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玉》 1 引子 白云飞,绿叶飏,蝶舞花香,小桥旁,流水低唱。 缎般水面,跳动着碎银,映着树荫,和着花影。 转过湖石绕过花丛,便见一座大殿,气势雄伟,大殿檐下蓝青底、金色雕边的匾额,上书金字:鸿蒙。殿前有几株玉兰,白紫两色花朵相继开放,散发出醉人的甜香。 隐约的琴声,似从叶间花丛中漾来,一曲终了,稍微歇上一歇,第二曲便又奏响。琴声悠扬,撩人遥想。 花影深处,突然闪过一道白光,疾速向那大殿穿去。 眨眼工夫,白光便在大殿月台上落定,显出形来,却是一名白衣女子。没有片刻停留,那女子转身就又欲推开大殿侧门,不曾想被旁边袭来的一道青光裹住,旋了几旋才定住身形。 “青渊?”白衣女子抬头仰望,那青光此时已化作一名青衣男子,正将她拥在怀中。 男子含笑,凝视怀中佳人,那脸庞如象牙雕般细腻,微微蹙起的柳眉黑得发亮,水灵灵的大眼睛总是那么美,那么惹人爱怜。 “玉潋,怎的这般冒险?”男子应声又牵了女子的手,后退几步,推开侧门旁的小窗。 “暮远替我弹琴,我方可抽身,如今他们都在逍遥阁议事,应是无暇照看此处,半炷香时间已足够,我今日定要改了那金榜!”玉潋一边快速随男子从窗口跃入大殿,一边说道,“我一人行事便可,你又为何来此?” “我若不来,你已坏事。”大殿内,红毯上,青渊停下脚步,回身怜惜地捋了捋玉潋鬓边发丝,“废旧立新并非你一人之愿,如今你欲为仙界涉险,我又岂能独善其身?” 两人对望了然一笑,就欲继续往前。 突然,铿铿锵锵,琴声震响,清越激昂,犹如天边霹雳,头顶闪电,预兆着狂风骤雨即将来临。玉潋浑身一震,回头向殿外张望,脱口唤道:“暮远!” 琴声嘎然而止。 “来不及了!”青渊将身边的人猛然向窗口处一推,自己化作青光冲向殿中央的朱漆大案,掀翻案头上的文卷。 “怎么不在这里?”他显出身形,在文卷中匆忙翻找,“往日便是在此处……” “青渊——”玉潋转身又往殿中扑去。 “孽障!”随着一声厉喝,大殿四周门窗兀然大开,射入刺目金光,晃得殿内两人俱都睁不开眼…… “青渊,暮远,你二人觊觎金榜,可知该当何罪?” 耳边传来威严的斥问,玉潋放下遮在面前的手臂,努力睁大眼睛,却只看见一片朦胧。猛地冲出好几十步,也未能碰到一物,于是终于明白,自己已被禁锢起来。她无力地放下双手,头渐渐垂向胸前,整个人形如一座玉雕,纹丝不动。 “仙界开辟已久,万物更新交叠多世,而律令依然陈旧,早难有效制约。既已形同虚设,为何不能改而替之?”是青渊的声音,玉潋猛地抬起头。 “大胆孽障,还敢狡辩!” “如不及时思变,仙界迟早将沦为魔境!”还是青渊。 “放肆!”那威严的声音大发雷霆,一声拍案巨响后,余怒不减,“来人,将这二人带上斩仙台,剔去仙骨,打入茕池!” “不——!”听到这判决,玉潋整个人募然呆住。 仙界茕池,堪比冥界炼狱,一般仙人堕入茕池,都被洗去修为再投生从头来过,而若是被剔去仙骨者,便是受尽折磨也永世不得超脱。 青渊与暮远本打算从长计议,是她认为今天机会绝好,一意激进。其实她也是有所倚仗,却未曾想一来就被禁锢,想好的说辞套路全部无法用上。 暮远,话虽不多,但向来都最能明白她心思。 青渊,不论怎样,一直给她坚定的支持。 与他二人,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为了能改动金榜,他们鼎立相助,而如今,却走到这步。她明白,自己是真的不能就这样独善其身! 普普通通十尺见方的平台中央,有一块紫色晶石,那便是能剔除仙骨的卸龙石。晶石前立了两个身影,正是青渊与暮远。而平台旁边密密麻麻布满了仙兵。 青渊看了看暮远,拂袖就准备将手放在晶石上。暮远神色平淡,环顾一圈后,也伸手靠向那晶石。 这时,地面猛地一晃,远出暴起一团强光,跟着,漫天的大雪便飘扬而下。 两人脸色顿变,齐齐看向那团白光。 仙界从来是晴天,狂风都不会有,更别提雨雪。为何此刻会下雪,他们心中自有猜想,但都不愿意承认,只希望能从那白光中看出些线索来否认自己直觉的判断。 白光持续不衰,雪花越来越密集,片刻便积满了斩仙台,四周的温度骤降。所有的仙兵都哆嗦起来。 起初,紫色晶石隐隐射出莹洁的清光,使得雪花基本无法挨上它。但随着这雪花越下越大,那些清光也被掩盖,最后晶石完全被埋在雪里,然后冰封。 喀哒,喀哒,连着几声轻响,仿佛玻璃爆裂,卸龙石已然冻碎,面上的冰甲也张开了不少细碎绵长的口子。青渊与暮远浑身一僵,相互看过一眼,便明白,自己担心的事终是发生了。 “反了,反了!”威严的声音中透出些焦虑,正往这边过来。 “兄弟,我先走一步!”青渊神色肃然,说着,就纵身跃入台下茕池。 暮远走出几步,又回身掰开卸龙石上残冰,取出一小块紫晶碎片,再从地上捧起一大团白雪,牢牢握在手心,跟着也跳了下去。 “孩子。”两人消失在茕池中后,凭空里响起一声柔柔的叹息。 十八万年后。 流洲,花朵般的陆地,中心有两座白色山峰相对而立,高约千余丈,中间夹一幽谷,谷中由内向外发出了五股白色水流,河水奔腾不息翻滚出大量泡沫。 一名素衣男子,凤目剑眉,自谷中走出。他神色凝重,对着河水发了一会儿怔,而后仰天叹息,“我不能再这样等下去。” “公子,等等我!”一名红衣女子随后飞出,却只能望着空中远远遁去的光影兴叹。 又八十年后。 凌晨,无人街头,凭空里红光一闪,随即便传来一阵婴儿啼哭。 不多时,仁爱福利院的莫院长站在门口,抱着刚刚有人送来的弃婴,转身轻哼。多一个孩子多一张嘴,院里那么多孩子,已经够他张罗。若非看在这是他老婆留下的摊子,真想撒手不管。 进了门,莫院长唤过一个半大小子,“恒驹,把你的床收拾收拾,让给这个小不点,你去跟曜峻挤一挤!” 又十八年后。 雨后的天空,虽已近暮,却也明朗,几乎没有一丝云,叶尖上垂挂的水珠发出淡淡绿光。 校园一隅的林荫道旁,翩翩美少年,长身玉立,眸光闪亮,微微卷曲的深褐色短发,有一缕垂眉际,面庞犹如带露百合,淡红的唇角轻扬。似乎是察觉到偶尔路过的女孩艳羡的目光,他稍挪了挪,避到一棵大梧桐树旁。 他是在等待自己心中的太阳。 想起那个快乐的身影,桃花眼中笑意更浓。 有一句话,他想了好久,就准备今天对她讲。到时她会是怎样的表情和心情?想想都觉得心里象涂了蜜糖。 正偷笑着,他突然面色一肃,眼望前方,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而那前方,不见一人。 “劝你最好快快走开!”他还在对着空气说话。 “你放手!” 仿佛被什么东西拽住,他话音还未落,整个人就消失不见。梧桐树孤单地立在那里,夕阳斜斜打过,树缝间筛落淡泊光影,照着地面刚被踏弯的小草上。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又在原地出现。但已面色煞白,双目失神,身子摇摇欲坠,不得不一只手扶上旁边的树干。 “风——!”顺着这声轻快的呼唤,他看到了林荫道那端飞奔过来的娇小身影,却痛苦地合上双眼,俊美的脸上,写满了绝望。 2 第一章 不是穿越 幽蓝苍穹,繁星闪烁,偶尔一颗流星拖曳着青尾划过天际,消失在西边的山巅,紧随其后,又有了几条稍细小的轨迹。天象幻奇,我却无意欣赏,此刻,全世界只剩下风与我的对话,萦绕在耳际,挥之不去。 “樱樱,你真有心脏病?我想……,我们还是就此为止吧。” “医生说,能治好的!” “也许,现在还不算晚……” …… 从来没有想到,那青花瓷般剔透的声音,也会导致琉璃心的碎裂。我还未说完,他就转身离去,毅然决然,不曾回首也不曾停留。那背影融在朦胧夜色里,依旧绝美无双,却生生刺痛我双眼,摧垮了心底的玫瑰园。 身后的梧桐树,叶端还挂着黄昏时分的新雨。无力后靠,便振得珠玉洒落,漏在眉际,滴在额角。树干上的湿意,穿过薄衫透入肌肤,冰凉,刺骨。 如果不去想,是不是就不会痛?但我还是没法控制自己,一遍遍去回忆,为何就成了这样? 是,我是有心脏病,那是先天的。还在襁褓中时,我便被人在街头捡到,送到福利院,莫院长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叶樱玉。 在一次保健检查中,医生查出我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说是心脏很多应该封闭的地方都长了孔洞,然后做过手术,但还得等到二十岁左右,再视情况施行根治术。而现在我十八岁,还没有做根治术。可我觉得自己并没有问题,而且,不是还有根治的希望吗? 我从来不甘愿,因为这先天的疾病,就得失去与人平等的权利。但现在,你却因此弃我不顾…… 回到宿舍,昏沉睡去。翌日晨光中,室友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将我吵醒。 “哎,听说西边的山上昨晚出怪事了呢!莫名其妙地,好多蛇虫成片成片的死了。” “误吃老鼠药了吧?” “很多啊,很恐怖的!” “别是集体自杀。” “哈哈哈哈——” “哎呀,还闲聊什么,快走快走,别迟到了!” 无心参与,蒙头听着楼道里急促的脚步声远去后,我才起身收拾。也曾想过,去找他谈谈,但又被我自己否掉。既已如此,谈有何用? 把他送我的,都装进一个大箱子,留了纸条让晓霖中午送到男生宿舍楼去还给他。然后,用冷水泼了泼脸,反正上午也没课,先出去走走。 走,就到唐城去散散心吧。 辗转坐上了去唐城的中巴,靠右边的窗前,刚启动不久,车内就有一阵骚动。“快看,快看,那人在干什么?” 望向车外,就见一人跟在中巴后面跑,边跑边挥手还喊着什么。我摇了摇头转身坐正,这年头什么怪事都有。 两条腿毕竟比不上四个轱辘,几分钟后,那人被中巴甩远。 到达唐城时已近正午。七月不算旅游旺季,今天也不是周末,来唐城的游人不多。我随便走走,不知不觉到了沉香亭,看着里面供游客穿戴的琳琅服饰,风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樱樱,你看那套紫色的,你穿应该很好看哦。” 是呵,上次来他就是这样说过。心头苦笑,鬼使神差地上前取出那套紫装。随意照了几张后,又去了观月亭。 观月亭上的雕梁画栋仍然很细腻,红花绿叶彩蝶翠鸟,无一不韵含盛唐的风采,那略有些班驳的朱红阑干,显现出它曾经历过的风风雨雨。依着亭柱,不由回想起那日也是在此,他对我说的话,“樱樱,你可知道,无论怎样,你都是我心中唯一的仙子……” 转而又自我解嘲地嗤笑,甜言蜜语果然都有保质期。 无意间低头,却突然看见亭子阑干外的草丛中有一条死蛇!心里一惊,想起早上宿舍里听到的闲聊,再看看旁边的草丛,居然还有一只死蟾蜍! 环顾四周,也没看到跟我一起来的唤作小陈的女子。直觉有点不妙,赶快转身欲离开这个地方。 刚走了两步,就感觉自己的心猛跳了一下,象要蹦上喉头,然后再往下一坠,接着就紧紧攥成团,仿佛有一只手使劲在捏,捏得我透不过气来,浑身冒着冷汗。 一会儿便觉得头晕脑胀手脚乏力,当下无瑕再顾及其它,只得扶着亭中石几缓缓坐了下来。心口的疼痛一波接一波,迫得我匐在石几上,仍不得多少缓解。 呼吸越来越急促,视线越来越模糊,意识也越来越漂浮……,恍惚中,好象有人来扶我,耳边传来男子叹息声,缥缈虚无,“难道每次我寻到最后,都要如此收场?” 得救了吗?我心头一松,就晕了过去。 过了不知多久,意识缓缓恢复,一股茉莉花香沁入心脾。试着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首先是粉色锦缎的百摺床顶,四周饰以浅粉紫百摺垂幔,然后看到镶金边的红木雕粱床楣,再看到身上盖着的,也是质地良好的月白底色碎花织锦被,空气中弥漫的正是茉莉香。 “姑娘,你醒啦!”一侧头,床边一个古装小美女,十六七岁模样,正冲着我笑。 看着面前这个梳着玲珑髻的小美女,我不知所措。而这时,珠帘一掀,脆玉叮咚,有人缓行入室,带入一股松香。 眼看为首之人,一袭蓝衣,慈眉善目,飘飘的青髯让我联想起一个成语:仙风道骨。他身后,还有一位美妇,风姿绰约,大方端庄。 那仙人男在床前坐定,优雅一笑,令人如沐春风。 “姑娘,老夫姓岳,是这处府第的家主。”仙人男说道,又指了指身后美妇,“这是拙荆。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岳老爷,岳夫人好。我姓叶,名樱玉。”我仍是半梦半醒。 “呵,叶姑娘。”岳老爷抿了一口丫鬟奉上来的香茗,“你现在身处仙界——” 简单的半句话,却似重磅炸弹,以我的认知根本无法接受。我猛地跳下床往门口冲过去,只想逃离。屋里的人都没反应过来,于是无人阻拦。一片叮咚乱响声中,我又在门口撞上了一个人。 跟着,便听到充满关切的磁性声音:“没有事吧?” 意外抬头间,却看见了——唇似点朱,目如寒星,眉似墨画,鬓如刀裁,面若中秋之月,色似春晓之花…… 而不待我说话,来人已单手搂了我,很快飘回房内将我扶坐在床边。他的手臂温暖结实,这感觉非常真实。心头懵懂,岳夫人上前轻语:“叶姑娘你放心,我们对你没有恶意。” 这语音温润平稳,由耳入心,仿佛水波一般缓缓漾开,与心神共振,形成一片祥和,把不稳定的情绪都涤荡开去,使我的心情不由得平静下来,不再惊慌。 后来才知道,这便是音慑。 “叶姑娘不必惊慌,这也是因你的七窍玲珑心而结下与我府之缘。”岳老爷看着我,语调平和。 “七窍玲珑心?!”而我却是大吃一惊。 岳老爷微笑着,用拇指和食指捋了一下胡须,“具备七窍玲珑心之人悟性极高,天生惠根,遇事一点就通。只是,人界不了解这七窍玲珑心之妙,与心脏病混为一谈。不过就连仙界,也鲜有听闻,凑巧老夫还能辨识。” 这话简直是天外福音,我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可他接下来的一句,却立刻又将我打入冰窟,“当日我见你,似是被施了摄魂术,但未完全得成,同时又察觉你的命盘有被改的迹象,此番带你回来,也是想好好查访此事。” 什么?!我居然连命都被别人篡改,这种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震撼感觉,让我恐惧,心头一阵发慌,手脚都开始无力。 “叶姑娘,那日老夫还见得些死蛇虫……” “好啦,老爷可别吓着人家。叶姑娘,你就暂且在这里安心住下,其它的事不用担心”看着我惊惧的神情,岳夫人截住了他的话头。 