经?看来是早有准备啊。 周太后越发证实了心中猜测,有些不悦。 在她心里,对儿子逼宫一事不痛快还是其次,毕竟皇帝是丈夫做,还是大儿子做,还是小儿子,都是一锅肉烂在自家锅里。但是小儿子瞒神弄鬼的,特别是还和小儿媳串通一气唱大戏,那份郁气,自然有些难以消化。 再 想起以前自己还劝小儿媳,要如何笼络小儿子的心,如何不要被宁玉瑶给抢先生下庶长子,――小儿媳心知肚明宁玉瑶对她没威胁,却装得悲悲戚戚的,自己的 一番心意全都成了笑话!她早就知道小儿子不爱宁玉瑶,不过是做戏,然后瞒得死死的,让自己和舞阳等人白白担心劝解。 心底生了几分嫌隙,看待仙蕙,自然不似从前那样喜欢疼爱了。 “行啊。”周太后叹了一口气,“今儿你们小夫妻团聚,想必自有很多体己话要说,仙蕙也该歇着,本宫就不留你们了。” 高宸并不知道母亲的误会,但是感觉的出,母亲最近对自己有几分不满。心下只当是逼宫一事闹的,并没有想到,阴差阳错让母亲产生了误会。眼下见母亲不欲多说,自然知情识趣的道:“那母后也早点歇着,儿子先行告退。” 仙蕙跟着福了福,“儿媳告退。” 小夫妻俩一起出了懿慈宫。 高宸和仙蕙并肩走在前面,宫人远远跟着,他侧首道:“母后最近心情不是太好,你尽量乖巧一点,别惹她老人家生气,便是有了委屈也先忍着。” “放心啦。”仙蕙笑道:“我肯定不会跟长辈顶嘴的。” 心情不好?那还不是被你这个儿子给气的,自己不过是被迁怒罢了。 “中午你想吃什么?”高宸微笑道。 仙蕙眨眼笑道:“我听说,皇宫里头全都是好吃的,吃什么都行。”一副没有见识的乡下小姑娘模样,“皇上,外头说你一顿饭要吃一百零八道菜,是不是真的?” “没有的事。”高宸微微皱眉。 原本是爱恨交织、生死缠绵的夫妻,现在却好似陌生人一般,感觉说不出的难受,偏偏她又是失魂症不记得事儿,――想解释没地方解释,想赔不是她也听不懂,完全就是鸡对鸭讲,没有任何地方可以使力。 仙蕙连连点头,“看来皇上平时很是节约,勤俭爱民啊。” 节约?勤俭爱民?高宸听了,只觉那完全陌生人的口气,就好似一团棉花,正正塞在自己心口,有点憋闷喘得慌。又不好说她不对,只能点头,“走,我们回去。” ****** 仙蕙如今还没有册封为中宫皇后,加上宁玉瑶小产一事仍有流言,身份有点微妙,不过高宸仍旧把她安置在凤仪宫,――她已经受了太多委屈,不想让她再受任何委屈了。 有人非议,往后自己来挡着便是。 可惜仙蕙并不领他的这份情,仍旧装迷糊,笑嘻嘻和他一起用完了午饭。等他去了出殿上书房,又撵了宫人,方才卸下脸上伪装的面具。 “王妃娘娘。”厉嬷嬷进来,悄声道:“外头有个王保求见。” 王保?仙蕙怔了怔,方才想起来对方是谁。 厉嬷嬷还以为她不记得事儿,拣简略的说了,“之前王妃娘娘曾经参加选秀,阴差阳错和先帝的吴皇后结缘,这个王保,以前是服侍吴皇后的大太监。”目光闪烁不定,“王妃娘娘现在不记得事,奴婢就进来回一声,等下便替王妃娘娘挡了。” 仙蕙心中一动,王保……,吴家……,他们对自己都应该有些用处。不然自己一个平民皇后,根本没有任何臂膀,将来的日子未免有诸多不便,不如把吴家这条线给利用起来,或许还是一把利刃。 “不用。”她笑了笑,找了借口道:“既然是先帝吴皇后身边的人,想必是个能干有本事的,正好凤仪宫空荡荡的,就给他安排一个差事罢。” 厉嬷嬷想了想,王保不过是想找一个合适的主子罢了。王妃娘娘现在这样,身边的确需要一些有用的人。王保十分熟悉后宫各处人事,以前能辅佐先帝吴皇后,将来自然也能辅佐这位皇后娘娘,另外还有吴家也可以用起来。 ――她和仙蕙想到一块儿。 毕竟眼下,厉嬷嬷自动成了未来皇后党,自然全心全意替仙蕙考虑。因而想通了其中关窍,点头道:“好,奴婢给他安排一个差事。”又叮嘱,“只是娘娘先观察他一段时间,不必多说,只管让他出力,娘娘肯用他就是给他的恩典了。” 仙蕙笑道:“行啊。” 厉嬷嬷去安排了王保回来,坐下道:“正好说起了先帝吴皇后,奴婢就跟王妃娘娘细细说一说,有关吴皇后,还有镇国公府吴家……” “启禀王妃娘娘,宁贵人求见。” 厉嬷嬷说话被人打断,很是不悦,加之来的人又是宁玉瑶,当即皱眉,“王妃娘娘不必应付这种人,只说累了,不见便是。” 仙蕙笑道:“算啦,我不累。”一次不见,难道还能次次都不见?往后天天在宫里,是要自己躲着她?还是让高宸撵了她啊?心下冷笑,面色却是甜甜的,“放心,我不知道的绝对不会多说,就见一见罢。” 宁玉瑶已经习惯了独霸天下,自己再度回宫,她肯定浑身难受了。 “给王妃娘娘请安。”宁玉瑶穿了一身浅蓝色的织金宫装,与上午的玫瑰紫二色金银线大袄对比,气质截然相反,眼前显得更是清雅淡然。 这是什么意思?仙蕙琢磨着,怎地……,上午她是来向自己炫耀她的风光,下午又来扮柔弱小白花了?随便吧,见招拆招。 只是淡淡微笑,“免礼。” 宁玉瑶的五官甚是精致,和仙蕙的美人鹅蛋脸不同,是瓜子脸,小小巧巧、尖下巴,加上身上装束所衬,颇有几分清秀水灵。她的笑容也是很恬静,“上午王妃娘娘要去拜见太后娘娘,没敢耽误,所以这会儿才过来拜见。” 让宫女拿了两坛子酒上来,介绍道:“这是今年新酿的罗浮春,嫔妾闲着无事,就添了一点小心思,放了干桂花和蜜糖进去。”她掩面一笑,“这才是女眷们喝的酒,真真芬芳醇厚,入口蜜甜,而且一点都不上头呢。” 仙蕙吩咐厉嬷嬷,“倒一杯来。” “嫔妾来罢。”宁玉瑶手势熟练,又轻巧,一看就是做惯红袖添香之类的事儿。那模样优雅的,好似行云流水一般赏心悦目。她嘴里还道:“这酒啊,我泡好以后让皇上尝了尝,皇上却不喜欢,说是好好的酒都给我弄坏了。” 厉嬷嬷听着脸色微变。 这宁玉瑶,分明就是在说她平时有多得宠,不管泡了什么酒,都可以献给皇上。哪怕甚至是酿坏了,皇上也不责罚,――否则的话,她怎么敢有胆子继续泡?还特意送过来给王妃娘娘品尝?真是绵里藏针的猖狂! 仙蕙似乎什么都没听出来,端起酒,看了两眼,“真漂亮!简直色泽如玉。” 宁玉瑶见她根本不接招,眼里闪过一丝失望。 “王妃娘娘,要不要尝一尝?”她又笑道。 第110节 仙蕙端起酒杯转了转,眼里依旧看不出任何神色,继而笑道:“不了。既然是宁贵人的一片心意,还是等皇上来了再喝,说不定,皇上喝喝就习惯了呢。” 宁玉瑶闻言怔住。 厉嬷嬷眼里也闪过一丝惊讶。 王妃娘娘不记得事,居然也能歪打歪撞扳回一局?说等皇上来了再喝,自然是表明皇上会来凤仪宫,说皇上喝喝就习惯,――既然要习惯,那就得经常过来喝很多次才行。 这一招,看不出任何招式,便叫宁玉瑶无话可说。 同时,也不用勉强喝什么酒了。 王妃娘娘她……,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厉嬷嬷心生疑惑,之前在湖州和江都还不觉得,可那不奇怪,因为那时候在她身边没有敌人。眼下情形不同,王妃娘娘似乎总在若有若无的发招,用以反击,巧合实在有点过了。 “怎么了?”仙蕙笑吟吟的,“好端端的,你们两个都呆了。” “呵呵。”宁玉瑶赶紧回神一笑,“王妃娘娘说的是,想来王妃娘娘才旅途跋涉,也不宜饮酒,回头再喝更好。要是皇上喜欢,嫔妾就多泡一些桂花罗浮春送来。不过……”她缓缓举起琉璃酒杯,对着光线而看,“这个杯子好漂亮啊。” 她的这个动作,袖子下滑,露出一段雪白如玉的手腕。 而在仙蕙这边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上面猩红一点守宫砂。 不由眉头一蹙,什么意思?宁玉瑶仍旧是处子之身?呵呵,有意思,她居然和高宸狼狈为奸,表演起什么清白之身了。 今儿送酒是假的,故意过来表演给自己看才是真的吧? 随便吧,反正现在自己失忆了,高宸有没有睡过宁玉瑶,自己都犯不上吃醋。 “今儿说了这么许久的话,娘娘必定累了。”宁玉瑶放下杯子,仿佛什么都不知道,起身行礼,笑道:“娘娘歇着,嫔妾先行告退。” 等她走了,厉嬷嬷疑惑道:“宁贵人今儿是什么意思?真的只是送酒的。” 仙蕙知道她没有发现宁玉瑶的守宫砂,也不打算多说,淡淡道:“那酒放起来罢。”然后揉了揉额头,“我累了,睡一会儿。” ****** 高宸在前面忙完回来,一起用晚饭。 他坐下来,问道:“听说下午,宁贵人过来了一趟?” “是呀。”仙蕙语音轻快,眉眼弯弯,“宁贵人带了几坛子罗浮春,说是里面加了桂花和蜂蜜的,又甜又好喝,皇上要不要喝几杯?” “不用。”高宸目光闪烁的看向她,见她表情轻快,没有异样,方才稍稍放心。眼下她完全不记事,万一宁玉瑶说错什么话,刺激到她,就不太好了。回头交待宁玉瑶一下,就说仙蕙最近不爱见人,别单独过来拜访了。 仙蕙根本没看他,一直在欢快的问厉嬷嬷,“这个就是羊羹啊?哎呀,那个是银耳还是燕窝啊?皇宫里的东西肯定很贵,一定是燕窝罢。” 一顿饭,又在她的新鲜好奇中吃完。 然后便要面临一个尴尬的问题。 依照高宸的想法,既然都已经不需要再演戏,自然是不会去宁玉瑶那边,否则将来仙蕙苏醒过来,不免又要多想猜疑。但是她当自己是陌生人,自己留在凤仪宫一同入睡,只怕她未必能够接受。 为了缓和气氛,高宸从怀里摸出一枚猫儿眼的戒指,“你看看,喜不喜欢?” 仙蕙拿在手上比了比,细看过去。那戒指上面的猫儿眼是幽绿色的,赤金莲花托,衬得猫儿眼的眼线白而细长,光芒在烛光下流转不定,好似一颗猫眼活了似的,凭心而论,真是漂亮之极! 高宸微微含笑,“是朕亲自给你做的戒托。” “哦。”仙蕙手上微微一动,为了掩饰,干脆举起来对着烛光看,“真漂亮!”她笑语盈盈的回头,“皇上你还会做戒托,真是厉害啊。” 呵呵,这次不打磨渤海玉长簪了?这个摔不坏是吧。 高宸见她仍旧一点感触都没有,眸光失望,只能淡淡道:“不过是个小玩意儿,你拿着玩儿好了。” 仙蕙眨眼笑问:“宁贵人也有吗?她的是什么颜色的?” “她没有。”高宸噎了一口气在心头。 “那她会不会说皇上偏心啊?”仙蕙笑了,偏头想了一阵,“算啦,我把这戒指放在小抽屉里,平时没人的时候,拿来看看,不带出去招摇便是了。” 高宸想说一句“不用管她”,又怕仙蕙问长问短,反而加深她对宁玉瑶的记忆。反正宁玉瑶都是要送走的,何苦再让仙蕙记着她?因而只得忍了郁闷,喝了口茶,然后试探的问她道:“今天晚上,朕……,我和你一起睡怎样?” 皇帝居然请示未来皇后安寝问题?这话要是传出去,保证能让所有的人都惊掉了下巴。 仙蕙却一脸懵懂无知,想了想,“行吧。”虽然厌恶他,却不能真的把皇帝给撵走,不然自己在这后宫里,皇后肯定做不长久。呵呵,反正高宸长得也不赖,又年轻,光看皮相倒也不会倒胃口。 ――权当是自己养的面首罢。 高宸眼里闪过一丝欣喜,没有想到,她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我娘说了,我们原本就是夫妻。”仙蕙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自然是要睡在一张床上的。”她自己爬了上去,然后拍床,“皇上,快来睡罢。” 高宸看着她,懵懂的好似一个天真的孩子,心下真是感慨万分。 “仙蕙……”他上了床,久别重逢,原本又千言万语要说的,可却没法说。 “皇上。”仙蕙跪坐在他面前,“做了夫妻,是不是还要再做点什么?什么夫妻敦伦,敦伦是什么?” “嗯?”高宸怔了下,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哭笑不得点头,“是的。”眼前小娇妻就在跟前,软玉温香在侧,又是将近时隔一年没有巫山云雨,加之年轻气血旺,本来就忍不住有点心思荡漾。偏偏她还出言挑逗,忍不住伸手往她脸上摸去,“仙蕙,我们……” “那你告诉我。”仙蕙瞪大了一双明眸,认真问道:“你和宁贵人都是怎么做的?你跟我说说,我也好学一学,等下就把夫妻敦伦的大事给办了。” “哗!”好似大冬天里兜头一盆冷水泼下,浇得高宸浑身冰凉! “不是的。”他觉得自个儿的舌头好似打了卷儿,说不清,“朕虽然纳了宁玉瑶进府,但是并没有和她同房,所以……,自然没有跟她做过敦伦之事。” 仙蕙听得心下冷笑,啧啧,他们还真是夫唱妇随啊。 上 午宁玉瑶故意表演她有守宫砂,晚上高宸就来说他没有睡过宁玉瑶,两个人合起伙来玩弄自己,未免也太过分了!况且退一万步,假设宁玉瑶的守宫砂是真的,高宸 说的一切也都是真的,他为了所谓的平安把自己送出去,并且不让自己牵挂他,才让自己恨他,故意和宁玉瑶一直都是做戏。 可那种好,那种所谓成全,自己不要也罢。 感情经得起这么折腾吗?人心经得起这么揉搓吗?就算他有原因、是好意,才把故意自己的心揉碎了,那也一样是碎了。 罢了,如今的自己,只想好好活下去,关注的不过是皇后之位而已。 高宸想咋说,随便他瞎说好了。 仙蕙叹了口气,“原来皇上和宁贵人没有敦伦过啊。”然后又道:“那要怎么办?我又不记得了,算了,改天研究研究再说罢。”扯了被子,自己裹成了一条毛毛虫,“皇上,早点睡罢。” “好。”高宸皱眉躺下。 不说原本一腔兴致被泼了冷水,便是这会儿有兴致,也不能让她伴着宁玉瑶的记忆,去做那种男女之事,只得裹了被子胡乱睡了一夜。 ****** 次日一早,高宸天不明就去上早朝了。 仙蕙则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厉嬷嬷进来服侍,说道:“早起宁贵人过来了一趟,说要给娘娘请安,奴婢说娘娘困顿还没有睡醒,把她打发了。” 仙蕙点了点头,“很好,往后我也要天天睡懒觉。” 那宁玉瑶爱来就来,自己可没功夫次次都陪她演戏,让她一边凉快去罢。 如此这般,高宸每天过来陪仙蕙吃饭,夜里客客气气睡觉,――他不敢把她逼急了,更想让她先忘了宁玉瑶那一岔,所以仍旧忍耐,做了一个柳下惠谦谦君子。没几天,又是仙蕙的小日子来了。 风平浪静的日子过了十来天。 明天,仙蕙将迎来封后大典的盛大日子。 这 些日子,凤仪宫的宫人都在忙碌着装点一新,四周披红挂彩,殿内殿外打扫的可谓纤尘不染。虽说之前有传闻说靖亲王妃害了宁贵人的孩子,所以才被接病撵出王 府。可是眼下皇帝天天守着王妃,宫人们又不是瞎子,看得分明,――都隐隐偏向了太后那种猜测,皇帝最爱重的还是未来的皇后娘娘,以前不过是耍的计谋护 她安全罢了。 因此凤仪宫的宫人都很有干劲儿,拼命的想讨个好儿。 仙蕙看着他们忙忙碌碌,心下失笑,――高宸这会儿忽地又对自己好,让这些宫人们起了热络之心,将来高宸要是再次冷淡自己,怕就是要浇灭这些人的荣华富贵了。 罢了,慢慢走着瞧罢。 “娘娘。”玉籽从外面进来,脸色微沉,“奴婢有要紧事回禀娘娘。” “你们下去。”仙蕙挥手撵了宫人,然后笑道:“什么要紧事?说罢。” 玉籽有些犹豫,怕主子糊里糊涂的不理事,又叫了厉嬷嬷进来,“刚才王保来报,说是顺贞宫的宫人鬼鬼祟祟的,找人买了朱砂和壁虎。” “朱砂和壁虎?”厉嬷嬷诧异道:“那不是用来点守宫砂的吗?”心下迷惑不解,“她们要这个做什么?给谁点守宫砂?” 仙蕙却是心思一动。 难道说,宁玉瑶手臂上的守宫砂是假的?!所以,才要重新弥补再点上去。 还是说……,她想得更深了一点。 反过来想,要是宁玉瑶的守宫砂是真的,高宸的话也是真的,――那么她先是故意让自己看了守宫砂,接着又放出风声,要作假,无疑就是指正高宸在说假话! 如果是前者还罢了,无非是她和高宸一起做些给自己看,两人玩的乐子。 若是后者,那宁玉瑶的心计也未免太深沉了。 呵呵,自己倒要看她玩个什么花样! 因而根本不接招,反而对厉嬷嬷和玉籽说道:“一点小事,不用管了。兴许是宁贵人给宫女们点着玩儿,唔……,怕皇上临幸了小宫女吧。” 如果宁玉瑶是故意要让自己怀疑高宸,见一计不成,肯定还会再想一计的。 ☆、第101章 幻梦 宁玉瑶等了又等,凤仪宫那边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她不免有些焦躁起来,抓了芝兰问道:“怎么回事?你们去要朱砂的时候,不是已经让王保撞见了吗?按理说,他肯定会禀报厉嬷嬷,再禀报王妃娘娘啊。” 芝兰忙道:“是啊,王保的确看见了。” 宁玉瑶坐卧不宁的,一直等到天黑,芝兰又打听了消息回来。 “奴婢刚让人打听了,说是王保已经告诉了厉嬷嬷,厉嬷嬷也进去回禀了。但是王妃娘娘似乎不感兴趣,里面没有发话。” 宁玉瑶眉头一挑,这是……,自己费尽心思打了一个哑炮?还是王妃娘娘被皇上伤得太厉害,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芝兰问道:“贵人,咱们下一步要怎么办啊?” 宁玉瑶思量了一下,“给我换身衣裳,我要去拜见凤仪宫一趟。”到了凤仪宫,见了仙蕙便先下拜,“娘娘,嫔妾是过来请罪的。” “哦?”仙蕙悠悠的打量她,含笑问道:“何罪之有?” 宁玉瑶目光闪烁,陪笑道:“方才嫔妾身边的几个小宫女淘气,去太医院要朱砂,想没事儿点个守宫砂玩儿。偏生不巧,冲撞了娘娘身边的王保。说起来,都是嫔妾没有约束好身边人的缘故,所以特来赔罪。” 仙蕙的嘴角微微翘起。 假如宁玉瑶的守宫砂是假的,她和高宸已经发生关系,那么她故意去找朱砂,再过来提醒自己,――无非就是要向自己表明,她已经高宸的人了。 假如她的守宫砂是真的,她故意暗示她在作假,那就是在指责高宸撒谎了。 第111节 偏偏这种事,又不好去查证,总不能让人去检查她的身体吧?况且,有林岫烟的例子在先,万一宁玉瑶也豁出去了,自毁清白,又该算谁的呢? 不过这些都只是自己的猜测,真相如何,还得慢慢验证才知道。 不论哪一种,她不希望自己跟高宸和好,希望自己找高宸争吵、发火,希望自己还是跟高宸生分,非得让自己怀疑高宸,怨恨高宸,才肯罢休啊。 这么说,宁玉瑶是舍不得离开高宸了。 “没事。”仙蕙淡笑,“不过是小宫女玩闹淘气,有何关系?你快起来。” 宁玉瑶见一计不成,自己再生一计还是不成,不免有些烦躁憋气。只是情知急不得,勉强忍耐,做出一副很是庆幸的样子,“娘娘可真是菩萨心肠,待人宽和。” “你也很好相处啊。”仙蕙笑了,“皇上说了,从前都是我误会了你。其实你呢,一直都是帮着皇上和我的,说起来,还是我该给你道一声谢。”让厉嬷嬷拿了两支金钗,“一点点心意,那回去赏人玩儿罢。” 宁玉瑶的脸白了白,还得强笑,“是,多谢王妃娘娘。” 她是傻子吗?自己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她还是不怀疑?皇上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心下恨得暗暗咬牙,可是看看外面天色,情知高宸很快就要过来了。因而不敢耽搁,免得等下说起什么守宫砂,就被戳穿了。 “明日就要举行封后大典。”宁玉瑶站起身来,强笑道:“娘娘想必十分繁忙,嫔妾今儿就不多打扰了,改日再来拜见。” 等她出去,厉嬷嬷不由皱眉道:“宁贵人什么意思?专门跑来解释一通,真的是小宫女们要点守宫砂?还是……?别有什么用意。” 仙蕙懒得跟厉嬷嬷多说这些,倒是想要瞧瞧,看宁玉瑶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又或者,是宁玉瑶和高宸一起演戏?罢了,等明天封后大典结束,再慢慢理会吧。 除了这个,心里还牵挂着另外一件事。 按照前世的时间轨迹,今年秋天江都就该发生瘟疫了。自己已经把一个仙灵芝枕头给了姐姐,又让陆涧也留了仙灵芝,今生他们都不再缺银子用,应该不会再……,哎,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厉嬷嬷。”仙蕙抬头问道:“我姐姐最近来信了吗?” “没有。”厉嬷嬷回道:“娘娘放心,只要一有江都的来信,奴婢就第一时间送来。”正说着,就见高宸进来,忙解释,“皇上来了,娘娘正惦记着宋太太的信呢。” ――免得皇帝再误会到陆涧身上。 高宸摆摆手,“下去。” 他不是不知道厉嬷嬷的用意,而是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把陆涧放在心上,以前不过是故意做戏罢了。况且现在仙蕙事儿都不记得,还扯陆涧做什么?那也太无聊了。 倒是问起宁玉瑶来,“宁贵人今儿又过来了?” 仙蕙托着下巴看着他,笑嘻嘻道:“是啊,皇上很紧张她嘛。” 高宸摇摇头,“没有。”在她对面坐下,“朕只是担心你不记得事,玉瑶说话,会不小心冲撞到了。” 冲撞?担心宁玉瑶把?仙蕙心下轻笑,“皇上放心,便是宁贵人冲撞了我,我也会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不跟她计较的。” “仙蕙?”高宸见她今日不同往常,似乎有点气性,疑惑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怎么不问问你怎么了?问问你们怎么了?仙蕙忽然失去看热闹的耐心。 呵呵,看热闹?说不定人家两个恩爱非常,一起耍着自己团团转,不定有多少阴谋,多少乐子,两个人都在旁边看笑话呢。 因而嘴角微微勾起,“今儿宁贵人宫里的几个小宫女,去太医院找朱砂和壁虎。宁贵人过来说,是她没有约束好小宫女,让我不要介怀,因为只是小宫女们想点守宫砂玩儿。”看不出喜怒一笑,“哎,宁贵人还真是小心谨慎啊。” 倒要看看,高宸又是什么表情。 仙蕙托着下巴望着他,含笑不语。 高宸反应心思敏捷,很快就猜到,宁玉瑶大概有什么心思。因为自己跟仙蕙说过,自己和宁玉瑶没有巫山云雨。宁玉瑶故意弄出这么一团迷雾,岂不是显得守宫砂是假的?照这么看,她多半是为了让仙蕙怀疑自己的话。 想到此处,不由脸色微微一沉。 原本想着宁玉瑶辛苦周旋一年,怎么着,也得给她留点体面。反正宫里也不在乎多养一个人,等找个机会,让她风平浪静的或“病”或“死”,想法出宫。再给她找一个体面合适的人家,好好过一辈子。 没想到,她竟然……,没事找事,看来还是自己太过仁厚了。 ――皇权总是叫人迷恋的。 仙蕙看了半晌,没在高宸的脸上看出什么。心下嘲笑,也对,对于他这种无情无耻的人来说,演戏还不是轻而易举?就算他和宁玉瑶有什么阴谋,也不会让自己看出来的。 “皇上!”厉嬷嬷脚步匆匆进来,脸色大变,“不好了!宗人府那边忽然失火,虽然火势不大,已经给扑灭,但是……,预备明天封后大典的皇后朝服,被烧坏了。” 高宸脸色难看,厉声道:“烧坏了?” “是。”厉嬷嬷回道:“虽然只是有火星溅上去,烫坏了一个角,但是也不能穿了。便是找针宫局的人修补好,那也显得不吉利。” “宗人府的人呢?在哪儿!” “在外头。” 高宸的眉宇间,是难以掩饰的怒气,一阵风似的飞快离去。 “娘娘……?”厉嬷嬷打量道。 仙蕙脸色难看,自语道,“皇后朝服烧坏了?” 是谁这么大胆?宁玉瑶?她居然有本事伸手到宗人府?宗人府的人居然听她的?难道说,他们认为宁玉瑶能做皇后娘娘? 而除了她,还会有谁不愿意让自己做皇后? 邵彤云死了,太子妃也死了,孝和公主……,哦,对了,还有万太妃和楚王,这两位只怕不会消停了。那么,会是他们吗? 厉嬷嬷在旁边站了半天,瞅着她,小心说道:“娘娘,你别着急。皇上是一个有主见有法子的人,一定会想办法解决的。” 仙蕙没出声儿,因为她忽然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叫她惊魂不定。 上次客栈失火是怎么回事?自己不是怀疑过高宸吗?难道说,这一切只是他的另外一个阴谋?他之前谎言连篇,谁知道……,那一句才是真,那一句才是假?这种想法,不是没有可能。 现在想想,皇后朝服损毁一事,只怕没那么简单。 高 宸说什么,之前都是为了自己安全,才骗自己,伤害自己!呵呵,他根本就不可能有那么好心。说不定,他是故意先把自己诓骗回京,然后好找个光明正大的理 由,――皇后朝服被烧,不吉利,皇后本人品行有问题。甚至再牵扯出什么“害了宁夫人小产”,或者什么“跟驸马陆涧有瓜葛,”到时候,他就可以名正言顺 的废了自己! 然后再让宁玉瑶上位!是了,一定是这样。 仙蕙一想到,有可能这又是一个天大的阴谋,自己仍然是其中的棋子,就忍不住心血翻腾和自我嘲笑。 怎么……,怎么又差一点相信了高宸?相信了他的鬼话? 高宸说什么为了让自己平安离开京城,才纳了宁玉瑶!假的,全都是假的! ****** 天黑时分,高宸才脸色阴沉回了凤仪宫。 虽然他已经是九五之尊,但也无法让针宫局的人只花一晚上的时间,就赶制一件皇后朝服,――那可是二十个绣娘,绣了足足一个月才绣好的。最终只能将封后大典退后,让钦天监再择一个最近的吉日。 他心情不好,但是不愿意把不快带给仙蕙。 因而进了宫殿,还是一派面色和悦,微笑道:“朕让钦天监改了日子,另外择一个黄道吉日。不着急……”尽量平和的安抚她,“反正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是吗?”仙蕙忍无可忍,冷嘲道:“我看不只是要换个日子,还要换个人罢?” 也难怪她想偏了,刚好那么巧,封后大典的头一天朝服就坏了。宁玉瑶鬼鬼祟祟,高宸之前又伤她太深,遇到事,自然而然就往最坏的方向想了。 “什么换个人?”高宸不明白。 仙蕙一字一顿,说道:“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目光清亮的看着他,“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却一次次的伤害我,这也罢了,谁让你已经是九五之尊呢?可是我都已经九生一死,去了湖州避世,你为什么还要找我回来?直接说我死了,不就行了吗?” “仙蕙?”高宸听得一头雾水,但是眼底却闪过惊喜之色,“你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情了?”忍不住一把抓住她的手,“是不是?你都想起什么来了?” “别玩了,行吗?!”仙蕙愤怒的甩开他,“你到底想要怎样?!难道就有那么恨我,非得把我作践死了,还得亲眼看着我死,才甘心?!” “朕怎么会想要你死?”高宸眼睛明亮似水,又好似倒影一地清冷月华,“你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有些担心,“是不是宁贵人跟你说了什么?你告诉朕,朕会给你解释清楚……” “够了!”仙蕙不想再装下去了。 自 己可以和高宸没有感情,可以同床异梦,甚至可以看他后宫佳丽三千,唯一的期盼就是皇后之位,因为那样会给家人带来些许好处。甚至退一步,自己不做皇后也可 以,至少求个平安。如果自己真的再次牵扯进阴谋之中,成了被废的皇室儿媳,那么不仅自己倒霉,邵家的人也要倒霉啊。 “高宸!”仙 蕙愤怒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非得把我逼到尽头,才甘心?”连连后退,指着他,“你明明知道,我和陆涧根本就没有什么!你却借着这件事大肆渲染,一而 再、再而三的羞辱我,算计我,没有一把火把我烧死,你不甘心是不是?所以,你非要毁了我这个未来皇后,才痛快,才满意!” 她一声轻笑,“或者是才让宁玉瑶满意,对吗?” 高宸总算听明白她在说什么了。 没有生气,也没有被骗之后的恼怒,只有欢喜,“仙蕙,你能记得事就好,这一切朕都可以跟你解释的。”上前紧紧握住了她,“你别乱想,皇后朝服被烧的事,跟朕一点半点关系都没有,朕已经让人去查了。” “你放开我!”仙蕙想要甩开他,偏偏甩不开。 “你听我说,好吗?”高宸急忙道:“从头到尾,朕就没有怀疑过你和陆涧。” “没有?”仙蕙倒是在愤怒中一怔。 高 宸怕她激怒上火,一口气说道:“那次在大昭寺的事,本来就是朕和陆涧提前约定好的。不然的话,朕怎么会那么巧,刚好你们一见面,就赶过去了?就连陆涧落下 的那支玉笛,也是他故意落下,那样朕才有理由,既不抓到他,又能对你发脾气。然后才会引出宁玉瑶,引出朕和你生分,以至于宁玉瑶小产,把你送走……” “什么?”仙蕙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你们……,早有约定?” “是。”高宸继续道:“包括后来你遇到陆涧,在湖州安顿,一切都是朕安排的。” “你是说,不仅你在骗我?而且陆涧也在骗我?”仙蕙呵呵一笑,“高宸,你可真会撒谎啊!陆涧他疯了吗?他找死吗?怎么跟你一起合伙骗我!” “仙蕙,是真的。”高宸目光炯炯的凝视着她,正色道:“那时候,朕根本不知道逼宫以后,会是什么下场?如果输了,你也会跟着朕一起落罪,邵家也不会有好果子的吃的,所以朕不得不先和你闹翻,再把你送走。” “你撒谎!”仙蕙之前虽然想过这种可能,但是骨子里,根本就不相信。不仅不信,反倒冷笑连连,“如果你真的只是这么好心,只是为了我,那为什么不告诉我缘由?为什么要把我蒙在鼓里?!” “因为朕怕自己死了,你守寡,会一辈子伤心。” 仙蕙怔了怔,“怕我伤心?”继而大笑,笑得简直停不下来,“高宸?难道你有了别的女人,我就不伤心?你误会我、冷落我、冤枉我,我就不伤心?虽然我现在是不伤心了,可是当年的仙蕙,她的心早就碎了一地!” 高宸却道:“你恨我,才会终将忘了我,和别人继续过幸福的一生。” “我和谁过?!”仙蕙抓起一个茶盅,“哐当”一声,狠狠砸的粉碎,“你可别说,你想想着自己死了以后,要成全我和陆涧?”她气得手上止不住的发抖,“你……,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爱上他了?你怎知,我和他过日子就会一辈子幸福?!” 如果他说的话是真的,又算什么?他们居然合起伙来,做了一个大大的圈套,所谓保护自己的安全,为自己好!不,一定是假的! “仙蕙……” “我不信!”仙蕙狠狠啐道:“你这个骗子!骗得我团团转,现在又来污蔑陆涧,污蔑我和陆涧有瓜葛。你这么做,不就是想要找借口废了我,让你的宁玉瑶开心吗?呵呵,你还真是费尽心机啊。” “仙蕙,你想偏了。” 时至今日,高宸才知道当初想得太简单,或者说,男女感情想得太过简单了。现在她不仅伤透了心,而且不相信自己。不管自己说什么,她都能歪曲的往最坏的方向想。自己怎么解释,在她眼里都是另外一个阴谋。 毕竟姑娘家的心思太过纤细,不像男子,有误会解释清楚就可以。 但还是要解释,“仙蕙,朕真的没有骗你。” 仙蕙小脸煞白煞白的,不停后退,最终退到角落,“哐当”一下,她的手肘不小心碰到了花架子,撞得摇摇晃晃,架子上青花瓷瓶眼看就要坠落下来! “当心!”高宸赶紧上前挡住,顺手扶住那个瓶子,总算没有砸着她,“好了,朕知道你一时间接受不来。你别急,先不用去管以前的事,只要相信,朕没有害你的意思,也没有任何要废了你的打算,就行了。” 仙蕙轻轻一笑,眼神空洞,一缕碎发从她的鬓角垂坠下来。 “你看你……”高宸心中的那点柔情,全都用在了她的身上,抬手捻起那一抹碎发,准备替她挂到耳朵上去。却不料,手上猛地狠狠吃痛,“咝……” 仙蕙狠狠的咬了他一口,下了死劲儿,满目怨恨的瞪着他。这一次,比当年误以为高宸是采花贼,还要用力,还要发狠,仿佛把所有的怒气都咬在了里面,她不松口,咬得他手上鲜血直流。半晌过去,最终力竭才缓缓松开嘴。 第112节 高宸却是一声儿不吭。 “仙蕙。”他道:“如果这样能让你消气,没关系,再使点劲儿。”轻轻叹息,“只要你能想起以前的事,就好,别的都没有关系。” “你走开!”仙蕙推开他,蹲在地上,抽抽搭搭的哭了起来。 她看似伤心,心下却是冷笑,演戏么?谁不会啊?他既然要跟自己唱一出情深意长,那好啊,自己奉陪就是,倒要看看他能玩点什么花招!自己刚才说了,兔子急了还咬人,他高宸就算是皇帝又如何?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因为自己根本不可能一辈子装失忆,到现在……,母亲和厉嬷嬷都开是怀疑了。而高宸那么精明的人,用不了多久,肯定也会发现蛛丝马迹,怀疑自己的。而自己在得知所谓的“无奈真相”后,不生气太假,只能先生气后伤心,才是正常的反应。 不管如何,假装顺着他,总是能让他减少防备之心的。 他不是要装吗,行啊,自己陪他装。 “仙 蕙。”高宸蹲下身来,试探着,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好了,别伤心了。”感受着她挣扎了几下,却不再有发火之前的那种愤怒,心下大定,柔声安抚道:“当初 是朕考虑不太周全,也怪朕,不懂男女之间的感情。总想着,你一辈子为我伤心会很难受,所以万一朕可能失败,那么你还是长痛不如短痛。” “你混账……”仙蕙嘤嘤哭着,哽咽着,然后慢慢依偎在他怀里,委屈万分道:“你那样伤害我,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心怎么会不痛?你伤害了我,我又怎么可能再相信别的男人?如果你不来接我,我……,肯定是要永远孤独终老下去的。” 呵呵,生生死死都恋着他一个人,高宸会满意吗?或者说,这样子的自己,会让他哄骗玩弄的高兴一些?行啊,他不是说一切都为了自己吗?