这番话,跟方才所说的语调相近,听起来只觉得亲切无比,让我心定神宁,不再那么恐惧。镇静下来,我由衷地表达了自己的谢意,“谢谢……岳夫人!” 她赞赏地看着我,美目中似有云霞的炫彩,随即默然一笑,微微点头,转身就对岳老爷说道:“老爷,我看这孩子与我家十分投缘,不如我们认做义女,如何?” “这……”,岳老爷看着夫人,眼神中有点迟疑。 “老爷!” “……好吧,只是不知姑娘意下如何?”岳老爷略为沉吟,转而征求我的意见。 “樱玉拜见义夫、义母!”我当然愿意。 “呵呵,好好,这样也好,以后在府中住下,也不显得生分。”岳夫人伸手扶起了我,又引见了他的一双儿女。小美女妹妹,名为岳天晴,美男哥哥,名为岳天浩。 “已近日暮,府中也备下晚宴,小玉待会儿便去花厅一聚,如何?”岳夫人又说。 本来我就极喜欢听她讲话,当下顺从地点点头。 人纷纷散去,屋内始复空旷,飘着淡淡茉莉花香,清新宜人。隔窗眺望,院内木映花承,闲池落叶,日光清悠。 有轻风掠过窗畔木槿树,拂得枝叶轻颤,花朵坠地,发出轻微的哒哒声响。 不经意间,又想到那曾令人柔情缱绻的容颜。可如果这样轻易就放弃,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天晴正好跟我说起话来,“我跟你讲,仙界比你那个地方可要大得多。这里共有五岛十洲,五岛为五帝居所,十洲是普通仙人的住地。我们玄洲地方七千二百里,位于北海之上,乃十洲之首!” 她说得满是自豪,我的兴趣却不在这上面。 被岔开的思绪忆起一声叹息,那声音清朗悦耳,而至今却并未见其人,于是便问道:“天晴,我昏迷中好像听见有男子说话的声音,那是何人?” “除了我爹和我哥,还会有谁?” 可是声音并不像,那又会是谁? 3 第二章 意外 说话间,我已被一边的丫环装扮完毕。天晴右手向我前方一指,一面一人多高的镜子募然出现。 瞟眼一瞄,发现镜中之人红唇小嘴,杏眼黛眉,肤胜白雪,齿如编贝,青丝盘成流云髻,斜插如意镏金步摇。身裹绯红绢纱金丝绣花长裙,腰系烟蓝丝带,身段婀娜风情万种。 仔细看看,却就是我。不由得一阵心花怒放,照来照去,对那镜中美人百看不厌。看得天晴在一旁促狭:“先去花厅吧。” “哦,对啊。”我扭头看了看天晴和两个小丫鬟调笑的眼神,顿觉有些赧然。 出得房来,看到院里的墙根种满了茉莉花,白嫩嫩的花朵开得密密匝匝,花香便自此处弥漫。 东南侧的小水池边有一株叫不出名来的树木,不高,枝叶懒散。夕阳洒出柔和的金光,映在那树上,为它镶上曼妙金边。 院中一条弧形的翠石小径,直通向别院月门。小径右侧一大丛蕲竹,茎干匀称莹润,细细的翠叶错落有致,别样幽雅。 到了花厅。岳老爷岳夫人都已在主位坐定。见我们进来,岳夫人向我挥了挥手,笑吟吟地说:“小玉来了,快快入座。” 两个丫鬟待我和天晴在岳夫人右手侧坐下后,后退两步,静静立在我们身后。岳天浩正好与我对面,嘴角微扬,友好地向我点点头,我也报以微笑。 “好啦,此番老爷认小玉做义女,特设此宴,也算是为小玉接风。”岳夫人开始说话,“这是家宴,小玉不必拘谨。” 岳老爷随即微笑着伸手击掌,每人面前便缓缓发出五支水仙花,银盘金盏,须臾之间那花儿便绽如碗口大小。金盏中所盛之物分别呈红、褐、绿、白、黄五种颜色,色泽香味诱人。 岳老爷随即又击掌道:“一家人团聚一堂,总须饮酒方有趣味啊。” 他掌声刚落,后面服侍的丫鬟们赶紧上前,手执玉壶将我们面前的茉莉杯斟满,顿时,花厅中满溢茉莉清香。 “樱玉妹妹,这是娘亲手酿制的茉莉仙酿,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岳天浩眼眉略弯,笑着对我说道。 “谢谢义母,”他的意思我当然明白,立即转向岳夫人诚挚地说道,“樱玉就先干为敬!”,说完,我双手端起杯子嘬上一口,一股甘冽带着茉莉花香自喉头滑入脾胃,说不出的舒爽,当下便就着势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呵呵,小玉,慢点,慢点,喜欢就好。”岳夫人笑呵呵地对我说,又夹了那红色佳肴放至我跟前,“这珊瑚生于东海海底,受天地精气千年方长得寸余,取其顶端烹作此膳,有宜寿延年去浊生清之功效。小玉,来,但吃无妨。” 我点点头便动筷品尝,那是口感松脆又酸又甜,回味无穷,竟让人不舍得下咽。 “蓬莱万年柏王高与天齐,受日月之华每百年结柏子十数枚,这道膳便以此柏子配合柏叶烹制,食之气清神定去旧生新,亦是辟谷良方。小玉也可多尝尝。”岳老爷比起下午要显得亲近了些,他隔空遥指那褐色膳食,和蔼地说着。 辟谷我是知道的,但这辟谷餐……,嗯,软糯酥香入口即化,未及细细品味,就挥发一般消失在口中,余下松香桓绕天门,顿觉神清气爽。 “小玉,小玉,黄精也不可少,养颜驻颜的呢。”天晴迫不及待地用下巴向着那黄色膳食,对我眨眨眼。 养颜驻颜吗?太好了! 接下来的绿、白二样也是大有来头,席间,那水仙花儿上的各种膳食还随机更换,大家不时互敬一两盅,晚宴气氛非常和睦。虽然这茉莉仙酿劲头不大,我也喝得有了三分醉意。 晚宴结束时天已黑尽,岳夫人吩咐天晴陪我返回别院,我向岳老爷道声叨扰,便随天晴退下。两名丫鬟手托夜明珠在前引路,我紧紧跟在天晴身旁,又是七弯八拐,过穿堂,踏游廊,入月门,踏上别院的翠石小径。 明月象栽在地上一般,圆如玉盘,散发出明亮的淡青光泽,星子隐濯点缀于旁。夜空如画般静谧。 看着看着,就发现有颗流星飞近,然后消失。 “啊!”那个叫做明月的丫鬟突然惊呼了一声跌倒在地,再没声息。 “你怎么了?”我与她离得最近,正要上前搀扶,就听到一声娇喝,“原来在这里,让我好找!” 明月旁边赫然多出了一个女子,五指成爪向我抓来。 “小陈,你干什么?”慌乱中,我认出她就是唐城中见到的小陈,大惊失色,一边喊叫一边本能地伸出手臂抵挡。 “哼,白天不小心让你跑掉,现在就没那么容易了!”她嘴上说着,手里却没有丝毫停滞。 眼见那尖尖的手指就要将我抓个正着,一把粉色罗伞挡在了我面前,是天晴施出了法宝。 “咦?还有这等角色?”那女子被罗伞挡住,有点意外。 得了这空隙,天晴已飞身上前唤出七彩剑与之缠斗。而我转身往外欲去求助,刚跨出月门就撞在了岳天浩身上。 “天浩哥……”还没等我说完,岳天浩就把我传给流云,自己快速飘了进去。随后就传来了他的喝问声:“居然是灵体——你为何要到此作怪?” 那女子见势不妙没有应答,只是轻哼一声,幻化出一张光网罩在身周就向空中飞去。 “看你怎么逃得掉!哥,她想伤害小玉,帮我拿下她!”天晴怒道,脱手飞出七彩剑,岳天浩闻言也抛出了手中折扇。一剑一扇直向那光网刺去。 刺啦一声,光网不堪承受两件法宝同时重击,一触而破光华四泄,那女子便跌落下来。 “哼,不自量力!”天晴收回剑再刺。 “晴儿,住手!”岳老爷也赶到了院中。 天晴手上去势缓了一缓,地上的女子乘这空挡凭空就消失了。同时明月那边嘤的一声,悠然醒转。 “爹,你看你——”天晴见失了目标,跺脚埋怨。 “嗯?”岳老爷举手止住了天晴的话头,放出仙识搜索了一番,眉头微微一皱,“她的遁法很奇特,还不是一般的灵体,这一下就杳无踪迹。罢了罢了,老夫自会加强府中的防御,这件事还要好好想想。先看看明月伤势如何。” 这时流云已经搀扶着明月走了过来。明月飞快的瞥了我一眼,眼中有一丝亮光稍纵即逝,旋即低下头,“我没什么,只是刚才突然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就好,你早点回房歇息。”岳老爷打量了明月几眼,才又回头柔声对我说道:“小玉也早点回房吧,晴儿会留下,你尽管放心就是。” 回到房里,虽然天晴就在近旁,我还是紧张得要命,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又拉着天晴问了些关于灵体的事情,直到东方微亮,才勉强合上了眼睛。 睡了一会儿便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被很多骷髅追着打,惊醒后发现天已大亮。侧头找天晴,却没见人。反正也是睡不着,干脆就起了床。洗漱收拾完毕,我顺手推开东边的一扇窗,在窗前呆立。 片刻之后,岳天浩翩然来访。 “樱玉妹妹昨夜受惊了。现在感觉如何?”函玉桌边,岳天浩淡青的身影移近,关心之意溢于言表。 “还好,多谢天浩哥挂念。” “昨夜之事来得突然,我们已加强戒备。樱玉妹妹只要在这府内,必可无恙。”他轻摇折扇,神色自若。 听他说得轻松,我也心安了许多。 “对了,我这里还有件物什,打算送给樱玉妹妹。” “哥!你明知道她是人界……”天晴突然出现在门口,一见到岳天浩从怀中取出的黑乎乎光溜溜的镯子,满脸紧张地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袖子。 “我知道,晴儿,就让我试试。” 天晴没再出声,那镯子就被递到我面前。为什么他要说试试?满怀疑惑中,我接过套在了左手上。却发现那镯子迅速变成了翡翠色,并且浮现出羽状雕花,与我的装束搭配非常协调。 我对着镯子张大嘴瞪圆眼,太不可思议!抬头看了看那两兄妹,他们眼中也满是诧异。 岳天浩见我看他,又清清嗓子后说道:“樱玉妹妹,这镯子名叫乾坤镯,它的神通还不止你所见的这般。” 说着,他示意我用团扇接触镯子,心里默念“去!” 团扇消失。 “东西呢?” “在镯子里。” “怎么取出来?” “你先修炼,待到学会分神内视便可试试。” 我顿时扁扁嘴,翻了个白眼。为个手镯修炼,说出去也忒好笑。 “本来该送你些防御法宝,但是你没有修为也用不了,”岳天浩劝教起来,“修习一些也好自保。” “我来教你,如何?”天晴也开始自告奋勇。 岳天浩说得确实有理,回想起昨夜,我又隐约心悸,便懵里懵懂点了点头。 又坐了一会儿,岳天浩起身告辞。 我跟到门口,目送他踏上翠石小径,快到月门时,有点微风拂过,竹叶梭梭,他脑后的纶巾也有点飘摇。 朝霞似火,却将他淡青的背影映衬得无比萧索,犹如繁华廖落,佳人隔水吟唱而无人相和。 心中一动,我莫名其妙脱口柔柔喊了声:“天浩哥。” 岳天浩身形一顿,没有回头。 自己这是怎么啦?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我赶紧调整了语气,抚着细致柔滑的手镯,字正腔圆地说道:“你送我礼物,刚才都忘记道谢,天浩哥,谢谢了。”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只是拿折扇在手上敲了敲,没说话,继续走,出了别院的月门。 4 第三章 闲事 次日一早我就被天晴叫起来修炼。 彼时月亮仍然立在地面上,不过隐约的晨晓,使得它不似前晚一般光芒四射,看起来有点朦胧。 练至朝阳露笑,收功后天晴回她的房中取物,留我一个人坐在别院水池边的石凳上。 想起那天晚上来的小陈居然是灵体,我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一般生灵死亡时,肉体归尘,魂魄脱去阳气只剩命魂,受阴神钩索堕入冥界,便是我们日常所说的鬼。而如果这个命魂能够避开阴神,并在七日之内寻得凝魄精,便可化为灵体并入灵界,好过在地狱倍受煎熬。 但凡散魂俱要受阴神感召,能避开者甚少。而凝魄精其实是昆仑山开明神兽的唾液,能得到者更少。虽然灵体由于体质特殊能自由在各界穿行,但灵界都有严格限制不得随意外出,所以外间能见到的灵体是少之又少。 那到底小陈为何在人界出现,又是什么原因让她一路寻我到仙界? 院子里很安静,我望着池边那株华美的树木出神。偶尔飘过一团云彩,随意呼出一口气把它们吹散,就像吹散一大团蒲公英,四散飘零。 后面好象有人靠近,我也没有回头。 “小玉在看什么呢?这么专注。”却是岳夫人的声音。 我赶忙站起来,转身行礼:“不知义父义母什么时候来的,樱玉失礼了。” “自己家里,小玉倒拿我们当客人了”岳夫人笑着坐下,“我和老爷过来看看,刚进院来,见你出神,便没打搅。” 我脸热了一下,“义母说笑了,樱玉刚才是在看这树,总有种很亲切的感觉。” 听我说话,岳老爷倒笑了,“亲切?呵呵,这树名为璇树,是……”,他顿了顿,看了我一眼,“是很早以前有人种在这的。” “小玉怕是想家了吧?住在府中不习惯?”岳夫人慈爱地拉过我的左手,拍了拍,“别担心,到时自会送你回去的。” 我连忙说:“樱玉在人界也是孤儿,无依无靠,在这里幸得义父义母垂怜,还有天浩哥和天晴关照,让樱玉倍感亲切,并无不适。” 这确实是真心话,在人界时,虽然有莫院长的关怀和晓霖的相伴,但始终没有家的感觉。而义父、义母、哥哥、妹妹,光这个称呼,就可以使我动容,与他们虽然没有血缘,却能感到浓浓的亲情和包容,象是一个家。 我不奢望能在这里一直住下去,但是真心希望能够多与他们相处,多感受一下这份情谊。这样,即使回到人界,也能有所回味。 “小玉能习惯就好,”岳夫人轻轻摩挲着我的手,传递着她的爱怜,“这府中书房还有些藏书,你要闲得无聊,可以自去翻阅。” 岳老爷又对我说道:“小玉,日前说到你命盘被改之事,我只能大致推算出,是被加了一个情结,至于具体的却是扑朔迷离,这影响到你今后的劫运,变数很大,已非我之力所能占卜。” 奇怪,谁会来加我的情结,而且我到目前为止所犯桃花寥寥,就一个梁儒风还都吹了。 “情结一事,本可大可小,但外人不得干涉,所以为父也无法助你开解。姑念向你施术之人应该在人界,所以你在这里当是无碍。”岳老爷捋着胡子,继续讲着,“你可在府内修炼,达到一定境界时,或可以解开这逆天之结。” 见岳老爷这么慎重,我其实挺不以为然。情结而已,自重自爱便不会出什么问题。 “改人命盘乃上古秘术,老夫确实想不出是谁所为。不过那摄魂术,专门控制魂魄,老夫倒是知道此乃灵界的法术,恐怕跟前日夜间来袭的灵体有关,小玉对此可有头绪?” 我摇摇头,惶恐地答道:“樱玉也是如今方知有灵界、灵体,而且那小陈只是在唐城之中初见,不清楚为何就招惹到了她。” “那些死蛇虫也象是遭遇此法,但又不尽相同……”岳老爷说着说着,便自言自语起来。 猛然想起小陈随我上到观月亭之后我就看到了那些死蛇虫,两者之间定有联系。而且听说西山还死了一大片,我想越觉得心内惶惶。 “好啦,老爷。小玉不必担心,你义父所讲之事也没什么大不了,你在这府中必定无事,尽可放心。这是——老爷!” 岳夫人插话正欲为我宽心,却瞥见了我腕上乾坤镯,惊呼了一声,引起岳老爷的注意。