那自己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舍得宁玉瑶! ****** 因为封后大典取消了,第二天,日子变得平静无奇起来。 而且,凤仪宫上下都有些战战兢兢。 仙蕙却好似没事儿人一样。 倒是用了饭以后,找来厉嬷嬷和玉籽,平平淡淡道:“以前的事,我想起一些来了。”望着她们微笑,“这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们了。” 玉籽激动道:“真的?娘娘都想起来了?哦,不急,就算只想起一些,慢慢想,往后总会全都记起来的。” 厉嬷嬷心思敏锐,则看得更透彻,――王妃只怕根本就没有失忆过!或者说,最初磕着头的几天,有点迷惑,之后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 哎,她也有她的苦衷和为难。 仙蕙拿了一支红玛瑙的赤金簪子,最后别在鬓角上,然后对镜理了理妆容,“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让人备船,我要去太液池游湖玩儿。” 自己挖个坑,看那宁玉瑶跳不跳过来?顺便看看,高宸又要怎么演戏?既然他口口声声都是爱自己,为自己好,那就先把宁玉瑶给自己撵走罢。 眼下是初冬时节,太液池出了蓝天白云和一湖碧水,并没有太多的景致。不像盛夏,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加上微微寒凉,实际上并不是游湖的好日子。 仙蕙站在太液池边,看着一湖碧波盈盈的太液池湖水,心下轻笑,――宁玉瑶若是肯豁出去,那等下这冰冷的湖水滋味儿,可是有点不好消受。 “娘娘,上画舫吗?”厉嬷嬷问道。 “不急。”仙蕙坐在云辇里面歇息,云辇下放着炭盆,上面铺着厚厚的锦绣垫子,暖融融的又舒服,周围还有一群宫人众星拱月的服侍,真是说不尽的惬意。她曼声道:“先在岸边看看远景,也不错。” 厉嬷嬷笑道:“是。”只要主子有兴致,去哪儿都是一样的,跟她介绍起来,“那边的八角亭叫镜花水月,那边的拱桥叫明月青岚……” “给娘娘请安。”一记清丽的女声响起,宁玉瑶果然领着宫人过来了。 “宁贵人?”仙蕙斜斜望了一眼。 “娘娘,今儿好兴致啊。”宁玉瑶笑得温柔娴静,身上一袭蜜合色彩绣花卉纹宫装,看起来让人心中生暖,显得格外容易亲近。她上前一步,说道:“娘娘这是打算游太液池?说起来,嫔妾一直都很想游这太液池,可惜……,却没有那个机会。” 仙蕙并不主动邀请她,免得她生疑,只微笑道:“这不算什么难事,宁贵人直消跟皇上说一声,或者是跟我说一声,回头让人预备画舫便是了。” “那太麻烦了。”宁玉瑶忙道:“嫔妾是什么身份的人啊?那配大费周章?”她抬手掩面一笑,“不如娘娘今儿给一个恩典,让嫔妾沾沾光,站在画舫尾,跟着游一圈儿太液池,就算是嫔妾的福气了。” 玉籽一向看不惯她,讥讽道:“宁贵人可真是耳报神快啊,娘娘刚来,你就知道了,脚不沾地就赶了过来。还……”把厚颜无耻几个字隐了,“非得缠着娘娘,要跟着一起游太液池,也不照照镜子……” “玉籽!”仙蕙喝斥了一句,然后扶额,露出在人前要做贤惠名声,不得不勉强忍耐的模样,蹙眉道:“罢了,宁贵人跟着一起上来罢。” 宁玉瑶当即笑着福了福,“多谢娘娘。” 仙蕙勾起嘴角,然后搭着玉籽的手上了画舫,身后一大群宫人跟随。宁玉瑶落后一步,也领着宫人上了画舫,果然很是乖巧,站在画舫尾便没有往前走了。 而前面,玉籽忍不住嘀咕道:“娘娘,好好的兴致都给她败坏了。” “罢了。”仙蕙摆摆手,“不用管她。”望着面前湛蓝无云的一泓碧空,轻笑道:“反正眼不见、心不烦,咱们只当没有看见,不理会她就是了。” 玉籽恨恨咬唇,然后吩咐道:“奏乐!” 优美的丝竹之音响起,清风习习,在湖面水风之中显得格外清灵动听。 厉嬷嬷等着仙蕙听完了一曲,上前附耳道:“娘娘,方才人多不好提醒。奴婢觉得,那个宁贵人鬼鬼祟祟的,只怕……,难免会生事端风波,娘娘真不该让她上画舫啊。” 仙蕙不以为然笑笑,“是她自己要来的,又不是我让她来的。” 事端?风波?肯定会有的,而且多半和守宫砂脱不了干系。 “娘娘。”玉籽过来笑道:“听说前面这一片都是莲叶,到了夏天啊,能够连成一大片绿色,再点缀粉色、白色的荷花,那景色不知道又多好。等明年六月,荷花开得好的时候,娘娘再过来游湖……” 明年夏天?仙蕙心道,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年夏天了。 正在自嘲之际,忽地听得画舫后面“扑通”一声,传来一阵巨大的水响。把玉籽给吓了一大跳,话头也打断了,“什、什么……”她惊慌的要去问人,还没问到,就有一个慌慌张张的小宫女跑了过来。 “启禀娘娘,宁贵人掉到水里去了!” 厉嬷嬷目光一凌,玉籽大惊失色,仙蕙则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快!快救人!” “扑通!”又有小太监跳了下去,湖水里,几个小黑点的身影,为着一个蜜合色的女子身影,将她给带到了岸边,一通人仰马翻的忙乱。 仙蕙命人将画舫划了过去,下船之前,悄声吩咐厉嬷嬷,“去请皇上,到凤仪宫寝阁等着我回去。”也不多加解释,然后下了船,上前问道:“宁贵人怎么样了?” “咳、咳咳……”宁玉瑶面色惨白的躺在草地上,浑身湿透,不停的发抖,然后像是受了惊吓过度一般,用力挥舞手臂,“救……,救命……” 芝兰在旁边慌张道:“贵人,你已经上岸了。” “娘娘……”宁玉瑶朝着仙蕙伸手,不停晃动,“救我,救……”她那雪白的手臂露了出来,干干净净,之前的殷红守宫砂没有了。 仙蕙看着好笑,要是自己仍旧假装没有看见,宁玉瑶会不会气疯?是不是要跑到自己跟前来,给自己看看,她手臂上的守宫砂是假的?哎,她还真豁得出去,那么冷的冰凉湖水都敢往下跳啊。 “娘娘,贵人她……” “别怕。”仙蕙微笑道:“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 “娘娘……”宁玉瑶见她还是没有反应,心下着急,伸手扯住她的裙子,“妾身是不是要死了?妾身好怕……”说话间,那条雪白的手臂不停晃动,就差凑到仙蕙眼前了。 仙蕙想了想,她都豁出命卖力表演了,要是自己再不接招,只怕想杀了自己的心都有,那就不太好了。和一个打算鱼死网破的人折腾,总是麻烦的。因而也就接了招,故意抓住了她的手,蹙眉道:“宁贵人,你手上的……” 倒要看看,只是她一个人在演戏?还是和高宸一起演戏。 “啊?!”宁玉瑶像是才反应过来,惊慌的收起手臂,赶紧扯了扯袖子,一幅欲盖弥彰的要遮掩的样子。然后别开了头,不敢再说话,也不敢再去看仙蕙的眼睛了。 “哎。”仙蕙叹了口气,“这里风大,让宁贵人躺在这儿不是办法。走罢,正好凤仪宫离这儿近,先把她抬到凤仪宫去安置。等太医开了药,给她煎服喝下,暖一暖身子,然后再送回顺贞宫去。” “不……”宁玉瑶慌张道:“不用如此麻烦娘娘,不用……”她像是心里一着急,顿时眼睛一翻,人晕了过去。 仙蕙看在眼里冷笑,呵呵,真是欲盖弥彰的好演技啊。 行啊,走罢!高宸很快就该到凤仪宫了。 到底高宸有没有撒谎,宁玉瑶又是不是真的处子之身,很快就可以见分晓了。到时候,自己要怎么进退应对,也该做一个抉择,而不是被他们当猴子一样的戏耍。 “走罢。”仙蕙上了云辇,眼中凌厉光芒不停闪烁,“回凤仪宫。” ☆、第102章 真假 宁玉瑶换了一身宫女衣衫出来,屋里有火盆,还是一阵哆哆嗦嗦。 仙蕙坐在椅子中央,问道:“宁贵人,你手臂上的守宫砂,到底是怎么回事?可真是有趣,一会儿有,一会儿又没有的。” “这、这个……”宁玉瑶目光乱闪,低着头,很是为难的样子。 仙蕙故意冷声道:“你居然和皇上一起,合起伙儿来骗我?你们早就有了关系,对不对?还假装什么处子,那天根本就不是小宫女要点守宫砂,而是你!因为你的守宫砂是假的,所以才又不停的遮掩……”她声音严厉,“对不对?!” “娘娘!”宁玉瑶好似慌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嫔妾有罪。” “有罪?呵呵……”仙蕙冷笑,“你可是承认了,你在撒谎?”转身吩咐厉嬷嬷,“快去!找了皇上过来对质!” “不,娘娘!”宁玉瑶当然不能对质,一对质,谎言就要穿了,她赶紧解释,“事情不是娘娘想的那样!皇上他没有骗你。” “哦,没有骗我?!”仙蕙勾起嘴角,脸色越发恼火,“你到这个时候还想撒谎?还想遮掩?你拿我当傻子看,是不是?” “不,不是的。”宁玉瑶眼神闪烁不定,面色为难,说话吞吞吐吐,“其实皇上心里一直装着的都是王妃娘娘,嫔妾……”她摇摇头,“不过是皇上一时错认罢了。” 一是错认?仙蕙冷笑不语。 倒要看看,宁玉瑶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想必皇上都跟王妃娘娘说了。”宁玉瑶脸色惨淡,“当初我之所以进王府,不过是皇上安排的障眼法,故意让王妃娘娘惹上麻烦,然后再被送江都。这些……,可都是皇上的一片良苦用心啊。” 仙蕙轻嘲,“你接着编。” 宁玉瑶吃不准她的想法,又不能停下,只能继续道:“皇上对王妃娘娘的爱重,自然是不用说的。王妃娘娘走了以后,皇上更是日思夜念,常常深夜饮酒不眠……” 深夜饮酒不眠?仙蕙听得冷笑连连,都深夜了,她宁玉瑶还在跟前,――这哪里是要说高宸对自己情意重,分明是在说她和高宸有多亲密的。 “那 天……”宁玉瑶眼中浮起回忆之色,“皇上又喝多了,喝的醉醺醺。嫔妾扶着皇上去安寝,皇上他嘴里念着王妃娘娘的名字,一直喊仙蕙、仙蕙……,真是好可 怜。”抬手擦了擦眼角泪光,“嫔妾实在看不下去,就上前扶了一把,想要服侍皇上安寝,然后再悄悄离开的。结果后来,皇上醉酒糊涂,就把嫔妾当做了王妃娘 娘……” 仙蕙听得笑了,“有点意思。” 这故事有模有样,到底是真是假还不好说呢。 宁玉瑶“扑通”跪了下来,泪汪汪道:“娘娘,这件事你千万不要怨恨皇上,他都是因为思念你,所以才……”轻轻啜泣,“而且嫔妾怕皇上心里尴尬,事后……,也没敢对皇上说起这件事,他其实并不知情,可能以为是做了一场梦。” “呵呵。”仙蕙笑了,“这种事,还能当做是一场春.梦?” “娘娘。”宁玉瑶急急道:“这件事真的不怪皇上,还望娘娘知晓以后,不要计较,都怪是嫔妾没有及时躲开,所以才会让皇上认错了人。” 仙蕙嘴角微翘看着她,不说话。 宁玉瑶抬手捋了袖子,露出上面的猩红一点守宫砂,“为了避免皇上内疚,妾身一直没有说起那夜的事,还让人做了假的守宫砂。”擦了擦泪,“娘娘,嫔妾心里害怕,怕将来娘娘发现嫔妾做了假,再治嫔妾的罪。更怕……,更怕让娘娘误会了皇上啊。” “所以……”仙蕙看着她笑,“你是说,皇上本人也不知情了?” 简直可笑!哪有做了那种事,居然完全一点印象都没有的?高宸是傻子吗?外面的太监都是傻子吗?宁玉瑶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 宁玉瑶哽咽道:“是,皇上并不知情。” “呵呵。”仙蕙笑道:“照你这么说,我就算去找皇上对质,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娘娘,你别问了。”宁玉瑶轻轻摇头,“千错万错,都是嫔妾的错,不管皇上的事。你问了,反而让皇上尴尬难堪,还会辜负了皇上对你的一片心意。皇上他,是真的心里面有娘娘的,只是一时喝醉了酒,所以才……” 屏风后面,一阵又急又快的脚步声响起。 高宸飞快绕过屏风,走了出来,冷声道:“如此深情厚谊,那朕可要多谢你了!”他本来就身量颀长,面色素来寒冷,加之一袭明黄色的五爪龙袍在身,更是衬得他气势不凡、杀气凌冽,叫人不敢直视。 “皇上……”宁玉瑶断然没有想到,皇帝会突然出现!怎么回事?皇帝怎么会在凤仪宫里面?再回想……,也就是说,自己刚才的谎言,全都被皇帝听了个明白!完了,完了,一下子软坐在地上。 第113节 仙蕙冷眼看着,不作为,倒要看他们两个谁真谁假,又要演什么戏。 高宸厉声问道:“朕什么时候在你面前醉酒了?又几时,和你一夜糊涂不知情?”上前一把抓起她的手,“你的守宫砂呢?!” 他是上过战场杀伐果断的大将军,又是帝王,盛怒之下叫人震撼! 宁玉瑶根本就不敢撒谎,但却不敢说出实情,左右为难,不知道哪一种会更让皇帝生气恼怒?哪一种会让自己下场更惨?她根本连嘴都不敢张。 “算了,懒得听你饶舌。”高宸不是高敦,别人不说话就没办法,转头看向厉嬷嬷,“你亲自带宁贵人下去,检查一下。不管是什么结果,都过来如实回禀朕。” 检查?厉嬷嬷怔了一下,才明白,当即叫了宫人带走宁玉瑶,“走!” 宁玉瑶的脸都摆了。 仙蕙愕然,转头看向高宸。 让厉嬷嬷去检查宁玉瑶的处子之身,还这么镇定,难道说,他真的和宁玉瑶没有任何男女瓜葛?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心里的滋味儿变得复杂起来。 可是她不想让自己心软,咬了咬牙,在心里告诉自己,――就算高宸说的话都是真的,他之前和宁玉瑶真的没有关系,只是为了演戏给别人,只是为了把自己送出王府。可他伤害自己也是事实!还有那场大火,还有燕王宫变时候的危险,又要如何解释? 他这个人深不可测!信他,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仙蕙。”高宸直直看着她,淡声道:“朕和宁玉瑶没有任何瓜葛,倘若她是另外一个林岫烟,朕也会想办法证明自己所言不虚。”似乎微有叹息,“你放心,朕不逼你相信,往后的日子还长,你总会一点点看清楚的。” 仙蕙咬着嘴唇不出声儿。 厉嬷嬷很快回来,眼睛亮亮的,目光里明显带出一抹喜色,“回皇上,宁贵人还是完璧处子之身。”说着话,转头看了仙蕙一眼。 “倒省事了。”高宸冷声道:“她若是学得林岫烟那一套手段,朕还要颇费周章!” 仙蕙诧异道:“那她的守宫砂是怎么回事?” “娘娘。”厉嬷嬷回道:“守宫砂并不是万能不变的,想要除去,用些药物即可。”转头看了宁玉瑶一眼,“至于究竟怎么弄得,那就得问宁贵人了。” “皇上……”宁玉瑶顿时慌了,连连跪着上前,“皇上,我……,我没有害人,我只是想留在宫中,过安稳的日子啊。”捧脸哭了起来,“臣妾在皇上身边带了一年了,就算改头换面,也说不清,不会有人真心愿意娶我的。” 她偷换概念,把原本对高宸的一腔仰慕隐去,只说是怕不好嫁人。甚至搬出来她曾经做过的牺牲,她的委屈,说她只是想求一方安身之地。 可惜高宸不是高敦,不是能被别人三言两语给糊弄的。 他淡声道:“你若是不想嫁人也可以,直说信佛,出家做一个尼姑或者道姑,朝廷养你一辈子,肯定没有任何人敢为难与你。再不然,找个理由,让你哥哥接了你回去,也能荣养一辈子。” 宁玉瑶顿时脸色大变,不,这两样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真的是这样吗?”高宸再问,“你在朕的面前不说实话,朕安排错了,那你将来可不要后悔,说朕对不起你。” “皇上,皇上!”宁玉瑶连连摇头,“你是一国之君啊,将来……,肯定会是三宫六院、佳丽万千,怎么就容不下臣妾一人呢?” “谁说朕一定要三宫六院了?”高宸冷声反问。 宁玉瑶怔住了,仙蕙也怔住了,就连厉嬷嬷等人全都怔住了。 听皇帝的意思,竟然一生一世都只守着正宫皇后一人?都只守着眼前这位娘娘?天哪,这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高宸却淡淡道:“朕与仙蕙少年结缡、琴瑟和鸣,她又为朕吃了不少苦头。朕早就在心里发过誓言,若得江山,必将一辈子让她顺心顺意。”他看向仙蕙笑问:“你想要留下宁玉瑶吗?你想留,便留,你想撵走就撵走。” 仙蕙怔在当场,反而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了。 宁玉瑶目光又是嫉妒,又是艳羡,又是不能理解,急忙朝着仙蕙磕头,“娘娘,嫔妾也比不过你,不跟你争什么,求你成全嫔妾吧。只要嫔妾能够留在宫里,必定拿娘娘当主子一样服侍……” 仙蕙对高宸有点反应不过来,对别人不是。 她轻笑,“我身边不缺丫头。” “那就带走。”高宸下了命令,“宁贵人方才落水受惊,神志不清,厉嬷嬷你亲自带着人送她回顺贞宫,留人好生照顾。” 他只有对仙蕙才会瞻前顾后,对别的女人,根本就不用多考虑。若不是念在宁玉瑶曾经有功,另外还要给她哥哥宁玉熙几分薄面,加之要为仙蕙的名声考虑,早就直接拖出去杖毙了。 “是。”厉嬷嬷当即叫了几个宫人,上前拉宁玉瑶,“请吧,宁贵人。” “皇上,皇上!娘娘……” “把她的嘴堵上!”这一瞬,高宸又恢复了平素的冰冷无情。 仙蕙还是有些回不过来神。 他说什么?要一辈子只守着自己一个人?不不,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仙蕙。”高宸撵了所有宫人,走到她的跟前,“不管你想问什么,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随时来问朕。”眉头微皱,“以前……,朕是让你吃了一些苦,但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可以生气,可以怨恨,却不能蒙蔽心眼不听朕的解释,不看事情真相。” 仙蕙不看他,茫然问道:“客栈失火是怎么回事?” 高宸回道:“楚王所为。” “皇后朝服呢?” 高宸沉吟了一下,“这件事,虽然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应该和楚王、万太妃脱不了干系。你放心,往后这些事情都不用你来操心,朕会护你周全,替你解难,根本就不用帮脏了你的手。” 那燕王宫变呢?仙蕙咬了唇,不想问再问下去了。 他是高宸,从来都是无往不利的。 自己问他的话,他肯定会拿得出合理的解释,谁知道是真是假?谁知道他是不是又在骗自己?他……,已经把自己骗得够惨的了。 不要信他,这是给心筑墙的最后一道防线。 “仙蕙。”高宸在她面前缓缓蹲下来,试图用这种方式,放缓彼此之间的剑拔弩张,让她稍稍放松一些,“没事了,真的,一切风雨磨难都已经过去了。” 仙蕙仍是一眼望不到底的空洞。 她穿了一身浅粉色的绣花长袖袄儿,青丝如云,堆叠成髻,鬓角簪了一支三头的芙蓉玉花钗,真是说不尽的似水温柔模样。可是那双空洞明眸深处,却闪烁着痛苦纠结之色,透出主人此刻心绪的起伏。 “别想了,走,朕陪你出去逛逛。”高宸知道她以前受得伤害太深,不想逼急了她,转而说起平常的事,“你不是喜欢用梅花插瓶吗?朕陪你去御花园里,掐几支好看,回来放在寝阁里面做摆设。” “不,我难受。” 高宸以为她又要说什么,“你忽冷忽热的让人难受”的气话,笑着牵了她的手,“好了,别耍小孩子脾气……”话音未落,才发觉她的手冰凉冰凉的,“仙蕙,你……”觉得不对劲儿,抬手抹了一下她的额头,竟然滚烫! 他当即转身喝斥,“来人!赶紧传太医。” 皇帝有令,宫人们当即跑得飞快传话。 很快,太医过来诊完了脉。 “如何?”高宸问道。 “回皇上。”太医战战兢兢的回话,皇帝那冷若冰霜的脸色看一眼,就足以冻得人瑟瑟发抖,“娘娘这是长久以来忧思忧虑,郁气入了心肺。平日一直硬扛着没显出来,一旦心绪过于动荡,或者身子虚弱之际,便有内热从里而外发作……” “行了!”高宸对别人可没那么多耐心,打断道:“你就说,她这病出了发烧以外,还会不会有别的病症,有无麻烦,什么时候能够痊愈。” 太医忙道:“发烧应该问题不大,调养几天,吃点清热散毒的药应该就是了。但是娘娘似乎有些伤肝,伤心肺,这样不仅容易生病,人也会变得多疑心思重,脾气燥,这个不是一天两天能调养好的,还得慢慢养着。” “下去开药。”高宸脸色微沉,然后让太医和所有宫人都退了出去。自己坐在床边,伸手抚着她额头上的碎发,劝慰道:“别担心,好好将养着身体便是。” 仙蕙脑子昏昏沉沉的,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多会,厉嬷嬷端了药服侍她喝下。 仙蕙便一半不想说话,一半真的困顿,渐渐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高宸看她是真的发困睡着,不想吵着她,于是让厉嬷嬷等人精心照料,自己则先去了一趟顺贞宫。还有宁玉瑶的事得处理,不能拖了。 “皇上……”宁玉瑶眼里闪过惊喜之色,“你来了。”又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不由梨花带雨哽咽起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皇上,你就饶了臣妾这一次吧。” “行了。”高宸在别人面前很少动情绪,即便此刻,脸上也没有任何喜怒,“你不用在朕面前哭哭啼啼,没用的,朕没有耐心听你的那些小心思。今儿之所以过来,是看在你之前帮过忙的份上,还有你哥哥的面子,所以才给你一个体面。” 宁玉瑶要送走,但并不想让她背着犯罪的名声送走。 眼下她落水受了惊,作为曾经的宠妃,自然是要过来看望一、二的。 高宸坐在椅子里,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声响,眉宇间似乎已经有了某种决定。然后转头看了她一眼,淡声道:“本来忙着皇后大典的事情,暂时没有顾得上你。眼下看来,对你的安排却是不能再拖了。” 安排?宁玉瑶的心拔凉拔凉的,心下懊悔不已。 自己真是太着急了!原本以为可以离间皇帝和邵仙蕙,但是没有想到,她那张一脸无辜的脸后面,竟然藏着那般歹毒的心思。她居然早就叫了皇上在后面偷听,还故意把自己抬到凤仪宫,实在用心险恶。 而皇上,对自己不复半分怜爱宽和,竟然……,让厉嬷嬷检查自己的身子,当面戳穿了自己的谎言。还说什么,往后一生一世都只守着邵仙蕙,――她何德何能?配得上皇上如此一往情深? “皇上……”宁玉瑶一脸不解的泪水,哭道:“臣妾自问并不输给娘娘,只是没有早一点遇到皇上,为何皇上就如此弃之如履?臣妾……,到底哪点比不上她?” 高宸凉凉道:“朕根本就没有比过。” 没有比过?宁玉瑶脸色惨白,这……,大概是世上最无情的话了。 她心里清楚,所有一切的算计都全完了。 因而也不再哭,不再闹,免得适得其反激起高宸怒气。而高宸,也没有多留时间给她,很快便出去交待宫人,“好生服侍宁贵人歇息,精心调养,出了岔子唯你们是问!” 一众宫人还不明所以,以为这是皇帝对宁贵人的关心。 纷纷齐声应道:“是!奴婢等人必定尽心竭力。” 高宸转身离开了顺贞宫。 芝兰进来,看见主子宁玉瑶软坐在地上,惊慌道:“贵人,地上凉啊。”慌里慌张,急着要去扶她起来,“快,别冻着自己。” “冻不死。”宁玉瑶一脸凄婉的笑了,然后道:“完了,我全都完了。”抬眸看向芝兰,眼里是无穷无尽的怨怼和不甘,“去吧,把那盒子玫瑰点心赏了。” 芝兰知道玫瑰点心里面放了东西,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但还是本能的觉得不安。她有些犹豫,“贵人,眼下你落水受了委屈,正是应该在皇上面前邀宠的时候,其他的事,是不是稍后再办……” “没有稍后!”宁贵人再也无法克制,尖声道:“滚!叫你去办就去办!” ****** “宁贵人落水了?”万太妃得知这个消息,一阵惊讶。 “是。”掌事嬷嬷奇怪道:“但是不知怎地,不光宁贵人那边传了太医,王妃娘娘那边也传了太医。” “是吗?”万太妃一声轻笑,“她这是心病吧?才回来,就害得唯一的嫔妃落水,不装病怎么躲得过去?再说了,好好的封后大典办不成,她也心烦啊。” 可是自己也一样烦躁不已。 皇帝还接这个祸害回来作甚?怎地不留在江都?想把邵仙蕙在外流落一圈儿,谁知道遇到过什么野男人,还清白不清白了。 等等,这倒是个可以大做文章的好把柄啊。 万太妃忽地深刻的笑了。 “太妃。”一个小宫女过来,递上一个蜡油包裹的纸卷,“宁贵人送来的。” “宁贵人?”万太妃听的迷糊,自己和高宸身边的人从无交集,宁贵人这是做什么?疑惑之间,飞快打开纸条一看,顿时脸色大变,“这……,这是……” “太妃?”掌事嬷嬷问道:“出什么事了?” “不好!”万太妃一手紧紧捏着佛珠,简直恨不得捏碎,咬牙切齿道:“本宫和楚王都有大麻烦了!”冷眼一扫,让其他宫人都退了下去,然后吩咐掌事嬷嬷,“明天,明天一定要让楚王进宫一趟!赶紧去安排。” 原来高宸早就知道自己和儿子派了刺客,却一直隐忍不发。 第114节 这说明什么?依照高宸的性子,不可能是不发作,而是要找个更合适的机会,给自己和儿子安置一个更大的罪名,然后一举铲除啊! “是。”掌事嬷嬷当即应下,退了出去。 万太妃又把蜡油小纸卷拿起来看,“咦?”手上搓了搓,才发现下面还有紧紧贴合的另外一张,她一字一字的飞快看下去,忽地缓缓笑了。 ☆、第103章 时疫 火光萦绕,一片鲜艳的橙红之色。 仙蕙拼命的往前逃离,“救、救命……”,大声呼喊没有人应,四下环顾,火光里根本就什么都看不清,找不到任何人。一直跑,一直跑,总算跑到一个出口,正满心欣喜的想要冲下楼去,忽地止住脚步。 高宸穿了一身明黄色的刺绣龙袍,站在楼梯口,冷冷的抬头望了过来。 仙蕙欣喜道:“高宸,救我……”紧接着,“哐当!”一声,一根燃烧的巨木砸了下来,落在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她不由慌了,急道:“高宸,快救我啊!” 高宸无动于衷,在他身边,呼啦啦的跑来一群侍卫,每个人手上提着一个木桶,目光不善的看着仙蕙,好似一群狩猎的狼。 仙蕙觉得周围炙热无比,煎熬喊道:“高宸,我好难受!” 下一瞬,高宸面色冰冷下令,“泼油!烧死她……” “啊!”仙蕙猛地惊醒,一头冷汗。 “做噩梦了?”高宸就坐在床边,伸手替她掠了掠额前沾湿的碎发,目光关切问道:“梦见什么?把你吓成这样。” 仙蕙推开他的手,别过脸去。 “仙蕙?”高宸怕她还在梦里新不过来,掰过她的脸,“你看着我,说句话。刚才到底梦见什么了?” 仙蕙定定的看着他,嘲讽道:“梦见你要把我烧死。” 高宸怔了怔,――看来自己以前伤她太深,以至于心里都有阴影了。 “别乱想,那不过是一个梦罢了。”他倾身过去,放柔了声调道:“朕说了,客栈失火是万太妃和楚王所为。至于宁玉瑶你也不要担心,朕肯定会安排……” “皇上。”御前大太监高德庆喊了一声,“有事回禀。” 高宸没有急着出去,而是替仙蕙掖好了被子,才起身道:“好生躺着,朕去去就回。”然后去了偏殿问道:“何事?” “宁贵人宫里的一个宫女,去了懿慈宫,不是拜见太后娘娘,而是和小厨房的一个嬷嬷接了头。然后没多久,就有人给万太妃送了吃食。”高德庆迟疑道:“皇上你看,万太妃那边要不要再打听……” “不必。”高宸心下冷笑,早晚都是一个死,他们蹦跶,自己就让他们死得更名正言顺一点!只冷声道:“继续盯着。”他转身进了内殿,见仙蕙又闭上了眼睛,不知道是真睡还是假睡,但明显是不想和自己说话。 在锦绣堆叠的紫菀花枕头上,仙蕙静静躺着,脸色白得好似轻薄白瓷。 高宸想摸一摸她的脸,又担心她有抵触情绪,转而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太医说你以前幽思太多,上了脾肾,没事的,慢慢调养好就不会做噩梦了。”然后给她掖了掖被子,出门嘱咐厉嬷嬷几句照顾的话,起驾离开了凤仪宫。 到了上书房,高宸吩咐,“传宁玉熙。” 片刻后,宁玉熙赶到了上书房奉旨求见。 “皇上,听说玉瑶游湖落水了?” “嗯。”高宸淡声道:“放心,性命无碍。” 宁玉熙松了一口气,但却觉得气氛不对,皇帝的脸色很是凝重不同寻常。作为哥哥,肯定不会第一时间怀疑妹妹,反而问道:“是不是玉瑶落水有蹊跷?” 高宸沉吟了一下,“宁贵人落水有些缘故,你去内宫探望她一回便知晓了。”然后又用茶水在桌上写下“万太妃”三个字,“你再问问她这个。” 宁玉熙心下惊疑不定,照皇帝这个表情,不像是有人陷害了妹妹,反而好像是妹妹有些不对劲啊!不敢迟疑,赶紧让宫人领着去了顺贞宫。 “哥哥……”宁玉瑶惊喜道。 宫人们得了皇帝的吩咐,都齐刷刷的退了下去。 宁玉熙严厉道:“你究竟是怎么落水的?” “我……”宁玉瑶语迟起来。 “你还不说?”宁玉熙毕竟是谋士出身,诈人十足十的准,冷哼道:“皇上已经要问我的罪了,他让我问你,万太妃那边你要作何解释?!” 宁玉瑶顿时吓得脸色惨白,自语喃喃,一五一十全都说了。 从她一天天爱慕高宸开始说起,再说到仙蕙回来,自己舍不得走,故意放出假的守宫砂流言。然后故意落水,瞎编了高宸和自己一夜醉酒的故事,希望让仙蕙和高宸吵架,结果却不料高宸早就在屏风后面偷听,一切行踪败露。 至于万太妃,她花容失色结巴道:“我……,我就是告诉她,皇上喜欢的一直都是王妃娘娘,我只是一个替身障眼法,而且马上就要被撵出宫去了。” “啪!”宁玉熙狠狠扇了妹妹一耳光,“你疯了吗?!” “哥哥……”宁玉瑶委屈的捂住脸,大哭起来,“我没疯!我就是舍不得皇上,就是爱慕他,又没做伤天害理之事,为什么不可以?我只是想留在皇上身边……” “糊涂!”宁玉熙斥道:“若是皇上愿意,你当然可以留在他的身边,哥哥也盼着你能荣华富贵。可是皇上都无心,你竟然还自寻死路,不仅有意污蔑皇上,欺瞒王妃,竟然还敢和万太妃勾结!”气得不行,“你……,这是嫌命太长吗?” “皇上他……,要杀了我不成?”宁玉瑶吓得尖叫,“不,不不!”她连连后退,“我可是有功劳的,我为了皇上的大计,为了保护王妃娘娘,连姑娘家的清白名声都不顾,做了一年的假宠妃啊。” 宁玉熙知道高宸并没有杀意,如果有,直接说妹妹淹死算了。 但是却不得不板起脸,吓唬妹妹,免得她再愚蠢的闯出别的祸事,因而冷声道:“你只看到皇上年轻俊美,人物能干,所以就一心一意痴迷他。却不想想,他在战场上曾经杀过多少人?他的手上又有多少鲜血?岂会对你怜惜?!” “至于暖玉温香,你觉得皇上身边会缺美人吗?就你这样的,要一千个一万个,那都是招手即来!你糊里糊涂做那种美梦也罢了,竟然还做出蠢事!” 一声声,一句句,骂得妹妹抬不起头。 “我告诉你。”宁玉熙目光凌厉道:“刚才若不是哥哥苦苦哀求,说起以前的一切些微功劳,换得皇上念旧,你的小命早就不保了!” “不……”宁玉瑶一下子软坐在地上。 宁玉熙再撒恐吓震慑妹妹,然后方才离开,再次去了上书房,先把妹妹给万太妃那边送信的内容说了。他心里清楚,自己若是问不出来,妹妹可就要被慎刑司的人折磨了。 高宸轻轻颔首,“好,朕知道了。” 宁玉熙深深磕了三个头,一脸愧疚道:“皇上,玉瑶年幼无知又糊涂,办了错事,臣替妹妹向皇上认错。”顿了顿,“还请皇上给一个恩典,饶恕玉瑶。” “罢了。”高宸总归要给宁玉熙几分薄面,说道:“宁贵人虽然有错,但是之前也算是辛苦一场有功,将功抵过,朕不会责罚她的。”话锋一转,“不过未免宫中横生是非,她也再不能留,早点送走对大家都好。” 宁玉熙回道:“安排玉瑶,微臣倒是有一个法子。”然后上前耳语了几句。 高宸眸光一动,抬手示意他安静先不要说话。细细琢磨了一下,想得更多,更深,很快有了一个主意,“这样……” ****** 宁玉瑶不慎落水的消息,很快传开。 据太医诊断,说是宁贵人落水受了惊吓,病症挺重的,大概意思暂时好不了。高宸过去探望了几回,大发雷霆,把太医院的人狠狠骂了一通。 消息传到懿慈宫,周太后不免叹气,“就知道,这往后没有安生的日子。” 舞阳长公主正好进宫请安,此刻陪母亲说话,想了想,“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仙蕙回来了,和宁玉瑶难免会有些冲突。”又劝,“这都是他们年轻人的事儿,母后别操心,随便他们去折腾罢。” 谁知道,宁玉瑶的病发得又急又快,不到三、五天功夫,就汤药无效,水米不进了。如此又煎熬撑了两日,最终还是“一命呜呼”了。 消息传开,众人皆是吃惊无比。 周太后念了几声佛,摇头道:“年纪轻轻的,怎么就……,这样枉送了性命?” 之前宁玉瑶“得宠”的时候,一直有在婆婆面前孝敬,因为她心虚,比之仙蕙还要更加柔顺服帖,小意儿殷勤,因而颇得周太后的欢心。只是顾及嫡庶有别,一直都还是捧着向着仙蕙的,没给宁玉瑶太多体面。 只是眼下,周太后怀疑仙蕙和高宸一起骗她,不免心生几分冷淡。 偏生高宸又不会过来解释。 怎么解释?难道说自己早就打算逼宫谋反,所以找了宁玉瑶,然后气走仙蕙?这要牵扯的是是非非实在太多,而且是撕破脸了。 有些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比如现在,明面上说起来,那是高宸去福建打了胜仗,军功赫赫、威仪在身,所以太上皇才逊位,隐太子才让贤,这是一出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佳话。而撕破了脸,就是高宸逼得父亲和哥哥退让,谋反篡位了。 