两人对视了一下,也满是诧异的神色。 岳老爷靠近已是翡翠色的手镯,仔细分辨了一会,皱着眉头急切地问道:“浩儿给你的?” 我心里大惊,连声答道:“是樱玉不该随意接受,请义父收回,还望义父不要责怪天浩哥!” 说着我使劲想把手镯撸下来,结果越急还越不得力,一时间居然褪不下来,额头上一下泌出了细细的汗珠。 “小玉,不用这样。”岳夫人轻轻握住我的手,“老爷,这镯子既在小玉这里,便是有缘,也许……” “浩儿也太莽撞,既然这样,许是天意。”岳老爷长吁一口气。 我抬头小心翼翼扫了他们一眼,好像也没什么不悦,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过后的几天里,我都很积极,修炼之外还会去书房翻翻书,遇到岳老爷在时,他会替我讲解。他说的话总是深入浅出,自己总也想不通的,听他一讲就茅塞顿开。 当然,我也会到岳夫人那里坐坐,她喜欢听我讲在孤儿院里的生活,听到那些刚来的孩子哭着要妈妈的时候,也跟着掉眼泪。 由于一直无事发生,灵体袭击带来的阴影也就慢慢淡去。 虽然身在仙界,逛街的嗜好却并未减退,而且还更为好奇。我稍有空闲便缠住天晴让她带我去街市看看。 “你千万别跟我爹讲哦。” “当然!” “你要是讲给他知道,我就惨了。” “你就放心吧!” “别呆太久,看看就回来。” “知道知道。” 耐不过我的央求,天晴终于同意带我出门。只是一路上不停地碎碎念。开始我还应对她两三句,后来连她说什么都没听进去,她也就不再开腔。 街市上也是青石板铺出的街道,不算很宽阔,两旁多的是各种作坊店铺,每间店铺都打出自己的招牌,各色旗幡飘在店铺前方约一尺处的空中,煞是好看。 整个街道都让人感觉从容、自然。人不多,男女老幼缓缓而行,不管是否认识,照面之下,都会微笑着点头示意,一派和谐静谧。 街道上还有三座茶楼,分别叫碧瑶居、沁香阁和芷珞天。茶楼里三三两两的仙人,或品茗或聊天,悠然自得。芷珞天这个名字起得特别,规模大点不说,装潢也气派得多。据说里面还设了书场,专门有先生讲些各界的逸闻趣事,供茶客听书解乏。 另外,我还看到几处宅院,一般都是红门碧瓦,青铜叩环,门口还有对石狮。也有小点的,只得两扇木门当家。 “怎么仙界也有贫富之分?仙界不应该是个极乐世界,人人永享安乐吗?”我忍不住问天晴。 她不理我,小脸绷得紧紧的。 我知道她不满我路上的敷衍,只好去拉住她的手摇了摇。 被摇得紧了,她终于不耐烦地抛出一句:“仙人只是一些得道者,到了仙界,还是得凭自己的努力生活,也有各种职业,多劳多得,少劳少得。当然会各有不同,这很正常。那些永享安乐的说法,都是世人谬传罢了。” 她扬了扬眉头,说着说着又自豪起来,“不过我家就不同了,我爹可是仙伯真公的师侄,当年月魔之战立了大功,我哥当时也在,而且……呃,那个,后来颛顼帝特赐了我家一处灵脉,一般人哪能相比!” 其实,从岳老爷平时的举止,他们两兄妹的谈吐以及一家人的见识来看,我早就隐隐猜到,这岳府的来头不小,结果居然…… 但是,“月魔之战”,那是什么?正待再问,却被一阵骚动吸引了注意力。 “小子,你今天不给我赔上就别想走!” 我和天晴循声看去,见到一家书店老板正在推搡一个男孩。那老板长得很壮,而男孩看上去才十三四岁的样貌。说话间,男孩就被胖老板推得摔在地上。 我最见不得持强凌弱的事,何况对方还是个孩子,当即冲上前去,“住手!不管是何事,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胖老板开始一愣,等发现是我一个人拦在他面前,用仙识探了一下便轻蔑地说:“哪里来的杂毛,还管闲事?” 猛然警觉,仙界的等级制度其实非常森严,最低层的为下等仙人,及后可修炼至中等、上等仙人,而后是九级天仙,再后是九级玄仙。不同的阶层能力差别很大,大上一阶,就是莫大的权威。 而我才修炼了几天,什么法术都不会,要较起真来,只有挨打的份。本来随便用仙识去试探别人是很不礼貌的事,但我根本没有实力去计较这个。 就在我念头千回百转之时,天晴已到跟前,只冷冷地说:“丁老五,你敢欺负我的姐妹,胆子不小哇!” 那胖老板猛地转头看见天晴,顿时泄气,刚才的嚣张全跑九宵云外去了,哈着腰腆着脸说:“呵呵,岳小姐,小的怎么敢……” “这小孩怎么回事?”天晴很不耐烦。 “是,是这小鬼,天天到我这里看书,又不买,还碍着我的生意,所以我……” “书不就是拿来看的?做生意不能这么计较,这事就这么算了,行不行?” “呃,这个……” “怎么?” “这小鬼今天搞脏了几本书……” “行了,有几本书?值多少?” “有一,不,三本,共值两块中品仙灵石。” “胡说!书自陈旧,尔寻隙赖我!即或购之,亦不当如此高价!”男孩已经被流云搀了起来,听到书老板这么说,脱口叫出来。 我也知道,仙人们日常修炼,遇到消耗剧烈又急需补充真气时,都得使用仙灵石,吸取石中蕴涵的天地灵气快速补充身体所需,而世人稀罕的黄金、白银什么的,在这里也只用作装饰,反是这石头成了仙界交易的通用货币。 一寸见方为标准,一块下品仙灵石为一个单位,下品、中品、上品和极品仙灵石依次按一百比一的比例兑换。按刚才逛街了解的行情而言,摆在外面的书籍一般价值二十左右,就算是三本,胖老板要价两块中品仙灵石也确实心黑了点。 那胖老板听男孩这么一喊,脸色微变。 天晴打了个手势给男孩,然后就从储物腰带里取出两块中品仙灵石,说:“就依你,难得一个爱读书的孩子,以后你就别再难为他。” 胖老板大喜,点头称是,叫伙计取了三本书出来交给天晴。天晴接过书,又取了五块中品仙灵石,走到男孩跟前一并递给他,“喜欢看书是好事,姐姐支持你。” 男孩忽闪着黑黑的大眼睛,眸子里仿佛有闪耀的星星。他定定地看着天晴,伸手接过了书和仙灵石,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就走开。 我仍然愤愤不平,“这人怎么这样,难道得道者也能持强凌弱欺上瞒下?” “当世飞升之仙,主要是舍弃肉体出神而成。这样做虽然易于超脱,但很难再肉体成圣得成神道。时日一长,神体双修者一般都能坚持禀性,但大部分出神之仙却不能久持,便复生出一些恶的根性。比这过分得多的还有呢。”天晴好象是见怪不怪。 “难道就没有法令约束?” “按原始道义,一切生灵升仙后本不该再生恶念,故当初天皇开创此界时仅订立了对违天大逆的惩罚。这也是仙界真正的极乐含义,没有管束随心而为。” “难道就任由仙界极乐而为恶?”我越来越想不通。 “本来,也曾经有人尝试更改仙界法制,只是可惜……,哈,我怎么说起这个来了,都怪爹平时老跟娘讲这些,不好玩不好玩。”她说着说着话题一转,不再与我谈论此事。 仙界会怎样发展,怎么也轮不到我这种小人物来操心,了解多了也无益,于是也不再追问。 本来这样随意逛荡也不错,但不小心见到一个人,将这一切都改变。 5 第四章 横劫 四处张望间,我看见从街对面的字画店里,走出一个曾经非常熟悉的人! 他走出一段又回望,流云般柔顺的紧身银白长袍外,紫纱轻扬飘逸,腰佩的龙纹玉玦随身形略摆。他就那样立在门边,整个侧影看起来超脱尘世,仿佛漫不经心却又引人神往。 那侧面端的是我已经相对了半年的模样。 心中正在翻搅,却刚好对上那人转身过来正面相对,那眉那眼——真的是他!可那眸中目光却冷峻似冰,一双桃花眼,象是容不下所看到的种种。 真的绝情到才分手就作路人了么?一股莫名的愤怒便在胸中腾起,我紧咬双唇恨恨地瞪着他,这时天晴在旁边突然拉了我一把,把我拖进了路边的服装店。 天晴的表情很奇怪,象是嗔怪又象是忍笑,又不说话,直拉着我往店深处走去。等走到里间,她才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我不明所以。 过了一会儿,天晴才止住了笑,满含深意地看着我,靠过来神秘兮兮地说:“哎,我觉得很奇怪,你怎么认识那小子的?” 哪个小子?我脑中快速过滤了一下之前的场景,难道是指梁儒风?我一阵迷茫。 “就是晏龙那个臭小子,看你刚才瞪得他都说不出话来,哈哈哈,过瘾!”天晴继续哈哈笑着调侃。 “什么,那人叫晏龙?”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我很无奈,“糟糕,我认错人了。” 天晴攀在我的肩上,说:“没关系,反正那晏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老爱摆张臭脸,我看见他就烦。你有胆让他吃瘪,我就高兴。” “我认错人才这样的,什么有胆没胆?” “他是颛顼帝的儿子,仙伯真公的徒弟。”天晴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解释,“这十来年一直待在玄洲,表面上说修行暗地里游山玩水。人没什么能耐,又小气,还老爱端架子,仗着颛顼帝和真公的宠爱,在玄洲几乎是横着走路。从来没人敢这样对他,你是第一个。” 我却一下着急起来,“既然是长辈,我刚才对他那样,如果他记恨怎么办?” 天晴一笑拉起我的手,调皮地说:“来不及啦,所以我连忙把你拉进来,那么点时间估计他不会看清。” “我倒没什么,就怕他找你家麻烦。”我是真急了,在这等级森严的地方,万一我给岳老爷惹出点事,自己百死难辞。本来是个小小的礼节问题,就怕那人小题大做借题发挥,我越想越心寒。 “哎,你别这样,没那么严重,放心。” 虽然天晴这么说,我还是有点忐忑。又呆了一会儿再出来时,那人已不见。心头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我没心思再逛,当下便要回去。 快步出了街市,走在回岳府的路上。 平整的小路,均匀地镶嵌着长条青石,夕阳已西斜,路西侧构树的影子长长地拉在地上,象纵横交错的灰色花纹,有点抽象派的意味。阳光慵懒,照在身上暖暖的,空气里也满是温馨的气息。 这一切,象极了学校后面,通向北山的那条小路,给我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并没有离开过人界。感觉那样熟悉,心情也放松了好多。 走着走着,天晴停了下来说:“小弟弟,有事吗?”我正在纳闷,侧边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定睛一看,正是在书店遇到的那个眉清目秀的男孩。 男孩现身之后,向着天晴又是深深地鞠了一躬,诚惶诚恐地说:“小弟姓杜,名凯南。适才承蒙姐姐相助,凯南万分感激,感恩自当图报,奈何不知姐姐仙府何处,又惟恐唐突,才出此下策,万望姐姐见谅。” “这些小事不值一提,我姓岳,名天晴,住在前面岳府。”天晴展颜一笑,“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好了。” “原来是岳家姐姐。”杜凯南听到天晴报出家门,脸上神色微变,想了想,还是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就在他袖口与衣襟的擦碰间,我恍惚看见他右手胳膊上有一处淡红色的胎记,但很快又被他拉下袖口遮住。 掏出来的是一本书。 他非常仔细地理了理有点褶皱的书角,又用手轻轻抚摸着书皮,长出一口气双手将书递到天晴跟前,语气诚恳地说:“凯南别无长物,惟书尔。曾偶得奇书,视以为珍,特奉与姐姐,勿嫌为念。” 天晴看着面前的书,反倒皱起了眉毛,“弟弟这么爱书,我又怎么忍心夺爱呢?” “不妨不妨,小弟诚心相赠,万望姐姐笑纳。” 可天晴却是没法笑纳,只见她眼珠转转,突然眉心舒展开来,朝我笑了笑,然后接过书说:“我知道弟弟一番诚意,可我确实不喜欢看书,如果接受了又不看,反倒可惜也辜负你一片心意。这位叶姐姐倒是喜欢看书,如果你愿意,我借你的书转送给她,怎么样?”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杜凯南只稍愣一愣,就立即转向我,道:“岳家姐姐所言极是,赠书当赠爱书之人,这位叶姐姐请勿推辞。” 书已在天晴手上,我又拗不过,只得向呆子道了声谢,肚里对天晴不住腹诽。 那呆子送礼完成,倒是发自内心的欢喜。向我们道了个别就往回走去。 看着杜凯南越走越远,我终于忍不住埋怨起来:“别人送书给你,你不要还罢了,你怎么还当着别人的面转送给我?” 天晴扭头对我做了个鬼脸说:“你没看出来他是一定要把书送出手的么?可我又确实不喜欢,与其假意接下再背后转送他人,还不如当面说清楚,倒还磊落。” 这样倒是她的真性情,我稍有些释怀,顺手将书扔进了手镯,回身继续前行。 刚走出几步,突然脚下的地面裂开一道口子,同时一股很大的力道拽着我的腿往下拖。还没来得及喊出声,我整个人就像坐滑梯一样滑到地下,头上的裂口立即合拢,周围完全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黑暗中,我仍然被这看不见的力量拖着,飞速在地下蜿蜒穿梭,感觉并非在土里而是在水里一样。莫名的惊恐骇得我连叫都叫不出来。 过了许久,拖动我的力量终于停了下来,然后眼前稍微有了一点点光感,我只能看到自己身处一个洞窟之中。洞内潮气逼人,腐臭阵阵,四周还有很多黑影憧憧,不停晃动,吓得我赶紧闭上眼睛。 “二楞子,你带血食回来了?居然还是人,哪里来的?”耳边传来嘎嘎的声音,听得我汗毛倒竖。 “街市外的路口。”身旁一个声音应道,我却嗅到一股构树脂味。 “你怎么在那里下手抓人?”嘎嘎的声音闻言大惊。 “不在那里下手,等她回到岳家我就再没法下手。” “你疯了吗?居然还敢去动岳家的人?!” “二楞子啊二楞子,我们万骷洞怕要毁在你手里,还不赶快把人送回去了事!”另外一个嘶嘶的声音厉声喝道。 洞窟内也是嗡嗡声四起。见他们很惧怕岳家,我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又睁开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还是只看得到一些黑影,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哼,你们先听听我为什么要抓她,再说这些话不迟!” “那你说说看!”嘶嘶的声音提高了一点,我看到其中一个黑影做了个动作,洞里就静了下来。 “我本是从流州返回途经街口,谁知撞见那呆子送了本书与岳家小妞,小妞又转交给此女。呆子视若珍宝的东西,不难想象是何物,我不伺机夺来更待何时?动不得那呆子,难道就不能动此女?” 四处皆寂,我旁边的声音继续说道:“再说,此处已是玄洲边缘,岳家一时半会儿也寻不到踪迹。待得到该物,我们便可痛舒口气。兄弟们如果真甘心一直呆在这万骷洞,那我就立刻将人送回!” 群影又开始低声议论。 我听不清他们谈论的内容,只好在一旁心中忐忑。 忽然又听见嘎嘎声高呼:“大家静一静!大哥,那物是否真有听来的那么神奇,呆子是否真舍得交与外人,难道不值得怀疑?” “唔……,我百年前还在雄霸殿当差时,偶然听到娘娘与颛顼帝论起此事,不知为何帝君不愿夺此奇宝,但想来所言应该不差。不过倒确实须得辨识此女手中之物的虚实。” 话音一落,身旁的那个黑影便使劲一推,把我推跌在地上,然后用力捏住我的肩头,“识相的,赶快把呆子给你的东西交出来,让大爷瞧瞧!” 我又惊又痛,眼泪都快流出,高声叫道:“东西是在我身上,但我拿不出来!你别,别,好痛啊!” “还耍花样?”肩头上的钳力加大,我更是尖叫起来。 “二楞子,好好说话!”嘶嘶声见这招不奏效,便制止住了他,然后语气稍柔和地说,“小丫头,你能不能把东西拿出来我看看,保证不会伤害你。” 我伸出左手抹了一把眼泪,抽泣着道:“我是真的没办法,东西在这手镯里,我现在取不出来。你们能取就自己取吧,只要放我回去就好。” “手镯?”嘶嘶声疑问道,一个黑影凑近了些,顿时恶臭扑鼻,我不禁用右手捂住了鼻子。那黑影俯身专注地往我左手腕上看了看,又直起身来回走动几圈,突地问道:“难道是乾坤镯?” “是啊,你也识得?”我倒有点轻松起来,如果他识得这手镯便能辨明我没有撒谎,“要不你们先放我回去,我答应等能取出来就给你们。” “没想到真让岳老头找到了,乾坤镯,乾坤镯……,乾坤一朝成,此界浑浊清……”嘶嘶声自言自语地念叨着,我的心情随着他的步调起伏。 猛然间,他仿佛下了决心一般说道:“既然这样便是留你不得。兄弟们,马上把这丫头做了,手脚干净点!” 6 第五章 秘密 “既然这样便是留你不得。兄弟们,马上把这丫头做了,手脚干净点!”听到嘶嘶声的这番言语,我顿时骇然。 “大哥,为什么?” “那书又怎么办?” 有几个黑影不解地问道。 “你们是要书,还是要命?”嘶嘶声恶狠狠地吼道,又补了一句,“动作要快,夜长梦多!” 一片死寂后,啧啧声四起。黑影们纷纷狞笑着向我挤来。 “好久没吃到新鲜的人了,嘿嘿嘿嘿。” “前面的,给我留点脑髓!” …… 他们就像故意要逗我,慢悠悠地向我逼近。我使劲捂住耳朵,但这些血淋淋的话语还是钻入了鼓膜,不由得全身阵阵发冷,哆嗦着双脚使力往后移去。待被后面的石壁抵住,我便知道已没了退路。 “磨蹭什么,还不快点!”嘶嘶声不耐烦了。 听他这一声,我倒突然省悟,原来这帮子黑影还是惧怕岳老爷的,于是便决定壮起胆子诓上一诓。深呼吸一口,我努力把语气放平稳,“哼,我身上有牵引香,岳……岳老爷马上就会找来的,到时候你们都跑不掉!” 果然,那些黑影被吓住,都往后缩了缩。 “别听她鬼话,哪有什么牵引香?还不快动手!”嘶嘶声急了,见其它黑影都犹豫不决,自己身形暴起向我扑来。 我一时失了希望,努力蜷成一团,使劲往后靠在石壁上,嘴里只顾着尖叫。 突然间后方的石壁化作了虚无,我失去依靠向后便倒,就看见跟前出现了一个佝偻着的人影。 “小丫头片子,叫什么叫,吵死啦!”那人影沉声埋怨着我,手上一挥,又对着众多黑影撒出一把星砂。 星砂漫漫蓝光点点,所有黑影都被砂芒挨身,当场倒地不动,只有扑向我的那个还犹自在地上挣扎,不甘心地争辩道:“我兄弟在此捕食,如何碍着前辈了?” 那人影气鼓鼓地应道:“怎么没碍着?老人家我在这山里睡了有数百年,一直安安静静,不是你们搞了这个丫头片子来叽叽乱叫的,能把我吵醒?扰了我的好梦还说没碍着我?” 说着他用手上的拐杖捅了捅我,“我说你这个小丫头,也忒能吵了点!” 他这一捅刚好落在我气海穴上,只觉一股浑厚的热流霎时行遍全身,我整个人如充了电般一扫委顿,满是精神地一跳而起,对着人影拜下,“晚辈叶樱玉,多谢前辈相救。” 人影身形微动,我楞是没拜下去。他也没看向我这边,只对着地面说:“你们吃我太上星砂一击,也只是减少千年修为而已,一刻钟后自可动弹。” 听他这么一说,地上滚动的黑影嘶嘶地叫唤着,也不清楚是愤怒还是哀怨。 那人影也不再理会,抓住我一跃就到了洞外。 外面还是日头正盛,强烈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来,下意识地用双手挡在眼前。 “咦,乾坤镯?丫头你是岳家的?”也许是看到了我腕上的镯子,人影的声音多了一分郑重。 我点了点头,心中的安定感顿时大增,“前辈识得我义父?” “你是松龄老儿的义女?又怎么到了这里?” 简单讲了讲前因后果,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光亮,才看清楚救我的是个身着白色长衫的干瘦老叟,白须长眉,阔鼻细目,枯瘦的手臂青筋四突,佝偻着身子,手里拄了一根青竹拐杖。 他听完我的讲述,又追问:“你说的给你书的那小男孩,是什么模样?有没有什么特征?” 我倒是想起那男孩的右手胳膊上的淡红色胎记。这话一出,老叟的神色顿时严肃起来,“他们识得他?如此说来,这几个妖仙还不简单,我得去问问。”说完顿顿足便失去了踪影。 正丧气着不知怎么回去,我突然觉得脚下的土地猛然发起烫来,方圆一丈以内,花草纷纷萎缩。 呼吸之间,地面变得难以立足,花草已经尽数枯萎匍匐不起,连高大的树木都开始枝叶败落。我赶紧跳到旁边一块巨石上,才稍微感觉好些。 灼热稍微过去了一点后,那老叟突然又出现在面前,须发略焦,满面黑灰,衣衫也有点烟熏痕迹,嘴里懊恼地说道:“没想到带头的那个这么狠,吞噬兄弟的元神来恢复功力不说,还居然会使红莲妖炎,老人家我一个不注意,竟让他逃掉。” 他说话时吹须顿足,加上狼狈的模样,看起来别样滑稽,我不由得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听见我的笑声,老叟一下反应过来,双目一突,面上的黑灰下透出了些许红光,讷讷地说道:“有什么好看的。” 跟着他全身一震腾出一团清雾。须臾,雾气散过,他已恢复初时一般模样。 “区区红莲妖炎怎能奈何得了我?”他面色如常,冷哼一声,“就算羲和她亲自出手,也难得从老人家我这里讨得便宜去。” 说着他仿佛想起了什么,急急地掏出两张符箓,一青一黄。他把青的那张化掉,又递了黄的那张给我,说:“这事还没完!丫头你把这符打在腿上,它自会送你回去。” 最后的一个字已是从远处的地下传来,我茫然望着话音的来向,心中涌出不可思议的感觉。 怔了片刻,我才想起手中符箓,于是运起念力注入符中,使劲拍在腿上。只听得倏地一声,我钻入了地下,又重温了一遍来时的经历。 大概两盏茶功夫,晕晕乎乎的我被拖出地面,面前正是岳府的大门。正要抬脚迈步,天晴就叫嚷着一溜烟奔了出来,后面跟着明月和流云。跑到跟前,她满脸焦虑一把抱住我,嘴里嚷着:“你到哪去了?急死我了!” 我一时感慨良多,无语地回抱着她。随后而至的明月深深看了我一眼,眼中又有亮光一闪,继而转头望向后面的流云。 “叶姑娘,老爷书房有请!”这时,门口来了一个小厮通传。这小厮我认识,是岳老爷书房里的,名叫清远。我去书房时常碰见他,挺机灵的小伙。 天晴听到清远的话,松了手对我说道:“爹爹和哥哥刚出去查看了一番,回来就接到虬龙伯伯传来的通灵符,说是已送你回来,我马上就跑了出来。对了,你怎么遇到虬龙伯伯的?” 我的心情这时也稍微平复了一些,伸手理了理发髻又扯了扯衣角,边向门内走去边说:“咱们进去慢慢说。” 走近清远身旁,他迎了上来又是一揖,垂头说道:“叶姑娘,老爷、夫人和少爷都在书房候着呢。” 说完,他眼帘稍抬,朝着我们身后微不可查地笑了一笑,可能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却还是被我发现。心怀好奇,我稍微斜眼往后看了看,发现明月脸上有些不太自然的潮红。 到了书房,岳老爷屏退下人,开口就问我今天的经历。我也老老实实地把这中间的情节挑重要的讲了一遍。 他一直神色凝重,当听到我说起黑影辨出乾坤镯后就起了杀心时,眉头便皱得更紧了。半晌才幽幽说道:“没想到会这样。” 然后,他的语气转而严肃,“小玉啊,有件事情我们一直没有跟你讲,现在看来不得不把它说清楚。其实当日老夫救你,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你的气息非常象一个人,连模样也有几分相似。”他说到这里,向岳天浩看了一眼,后者的脸色顿时苍白。 “她名为凤莹玉,是浩儿的道侣,早已仙逝。” 岳天浩已把脸扭向了一边,侧面刚好背光,只显得轮廓,看不清楚表情。 岳老爷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莹玉是个好孩子,浩儿能遇到她也是福气,只可惜……,当年月魔之战中,莹玉替天浩挡下致命一击,魂飞魄散。” 与此同时,我看到岳天浩全身都僵硬了起来,浑身散发出难以名状的悲切。女人敏感的神经,让我对这种场景无法免疫,何况对方还是敬爱的兄长,于是连带着自己也觉得非常难过。 岳老爷又顿了顿,在房里踱了几步,转而背对我们,扬起头看着天花,调节好情绪,才又开始讲起来。 “这乾坤镯,是莹玉临去前交给浩儿的,说是要转交给一个人。但是千年以来,我们在仙界遍寻此人而不得。” “见到你后,浩儿固执地认为,你就是莹玉所说的那个人。是浩儿莽撞,直接拿了手镯来试你,要知道,这乾坤镯乃仙家灵器,会自行认主。” “手镯认了你,这出乎我们意料,所以晴儿和浩儿开始用莹玉留下的心法教你修炼,如果你能唤起手镯的神力,便真是莹玉所盼之人。”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们看见我戴上了手镯会惊异万分,怪不得,这兄妹俩会积极地劝我修炼。 一开始他们全家对我都很好,也许全是沿袭了对凤莹玉的感情。 但我仍然对他们心存感激,因为我深深地感到,这几天来他们的疼爱、关怀,都是发自内心的,这假装不来。而对我而言,就是我曾经梦寐以求的家的温暖。 “义父,我知道你们都是真心对我好,我会好好地孝敬二老!”脱口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好不容易找到家的感觉,我急切地想表达自己愿意融入到他们中间。 岳老爷转过身来,眉梢微挑,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摆摆手,让我继续听他讲下去,“但是,由于这些年,老夫一直暗中寻访能佩这乾坤镯之人,外间便有了些谬传。传言虽不可尽信,但目前已然给你带来麻烦,你若不愿,可将手镯褪下还给浩儿。” 我惊诧。 “这手镯中有个秘密,如果其持有者能完全炼化它,便可达成大愿。可惜莹玉早逝,还未能完全炼化。”岳老爷又说。 “爹……” “难道不是吗?” “可是……” 岳天浩本来还欲再讲,却被岳老爷一瞪缄了口。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过去,他已转回头来,只是神色依然戚戚。此刻正眉头微皱,两眼关切地注视着我。 对上他目光那一瞬,我心头灵光乍现,连忙问道:“那大愿包括让莹玉姐姐复活吗?” 屋里的人俱是一愣,岳老爷摸了摸下巴,“这个……老夫确实不知。小玉,这才几日你便已涉险,不如就将手镯褪下,老夫再去找寻合适之人便是。” 语罢,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目光灼灼。 找到一个我,就已费了千年,再找下一个又得多久?如果我真能救活凤莹玉呢?我依次看过在场的所有人,想起岳老爷的指教,想起岳夫人的慈爱,想起岳天浩的关怀,想起天晴的打闹…… 本来无依无靠的,已生出了这些牵挂,本来孑然一人的,已贪恋于他们给我的温暖。如果真能还给他们一个完整的家,也可算作我的报答。那些黑影与之相比,也算不得什么了。 我也希望用自己的表现,赢得他们的认可。 于是,迎上岳老爷的目光,我坚定地说道:“请义父告诉樱玉该怎么做。” “樱玉妹妹——” “小玉——” 我朝那两兄妹做了个鬼脸,回头看见岳老爷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他朝我点了点头,又说道:“现在只需要好好修炼,试试能否唤起手镯神力。” “小玉快来坐下。”岳夫人表情复杂,招手唤我过去。 待我走近,她便拉过我的左手,让我坐在她旁边,仔细端详着我,叹道:“好孩子,我一见你就喜欢。” “义母……”这一句话,便把我的眼眶逗红。 岳夫人只拉着我的手,摩挲着,不再说话。 然后岳老爷又板起脸,对着还立在门口的天晴喝道:“晴儿,你看你,成天就知道玩……” 看着天晴嘟起了嘴,我连忙站起说道:“义父,不怪天晴,都是樱玉不好,是我缠着天晴要出去的。” “你……,哎,罢了。幸得这次有惊无险,晴儿记住,万不可造次!” 天晴如获大赦,朝我眨了眨眼,我也向她眨了回去。 岳夫人便拉扯我坐下,也招呼天晴过来坐在了旁边。 “义父,那些黑影还提到那男孩送我的书,据说也是件宝贝,不知义父有何看法?” 岳老爷摇摇头,“你们说到的那个小男孩,老夫并不识得,有机会还得问问虬龙。至于他手中之物,老夫就更无从知晓了。等你能取出之时,老夫再看看是否有什么玄机吧。” 他想想又说道:“嗯,这次权当一个教训,小玉暂时就不要出去了,只管在府中安心修炼,即便无法开启手镯神力,也是能休生养息。” 我点点头,心里念着先尽快修到分神境界,把那书取出交给岳老爷,如真是件宝贝,也算我为他们尽了些微薄之力。 却没想到,就这个念头居然会害我差点搭上小命。 7 第六章 突破 出不了岳府,也没别的好做,只有修炼。不过这几天好象遇到瓶颈,一直停留在炼精化气的神水还丹阶段,不得突破。 早就知道,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化虚、超脱化形,是现今凡人修炼的四大步,一般人必须修至元神超脱,肉身形质尽化,方能升仙。 而我要把东西拿出来,还得到分神境界,虽然分神只算炼神化虚初级水平,但一般人从入门到分神,都需要数十年光阴。