因而尽管大家都知道,之前高宸早就有逼宫的安排,仙蕙也是有意被他送走,但却没人去揭开事实真相,免得落个难堪。 现如今,宁玉瑶之“死”,高宸自然也不会来跟太后解释。 “哎……”周太后叹气道:“皇上他,这是为了仙蕙入魔怔了。” 舞阳长公主也是惊讶,“倒是没有看出,皇上竟然还是一个痴情种子呢。” 哪知道,很快又有惊人消息传出来! 有流言从顺贞宫传出,说是宁贵人暴卒,是因为她感染人时疫。 今年秋天,南边开始蔓延大范围的时疫,死了不少人,一片凄凄惨惨。最近京城里头也开始有人染了病,发烧、起红疹,然后高烧不退死去。 周太后得知消息后,大惊失色,“这是怎么说?”急急找了太医过来问话,“听说,宁贵人是得了时疫而死的?” “是。”太医回道:“皇上吩咐不让声张,免得众人惊慌。” “那王妃之前也发了烧,不会也是……” “王妃娘娘并没有感染时疫,烧热已退,现如今应该没有大碍了。” 周太后稍稍松了一口气。 虽然对仙蕙有些埋怨,但是也并没有盼着她死。再说了,要是仙蕙也是时疫,那只能说明宫中感染的范围更大!比起对儿媳妇们的担心,更是担心时疫会蔓延,“听说很容易就传染了。” “是会传染。”太医回道:“所以皇上吩咐,今儿下午就让大家都开始喷洒药水,预防时疫,平时饮食起居也要多多注意,应该会有防范效果的。” 到了下午,舞阳长公主得了消息进宫。 她一脸忧心忡忡,叹气道:“哎,原本女儿还想进宫避一避,没想到宫里反倒先出了时疫。”皱眉不展的,“这……,叫人怎么躲啊。” 而懿慈宫的另外一处,万太妃更是皱眉不展,而且又是气愤,又是担心! 原本按照宁玉瑶的意思,她不过是个替身,正主儿回来了,她马上就要被高宸送走。这样的话,只要她“身亡”的消息一传出,就可以制造流言蜚语,――说宁贵人是被未来皇后邵仙蕙给逼死的,害死的! 先是皇后朝服被毁,接着又是害死宫中嫔妃,再加上以前宁玉瑶的小产,仙蕙也有些嫌疑,自然对她的皇后之路充满阻碍。到时候,只消让臣子们弹劾一本,说未来皇后无德,就够仙蕙喝一壶的了。 偏生皇帝想了一个妙招,竟然说宁玉瑶是得时疫死的,把仙蕙摘得干干净净。 “呸!”万太妃气得肝疼,“狐媚子,哄得男人处处为她打算好了!”她邵仙蕙有那里过人之处?不就是长得好,比别人花容月貌几分吗?高宸这个蠢货,都做了皇帝,难道以后还少得了美人?竟然被迷得神魂颠倒的。 等等,不会真的是时疫吧?那怪渗人的。 不,不会!没见邵仙蕙发了烧,还是活得好好的吗?宁玉瑶的时疫之死,肯定是皇帝在偷偷捣鬼,为了他的心尖尖,真是什么法子都想得出来啊。 ****** “时疫?”仙蕙却没有万太妃那么笃定,因为她清楚知道,前世仙芝镇真的发生过大规模的时疫,至于京城……,也难说不会被慢慢流传病气,让人感染时疫啊。 高宸在上书房忙完以后,过来安慰她,“没事的,那不过是为了处置宁贵人,给别人看的障眼法罢了。”等出殡的时候,偷梁换柱,就将躺在棺材里的宁玉瑶还给宁家,也算是了却一段孽缘。 “真的不是时疫?”仙蕙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 “不是,真的不是。” 第115节 仙蕙心下微松,继而又是目光闪烁的看向高宸,他真的……,就这么让宁玉瑶“死”了,把人送走了。自己便是因为愤恨再怀疑他,也无法再怀疑下去了。 或许吧,他虽然手段有一些非常,让人难以接受,却的确是为了自己打算。 只是如今的自己,已经被怨恨和愤怒所包围,像是周身有一层硬硬的壳,不知道该要怎么走出去。而且心也凉透了,冰冷冰冷的,不管是爱还是恨都感受不到。不管高宸是出于什么原因的伤害,那……,都是伤害。 高宸看得出,她的神色有一丝丝细微的软化,这是好的开头。但是没急着逼她怎样,只做平常云淡风轻的样子,说道:“下午会有太医送药水过来,供大家喷洒。虽说宁贵人的时疫是假的,但是京城里的确有人得了时疫,预防一下才好。” “真的有人得了时疫?”仙蕙惊道。 高宸觉得她的反应有些过敏,微笑安抚,“放心,并没有传到宫里头来。” 仙蕙却放不了心。 前世陆涧死,琴姐儿死,周围身边的街坊邻居更是死不计数,这给她留下太大的心里阴影了。没想到,京城居然真的有人感染时疫!记得前世江都那一次时疫,足足闹了小半年,不知道京城又会闹开多久?天哪,这往后的日子都没法放心过了。 “好了,没事的。”高宸仍旧安慰她。 他说没事,然而却有事,没过几天万太妃就开始发烧了。 “不!”万太妃挣扎着不肯喝药,“我没病!这是有人想要害我!”她惊慌不已,一则担心自己真的得了时疫,二则惊恐这是高宸让自己跟宁玉瑶一样去死,无论如何,都喝不起下去那碗黑乎乎的药汁! 在她看来,简直就是一碗毒药。 “哐当!”万太妃气得打碎了药碗,“滚!都滚出去!” 可是她一个人在大殿里空落落的,待了片刻,就越发惊恐害怕起来。“来人!”她尖声喊道:“快传楚王进宫!本宫要见他!” 楚王高齐很快进了宫,但是因为时疫的关系,却只肯隔着门说话,“母妃,听说你发烧感染得了时疫,又不肯喝药,这是什么道理?别闹了,赶紧调养好身体……” “本宫没有得时疫!没有!”万太妃气急败坏,又惊慌,“你进来!”她拼命的拍打拉扯着门,可是没用,外面门被人死死锁住了,“你……,你这个不孝子!本宫说了,本宫真的没有病,这一切……,都是、都是皇上要害死我!” 门外的宫人听了这话,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就连高齐也是脸色大变,惊道:“母妃,断断不可胡言乱语!” 可是万太妃如何肯听,越是被人单独隔离,越是害怕,越想越觉得高宸要害死她,因而气得跳脚,“宁贵人就是被皇上用时疫之名,借机害死的,现在……,他又要来害我了!”惊骇之下,失去理智的喊道:“本宫知道,他这是为了邵仙蕙那个贱.人,为她报仇的!” 高齐在门外喝斥道:“赶紧想个法子,不要让母妃这么胡言乱语的!”真是的,这样胡乱嚷嚷不是找死吗?本来客栈派杀手的事,就还没了结,要是想母亲这样自己把罪名送上,那样只会死得更快! “儿子告辞了。”他飞快转身离开。 万太妃的话,高齐并非全然不信,而是正因为有一些相信了,所以才害怕,怕得要赶紧离开皇宫。假设皇帝真的要害死自己母亲,那么谁能救她?自己不能,就算是告诉太上皇一样不能,――皇帝都能逼宫谋反,难道还会在乎太上皇的责备? 况且,彼此是从小做兄弟长大的,深知对方脾性,老四一旦下了决定就不会更改! 高齐惊骇的想到,如果皇帝下了心思要处死母亲,那么自己肯定也危险了啊!因而第一件事,不是去螳臂当车的为母亲争执,反而琢磨起自己,回到王府,就召集幕僚们商议事情的对策。 几天后,万太妃因为感染时疫又不肯喝药,病情加重,最终病逝于懿慈宫内。 消息传出,人心惶惶不安。 不过私下也有人议论的,先死宁贵人,再死万太妃,――怎地光死主子,却没有一个奴才死呢?难道说,是主子们身子比较娇贵?还是……,没人敢去深究这个还是,那纯粹是自己活得不耐烦了。 而且京城里的时疫的确越闹越凶,惊恐之下,人人都是心惊胆颤。 “娘娘。”厉嬷嬷劝道:“皇上为了娘娘,可真是把一切冤仇都扫得干干净净。” 仙蕙沉默不语。 她的心像是被冰冷冻了许久,僵硬、冰冷,眼下又被火烤,那滋味儿十分不好受。不过稍稍宽心一点的是,宁玉瑶死了,万太妃也死了,这后宫往后就算是清净了。 “娘娘。”玉籽匆匆进来,回道:“今儿万太妃出殡的时候,楚王在皇上跟前狠狠大哭了一场,说是想远离京城伤心地,请求就藩。” ☆、第104章 计谋 高齐想要就藩?仙蕙目光微动,闪烁不定。 照高宸的说法,自己在客栈的当晚,有楚王派来的刺客追杀而来,被他的人杀了。然后所谓失火,不过是毁灭现场证据,造成自己葬身火海的假象罢了。 那么万太妃的死,对高齐肯定造成了巨大的恐惧。他没有本事谋反,又怕高宸,只能相处一条就藩的退路,希望逃过一劫。 高宸他,真的为了自己杀了兄弟吗?尽管高齐只是庶出,但也是太上皇的儿子,只怕太上皇不会允许手足相残的。那照这么看,高齐或许会顺利离开京城去就藩,顶多封一个偏远的属地,便是责罚了。 回想起自己当初在客栈遇险,差一点就死于非命,一阵心情复杂。 而懿慈宫的周太后和舞阳长公主,也是各有一番心思。 周太后叹气道:“皇上这……,真是为了仙蕙什么都肯做啊。”要说对万太妃的讨厌,自己也是极讨厌的,也曾想过让她消失就好了。但不过是想想,丈夫不会答应,儿子也没有人帮自己出头。没想到,如今皇帝竟然为了仙蕙,手段利落的让万太妃病死了。 舞阳长公主想了想,劝道:“母后也别这么想。万太妃那是自己得时疫死得,是她命不好,怨不得别人。再说她又是什么好东西了,死便是了,母后跟前也清净一点不是?” 心下却是清楚,万太妃的死,多半和她当初算计仙蕙,脱不了干系。 当年孝和的那些计谋,万太妃肯定参与其中,老四估计早就想除了他们母女,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罢了。 不过却有一点担心,“皇上他,不会连老三也不放过吧?”倒不是跟高齐有感情,而是担心太上皇那边,“父皇只怕不会答应的。” “我也正在琢磨这个。”周太后皱眉道:“别太急,这事儿得劝劝皇上。” 而眼下,高宸去了凤仪宫。 今儿是万太妃的出殡日,她只是高宸的庶母,且高宸又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因此并不用服丧。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他却很给万太妃脸面,出殡的时候,竟然亲自去灵堂烧了一把纸,所以才有楚王大哭之事。 “听说楚王在你面前大哭了一场,请求就藩。”仙蕙迟疑问道:“皇上准了吗?” “没准。”高宸道:“朕骂了他一顿,让他不要想东想西,老老实实给万太妃守孝。眼下万太妃尸骨未寒,他就想着就藩离京,这是大不孝!” 仙蕙迟疑道:“那……,楚王说什么了?” “他能说什么?”高宸勾起嘴角,“他再着急,也得为万太妃守孝出了一百天,不然他就是不孝子。”目光微闪,颇有几分意味深长,“再说了,马上就要过年,朕总不能不让兄弟过年,那也太不近人情了。” 仙蕙是熟悉他的,这种眼神,说明他对高齐肯定还有后招。 也对,高宸从来都不是肯吃亏的性子。 几天后,散了早朝,高齐又去了上书房面圣。 这次不敢再痛哭流涕,而是恭恭谨谨,“昨儿臣弟因为母妃的死,过于伤心,所以说话不经过脑子,惹得皇上教训也是应该的。后来臣弟回去又想了想,不管如何,就藩之事都得给母妃守完了孝再说。” 高宸往下扫了一眼,“那你这会儿还说什么?” 高齐急啊,生怕哪天皇帝就让自己害时疫死了。要知道,现在京城里的时疫还在蔓延,每天都有人相继死去,整个京城都是阴风飒飒的。母亲死得蹊跷,固然愤怒,但是再愤怒也比不上自己的命要紧啊。 他一脸苦色,“皇上,臣弟就是想求个准信儿。得了日子,回头好按着日子准备就藩事宜,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高宸却道:“放心,等你就藩的时候,朕会给你足够的准备时间。” 高齐心下一沉,这算什么?不说准日子,事情可就难讲了。谁知道是等几个月,还是等几年,又或者……,是在等待机会让自己死?心里被死亡的恐惧逼着,越发怨恨,朝上拱了拱手,“是,臣弟知道了。” 他脸色阴沉沉的告退出去,没出宫,而是去了太上皇的寝宫。 高宸知道以后,可有可无的没做理会。 第二天,太上皇召见高宸,开口便一连串的问,“老三就藩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哪块封地?何时让他就藩?” 高宸回道:“不急,等三哥给万太妃守完了孝再说,况且还要过年……” “寡人问你,你回答便是了!”太上皇语气很是不好。 高宸心下有数,多半跟哥哥高齐的哭诉有关系,只是并不揭破,“是。儿子想了,本朝的王爷们都是要就藩的,三哥早晚都要去,这个自然是无须多想的。不过儿子的意思,还是等三哥给万太妃收完孝,再过年,春天二、三月份暖和的时候动身,更为合适一些。” 太上皇听到“春天”二字,脸色总算稍微缓和,只是目光仍旧有些不善。 被皇帝夺了龙椅郁闷,万太妃又死得不明不白的,多半是皇帝所为,――他眼中哪里还有自己这个父亲!已然是做了皇帝,天地君亲师都不放在眼里了。 有心想问皇帝一句,“万太妃到底是怎么死的?”又忍住,人死不能复生,再去争执已经没有意义。但是死个把妾室没有关系,反正还有年轻更好的,儿子却不行,高齐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血。 因而又叮嘱道:“你别忘了,老三总归是你的哥哥。” 是吗?派人追杀自己妻子的哥哥?!高宸心下冷笑,面上却应道:“儿子知道,不管什么时候,哥哥永远都是哥哥。” 太上皇对这个回答总算满意了,颔首道:“如此便好。” ****** 御花园内,红梅殷红点点,腊梅暗香浮动。 高宸穿了一身宽大的紫色貂裘,长身玉立如松,陪在仙蕙身侧,说道:“前几天忙完了万太妃的丧事,又值年下清闲,今儿朕可以陪你一整天。” 仙蕙一阵恍惚。 现如今,周围再也没有碍眼的人,只有自己和他,清净美好的简直不像话,这一切是真实的吗?还是一场镜花水月,稍纵即逝? “你看这枝怎么样?”高宸动手,亲自给她折了一直红梅,抖掉上面的雪粉,露出红如宝石的花朵,“不错吧?”他还叮嘱,“你别碰,当心着凉,让宫人给你拿着,回去找个白瓷瓶子插放起来。” “好。”仙蕙点头,却说不出多余感激的话。 她踩在软绵绵的洁白大雪上面,望着没有边际的银白色,望着一园梅花,再看向身边俊美无俦的帝王,心底始终是幻梦一般的感觉。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似水,真不真实都很快到了年关。 虽然京城里的时疫并没有散去,但年还是要过的,宫里处处挂了红绸,打扫干净,宫人们也换上了新衣,一派热闹喜庆的气氛。 今儿是年三十大团圆之夜,阖家团聚的日子。 可是对于目前皇室里的格局来说,注定祥和不起来,反倒有一种怪异的气氛,掩藏在姹紫嫣红的喜庆里面。太上皇的笑容很是勉强,恭亲王高敦一家子别别扭扭的,楚王高齐夫妇战战兢兢,怀思王妃面无表情,吕太妃和高玺一直低着头,根本不与人交流。 至于太上皇的几个小妃子,以及周围的侍奉的宫人们,更是不敢多言。 而仙蕙和高宸又是貌合神离,各有各的心事。 因此一大桌的皇室成员里,只有周太后、舞阳长公主和周峤,这祖孙三人,说说笑笑的还算比较自然,欢声笑语不断。不过落在不甚愉悦的大环境里面,那份笑声略显孤单,有了一份尬尴之意。 “皇上。”高德庆上来请示,“宴席开始吗?” 高宸起身,朝着太上皇和太后请示,“父皇、母后,现在开始宴席如何?”他这样,自然是为了表示对父母的尊重,即便做了皇帝,也仍旧是儿子。 周太后笑道:“行啊。” 太上皇却是心有芥蒂,但是大喜的日子不便闹情绪,也轻轻点头,“开始罢。” 高宸转身挥了挥手,顿时歌舞丝竹一起奏鸣表演。 仙蕙无心欣赏什么歌舞,心不在焉之际,倒是觉得有好几道目光扫在自己身上,悄悄回望过去。恭亲王妃垂下了眼帘,她是从前给高敦生了庶长子的袁姨娘,太子妃死后,高敦把她扶了正,又有儿子,算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了。 继续打量,楚王夫妇各自别了头,佯作说话。 孝和、万太妃的死,虽然是她们咎由自取,但是都和自己脱不了干系。而此刻,高齐又在担心自己出事,楚王妃也是,心下必定是对自己怨恨不已。甚至就连怀思王妃,大概是因为林岫烟的事,看自己的目光也没有丝毫暖意。 这些人都还罢了,有高宸压着,他们不能奈何自己怎样。 可是太上皇的那道目光,颇有几分凌厉,却是叫自己有点消受不起。他连高宸都已经怨恨上了,自然少了不自己,指不定把自己当做害了孝和、万太妃的凶手呢。 第116节 这么一圈感受下来,顿时觉得好像如坐针毡,只怕早点席散。 “儿子敬父皇一杯。”高宸亲自斟酒,先敬太上皇,再敬太后,然后是恭亲王夫妇、楚王夫妇、舞阳长公主,尽足了礼数,也喝了不少的酒。后来又是恭亲王等人敬他,就连仙蕙也不不得跟着敬了一杯,喝得他有些醉醺醺的。 仙蕙心想,这还亏得后宫并没有其他妃嫔,不然又是一轮酒。 等到高宸坐定的时候,递了一杯茶过去。 高宸眼里露出暖意,把解酒的茶一饮而尽,然后在歌舞声中低声道:“没事的,这点酒量还喝不醉朕。”反倒关心她,“倒是你,酒量小,少喝几口。” 仙蕙低垂眼眸,微笑点头。 在座的,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皇帝对皇后的一片关心之情。 因为钦天监重新择的丰厚大典吉日在年后,开春去了。高宸担心仙蕙身份不明,行走不便,过年出席宴席尴尬,前些天便先让宫人们改口称了皇后,然后将皇后凤宝也给了她,只剩下凤册等待举行仪式了。 故而皇宫上下都是清楚,皇帝对皇后情深意重,专房专宠,并不敢有人轻慢了仙蕙。 特别是今儿年夜宴席上一番见证,人人都是心里有数。 皇上不仅处处关心皇后,就连几位王妃过来敬酒,都推说,“皇后酒量小,之前又才发了一场烧热,喝不得。”竟然亲自替皇后喝了。 弄得几位王妃各自表情不已,笑容颇为复杂。 就这样,高宸几乎喝得酩酊大醉回去。 “喝一碗醒酒汤。”仙蕙心里的情绪跟不上,但是该做的,却都做了。不管怎么说,今儿高宸喝醉,有一半都是因为替自己挡酒,“来,不然明儿该难受了。” “你担心我?”高宸眼里笑意浓浓,望着她,“你喂我,我就喝……” 仙蕙微微红了脸,觉得他这是醉倒一定程度了,居然你啊我啊的,连朕的自称都忘了。 旁边厉嬷嬷赶忙递上醒酒汤和勺子,悄声道:“皇后娘娘,快服侍皇上喝了醒酒汤罢。”眼神催促不已,叮嘱了几句,然后领着宫人们都退了出去。 仙蕙尴尬了一阵,还是给勺了醒酒汤递过去,“来,喝吧。” 高宸张嘴,一口一口的喝着,眼睛却一直直勾勾的望着她,好似仙蕙就是那最最需要的醒酒石,视线根本就不肯挪开。 仙蕙本来就满心不自在,又喝了酒,再被他看得尴尬,脸上渐渐发烫,好不容易才挨得把一碗醒就汤喝完。当即站起身来,“皇上躺着,我去……” “仙蕙,别走。”高宸的目光炙热如火,紧紧一把抓住了她,然后夺了碗,随手撂在旁边,碗盏勺子弄出一阵“叮当哐当”的动静,让气氛越发尴尬怪异。他将她一把拖到自己的身边,“你坐下,陪陪我。” 仙蕙坐下,微微别开了脸。 “你要躲着我一辈子吗?”高宸酒量好,但是今儿有意喝得很多,也上了头,说话和思绪都不如平时冷静清醒,带了几分酒气,“仙蕙,你看我一眼。” “我看着呢。” “你没有。”高宸握着那柔软滑腻的手,有些小小怨怼,“朕已经把宁玉瑶处置了,万太妃也处置了,皇后让你做……,做了这么多,可你还是一直躲着我。”他伸手,指着她的心口,“你的心,再躲着我。” 仙蕙勉强笑道:“皇上喝醉了。” “喝醉了?”高宸眼睛有一点点红,忽然间,他翻身爬了起来,将她压在自己身下,“仙蕙,不要躲着我……”长时间没有碰过女人,再加上酒的催化,让他情不自禁对着那红润的小嘴,深深吻了下去。 “唔……”仙蕙也太久不适应这种感觉,那柔软的、滚烫的舌,探了进来,带着浓浓酒气和霸道,似乎恨不得把自己给吞下去。他的手放肆的在自己身上游走,有些大力,他的身下已经起了变化,让自己本能的想要赶紧逃避。 “仙蕙……” “不……”仙蕙说不清是为什么,就是不愿意,特别是当他的手落在自己胸前最柔软的地方时,那一瞬间被挑逗出来的电流,让自己有一种委屈和羞耻感。当即想也不想,就狠狠一咬,那份侵略顿时吃痛退了出去。 高宸一声重重闷哼,松开了嘴。 仙蕙在他身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看着他,嘴里是一阵淡淡的血腥咸味儿。 高宸的嘴角挂了一缕血丝,疼痛让他瞬间清醒,目光里少了混沌,又恢复了以前的清冷和镇定。他静了一瞬,起身松开了她,“对不住,是我太着急了。”身下的欲望无法消散,却硬生生的克制住,“你放心,以后不会再也这种事。” 仙蕙不自禁的环抱住自己,微微发抖。 高宸起身去到了几碗茶,狠狠喝了下去,然后背对着她说道:“你一天不愿意,朕就等一天,你一年不愿意,朕就等一年,要是你一辈子不愿意……”他猛地将碗墩在桌子上面,掷地有声道:“朕……,等你一辈子!” 他拂袖,然后推门自己去了书房。 厉嬷嬷赶紧跑了进来,略有一些慌张,问道:“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和皇上吵架……”视线落在仙蕙略显凌乱的衣服上,语音顿住,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劝,“皇后娘娘,现在后宫里可是没有别的嫔妃,你……,怎么能拒绝皇上呢?” 仙蕙摇摇头,茫然道:“我不知道。” 厉嬷嬷连连跺脚,“你看皇上,对皇后娘娘你也算是……,算是好得不能再好了。就连现在如此神奇的时候,都还记得没有离开凤仪宫,给你留脸面啊。” 仙蕙不语。 刚才那一刹那,自己想起了什么?脑海里,是他欺骗自己的时候,对自己狠狠折腾了一夜的画面。那种羞耻和怨怼,让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和他鱼.水之欢,当时本能的反应,就是狠狠的咬了他一口。 可是咬完了,又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这算什么?自己还能拒绝高宸求欢不成?况且,便是为了自己的皇后之位着想,为了将来着想,也不能把他推开啊。 自己拒绝他一次,他能忍,三、五次呢?十次呢?他自然就去找别的女人了吧。 身为女子,丈夫又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哪有权力拒绝?心里不是不委屈的,不是不无奈的,可是却缓缓站起身来,茫然道:“嬷嬷不用劝了,我去……,找皇上。” 他想要,自己就闭上眼睛给他好了。 推开书房门,却发现高宸是坐在椅子里,而不是躺下。 “仙蕙?”高宸抬眸,眼里闪过一丝亮色。 “刚才是臣妾冒犯了。”仙蕙盈盈下拜。 “你……”高宸原本还有几分喜色,顿时被她这一句话浇灭,忍不住有点生气,“我何曾在你面前拿过皇帝的架子?你这样,把我的一番真心置于何地?!就算一时不能接受,也不能再这么推一把!” 仙蕙低着头,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高宸自己和自己怄了一会儿气,到底还是敌不过她,伸手去扶她,“行了,你起来,朕不会责怪你的。”要怪也不能怪她,都怪自己当初想得太过容易,弄出今日局面,简直就是自找苦吃,自找罪受,――偏偏却还丢不下她。 还记得,自己做噩梦沉迷在黑暗里的时候,是她守在自己身边;还记得,两人恩爱甜蜜的时候,是她笑靥如花;还记得,两人浓情蜜意之时,那些如鱼得水的男.欢女.爱。 自己和宁玉瑶说的话并不掺假,自己没有把仙蕙和任何女人比过。 因为从头到尾,自己都只接受了她一个人。 “皇上。”仙蕙低低道:“书房凉,还是回寝阁去安寝罢。” 高宸先是生气,继而心思一转,她都专门过来示好了,这个机会不用岂不是浪费?因而故意一脸沉沉,坐着不动。 “皇上……?”仙蕙果然有些不安。 高宸和她做了几年夫妻,又是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岂能不知道她的性子?当即做出一副想起身,但是面子又挂不住的样子,身子动了动,旋即坐了回去。 仙蕙来都来了,总不能无功而返,来了又没有请动高宸回去,不然白来了吗?再说,要是惹得他更生气,不是坏了?就算心里上一时接受不了他,可他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夫君,是九五之尊的天子,不可以得罪的。 “走罢。”她伸手,难为情的去拉扯他的袖子。 高宸仍旧不起身。 仙蕙又扯了两下,他还是不动,不免有些着急了。 她再次用力一扯,结果没扯动高宸,反而把自己给跌进了他的怀里。 “哈哈。”高宸忽地笑了,然后一把抱住她,打横抱了出去,“走,朕陪你回去。”到了寝阁把她放下,然后柔声道:“好了,咱们安安静静的睡觉,明儿早起。” 仙蕙原本戒备的心放松下来,心里微微触动。 “睡罢。”高宸松一口气,折腾这么久,两人好似冰封的感情总算有了一丝裂缝,这便是好的开始,往后慢慢来罢。 夜里,仙蕙心绪难平的睡了一夜。 次日早早醒来,居然发现高宸还在自己身边,吃惊道:“皇上怎么还没起来?今儿正月初一,不是有新年仪式?你平时都是天不亮……”说着,发觉他眉头微微皱起,“怎么了?是不是昨儿的酒气还没有散?” “朕头疼。” 仙蕙顺手一抹,吓了一跳,“你发烧了?!”赶紧披了衣服坐起来,喊玉籽等人进来服侍穿戴梳洗,然后要叫太医,“皇上有些发烧。” 高宸却叫住了她,“别喊,正月初一就传太医不吉利。” 仙蕙闻言怔住,这倒也是。 高宸喝了一碗热茶,打起精神,穿了龙袍去前面金銮殿主持祭天仪式。晌午回来,额头上还是滚烫滚烫的,他没喝药,还强撑着去忙碌,自然烧热不退。 仙蕙着急,让人熬了热热的姜汤给他发汗,但是没有用。 一直熬到第二天,才悄悄让太医过来给他瞧病。 “怎样?”仙蕙不安问道。 不为别的,眼下外面时疫还没有褪去,不得不担心啊。 然而有时就是这样,越担心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太医脸色郑重的把了一会儿脉,又让高宸换了另外一只手,继续把脉,起身迟疑道:“这个……,微臣一个人恐怕不准,还是再找两个太医过来会诊的好。” 仙蕙的脸色便不好看了。 高宸沉吟了下,“再传来个太医。” 很快,又来了两个太医诊脉,也都是诊着诊着就脸色凝重起来。最后三人一起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了一阵。最开始诊脉的太医上前来,硬着头皮道:“皇上,虽然眼下不能十分断定,但……,皇上还是有感染时疫的风险。” “时疫?”仙蕙瞪大了眼睛,轻呼道:“怎么会?!不不……”她连连后退,“皇上怎么会得时疫呢?你们再诊诊脉,看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一个太医道:“皇后娘娘,皇上未必就是真的得了时疫,只是有可能。” 高宸看着她担心焦急的样子,心下微暖。尽管她的情绪不愿意理会自己的,可是心底还是关心自己的,只是这些柔情不便流露,只淡声道:“好了,先开药罢。” “是。”太医们都是如蒙大赦,赶紧退下。 ☆、第105章 铲除 大殿里顿时静默下来,似水无声。 好一会儿,仙蕙才回过神来安慰道:“只是发烧,未必就是时疫。”强笑了笑,“皇上自幼习武的人,哪儿那么容易感染时疫?千万别自己吓自己。” “你说得对。”高宸微笑道:“他们大夫,就是喜欢把事情往最坏的讲,只不过是提前做好准备防范,未雨绸缪而已。” 仙蕙在旁边坐下,微微颔首。 不论如何,都不能让高宸染上时疫啊。 自己对他再有怨气,再难回心转意,但是他仍旧支撑着自己的一片天。更不用说,他还支撑着举国百姓的一片天。他若有事,国中必定动荡不安,自己也……,甚至邵家,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然而事情却不尽人意。 到了下午,高宸发了一回汗,烧热退了下去。但是到了天黑时分,又热起来,并且手臂和脸上起了小红斑,是时疫的症状! 对此情景,仙蕙真是再熟悉不过了。 第117节 她的眼里全是惊骇之色,吓得不轻,“怎么、怎么会……”高宸怎么会得时疫,前世没有听说啊!不对,前世的这个时候,他的身份还只是庆王府的一个郡王,而今生已经发生了太多变数。 难道说,就连得时疫这种事也能变? 今生陆涧没有得时疫,高宸得了。 高宸看了自己的手臂一会儿,虽然也有惊色,但行为还算冷静,“仙蕙,你出去。”语气里透出一丝黯淡,“时疫可是会传染的。” 仙蕙不由愕然。 这种时候,他不是第一时间想到自己的生死,居然还在担心自己?继而心里又是说不出的酸酸的、涩涩的,好似某种奇怪的液体,把自己的心一点点腐蚀。 太医们从偏殿赶过来,见状都是大惊,“天哪,这是……,时疫啊。” 仙蕙毕竟前世经历过时疫的事情,惊慌过后,很快想起的是要应对。 “不。”她强力命令自己镇定下来,连连摇头,“你们等等我!”急匆匆的找了一个枕头出来,然后拆开,一脸庆幸欢喜之色,“这是我在江都的时候,收的仙灵芝,原本是用来做枕头用以安神入眠的,最近闲置起来了。” “仙灵芝?”高宸怔了一下。 “是啊。”仙蕙的眼睛亮晶晶的,没敢说前世今生,只是急忙道:“听说,这个东西治疗时疫有特效!太医,你们赶快给皇上入药,一定要治好她。” 太医们都是面面相觑,交换眼神,却都没有接话。 高宸开了口,吩咐太医,“既然有这等灵丹妙药,你们拿好,下去配药罢。”虽然这和自己的计划不一样,但毕竟是她的一番好意,不能驳回了。至于别的安排,不用着急,容后再跟她细细解释。 这一次,不能再瞒着她了。 太医们齐声应是,都在检查起仙灵芝来,商量着怎么配药。 仙蕙想到仙灵芝的特效,安定了许多,又叮嘱太医,“皇上得了时疫的消息,绝对不可外泄!免得引起恐慌,以及生出不必要的波澜。” 太医们面面相觑,“可是,我们今儿都来了啊。” 高宸躺在床上,也是有些意外的看向她。 下一瞬,仙蕙便道:“就说是我病了。” 太医们怔住了。 高宸也是一怔,她……,不仅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自己病倒以后的麻烦,而且还冷静理智的做了安排。甚至不惜诅咒她自己生病,也要瞒着消息,――得妻如此,也不枉自己全心全意为她打算了。 “皇上……”太医迟疑道:“要依皇后娘娘的意思吗?” 高宸递了一个眼色,“嗯,就这样办。” “是。”太医们互相对视了一眼,退了下去。 仙蕙坐在椅子里静了一会儿,想了想,转头说道:“好在眼下是开年大节,这几天皇上不用上早朝,这样消息会传的慢一点儿。嗯……,皇上好好养病,对了!这事儿还得告诉母后才是,后宫里,万一有个风吹草动,母后也好做出安排。” 自己是皇后娘娘不假,可是眼下还没又正是册封,手上不仅没有册书,更是没有真的管理过后宫。若有乱子,还是先交给婆婆处置更好。 夜色中,周太后和舞阳长公主闻讯而来,听说有可能感染时疫,都是焦急的不得了。 仙蕙上前道:“母后别急,儿媳这次从江都来的时候,带了仙灵芝做枕头,正巧那是治疗时疫的特效药,已经交给太医们安排了。皇上吉人天相,福泽深厚,自然会逢凶化吉没事的。” “仙灵芝?”周太后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舞阳长公主接话道:“是呢,我也听说,有个什么灵芝专门医治时疫。哎哟,一定是十分难得罢。”有些疑惑,“仙蕙你居然拿来做枕头。” “不是。”仙蕙解释道:“只是叶子的样子像灵芝,并不金贵。” 舞阳长公主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周太后松了一口气,“不管如何,只要能治了皇上的病就行。” “是。”仙蕙又道:“儿媳已经嘱咐过太医们,不可对外泄露皇上的病情,所以只说是我病了。只是担心万一有人猜疑,生出动静,还望母后让人多多盯着一些。” 周太后忙道:“这个自然。” 与她而言,肯定不希望小儿子有事,也不希望皇位再变来变去的了。 舞阳长公主闻言心中一动。 难怪小兄弟一直钟情于邵仙蕙,没办法啊,谁让她貌美又聪慧,入了皇上的眼呢?眼下更是皇上的福星,回头时疫治好,她这位皇后娘娘风头就盛了。 ――有的人,就是命好。 不过这种念头一闪而过,更多的,还是关注在皇帝的身体健康上面。平心而论,比起庸碌无能的大兄弟,要更喜欢年轻有为的小兄弟一些,更希望他作皇帝,这样江山社稷才会治理的井井有条。 而且眼下皇上若是有事,肯定生乱,当然还是宜静不宜动了。 “没事的,母后。”高宸安抚道:“吃药仙蕙的药便是了。” “仔细一些。”周太后满目担心的看着儿子,说了许多关切的话,又嘱咐许多,甚至连仙蕙都交待了好几遍,方才领着舞阳长公主离去。 寝阁内,复又安静了下来。 “仙蕙。”高宸问道:“你不怕吗?” “自然怕的。” 高宸目光深邃,又问:“你担心朕会死了?” 难道他就不担心?仙蕙觉得高宸怪怪的,这世上谁不怕死啊?再说了,做妻子担心丈夫不是很正常?自己和他有再多的矛盾,也不会盼着他死的。即便是当初最怨恨的时候,也不过是向着远离他,再也不要见他。 可是眼下,他居然一点都不着急,他得是时疫啊! 高宸招手,“仙蕙,你过来。”并没有向先前那样撵她走,反而拉她入怀,然后附耳轻声说了几句,“……所以,放心罢。” 仙蕙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你是说……?” “是。”高宸微笑,“原本是不打算告诉你的,可是又怕你多心,说我什么都瞒着你。至于母后那边,先不要透露风声,舞阳就更不要了。”他的笑容有几分苦涩,“有时候,朕的决定也是不得已,就连母亲和姐姐也要瞒住。” 不得已?仙蕙轻笑,所以当初拿自己当做诱饵,引诱燕王,也是不得已了。 ――这是她心中无法拔出的刺。 因为那件事不仅是高宸在感情上欺瞒,更是涉及到自己的人身安全,万一事败,万一自己身死,甚至万一自己被燕王羞辱,哪一种后果都是不堪设想的! “仙蕙。”高宸微笑看着她,徐徐道:“朕猜猜你在想什么?你在想,当初我怎么舍得让你去做诱饵,对不对?是啊,我怎么舍得呢。”伸手掠了掠她的秀发,“小傻瓜,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仙蕙飘忽问道。 ****** 尽管凤仪宫对外的消息,是皇后病了,但仍有小道消息在暗地里流传。 ――皇帝感染时疫! 这个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出宫外。 传到楚王高齐的耳朵里时,不过花了半天功夫。他脸色大变,当即召集幕僚们商议应对此事,气氛紧张不已,“皇上病了,而且还是感染的时疫。” “如果皇上……”有人指了指天,暗示皇帝驾崩天塌地陷,“到时候,自然是太上皇重新掌权,恭亲王做太子,这样王爷就有机会脱险了。” “没错!”另一个谋士道:“皇上一拖再拖,就是不肯明确王爷就藩的时间,哪怕是太上皇亲自问起,也不过说了一个春天。难说这是不是皇上的敷衍之词。再者,这几个月里,更保不齐会发点什么意外,凶险难测啊。”那人掠了掠胡须,“所以这场时疫来的及时啊。” “糊涂!糊涂啊!”一个瘦瘦的谋士气得跳脚,“你们就不想想,要是皇上真的龙体欠安不行了,他会怎么做?他还会留下王爷吗?别忘了,皇后娘娘可是皇上的心肝,为了皇后娘娘今后的安全,皇上必定会先除掉王爷!” “什么?!”高齐闻言大惊,继而想想,又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一阵慌乱过后,赶忙急声问道:“那以你所见,现在本王要如何应对呢?” 瘦谋士眼里闪过厉色,沉声道:“静待时机,永绝后患!” 接下来,日子一天天过去,皇帝一直住在凤仪宫没有离开,小道消息传得更加厉害了。 有说皇帝对皇后深情,寸步不离的。也有说,只怕是皇帝有病,借此掩人耳目。周太后知道消息三令五申,甚至责罚了一个小宫女和两个小太监,但是没用,流言依旧传开,而且有越传越凶之势。 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高宸和仙蕙都没有出席,弄得皇宫里人心惶惶。这下子,流言更是之剩下一层纱没有捅破了。 “怎么会这样?”周太后过来看望,在外殿跟仙蕙连声抱怨,“你不是,你带来那个什么仙灵芝,又奇效吗?怎地皇上服用以后却不见效?!” 仙蕙也是一脸愁苦之色,“儿媳不知,太医们也是没有办法。” 如此困坐愁城,就连太上皇那边都派了人过来询问。恭亲王为了避讳,却只是让恭亲王妃来问了一句,连仙蕙的面都没见着,之后也没有再过来打听。 空气里,是风雨飘摇的危险气息。 “皇上!娘娘……”厉嬷嬷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脸色惨白失声道:“大事不好了,不好了!外面、外面有人……,有人……”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艰涩吐道:“谋反!” “谋反?!”仙蕙和周太后异口同声,齐齐变色。 “是。”厉嬷嬷惊骇道:“听说是楚王勾结了五成兵马司,以及负责北宫门的刘太昌,一路领兵攻打进来,现在已经入了皇宫!”她的身体止不住的发抖,“娘娘!快让皇上下旨叫人去诛杀反贼啊。” 仙蕙匆匆起身,要进去,脚步却又顿住。 周太后见状怔了怔,继而恼道:“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怕皇上的时疫传染你?要是高齐那个逆子谋反成功,咱们今天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不是的,母后。”仙蕙悲苦的摇摇头,垂泪道:“皇上他,已经病重的不醒人事了。之前儿媳没敢告诉你,是怕你听了受不住,可是……,眼下就算进去叫皇上也没用啊。”像是越想越害怕,越想越伤心,捧着脸放声大哭起来。 周太后一下子软坐在椅子里,失去了力气。 “娘娘!娘娘……”不过片刻功夫,玉籽又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哭道:“外面已经能够听到反贼的呼声,声响洞天,估计……,已经到了内宫大门口了。” “这么快……”仙蕙喃喃道。 周太后搭着宫女的手起身,走到门口听了听,果然……,一阵阵杀生震天的嘈杂,隐隐从天际传来,像是一阵阵的催命符一般!“天要亡我!”她惊慌失措中,忽地转身,“既然今天就是死期,那就……,让我再看一眼宸哥儿……” “什么人?!”殿外,有宫女大声惊呼道。 “启禀皇上……”一个沉稳有力的虎将声音传来,将凤仪宫的女眷们吓得魂飞魄散,但那人却并没有闯进来,而是在外面道:“叛军逼宫谋反,大统领梁大将军带着禁卫军殊死杀敌,现如今已经斩得反王高齐人头!外面叛军群龙无首,混乱不堪,已然都伏罪了。” “伏罪?都伏罪了?”周太后惊喜道:“高齐那个逆子死了?!” “是的。” 周太后大惊大喜,然后转身朝着里面喊道:“皇上,皇上你听到了吗?高齐那个逆贼已经被人斩下首级,叛军都已经伏罪了。” 仙蕙起身,激动道:“这真是太好了。” 周太后喜极而泣,惊天动地的危险,竟然躲了过去,好似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儿,反倒眼泪簌簌而落,“好,好啊。”夜风中,有血腥味被传送过来,也不那么难闻了。 仙蕙看着太后,就好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回头还是告诉高宸,就这样,永远的瞒着太后一辈子好了。 次日天明,太阳依旧照样缓缓升起。 整个凤仪宫的人昨夜都没睡,今早起来,不免都是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欢喜,各自脸上都带了几分和善。那些平日勾心斗角的小宫女,小太监们,彼此见面,说话举止也都带出几分宽和。 毕竟一时怄气不算什么,活着才是最好的。 “娘娘。”厉嬷嬷进来回道:“听说昨儿叛军一路攻打进来,原本好好的,可是……,临到内宫门口的时候……”压低声音,“高齐身边的两个侍卫忽然叛变,竟然亲自砍下了高齐的人头!” “什么?!”仙蕙目光震惊,难以相信,心下更是久久震荡不已。 因为高宸昨儿对自己说,今日高齐是什么死法,当年就算金叶失手,燕王也会落得和高齐一样的死法!也就是说,燕王身边本来就有奸细,根本就成不了事,谋不了反,更不可能伤害自己。 第118节 “娘娘。”厉嬷嬷欢喜道:“看来还是皇上平日防范严密,早有筹谋啊。” 仙蕙听不进去,满心都是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闹了半天,自己想象中的惊天危险,高宸的背叛,时疫的恐慌,全部都是他精心编织的一幕幕大戏。是啊,自己怎么忘了,他是前世出入几次战场都平安凯旋的大将军,他是今生算计他人登上帝位的天子,又什么会偏离他的算计啊! 这么说来,自己的恨也是白恨了。 ――从头到尾被他耍弄了一通。 恨吧,不对,他并没有任何加害自己的意思。怨吧,也不能说他就是错,他说了,他有他的无奈和苦衷。但是自己的心呢?自己的感情呢?只要人没事,心和感情就可以忽略不计了吗?如果是这样,那自己就是泥胎雕塑的菩萨了。 ****** 因为高齐谋反而死,太上皇自然无话可说,就连高齐的余党也被一网打尽。至于高齐的家眷,他的王位被废,家眷子女便都成了庶人,一切被贬偏远的岭南之地。 而高宸,像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的“病”一天天好了起来。 周太后高兴的直念阿弥陀佛,仙蕙却是心止如水。 到了二月初,高宸的病终于彻底痊愈,而京城里的时疫也在慢慢减少。春临大地,生机勃勃,在满眼的早春新绿颜色中,似乎一切都好了起来。 皇宫上下一片欢腾喜气。 唯一不和谐的,大概就是帝后之间微妙的关系了。 仙蕙如今对高宸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举止言谈也沉稳了许多。不管什么时候,脸上都是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举手投足之间,很难再看到从前小儿女般起伏的情绪,渐渐有了母仪天下的端庄雍容。 高宸每每望着她现如今的合宜得体,总是怅然若失。 但是一时着急也没办法。 有些感情,只能靠以后慢慢修复弥补了。 “娘娘,梁国夫人求见。” 因为仙蕙做了皇后,邵元亨被皇帝恩荣封了一个梁国公,梁国夫人便是沈氏,因为她身份特殊,自然是可以随时进宫求见的。 “娘。”仙蕙现在,也只有看到母亲的时候,笑容多了几分真诚,“正说闲着,想让人请你进宫来说说话,你就来了。”又道:“另外我想过了,等开春暖和,让姐姐和宋家的人都上京,哥哥他们一家子也来,咱们团团圆圆的。” “这个好说。”沈氏今儿进宫的目的不是为了说家室,而是撵了宫人,悄声与女儿说起体己话,“我听说,今春三月就要大选秀女入宫了。” “大选秀女。”仙蕙轻叹,“我知道。” “我的儿。”沈氏微微有些着急,“这事儿你可千万别糊涂,得早作仔细打算啊。先前那个宁玉瑶闹得那么凶,要再来一个张玉瑶,李玉瑶,回头可是有得你受的。”不免叹气,“虽说你贵为皇后,可是本朝后宫女眷都没有家世,你又没孩子,并不比别的女子多有几分依仗啊。” 仙蕙叹气,“这些道理女儿当然知道,但是……,选秀一事全看皇上,我拦不住的。” 沈氏却道:“所以啊,到时候选秀你就盯紧一点,无比挑选几个老实的,那种狐媚子不安分的千万不能要。再者,你也不可太过心软了,不能像纵着宁玉瑶那样,让她魅惑的皇上五迷三道的,给你惹事儿。” 老实?仙蕙轻笑,“这世上哪有老实的人?老实的,不过是没有机会不老实罢了。” 沈氏闻言一愕。 母女俩正在僵持之际,就听外面宫人禀道:“皇上驾到!” ☆、第106章 惊马 高宸穿了一件紫色长袍,随时家常装束,却一样绣有五爪龙纹彰显身份,外罩一袭银白狐裘大氅,衬得他英俊提拔、端凝无比。一进殿,却对沈氏露出温和笑容,“最近仙蕙总是无所事事,闷得很,梁国夫人进来说话正好。” “给皇上请安。”沈氏行了礼。 “皇上。”仙蕙却是不紧不慢的,微微欠身,然后给高宸端了一杯茶放下。 高宸笑道:“今儿喝的是什么?”拨开茶盖看了看,“原来是枫露茶,这茶要第二遍才出颜色。看来朕赶得时间巧,汤色醇厚、清澈透亮,正是第二遍的茶汤。” 沈氏悄悄打量着小夫妻二人。 印象中,高宸一向都是骄傲的、冷漠的,不好亲近的,怎地登基做了皇帝以后,反倒和颜悦色起来?可是再仔细看看,周围宫人战战兢兢的样子,――这份和颜悦色分明是针对小女儿的,自己也是沾光了。 再看看小女儿,对皇帝的态度虽然客气,但却透着随意散漫毫不畏惧。 沈氏不由嘴角微翘,还是少年结缡的原配夫妻好,不然的话,小女儿那得这份在皇帝面前的随心所欲?看皇帝望向女儿的温柔神色,迁就态度,自己的心总算踏实不少。即便今后后宫佳丽少不了,但只要皇帝心里有小女儿,她这个皇后的日子,就不会太难熬。 至于皇帝身边只有小女儿一个人,那是不敢想的。 沈氏没有想到的是,眼下的不敢想,后来却都成为了真切的现实。 “对了。”高宸喊了大太监李德庆,“今天上午,不是得了一斛南珠吗?拿来,还有前些日子得的织金贡缎,也拣四匹颜色端庄大方的,等下让梁国夫人带回去。” “是。”李德庆赶紧领着人下去。 沈氏心里明白,原本这种小事不需要大太监亲自去,如此给自己脸面,不过是给皇帝和皇后的面子罢了。 等南珠和贡缎送到,高宸又说了几句闲篇,便笑道:“朕去上书房一趟。” “是。”沈氏不动声色,跟着女儿一起送走皇帝,回了寝阁,忍不住咂舌道:“我看皇上过来,分明是要跟你说说话的,见我在,又借口回避了。”能让皇帝退让一步,自己这个丈母娘面子真够大的。 说白了,还不都是女儿在皇帝心里分量重吗? “仙蕙啊。”沈氏语重心长说道:“我看皇上待你真是没的说,你到底……,还有哪一点不满意的?我瞧着,你对皇上客客气气的,却不亲热,眼里更是没有半分期盼。” “娘。”仙蕙不知道该怎么说。 对于还不到二十岁的她而言,心里意难平,能保持温婉柔和的态度相处,已经是尽了全力的了。要她卑躬屈膝的去讨好,去献媚,实在是做不出来。况且高宸是多精明的人啊,若是作假,根本就骗不过他的眼睛,反而弄巧成拙。 “你 呀。”沈氏叹道:“还年轻,哪里知道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的道理?别以为,皇上此刻少年情真待你好,就是一辈子,想当初你爹……”不想提起倒胃口的丈夫, 可是又怕女儿走了弯路,不得不说,“你爹也曾对我山盟海誓,许诺情深,最后不也一样变心了吗?你可前面不要重蹈娘的覆辙。” 仙蕙缓缓抬眸,眸中露出挣扎和不甘的神色。 “这就是女人的命。”沈氏幽幽一叹,“远的不说,就说下个月的三年大选,等到新鲜年轻的秀女们送进宫。皇上身处百花之中,哪能不被一、两朵花枝招展的吸引?你又是一个简单心善的孩子,没个手段,娘总担心你被算计了。” 仙蕙摇摇头,“娘说的这些,女儿都明白,也想过,但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啊。” “傻丫头。”沈氏嗔怪道:“娘不是让你要去害人,而是要你提着心眼儿,往后别被人算计了。而眼下,你更要趁着只有你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多多笼络皇上。”摸了摸她的肚子,“若是能够抢在前头怀了孕,生下儿子,将来也就有依靠了。” 仙蕙勉强应道:“好,女儿记下了。” 到了晚上,她亲自给高宸盛了一碗热乎乎的鸡汤,试着微笑劝了几句菜。可是能做的也就这些,至于到了床上主动求欢的事,别说做不出来,想一想,都觉得羞耻和委屈的慌,最终还是和衣而睡。 高宸看着她纤细袅娜的背影,沉默不语。 想来是下午丈母娘劝了她,所以晚饭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她的态度在改变,可是要再深入一步,她又怕自己藏在了乌龟壳子里了。 她被自己伤过,逼她,只会适得其反,还是一点点慢慢的来吧。 “仙蕙。”高宸伸手将她拉入怀里,轻声道:“眼下天气暖和了。”这些日子,都是这样一点点让她适应,软化她对自己的抗拒,“朕问了西林猎场那边,说是可以春猎,所以准备办一场皇家狩猎,顺便带你出去透透气。” “我不会骑射。” “朕可以教你骑马啊。”高宸耐心好得很,说道:“便是实在学不会,或者不愿意学也没有关系的。”声音带着蛊惑的意思,“到时候,你就跟母后她们坐在看台上面,看下面的侍卫们打马球,比射箭,还可以烧烤一点肉串吃,也很有趣的。” 仙蕙不是很想去,主要不是很想和他一起去。 可是想起母亲的话,还有即将到来的三月秀女大选,到底还是有点紧张,――谁能保证高宸一辈子不变心意呢?谁能保证秀女里面没有合他胃口的呢?不为别的,便是为了自己的皇后之位,该努力的也得努力啊。 仙蕙静默了一会儿,“好。”她转身,努力露出一个笑容,“那皇上教我骑马,给我挑一匹温顺老实的,别把我摔下来就行。” 高宸笑了,“有朕在,怎么会把你摔下来?”细想想,这个骑马的法子甚有意思,两人可以亲密亲近的在一起,有交流就会又改变。总比现在这么貌合神离的要强,越想越有几分小小兴奋,“明天朕陪你一起去挑马,你喜欢哪匹,就要哪匹。” 仙蕙笑笑,“行啊。”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皇帝都做小伏低成这样了,再不给脸,那是自找没趣儿。忍不住有几分怨怼,也只有他可以这样,要是自己先对不住他,就怕自己给他再多好脸,他也不理会的。可谁让他是自己的夫君,是皇帝呢。 高宸见她先是努力的笑,再一瞬,笑容还没到达眼底就消失了。并且隐约还有几分负气的样子,虽说她有宜嗔宜喜之态,那样子也很可人。但自己得弄明白,她到底是在不高兴什么,才能一点点解决彼此的问题。 因此问道:“怎么了?似乎还有不满意。” 仙蕙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带出几分小惊吓。 看看……,这就是高宸,自己在他面前根本就是透明的,一举一动,一个心思都瞒不住他那锐利的眼睛!母亲还让自己假装争宠,实在是……,根本就做不到啊。 高宸见她更紧张了,模样可爱,忍不住开了一个玩笑,“朕猜猜,难道你是怕挑了什么宝马,朕不肯给你?放心,朕还没有那么小气。” 仙蕙哼了一声。 高宸欢喜起来,这样子,才有一点活人气儿啊。 “过来。”他趁机逗她,“你给朕亲一下,朕就什么都依着你。” “呸!”仙蕙啐道:“怎么从前没有发觉,你这人底子里竟然如此不正经。” “朕不正经,那也只是在你面前的时候。”高宸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带出笑意,“难道这不是好事吗?要是朕对别人不正经,你肯定急了。”他支起胳膊撑住身体,俯身在仙蕙的身上,免得压着了她,“仙蕙……” 这个姿势,又是如此近的距离,不免有一些旖旎气氛。 仙蕙扭了扭,推他,尴尬道:“不是说、说,骑马的事儿吗?你快躺下。” 高宸低头,看着她莹白如玉的细腻肌肤,红润的唇,以及渐渐饱满的身体曲线,忍不住有点血脉贲张,――想要进一步动作,却忍住了。 上次自己忍住以后,她的心,就软化了几分。 自己只要一忍再忍,一让再让,不怕这个小东西不从壳子里走出来。因而眼巴巴的看了她一阵,翻身下床,去端了一碗凉茶喝。 “那个凉了。”仙蕙埋怨道:“你怎地不爱惜自己身体,还喝凉茶,壶里有热的啊。” 高宸头也不回喝完了一盏,才道:“败败火。” “败火……”仙蕙一句话没说完,旋即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火。他如此直白,如此毫无遮拦的说出来,不免让自己尴尬羞窘万分,脸上都开始发烫了。赶紧转身背过去,“你快上来盖好被子,睡罢。” 高宸偷偷瞟了她一眼。 果然,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冷冰冰的了。尽管带了几分小小不满和埋怨,带更多的是害羞带臊,这才是……,她这个年纪女子应该有的情绪。今天气氛不错,或许……,可以试着再往前走一步?悄悄放下茶盏,琢磨着,等下要怎么开始才好。 高宸心里很快有了一个主意,轻手轻脚走过去,“仙蕙……” 仙蕙动了动,好似小猫一样慵懒惬意。 高宸错愕,爬上床探头看她,那个面容玉润雪白的小娇娇闭着眼睛,呼吸均匀,眼皮丝毫都没有抖动,分明是已经睡着了。 “仙蕙?” 高宸不甘心的又喊了一声,伸手去摸她的脸,“小懒猫。” 仙蕙却没有醒来,反而微微蹙起眉头,一副被人打扰睡觉很不满的样子。 高宸简直啼笑皆非。 最后无奈作罢,总不好把睡着的她弄醒了,那样她肯定要真的生气了。只能自我安慰一番,她能如此恬静放心的睡着,也说明不再防备自己,也能说明两人关系进步了。 “哎,小坏东西。”高宸腹诽了一句,翻身睡下。 第119节 ****** 次日,高宸散了早朝,便回来领着仙蕙去挑马。 仙蕙懂得什么好马?小姑娘心性,挑了一匹健硕漂亮的高头大白马。 “这个好看。”她乐呵呵道。 高宸忍不住笑了,“你只看长相,别的什么都不看啊。” 帝后二人都在笑着,气氛甚好,周围的宫人们也是偷偷抿嘴笑。 仙蕙却觉得有点尴尬,下不来台,一甩手中缰绳,“我挑不好,皇上替我挑吧。”自己往边上走,迎面看着蓝天白云,吹着凉风,嘴角明显有一点下撇。 “就这匹了。”高宸大手一挥,牵了过来,“要不说你有眼光呢,只看长相,也把这马厩里最好的马给挑走了。”转头与宫人们问道:“你们瞧着,这匹清风追月好不好?” 天!谁敢说不好?找死呢。 再说了,皇后娘娘明显有点不高兴,皇上都赶着赔不是,谁又嫌自己的命太长?脖子上的脑袋太多?因而都是纷纷道:“很好,很好。” 李德庆还凑趣儿,“啧啧,这马一看就是马中龙凤,马中翘楚。” 仙蕙忍住笑,啐了一口,“呸!一群油嘴滑舌的。” “你先上马。”高宸笑道。 仙蕙一手抓住缰绳,踏上马镫,扯着马鞍用劲儿往上冲,结果挣扎了几下,愣是没有爬上那高头大马。不由暗暗懊悔,早知道,就挑一个小巧玲珑的了。 “来。”高宸忽然一掀袍子,左腿微微前弓,抓住她,“踩着,朕扶你上去。” “啊?”仙蕙迟疑道:“会把你的裤子踩脏的。” 高宸皱眉,“朕乐意!” 他一冷脸,周围的气氛都冰冻起来,好似迅速染上了一层寒霜。宫人们原本还脸上挂着笑的,都敛了笑容,一个个低下了脑袋。 仙蕙见状,忍不住有些着恼,这人说翻脸就翻脸啊。因此带了三分气性,一脚狠狠踩了上去,还做找位置一般搓了搓,――皇帝有一点洁癖,里面的亵衣亵裤只穿白色,顿时印上一个黑黑的脚印。 高宸抓住她的手,托着她的腰,“上去!”然后咧嘴一笑,“这不就成了。” 仙蕙瞪他,低声道:“你可真是六月的天,小孩儿的脸,说变就变。” “你说什么?朕听不清楚。”高宸眼里笑容狡黠,然后利落的一翻身,跟她共乘一骑上去了,坐在后面。彼此紧紧贴在一起,然后附耳低声,“皇后,你再说一遍。” 仙蕙羞红了脸,“你下去!”小声嗔怪,“那么多马?干嘛非得骑一匹啊。” 高宸笑道:“你今儿可是头一次骑马,朕若是不护着你,等会儿掉下去,摔掉了门牙可要怎么办?”故意胡说八道:“不成,不成,朕可不要豁嘴的皇后。” “放屁!”仙蕙恼道:“你才是豁嘴呢。” “哈哈……”高宸大笑,用力一甩马鞭冲了出去。 “啊!”仙蕙吓得惊呼,本能就朝他怀里缩,双手紧紧抓住他结实有力的手臂,慌张喊道:“你慢点儿!慢点儿啊,听见没有……”她的声音,在急速的风里渐渐消散。 后面的宫人和侍卫们慢了一拍,赶紧追了上去。 风驰电掣中,仙蕙过了最开始惊吓的瞬间,慢慢适应了颠簸,主要是在高宸的怀里稳当的很,怎么晃都晃不出去。“你真是……”渐渐明白过来,他是故意,非得这样吓得自己往他怀里钻,真是……,臭不要脸! 高宸坐在后面,风又大,根本没有听到她的小声嘀咕,只是大声说道:“人在马上是会有些颠簸的,你别慌张,让自己和马儿一起颠簸,就好像你和马是一体的,颠簸的节奏一样就稳住了。” 仙蕙窝在他怀里坏笑,“是啊,我跟马儿是一体的。” 这话高宸倒是听着了,知道她这是使坏,绕着弯子说自己是一匹马,不过是无聊的小姑娘拌嘴罢了。原本不会计较,可是最近使出了浑身解数,才让她软和一些,赶紧趁热打铁凑上去笑道:“朕若是公马,那你就是一匹小母马。” “你……”仙蕙气结。 “回头再生一匹小马。” 男人平时再正经,那也是男人。只要稍微开一个荤点的玩笑,就能叫大姑娘小姑娘羞红了脸,仙蕙的脸滚烫滚烫的,想骂他,又不知道该从何下口!真是的,这人怎么做了皇帝就学坏了,蔫坏蔫坏的,说起话来没羞没臊的。 “呸!”仙蕙憋了半天,只啐了一句,“厚脸皮!” 高宸今天算是豁出去了,脸也不要了,反正周围没有别人听见,又是在小娇妻面前说夫妻情话,有啥大不了的?因而接道:“你咋知道朕脸皮厚?你咬过啊。” “住嘴!”仙蕙羞窘极了,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气得她用手肘狠狠往后撞,嘴里抱怨连连,“你好歹也是做皇帝的人,一国之君,非礼勿言都不懂啊。” 高宸笑道:“非礼?”瞅着马儿走近了树林里,侍卫们远远跟在后头,林子里暗,肯定看不清楚,便在她的耳珠上面咬了一口,“这才是非礼……” “啊呀!你做什么?”仙蕙吓得人一抖,本能想要躲避,可是在马背上能躲到哪里去?她慌张的往前一扑,瞎扑腾,险些摔下去,“救、救命……” 高宸顾不上调笑,喝斥道:“你疯了!”当即一把抓住她,“别动……” 偏生不巧,他手上的马鞭狠狠一挥,扫着了马儿眼睛,这下麻烦大了。“嘶……!”马儿吃痛一声鸣叫,疯了一样的往前跑,不顾枝叶草丛,没头没脑的飞速奔跑! 高宸急声喝斥,“惊马了,当心!” 仙蕙哪里知道该怎么当心?吓得不轻,只会紧紧的往他怀里缩。 后面有侍卫远远追了上来,惊慌喊道:“皇上……” 高宸微微皱眉,其实眼下马儿跑得虽然快,但是自己驭马多年,已经感觉出,速度稍稍减缓了。只要让马儿顺其自然的跑一段,自然就停下来了。 那么,眼下可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皇上,皇上……”侍卫的们的声音越来越近。 高宸心里着急,双腿紧紧夹着马腹,单手解了自己的腰带,狠狠的朝后扔了过去!接着朝着马臀重重一拧,马儿吃痛,顿时又加速往前疯跑出去! 等侍卫们追上来,发现树枝上挂了一条玉版腰带,赶忙抓了下来。 “停!”侍卫统领忽地停住,抬手止住了后面的侍卫们,“慢点儿,远远的跟着就是了。” “啊?”有人勒住缰绳,不解道:“皇上和皇后娘娘还在前面,好像惊了马,得赶紧追上去啊,万一……,咱们的脑袋可就……” “蠢货!”侍卫统领骂道:“老子难道看不出皇上惊了马?难道不知道皇上和皇后娘娘在前面?”扬了扬手里的玉版腰带,“皇上能腾出手解这腰带,能有事儿吗?皇上啊,这八成是要和皇后娘娘单独逛逛,你们别他.妈不识趣儿!” “这……”众侍卫怔住,互相面面相觑,“那……,咱们远远跟着吧。” 侍卫统领勾起嘴角,皇帝啊,这八成是要天地一同春了。 ****** 高宸和仙蕙骑在疯跑的马背上面,马儿跑出去足有几里地,仍旧不肯停下,还是没头没脑的一起儿疯跑!高宸忽然凝重大声道:“仙蕙!这样不行,再跑就要跑出西林猎场,外面可是不安全。” “那……”仙蕙声音里带出哭腔,“那要怎么办啊?” “你别动。”高宸紧紧抱住她,喊道:“我搂着你,等下找个草木多的地方,咱们一起跳下去,再往回走。”他语气认真,“这是最好的法子了。” 仙蕙早就全乱了,无话反驳。 况且高宸也没给她反驳的机会,说完了话,懒腰搂住她就往下一跳,“砰!”两人滚在一堆灌木丛上面,滚了两圈,最终总算停了下来。 仙蕙被他搂得紧紧的,不但没有意见,而且还吓得同样还搂着他。 高宸心下好笑,却一脸严肃,“摔着没有?” “没、没有。”仙蕙早就已经吓得面无血色,大口大口喘气,“就是……,你压着我有点难受,别的还好。”其实屁股还有点痛,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没事就好。”高宸未免她起疑,翻身爬了起来,故意沉着脸训斥道:“叫你别乱动,你却一点都不老实!你看看,咱们这一气儿疯跑这么远,侍卫们都追不上了。” “对不起。”仙蕙早就被吓得晕了,被他骂得心虚的很,忍不住自怨自艾,“是怪我,刚才不该胡乱动的。”可又有着小小委屈,“可是,也怪你咬了我一口啊。” 高宸冷哼道:“那能和惊马相提并论吗?!” ☆、第107章 缠绵 要说高宸今儿举止各种怪异,若在平时,仙蕙肯定能察觉出其中的不对劲儿,但她今天是第一次骑马,又是惊险非常,早就吓得一颗芳心全乱了。 因而被他骂了,不但不敢顶撞,反倒越发心绪羞愧,“我……,也不是故意的。” 高宸没有理会她,坐在地上,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脚,伸手捏了捏,然后眉头又狠狠的皱了一下,似乎很疼的样子。 “怎么了?”仙蕙担心问道。 “没事。”高宸一副忍痛不已的样子,“可能崴着脚了。” “厉害吗?那要怎么办?”仙蕙回头看了看,侍卫们不知道在哪儿,往前呢,马儿也早就跑得没了踪影。难道要自己背着他回去?就算自己肯,也不可能啊。 “还能怎么办?”高宸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等罢,等着侍卫们找到咱们。” 仙蕙低着头,不敢吭声儿。 哪知道等啊、等啊,一直等到太阳升到天空最高处,再落下去,直到夜幕渐渐降临,也没有等到侍卫们的影子。月明星稀,月光和星光从树林的缝隙里洒落下来,一道道的,好似千万条银色玉带。 而周围,是深蓝色的夜幕以及黑漆漆的树林。 仙蕙在家是小女儿,从小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哪里经历过这等荒郊野外,两个人被丢树林里的凄凉?她害怕极了,自动往高宸身边靠,“怎么回事?那些侍卫都是蠢货吗?找到现在都没有来。” 高宸心下差点要笑出声来。 这里是西林猎场,今儿虽然不是正式皇家狩猎的日子,可自己和她要来,早就里三层外三层数千人戒严,根本没啥好怕的。而且侍卫们就在附近不到十丈的地方,那些轻微动静,瞒不过自己的耳朵,只不过哄她罢了。 “扑啦!”一直黑乎乎的鸟儿振翅飞过。 “妈呀!”仙蕙吓得一哆嗦,紧紧抱住了高宸,“我……,我害怕。”伸手给他揉揉,“好些没有?要不然,我扶着你往回走罢。” “朕要能走,还能等到现在?”高宸皱眉道:“至于你扶着朕?就你那小身板儿,能扶着我吗?朕还得猫着腰,还不如自己单脚蹦回去呢。” 仙蕙咽了一下口水,“那算了,咱们再等一等罢。”双手搓了搓肩膀,虽说现在是临近三月天,可是夜里也凉,小风吹过,一阵寒浸浸的霜冷感觉。 高宸觉得有些失算,这日子不对,要是六月天呆一夜也没关系。眼下可不成,闹着玩事情不大,回头把她冻坏了倒是不好。因而脱了身上的外袍,给她披上,又扯了她入怀,“朕抱着你,大家暖和一些。” 仙蕙挣扎着,要把袍子还给他,“不行,冻坏了你也不行啊。” “你别烦人了,行不行?”高宸伸手在她脑门儿上敲了一个爆栗,“在军营的时候,比这更难熬的环境朕也经历过,哪能像你,风吹吹就坏的美人灯。” 自己怎么就是美人灯了?仙蕙心里委屈,又不敢驳,只好紧紧的抱住他,试图这样能够让彼此取暖。“嘿嘿。”她乐了,笑道:“还别说,两人贴在一起的确暖和不少。”又动手动脚的给他搓搓这儿,搓搓那儿,“你也觉得好多了吧。” 高宸觉得一点都不好。 他本来就是年轻气血旺的年纪,又身边缺了女人一年多,眼下软玉温香在怀,她还不停撩拨自己,要是没点反应那都不是男人了。 “别搓了。”他尴尬道。 “这样暖和啊。”月光下,仙蕙扬起莹白如玉的脸庞,一双眸子,好似水洗宝石一般黑灈清亮,里面闪着迷惑不解,“你不觉得身上热一些了吗?” 岂止是热?简直快要热过头了。 高宸一翻身,就将她压在了自己身下,滚烫的舌,粗鲁的探进她的嘴里。因怕地上的草木树枝扎着她,紧紧抱着头,狠狠用力的吮吸起来,身体里的火苗却是越窜越高,恨不得将她狠狠就地正法。 “唔……”仙蕙又羞又慌又乱,隐隐约约间,也明白自己刚才的举动挑火了。 高宸吮吸着她嘴里的芳香清甜,好似渴了许久,忽然找到了一处清泉,怎么唇齿缠绵都觉得不够,情不自禁的一点点往下,吻过她的脸、耳珠、脖子,再往下…… 第120节 “不要!”仙蕙轻呼,赶紧给微凉的胸口扯上衣服,“别……,我冷。” 高宸喘着粗气,“不会冷的。” 下一瞬,仙蕙觉得胸前有点潮湿的热,还有痒,还有酥酥麻麻的感觉,身体更是一瞬间就软掉了。“不、不可以。”她不停的挣扎抗拒,“高宸!高宸……”那呼喊声更像是呻吟,在夜色里低低响起,“你别这样。” 高宸亲怜蜜爱了一会儿,方才喘息抬头。 “你混蛋!”仙蕙急得快要哭了,“等下侍卫们过来,要是看见……,呜呜,我可不要活了。”伸手捶打他,“你这个混蛋,混蛋……,我再也不要理你。” 高宸看着她身上玫红色的抹胸,给她扯了扯衣服,哄道:“没人,没人看见。” 心下也觉得自己邪性,要说她除了长得好,会撒娇,聪明一点儿,也没有看出有别的多大能耐好处,自己怎么就给她拢住了心?真要幸她,床上要办早办过几百回了。 偏偏自己还忍着,来着树林子里找机会,为得就是她的一个心甘情愿。 可即便就这样,心里面也冒出一丝丝的甜意。 ――这可不是有病吧。 但有病归有病,到底不想让她真的生气,只得硬生生的压住身体里的火苗,给她裹紧了衣服,“好了,朕不闹你了。”还自己也不明白的软语哄她,“你听,周围根本就没有任何声响,没人看见,也没人知道的。” 仙蕙呜呜咽咽的,“你不要脸。” 这话骂得高宸心头有点火起,自己都这样了,再这么憋着,只怕都要憋坏了,她还一点半点都不领情。抓住她的手,往哪一处难受的地方摸去,“你自己摸摸,朕回头落下什么毛病了,全都怨你!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小没良心。” “嗐。”仙蕙倒是不委屈了,只觉尴尬,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怕他真的一冲动就要来个野外那啥,只能推卸责任,“你……,你这是火气旺,一定是今年春天鹿血喝多了,怎么能怨我?