究竟要怎样才能快些?现在的瓶颈要怎样才能突破? 这天下午,天晴没来,岳天浩也没来,自己一个人想到修炼的事,突然感到烦躁,便踱到水池边找小石子往水里扔。 大约是被我扔石头的动静惊动,流云从屋里出来,站在我身后看了一会儿,然后喊住我:“叶姑娘,因为什么在烦恼呢?” “不用你管!”我不耐烦的甩出一句,话刚出口顿觉不妥,但又放不下脸面,兀自低头不语,摆弄着手里的小石头。 流云停了停,看我没再说话,就又问道:“姑娘是为这几天修炼的事情烦恼吧?” 我心中一动,还是不语。 “流云想问一句,姑娘修炼不得突破会怎么样呢?” “就没法尽快到分神境界!”我脱口而出。一丝云彩从身边轻轻飘过,抬手把它挥得远远地。 “姑娘希望多快呢?” “这……”我倒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语塞,“当然是越快越好!” “多久突破才叫快呢?” “……你怎么没完没了?”我有点生气,忿忿地回头瞪着她。 然而四目相对时,我看见了她眼中的澄明,感受到她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气势,平静肃穆,包裹着我,让我的心情也静了下来。一瞬间,福至心灵,好象抓住了一些不可言传的东西。我就站在原地,闭上眼慢慢来感受,不知不觉竟进入了平生第一次入定。 恍惚间,觉得丹田内的气流开始涌动,不断膨胀,疯狂地象要往外溢出。瞬间膨胀到极限,居然轰地一下爆开。我的身子也随着一震,心里却一阵清凉。 四周一片寂静,慢慢地,我感到有五股无形强大的能量,进入了体内,分别奔五脏而去。片刻后,便觉得处于混沌之中,形体都不存在,天地皆为虚无。 隐约中,一丝热感从左手腕处传来。只觉一道金光闪过,我虽然闭着眼,都感到四周一片光明,然后看见自己周身透亮,五脏闪耀着红、黄、白、黑、青五种光芒,交错生辉,异常美丽。那光芒,慢慢形成五色光环,运行到头顶,不停地变大缩小,缩小又变大。 这时,我的心也开始快速地突突跳动起来,前所未有地用力,释放出白色光华交相辉映。两股白色一交汇,顿时开始旋转,体内顺时针,体外逆时针,都渐渐向丹田方向沉去。 同时,眼前一闪,好象放电影,出现一幕幕山水、人物、花草……,见过的没见过的,走马灯一般变换,景色各异,美不胜收。放着放着,镜头一转,我看见我正在自己旁边。直觉告诉我,这是分神境界了! 我看着对面的自己,闭着眼睛,站在水池旁,那株璇树被一团云雾遮住了,而我明显感到那透过云雾传递过来的亲切,就像很久没见的老朋友终于重逢时的喜悦。 天晴不知什么时候来的,站在那个我的身后,我看着她的时候,她好象有所感知,朝我这个方向看了过来,露出担忧的样子,她在害怕什么? 那些旋转的白色气流已全部涌入丹田,手腕处传来的热感更甚,心也随之跳动得更加用力,生出了一丝金色气流直接飘向丹田。 这时,我看见岳天浩焦急地从院外飘了进来…… “樱玉妹妹,快收!”岳天浩突然大喝一声,这声音不同于往常,如雷般震撼,而且充满压迫感。那金色气流正要注入丹田,被这声大喝一下逼了回去。我自己也霎时合二为一,所有亦真亦幻的景象立刻消失。 努力用念力平复丹田里翻滚的气流,睁开眼,看见岳天浩就在面前,深呼吸一下,冲着他大叫起来:“你干什么?!” “咦,樱玉,你行啊。快来快来,我还有事找你!”还没等他说点什么,天晴就跳到我面前欢天喜地地嚷嚷着,然后把我往院外拉。 莫名其妙地跟着她,身后的岳天浩保持着背对院门的姿势,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也没有说话。正午的阳光照在他身上,紫色的衣衫隐约泛起一圈金光。 好象看见他气色很难看,面如金纸。 “你太厉害了,知道吗?居然站在那里入定,一站就是三天!” “是吗?!”知道自己居然站了那么久,我都吓了一跳。我想我也明白了,传说中的“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大约是古修仙者主观臆断的。比如,我刚刚就觉得自己只站了一会儿,结果实际上过了三天。 “是啊,我都很吃惊这才把哥叫来,就怕你出事。”天晴接着说,“结果你不但没事,还一口气从炼精化气的神水还丹,直接到达炼神还虚的分神内视!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知道。”我茫然。 “跟我还保密?” “我真的不清楚,就站在那里想啊想,然后就这样了。”我很无奈地答道。 “你是不是吃了什么神丹?” “你没有给我,我到哪去找来?” “那倒也对,可是……” 说话间就到了天晴的房间,我忍不住问道:“到底什么事?” “请你教我编结呀,你不是说过自己会编吗?”天晴说着拿出一个小竹筐,竹筐里装了很多彩线。 没想到闲时随口跟她提到的事,她倒还上了心。“小丫头,看上谁家小伙了?”我打趣道。 天晴俏脸一红,冲我嗔道:“你就会瞎想!” “再过一周就是斋月节,”流云随后进来,笑着跟我解释,“小姐想给老爷和少爷做个结祈福。” “嘘——,这是个秘密,先不要告诉爹和哥哥。” “行,小精灵,来,咱们开始吧!” 先教她一些基本的结法,自己站在一边观望。突然想到该是可以从镯中取物了。当即便在桌旁坐下,分出元神开始试探,没曾想竟一下就钻到了手镯里。 这手镯里面,看起来就是个圆形的大厅,大约五六平方米的样子,上下都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五扇门紧挨着环绕在周围,黄色的,由深入浅顺序循环,就像环型电影院的幕布墙。每扇门上都有很多排列整齐的红色古怪符号,从上到下,不停闪烁,充满玄妙。 我犹豫了一下随便挑了最深色的一扇,准备把它推开。谁知手一挨上去,那门便轰地一声化为虚无,只留那些符号仍然在洞开的空中闪烁。 人站在原地,立马就感觉到门后又是一个空间。里面有一些物品,我不用靠近便已了然于心,仙灵石、书籍、丹药……,还有被我扔进去的仕女团扇。 心念一动,团扇便到了手中。 然后又继续试其他的门,结果都没有反应。于是拿了团扇出去,再反复试了几次后,发现其实只要动动念力,指定之物就会自动从手镯中出入。 “你们俩都在这啊?正好,正好,快随我来。”从手镯中出来,刚好见岳夫人行色匆匆地从外间进来,见我和天晴都在,拉上我们就转身往外走。 “娘,到哪里去?” “去浩儿那里。” “什么事这么急?” “去了再说。” 我猛地想起离开别院时,见到岳天浩气色很差,难道真的有事?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一路无语地被岳夫人拉到了岳天浩房里。 一进房门,我就看到岳天浩正襟危坐,脸色确实苍白。 “小玉,你来的正好。”岳老爷脸上看不出来喜怒,一来便向我问起入定期间的事情。当听我讲到手镯发热有气感产生的时候,他脸上出现了些许欣喜,“是了,是了,看来是这手镯的缘故。” “小玉,从你的讲述中我能肯定,你已唤起了手镯的神力,那么,现在你就是这手镯的主人。” 岳老爷说着从乌木椅上站起身来,负手而立,双目炯炯有神,“万物皆有阴阳,阴虚则阳盛,阴盛则阳衰。但凡女子便是生而阴柔,手镯神力就巧在此处,它以女子天生的阴柔催动,转而送出数倍纯阳,正合修道达纯阳体之意。你入定时手腕发热,便是手镯神力在助你快速提升。” “元神提升不光要求精神境界,还要求念力修为,天仙之后这便是个漫长的过程,有时耗费千年都难以进阶。若有此手镯相助,便可得事半功倍之效。”他说到激动之处,胡须轻颤,便自在屋内踱了个来回。 “而你原先仅达还丹境界,对手镯而言,元神提升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是以稍有感悟,便连破三重境界。”说到这里,岳老爷的语气转而严肃,“而莹玉的功法为神体双修,如果元神境界提升太快,强行突破而后形体修炼不足,极易走火自爆。今日就极其危险,还好浩儿及时赶到。” 我忍不住又看了岳天浩一眼,他除了脸色欠佳,神情仍然如常。 “今日如若你继续下去,必定自爆,就算自己强行收功,也将受功力反噬,修为尽废,以后也再不能动真气。浩儿急中生智,集中念力灌入你心神,逼你收功。亏得这招险中求生,才保得你全身而退……,浩儿自己也身受内伤。” 原来是这样!我从来没有想过,修炼还会这么危险,难怪他要突然大喝,原来是为了救我!难怪他气色难看,原来是受了内伤!可我还对他大吼大叫…… “天浩哥……”我只喊出一声,就已哽咽,心中充满悔意。 岳天浩嘴角牵动了一下,对我笑笑,“这不是好好的吗?” 而我却分明听出,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倦怠。 8 第七章 查探月魔 “浩儿无大碍,小玉放心吧,仙家自有良药。”岳老爷回身寻了乌木椅坐下,掸了掸衣袖,神色平静地说道,“老夫也已助他调息。不过,为防以后再出意外,我决定暂时封印乾坤镯的神力。小玉你意下如何?” “樱玉但凭义父做主!” 岳老爷点了点头,右手中指与拇指一弹,飞出一点金光没入手镯,那镯子边上便隐隐有一圈金丝闪耀。 “乾坤镯神力莫测,老夫修为有限,不知能封得几时,小玉你也要小心从事。” “嗯。”我郑重地点了点头,“义父,请告诉樱玉,接下来又该如何?” “你的心意大家都明白,”岳老爷看着我的眼神转而充满温情,“一切皆要看机缘,时机成熟自然得知。但是小玉啊,为父还有一句忠告,你一定要记住——顺其自然,也要适可而止!” 这充满慈爱的一句话,让我心头一颤,不是因为他的忠告,而是,他自称“为父”,那就是说,他正式拿我当女儿看待了!如果说,起初他还因为我是凡人而心存一丝犹豫的话,从此刻起,就已经全心全意地接纳我了! 叶樱玉,你终于有个真真正正的家啦!两行热泪潸潸滚落,不为富贵,不为享乐,不为名利,只为这浓浓的亲情。 我情不自禁,两步走到他跟前,腿一软就跪了下来,一把拉住他的衣襟,把头埋了进去,泣不成声,“义父……” 岳老爷轻叹一声,爱怜地拍着我的肩头,“好啦,好啦,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哥,觉得好些了吗?”天晴这时才找着空插了句嘴,她的这句话也刚好打破了沉闷。回头见她一幅懊恼的模样,想是当时也没发现岳天浩受了内伤。 岳天浩点了点头。 “对了,小玉,你提到入定时心脏生出气流之事,让老夫很是困惑。据老夫所知,七窍玲珑心只是聪慧异常,还没有运气之效。莫不是与你幼年心窍受损有关?对此,你可有了解?”岳老爷摸着我的发际,轻声问道。 我摇摇头,“义父都不知晓,樱玉更是无从得知。” “算了,反正也不是坏事,暂且就当它是个例外吧。我家小玉可真是,常常给大家带来意外呢!” 听到岳老爷这亲昵的话语,我又激动起来,眼眶再次湿润。岳夫人见状便上来拉了我起身,拭去我眼角泪滴,嘴里说:“好了,老爷,该问的都问了,我们就让浩儿自行调息吧。” 岳老爷微微颌首,起身对岳天浩说道:“浩儿,这两天家里的事也不用你操心,我们就先出去了。” 岳夫人拉着我慢慢往外面走去,天晴就跟在后面。 我回头看着岳天浩,心里止不住地难过,他是为了救我受的伤呵,“天浩哥……,晚点我再来看你。” 除了这样说,我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方式,可以表达自己的歉意。 岳天浩偏过头看着我,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岳夫人则轻轻捏了捏我的手。 路上,我便将杜凯南送的书取出交给了岳老爷。 稍晚点我又到岳天浩那里去了一趟,他脸色已经大好。仙家灵药就是妙,好象叫做九转归灵丹。 然后,其余的时间里,心情愉快无比。看着墙角的茉莉我会笑,看着璇树摇曳的身影我会笑,看着水池中吐泡泡的金鲤我会笑,甚至看着院门上油漆脱落的班驳痕迹,我也会笑。 因为,这是我的家呀! 第二天上午,岳天浩精神抖擞地来到别院里,与我一起谈论功法诀理。 他靠窗而立,侧头微笑,金色微尘在晨光中轻扬,温润的面颊在光线的折射下,白皙得几近透明。谈笑风生间,恬淡着神情,右手将那折扇轻摇。 “天浩哥,这手镯里有些东西,我全取出来还给你?”我想到昨日老爷子提起凤莹玉时他的反应,将自己的用语斟酌了再斟酌。 摇折扇的动作滞了一下,我的心也跟着紧了一下,阿弥陀佛,难道我这样说他都受不了么? “不用。”只简单的两个字。岳天浩合上折扇,双手往后一抄,转身望向窗外的璇树,不再说话。 窗外,晴朗的空中数团白云,璇树映着斜阳的光彩,反射出七彩虹韵,就连池中的倒影都仿佛披上了霞光,看上去愈加华美。明月正在院子里捕蝴蝶,贴着墙根跑来跑去,惊动了偶尔在院里落脚的仙鹤,也跟着蹿来蹿去。 岳天浩的身影狭长黯然,被外面的生动衬托,反而透出无尽落寞,让我止不住心底蔓延的柔弱。 他送我手镯那天,在梭梭的竹叶下,那纶巾飘飘的背影也曾让我产生类似的感觉,难道这莫名其妙的柔弱,是因为那坚守了千年的寂寞? 他就这样站在那里,快成了一道风景。天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她不在我又该如何救场? 看见候在一边的流云,愁眉不展的我突然灵光一现,计上心来,于是搜肠刮肚地找笑话,大声讲给流云听。那都是很老的冷笑话,说完我自己先干笑了两声,才发现流云不知怎么回事,一直走神,根本没听我在讲什么。 偷眼再看岳天浩,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天浩哥,你教我法术吧!”我拼了,使出惯用的手段——转移话题。前次遇劫的经历,让我觉得自己也该快点学些攻防之术。 “你想学什么?”岳天浩这下终于动了动,反问我。 “什么都想学!” 他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再看一眼,眼神变得深邃,仿佛穿透我直看到很远的地方,然后意味深长地说了一段话。这段话,其影响的深远,我在当时都无法想象。 “樱玉妹妹你要明白,修道之途明理最为重要,不可先求法术。待到诸理透彻之后,法术自然便知。就像医者,世代悬壶济世的,也都要先习得阴阳、经络、骨骼、药性之理,方可临证实习,而后成为一代名家。