你让我起来,你凉快凉快就好了。” “不好。”高宸在她面前透出几分少年心性,以及赌气,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放,“火是你挑起来的,你得浇灭了。”他的声音里透出暧昧,“借你的手用用。” “借我的手?”仙蕙疑惑。 “对。”高宸引导着她,“你这样,这样……” 月华如水,虫鸣唧唧,空气里有低低呻吟飘逸。 仙蕙一个人事知之甚少的小姑娘,头一回,知道手还可以那样用,羞得脸红红简直要滴下血来。高宸心满意足消了火,又说脚好些了,和她一瘸一拐的往回走。没多久,自然就遇到了搜寻的侍卫们,都是齐刷刷下跪。 “臣等护驾来迟,还望皇上恕罪。” “起来罢。”高宸淡淡道。 侍卫统领默不作声,领着一干侍卫们跟在了后面。 仙蕙瞅着,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要说高宸镇定冷静不奇怪,可这侍卫们……,他们护驾来迟,难道就一点都不担心皇帝砍了他们的脑袋?也太平静了吧。 “来,上马。”高宸眼里带着笑意,扶着她上马,自己也翻身上去了。 一行人,顺利的回了西林行宫。 因为今儿出来,原本没有打算要在行宫过夜的,宫人们都是措手不及,一个个战战兢兢的忙着收拾,飞快弄完,皆是惶恐不安的候立。 哪知道高宸不以为意,挥了挥手,“行了,退下罢。” 负责行宫的掌事太监惴惴不安,还要说话,“皇上、皇后娘娘,今儿是奴才没伺候不够周到,还望皇上……”话没说完,就被李德庆一把给拉走了。 仙蕙瞅了高宸一眼,他似乎……,根本就不再在意行宫的安排。 ――心情好的很。 再看他的腿好像也不疼了,利落的走了两步,才忽然想起来似的顿了顿,然后抬头看了过来,笑道:“还好,今儿总算不用睡在树林子里头。” “嗯。”仙蕙怕被他看出来,转身去洗手。用绿豆面连着洗了三遍,明明洗干净了,可是那种黏糊糊的感觉,就是挥之不去。 原本应该羞窘难堪的,可是因为怀疑这一切都是高宸安排,反倒羞不起来了。 “现在不冷了吧?”高宸走过来,在她背后环抱问道。 “不冷。”仙蕙道:“皇上歇着罢。” 这种时候,高宸岂会听她的?刚才那一番温存缠绵,你帮我助,总算让两个人的坚冰关系裂了口子,正是一举改变关系的大好时机。况且前戏都已经做足了,今天要是再不一举作气把她拿下,那就是蠢货了。 “你别……” 高宸也不跟她废话,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然后放在床上。他狭长的凤目里面透出狡黠光芒,以及暧昧旖旎的笑意,“你刚才辛苦了,这会儿换你躺着休息,朕来,也帮你出出火儿……” “胡说!我没火。” “你别不承认,朕告诉你……” “你……”仙蕙还要分辨,下一瞬,嘴已经被他封住,双手也被他抓了起来,放在头顶的枕头上,动弹不得。心下当然知道要发生点什么,可是夫妻俩,到了床上,再扭扭捏捏的也是可笑,――而且越动,他的兴致越高。 罢了,总不能一辈子做一对怨偶。 就当是为了自己的皇后之位,为了母亲和姐姐、哥哥的荣华富贵,梯子都搭好了,就这么顺着下了台阶罢。 这一夜,高宸足足闹了仙蕙三次,几乎没有睡成。 久违的亲密欢好让他颇为兴奋,不仅身体上,言语上也很是放肆无忌,“仙蕙,你欠了我一年的分量,都得慢慢不上。还有……”轻轻咬她一口,“朕身边就你这一个女人,三宫六院都是你。” 第一次,他说,“是皇后的。” 第二次,“这回算是贵妃的。” 第三次,“唔……,算是淑妃的吧。” 第二天早起,高宸又恢复了龙马精神,趁热打铁再狠狠要了她一次,喘息道:“今天早上算是临幸德妃的。”他的声音里,透出许久没有过的餐饱满足。 临走之前,还不忘温柔体贴的叮嘱,你别急,再睡一会儿,等下让人送你回去。”自己却是脚步匆匆,赶着回宫上早朝了。 仙蕙躲在被子里小声呜咽,“混蛋,混蛋。” 厉嬷嬷和玉籽进来收拾床铺,服侍主子梳洗,前者目光透着满意之色,后者看着皱巴巴的床褥被子,还有那一滩滩的水迹,羞红了脸。 仙蕙更是一脸不自在,打扮好,便要求回宫匆匆上了马车。 回了凤仪宫,厉嬷嬷上来说话,“娘娘,过去的就过去罢。依奴婢看,皇上待娘娘还是至真至爱的,也甚关心,一颗心都放在了娘娘身上。”指了指春意宫的方向,“下个月,三年大选秀女可就要开始了。” “我知道。”仙蕙一脸娇羞,“嬷嬷不用多说,我都明白。” 厉嬷嬷笑道:“娘娘想明白了就好。” 想不明白又能如何呢?仙蕙让人都退下,自己静静坐在窗台面前看着花觚,看着那犹如浅黄蜡瓣一样的迎春花。已经离开枝头,成了插瓶,就算不愿意也回不去啊。 也罢,高宸虽然心机重重,到底还算是对自己不错的了。 而现在,自己顺着他的台阶下来了,缓和关系,往后就活在甜蜜里面,让大家都过得自在一些罢。母亲说了,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难说高宸的耐心有多久,自己再拧下去真的没有意义,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仙蕙努力的劝解自己,尽量去想高宸的好处,可是终究,还是有一丝意难平。 ****** 二月十六日,上上大吉,中宫皇后的册封大典。 司礼太监神色庄重,手持明黄色的册书,大声宣道:“今邵家有女,兰心蕙质,仪容端方,温婉恭顺,柔明毓德……” 仙蕙身穿明黄色凤腾祥云纹大朝服,头戴赤金凤冠,两侧左右各有六枚镂空金翅,衬出她的端庄华贵、雍容大方,静静听完了册后诏书。司仪太监把诏书合上,交给皇帝,高宸再郑重的走了下来,递给了她。 “皇后。”他笑容和煦,伸手拉着她上了台阶坐下,一起接受群臣朝拜。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殿中央,想起潮水一般的群臣道贺声,齐齐拜倒在地,场面真是震撼人心。 这一刻,只有帝后二人同享。 高宸含笑侧首,看着她,“仙蕙。”那张娇小精致的脸庞上,长眉入鬓,明眸璀璨好似繁星一般,勾勒出她令人心折的容颜。她微微笑着,露出应该有的欣喜满足之色,但是不知道为何,总觉得那笑意不能抵达眼底。 不是已经开始接受自己了吗?难道说,还有什么自己没有做好的?又或者是,她还没有完全放下心防,需要往后继续调和关系。 不管怎么说,已经有了好的开始,往后应该会顺利的。 然而事情却并没有那么顺利。 三月初八就是秀女大选之日,高宸担心仙蕙会不高兴,虽然自己说了不要秀女,不真的落到实处,她也未必相信的。可是选秀的事儿又不能取消,否则风波更大,而且自己还真的打算选几个秀女,另外有点用处。 他思来想去,决定再带她出去骑骑马、散散心,当然这次不用那么惊险了。 而仙蕙,现在一心一意要做个好皇后,自然应允下来。 有时候想想,觉得要求不是那么高的话,其实高宸还是不错的。他从前的所作所为只是大男子主义,但是并没有加害自己,还是护着自己的。而且现在他处处为自己着想,又颇为体贴温柔,这也算是不错的丈夫了吧。 还有,最重要的是身边一直没有纳妾,放在帝王身上多难得啊。 虽然这次选秀照常举行,但是毕竟自己一直没有怀孕,太上皇、太后都盯着,群臣都看着,他也有他的难处。况且他已经说了,这次选秀后宫不添嫔妃的,只是走一走过场,希望他说话算话吧。 仙蕙现在,每天都要不停的说服自己几遍。 然后,才能露出得意的微笑,“皇上,扶我上马。” 高宸看着她眼中的明亮灿烂,心情跟着愉悦,“来,还踩着朕的腿上去。”一用力,便将她轻轻送了上去。正要一起翻身上马,不远处,一个小太监飞快跑来,跟李德庆说了几句什么,李德庆便脸色变了。 难道是朝中有事?他道:“仙蕙你等等。” 李德庆飞快的悄声嘀咕了几句。 高宸眉头一皱,“当真?”继而又觉得多此一问,虽然事情离奇,但是给李德庆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撒谎啊。 李德庆也是连连道:“皇上,这种事奴才怎么敢撒谎?” “行了,你退下。”高宸挥手,然后沉吟了一阵,“先不要打草惊蛇。”思量着要怎么应对刚才听到的消息,半晌都没有挪动脚步。 “皇上?”仙蕙疑惑回头,迟疑道:“你若有事,我们改天再骑马也使得。” “没事。”高宸收回心思一笑,过来上马,“走,朕教你。” 这一天下来,风平浪静的无事。 而接下来的日子,只要有空,高宸都会陪仙蕙来西林猎场学骑马。虽然他也想过别的法子讨她欢心,但是现在自己是皇帝,她是皇后,再像一样去逛街买东西只怕不成。还是来西林猎场安全一点,两人同骑,还有别的事情找不出的亲密。 如此学了半个月,仙蕙已经骑得有模有样了。 “不错啊。”高宸看着她跑了一圈儿,夸道:“看来用不着我这个师傅了。” 仙蕙笑道:“那当然啦,往后你就没有用处了。” 李德庆等人听着都是咂舌,乖乖……,合着皇帝是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这话也只有皇后娘娘敢说了。 偏偏一向冷脸难接近的皇帝,还和颜悦色的。 高宸把皇家狩猎的日子,放在了选秀前面,是为了让仙蕙高兴一下的意思。 这天西林猎场到处锦旗飘扬,装点一新。 第121节 看 台正中坐着太上皇、太后,旁边则是高宸和仙蕙,――皇帝身份再高,人前也还是要遵循孝道的。然后下席右首是高敦夫妇,以及两位县主,旁边坐着吕太妃和 高玺。对面左首是舞阳长公主、周峤,紧挨着一身素淡装扮的怀思王妃。至于太上皇的几个小侍妾,没有入正席的资格,只在旁边放了几张小杌子,就算是赐坐的恩 典了。 今儿所有的皇室成员都是在座,气氛热闹不已。 仙蕙穿了宝石红的织金暗纹大袖长衫,挽了牡丹髻,倒不为她喜欢偏好,而是皇后的身份使然,――明艳中,又不失母仪天下的端方大气。说话也是轻声慢语的,“母后,等下有打马球的比赛。” 周太后笑着点头,“好,一会儿看看。” 仙蕙又道:“皇上说,只怕打马球、射箭这些父皇喜欢,母后未必爱看,所以等会儿用了晌午饭,下午就在行宫里面排了几场戏。” 舞阳长公主插话道:“这个不错。” 周峤叽叽喳喳,“我要看武戏,文戏慢吞吞的没意思。” “行。”周太后便说起哪一出戏文热闹,哪一出有趣,渐渐说笑起来。旁边有舞阳长公主和周峤凑趣,气氛自然活络,倒是不用仙蕙再找话题了。 不一会儿,下面开始了打马球的比赛。 这种狩猎活动分性质,今儿主要是让皇室成员散心的,主要考虑女眷,而且在场的太上皇和高敦对狩猎兴趣一般。高宸一个人,也不可能去抢着出风头。因而今天主要是各种娱乐项目,看着热闹罢了。 仙蕙来了西林猎场好几次了,各种表演也看过,兴致不大。 正在闲闲拨茶,忽地怀思王妃“嗯”了一声,皱着眉头,看起来有点不舒服的样子。周太后转头看了过去,“怎么了?身子不适?” 怀思王妃温柔一笑,“不要紧,”但是看得出来,笑容里面有几分勉强之意,“可能是昨儿抄经书有点晚,吃饭也晚,积了食,所以胃里有些不舒服。” “嗯。”周太后点头,“仙蕙,陪你二嫂去后面安置一下,传个太医。” “好的。”这是仙蕙身为皇后的职责,更不用说,对方还是一个寡嫂,当即微笑着起身道:“二嫂跟我来。”然后熟门熟路,往行宫后面的紫藤小径一路上去。 怀思王妃一路静默不言。 仙蕙和她本来就不熟,中间还隔着林岫烟,自然也没有多话。等到了客房,先让怀思王妃进去歇着,然后传了太医,等着太医把完脉说没事,方才笑道:“既如此,二嫂先在这稍作休息,我去回禀母后她们,免得担心。” 怀思王妃轻轻点头,“你去罢。” 仙蕙出了门,反手揉了揉发酸的腰肢,人前一直端坐,身上都有些僵硬酸疼了。她分花拂柳的穿过花篱,正要往前过月洞门,就见前面几个小太监路过。原本也没在意的,可是下一瞬,脑海里忽然划过一个熟悉的面孔。 陆涧?怎么会是他?自己一定是看错了。 仙蕙再次抬头看去,偏生那行人已经穿过月洞门不见了。 ☆、第108章 蛇毒 “你过来。”仙蕙叫了一个附近的小太监,问道:“方才过去的几个人是做什么的?”未免别人起疑,还故意板着脸道:“今儿太上皇和太后都来了,大伙儿热热闹闹的,可别放了闲杂人等四处乱逛。” “是,奴才去问问。”小太监飞快追了上去,片刻后,折回来道:“说是给怀思王妃送泡脚的驱寒药材,原本就在行宫外预备的。刚才听说王妃娘娘要泡脚,所以送了进来。” 用药水泡脚?驱寒气?仙蕙思量着,方才太医说怀思王妃吃了凉东西,入了寒气,引动什么阴虚之症,倒也对得上。看来这位嫂嫂平素身子就弱,时常都泡的,才会准备的如此充分了。 泡脚治病?倒也挺别致的。 “娘娘?”厉嬷嬷见她问起琐碎事,不解道:“怎么了?” “没事,走吧。”仙蕙微笑摇摇头,看来刚才真的是自己眼花了。 陆涧人在江都,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京城?出现在皇宫?多半是那个送药材的小太监,和他眉眼有几分像罢了。 算了,又想起他做什么?还是忘了罢。 仙蕙领着宫人们一路走了出去。 然而反复思量,到底还是有点不太放心。 虽然可能的几率很小,但……,会不会真的是陆涧?好比自己在大昭寺,忽然遇到陆涧那一次,――既然高宸都可以安排,也难保别人不会安排点什么啊。 尽管仙蕙觉得自己草木皆兵,但始终不能放心,琢磨要不要和高宸说一声?他这人冷酷无情,习惯给人做决定,但也因此不是耳根子软的,理智、冷静,一直都是他的优点。只要自己和他提前打了招呼,就算有人捣乱,他也不会胡乱猜疑自己了。 如今自己的位置,不知道多少人眼睛盯着,还是未雨绸缪更好。 仙蕙做了决定,然而回到高台的时候,却发现高宸不在。 周太后见她左顾右盼的,眼里露出笑意,――没有哪个婆婆,不喜欢儿媳妇惦记关心儿子的。今儿出来心情本来就好,加上多了几分满意,便笑道:“别担心,皇上下去跟人狩猎了,丢不了。” 仙蕙不好意思笑笑,“是。”又回话,“二嫂没事,太医说,就是吃了凉东西,胃里积了一点寒气,清净调养几天就好了。” 周太后点点头,“没事就好。” “舅母。”周峤凑了过来,“听说舅舅教你骑马了?是不是啊。” 仙蕙微笑,“是。” “啊!”周峤一声怪叫,转头看向舞阳长公主,“娘!你看,舅舅偏心。”她在地上跺着脚,“我也想学骑马。” 舞阳长公主哧的一笑,“别瞎说,那是你舅舅和舅母恩爱。” 自己算是看出来了,那个皇帝小兄弟啊,真是把这位皇后给看到了眼睛里,放到了心尖儿上,当心肝宝贝一样的疼。以前自己让他陪逛个街,都不耐烦。如今他做了皇帝,每天日理万机,还有时间陪着小皇后骑马,可见用了心。 虽 说依自己长公主的身份,并不用讨好皇后。可是姐姐再好,又哪里比得上浓情蜜爱的心上人呢?眼下是父母双全健在,将来他们百年以后,自己进宫的机会都要少很 多,和小兄弟的情分肯定也要淡薄。况且,依照这位皇后娘娘的受宠程度,将来跑不了生个嫡长子,那就是下一任皇帝了。 再过几十年,自己没准要仰望太后、新帝,便是自己不要,小峤一辈子还长着呢。 所以,还是早作打算的好。 仙蕙听得出对方的亲近交好之意,不过当着众人,微微尴尬,只得岔开话题,“小峤你想学骑马,改天进宫,我带着你一起去。” “真的?”周峤眼睛亮亮的,兴奋起来,“不用改天,今儿舅母你就教教我罢。” 仙蕙笑道:“我骑得一般,只能带着你慢慢走,你会嫌闷的。” “我不嫌闷。”周峤缠磨她,“走嘛,走嘛。” 仙蕙拿她没办法,主要是担心舞阳长公主觉得自己懒,便道:“也行。”忍不住伸手拧了她一把,“怎地像个野小子?总是闲不住。”说着,领着周峤去了行宫。 两人都换了利落的胡装,卸了钗环,挽做小子头,带上玉簪,好似一对俊美非凡的翩翩少年。周峤喜欢卖弄忍不住,非拉着去看台上面炫耀了一圈儿,得意洋洋,“好看吧?比女装更精神利落呢。” 舞阳长公主在旁边道:“让你们去淘气,等下磕掉门牙别哭鼻子。” 周峤不面露出几分扫兴之色,哼哼唧唧的,“才不会呢。” 仙蕙笑道:“长公主放心,断不会磕着了小峤的。”两人对视一笑,然后手拉着手下了看台,然后上了马,慢悠悠的朝远处闲逛而去。 清风徐徐,三月春的风更是温暖和煦,让人觉得很舒服。 仙蕙从后面拦着周峤的腰,想当初高宸护着自己那样,笑吟吟道:“你也年纪不小了,不如给你找个如意郎君,往后天天这样抱着你,想骑多久骑多久。” 周峤扭脸回来,啐道:“呸!这也是做舅母说的话?” 仙蕙大笑,“哈哈。” “哼,我知道了。”周峤又转身,笑嘻嘻打趣,“舅舅就是这么教你的,天天搂着,啧啧……,好亲热啊。” “你也不害臊。” “你都不臊,我臊什么?哈哈。” 两人有说有笑的,侍卫和宫人都在后面紧紧跟着,一路往前闲步走去。 “舅母。”周峤今儿好像特别喜欢撒娇,往仙蕙怀里蹭,“咱们也去打猎,怎么样?你看,我们都快走到林子口了。” “胡说。”仙蕙嗔道:“我们连挽弓都不会,打什么猎?” “看看也行啊。”周峤扭头道:“也不一定要我们动手,我就是想看看,叫侍卫们在前面打猎也使得。舅母……”她不好意思的忸怩道:“我想亲自抓一只狐狸,嗯……,最好是火狐狸,红艳艳的一片,可漂亮了。” “你这简直就是难为人。”仙蕙气笑,“且不说,我带着你去打猎不合适,便是真的让侍卫们去打猎,也不见得就抓得到活的狐狸,更别说刚好还是火狐狸了。” “舅母……”周峤拉长了声调,可怜兮兮的,“你也知道,我娘都在开始给我商议亲事了,做姑娘的日子没剩下几天,就让我再快活几回罢。” “不行。”仙蕙仍然摇头,“我是带你出来溜弯儿的,不是淘气的,万一等下跑来跑去有个闪失,我怎么跟你娘交待?”见她一脸难受,又哄道:“别急,等皇上回来,我让他带着你去打猎,好吧。” “哎呀!”周峤望着前面轻呼,“我好像看到一个什么红色的东西,就在刚才,一闪就跑了过去。”忽然间,她喝了一声,“驾!”竟然狠狠踹了马儿一脚,马儿吃痛,顿时往前跑了出去,直奔树林! “小峤!”仙蕙大惊,紧扯住缰绳,在马儿跑动颠簸中,责备道:“你别胡闹!再这样,我就让人把你送回去了。”因为骑过马,高宸也教过,知道此刻不能狠抓缰绳,只敢稍稍用力让马儿减速,一直进了密林才慢慢停下来。 当即翻身下马,“你真是太淘气了。” “舅母。”周峤急了,“你怎么下去了?我不会骑。” “咱们就在这儿等着,等皇上回来再带你去抓狐狸,听见没有?”仙蕙虽然比周峤大不了几岁,但是占了长辈,又是皇后,说话还是有分量的,“你若不听,我们现在就回去,叫你母亲来接你。” 周峤顿时蔫了。 “好……”她的声音不太高兴,“好好好,等舅舅回来。”她不会骑马,不敢自己就这么冲出去,只得也跟着下来,然后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无聊道:“等吧。” 仙蕙心想,要是自己以后有了孩子,可不能教的如此任性。 “哎哎。”周峤坐下来也不老实,叽叽喳喳说道:“你看,你看!那边有个什么跑过去了。”一会儿又喊,“我好像看到一头梅花鹿。” 仙蕙只随便她说,不理会。 倒是闲得无事,抬手遮挡住树叶缝隙落下的阳光,看起狭小斑驳的蓝天,依旧偶尔黑点似的一掠而过的飞鸟,闲闲打发时间。 忽然间,前面传来一阵喝斥嘈杂的动静。 “怎么了?”仙蕙问道。 一个侍卫飞快跑了过来,“启禀皇后娘娘,方才有个太监在树林子里鬼鬼祟祟的,他又说不清来历,已经被抓了起来。” 说话间,两个侍卫押着一个太监过来,没敢靠近,在不远处站定。 仙蕙扫了一眼,顿时心惊肉跳的怔住! 陆涧?怎么会是他? 领头的侍卫指道:“就是此人!不过娘娘放心,这人身上没有凶器,也不会武功,我们这就把人给押下去。”还解释道:“周围都已经清查过了,没有别人。” 仙蕙的心口“砰砰”乱跳,不知道他们要押陆涧下去,如何拷打,本能的就脱口说了一句,“等等。”然后却是惊觉失言怔住,接不上话。 “娘娘还有吩咐?” “哦。”仙蕙缓和神色笑道:“今儿是大伙儿出来高兴的日子,别喊打喊杀,兴许是哪一处走迷了路的小太监,吓得不会说话了。你们把他带下去,再问问,若有不妥,等皇上回来再做处置。” 希望高宸还有一丝理智,不要胡乱误会自己。等等,难道说这又是他制造的“偶遇”?不对,今儿这么多人,――就算他想杀陆涧,也不至于弄得如此不合情理。 陆涧若是闹开了,只会让他脸上无光啊。 那会是谁?仙蕙想不明白。 侍卫更是听得迷糊,前面半截都还可以理解,好日子不能扫了主子的兴致,但后面的话是何意思?一个闯了祸的太监而已,哪里用得着皇上过问?但主子吩咐,不能不听,况且问得多死得快,因而脑子一过,便应道:“是,谨遵娘娘吩咐。” 陆涧一直脸色惨白,沉默不语。 “走!”侍卫上前抓住他,招呼同伴,“赶紧的,把这不长眼的给带下去。” 第122节 仙蕙淡淡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周峤坐在旁边石头上嘟着嘴,看了一会儿热闹,便又百无聊赖继续等高宸回来。忽然间眼前有东西一晃,赶紧找了过去,想要看个清楚,“什么东西?”待到看清楚,不由吓得一声尖叫,跳了起来,“蛇啊!”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花斑长蛇“嗖”的一下蹿了出去! “蛇!啊……”仙蕙连连后退,还是躲避不及被咬了一口,很快感觉脚底一软,身子也跟着一软,――不知道是蛇毒发作,还是被吓得,一下子坐在地上。 “快!快救皇后娘娘!”周围宫人惊呼,但大都畏蛇吓得不敢上前。 反倒是走了一段的陆涧,见状冲了过来,抽了一根树枝,不顾一切朝那花斑蛇狠狠抽打过去!蛇见人多,僵持了一瞬,便“嗖”的一下没入了草丛里。 “娘娘!”陆涧惊骇的说了第一句话,蹲身下去,想要给她把蛇毒吸出来,――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办法,甚至顾不得这样做了,自己会有什么悲惨后果。 然而刚蹲下,还来不及动手,就听见后面一阵飞快的脚步声传来,下一瞬,被人用力扔到了一旁,“滚开!” 陆涧滚了几滚落定,才看清楚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高宸。 “都滚开!”高宸一声断喝,让侍卫们纷纷散开,然后褪却仙蕙的鞋袜,露出已经发乌的小腿伤口。他动作利落,飞快的撕了袍子把小腿上方扎住,防止蛇毒上流,然后用力的挤了几下,低斥道:“忍住痛!” 仙蕙不仅脸色发白,就连嘴唇都是白的,问了一句,“……是你吗?” 高宸却顾不得跟她解释,没有时间,他猛地低头下去,在她腿上吸了起来!然后一口一口的,将发黑的毒血给吐出,一口、一口,又一口……,没有任何犹豫和停顿。 周围的侍卫们都看惊呆了。 片刻后,侍卫统领反应过来,气急败坏道:“快传太医!!”因为皇后那边肯定脱了鞋袜,不敢过去,只敢在后面大喊道:“皇上,不可,不可啊!这太危险了,还是让太医们过来救治啊。” 心道,万一皇帝有个三长两短,皇后可真是红颜祸水了。 而一旁,周峤更是吓得不知所措。 天哪!舅母被蛇咬了,舅舅再给她吸蛇毒,要是他们两人有个三长两短的,自己可要怎么办啊?今天可是自己非缠着舅母,先是骑马,后是赖着不走等打猎的。 “仙蕙,仙蕙!”高宸大声喊道:“你还听得见朕说话吗?!” 高宸……,仙蕙张了张嘴,想要喊他,问问他,为何会傻到替自己吸蛇毒。然后软绵绵的晕了过去。 周峤怯生生走上前去,哭道:“对不起……” 高宸的嘴有些麻,却顾不上她,之吩咐了一句,“找匹马,护送周小姐回去。”然后自己打横抱了仙蕙,强忍了心中的恶心,带着她策马狂奔出了树林。 ****** 回了行宫,周太后等人闻讯赶了过来。 一个太医给高宸诊脉,另外一个再给仙蕙看治,还有几个后备的,寝阁内一通忙乱。 舞阳长公主早听说了原委,见着周峤就是一顿打,“反了你了!说骑马就骑马,还扯什么八竿子远的打猎?若不是你……”想要狠狠训斥几句,又怕女儿真的担了罪责,只能强压了怒气,朝高宸赔不是道:“都是小峤不懂事,我……” 周太后朝女儿挥了挥手,“你先别说了。”急急问道:“太医,皇帝有没有事? 太医谨慎回道:“因为蛇毒入口,有些中毒,但是大部分毒液都被皇上吐了,只是少许残留,所以中毒症状并不深。可能会有恶心和想呕吐等症状,需要吃点散毒的汤药,然后调养一些日子。” 周太后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高宸躺在流云榻上,声音漂浮,“母后,我没事的。” “行了,行了。”周太后在旁边焦虑的坐下,“你别说话,歇着。””心下不免有点埋怨小儿媳,――小夫妻恩爱当然好,但是让儿子这般五迷三道的,为了她,竟然连性命都不顾了,就是祸不是福了。 可是里面,小儿媳还在中蛇毒昏迷之中,埋怨都没地方埋怨。 “皇后怎么样了?”高宸又问。 周太后焦急起身,“你歇着,哀家进去替你瞧瞧。”心下抱怨,那邵仙蕙还真是豆腐掉进了灰堆里,拍不得、打不得,就连吹一口都怕她碎了。 寝阁里,围在仙蕙床边的三个太医面色忧虑。 “怎么?皇后不好?”周太后压低问道。 生怕儿子听着一着急,又不顾自己,冲了进来亲自察看。 太医们面面相觑,都不答话。 周太后急了,“怎么成了锯嘴葫芦了?你们倒是吭声儿。” 一个太医跺了跺脚,“太后娘娘恕罪,这事儿还得让皇上定夺。”飞快出去。 周太后不明所以,又担心,只得也跟了出去。 “皇后情况不好?!”高宸当即起身,怒道:“朕已经最快给她做了处理,回来的路上还把了脉,并不是将死之脉。皇后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就一律陪葬!” “不,不不!”太后吓得赶紧跪下,解释道:“皇后中了毒,正如皇上所说的那样,虽然要比皇上的毒深一些,但也并非不可救治。” 高宸喝道:“那你这如丧考妣的脸色,是给谁看!” “皇上。”太医又转头,“太后娘娘。”脸色为难道:“方才微臣几个轮流诊脉,都诊出皇后娘娘不仅中毒,而且……,而且还可能有喜了。只是月份还不足,脉象不明显,所以不敢妄自断定。” “有喜?”高宸细想想,倒是和上个月的日子对得上。忽如其来的巨大喜悦,像是潮水一般扑向了他,怔了怔,才欢喜道:“如果仙蕙有喜,是好事啊。” 周太后在旁边听了,也念佛,“阿弥陀佛,千盼万盼,你们可算是有孩子了。” 太医等着两位主子高兴了一会儿,才迟疑道:“可是……”吞吞吐吐的,“其实,皇后娘娘眼下怀孕,并不合适,她的身体里还有蛇毒。” 高宸顿时脸色一变,“你是说,胎儿保不住?” “皇 上。”太医回道:“首先,微臣等人还不敢断定皇后娘娘怀孕,毕竟月份还不足一个月,且得等个十来天,才能做结论。其次,若是皇后娘娘没怀孕也罢了,若是怀 上,只怕体内余毒对孩子不利。不说保不保得住,便是保得住,也难说……,将来生下来的孩子会有落下残疾,或者体弱多病。” 像是大冬天兜头一盆凉水泼了下来,把高宸浇了一颗透心凉。 周太后也是怔住了,“怎么……,会是这样。” 太医小心翼翼建议道:“所以,微臣的意思,先让皇后娘娘调理身体里的余毒,害喜的事暂时不要告诉她。若是胎儿能养住呢,回头再说,若是养不住……”顿了顿,“也而不至于让皇后娘娘空欢喜一场。” 周太后苦涩道:“这如何瞒得住?” 太医解释,“皇后娘娘身子受了蛇毒,有些虚弱,不宜经历情绪太大起伏。万一将来小产,也不必说,因为月份不足,只说是她中了蛇毒月事不调,便是了。或一辈子都不告诉她这事儿,或等她身体养好再缓缓的说。” “行了!”高宸怒声打断,“先不用告诉皇后害喜的事,你们好好给她去毒!如果她真的有喜,尽量保住……”万一孩子即便养下来,却像太医说的残疾或者落了弱症了呢?那这个孩子,养着也是伤心,还不如没有养过! 想到此,更是对今天的事怒火三丈! 是谁?是谁如此恶毒?查出来,一定要将此人挫骨扬灰! ☆、第109章 纠葛 仙蕙醒来的时候,已经半夜,睁眼入帘一片橘红色摇曳烛光。 “醒了?”高宸坐在床边,像是守候多时,低头对她微微一笑,“太医说你约摸这会儿就能醒来,还挺准的。” 仙蕙还有点迷糊,反应慢,轻轻眨了眨眼。 高宸笑了,“你这样子乖乖的,倒是可爱。”抚摸她的额头,宽慰她,“放心,那蛇不是剧毒之蛇,只是寻常的青皮蛇罢了。只不过窝了一个冬天,毒液存得有点多,所以把你给咬晕了过去。往后连着喝几天清热解毒的汤药,养一养,很快就会好的。” 仙蕙望着他,眼睛潮湿,睫毛上挂了一粒粒小小泪珠。 “怎么还哭鼻子?”高宸笑道。 仙蕙觉得心里堵得慌。 就在他为自己吸蛇毒的前一刻,自己还有一丝怀疑,是不是他又找了陆涧过来?并且还亲口问他了。 可是后来,他居然……,不顾危险,亲自替自己吸了蛇毒。 想想都是自己太草木皆兵,疑神疑鬼了。这世上,哪有人故意找了情敌和老婆相会,再公诸于众的?图什么啊?他是皇帝,想要捏死自己和陆涧都容易,根本就犯不着。 他若不是真心待自己,又怎么可能替自己吸了蛇毒?毒是不能作假的。 看来,他从前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别胡思乱想的。”高宸看着她转动的眼珠子,叮嘱道:“好好养着。” 仙蕙轻轻点头,悄悄握住了他的手,“今天,你太危险……”想说感激的话,又觉得不是一句谢谢能表达的,反倒卡了壳。 “谁让你是朕的皇后?”高宸最近真的改变了很多,比如面对她的时候,眼里和脸上总是时常带着笑容,还开了一句玩笑,“朕可不想守寡。” 一句话,倒是真的把仙蕙的眼泪给勾出来。 从古至今,哪有皇帝守寡做鳏夫的?对于皇帝来说,甚至对于稍有权势的男人来说,女人是永远不缺的,他根本就不用担心所谓守寡!这么说,不过是…… “你真傻。”仙蕙紧紧抓着他的手不放,眼泪汹汹的,“我……,我害怕。”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了下来,“怕这只是昙花一现,你以后……,就不对我这么好了。那……、那我该多伤心啊。” “朕以后,对你和今天一样好。”高宸说着温柔的情话,却更像是承诺,低头去亲吻她的脸,吻干那些咸咸的泪水,“别哭了,你……”想着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又不好说,只能继续开玩笑,“你再这么哭下去,等会儿你爹娘进宫一看,还以为是朕打了你呢。” “呸!”仙蕙破涕为笑,“我家的人,就那么不讲道理啊。” “难说啊。”高宸故意道:“有个不讲理的女儿,爹娘估计也……” “不许胡说!”仙蕙笑着捏他的腰,眉眼弯弯,眸子好似夜幕中的一片湖水星光,闪着愉悦欢喜的光芒,让人怦然心动。 比如高宸,此刻就有些看得怔住了。 那个曾经灵动如珠的她,那个笑起来就让人心生愉悦的她,那个快乐能够轻易感染别人的她,――像失而复得的瑰宝一样,又回来了。 “对了。”仙蕙笑了一阵,问道:“陆涧呢?你有没有把他送走?” 高宸不由嘴角微翘。 她眼神清澈似水,对自己并没有任何怀疑和不信任,全心全意的信赖自己,认定自己会处理好陆涧的事。如此看来,她算是真的放下了心结。 不,或许还要再补上最后一点。 “让你见两个人。”高宸道。 仙蕙疑惑,“什么人?” 高宸不语,然后让人办了绡纱屏风做隔断,接着有两个人被领了进来。像是早就已经得了吩咐,静静站在绡纱后面不言不语,任人打量。 绡纱屏风乃是特制,专门用来回避人,但有可以方便的往面看的。 仙蕙仔细瞧了瞧,不由惊骇!这两个……,不就是当初燕王身边的近侍吗?听说是什么武功高手,一直保护燕王的。也就是说,燕王的脑袋在就在高宸手上,所谓谋反,所谓逼宫,都在高宸的掌握之中。 即便那时候,金叶不杀了燕王,这两个近侍也会杀了燕王。 所以,当初自己根本就没有任何危险! “退下,送走。”高宸下了两个命令,然后才道:“当年燕王死了以后,朕便让此二人远离京城,去了偏远之地。如今千里迢迢让他们进宫一趟,就是为了让你亲眼目睹,免得单凭朕一张嘴,说了也是不足为信。” 仙蕙点点头道:“我以后再也不怀疑你了。” 高宸缓缓勾起嘴角,“那你相信,当初我故意伤透了你的心,把你送走,再让你遇到陆涧,是真的为你后半辈子打算吗?” 第123节 “我信。”仙蕙哽咽道。 高宸笑了笑,“因为我怕自己逼宫失败死了,你会一辈子忘不了我,一辈子不嫁人,永远的孤独终老。”有些自嘲,“很傻,对不对?” “不。”仙蕙紧紧搂着他,“你不傻,只是……,当初我不信你会那么好。” ****** “皇后病了?”怀思王妃问道。 “是。”宫女回话,“不过凤仪宫的宫人口风很紧,不知道皇后娘娘是什么病。” 怀思王妃轻笑,邵仙蕙能有什么病?装病吧。 从猎场就开始晕倒了,亲眼看着皇帝抱着她一路回了行宫。估计当时就被旧日情郎给吓坏了,不敢说话,也不敢分辩,也只剩下装晕倒一条路了。 可惜皇帝恋着她,竟然没有盛怒之下直接处死她! “娘娘。”宫女又道:“听说,那个送进西林猎场的小太监,已经被皇上送交慎刑司,现在打探不出任何消息。” “哦?慎刑司。”怀思王妃一向冷漠的眼睛里,露出些许笑容,“看来有得热闹看了。” 她断断没有想到,热闹是有的,不过最后会落在她的身上。 高宸的确是把陆涧送到了慎刑司,但只是送去,为了不要打草惊蛇而已。因为尽管不知道对方是谁,但既然找来陆涧,又让陆涧遇到仙蕙,肯定就是为了让自己对仙蕙动怒,当然要顺着对方的思路来。 第二天,仙蕙又睡了一觉起来,喝了药,吃了饭,精神好多了。 高宸这才问道:“当时你怎么会想着去林子里?真的只是小峤临时起意?这未免也太过巧合了。” “就是小峤让去的。”仙蕙冷静下来,说道:“当然了,我不是怀疑小峤,她连陆涧是谁都不知道呢。但是,有没有可能……,小峤是别人唆使了?因为当时小峤很急切,非要抓一直火狐狸,我让她下马等你,她还老大不乐意呢。” 自己当然也明白,一切过于巧合的事都难逃阴谋。 高宸双目微眯,静静的思量了一阵。 早在半个月前,自己刚带着仙蕙出来骑马按天,就得知消息,说是陆涧在江都失踪了。那时候,自己就怀疑是不是有人要捣鬼。只是没有想到,这人竟然如此大胆厉害,竟敢把陆涧送到行宫里来! 平日里,要把一个大男人送到皇宫,再见到皇后,这几乎不可能实现。 而今天大家都在行宫,进进出出的人不少,自然有了可趁之机。但是出入行宫不受检查的人,都是皇亲国戚,都是自己的亲人啊。一个个挨次想去,父皇不会如此做,母后当然更加不会,长姐和小峤也……,没有道理会那样做。 难道是大哥?他想故意让自己和皇后闹出绯闻?不,不可能!就算自己疑心重,不能完全相信大哥,他也没有这么做的动机,――因为皇后失德,对自己的帝位并无多大影响,大不了换一个皇后好了。 本朝的皇后妃子都没有家世,无足轻重。 再想下去,二嫂是一个寡妇,三嫂已经成了庶人,至于吕太妃和父皇的几位嫔妃,也没有理由设计这种阴谋,且没有那个本事。可是除了这些人,还有谁要算计仙蕙,又有力量把陆涧送进宫呢?竟然想不出旁人了。 高宸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周峤找来问一通,换个地方下手,或许另有收获。未免她有抵触情绪不肯说真话,故意让太后传的人,且自己没有露面,只是躲在屏风后面偷听。 “小峤。”周太后问道:“你昨儿怎么非要去打猎?是不是有什么缘故?” “没。”周峤进门低着头,“没有,就是我一时淘气兴起而已,所幸四舅母无事,不然我的罪过可就大了。”事情既然已经了结,还是不要平底再生波澜的好,不然算来算去,最后还是自己的错。 周太后问道:“是不是那个淘气的奴才教唆你的?你说了,我给你换好的奴才。你若是替下人们隐瞒不报,回头受责罚的人就是你!” “真没有。”周峤抬起头来,连连摆手,“真的是我自己胡闹,没人教唆。” 周太后又反复诈问了几次,都没有问出别的,只得作罢。让嬷嬷领着周峤去偏殿吃杏仁酥酪,然后叫了高宸出来,叹道:“哎,应该就是小峤淘气,她这性子啊,是该改改了。回头舞阳不教导她,哀家教导,你也不要吓着她了。” 毕竟是嫡亲的外孙女,从小又是在身边长大的,眼珠似的,哪里能够不护着?况且媳妇人活着没事,只是担心她的肚子,还有里面未来的小孙儿。想起仙蕙,不免对她引诱得儿子不顾性命,有了几分怨气,只是不好发作罢了。 到底忍不住说起家常里短,“皇帝啊,你如今的后宫也太单薄了。再说了,万一要是仙蕙怀孕,就有一年不能够服侍你的,明儿秀女大选,且得仔细的挑几个人了。况且你现在是皇帝,开枝散叶,子嗣多,那才利于江山社稷稳固啊。” “跟他说这么多做什么?!”太上皇从外面进来,带了几分火气,“原想想着你是一个聪明的人,老大糊涂,但却万万没有想到,你比老大还要更糊涂!为了一个女人,竟然亲自动嘴去吸毒,可不是疯了。” 高宸垂下眼帘,不敢顶撞盛怒的父亲。因为顶撞了,自己不过是挨顿骂,仙蕙就更要难讨父母欢心了。因而只做赧然的样子,解释道:“儿子认得那蛇,只是寻常的青皮蛇,不会有太大危险的……” “什么叫不会有太大危险?”太上皇盛怒斥道:“你这是,色迷心窍!不就是仙蕙长得比旁人好些,你又没见过女人,自然爱她了。”转头对太后说道:“别人选秀,你亲自去给把一把关,挑几个好的给他留下。” 高宸心里大抵是清楚的,父亲未必真有这么热切给自己选妃,而是因为万太妃和高齐的死,一直对自己有怨言,更是对仙蕙有怨言。 今儿逮着机会,自然要大肆发作一通了。 其实自己若是真的死了,父亲固然不会额手称庆,但也不会悲痛欲绝,还有大哥和五弟两个听话的,自然更讨父亲的欢心。说不定,他这个太上皇还做的更加自在,比现在过得舒心惬意多了。 想见彼此相见,不过是相看两相厌罢了。 因为争夺皇位留下的矛盾,以及孝和的死,万太妃的死,已经将彼此父子关系逼到了绝境边缘,而高齐谋逆而亡,则是压断父亲最后一根弦的稻草!可是高齐他该死,不只是因为他对仙蕙的追杀,还有……,他是当年那场悲剧的诱因。 如果让自己重新来一次,仍然会毫不犹豫,诱使高齐谋反再赐死他! “好了。”周太后还在试图化解父子之间的坚冰关系,“老子和儿子,不要一见面就吵吵闹闹的。皇帝的冲动,刚才我已经教训过他了。”又道:“正巧仙蕙身子不舒服,明儿也没办法主持选秀之事,哀家去一趟罢。” 高宸心中自有应对主意,并不反驳,“是,那就辛苦母后了。” ****** 高宸出了大殿,招手叫来李德庆吩咐道:“记得,派人盯紧了小峤,把她的一举一动都汇报给朕。”若不是小峤,仙蕙就不会去树林遇到陆涧,这个巧合里面,有一定有什么隐秘关联,还没有被发现。 毕竟不能对外甥女用刑逼供,她不承认,也只能这样盯着不放了。 外甥女之前什么都没说,并不能证明她就是有所隐瞒,是参与阴谋,很可能是在为长辈们遮掩而已。因为对她来说,一切都只是一场意外。 但自己深知,小峤是一个沉不住气的性子,脾气直,且有几分不懂事的义气。所以不管她是替谁遮掩,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去见这个人的,然后她还会告诉那人,她守口如瓶什么都没说,已经挡下来了。 自己倒要看看,背后……,到底是何方神圣?! 次日,三月三秀女大选。 皇后因为身体不适,并未出席,这引起了不少有关“妒妇”的猜疑。因为皇帝身边许久都没有后妃,以前勉强有一个,还死了,谁知道内里原委?自然怀疑是仙蕙善妒了。 “善妒?”仙蕙轻笑,“这世上,那个女子不善妒?谁又愿意把丈夫和别人分享?不过是看命好不好罢了。”命好的,比如自己,有高宸一心一意待自己,才有资格善妒。命不好有如母亲,不且纳妾,还弄出一个平妻来呢。 厉嬷嬷却不是太放心,劝道:“要奴婢说,皇上有一心一意对娘娘的心,便够了。万一回头太后赐下嫔妃,娘娘……”其实是怕高宸反悔,男人嘛,嘴上一套背地一套的,怕小皇后接受不来,“若真有,你可不能跟皇上置气啊。” 仙蕙却道:“嬷嬷,皇上不是那种朝令夕改的人。他既然答应我不添嫔妃,那至少今年大选,他是不会选的。”或许没有什么沧海桑田,但依照高宸的性子,断不会出尔反尔的说空头话,那还不如不说。 “娘娘。”玉籽慌张进来,“皇上刚下早朝,就亲自去春意殿看秀女了。” 仙蕙闻言一愕。 紧接着,李德庆又跑来了,“皇后娘娘,皇上特意让奴才来凤仪宫一趟,说他去春意殿是有事,让娘娘别担心。” 仙蕙的嘴角缓缓绽放笑容,点了点头,“好,辛苦你了。” 玉籽赶紧拿了红封,“多谢李公公。” “不敢,不敢。”李德庆知道皇帝对皇后的在意,可不敢跟玉籽拿架子,乐呵呵的收了红包,再三道谢,方才告辞而去。 厉嬷嬷笑道:“看来还是娘娘了解皇上,今年是肯定不会选秀了。” 虽然不能保证一辈子,但有了这三年的时间空缺,皇后娘娘又有身孕,自然是前程一片光明。最好能够剩下嫡长子,那将来就算有些花花草草,也妨碍不大了。 不一会儿,有小太监飞快来报。 “一共选了三十名秀女。太上皇宫里送六名,太后宫里送六名,皇上的御书房和皇后娘娘的凤仪宫,两处各送四名。然后是恭亲王、恭亲王妃以及怀思王妃、舞阳长公主,以及五王爷身边,每处各送两名。” 厉嬷嬷思量道:“听这意思,皇上完全是按宫女的列来分派啊。” 玉籽却嘟嘴,“到底还是进秀女了。” 不过很快,送到凤仪宫的四名秀女送来,一个个虽然有几分水秀,但都可以算作相貌平庸之辈,没有任何出挑。属于看着清秀顺眼,丢人堆里根本就找不到的那种。 玉籽顿时笑容满面,等人退下,欢喜道:“看来皇上是真没打算……”临幸嫔妃的话咽进了肚子里,悄声嘀咕,“希望送去上书房的宫女,也和这几个差不多罢。” 仙蕙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想什么呢?皇上要是有那份心,何必折腾?直接送到后宫封了名分便是,何苦弄到上书房,不汤不水的。” “对哦。”玉籽连连点头,欢喜无比,“果然还是娘娘在皇上心里重要。”再看看她的肚子,回头等皇长子一生下来,妥妥就是太子,自己这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你看我肚子做什么?”仙蕙打量道。 玉籽得了嘱咐,暂时不敢说,且得等几天太医确诊才行呢。因而笑嘻嘻道:“我看娘娘这么受皇上宠爱,必定早早就能诞下皇子,到时候……,嘿嘿,奴婢等人就更风光了。” 仙蕙只当她是一句奉承话,没有疑心。但是却忍不住有些小小低落,晚上高宸过来时,叹气道:“成亲这么久,我都一直没有怀孕,让你失望了吧。” “傻。”高宸轻轻捏她的脸,“我们成亲虽然有几年,可是一直聚少离多,你没怀上也不奇怪。”轻轻抚摸着她的肚子,意有所指,“也许,很快就有了呢。” 仙蕙不信,想了想,忍不住羞赧道:“要不……,我们多试试。” “试试?”高宸立马来了兴致,难得她主动,可是刚搂住她又停下,“不急,还是再过几天罢。太医说了,你最近身子虚弱,需要静养。” 仙蕙臊红了脸,“我本来就没有急,是你急。我……”她尴尬解释,“我只是说,以后可以多试试,又不是说现在,你还埋汰我。” “哈哈。”高宸大笑,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之色。 “有什么大喜事?”仙蕙疑惑着,他可是一想沉稳的性子,今儿略欢快,忍不住小小酸道:“是不是看上哪个秀女了?上书房的。” “看上凤仪宫的。”高宸将她塞进被窝里,斥道:“老实睡觉,要不是看你病着,朕早就给你头上敲一个爆栗子了。” 仙蕙喜笑颜开,像小猫一样乖乖的躺好了。 高宸也钻进了被窝里,小夫妻两个,还带了几分少年人的情真和跳脱,在被窝里面唧唧咕咕了几句,然后方才合衣睡下。 次日清晨,太极宫那边传来消息。 “娘娘,娘娘!”玉籽一脸想笑不敢笑,又忍不住的表情,压低声音,“太上皇,他老人家昨儿幸了一个秀女。” ☆、第110章 大结局(一) “哎?”仙蕙表情尴尬,“太上皇幸了一个秀女?” 不过想想,太上皇才得五十出头,也……,也那个啥,不是没有御女的龙马精神,见了新鲜的秀女,尝一口鲜也是难免的。 忽然间,想起了高宸昨天的狡黠笑容。 ――恍然大悟。 太上皇一直都对高宸不满,又盯得紧,最近还为高宸给自己吸了蛇毒生气,给他送几个秀女忙活着,正好,省得在盯着自己和高宸。 想到此,忍不住“哧”的一笑。 玉籽也在悄笑,“太上皇还真是……”把“着急”二字隐下,改口道:“真是有精神,比皇上还要更精神许多呢。” “好了。”仙蕙训道:“别乱嚼舌头。” 等到高宸下了早朝回来,与他说了此事。 高宸“嗯”了一声,没多说。 仙蕙问道:“你就不担心,回头你再添几个小兄弟啊。” “添就添罢。”高宸不以为意,淡淡扫了她的肚子一眼,就算添了又如何?不定还没有自己的儿子大。况且是男是女且不知,养不养的大也两说,即便真的有小兄弟长大,也不过多一块封地的事儿。 第124节 总比现在自己整天被父亲盯着,盯几十年要强。父亲现在有了新鲜乐子,自然会减少对自己的关注自己,再添子嗣,心思更是就被转移了。 “皇上。”仙蕙见他扫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就沉默不语,便自动理解成高宸急着要儿子,对自己有微词,“如今你膝下还没有子嗣,是不是很着急?” “没有。”高宸上前搂着她,“朕现在也不急,你我都年轻,如今天天在一起,想怀孩子自然容易的。”轻轻抚摸她的肚子,希望这一次能怀上,也希望蛇毒对胎儿没有影响,一切都顺顺当当的罢。 “我们去园子里逛逛罢。”仙蕙不想继续说这空头话,她不知道自己怀孕,只觉得说也无益,真想有孩子,还得晚上多豁出脸面去。难得高宸这会儿有空,去逛逛,彼此说说话,谈谈心,培养一下气愤和感情也不错。 “行。”高宸答应了,“就在凤仪宫的后花园走走。” 一路上,仙蕙觉得他心不在焉的。 这是……,有事?还是担心孩子的问题?仰或是对自己迟迟不孕,感到不满意?这么想着,心情不免有点低落起来。 她失落道:“算了,我们回去。” “傻瓜。”高宸笑着搂了她,劝慰她,“别胡思乱想的。”怕她幽思伤身,更会影响到腹中胎儿,因而打岔道:“你今儿精神好一些了?” “就那样吧。”仙蕙懒懒道:“问这个做什么?” 高宸拉了她在怀里,轻轻抚摸,凑在她耳边说道:“你要是精神好些,不难受了,咱们就把着急的事办一办,然后就不着急了。” “呸!”仙蕙红了脸,“说的都是什么……” “皇上。”李德庆在连廊上喊道:“有要紧事回禀。” 高宸略有一点扫兴,不过本来仙蕙就有身孕不可能亲热,只是逗逗她而已。当即让她自己坐下,出去问道:“何事?” 李德庆悄声道:“周姑娘去找怀思王妃了。” “那又如何?”高宸并没有把嫂嫂往坏处想,说完了,才发觉李德庆表情古怪,继而想起是自己让人盯着周峤的。难道说,周峤是受了二嫂怀思王妃的教唆?似乎……,没有什么道理啊。 等等,难道二嫂为了林岫烟的事,迁怒仙蕙?可是林岫烟自毁清白,想要赖上自己,这事儿跟仙蕙有何关系?即便后来林岫烟死了,那也是因为救二嫂,所以才死在湖里的,也和仙蕙没关系。 或者,二嫂是在生自己的气?气自己当初没有纳林岫烟为妾?但若是为了一个远房侄女,就找来陆涧,挑拨仙蕙和自己的感情,也未免太离谱了。 高宸沉吟了一阵,“这样……,等下朕会想个法子,让怀思王妃进宫。等她一走,就把她身边的侍女给抓起来,送到慎刑司问话。” 尽管觉得那种想法太荒唐,但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也不会放过。 “是。”李德庆领命去了。 “怎么了?”仙蕙不明所以,过来问道:“是不是前面朝堂有难以决断的事?你要是忙就去忙,不用陪我。” “嗯,有点事。”高宸没有细说,并不想让怀孕的她担心,只道:“朕去去就回。” 仙蕙不明所以,他最近有点心绪不宁的样子。看来因为没有纳秀女,自己又没孩子,高宸承受太多压力了。忍不住摸了摸肚子,希望如他所言,眼下经常在一起就能早点怀上,早点解决这个心头大患。 另外,对了,陆涧的事怎么没下文了?刚才忘了问他。 ******* 高宸去了懿慈宫一趟。 他脸色凝重,对周太后说道:“烦请母后传个话儿,就说宫里得了新鲜得贡缎,让大姐和二嫂进宫一趟。” 周太后听了不解,“这是有什么事?拿哀家作筏子。”转头先吩咐人,“哀家这里得了几匹好料子,传舞阳、小峤和两位王妃进宫。” “是。”宫人赶忙应声去了。 高宸不悦道:“不用传恭亲王妃。” “你这是气糊涂了。”周太后道:“哀家赏赐,自然是都要赏赐的,哪能单单落下你大嫂不赏,传出去岂不人多心?到底什么事儿,气得你,连这个茬儿都忘了。” 高宸吐了一口气,“等慎刑司的人,问出来了证据再说。” 周太后顿时脸色一变,“慎刑司?”继而沉默了,半晌都没有言语。 约摸半个时辰,一干身份矜贵的皇室女眷都到了。 周太后和颜悦色的,说着闲篇,还真的每个人都赏赐了几匹料子。舞阳长公主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又跟母亲亲近,自然瞧出今儿进宫这事儿,不是赏料子这般简单。因而笑吟吟问道:“母后,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周太后张了张嘴,“没,就是聚聚……” “皇上驾到!” 高宸突然从外面进来,扫了恭亲王妃一眼,“大嫂,朕刚得了一房上好得松溪笔墨,正巧你来了,就去捎回去给大哥罢。”说着,吩咐李德庆,“陪恭亲王妃去拿墨。” 恭亲王妃闻言一愕。 这是……?要把自己支走?但是情知不能多问,起身笑道:“是,多谢皇上恩赐。” 她一走,高宸就让宫人退了出去,关上了门。然后看向周峤,沉声道:“把你在怀思王府说的话,再说一遍。” 周峤瞪大了眼睛,“说……,说什么?” “你跟怀思王妃说了什么,就再说一遍什么。”高宸面色冷若冰霜道。 周峤和怀思王妃都变了脸色,不过各自心思不同。 怀思王妃心下惊骇,听皇帝的口气,竟然是已经知道自己和周峤的话?什么意思?难道王府里面有他的眼线?她想不明白。 更不解,为何皇帝已经看见仙蕙和陆涧在一起,私下相会,竟然还是没有动静?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吃醋?简直匪夷所思。 另一边,周峤还在犹犹豫豫的。 舞阳长公主已经按捺不住,呵斥道:“你又闯了什么祸?赶紧说!” “罢了。”高宸摆手,“小峤不说也无妨。”叫了李德庆,把怀思王妃身边的两个侍女押了上来,“你们来说,小峤到底对怀思王妃说了什么。” 两人都是脸色惨白,眼神惶恐,明显是被慎刑司的人吓破了胆。 刚跪下,其中一个便连连磕头,“奴婢说,奴婢都说。”倒竹筒豆子似的道:“奴婢是伺候王妃娘娘茶水的,平时就在门口候着。今儿周小姐过来找王妃娘娘,说什么西林猎场的事她已经揽下,叫王妃娘娘放心。奴婢在门外,断断续续,只听得这些,究竟是怎么回事就不知道了。” 高宸挥手,让人将两名侍女都带了下去。 周 峤还不知道内里,以为皇帝只是为了皇后被蛇咬生气,并不知道陆涧,因而当即大包大揽道:“舅舅!你做什么这样大动干戈啊?没错,是我听了二舅母的话,才想 起要去捉一直火狐狸的。可是,谁知道四舅母会遇到蛇啊?这事儿,也不能怪二舅母,我不想弄得大家都不愉快,所以才没说的。” 她反倒不满,“为了这个,皇上就抓了二舅母的侍女审问,也太过了吧。” “大姐。”高宸看向舞阳长公主,“你先带小峤出去。” “四舅舅,皇上!”周峤还在叫道:“你真的要为这个发火啊?又不是二舅母的错,你怎么能脾气这么大……” “你给我闭嘴!”舞阳长公主上前便是一巴掌,拍在女儿背上,“再不闭上,就让人把你的嘴给缝上!”心里清楚,能让小兄弟动怒到审问二嫂侍女的事,绝非小事,更不会像女儿说的那样简单。 这个笨丫头,只怕给人当了枪使还不知道呢。 舞阳长公主不由分说,生拉活扯,将周峤给骂骂咧咧扯了出去。 “二嫂。”高宸问道:“为何?”他目光似电看向嫂嫂,“为何要把陆涧弄到京城?为何要唆使小峤,促成仙蕙去林子里面,和陆涧相会?你这么做,总得有一个理由吧。” 周太后闻言脸色大变,“陆涧?什么京城?什么相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怀思王妃反倒笑了,“看来皇上是证据确凿啊。呵呵,欺负我一个寡妇,把我身边的人都骗去审讯,你这样……,对得起你死去的哥哥吗?” “你别扯二哥!”高宸怒道:“正是因为你给二哥守寡,高家一直敬你、重你,朕也一直敬着你这个嫂嫂。哪怕林岫烟故意闹事,也没有为难过你,更没有为难过她,这一切都是看在二嫂你的面子上。可你呢?竟然拿小峤当枪使,亏得她还那么信任你,你扪心自问对得起谁?!” “我对不起谁?皇上说啊。”怀思王妃恨声道:“什么二嫂,什么敬重!我是望门寡嫁进你们家的,根本就没有和高曦相处过一天,也没有见过他。就这么,一个人守了十几年的活寡,耗尽青春年华。” 她问:“你们知道,我的心里面有多苦吗?” “不, 你们不知道。”怀思王妃呵呵的笑,“你们以为,只要给我吃、给我穿,就是尊重我这个未亡人了。罢了,这些都不说了,谁让我命苦呢?可是,岫烟是无辜的!” 目光闪着火苗看向高宸,“你对她始乱终弃,还污蔑她,说她自毁清白缠上你!你毁了她一辈子!你也也毁了我唯一的亲人!” 高宸断然道:“朕早就说过,没有对林岫烟做过任何不轨之事。” “也罢。”怀思王妃叹道:“你不承认,我也没有办法。退一万步说,便是岫烟真的赖上你了。你看在我这个寡嫂的份上,看在我只有这么一个亲人的份上,让她做个妾,给她一个衣食住所,又能怎样?你不愿意,非得逼着她做在家居士。” 高宸冷笑,“这种无耻淫奔的女子,没打死,已经是给二嫂面子了。” “你还想让她死?”怀思王妃气得发抖,“没错!”她情绪激动,“若非如此,岫烟怎么会一直跟在我的身边?又怎么会失足落下水?她若是留在你的屋里做妾,只怕早就连孩子都有了。”说越是愤怒,失口道:“到时候,我就可以过继一个儿子了啊!” “这么说……”高宸接话道:“当初就是二嫂唆使林岫烟勾引朕了?哪怕朕不答应,也要自毁清白缠上朕,对不对?甚至就连最后被朕拒绝,也要宁愿做个在家居士,死活赖在庆王府不走。” 怀思王妃惊觉失言,脸色微白,一阵复杂目光闪过。 高宸没想到越抹越深,反倒翻出了当年的一番未知内情,越想越是思路清晰,“后来林岫烟是怎么死的?失足落水?朕可记得,那时候正是太上皇要让朕去封地的时候,你故意让林岫烟落水而死,就是为了让父皇想起当年二哥的死,忌讳朕!” 怀思王妃的脸更白了,好似一张纸。 周太后却是越听越怒,斥道:“林氏!你好放肆!” “现如今……”高宸冷笑,“你见朕登了基,林岫烟也死了,你再也没有机会,过继一个你满意的嗣子,所以就来让朕和仙蕙不痛快,对不对?!” 怀思王妃白着脸,惨然道:“你们毁了我的一切,我……,我这么做,也是公平的。”她忽然抬头一笑,“高宸,你可别忘了,当年你二哥是怎么死的?若不是为了救你,他有怎么会英年早逝,我又怎么会守了望门寡?”咬牙切齿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造成的!” 自己的一生,都是被小叔子给毁了的。 “够了!”周太后打断道:“林氏,你这是入了魔怔了!老二他……”说起当年二儿子的死,心里自然也不好受,“他当年落水只是意外,总不能……,对兄弟见死不救!”转头看向怀思王妃,“倒是高家一直带你不薄,对你宽容,你就是这么回报高家的吗?!” 怀思王妃喃喃道:“毁了我的一生,还说不薄……” “什么叫毁了你的一生?”周太后怒道:“自你嫁进高家,就一直没有亏待过你,只有更加倍弥补你的,难道不是真的?再者,你要是当初不愿意嫁进高家,大可不嫁,谁也没有逼着你嫁。”掷地有声问道:“难道你不嫁了,庆王府就能把你给弄死不成?” 怀思王妃嘲讽不语。 自己的苦,自己的绝望,他们谁都不会懂的。 怀思王妃缓缓起身,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走不远,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回头来王府告诉我罢。”她轻笑,带了几分快意,“只要皇上不怕被天下人嘲笑,说你容不得一个寡嫂,那就随意处置。” “林氏!”周太后怒道:“你滚出去。” 怀思王妃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太后气了一阵,然后道:“这件事,你准备要怎么处置?”有些无奈,总不能让人说逼走寡媳,“毕竟她是你二哥的未亡人,有些事又不能说,还得从缓……” “不必。”高宸扫了怀思王妃一眼,“二嫂身子弱,往后就回庆王府调养好了。” “你要把她送走?”周太后急道:“这会让别人说闲话的。” “说好了,又不少一块肉。”高宸不以为意,淡淡道:“留在京城总不放心,往后就让二嫂在庆王府养病,随便给她派几个妥当的丫头,也就是了。”继而声音一愣,“若不是她是朕的嫂嫂,若是不顾念死去的二哥,绝不会如此从轻发落!” 周太后眼神复杂的看了小儿子一眼。 他这是为了仙蕙打算,宁愿自个儿背上容不下嫂嫂的罪名,也要出了祸害啊。 ****** 到了下午,仙蕙得知了怀思王妃回江都的圣旨。 她原本就是心思敏捷的女子,想了想,等高宸过来不由问道:“是不是,陆涧来京城的事情,和怀思王妃脱不了干系?” “都 已经过去了。”高宸不想让她幽思伤身,劝慰她,“别管了,外面的一切朕都会处理好的,你就安心静养便是。”然后又道:“陆涧那边,我跟他说了,不管是留在 京城还是江都都不妥当。所以,朕直接给了他一个差事,去辽州一个县任职县令。往后他就是一县的父母官,数他最大,再也不会被人挟持了。” 仙蕙原本担心的、不安的,现在反倒说不出话来了。 “怎么?”高宸有意揭开彼此的心结,打趣道:“舍不得了?要不要再见一面。” 第125节 “呸!”仙蕙瞪她一眼,“你最近越发不正经了。” 高宸笑道:“你高兴就行。”开开心心的,才能养好身体和孩子。 “难为你了。”仙蕙摩挲他道:“外人不知道怀思王妃做的事,你又把她送走,圣旨是你下的,难免会非议你几句了。”若只是单单送怀思王妃走,别人或许还会怀疑自己,可是高宸下了圣旨,过错就都是他的了。 这个笨蛋,最近真是越来越笨了。 ――却让自己心里甜蜜。 吃晚饭的时候,仙蕙夹了几筷子菜,有点疑惑,“奇怪,我最近怎么老爱吃醋溜的东西?难道中了蛇毒,口味都变了。”她转头,就看见厉嬷嬷眼里欢喜的神色,不由一头雾水。 厉嬷嬷笑道:“不管为着什么,能吃是福,好事啊。” 高宸吩咐人道:“把那便的糖醋鱼和醋溜白玉丝,都给皇后端过去。往后再多做几个用醋的菜,天气暖和了,醋伴几个小凉菜也使得。” 仙蕙还不知道自己怀孕,笑道:“胭脂萝卜好吃。” 只不过,接下来连着吃了好几天,不免有些猜疑了。 难不成自己盼着怀孕,就怀孕了?算起来,昨儿应该来小日子的呢。 不不不,还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免得失望更大。 可是这个念头一起,便忍不住,喊了厉嬷嬷,“你去传太医……”刚说一半,就听见外面有些动静,不由问道:“什么事?” “娘娘。”玉籽满目欢喜跑了进来,指着门外,“你看是谁来了?” 仙蕙抬头看去。 逆光中,看到了身穿朝服的母亲,旁边是一个抱着明媚秀丽的少妇,――那熟悉的轮廓,亲切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激动喊道:“姐姐!” 明蕙把儿子放了下来,行礼道:“见过皇后……” “别别。”仙蕙才不要姐姐行礼,赶紧搀扶,“没外人,不用那些虚礼。”欢喜的什么都顾不得了,拉着母亲和姐姐进了宫,一叠声问道:“几时到的?宋家的人是不是都来了?隽哥儿呢?” 明蕙笑道:“宋家的人这次都来了,哥哥忙着盘铺子,要晚几天。” 沈氏也是满面笑容,说道:“这下好了,一家子都来京城团团圆圆的。”看了看小女儿,“皇后娘娘最近可还好?听说前几日染了风寒,病了一场。” 仙蕙怕家里人担心,没有说起被蛇咬的事儿,只是笑道:“没事,早好了。” 母女几个都是许久不见,自然有许多体己话要说。 半晌说得差不多,方才各自慢些喝茶。 这个时候,明蕙迟疑了下道:“有件事,你们还不知道。”整理了下说词,“去年秋冬江都发了时疫,荣氏染了时疫。当时仙灵芝被人哄抢光了,卖的很贵。虽然我手上有一个仙灵芝的枕头,但自是不会搭理她的,由得她折腾了一些银子。” 沈氏一声冷笑,“该!这就是报应。” “也罢了。”明蕙忽然道:“荣氏大钱买了高价药,倒是把时疫给治好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年开春忽然又病了。我临走的时候,荣氏派人来宋家送信,让我把消息告诉爹,说让爹回去一趟,万一她死了,也好有个人照看安排景钰。” ☆、第111章 大结局(二) 凤仪宫内殿一阵悄然无声。 片刻后,明蕙又道:“所以我让哥哥晚些天来,看看爹是什么意思。万一,荣氏那边又闹将起来,只怕不得消停。说不定还要扯到分家……”看向母亲,“所以,刚才在国公府的时候,娘留我歇歇,我没歇。想着提前商议一下,再告诉爹。” 沈氏想了想,看向仙蕙,“你觉得呢?” 仙蕙不妨母亲让自己做决定,有些意外。继而一想也对,自己现在身份是皇后,不管做什么决定,――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父亲肯定都会答应的。 明蕙也看向了妹妹,等着拿主意。 仙蕙思量了下,抬头问道:“娘,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能撒谎。”继而认真问道:“你希望爹留在京城,留在你身边吗?还是希望他回江都去?” 沈氏愕然,目光复杂没有言语。 丈夫停妻另娶,不顾自己和儿女们的生死。到了江都,他不仅处处袒护荣氏母子,又把女儿偷偷送去选秀,这些自己一辈子都忘不了。即便是现在,荣氏被贬为妾,丈夫仍旧嫌弃自己憔悴衰老,――在江都时不时找荣氏同房,来京城又京城出去鬼混。 从来没有碰过自己一下子,更别提任何真心实意。 他贪图的,不过是梁国公的荣封,以及小女儿皇后娘娘的权势罢了。 可是小女儿能做皇后,那是她精力九死一生,用命换来的,不是他邵元亨栽培的!自己为何还要守着一个不堪的丈夫,整天恶心自己?寻常妇人再苦再难,离不得丈夫,那是应为没有办法分开。 自己有机会,自然不会选择委曲求全。 沈氏终于下定了决心,淡声道:“往后我就守着你们兄妹几个,过清净日子。” 仙蕙看向姐姐,彼此眼里都闪过一丝解脱,以及淡淡失落。不过最终,都还是支持母亲的这个决定。既然让父亲留下来,并不会让母亲更加快乐,何必自找苦吃呢?因而对姐姐说道:“你就照实说罢。” 明蕙点了点头,又迟疑道:“其实,荣氏是不是真的病了,也难说。” 仙蕙淡笑,“这不重要,天高皇帝远的,随便她去折腾好了。”握了握母亲的手,“娘你做了决定,我们支持你就行了。” 沈氏勉强笑笑,“挺好的,娘心里并不难受。” 仙蕙是经历过“被丈夫背叛”那种心境的,知道母亲的感受,就算不痛苦,但肯定也不会舒服就是了。于是转移话题道:“对了,最近我的胃口变了很多,爱吃酸的,小日子昨儿又没来。刚才你们进门之前,我正想传太医把把脉呢。” “真的?”沈氏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欣喜道:“这是有了。” 仙蕙微微羞赧,“不知道,还得让太医瞧了才作准。” 明蕙忙道:“那快请太医啊。”满脸欢喜,“要是你有喜,我们也不用等着传消息,马上就能知道,跟着你一起欢喜了。” “传太医。”仙蕙朝外笑道。 寝阁内,母女几个都是欢喜起来,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十分温馨。 ****** “皇后娘娘有喜了?!”邵元亨高兴道。 沈氏笑道:“是啊,仙蕙还一直不敢相信,等太医诊了脉才踏实了。” “哎呀,这可真是大喜事啊。”邵元亨喜得直搓手,兴奋道:“咱们得准备点什么?吃的、穿的、用的,对了,对了,再打一对足金的金项圈儿。” “还是省省罢。”沈氏泼了一盆凉水,“仙蕙如今是什么身份?她怀的是龙种,不说要什么有什么,便说宫里的规矩,要送的东西也不能随便送的。” “哦,这倒也是。”邵元亨有点扫兴的坐了下来,“东西是不能随便送,回头啊,你先问问皇后娘娘的意思。”不过很快复又欢喜,“你说,要是仙蕙这次能够一举得男,那……,岂不就是稳稳的太子爷?哎呀,没想到我还有这等福气。” 能做未来新君的外祖父,真是……,祖上积了十八辈子的德行都不够啊。 沈氏低头喝茶不语,由得他,让他先欢喜一阵。 邵元亨幻想了好一会儿,扭头间,这才发觉妻子表情不对,担心起来,“你这是什么脸色?难道皇后娘娘的胎像……” “呸!”沈氏当即喝斥,“别说不吉利的啊。”现如今,有做皇后的女儿撑腰,她说话自然硬气,面色不屑道:“是荣姨娘,说是病重的下不了床,让明蕙捎信,请老爷回去看望她一趟,免得她死了,丢下景钰没有人看管。” 邵元亨有些烦躁,正高兴呢,荣氏怎么又不消停起来?不过荣氏可以不管,儿子景钰却不能不管啊。思量了一番,景钰今年秋天就十五岁了,可以订一门亲事去媳妇了。等他成家立业的,再给一个铺子让他管管,也就不用再操心了。 不如先回去一趟,把事情办妥,然后再回进城来享清福。 “既然如此。”邵元亨如今不比从前,对沈氏客气的很,“我就先回江都一趟,顺便把景钰的亲事给定下来,往后就不用管他了。” 沈氏没有异议,淡淡道:“行,明儿我让人给老爷准备车马。” 邵元亨笑道:“反正仙蕙生产还早着呢,我顶多回去几个月,年前必定赶回来的。顺便啊,再给仙蕙带一点江都特产,她隔得远经年吃不到,必定嘴馋了。” “有劳老爷。”沈氏笑笑,并不说破不想再看到丈夫回来的话。 邵元亨比较急,第二天下午就动身离开了京城。 而怀思王妃则要缓慢一些,因为她这一去,可就是再也不会京城,大大小小的东西都要带上,自然啰嗦繁杂不少。不过都是宫人们在忙活,她仍旧和以前的每天一样,在佛堂里面度过白天日子,轻悄悄的,好似一缕飘荡在世上的幽魂。 天黑时分,她颂完了最后一遍经文,收起佛卷。 “王妃娘娘。”侍女进来道:“早点用晚膳,早点歇下罢,明儿一早就要动身了。” “嗯。”怀思王妃表情淡淡,眼睛里面似乎没有任何情绪。吃了饭,沐浴完毕,还换了一身干干净净的新衣裳,然后撵了侍女们,坐在窗台边独自出神。 撵自己走?圣旨?皇帝还真是一个痴情种子,为了皇后,什么罪名都揽在他的身上。 “可惜啊。”