而走江湖的郎中,卖膏药,有几个草头方子,就是一字不识,也能替人医病,但终究不能登大雅之堂。” “修道之初若以法术为重,根基不牢,就如同走方郎中,自以为能行捷径,结果终误大事。”他又展开折扇摇了两下,“在明理之外,还须有德,修道必须以德为辅。如果品德兼优,又有机缘,才能悟得上上等法。” “樱玉妹妹,你要学法术我也可以教你,但希望你能不被这些所困,最终习得上上等法。” 外间的仙鹤拍打着翅膀腾空而去,激起的气流象一阵微风吹了过来,掠动岳天浩鬓边缕缕发丝。 他只看着我,眼神里充满我不了解的深奥,“但愿你能懂……” 而还没等到我懂,斋月节已然临近。 宇宙之浩淼,人类穷尽智慧,至今无法全窥。道之悠远,亦是如此,即便升仙成神,也终觉未能悟到极致。 于是,每年阴历七月初一的斋月节与三月十五的祈日节,便成为仙界一年一度的盛大节庆,仙人们借此表达对道的憧憬与追求,使悟道之习代代相传。 今年的斋月节,与往常不同,颛顼帝妃常羲娘娘将破例亲临瀛洲,在玉醴殿主持庆典,故而特邀请十洲五岛所有玄仙前往。 岳老爷、岳夫人和岳天浩也在被邀请之列。 瀛洲在东海之中,距离玄洲约一百万里,路程遥远,加上老爷子想顺便走访沿途几位老友,于是便要提前三天出发。 临行,我们聚在正院。 清晨的空气清新怡人,院里柳树枝条碧绿,六角形的青石地砖带着湿意。清风拂面,两只蜻蜓频点上阑干间的莲台,淡淡薄云环绕身边。 朝阳游天际,四射灿然光华。 飞檐狭,琉璃瓦,袅袅光圈,七彩胜霞。 岳老爷拿出我交给他的那本书,说道:“小玉,老夫没看出这书有何奇特之处,虬龙那边暂时也没有音讯,你先拿着,书里的东西看看也好。” 天晴随后掏出我们这几天来精心设计、反复练习编制而成的挂件。亲手将它们系到老爷子和岳天浩腰间,“爹,哥,这是我和小玉一起准备的,你们看喜欢吗?” “喜欢,喜欢,手艺不错,嗯,都是我的乖女儿。”老爷子大出意外,高兴得合不拢嘴。 岳天浩也是嘴角微扬,含笑看着我们。 “老爷,很久没见你这么开心了,”岳夫人笑吟吟地说,“出发了吧,回来还有的是时间。” “嗯,好,好,晴儿,小玉,你们在家梢待些时日,斋月节一过,我们便即刻返回。”岳老爷话音一落,便大袖一挥,三人腾空而去。 回到房里,在窗前坐下,流云正在给茉莉花浇灌玉露。明月本来是和天晴在水池边坐着,清远来探了探头,她就红着脸出去了。一周下来,这两个地下党也转站到了地上。 我笑着摇摇头,曾几何时,自己也这般青涩过。 顺手取出岳老爷交还给我的那本书,这书很薄,只有二十来页的样子,看上去确实很普通,简陋的牛皮纸封面上只写了一个古篆字——阵。 翻开了第一页,一段文字跃入眼帘,“阵者,以方圆之术合天地之数也,盖生、杀、防、幻矣。生者,集天地灵气活之;杀者,借天地戾气伤之;防者,假天地正气御之;幻者,拟天地魅气惑之。世间之阵,形百变,法万千,不出此四类耳。” 正准备再往下看看,天晴走了进来,嘴里嘟哝着:“明月这段时间怎么了,原来瞧都不瞧清远一眼,现在倒好上了。” “姑娘大了呗,心思总会变的。”我随口应道。 天晴哦了一声,从柜子里取出几块仙灵石放在储物腰带里,转身就往外走。 “你又要出去?”这丫头隔几天就要出去一趟,连明月都不带,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嗯。” “不行!”我一把拉住她,“不许走!除非告诉我你去干什么。” “不。” “那就别走!” 大眼瞪小眼地瞪了两秒钟,天晴败下阵来,她抓住我的衣袖,原本斗气的表情变得庄重起来,小声地说:“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别人,连我哥都不行!” 她的表现让我更加好奇,当下连连点头。 天晴凝视着我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切牙咬齿地说:“我在查一件事——月魔又现世啦!” 月魔?我顿时也有点激动。平时碍着岳天浩,我在岳家问都不敢问,只知道是她害死了凤莹玉,害得岳天浩痛不欲生。 “你肯定?义父他们知道吗?” “我爹知道!他去人界就是为查这事。他们都不让我插手,但是我也想为嫂子报仇,”天晴激动起来,“那时我还小,嫂子对我可好了,可是有一天他们出去后她就再也没能回来,开始他们还骗我,说嫂子在别的地方,于是我就自己去找,结果怎么都找不到……” 天晴眼眶开始发红,我轻轻搂过她,拍着她的背。 “她还杀了好多人,一个女人怎么能这么歹毒!他们不让我插手,我偏要插手!就是不让他们小瞧我!”平息了一会,她恨恨地冒了一句。 “那我也去!”我责无旁贷地说。 “你?”天晴扭头疑惑地看着我,神色已恢复正常,“你又不能出去。” “我现在会法术了呢,比原来厉害多了,再说不是还有你嘛。”我心里痒痒的,一来觉得自己实力已大增,二来也确实想跟去看看。 天晴其实耳根极挺软,经不起我软磨硬泡,就说道:“反正都已告诉了你,其实也没什么可保密的,我们就一起去吧。但是你可千万别乱跑。” “月魔之战之后,外间多有说法称月魔并未消亡,近五百年来,此种传闻更甚。去年我爹也得到消息,说发现有月魔在玄洲和人界活动的迹象。”天晴边走边向我解说,“我想,我要自己查出准确线索,再告诉爹爹,省得他们小瞧我。” “那你打算怎么做?” “茶楼汇聚四海南来北往之客,人多嘴杂,旁人如遇点不同寻常之事,少不得会在品茶间隙作为闲谈之资,我们去听听,说不定可得到点有价值的东西。” “那就走吧。” 街市之上,沁香阁最近,我和天晴便直接走了进去,东张西望专找人多的地方扎堆。结果那些无聊的人就讲些与斋月节相关的话题,瀛洲的玉醴殿不如长洲的紫府宫气派啦,颛顼帝的女儿中容是个大美人啦,全是应景的八卦,对我们一点用处都没有。 两个时辰下来,需要的消息没打探到什么,茶水倒喝了一肚子。 本来这些八卦顺便听听也无所谓。只是天晴与月魔有着切肤之痛,时间一长就表现出不耐,在听到邻座讨论颛顼帝妃和中容郡主到底谁更漂亮时,她终于甩手冲了出去。我也连忙跟了上去。 “喂,怎么啦?”我拉住天晴,明知故问。 “搞了半天,就听这些东西,心里憋闷。” “那人行事必定隐秘,我们怎么可能立马就啥都打探清楚?” “……我知道,只是心里着急……” “看看也快正午,我们先回去休息休息。明天再换一家试试。”我提议。 “要不……,我们现在就换一家?” “也行。” 如果能预见这一去会碰上谁,那我肯定会坚持回去。但我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于是欣然而往,不久便后悔不已。 9 第八章 狭路相逢 说话间,我和天晴走到丁老五那间书店的门口,天晴想起了杜凯南,便要进去看看。 那丁老五一见我和天晴,立即点头哈腰迎了上来,“岳小姐好,这位小姐好,两位看上什么书啦?” “丁老五,你这儿难道能有什么书让本姑娘看上的吗?”天晴倒是嘴上不饶人。 丁老五闻言面色一凛,眼珠转了转,立即又堆上笑容俯身上前,那样子极其猥琐,看的我不由得皱了皱眉。他说:“小人不才,里面厢房还有几本好书,可否请小姐赏光,随小人去里间鉴赏鉴赏?” “那倒不必。我问你,上次那个小孩来过没有?”天晴素来就不喜欢看书,他的这番讨好也是白白浪费表情。 “哦,小姐是问那个小……小公子啊?来过,来过,还来过一次。”丁老五刚才讨好不成脸色微带尴尬,听见天晴这么一问,立刻恢复了笑容,谄媚地说。 “不过就是那次,那小……小公子在我这店里遇见一位女子,跟那女子说了两句话,急匆匆地离去后,就再也没来过了。小姐您是要去寻他吗?”他竭尽全力地巴结。 “哦?一位女子?”我闻言有点好奇,想起了那个嘶嘶声的黑影,不过他们说过不会动这呆子的,看来除了那群妖仙,另外还有人识得杜凯南。 “是的,那女子非常特别,看上去很冷,仿佛一座冰山,小人开始还以为是流洲冰精所化。岳小姐您也知道,这几百年来,流洲的天生异物能羽化成仙的是少之又少了,所以小人就留了心。好象是那女子把小公子错认作她的什么人了,小公子非常不快,他走后,那女子也随着出去了。依小人看来,那女子倒象是对小公子挺有兴趣的。”这丁老五生怕言之不详,不过,在我听来又是一段八卦而已。 “我们还是先去芷珞天吧?”我不想再听这老板废话,眼下杜凯南显然比不上月魔重要。 “两位小姐要去芷珞天?那里评书先生讲的段子实在是精妙,小人曾经听得一回,讲的是祝融大神与共工贼人之战,那真是口若悬河舌灿莲花啊,听得小人仿似身临其境……” 丁老五仍然不遗余力地滔滔不绝,我们俩没管他,直奔芷珞天而去。 前脚才迈进芷珞天,就有店小二殷勤地上来招呼,“欢迎两位客官,请问客官需要点什么?” 我应道:“我们品茶,随便找个人多的位置坐坐就好。” “两位可是喜欢听人闲聊?”这小二果然精明,一来就抓住了重点,“那不如请到四楼听听评书,那比闲聊更能消遣。花费也不多,两位客官只需要四块中品仙灵石就好,只当得这楼下十杯茶水而已。” “小二,今天的评书讲些什么?”旁边的坐席上有一人大声问道。 “回客官,今天讲的是千年前的月魔之战。还有半个时辰才开始讲,客官现在去还能看一会儿歌舞。”小二回答得滴水不漏。 我却是注意到了一个词——月魔之战!这在岳家可是讳莫如深的话题,可能就连天晴都不解其详,如果听听这场战事,至少能多了解点情况,或许还可以得到些线索。 天晴也在旁边用胳膊肘捅我,立刻明白她与我一般用意。于是我喊住小二,“这位小哥,能不能麻烦你带我们上去听评书呢?” 小二当然是满心欢喜,笑呵呵地引着我们登楼,来到了四楼评书场门口,然后才下楼去忙活。 不愧是芷珞天,楼下的装潢已不俗气,这个评书场就更加精美。紫色水晶吊顶伴生妙烟彩云,暗红大柱上百鸟浮雕形态动人,书场四周装饰了轻雾幔帐虚无缥缈。走了进来就闻得一阵檀香扑鼻,低头时才发现,原来地板是用大块的檀香木铺垫而成。 场中摆了十来张晶玉大案,案旁边都设有三到四个紫藤靠背圈椅,椅中铺设了鹅黄缎面软垫。案上还摆好了各式珍馐果品,香气诱人。 耳边传来笙歌萧萧,十几位着宫装穿轻纱的妙龄少女,从两边涌入场前的空旷处,轻扭腰肢,缓舒长袖,载歌载舞。表演开始了。 看那些晶玉大案三三两两都已坐满了人,我拉着天晴,就近找了张只有一个人的几案坐下,一心一意准备看完歌舞后好听书。 谁知刚刚坐定,就听见一声呵斥:“大胆,你俩怎敢在此坐下?” 我闻言特别火大,当即扭头对着那说话的人顶了回去,“到处都没位,你让我二人坐哪里?都是来消遣的,又何必这般——” 说到一半,我突然意识到刚才说话的人是站在我后面的,那么坐在我旁边的…… 一眼看去,那人头戴嵌宝青玉冠,身着金百蝶穿花藏青袍,象是富贵人家。他身体略微□□,左手轻托腮沿,右手中指在案几上随着歌声击案合拍,似乎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场中。只给我看得一个侧面。但就这个侧面,那眉梢那眼角那鼻尖,象极了梁儒风——晏龙! 自从上次瞪了他之后,我就心怀忐忑,今天才跑了过来却没想到这个世界真小,小得我居然自动送货上门! 刹住话头,心里下咒一般默念数遍:不要转过来,不要转过来……,准备拖上天晴就走人,旁边的天晴却开腔了:“你们坐得,我们又如何坐不得?” “何人聒噪,扰了本世子雅兴?”天晴话音刚落,晏龙便开始发问,声音低沉,人仍是不动,仿佛雕像。 “回世子,有两名女仙擅自落座,小人正在训斥。”我后面的人恭恭敬敬地回答。 “哦?”那雕像摆足架子后,转头看向了我们,一双桃花眼扫过,目光冷冽,让我不寒而栗。 我赶紧低头。 “姑娘既然坐下了,为何又不抬头?”话音听起来冷清平淡,就像他根本不在意。但我却明显感觉到,此话一出,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起来,一种莫大的压力向我涌来。这人果真是蛮横,话都没说上几句,就使气势压人。 我心里不服,便运起念力抵抗,谁知根本不得一丝松动。 “还运力抵抗?抬起头来让本世子看看。”慵懒的声音,在我听来却虚伪无比。 随着这话,四周的空气就像活动墙壁一般,又向我压近寸许。如此强势,逼得我不得不就范,咬咬嘴唇,把头抬了起来。 桃花眼眯缝着上下打量我,眼中精光闪动,突然他眉头一挑,双眼圆睁,“原来是你!” 果然还是被他认出。四周的空气墙继续压近,我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豆大的汗珠自脸上滚落。 “八世子,区区小事你就使出这等手段,传出去不怕别人笑话你欺负弱质女流吗?”天晴已经看出异常。 “原来是岳家二小姐,今日也有雅兴来听评书?”四周的压力稍微松了一松,我连忙快速调息。 “天晴刚才与姐妹仓促坐下,没注意到世子在此,搅了世子雅兴,还望海涵!” “既是二小姐在此,坐坐也无妨。只是此女当日在街上对本世子甚是无礼……”桃花眼一道冷光射了过来,激得我又是一个寒战。 “世子恕罪,那天是小女子有眼不识泰山,认错了人,之后一直惶恐不堪,难以度日。在这里向世子赔个不是,望世子大人不计小人过,宽恕小女子无知之罪。”我无奈侧身福了福,心里万般不愿,嘴上还是拿出了原先想好的套话,摆出痛心疾首的模样,用貌似非常诚恳的语气向他道歉。 其实自己心里很腻味,但那人仿佛很受用,桃花眼里的寒光略淡,我四周的压力又松了一些。 “认错人了吗?”拖沓的音节表露出说话人的不屑,就像他面对的是一只蝼蚁。 看他这样我心里就不高兴,没好气地小声叨咕了一句,“谁叫你长得象那猪头!” “放肆,竟敢对世子如此无礼!”后面的人又是一声大喝。 抬头再看晏龙也霎时面色铁青。四周的空气墙再次加大了力度压向了我。 我大吃一惊,因为场中喧嚣说话时一般都要集中念力对方才便于听清,而我的那句小声叨咕,纯粹是自言自语,没有加入念力还特地压低了声音。原是泄泄私愤而已,本以为他们不会听到。结果却……。 倒吸一口冷气,电光火石之间我顺口胡掰道:“还请世子宽恕小女子冒昧!是小女子原先有个仇家,姓朱名投,朱砂的朱,投降的投。他跟世子有几分相象,那日小女子误会世子是他,所以……”。 “真有人长得如本世子这般?”他明显地不信,但问题的重点是外貌。 “千真万确!”我回答得底气十足。 桃花眼又危险地眯缝起来,他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摩挲着下颌,面色略有放缓,压迫着我的气势却没有松动。 