怀思王妃轻声自语,看向凤仪宫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虚空,能够直接看到仙蕙和高宸。她轻轻的笑,“这一次,我是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反正活着,孤独无助的被人监视一辈子,和死了也没什么分别。 怀思王妃从袖子里掏出一粒药丸,用茶水送下,然后她和往日一样上床睡觉,面容平和安详,好似没有一丝一毫的烦恼。 这一觉,她再也没有能够醒过来。 次日清晨,凤仪宫便得知了怀思王妃的死讯。 高宸当即变了脸色,目光微寒,露出几分愤怒却无耻发泄的光芒。 仙蕙披着衣服,问道:“这要怎么办才好?皇上才下了旨意,让怀思王妃回江都养病,结果她就死了,肯定会让人误会的。” ――倒好似逼死了她。 “都是朕对她太宽容了!”高宸怒声道喊:“李德庆,赶紧让太医们去一趟,查查怀思王妃是怎么病卒的?赶紧去!”直接给怀思王妃的死,下了定论。 “是!”李德庆面色紧张,当即跑了出去安排。 然而事情却有些出乎意料。 尽管高宸让太医过去做了遮掩,并且对外宣布的是怀思王妃死于旧病,但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是有流言蜚语传开…… 说 是当年林岫烟被皇帝始乱终弃,皇后不仅不同情,还耿耿于怀,并且对护着林岫烟的怀思王妃,也是暗自怨恨。因而才制造了怀思王妃落水之事,结果害得林岫烟身 亡。这件事,怀思王妃过了很久才查出真相,不免和皇后吵了几句,结果惹恼了皇后。皇帝为了息事宁人,便将寡嫂逐出京城,结果皇后还是不肯罢休,竟然对怀思 王妃的饮食做了手脚,这才造成暴毙而亡。 这小道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而且还挺有逻辑。 把高宸气得摔了一个茶盅,然后严令,“不许在皇后面前透露半个字,谁多嘴,敢在皇后面前嚼舌头的,一律通通打死!不必回朕!” 林氏简直就是疯了!她肯定是提前安排好了,在她死后,故意制造出这等像模像样的流言。不仅败坏自己和仙蕙的名声,而且仙蕙怀孕,若是因此听了心里不愉快,影响了胎气算是谁的?更可恶的是,偏偏还不能剥夺林氏的封号,否则越发像是和她有仇了。 不,自己忍不下这口气。更不愿意,让哥哥的陵墓里面,安葬一个如此忘恩负义、蛇蝎心肠的毒妇!便是自己背负骂名,也绝不让林氏的卑鄙心思得逞! 次日早朝,高宸下了林氏八大罪状书。 不孝公婆;不亲妯娌;不向夫家;不知恩图报;教唆林岫烟入庆王府为妾;借机害死林岫烟陷害皇后;被遣返回江都故意自裁,并且制造流言污蔑圣躬和皇后。因此褫夺其怀思王妃的尊号,贬为庶人,不得入皇陵安葬。 此圣旨一出,顿时朝堂上下一片哗然。 有说林氏恶毒深藏不露的,也有说事情另有蹊跷的,还有说不管真假皇帝行为过激的,总之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又在京城掀起一场风波。 恭亲王妃听了,叹气道:“皇上也是,俗话说人死灯灭。对着一个死人都如此大做文章,大动干戈,未免也太小家子气了。”睨了丈夫一眼,“谁知道几分真、几分假,怕是皇后如今有了龙种,金珠儿似的,一切都要顺着她的心思来罢。” “叮当!”高敦将手中的茶杯狠狠一墩,“你给本王闭嘴!”然后劈头盖脸的骂,“皇上是什么人,本王清楚,不是那种颠倒是非黑白的。你少学外头那些长舌妇,整天没完没了的嚼舌头,自己找事儿。” 恭亲王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不是我编排的。” 难怪她心中有怨言,当初废太子妃一死,她便凭借儿子上了位,从一个夫人,摇身一变做了正室,――原本应该是做太子妃的,结果却成了恭亲王妃。因而现在看着仙蕙的一切,都像是原本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心里自然不平衡。 第126节 若不是小叔子谋逆逼宫做了皇帝,自己的丈夫才是太子,才是皇帝,自己的儿子才是未来的新君!将来做太后娘娘的人是自己啊。 “你还不服气?”高敦见她眼神闪烁,便猜着几分,继妻一定是在太子妃的美梦,做皇后的美梦,做未来太后的美梦。不由怒声道:“蠢货!你不想做恭亲王妃,本王还想做一辈子安稳的恭亲王。” “我没……” “你记住!”高敦声音如雷,喝斥道:“你若是真的不想做这个王妃了,没有更好的位置等着你,只有一封休书!休了你,本王再立一个听话的王妃。” “王爷。”恭亲王妃当即慌了,急忙道:“妾身没有、没有那样的念头。”心下暗恨,对丈夫是怒其不争,但却不敢得罪,“妾身以后一定谨言慎行,一定!” 高敦不理她,一拂袖,去了另外一个侧妃的居所。 恭亲王妃得知以后,一阵肝疼。 原本对高宸和仙蕙的不满,顿时被有可能要遭丈夫休弃所代替,更担心那个侧妃会得宠生子之类,自是忙乱,再也顾不得外面的流言了。 而仙蕙,根本就一句烦心的话都没听说。 高宸和凤仪宫的人把她保护的很好,丝毫不让她烦心,不仅不知道外面的风波,甚至连怀思王妃的死讯都不知道,只以为是去了江都。 如此风平浪静的安宁日子,一晃而过,转眼就是小半年时光。 眼下快到八月中秋,皇宫内,金桂飘香、银黄点点,四周已经开始装点起来,到处都挂满了大红绸子,弄得花团锦族的。不过忙碌的都是下等宫人,御书房的几位大宫女则是闲得磨牙,皇帝不在,她们便没有事儿做。 “皇后娘娘怀孕六、七个月了吧?”一个模样水秀的宫女问道。 “差不多。”另一个疑惑,“你问这个做什么?” 背后走过来一个圆脸宫女,插嘴笑道:“我知道,明香她啊,这是替皇上着急呢。”掩面笑了几下,“你们想想,皇后娘娘怀孕大半年时间,皇上……,嗯,又没有别的妃子,可不就是独守空房吗?” “哎呀,你们作死。”明香红了脸,啐道:“我可没有那样想过。” “你没有?”圆脸宫女打趣道:“昨天是谁在叹气?说皇上辛苦,皇上可怜,皇上身边都没有一个知疼着热的人?哈哈,你这小蹄子的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来啊?” 明香嘟哝道:“本来嘛,我说的又不是假话。” 前头疑惑的宫女听了,忙道:“我劝你们收敛一点,没听说,皇上为了皇后,连那一位都不肯留……”不敢说名字,指了指怀思王府的方向,“咱们这些人又算什么了。” “咱们怎么了?”明香不服气道:“本朝皇妃和王妃都是良家子出身,谁也不比谁更高贵一些。便是皇后娘娘,当年也不过是江都富甲之女,有钱些罢了。” “罢哟!你作死,自己作,往后我离你远一点儿。” “切。”明香扶了扶鬓角绢花,看着远去的同伴撇了撇嘴,然后对圆脸宫女道:“你说我的话有没有道理?难道说错了?” 圆脸宫女叹道:“这就是命,谁让皇后娘娘长得好、得圣心呢?不然的话,咱们这一届的秀女,怎么着也得出几个妃子贵人的,结果呢,全都成了宫女。”说着,又是一笑,“倒是太上皇身边册了好几个,哎……,当初还不如分去那边呢。” 明香撇嘴,“太上皇那边又什么好的?” “你们作死!”一个掌事嬷嬷过来,喝斥道:“连太上皇你们也敢议论,嫌自己皮松了是不是?”一人拍了一巴掌,“滚滚滚,该干嘛干嘛去,以后再这么闲磕牙,就把你们送到掖庭去!” 明香和那圆脸宫女都是仓惶逃了。 “嬷嬷可真凶啊。”走远了,圆脸宫女才敢小声抱怨。 明香的心思却已经飘远了。 太上皇虽然听起来尊贵,可实际上,跟某某公、某某侯也差不多,做他的女人有什么意思啊?况且太上皇年迈,不说服侍起来难受,就说他那年纪,指不定哪天就驾崩了。 要服侍,当然还是皇上最好,九五之尊、年轻、清俊,哪个姑娘不想做他的女人啊。 可惜皇后一点都不贤良大度,把皇上看得紧紧的,后宫里面竟然一个妃子都没有,这一届入宫的秀女也是干等着,没有出头的人。哼,她也不过是良家子出身,不比谁高贵,自己本来就没说错嘛。 明香不服气的鼓了鼓腮帮子,一脸愤愤然,甩袖进了屋子。 凤仪宫内,气氛一派祥和宁静。 仙蕙坐在桂花树下,摸着自己滚圆滚圆的肚子,心满意足,闲闲看着宫女们上梯子捋桂花,四周暗香盈动不已。心思一恍惚,不由想起当初在湖州的时候,自己去捋桂花,结果听到高宸的“死讯”,被吓得摔下梯子。 高宸从后面抱着她,神色温柔,问道:“在想什么?” 仙蕙眨眼笑道:“不告诉你。” “大胆!”高宸佯作生气,可是眼里的温柔却出卖了他,见吓唬不了仙蕙,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摸着她的肚子,一本正经说道:“听见没?你的娘就是这么淘气。” “胡说八道。”仙蕙嗔了一句,然后扯了他,在他耳畔悄悄道:“那时候,我在湖州听到你的死讯,吓得摔了一跤,磕得不轻,你要怎么补偿我?” 高宸笑道:“原来是在琢磨这个。”他原本蹲下身的,起来道:“这个好说,朕也上去捋几把桂花,也摔一跤,给你解气。” “更是胡说了。”仙蕙啐道:“我又那么恶毒么?” “好了。”高宸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我去给你捋几把玩儿,你看着,保证不会掉下来的。”挥手让宫女们退下,自己顺着梯子爬了上去,嘴里道:“晚上做桂花饼吃,记得你爱吃这个……” 四周的宫人都看傻了眼,皇帝这是……,竟然亲自给皇后娘娘捋桂花,就为了给皇后娘娘做桂花饼吃?这也、也太纡尊降贵了吧?不过很快众人都高兴起来,皇帝越是宠爱皇后娘娘,凤仪宫的宫人才越好过啊。 “当心点儿。”仙蕙在下面喊道。 李德庆等人早就已经围了过去,紧张兮兮的望着,顺便给皇帝大人接桂花,凤仪宫内气氛温馨和睦,一片柔情蜜意在荡漾。 而江都邵府内,气氛则要凝重古怪一些。 邵元亨冷冷扫了一眼荣氏,“不管你是真病还是假病,由得你!反正景钰已经成了亲,等过完八月十五中秋节,我就回京城去了。”荣氏一直喊着头疼、心口疼,可是大夫来根本就诊断不出什么,分明就是她装的,为了缠着自己留下罢了。 “回京城?”荣氏气得肝疼,“京城才是你的家,江都不是了,对不对?你的眼里,已经没有我和景钰了,是不是?” “你别胡搅蛮缠!”邵元亨皱眉,“别忘了,你现今只是一个姨娘。况且便是沈氏,做了梁国夫人,也不敢像你这样做张做致。”心下暗道,这不是废话吗?难道自己情愿在江都做个商贾,不愿意回去做梁国公?谁想留在江都了。 “邵元亨,你没良心……”荣氏哭道:“我为你操劳半辈子……” “够了!”邵元亨狠狠打断,“嚎什么嚎?你以为你还占着理儿,不想想,你几次三番和皇后娘娘过不去,让你苟延残喘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天大的福气?”荣氏恨恨道:“我好好的嫡妻变成妾,你还说是福气?彤云死了,景钰成了庶出,还是福气?”她上前抓住丈夫,撒泼道:“我不管,我病了,反正你就是不许走,不许回京城!” “滚!”邵元亨烦不胜烦,一把甩开她。 荣 氏吃痛叫道:“啊……!”她揉着磕着的手臂,心下清楚,丈夫这一走,肯定是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因而愤怒威胁道:“邵元亨,你要是敢走,我……,我就让大 家都知道你的忘恩负义!借着荣家起势做了富商,借着我表姐独霸江都的生意,最后却贬我为妾,害死我的女儿,害我的儿子成了庶出。” 她怨恨已经到了极点,咬牙切齿道:“我绝不会让你好过!” 邵元亨脸色阴晴不定,琢磨了下,这还真是荣氏做的出来的事。难道要自己走了以后,仍由她在江都闹得沸沸扬扬?惹得皇后娘娘不快,自己能落着什么好处?惹得皇上动怒,往后一辈子都是寸步难行。 他的目光扫过神色憔悴癫狂的荣氏,心思一动,忽然间有了主意。 接下来的几天,邵元亨像是被荣氏的一番话吓住了,再也没提要回京城。荣氏不免有些得意,到底是和他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对他的脾气太清楚了解,自己就知道,他顾及面子不敢一走了之。 邵元亨留在江都过了中秋佳节。 荣氏欢欢喜喜的打扮一新,陪着丈夫和儿子吃月饼,心下得意。唯一不满意的就是,儿媳妇廖氏挑选的太过仓促,不够完美,因而没有什么好脸色。不过总体还是高兴地,吃了不少东西,饮了不少酒,夜里便有些积食胃里难受。 “让你贪杯。”邵元亨不悦道:“请个大夫过来瞧瞧罢。” “我这不是高兴吗?”荣氏一心缓和闹僵的夫妻关系,撒娇道:“元亨,你过来坐着陪陪我,就不那么难受了。” 她并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死期将至了。 ☆、第112章 大结局(三) 荣氏的病起先是胃疼,大夫诊脉,说是中秋晚上螃蟹吃多了,又喝了酒,所以有些积了食,入了寒气。这不是什么大的病症,荣氏并没有在意,一心一意沉浸在丈夫妥协的欢喜里面,只让大夫开了几服药吃吃。 哪知道,过了几日不仅不见好转,反而越发恶心反胃,食欲不振,甚至一度以为是不是老蚌生珠害喜了。结果大夫诊脉却不是,只说是胃病加重,接着吃药。如此吃了半个月,荣氏的病情每况愈下,根本不见好转。 “疼、疼!疼死我了。”荣氏连声叫唤。 说来她这病也奇怪,就是不能吃东西,吃了就胃疼。起先是忌油腻食物,辛辣食物,后来渐渐的连粥都不能喝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荣氏一天天消瘦憔悴,卧病在床,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了。 这些日子,邵景钰自然每天过来看望母亲,伺候的任务,则落在新媳妇廖氏身上,反倒是邵元亨最后清闲。渐渐地,荣氏开始起了疑心。她仔细打量,丈夫每次过来都是看望都是敷衍了事,而且眼里没有悲伤和难过,只有隐隐不耐烦。 他不耐烦什么?便是自己病了吃几服药,邵家又不是吃不起,至于嘛?忽然间,她的心头掠过一个大胆的猜测! “老爷……”荣氏已经瘦得脸都凹陷下去,瞪大眼睛,“你、你是不是,在……”说一句都得喘气儿,“在盼着我死?你……,给我下药了?” 邵元亨先是一惊,继而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知道了,我知道!”荣氏尖声道:“你盼着我死了,就没有……,没有人绊住你,所以你……”她剧烈的呛咳起来,“要害死我!” “你疯了!”邵元亨急急喝斥,然后知道她不能东情绪,故意走上前,低声道:“你害了皇后娘娘那么多次,死有余辜,早点上路大家安心,别耽误了我回京。” “你!咳咳……”荣氏呛咳不已,她想要骂,骂眼前的负心人,却只觉得满口的腥甜滋味儿,说不出话来。她想要抓住丈夫,狠狠的厮打一顿,却值得手在空中晃了晃,什么都抓不住。 下一瞬,“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邵元亨连连后退避开。 荣氏死不瞑目的瞪着他,一手怒指,然后伏在床上咽了气。 邵景钰夫妇闻讯赶来,入目便见满地的血迹,都是惊骇无比。邵景钰怔了一下,继而便冲上去大喊,“娘!娘你醒醒,醒醒啊……” 邵元亨在把荣氏扶了回去,给她擦拭嘴角和下巴的血迹,痛哭了一场。 倒也不全是做戏,毕竟荣氏陪他有十几年风风雨雨,比沈氏在身边时间长多了,又会撒娇,又会体贴,而且还生育了一儿一女。心里对荣氏有再多怨念,此刻人生灯灭,终究还是伤感更多一些。 头七过后,荣氏以姨娘的身份下了葬。 邵元亨的伤心也差不多了。 因而吩咐下人收拾行装,又去买江都各色特产,准备带回去送给皇后女儿,还有未来的外甥小皇帝。心中悲伤渐渐被喜悦替代,言谈举止不免流露出轻快之色,这让邵景钰看在眼里很是猜疑,――母亲死的那天,好像是在愤怒的指着父亲。 难道说,母亲是被父亲给气死的?可是,这些天他们并没有吵架啊。 不对,不对,之前吵架了。 母亲不让父亲回京城,曾经在私下抱怨过好几次,说起父亲的负心薄幸之类。自己还劝了几句,让她改改性子,毕竟今日不同以前情势变了,挺不起腰杆。只能用柔情打动父亲留在江都,方才是一家人团聚的法子。 而现在,母亲刚死,父亲就急哄哄的要回京城。 也就是说,父亲前段时间留下很可能只是一个幌子。他根本没打算留在江都,而是早就等着回去,甚至……,早就知道母亲要死?这么一想,不免浑身寒凉起来。 父亲,是害死母亲的凶手! 邵景钰气得发抖,找到邵元亨,嚷嚷着,“分家!分家!既然爹都要去京城了,不再回来了,那就干脆把家分了!” 邵元亨听了生气,“什么叫我不回来了?” 邵景钰冷笑,“那爹告诉我,是今年回来?还是明年?猴年马月总得有个日子吧?爹要是说得出日子,就不分家,说不出……”往椅子一坐,“那就分家!” “反了你了。”邵元亨怒道。 “我反了?”邵景钰指了荣氏坟茔的方向,目光炯炯,看向父亲问道:“爹既然说不出回京的日子,又不肯分家,那咱们就让仵作给娘验尸!” 邵元亨顿时脸色一白,言语凝滞。 第127节 邵景钰其实也没有十足把握,不过是出其不意一诈,没想到却诈出了效果。看着此刻父亲心虚的眼神,还有什么猜不到的?不用证据了。 父子对峙,空气里的气氛一触即发。 “真是放肆!”邵元亨一甩袖子,出门而去。 但是经过一夜的思考,次日,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毕竟家早晚都是要分的,他又急着回去京城做国公爷,因此叫上两个儿子去了官府,按照嫡长和庶次的关系,把邵家给一分为二。 然而分家顺利,邵元亨上京的事情却不顺利。 他刚要走,京城里头就传来圣旨。皇帝册封邵元亨为江都盐运使,――这对普通官员来说是一个肥差,可是对于女儿做了皇后娘娘,已经是梁国公的邵元亨来说,可就不是什么好事儿了。 他心里清楚,皇帝这是不想让自己再会京城了。 不,应该是沈氏母女几人的意思。 邵元亨忍不住忿忿然,这群……,这群捂不热的冰疙瘩!狼心狗肺的女人!他却忘了,当初如此停妻另娶,如何逼迫女儿进宫选秀,如何害得女儿几番差点惨死,――今生今世注定得不到原谅。 然而让他郁闷懊恼的事,还不止如此。 现如今,邵家已经分给了两个儿子。邵元亨就是一个空头掌柜,虽说不至于饿着冻着,但却再也不想以前花钱自由。做了半辈子的江都第一富商,最后竟然要看儿子们的脸色,从他们手里要银子花,如何能够不气? 邵景烨还罢了,去了京城,并没有平时怄气的机会。 而邵景钰本来就对荣氏的死有疑惑,看穿了父亲的凉薄毒辣,如何会给他好脸色?东院和西院一墙之隔,邵景钰整天骂骂咧咧的不说,还摔东摔西的。然后就是拿着大把大把的银子,出去花天酒地,银子花得更淌水一样。 把邵元亨给气得,差点没有一口气提不上来,背过气去。 廖氏只是寻常良家子,如何管得住丈夫?不过一、两年功夫,邵景钰屋里进添了五个妾室,平时还捧捧这个名角儿,亲香亲香哪个头牌。他自己又不会做生意,只会花钱,不过几年工夫就把家业败光了。 邵元亨被儿子气了几年,给气得心痛、肝痛,最终在十年后郁郁寡欢去世了。 而邵景钰在败光自己那份家业之后,迫不得已,只得把妾买了,把房子买了,最后连吃住都是问题。只得死皮赖脸的住在东院,靠着邵景烨每月接济二十两银子,满勉强强混吃等死罢了。 这还是为了仙蕙的皇后美名,才勉强打发他的。 不过这些,都已经是多年后的后话了。 眼下只说邵景烨处理完了江都的事,便领着妻儿上京,到了京城,入了皇宫见到妹妹仙蕙的时候,仙蕙的肚子已经滚圆了。 这让她有些不好意思,颇为尴尬。 邵景烨笑道:“小姑娘,一转眼就要做娘了。”说着,发觉有宫人看了过来,这才想起妹妹现在是皇后,忙道:“看我,一高兴说话就……” “哥哥。”仙蕙嗔怪道:“你还跟我讲礼不成?你要客套,就不是我哥哥了。” 邵景烨笑了,“是是,不跟你客气。”因为妹妹即将临盆,并没有说江都的烦心事儿,这也是高宸提前嘱咐过的,因而只道:“来的时候,先去前面见了皇上,千叮咛、万嘱咐让别累着你,说是以后在京城里见面机会多,不急于一时。” 仙蕙抿嘴一笑,“他呀,最近变得婆婆妈妈的。”看似抱怨,眼神里的欢喜却是掩都掩不住,神态间,更有一种如鱼得水的丰盈滋润。 邵景烨不由感慨,小妹这是苦尽甘来熬出头,往后都是富贵荣华的好日子了。 ****** 晚上高宸过来,安寝前闲话笑问:“见着你哥哥了?撒娇了没?” “撒娇了。”仙蕙瞪了他一眼,“如何?” “不敢,不敢。”高宸这一年来和她关系渐好,说话随意,小两口没事就耍个花枪,倒也不失为一种闺阁乐趣。他做了一个揖,“皇后娘娘尽管撒娇,无有不可。” “行了吧。”仙蕙笑着捶他,“你呀,越来越贫嘴了。” 高宸搂了她,想起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好似春雨无声,渐渐缓和了彼此的关系。越是得来不易的感情,才越让人珍惜。因而想到这一年来,那些让自己纳后妃的话,便觉得好似蚊子嗡嗡一般烦人了。 “想什么呢?”仙蕙问道。 “今儿孩子闹你了没有?”高宸不愿意让她烦心,转移了话题。 “没闹,就是觉得肚子好重。”仙蕙嘟哝道:“站着不舒服,坐着也不舒服,就连躺久了都不舒服,哎……,小家伙快点出来罢。” “朕摸摸。”高宸伸手,不一会儿就感受到胎动,于是笑道:“多半是个小子,这么不消停,经常都能摸到他动来动去。” 仙蕙不满,为孩子辩护,“那是跟你打招呼呢。” “好,打招呼。”高宸在朝堂上是说一不二,冷面无情,面对妻儿却冷不起来,神色温和的打量着她。今儿穿了一身粉色的亵衣,许是怀孕后滋补的好,上衣显得鼓鼓的,比起早几年多了几分曲线,忍不住摸了上去,“怎么……,感觉好像长肉了。” “呸!”仙蕙本来还温情脉脉的,此刻挪开他的魔爪,羞赧啐道:“你也不害臊,什么长肉不长肉的。” “是真的。”高宸认真道:“你刚嫁给我那会儿,我一只手握得住,现在感觉只能握住大半个了。”抓了她的手,“不信,你自己摸摸。” “我不摸!”仙蕙又是羞涩,又是情意绵绵,过了好一会儿,才红红脸小声道:“这事儿我问过姐姐了,这是怀孕女子都有的现象,是会、会……,大一点点。”娇声嗔道:“别大惊小怪的。” “是吗?”高宸有点好奇宝宝,“那生完以后呢?还是这样?” “你什么意思啊。”仙蕙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转了转,“哦,我明白了,你是嫌我以前小了,巴不得我生完以后还这样,对不对?” “没有,没有。” “肯定有……” 两人嬉笑拉扯间,倒是把仙蕙的小衣给扯松了。她那乌黑的青丝好似黑缎一般铺撒开来,落在紫菀花的软枕上,越发衬得她的肌肤莹白润泽,好似最最上等的美玉一般细腻光滑,叫人爱不释手。 “哎哎。”仙蕙急了,抓住那只越摸越放肆的手,“非礼勿动。” 高宸笑了笑,低头,封印住了那柔软的唇。 两人彼此唇舌缠绵,潮湿、炽热,气氛渐渐暧昧浓烈。他喘息道:“什么非礼?朕对别的女人才是非礼,对你……,那是天经地义的。” 其实仙蕙怀孕期间,高宸倒也不是像外界传言的那么和尚,太医吩咐除了头三个月和最后三个月,中间还是可以适度房事的,只是不能太激烈。不过对于高宸这种二十出头的年纪来说,三个月的时间也挺长了。 毕竟佳人就在眼前,不是在外头行军打仗的男人日子。 眼下越缠绵,越是难舍难分。 “好了。”仙蕙的嘴都被他吸吮红了,抱怨道:“少来啊,我可管不了儿子,还要管老子的,你自己去旁边找五姑娘罢。”因为怀孕多有不便,只好委屈皇帝大人偶尔指间解乏,这大半年看的多了,也就没那么不好意思了。 “小没良心的。”高宸给她掖了掖被子,却不经意间,看到那粉色衣衫下面的玲珑曲线,忍不住又是血脉贲张。“哎……”微微有叹息,“不光你盼着孩子快点出来,朕也盼着,再这么下去,朕可真要憋出病来了。” 仙蕙“扑哧!”一笑,指着他的脸,“羞羞羞!说话真不知羞。” “哎。”高宸忽然灵机一动,“你躺着,让朕看看就行。” “什么看看?”仙蕙还没反应过来,上衣就被他褪了个干净,露出胸前明月山岚一般的美好风光,洁白如玉,嫣红点缀,有着无限诱惑的味道。她这才明白皇帝大人的用意,竟然是要把自己当做活的春.宫图,不由又羞又臊,“不!你太坏了。” “就看看,朕不会动你的。”高宸哄她,趁机把亵衣给扔在了地上。 仙蕙羞窘的环抱住胸前,偏生如今风光饱满遮不住,反倒有一种欲迎还拒、楚楚动人的别样蛊惑,甚至挤压的更有曲线了。 高宸看着越发血脉贲张,柔声道:“这样就好,以前朕怎么没有想到……”说着,已经褪下了自己的裤子,一面抚摸她,望着她,一面自顾自开始起来。 仙蕙只觉得面如火烧,滚烫滚烫的,比正经行房事还要羞涩尴尬。 可是母亲的话又在耳朵跟前漂浮,“从古至今,只听说女人为男人守身如玉的,男人能不拈花惹草的有几人?更不用说,皇上还是可以作用三宫六院的天子。你怀孕不方便,他都没有纳嫔妃,算是痴情的,所以床帏之间一些小事,你也别太端着架子了。” 甚至就连姐姐,也红着脸说,“夫妻间,还是床上和谐一些的好。” 仙蕙自己心里也明白,高宸为了自己做到了最好,因而这种事虽然羞人的很,可是羞涩中也有甜蜜。况且床帏之间,又没有人看见,怎么可能不让他如愿以偿?因为干脆缓缓蒙住眼睛,捂着上面,自然就暴露出胸前的旖旎风光。 高宸忍不住上前咬了一口,喘息道:“好娇娇,你待我真好……” 过了片刻,被子里,传出一股如兰如麝的味道。 ****** 第二天,厉嬷嬷领着进来收拾床铺,发现床单上面有水迹,不由担心道:“娘娘,你这可是马上要临盆了,且当心一些。” “哎呀,不是。”仙蕙羞红了脸,每次弄得自己还要再解释一遍,再羞一回,就忍不住再心里骂高宸一次。她尴尬万分,小声道:“皇上没把我怎么着,就是看了看,都是……,都是他自己弄的……”再细致的,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哦,那就好。”厉嬷嬷放下心来,继而又是感慨,――这说出谁信啊?皇帝宁愿守着怀孕的皇后,自己用五姑娘解决那事儿。咳咳……,没看出来,高家还出了一位痴情种子,还是天子呢。 而仙蕙的尴尬,直到吃了早饭,出去散了一圈儿心才好些。 到了晌午,李德庆亲自过来,“皇上说,前头有事要忙,让娘娘自己先吃午膳。”没办法啊,皇帝专房独宠的宠着皇后,所以跑腿的事也得亲自来,方才显得对皇后恭谨,方才能够顺了皇帝的意。 仙蕙微笑,“行,记得让皇上吃了饭歇一会儿。”又问起今日高宸做了什么。 李德庆正在答话,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不由疑惑的看了出去。 玉籽脚步飞快进来,说道:“娘娘,太上皇今早起来身子抱恙,传了太医。”然后上前附耳低声,“那边传出消息,说是太上皇……,阴阳失调,太医开了药方子让调养。惹得太后娘娘发了脾气,把太上皇身边的几个小美人狠狠骂了一顿。” 啊?阴阳失调?婆婆又骂了公公身边的小美人儿。 仙蕙只觉倍感尴尬,比早起厉嬷嬷问自己和高宸的房事还要尴尬,挥挥手,“行,我知道了。”细想想,倒也不奇怪。这一年时间,太上皇他老人家龙马精神十足,把新添的六名秀女都给临幸了。 就他那已经过了半百的年纪,自然有些乏力,后来听说又吃了什么滋补的药,想来便是滋补房事的药,――估摸精神更好了,但是身体也给掏的更空了。 仙蕙想了想,对李德庆道:“你回去罢,顺便问皇上一句,我要不要过去看望母后?你不必再亲自过来,是与不是,派个小太监来传话就是了。” 这么没头没脑的话,李德庆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了,“是,奴才领命。” 等他去了上书房,从小太监口中得知太上皇的病,太后的生气,方才明白皇后娘娘的意思。按理说,婆婆生气了是改过去探望,但是婆婆是为公公好色生气的,做儿媳的去不去就得斟酌,实在是太尴尬了啊。 因而进殿,小心翼翼的回了皇帝。 高宸放下御笔,蹙眉道:“让皇后好生歇着,她这几日就要临盆,哪里都别去。”父亲也真是的,那些秀女不过是个玩意儿,解解闷也罢了,怎么能如此荒唐行径?他老人家年纪一大把,比自己还要沉迷房事,还闹出病来,真是也不觉得害臊。 不过罢了,随得她去吧,自己管不了也不想管。 高宸心头到底有点火气,三口两口,便把茶给喝完了。 明香赶忙上来续茶,因见皇帝脸色不太好,难免有些紧张,结果手一抖,递茶的时候就洒出去了几滴。“啊呀,奴婢错了。”她赶忙掏出帕子擦拭,嘴里连连告罪,“皇上,都是奴婢不小心,都是……” 高宸由得她擦拭,心思飘浮,因为再刚才的一刹那,脑海里竟然划过一个不孝的念头。既然太上皇如此不珍惜身体,又处处和自己为难,或许……,病了也是好事。道理上是这样没有错,但是却违背孝道。 明香瞅着皇帝一直盯着袖子,任由自己动作,心里头不由闪过一丝窃喜。 她试探着,轻轻的握住了皇帝的手,“皇上……”仰面抬眸,乌黑的眼睛里的写着一抹娇羞和紧张,然后跪下去,缓缓的把脸给贴了上去。带动着皇帝的手,在自己年轻娇嫩的脸上抚摸,心口犹如小鹿乱跳一般,“砰砰”不停。 高宸忽地发觉手感不对,低头一看,看见一个羞涩万分的面孔。 “皇上。”明香软软糯糯道:“奴婢刚才不小心,打翻了茶水,还望皇上勿怪。”她大着胆子望了望他,然后低头,在皇帝的掌心里轻轻吻了一下。然后便是口干舌燥,心口一阵乱跳,剩下的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只能紧紧等待了。 时间好似过了一万年,那么长,那么久。 上书房里静谧的好似一潭池水。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响声,忽地响起,瞬间打破了上书房里的宁静,那个缠着皇帝的娇柔身影,当即分开了。 “皇、皇上……”明香惊慌失措的软坐在地上,捂着脸,一脸不明白。 皇帝这是怎么了?自己都已经主动送上去了,他……,他竟然拒绝?若不是皇后娘娘成功怀孕,都要怀疑皇帝,是不是对女人没兴趣了。 高宸本来还只是有一点点生气,继而看着她的迷惑,不由更加上火。拂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冷笑道:“你以为,朕没有见过女人?就凭你这点姿色,勾勾手指,朕就得如狼似虎得扑上去才对?简直可笑!” “来人!”他喊了李德庆进来,然后招手,细细的耳语吩咐了几句。 第128节 “皇上?”明香不知道他吩咐了什么,隐隐觉得不安,瞬间惊慌,顾不得皇帝是否有何问题,连连磕头,“奴婢错了,错了。 ☆、第113章 大结局(四) 高宸继续坐了回去,翻阅折子,好似殿内的明香根本不存在。 而明香不敢走,也不敢出声儿。 李德庆去了小半个时辰,才匆匆回来。后面跟着一个瘦瘦的中年人,背着箱子,看模样像是某样手艺人,只是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来了?”高宸放下奏折,淡淡问了一句。 李德庆忙道:“这是京城里头最有名的刺青手艺人,叫贺三,手艺是家中祖传,有百来年的传承了。”心下不明白,皇帝让找一个做刺青的干啥用?又不敢问,只朝贺三喝斥,“还不敢进跪下?见过皇上。” 贺三那里见过这种阵仗?那里想过自己能够面见圣颜啊?又不知是福是祸,吓得“扑通”一跪,“草民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了。”高宸打断,然后指了明香,“等下你给她脸上刺两个字。” “啊?脸上。”贺三吃惊道。 李德庆也瞪大了一双眼睛,不明所以。 明香更是吓得紧紧捂住了脸,刺字?那……,那自己以后还怎么见人?不不不,她惊慌失措的抬头,想要朝皇帝求情,却被冷冷有如刀锋一般的目光扫过,顿时不寒而栗! 高宸没有耐心细细解释,吩咐李德庆,“等下把人带走,让那个做刺青的给她脸上刺两个字,嗯……,就刺狐媚二字。” 贺三不敢抬头,结巴道:“皇上,真的要刺在那位宫女的脸上?刺上狐媚二字?”生怕是自己听错了,“这刺上去是可以,但……,回头就洗不掉了啊。” 高宸冷声道:“要是洗得掉,朕就砍了你的脑袋!” “洗不掉,洗不掉……”贺三赶忙保证,“皇上放心,肯定一辈子洗不掉的!” “下去罢。”高宸挥手,继续看案头的折子。 李德庆一招手,“走!” 当即有两个小太监上前,去拖明香。吓得她失声大喊,“皇上、皇上,奴婢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眼泪簌簌而落,心里更是悔恨滔天,怎么能因为贪慕权势富贵,就一时猪油蒙了心呢。 “别让她鬼哭狼嚎的。”高宸皱眉,等明香的嘴巴被塞住了,才道:“朕不仅要让人在你脸上刺字,还要以后你每日在宫里巡游。为的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见,以为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爬朕的龙床,是个什么下场!” 此言一出,整个上书房的人都惊呆了。 这、这这……,竟然是明香勾引皇帝不成,反而惹得龙颜大怒,最后被落得脸上刺字这等羞辱。啧啧,往后看谁还敢跟皇帝献殷勤?要勾搭皇帝,就得先想想明香的下场咯。 明香脸色惨白无比,哭着央求,“不,不要……” “还有。”高宸又追了一句,“你若自裁,朕就灭你九族!” ****** 明香勾引皇帝失败,反而被脸上刺了“狐媚”二字的消息,顿时疯传开来。 玉籽听了,笑得前仰后合的,“该,活该!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竟然不要脸,还敢主动勾引皇上?”继而朝着仙蕙拍马屁,“娘娘,皇上对娘娘可真一片真情啊。” 仙蕙端着酥酪一口口喝着,心下感慨万分。 直到此刻,自己才明白他当初选了几个秀女,当做宫女放在上书房的用意。当时还以为只是迫于太上皇和太后的压力,不得不选,也曾经偶尔想过,万一他后来把持不住了,要不要跟他计较。 却没想到,他是有意而为之。 因为说一千、道一万,就算高宸把嘴皮子说干了,说他不想纳嫔妃,自己也不能完全相信,就更不用说那些想爬龙床的人了。所以说再多,都不如活生生的例子放在眼前,更能打消宫中其他女子的痴心妄想。 仙蕙心里五味阵杂,知道高宸回来都还没有平复。 “听说明香的事儿了?”高宸笑问。 “嗯。”仙蕙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仅仅缠着他的胳膊,把头依靠上去,――要不是因为大肚子不方便,真想对面紧紧抱住他呢。 “小傻瓜。”高宸捏了捏她的脸,“你不仅是朕的皇后,还是我的妻子。” “嗯……”仙蕙鼻子里面有点酸酸的。 以前总听他说,却总是不能尽信。因为他毕竟不是平头百姓,是皇帝啊,哪里那么容易只守着自己一个的?所以母亲劝自己,姐姐劝自己,甚至连自己都在劝自己。 万一高宸真的纳了嫔妃,一定要看得开。 不!没有,他没有欺骗自己。 “好了,这下子信了吧?”高宸看着她那水汪汪的大眼睛,还有小小的泪珠,低头亲了亲,“你怀孕,不许哭鼻子,不听话朕就生气了。” 仙蕙破涕而笑,“好,我不哭。” 高宸如何会不明白她的心思?虽然自己答应过,不纳妃。可是太上皇不满意,太后不满意,文武百官也不满意,甚至连她的母亲和姐姐都劝她,为自己纳妃嫔,这叫她如何能够真的心平气和?恐怕看似相信,都是哄着她自个儿相信的罢。 如今真的成了现实,反倒意外,所以才会这么孩子气的掉眼泪。 有时候,行动比说话来得有力一千倍。 “晚上让人做了你爱喝的莼菜汤,鸡汤打底,别的没有添加乱七八糟的东西。” “咦,今儿皇后娘娘还有赏赐。”高宸打趣道。 仙蕙忍俊不禁,扑哧一笑,“那是,看你表现好才有的喝呢。” “行,今晚上朕多喝几碗。”高宸携了她的手,一起去偏厅用膳。心下摇头失笑,自己这个小娇妻,看似随随便便能养,不管她也行。可是真的要让她想花儿一样明媚绽放,就得小心呵护着,娇养着,才能恣意绽放。 此刻的她,幸福像是蜜糖一样从眼里溢出,让人心里暖暖的。 这一夜,仙蕙睡得特别踏实。 后面的日子,也好似风吹散了所有迷雾一般,变得彻底明朗起来。 如此过了六、七天,这天夜里,仙蕙睡得迷迷糊糊的,突然被一阵剧烈疼痛惊醒,不由呻.吟叫唤起来,“我肚子痛。”转头看向高宸,可怜兮兮,“咝……,一抽一抽的。” “别慌。”高宸虽然没有尽力过做父亲,到底是做皇帝的人,镇定喊人,“赶紧的,叫稳婆进来检查一下,看皇后是不是要生了。” 稳婆奶娘都是早准备好的,为求稳妥,一个月前就已经住在凤仪宫了。 因而都是过来的飞快,检查的检查,烧水的烧水,各自忙忙碌碌。整个凤仪宫彻底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惊动的太后那边都得了消息,亲自赶了过来。 “怎样?”周太后焦急问道。 也难怪她着急,皇帝膝下一直都没有儿子,如何不急?况且仙蕙这一胎肚子尖尖,多半是个男孩儿,若是能够诞下嫡长子,皇储有人,这朝堂局势也就跟着安定下来了。 “母后等着罢。”高宸扶了太后坐下,“稳婆说,仙蕙才刚发作,且得等一会儿,只怕今晚都是睡不成了。”又道:“母后喝一盏茶,先回去歇着,等生了马上叫人报信。” “不用。”周太后摆摆手,“我老婆子,本来就没有什么瞌睡,现如今便是回去也睡不着,不如坐在这儿陪你说说话。”有些心疼儿子,“你别急,别慌,女人生孩子都是受罪,是要煎熬这么一趟的。” 高宸哪里能真的不急?面色镇定,眼睛却不时的往里面瞟。 “走走。”周太后嗔怪道:“趁着她还没生,母后陪你进去看一看,省得你的在这儿抓耳挠心的难受。”又笑,“母后前前后后生了你们兄妹五个,生孩子这事儿,有经验,进去再跟仙蕙说说。” 一进门,就见厉嬷嬷正在面色为难的劝解,似乎有什么决断不下。 “皇上!母后。”仙蕙过了阵痛的劲儿,这会儿倒是不痛,但却心慌,伸手叫了高宸到身边紧紧抓住,“我害怕,你让我娘和我姐姐进宫来,让她们陪我。”说到最后,声音里面已经带出哭腔。 “怎么回事?”高宸沉下脸问厉嬷嬷,“刚才朕出去的时候,皇后还好好的。” “奴婢不知。”厉嬷嬷也觉得奇怪,忙道:“皇后娘娘问今儿是什么日子,奴婢回了,今天是十月十八,她就忽然慌张起来,非要让梁国夫人和宋大奶奶进宫。” “十月十八怎么了?”高宸不解,看向仙蕙问道。 “不,不关日子的事。”仙蕙不能解释,也不敢解释,――因为今天这个日子,正是前世自己自尽重生的日子!都知道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万一、万一自己过不去呢?万一这一世只是幻梦一场呢?不,不要! 她忍不住哭了起来,“我……,我就是害怕,害怕啊。” “好了,好了,你别哭。”高宸不再问她,当即下令,“李德庆,去接梁国夫人和宋大奶奶进宫,快去!赶紧去!”然后又哄仙蕙,“别怕,你娘和你姐姐一会儿就到。” “那皇上先别走。”仙蕙哽咽道。 周太后在旁边看着,不免叹气。 这皇后啊,长得好、心地柔善,也孝顺,针线女工又出色,要说没什么可挑剔的。唯一的缺点就是小女儿,养得娇气,只盼她做了娘以后能稳重一点罢。 “啊!”仙蕙又叫,“疼、疼疼,又疼了,比刚才还疼。” “娘娘。”厉嬷嬷劝道:“你要把力气攒下来身着,等会儿生孩子用。你若是现在就一直喊,等下就没劲儿了。” 仙蕙便咬唇,忍痛不出声儿。 高宸看着她咬得红艳欲滴的嘴唇,不由心疼,哄劝道:“没事,疼就小声喊喊,别把嘴唇给咬破了。” 仙蕙摇摇头,皱着眉头忍了一阵,又了过阵痛。 正巧玉籽端了红糖荷包蛋上来,厉嬷嬷接了,递上去喂她,“来,先吃的饱饱的,然后再含一片参片,把力气养足。” 仙蕙二话没说,把荷包蛋连汤带水吃了个干净,含参片要了两片。 周太后看得不由笑了,“真是一个虎丫头。”也罢了,总算是一个明事理的。偶尔撒撒娇也没啥,女人嘛,撒娇才讨男人欢心,也难怪皇帝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等了一阵,直到沈氏和明蕙进宫,见了面,方才劝着高宸一起去了外殿。 “仙蕙。”沈氏和明蕙异口同声,围在床边。 “其他人都出去。”仙蕙撵了宫人和稳婆们,刚要说话,又是一阵剧烈疼痛,她想着忍完这阵剧痛再说,结果却觉得身下有点奇怪。摸了摸,床单变得湿湿的,疼痛着迷惑的看向母亲和姐姐,“我……,我不是尿床了?” 沈氏当即掀开被子,看了一眼,便急道:“哎呀!这是羊水破了。” “破了,是不是就要生了?”仙蕙没有经验。 沈氏当即起身,朝外喊道:“稳婆,稳婆!快点进来。” “娘!”仙蕙紧紧抓住她,哭道:“别走。”眼泪簌簌而落,哽咽道:“我怕,我怕今天会死,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们……” “闭嘴!”沈氏怒斥道:“胡说八道什么?好好的,不许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明蕙也是焦急的劝,“仙蕙,你别慌,生孩子头一遭是怕的,但是没事。我和娘都在跟前……”指了指门口进来的稳婆,“你看,你看,还有还几个经验十足的稳婆,外面还有太医候着。对了,还有皇上和太后娘娘镇场呢。” 她本意是想让妹妹安宁一点儿。 但这话,却猛地提醒了仙蕙,喊道:“高宸!高宸你快进来!”自己不要死,也不要再也见不到母亲、姐姐和哥哥,更不要见不到他啊。 沈氏斥道:“你这是痛糊涂了,生孩子,哪能让皇上……” 话还没有说完,一个明黄色的高大身影已经闯了进来。 高宸不复平时的冷静镇定,以及泰山崩而不变色,眼里透着慌张,急急问道:“仙蕙她怎么了?有没有事?”转头喝斥稳婆,“一定要皇后和孩子都平平安安的!” 稳婆们都是吓得一抖,成了筛糠,“是,是是。” 仙蕙伸手抓住高宸的衣袖,眼泪汪汪的看着他,“你别走,我怕……,怕我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人死灯灭,这一世的爱恨情仇都会飞灰湮灭的。 ――不,绝不可以。 高宸也想像沈氏那样大骂她一顿,可是看着那双清澈眼睛,那可怜兮兮的眼神,已经悲痛不已的表情,便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反而上前抓紧了她的手,蹲在床前,用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安慰她,“仙蕙,你不会有事的。” 第129节 仙蕙却只是抽抽搭搭的哭,日子太巧,死亡的恐惧对她阴影太大了。 “朕不走。”高宸又道。 这一句,顿时让仙蕙止住了泪水。 她泪眼婆娑的望着他,感受着他沉稳有力的双手,传来温暖的力量,心里一点点的踏实起来,不再害怕。仿佛只要有他在自己身边,就可以不惧一切妖魔鬼怪,不怕一切风浪,泪中带笑道:“你不走,我……,就不怕。” 高宸郑重道:“好,不走。” 产房历来被视为血污不吉利之地,男人避之不及,更别说九五之尊的皇帝了。可是眼下这种情况,谁又敢多说一个字?谁又敢把皇帝和皇后的手分开?就连周太后进来看了一眼,也是只无奈摇头,最终还是出去了。 沈氏见状红了眼圈儿。 明蕙年轻,更是忍不住偷偷淌眼抹泪。 ――妹妹啊,你可真是嫁对人了。 起先还担心,皇帝和寻常百姓不同,纵使高宸一时爱慕妹妹年轻美貌,也难长久,未必能像宋文庭那样,一直守着嫡妻。却没有想到,皇帝除了身份和宋文庭天壤之别,在感情专一上头,竟然也是一样的。 甚至今儿这事儿,只怕宋文庭都做不出来。 “仙蕙。”明蕙哽咽着望向她,微笑道:“好好儿的,往后一切都会好好儿的。” ****** 晨曦微明时分,寂静中,响起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哇……!哇哇……”声音宏亮有力,传遍凤仪宫,很快传遍了整个皇后。 皇后娘娘诞下一名皇子,也是皇帝的嫡长子,取名为祚。 祚,有赐福的意思,也有皇位的意思。 皇后娘娘是三千宠爱在一身,小皇子又占嫡,又占长,皇帝还取了这么一个名字,意思不言而喻,自然是未来的太子爷了。 “听说了吗?皇后娘娘昨儿生产的时候,皇上亲自去产房了呢。” “天哪!皇上一点都不忌讳。” “哎,是啊。”宫女们都是议论纷纷,羡慕嫉妒不已,“这天底下的女人加起来,只怕也没皇后娘娘好命啊。现如今,皇后娘娘又有了小皇子,更是地位稳固,这整个后宫都是皇后娘娘的了。” 另一名宫女笑道:“不然呢?你还有别的打算不成?”指了指缩在墙角的明香,“看见她脸上的狐媚二字没有?那种下场,啧啧……,真是比死还要难受呢。” “是啊,是啊。”有人附和,“往后可别在皇上面前卖弄风情,打扮得花枝招展,也别笑做狐媚样子,不然有得苦头吃咯。” “呸!”前头那宫女笑话道:“你又不是上书房的宫女,那有机会?走罢,走罢。” “是啊,赶紧去凤仪宫讨喜钱要紧。” 几名宫女说说笑笑,渐行渐远。 明香抬手摸了摸脸,摸不出什么,因为刺青并不是疤痕。除了最开始被刺的时候,感觉到痛,现在已经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可是自己心里却清楚,左边一个“狐”,右边一个“媚”,清清晰晰的刺在了自己脸上! 自那天以后,自己再也没有照过镜子了。 ――怕看了,就会疯了。 凤仪宫内,仙蕙则是笑得合不拢嘴。 没事!自己没事!自己和孩子都平平安安的,不会离开亲人,不会离开他了。 “欢喜了?放心了?”高宸坐在床边含笑打趣她,因为皇长子诞育之喜,已经特旨免了三天早朝,正好可以多陪陪她们母子。 厉嬷嬷在旁边凑趣,夸道:“瞧瞧,我们小皇子长得多可人啊。”逗了逗裹在大红襁褓里的小皇子,“你们看,这乌油油的头发,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主子。哎哟,还有这又白又胖的可人样儿,像极了皇上和皇后娘娘。” 仙蕙望着粉嘟嘟的儿子,不满意道:“明明是像我多一些。” “是。”高宸难得的好脾气,笑道:“像你多,你怀胎十月又生孩子,辛苦了,劳苦功高的,像你多一些也是应该的。” “也像你。”仙蕙孩子气的安慰他,“咱们两个都像。” 厉嬷嬷和玉籽等人都笑了,纷纷奉承。有说鼻子像皇帝的,有说眼睛像仙蕙的,反正不管哪儿像谁,都是好看,屋子里气氛热闹欢喜。 而宫门外,则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恭亲王府里,高敦叹了一口气,“这下好了,皇上有了儿子,有了皇储,就等于有了一根定海神针。”省得那些还不死心的,在自己耳边叨叨,打扰自己的清净日子。因而从书房回去,催促恭亲王妃,“把贺礼准备好,咱们要第一个进宫去道贺。” “是。”恭亲王妃嘴上应了,心里却是撇嘴。 丈夫这个没本事的,看样子真的是一点皇位的心思都不动了。皇帝生了儿子,他不仅不发愁,反而高兴,真是怒其不争!可是这种念头也只得想想,心里还是清楚,目前的局势便是丈夫想争,也争不了。 那邵仙蕙,可真是命好啊。 回想当初第一次她到庆王府,还是邵彤云领着,现如今邵彤云都化作了灰,邵仙蕙却是一路平步青云,――做了皇后,三千宠爱在一身,现如今还有了皇子傍身,将来多半是要被册为太子的,那就是下一任的皇帝啊。 做女人能够做到她这种份儿上,值了,太值了! ☆、第114章 大结局(终) 一个月后。 仙蕙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鹅蛋脸儿,气色莹润饱满,身段也比从前更有曲线了。不由转身朝着高宸抱怨,“都怪你们,整天哄着我吃吃喝喝,这都胖了。” 高宸看了她一眼,笑道:“朕觉得挺好的。” “不好。” “怎么不好了?”高宸放下心爱手中的书,走过来,从后面搂住了她,“女人不能太瘦,就得有点肉才柔软。”说着,手已经放肆的摸到她的胸口,捏了捏,“这样柔柔软软的,朕觉得比以前更爱不释手了。” “呸!出息。”仙蕙拍开他,嗔道:“别缠磨我,走罢。今儿可是祚哥儿的满月酒,大伙儿都在等着,迟了是要闹笑话的。” “朕知道。”高宸眼中含着笑意,在她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低声暧昧道:“等晚上,咱们再闹,就没有人笑话了。” “别做梦了。”仙蕙瞪了他一眼,袅袅娜娜的自己出去了。 留下高宸在后面一阵大笑。 因为考虑到仙蕙才出月子,还是不宜招风,所以满月酒设在凤仪宫内厅。反正高宸身边没有别的嫔妃,不会出现莺莺燕燕的热闹情景。来得是太上皇、太后,舞阳长公主母女和恭亲王夫妇,以及高玺和吕太妃等人。 另外,则是沈氏和明蕙母女。 至于宋文庭,被高宸任命在翰林院做了一个闲职,负责编纂等事。虽然他眼下还没有中进士,但做为皇后娘娘的嫡亲姐夫,任的又不是重要差事,自然不会有人无聊的去指责其中不对。 今 天他也来了,因为高宸说人不多弄成家宴,如今也在凤仪宫内。他性子略微局促,面对满殿的皇室成员微微不适,一直眼观鼻、鼻观心,从进门起就没有敢多说话。 偶尔视线余光扫过上面,看到皇后的一点裙摆,――宝石红、蹙金线,其上绣了九尾华羽的金凤,象征着她母仪天下的尊贵。 真没想到,当年那个灵动俏皮的小姑娘,居然成了皇后。 偶尔想起她和陆涧的一点姻缘,只能微微叹息,终究是各人有各人的道路,不是一路人就走不到一处。不过如今也挺好的,小姨子做了皇后娘娘,诞下皇子,和皇帝恩恩爱爱,陆涧去了外省做官,自己和明蕙也是夫妻和睦,大家都有了好的结局。 “小皇子来了。” 随着一声笑语,众人都纷纷围了上去。 “让哀家瞧瞧祚哥儿。”周太后笑容满面,从乳娘手里抱了小孙子,惊讶道:“哟,这才隔了几天,又扎手不少。”转头看向高宸,“像你,小时候都是一个胖小子。那时候,我还发愁来着,长太胖,以后大了不好说媳妇儿呢。” 一语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舞阳长公主笑道:“所以啊,母后你就别担心祚哥儿了,将来也一准儿找个美貌贤惠的好媳妇儿,和他爹一样。” 众人笑语更甚,就连一向对仙蕙有意见的太上皇,也跟着笑了。 仙蕙更是笑得笑靥如花。 她原本就极为美貌,更兼之肤光如雪、盛装华服,眉宇间一派明媚娇俏,更是有种别样的矜贵妩媚,占尽了女人的荣光。最最荣耀的是,那个身穿明黄色龙袍的俊美男子,身为九五之尊,却一派温柔深情的看着她,和她所生育的儿子,足以让天底下所有女人嫉妒。 舞阳长公主笑着戳了一下仙蕙,微微酸道:“你呀,真是太有福气了。” 仙蕙会说话,笑道:“那都是因为长姐疼我。” “瞧瞧这张巧嘴儿。”舞阳长公主与众人说笑,催着问仙蕙是不是吃了蜂蜜,又问沈氏怎么养女儿的,在座一片欢声笑语、喜气盈腮,气氛热闹非凡。 “娘,姐姐。”仙蕙让乳母抱了祚哥儿过来,“你们瞧瞧。” 沈氏和明蕙不能天天进宫,有些日子,没有见着小皇子了。母女两个,都是满目贪恋的围着看了又看,瞅着那乌溜溜的黑眼珠,人参娃娃一样的小脸儿,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还轮番都抱了一回。 “这孩子,特别爱笑。” “是吗?” “哎呀,笑了、笑了,真的笑了。” 如此热闹欢喜的气氛,一直延续到开席。 在座的人不论贵贱高低,都算是小皇子的亲眷。因而不管真心欢喜与否,面子上都是要说说笑笑的,菜要多吃,酒要多喝,这样方才显得真心实意。 太上皇因为之前被太医勒令调养身体,许久不沾酒,今儿不免多喝了几杯。 周太后劝道:“别贪杯。” 太上皇仍旧让宫人倒酒,嘴里有了借口,“寡人添了大胖孙子,心里高兴,今儿当然要多喝几杯才是,你别劝了。” 周太后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着没有扰了大家兴致。 宴席散时,太上皇起身都轻飘飘的,找了两个有力的太监扶着,总算上了肩舆,然后红光满面、酒气熏天的走了。 仙蕙回去陪了一会儿子,才换衣服,笑道:“今儿太上皇是高兴了,母后可急了,回头可千万别再难受,不然母后该埋怨了。” 高宸今天也喝了不少,醉醺醺的歪在流云长榻上面,舌头打卷儿,“没事,今儿大家都高兴难免的,再说了,是父皇自己要喝酒,又不是咱们劝的。行了,别打扮了。”招手让她到自己身边,一把扯入怀中,“让朕抱抱。” “哎呀。”仙蕙嫌弃的推他,皱眉道:“一身酒气。” “你还敢嫌弃朕?”高宸一翻身,把她给压在了自己身下,“还敢嫌弃,还敢……”摸着那团柔软丰盈,在上面捏了捏,“看朕怎么收拾你。” “哎哎!”仙蕙感受着他扑打过来的热气,以及他身体的变化,急了,“太医说过,让生产两个月以后再同房,你可不能乱来。” “两个月?”高宸的眼睛有点迷蒙,反应也比平时慢了半怕,“祚哥儿今天满月,那也就是说,还有……,还有一个月?哎,还有一个月啊。” “没出息的。”仙蕙笑啐道:“整天就惦记那点事儿。” “朕忍多久了?你说。”高宸喝得有点醉,说话也带了孩子气,一脸较真的样子,“朕清心寡欲了好几个月,你……,你还说朕没出息。” “什么清心寡欲啊?”仙蕙撇了撇嘴,指了指他的右手,嘲笑他,“不是有五姑娘隔三差五的陪着你吗?也没……”话未说完,便被一个滚烫的吻封住了嘴。 高宸的舌头,滚烫霸道的侵入进来。 虽然闹到最后,皇帝大人也只是饱了一回眼福,还是请了五姑娘帮忙,但这次有点不一样,――用的是皇后娘娘的五姑娘。 “下次不要了。”仙蕙红红脸,抱怨道:“以后你自己来,我不……,啊!”胸前猛地吃痛,继而又是滚烫潮湿,少不了又是一番难描难画。 话说皇帝大人这边没能真正如愿,太上皇却是开了荤。 因为老人家高兴嘛,因为添了孙子喜悦嘛,大喜的日子就连太后都不敢深劝,别人又怎么敢劝?晚辈们不能劝,宫人们更不能了,太皇上的小嫔妃则肯定不会劝啊。 所以呢,太上皇又开始了倚红抱翠的日子。 第130节 但是好日子没过太久,太上皇又病了。这一次,太医不顾被责骂跪下磕头道:“还请太上皇保重身体,往后……,房事一月一次即可。且先固本培元养好精神,再、再图以后从长计议……” 太上皇又羞又恼,气得砸了一个茶盅,把太医脑袋砸了一个大大的油包。 仙蕙知道以后,又是好笑,又是觉得尴尬。 心道,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太上皇和高敦还真是一对父子,两人都在女人这上头过不去。不过……,呸!话说高宸做了皇帝以后,也越发下.流起来,说话没个顾及,在床上也是花样百出。 要不是这一年自己怀孕生子,身子不方便,他不定还有更奇怪的花样呢。 不过嘛,他只对自己“下.流”,这一点还是很不错的。 ****** 太上皇消停了一个多月,没碰女人。 高宸这边却是开禁了。 他数着日子,还特意去问了太医,太医说可以行房,这天下午便早早的回了凤仪宫。仙蕙还不知道内情,坐在摇篮边逗儿子,看着那粉嘟嘟的小家伙,真是心都要化成水。她扭头看向高宸,“你看,你看,他吐泡泡了。” 高宸凑近看了看,笑道:“一股子奶味儿的小东西。” “我喜欢。”仙蕙哼道。 “行,你喜欢。”高宸扯她,“走罢,祚哥儿都睡着了。” 仙蕙还在恋恋不舍,下一瞬,却是差点惊呼出声,“啊呀!”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都已经被高宸抱起,捶了他几拳的功夫,人就已经回了寝阁床上。不由娇嗔,“你又发什么疯?今儿没喝酒也上酒劲儿了。” “朕刚才问过太医,说可以了。” “什么可以?”仙蕙迷惑不解,但很快……,随着衣衫被他剥开,再看着他眼里跳动的情欲火苗,便明白过来。习惯性的要推开他,继而想起他说太医同意的,便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才好。 而且,隐隐觉得也不该再拒绝了。 高宸低头,看着那海棠红的亵衣里面,露出雪白曲线,忍不住有几分唇干舌燥,当即低头下去,狠狠吮吸那甜美诱人之处。他的声音,带出压抑许久的期望和炽热,“等下,叫你知道什么叫发疯……” “呸!下.流。” “男人在床上不下.流,那是有病。” “…………” 小别胜新婚,其中的狂野意境自然不消多说。 而最让仙蕙羞愤交加的是,弄到最后,高宸居然找了一面玉柄镜子,非要让自己握着、照着,然后好从镜子里面看着他,――看着他在自己身上征战,看着彼此亲密纠缠,那些景象简直叫人羞得不敢看,真真一室如春。 于是,整个冬天都在春意融融中过去了。 高宸和仙蕙这边如胶似漆、甜蜜恩爱,再加上才添了小皇子,因而整个凤仪宫的气氛都随之轻松愉悦,平日里,宫人们都是喜气盈腮的。而太上皇那边则是气氛凝重,因为自从年前病倒以后,就一直缠绵病榻不起,汤药不断,更别说御女行房等事儿了。 到了二月里,太上皇渐渐变得医药无治、粒米不进,没能熬到月底就驾崩了。 京城内外,顿时被一片雪白缟素铺满。 高宸因为身为天子,不可能真的守孝三年不办事,那样国家都乱了。所以按照古往今来的皇室规矩,以日代月,为太上皇守了二十七天的孝期,便一切恢复如常。 倒是私下去陪母亲周太后,劝道:“母后节哀,多保重自己的身子。” “罢了。”因无外人,周太后并不需要刻意装出悲切,淡淡道:“他走得这么快,不能怨别人,也不能怨太医,说到底都是他自个儿找的。”只是不好过多的指责丈夫的荒.淫行径,转而叹道:“他走了,也好,大家都清净了。” 虽为夫妻,却谈不上深厚的鹣鲽之情。 因为本朝皇妃王妃都是平民女,所以正妃也要,侧妃也罢,甚至夫人们,说到底都是差不多的家世,没人撑腰的。当年万太妃盛宠的时候,丈夫差一点要废了自己,改把万氏扶正做王妃,――这根刺,自己记了一辈子。 罢了,人死灯灭,不提了。 反 正自己现在做了太后,儿子是皇帝,又孝顺,孙子也好几个了,没什么不满足的。倒是有些感慨的看向皇帝,“说起来,仙蕙能得着你是她的福气。不过都是做女人 的,哀家也明白女人的心,谁都不愿意跟别人分享丈夫。你们感情好,你不纳妃,母后也不会专门去做那恶婆婆,只不过呢,往后你们要多努力一些,多几个孩子才 好。” “是啊。”高宸对这个话很是赞成,颔首道:“儿子记住了。” 于是,这以后每次房事上面折腾,都有了光明正大理由,“母后说了,朕身边只有你一个,得多养几个孩子。”甚至还恐吓仙蕙,“你总不会盼着朕纳妃子,来多生孩子吧?” 仙蕙被他拿住了七寸,没办法,只能由着他恣意放肆。 此后的岁月里,仙蕙果然陆陆续续又添了几个孩子,儿女双全、承欢膝下,再加上和高宸恩爱甜蜜,日子自然过得无比舒心。这女人日子过得好呢,就心态好,人年轻,以至于大公主初初成少女时,和皇后看起来宛若一对姐妹。 不过,那些都是后话。 而在这之前,仙蕙只觉得高宸闹人的慌,缠人的紧,特别是连着癫狂了一个月,实在是忍无可忍。这天趁着逢十不早朝,便对高宸道:“眼下四月里,正是桃花开得好的时候,咱们去皇觉寺看桃花罢。” 让他多走动走动,爬山累一累,晚上自然就没有那么多精神了。 高宸不知道仙蕙的心思,只当她是性子活泼,在宫里待得久了憋闷,笑道:“这又不是什么难事,你想去,朕陪你去便是。”疑惑的打量她,“怎地这般一脸认真?” 仙蕙心下窃笑不已,面上却道:“怕你忙啊。” 风轻轻、天蓝蓝,天气一片晴好风光。帝后二人大摆仪仗去了皇觉寺,浩浩荡荡,威风凛凛。刚到了山脚下,皇后便说坐着轿子看不到好风光,非要拉着皇帝步行上去。结果最后皇帝生龙活虎的,皇后却走不动了。 “还走不走?”高宸问道。 仙蕙咬牙,“走!” “别逞能了。”高宸忍不住笑话她,“朕瞅着,你好像腿都软了。” “没有。”仙蕙负气道:“我看看这株桃花就走。” 清风掠过,她身上的一袭天水碧绡纱春衫,和莹白烟笼裙,都是随风盈盈而动。因为原本就有倾国倾国之姿,眉如黛、眼若星,此刻站在桃花树下的她,被落英缤纷的粉色桃花瓣一衬,更是风华绝代,恍若清丽绝伦的九天玄女。 高宸缓缓走过去,想要替她掸去发丝上的一片桃花瓣,又觉不舍,因为那桃花点缀她更好看了。粉粉嫩嫩、娇娇柔柔的,要不是顾及周围都是人,恨不得立即搂进怀里。心下灵光一闪,忽然打横抱起了她,“朕知道你走不动了,朕抱你上去。” “啊!”仙蕙惊呼,“不用。” “这样……”高宸墨玉一般的瞳仁里,闪出温柔光芒,“你就可以一边欣赏桃花,视线好,又不用走路累着了。” 仙蕙心头猛地一跳,好似有小石子投进了自己的心湖。被爱意笼罩,让她的心情不自禁变得绵软,声音也软糯糯的,“可是……,你会很累。” “朕不累。”高宸颀长的身体微弯,低下头,在她耳畔轻轻说道:“你要是心疼朕,晚上回去好好弥补朕就行了。” “啊?”仙蕙瞪大了眼睛,好似一对雨水洗过的黑宝石,“不,不对!”自己是为了爬山让他消耗体力,不是让他挣表现,然后再让自己晚上由得他胡来的。等等,事情好像弄反了吧?完全不应该是这样啊。 高宸看着她惊讶无比的目光,不由大笑,“哈哈……”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仙蕙挣扎道。 “不许动!”高宸恶霸似的威胁她,“你再动,朕就把你扔下山去。” 仙蕙果然老实不动了。 高宸心下好笑,小丫头,难道真的以为自己看不穿她的心思?起先的确是以为她要看桃花的,后来见她要爬山就奇怪了。要知道,自己这个小娇妻一向都是娇滴滴的,说起来有点懒,根本就不可能喜欢爬山。 可是她却一路坚持上来,多古怪啊。 后来自己调侃的那一句,让她弥补,更是看到她满目失望和不情愿,以及后悔,自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小丫头,这几天被自己折腾怕了。 罢了,今儿回去就放她一马,让她好好休养几天。 然后,嗯……,再说。 ****** 这天下午回去,仙蕙吃了晚饭便开始不安,担心高宸到了床上要所谓的“弥补”,因而上.床便连连叫苦,“哎哟,腰酸背痛的,腿也是酸的。”这也是她今天坚持爬山的原因,不仅要高宸累着,更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 高宸给她掖了掖被子,“嗯,睡罢。” 嗯?就这……?仙蕙反倒有点不敢置信。 “怎么?”高宸故意逗她,伸手摸了过去,“难道你不是真的累?还有劲?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试试昨儿那册子最后一页……” “没有,没有!”仙蕙连连摆手,“我累得很,全身上下都累,睡罢。” 高宸笑了笑,最终自然放过了她。 仙蕙一夜香甜好眠。 次日起来,高宸早就已经去上早朝了。 仙蕙想着他昨夜的体贴温柔,自己说累,就真的没有招自己,心中不由多了几分柔情蜜意。其实后来也明白了,自己的小伎俩肯定早就被他看穿,――没办法,谁让自己一向瞒不过心智如妖的丈夫呢。 可他虽然吓唬自己,到底还是体贴的,昨晚让自己安安生生的睡觉。 记得夜里醒来,还感觉他无意识的环抱了自己一下。 “皇后娘娘,有什么喜事呢?”玉籽笑问:“一大早就这么高兴。” 仙蕙娇笑,嗔道:“不告诉你。” 隔了十天,又到皇帝大臣休沐的日子。 高宸问道:“还想不想去看桃花了?” “想是想的。”仙蕙最近休养的很好,知道他的关心体贴,也就不太惦记靠消耗体力躲着他了,因而说了实话,“就是爬山累得慌,这次我要人抬轿子上去。” 惹得高宸一阵大笑。 仙蕙不好意思,转移尴尬道:“御花园虽然也有桃花,但是不成园子,小了些。要是有一处这样的桃花源,放眼一片大大的花海,清清静静、幽香扑鼻,整天住在里面就好了。” “净做梦。”高宸心下有了主意,却不说,反倒在她头上敲了一个爆栗子,“走罢,今儿朕在陪你的去看一次,实在不行,后面再去多看几次好了。” 仙蕙自然不知情,只是欢欢喜喜的跟着他去看桃花。 日子就这么平静甜蜜的过。 一天复一天,时光飞逝如箭,转眼又是一年桃花盛开时。 这天清晨起来,高宸挑了一身明紫色的竹纹刻丝长袍,配玉版腰带,衬得他长身玉立好似一株紫玉竹。特别是那双墨玉版的瞳仁里,熠熠生辉,闪烁着和平时不一样的光芒。他在床边催促仙蕙,笑道:“小懒虫,还不快起来?朕今儿陪你去看桃花。” “又去皇觉寺看桃花啊。”仙蕙打了一个哈欠,翻身起床。因为发觉他今儿打扮得特别鲜亮,不由笑道:“你这是做什么?好似要去相亲拜见岳母。” “伶牙利嘴。”高宸看着她雾水一般朦胧的眸子,捏了捏她的脸,“快打扮。” 仙蕙去了状态,梳了一个略简单的牡丹髻,配了一朵绢制金线牡丹,下面插了一圈儿洁白的宝石发箍,配着耳朵上轻轻摇晃的金线蜜蜡耳坠,简简单单,又精美别致。最后在手上戴了一串西瓜碧手串,粉红浅绿,有一种摇曳生姿的流动迷离。 高宸笑她,“你这也是去相亲么?” “呸!”仙蕙嗔道:“我给祚哥儿相亲,不行啊?” 帝后二人说说笑笑的,一起出了宫。 马车行驶了一段,到了地儿,下了车,仙蕙才发觉来的不是皇觉寺,不由迷惑,“这是哪儿啊?不是说,咱们去皇觉寺看桃花吗?” 高宸伸出修长如玉的手往前一指,“你看匾额。” 仙蕙抬头一看,念了出来,“桃-源-山-庄。”往旁边看了看,的确是有几支粉艳艳的桃花伸出墙来,诧异道:“这是什么所在?我怎么从来不曾听说?” “走,进去看。”高宸的眸子特别亮,牵了她,一脸隐隐喜悦走了进去。 仙蕙往里走,绕过影壁,再过了一道二门,刚要让人推开门的时候,却被皇帝大人给蒙住了眼睛,不由好笑,“这是做什么?还让不让人看了。” 第131节 “开门。”高宸说着,然后缓缓松开了双手。 仙蕙一睁眼,便被眼前一片花海的景象震撼住了。 蓝天白云之下,全都是粉色、粉色、一簇簇的粉色,粉色桃花的海洋。清风掠过,站在属下边有一阵阵花瓣雨飘下,落英缤纷,让人坠入入梦入幻之境。而梦幻中,站在身边俊美如玉的男子,神色温柔,“仙蕙……,朕把这座桃源山庄送给你,喜欢吗?” “喜欢……”仙蕙伸手捧住了他的脸,踮起脚尖,轻轻吻了上去,“……你。” ――全文完―― 【书香门第】整理,楚留香文学网(电脑站<a href=" target="_blank"></a> 手机站m.clxwx.com)转载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