沉默中,他的目光不经意地飘到我的手腕上,随后飘向果盘,再飘过来时突然眉宇一舒,眼睛的寒光中隐隐带出一丝玩味,嘴角也浮出奇怪的笑意,我周围的空气顿时恢复了流动。 “既然是二小姐的朋友,那就罢了。”说完他冲后面的随从打了个手势,那人就离开了。桃花眼转向场中继续欣赏歌舞。 他的态度倨傲得让人愤恨,看看天晴也是一脸的隐忍。可烦归烦,都到了这步,评书还是得听。 天晴大概也是这个意思,于是我们俩索性舒舒服服地坐好,自顾自看起歌舞来。 过了一会儿,那随从回来,恭恭敬敬地奉上了两杯香茶,“雪露银尖,两位姑娘请!” 原来是叫随从备茶去了,这样留人,也忒高傲了些。我向他瞟过去一眼,见他仍是一付事不关己的模样,就好象我们并不存在,回头和天晴对望,交流了一下心中的鄙视,也不言语,继续等待评书。 场中已是鼓瑟齐鸣,琴萧合奏,婉转悠扬的旋律绕梁回旋,时而畅快如山涧流瀑,时而温婉如脉脉秋波,听得人心神驿动。那十几位妙龄少女,在场中穿梭往来,舞步轻盈,笑颜如花,水袖挽出朵朵五彩云霞,看得人心旷神怡。 一曲终了,空中降下漫天的花雨,厅中顿时落英纷纷,花香袭人,少女们在虚虚实实的花幕中退场。而众人还都沉浸在方才的余韵中,久久回味。 “乓——!”清脆的木头敲击声惊得大家回过神来,场中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半人高的讲台,四周桓绕清气。一干瘦中年男子,手持醒木立于台前,精神矍铄,一声清咳后说道:“各位仙友!来来往往,去留无意;是是非非,谁人能鉴;纷纷扰扰,过眼云烟;讲讲评评,俱是消闲。承蒙各位看得起范某,常来捧场,范某在此谢过!” 说罢,他向场内看客鞠了一躬,又朝四方拜了一拜,“一块醒木上下分,明语暗喻醒世人,若为言辞有失慎,谈笑风生莫当真。” “废话少说,言归正传。今天我们要讲的,是千年前的月魔之战,这就不得不从颛顼帝妃常羲娘娘说起,话说当年常羲娘娘梦遇双鱼而受孕,怀胎十万八千年,始诞得双生世子。世子降生当日,整个仙界霞光万道直射九天,日月星子光华大盛,万兽奔腾灵禽长鸣,天界都为之震惊。三清尊神特意降临,观世子面相,谓之前途不可限量。” 我立刻想到旁边的晏龙,碰了碰天晴,又朝晏龙努了努嘴,天晴向我点头。居然这样的人也前途不可限量?我更加郁闷。 “颛顼帝喜得两子,自是高兴非常,待之如掌上明珠,日日逗弄嬉笑,尽享天伦。世子周岁之时更是大摆筵席,宴请各路玄仙,却不料被一名唤作月儿的侍女抢去小世子,……” 10 第九章 月魔之战 这位范先生妙口生花,妙语连珠,一切象放电影一般展现在我脑海中,随着他的讲述,我被带入了故事中的情景: 在极北地的上空,一道青光在前飞窜,正是侍女月儿,她携了小世子后便一直向北而行。其后紧随数十道光华,那是前往颛顼帝处赴宴的众位玄仙。 话说众仙刚到颛顼帝所居的雄霸殿,正在说笑间,突见一侍女气喘吁吁,由内冲了进来就放声大呼:“陛下,大事不好!小世子被月儿劫走,娘娘现在不省人事!” 众仙见此变故,也极力表现,自告奋勇要去追回小世子。一是讨好颛顼帝,二来也是顺水人情,想那一名小小侍女也翻不起大浪。当然也有对此事心存好奇,想跟上去看看究竟的。 颛顼帝一想,众多玄仙一起出手,那侍女哪有不束手就擒的道理?也省得叫一大帮侍卫反而还担心伤到孩子,便也放心地同意了。 于是数十名玄仙各存心思,腾空的腾空,御剑的御剑,齐向空中那道青光追去。 只见后面的光华奋力追赶,那青光逐渐被围困其中,左冲右突无法甩脱,无奈只得在一无名小岛上落下来,显出身形。 “众位上仙为何紧追小女子不放?”月儿的声音清脆婉转。 “自己做的事情自己知道,还不快快归还小世子,随我等去雄霸殿前伏罪!”一名长眉细目的白发仙人先声喝出。这一声如春雷绽放凭空爆响,声波也仿佛结为实质,在十丈之内波纹振荡,扰人元神,显然加入了无上玄功。 随行的数名修为较低的玄仙都不禁为之变色,而那月儿却是无动于衷。 白发仙人喝出这一声,原以为会立即使得眼前女子元神大损,无力抵抗,自己便可大获全胜,回去好向颛顼帝邀功。谁知却是这等效果,心里也是大惊,看来低估了这名侍女。 “天一真人,不可如此!且听岳某一句,你刚才使出震寰玄功,若不是这女子分出真元护住小世子,只怕小世子已回天乏术。而此女甘愿冒险护住世子,想来今日之举也是有苦衷的,何不先听听她怎么说?” 此话一出,人群之中顿生唏嘘之声。 “松龄真人为何还替妖女说话?”一名美貌女子娇声说道。此女名唤灵雪仙。 ——松龄真人?那就是义父! “哼,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亏你们还口口声声说是来追讨这孩子,怕不是乘机害他命的吧?跟你们也没什么话好说!”月儿声音不大,却也能传入每个人耳中。 那名唤天一真人的,刚才被喝止正面色微,听到月儿这话,立时来了精神,“妖女不得张狂,胆敢在雄霸殿行凶,必不是善类!待本真人擒住你,看你拿什么话说!” 天一真人话音刚落,月儿便一声清叱,脱手抛出一团青色光球,把孩子裹在里面浮于空中,“你们当真要逼我动手,也休怪我不客气!我便与你一斗,若擒不住我又待如何?” 天一真人受此一激,脱口说道,“若擒不住你,我们便自行离去,再不管此事!” “好,但愿你说话算话!那就请吧!” “众位仙友请了!” 在场各位仙人见天一真人承头作此,本有不快,但那边话已出口也不好再驳,只得各向后退出一丈,将两人围在正中。 这一丈天地之内,天一真人与月儿静立对峙,两人间的空气激烈碰撞,发出呲呲的声响,不时还有小火花爆出。而那孩子正在光球的保护中悬浮于月儿头顶,兀自安睡,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正在众人都凝神于场中之时,突然飞出一匹白绫,直奔光球而去。月儿有所察觉,也不动作,只是嘴角微露嘲讽。 只见白绫一触到光球,光球表面的青光瞬间大盛,犹如有生命似的溢出一丝往白绫上附去,眨眼间快到白绫末端,而白绫仿佛被定住一般,直直地僵硬在空中。 那使白绫之人是一年迈老妇,名唤白蔹仙,她一见这青光如此灵动便大失颜色,撒手松开白绫,口中惊呼:“寒月神光!你到底是谁?” 这边话音未落,青光已将白绫完全浸染,然后便听见如玻璃破碎之声,那白绫化作无数碎片纷纷坠落,仿如雪花飘散。 “噗——”的一声,白蔹仙喷出一口鲜血,看似受伤不轻。 人群之中又响起一片惊叹,要知道那白绫乃是白蔹仙用上好缗蚕丝,耗费千年融合元神祭炼而成,是防御极强的一件法宝,却被青光轻松破去,白蔹仙也因此元神大伤。 众人不得不再次重新估量月儿的份量。至于寒月神光是什么法门,倒仿佛除了白蔹仙之外,无人知晓。 天一真人见此心中也是大惊,暗暗运足全部力量,暴喝一声:“妖女胆敢伤人,看本真人不打得你魂飞魄散!”说罢双袖一挥,自袖中飞出一物,入空便化为无形。 月儿仍是不动,只是全身浮出漫漫白烟。 随着天一真人口诀念动,刹那之间,虚空中出现了一幅幅古怪的图形,有狂风惊涛,有巨雷闪电,有恶鬼怪兽,看的人心惊胆寒。那便是他的独门法宝——惊魂,专门释放心魔,攻人灵魂摄人心魄,凡中招者均瞬间元神陷于崩溃。由于此物过于歹毒,天一也很少使用,看来这次他是抱了一击必杀的决心。 想那天一真人本就是七级玄仙,法力超强,再加上这法宝霸道无比,大家都认为月儿此番是必死无疑,有人露出胜利的笑容,也有人惋惜的摇了摇头。 空中那些图形不停变幻,向着月儿砸去。不过天一真人这次还算留了心,避过了包裹孩子的光球,也是担心孩子有所损伤。 再看月儿身上的白烟也是不停游动,待图形快接近时,便有数股白烟拧在一起化为一只大手,轻轻将那图形拂去,就像拂开灰尘一般随意。 众人见此大骇,都不知月儿使的是什么功法,居然如此高深莫测。当下便有人放出仙识想要试探月儿的修为,可居然试探不出,于是又有几人暗自用眼神交流。 天一真人那边却是吃紧起来,几番施法化成的无数图形均被那白烟拂作虚无,无法看清月儿面容,不知她消耗如何,自己倒是已濒临油尽灯枯,不由暗暗叫苦。 正在此时,那围观的仙人群中,不知谁发出一声暴喝:“那妖女定是魔道,潜入仙界必行大祸,我等与其袖手旁观,不如一并上前将她击杀,以保仙界安定!”立时又有十数名仙人响应,纷纷唤出自己的看家法宝,齐向月儿招呼过去。 月儿冷笑一声:“不愧是得道上仙,怎么都有借口以多欺少!” 那上阵攻击的有些闻言稍有犹豫,但立即又有人宣道:“除魔卫道,我辈之责,不必与妖魔讲求道义,我们就一并出手击杀魔女,永绝后患!”于是便还是呼喝着上前。 天一真人则乘机收了法宝,退到一边调息。 而月儿浑身白烟仿佛更浓,不过仍然是只防不攻,不停招架各路法宝的攻击。 这一仗打得天昏地暗,直从中午打到傍晚,中间陆续又有些仙人加入群殴队伍,不过旁边还是有十来位玄仙一直观望,那松龄真人也在观望之列。 那月儿虽有白烟防身,但终究不是无穷无尽,眼看着越来越稀薄,最后仅剩薄薄的一层残留。月儿的面容已能看清,此时正是满头大汗,估计硬抗这么多玄仙的攻击,早消耗了不少真元。 这时,玄仙中有一黑面道人,名唤飞熊真人,他瞅准空子,祭起大印向月儿面门砸去。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飞熊真人即将得手,众人突觉眼前一亮,一道白光把月儿裹在其中动弹不得。 一时间梵音大作,白光之中浮现出朵朵拇指大的金莲,那金莲托住了大印,所有的力道都被巧妙地化去,月儿也没受什么伤害。 “松龄真人,原来你这困仙幡早就炼成,为何现在才动手,是要抢众位仙友的彩头吗?”那飞熊真人一击不得,心中窝火,抬头一见是松龄真人出手困住月儿,更是恼怒。心想我们这么多人费力耗她这么久,你倒在旁边一动不动,现在见对方真元大耗就来拣欺头,那可不能让你得逞。 “道友不必如此,岳某无心介入此事,只是旁观而已。但见此女虽然力竭,而那光球仍然运转,如果你们击杀了她,那谁又来解救世子脱困呢?”松龄真人见飞熊真人面相不善,连忙道出用意。 众人也是一凛,连忙看向那光球,仍然青光流转,光芒与开始相比并无丝毫衰减。 “哼,击杀了魔女,此物必定消亡!”有人不满。 “如果不消呢?” 众仙无语,确实没人敢打这个包票,如果青光不消,世子如何能得出来? “那松龄真人意欲何为?” “依岳某所见,这也是颛顼帝的家事,我们拿住此女便可,让她携世子一道回雄霸殿,交与颛顼帝君处理,岂不更好?” 还没等众仙说话,被困仙幡裹住的月儿急急叫道:“我不能回去!” “哦?姑娘有何恩怨,可否讲与我们知晓,也好为你化解。”松龄真人问道。 “不是我不想说,是不能说,如果相信我,请放过我和孩子。我无意与大家为敌。” “万万不可听信魔女谗言!放走了她,若世子有个好歹,颛顼帝那里如何说得过去?”人群之中又有人疾呼。 “我绝不会害这孩子,颛顼那里十天之内我自会对他有个交代,你们可替我带句话给他,就说此月非彼月,他会明白的。” 听她如此一说,就像跟颛顼有很深渊源一般,大家都开始迟疑起来。这时,一声孩子的啼哭划破四周寂静。 “他醒了——,快放开我让我抱抱,别吓着孩子!”月儿焦急地说道。 一时间也没谁反对,松龄真人略一沉吟,便抖手收了法宝。月儿立即双手虚抱,头顶上的光球立即破开化作一张青色光网,覆盖到月儿四周三米左右的范围,那孩子便巧巧的落在月儿双手间。众仙忌惮那青光,也没人出手抢夺孩子。 说来也怪,那孩子刚一落到月儿身上,便停止了哭泣,还咯咯地笑出声来,一双粉白嫩藕般的小手随意舞动,拨弄着月儿披在肩上的发丝。月儿更是微笑着把孩子稍稍举高,埋下头用脸颊轻轻磨蹭孩子的小脸蛋。 见孩子与她如此亲近,一时间竟把大家都看得痴了。这样的场面,任谁看了都不会认为这女子要对孩子下毒手。 11 第十章 化魔 “哼——,这孩子日常就是她带的,自然与她亲近,大家不可被魔女迷惑!”过了一会儿,灵雪仙又娇声喝道。 “仙子此言差矣。我带走这孩子绝不会为难于他,你们如替我带话给颛顼,他想必也不会为难你们。” “我们为何要信你这魔女!” “就以此刻光景,你们能拿住我吗?”月儿嗤笑,四周光网青光闪烁,光芒更盛,“与其在这里耗下去,不如大家都好好散去,任谁都没有损失。” “你以为我们就拿你没办法了吗?”飞熊真人哼出了声。 “你们就真有办法吗?我想大家心里应该都清楚,要拿我绝不是轻松的事。我本无意与众位为敌,只是要带走这个孩子而已,你们又何苦咄咄逼人?” …… “——快看那月亮!”就在双方都不肯让步,局面陷入僵持的时候,有人大声惊呼,打破僵局。 大家这才注意到,不知不觉中竟然耗去了半天光阴。此刻天已黑尽,漆黑的苍穹犹如一大块黑布,笼罩在上空。星星还没有出来,转头看向西方,一轮圆月正立在远方的地上。 与往常不同的是,月亮的颜色是红的! 殷红似血,盈盈欲滴,简直就是满满的一大盆鲜血。而就在大家看着它时,它还在膨胀,是的,在膨胀,仿佛正在绽放的大红花儿,越张越大,最后快要占满了半边天空。飘渺的暗红色荧光在这月亮四周明灭,犹如无数支不停伸缩的触手,让人触目惊心。 “天生异象!天生异象!必有魔头降世啊!”因法宝被破而元神大伤的白蔹仙,本一直静坐在十丈开外闭目运功调息,闻声睁眼看见这景象,不住地摇头感叹。 众仙也是从来没有经历过此等状况,纷纷低头掐指推算。 “啊——!”就在众仙都在注意那怪异的月亮时,一声尖利的嚣叫从人堆中散发开来,那声音就像山崩地裂、惊涛拍岸,又如夜半惊魂、恶鬼追命,还夹杂着靡靡魔音,直直刺人耳郭扎人心窝,大家马上停止正在掐算的手诀,闭目运功抵御。 刹那间,方圆百里内的石头都被这声波震碎,和着地上飞起的尘土,扬起漫天飞砂。那近处的飞砂仿佛爆破一般,带着强大的劲道,以辐射的轨迹劈头盖脸向众仙刮去。在场众仙,若在毫无防御的情况下被这砂石刮上,肯定会立即划出一大道血口。 待砂尘稍有落定,大家立马睁眼向发声处望去。 那正是刚才月儿站立的地方,护身的青光网已不知踪影,原地站立着一名发如杂草凌乱披散,目如滴血艳红骇人,面如白纸毫无颜色,衣如冥狱绿光幽亮的女子,浑身上下充斥着浓烈的戾气。再细看那轮廓,那面貌,不是月儿又是谁? “月儿姑娘,你怎么了?”松龄真人率先出声问道。 “喋喋喋喋——”听到这话,那女子仰头望向天空,爆发出一阵怪笑,“我不是月儿,我是月神,或者,你们更愿意叫我月魔!”她虽然在笑,但脸上看不出来一丝笑意,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异常阴冷,仿佛是从万丈寒冰中蹦出来的一般,让人听后全身不禁冒出一股寒气。 “月魔?!”众仙的惊呼异口同声。 红月亮蓦地跳动了一下,周围的荧光犹如燃烧般光焰蒸腾,瞬间合成一道红色光束射到月魔头顶,那怪笑声嘎然而止,月魔缓缓低下头,原本涣散无焦点的眼神集中起来,一一扫过在场的每个人。与此同时,红月亮周围的荧光已隐去,而她的右手开始隐隐发亮,众仙有所警觉,纷纷结阵防御,又祭出自己的拿手法宝,准备放手一搏。 看到仙人们的这些举动,月魔又是一阵怪笑,“没用的,你们所做的事,我要你们用命来偿!” 话音刚落,她右手一扬,一道红光射向离她最近的西苠五散人所结的防阵,只听得啵的一声,那阵便土崩瓦解,破碎的金箓星星点点幻明幻灭。这可是集合五大玄仙,费尽全力所设的一大防阵,居然一击就破,其力道简直达到匪夷所思的地步,难道刚才月儿一直在藏拙? 意识到面前这魔女的强大,众仙当即不再多说,纷纷出招向正中的月魔轰去。一时间法宝乱飞,红光四射,身影穿插,呼喝声暴起。 数十件法宝集中起来,其力道又何止增加百倍,全力一击之下,那声势浩大堪比排山倒海,可那月魔硬接一记后,只是稍有震动,看不出来有什么损伤。一个时辰争斗下来,众仙的法宝都已被破了几件,那红光挥洒间一直不见有丝毫迟滞,象是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所幸在场都是六级以上玄仙,法力高强经验丰富,又是以数十挡一,所以就算魔女异常强悍,依然处于下风。 “这魔头快要支持不住了!”陆续有些仙人受伤之后,有人发出一声欢呼,大家看到那红光淡了些。 片刻之后,那月魔发出的红光不仅颜色淡了很多,而且仅能射出三尺便化为虚无,众仙当然无比欣喜,齐齐聚拢成为只有五尺方圆的圈子,紧紧包围着她,全部换上了攻击法宝,兜头招呼过去,打得她好象只有招架之力了。 而松龄真人的眉头却是紧皱,隐隐觉得其中有古怪。正在琢磨的当口,他突然注意到月魔唇边浸出一丝血痕,一直毫无表情的脸变得有点古怪,说不出来那感觉,象痛苦又象高兴,象牵挂又象解脱。而红月亮也开始缩小,越发显得殷红。 “大家当心——!”,来不及细想,松龄真人发出了警告,同时脱手抛出困仙幡,反向在场的仙人们裹去。 “松龄真人,你要干什么……”还没等这些仙人说完,月魔突然一声暴喝,从她体内爆出一团红雾,把她全身笼罩住。 原先那些三尺之内没入虚空的红光,居然又从众仙身边射出,竟是穿空间而过。并且这红光不同于先前,每一道出现时,那红月亮的颜色都会暗淡一分,显然是融合了红月的魔力,其破坏性不言而喻。 有些还没来得及被裹入幡中的仙人,被红光击中便顿时形神俱灭。即使稍有防御的,也是形体崩溃,元神被噬,痛苦万分,稍待时日也会魂飞魄散,且回天乏术。 而那困仙幡裹住众人后,便在松龄真人的催动下,极速旋转着向高空冲去,但还是被红光击中了几下。每次被击,幡身都会剧烈震动,波及的金莲也随之破碎。所幸的是,这红光魔性至深,而困仙幡韵含佛理,是以刚好相克,松龄真人运足全力勉强抵挡住了这几下攻击。 ——初时我还觉得义父的这个法宝纯粹属于鸡肋,现在倒有点明白其用意。 等了许久,松龄真人见再无动静,落地收幡出来一看,月亮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大小,荧白皎洁,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月魔的身形也全部显现,不再见红雾,她仍然站在原地,只是双眼已经空洞,没有任何颜色。 松龄真人小心地从指尖弹出一点金光,射向月魔的泥丸宫去试探,而那金光竟然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直接隐入了她体内。一个呼吸之间,就见那月魔的躯体化为了齑粉。 原来她最后使出的是同归于尽的终极招式。 “乓——!”清脆的醒木声再次响起,范先生开始了他的结束语,“各位仙友,这一仗打得是异常的惨烈,加上困仙幡外的少数幸存者,同去的数十名玄仙,最后只得二十来名回还……” 我从想象的情景中神游回来,观察周围的人俱是沉默。 “可是,那小孩后面怎样了呢?”,我忍不住就问天晴,还没等天晴做什么表示,前面就有人扭过头来,“听说是被那魔头吃掉了。” 啪——,旁边的晏龙一掌拍在了晶玉几案上,额上青筋暴突。搭话的人才发现他,立马闭嘴转头。 这时,凭空里响起女子娇笑:“老贼此言差矣,姑奶奶还在此,怎会与尔等同归于尽?”然后就见一道白光闪进书场,挟起范先生就飞遁而去。 “追!”晏龙话音未落,便和后面的随从一起化为两道光芒,紧随那白光而去。 周围的人也开始慌乱,“糟了,怕是月魔来了!” “怕她作甚?我玄洲乃仙界之首,又不是在极北偏远之地,难道还会怕了一个魔头?” “我觉得月魔不会害我们的,要不刚才就出手了。肯定是与范先生有仇。” …… “真的是月魔吗?”我和天晴一阵激动,抓住边上的人追问。 “可能吧,我们这也没人有能耐追上,就看八世子的了。你俩还是赶快回家为妙。”那人说完就朝楼下冲去。 啊?我和天晴的脸顿时拉了下来。碰巧遇上个线索,居然还要仰仗那个衰人,也不知到底运气是好还是不好。 为防止遇上意外,我俩都快速地往回赶。由于我和天晴都不想和晏龙打交道,合计了一下,决定还是等风头过了再上街打听打听。 谁知道,你越不想的,还就越要来。 12 第十一章 晏龙之邀 回到岳府别院,我和天晴都心事沉沉。流云不知其中缘由,只是把她串好的茉莉花链送了进来。 这花得仙界玉露浇灌,四季不凋,香自馥郁,我每天都会捣鼓捣鼓,要么做成手环佩饰什么的,放在身上香气宜人,胜过使用香水香粉。 不过现在确实没那心情。 “你说那月儿开始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狂性大发?既然跟孩子那么亲热,怎么就舍得吃掉呢?”我问天晴。 “不知道。” “要是知道回来的有哪些仙人,我们还可一一寻访,也许问得出些线索。” 天晴正待答话,管家福伯的声音在外响起:“小姐,外面有位公子求见。” 天晴问道:“谁?” 福伯进得房来,看着天晴,语带犹豫地说:“好象是颛顼帝八世子,小老儿本待询问来意,谁知他一话不发,直接就进了正厅,只着小老儿来通传,让两位小姐一并前去。” 他来干什么? 天晴略作沉吟,便应道:“既然来了,我们就去见上一见再说。” 来到正厅,一眼便见一贵公子负手背向而立,欣赏着厅堂里的挂画,身后还是刚才那名黑衣随从。 只看到那背影,我便判断出来者就是晏龙。 察觉到有人进入,晏龙转过身来,脸上堆砌着万年不化的冰霜,冷傲孤倨,倒像是此间之主而非访客。 双方坐定后,天晴便直入主题:“家父家兄都已前往瀛洲,世子今日来到府上,不知有何见教?” “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晏龙没有回答天晴的问题,桃花眼直接向我扫来。 “小女子姓叶,名樱玉。见过世子。”忍住烦躁,我站起来假意福了福。 “哦,叶姑娘,本世子今日打算前往风山,打算邀叶姑娘同行。” 我心里咯噔一下,直觉此人必定没安好心!于是向天晴抛了个求救的眼神,天晴会意,便向晏龙说道:“世子,这恐怕不妥吧,家父……” “本世子方才去追那掳去范先生之元凶,结果——”晏龙突然插话道,天晴顿时打住话头,我也竖起耳朵,准备听他的下文。 谁知他就话锋一转,接着说道:“此事与月魔脱不了干系,我前去风山,也是想寻些线索。叶姑娘的安危绝无问题。”然后便只看着我,不再说话。 月魔,正是我们目前急于想了解的。 看着他眼里隐约的算计,我仔细衡量起来,想到自己习了法术正自信满满,于是立即应道:“那小女子便随世子前去风山开开眼界。” “如此甚好,车架就在府前。”晏龙说完,起身向天晴告了辞,就径直出去,留下随从向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回身跟天晴道别,天晴有点担心地拉住我,我用力反捏了捏她的手,释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就与那随从一同向外行去。 岳府门口停了一辆沉香四架车,金镶玉嵌,华盖宝顶,璎珞挂帘,极尽豪华,车前四匹马儿浑身虎皮斑纹,但马头又是白色,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那随从在车前站定,又向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便撩了撩裙裾,自己上了车。晏龙安稳地坐在后座左侧,既不看我也不说话。主人不招呼,客人只有自便,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自己在后座右侧落了座。 晏龙面皮略有抽动,转瞬又恢复平静,我猛然间有点醒悟,偷瞟了一眼,决定装样到底,省得与这人面对面看着心烦。 这时,那黑衣随从已在车前驾车位上坐定,马鞭一扬,脆生生的一响,那四匹马儿嘶鸣一声,兀自从背后长出一对宽大的红色翅膀,略一扇动便带着马车腾空而起。 鹿蜀!我想起来了,此乃凤麟洲杻阳山灵兽,振翅即百里,极为通灵但又极其难寻,今日居然让我见到四匹。纵然经常被天晴奚落少见多怪,我还是忍不住将惊喜形于颜色,恨不能扑到前面去摸摸它们的翅膀。 少时,我们便已飞入云间,高空中自是和风煦煦霞光万道,我坐在车中,眼见着前方一大团白云,随从架车也不回避,直接飞入其中。而那云雾本是无形之物,被车一冲就散开了,但也有一些穿过水晶隔帘向车内涌入,让人身处朦朦胧胧的境地,这种感觉真是非常梦幻。 “哇——!”我不禁欢呼一声,伸手去触摸精灵般的云雾,然后双手托颊,闭上眼睛深呼吸,静心感受那种扑面而来的润泽与清新。 我这番模样当然也被晏龙看在眼里,他没什么言语,我也无暇去注意其表情,这时倒觉得这人的寡言少语也不似先前那般可恶。 又飞了一会儿,只听见风声猎猎,目的地已然在前。 风山在玄洲南面,因其外围自生飓风,其声响狂如雷电,而得此名。又因山中有座天玄都,偶尔会有神明降临,凡到此处的仙人,只要能穿过山外飓风禁制入得山内,可于山中觅到一些珍稀宝材,有机缘者更在天玄都内见得神明,所以又被奉为圣山。 只是那禁制非常了得,若非修为极高或机缘巧合,一般人等实在难得入内。但即便如此,山外仍不乏不远千里前来求缘、求道之人。 马车缓缓下降,我还正在担心自己恐怕难以进入,却见这马车已驶入飓风之中,惊慌之余一把拽住手边之物,牢牢抓紧,生怕自己被风卷走。 紧张中全身绷直,隐约觉得手镯也在发热。过了片刻,才感到这车在飓风中如履平地,车内也没有狂风涌入,心中稍得安定,又发现自己刚才拽住的居然是晏龙的胳膊,赶紧撒手,却见到衰人正望向窗外,根本就没看我这边。 还好,还好,亏得他这么傲,我也不至于太尴尬。 穿过飓风进了风山,那狂暴风声完全销匿,山中又是另外一番景象,秀木森森,溪流湍湍,奇石林立,草绿花香。 飓风声一歇,马车就赶快落了地,晏龙从左侧下了车,我也自行从右侧蹦了下去。 甫一落地,我就向那四匹鹿蜀奔去,结果它们降下之后已将翅膀收起,我只得去摸了摸其中一匹的背,也没发现有包块裂痕之类,想象着那宽大的翅膀就是从这里生出,不由暗叹造物之神奇。 那灵物仿佛感受到我心中的欢喜,别过头轻轻在我身上蹭了蹭,我也亲昵地拍了拍它的脑袋。 “它们叫什么名字?”我回头向晏龙问道。 那衰人很不以为然,“行路脚力而已,起名字作甚?” “生灵皆应有名,也好称呼,”我一时兴起,便指着这些鹿蜀道:“你叫贝贝,你叫晶晶,你叫欢欢,你叫迎迎,知道了吗?”可惜只有四匹,还有个妮妮没用出去。 四匹灵物皆通人性,当即明白我的意思,纷纷以前蹄刨地表示同意。我当然异常兴奋,又一下蹦到晏龙边上,“你看它们都很高兴呢。” 衰人却面无表情,只用手向马车一指,连车带马都迅速缩小飞入他袖中,衰人自己则是一个转身向东方走去。 这一下,本来刚对他的厌恶稍微有点扭转,都尽数灰飞烟灭,我的好心情也被洗白,狠狠冲他的背影瞪了一眼,才气鼓鼓地跟着前行。要不是为了调查月魔的事情,鬼才愿意跟这个变态一起! 走了两步,我又想起茶楼之事,他还没说后面的结果呢。看了看那个令人生厌的背影,我压下嘴边的问话,跟走在旁边的随从套起近乎来。 “兄台贵姓?” “小女子在茶楼见兄台化光飞遁,真是神功盖世啊!” “兄台为何老是穿黑衣呢?其实也可以试试红色,定会精神百倍!” …… 我说个不停,那黑衣随从仍然沉默不语,说得我自己都开始泄气,正准备放弃,衰人在前面头也不回地抛了句:“向超,叶姑娘跟你说话。” 那向超这才把绷紧的脸松了一松,向我一揖,说道:“叶姑娘有何见教?” 我差点没闭过气去,又不好发作,想了想干脆直接问道:“小女子其实是想请问向兄,方才你去追那掳去范先生的白光,可有什么收获?” “我们没追上。” 向超的回答简明扼要,我却气得七窍生烟,当即冲着衰人大吼:“喂,你为什么骗我?!” 一吼出口,我又想起在茶楼的遭遇,生出了后怕,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我可有说过追上了?”那衰人却只是停下步伐,也没回头,沉默了一下又说道:“叶姑娘不必再跟来。” 我一愣,“为什么?” “你就在此即可。” “那为何叫我来?” “向超。” “是。”向超先是一怔,随即便向我说了开来,“叶姑娘,你的乾坤镯刚巧与风山禁制有缘,世子需要借助乾坤镯之力,方可顺利进入。” “不行,我也要去!不然我就不帮你们出去。”居然拿我当通行证,那就少不得威胁他一番。 衰人听我这么说反倒笑了,“风山难进易出,你要走就随便。”说完甩了甩袖子,又继续向东走。向超自然跟随。 竟然就这样将我扔一边?可我还不知该怎么回岳府,正在琢磨对策,看见衰人都已走出老远。无奈只好先紧紧跟上。谁知走了几步后,发现自己仿佛被无形的墙壁阻挡,怎么也无法再向前,眼睁睁看他们越走越远。 我无比郁闷,狠狠地朝旁边的青木树踢了两脚撒气,却还把自己的脚扭到。 真是晦气!我无奈转身傍着青木树坐下,脱了鞋子小心地揉着脚踝。一会儿,又有一个松果砸在头上,抬头一看,一个猴子正坐在树枝上朝我做鬼脸。 “你也欺负我?”我气极了,居然冲猴子吼了起来。 猴子却好象听懂了,摆摆前肢,叽叽叫了几声,又指了指它扔下来的那个松果,然后吊着树枝三纵两纵就跳了开去。 什么意思?我疑惑地拾起松果,就见果塔上冒出了一片清光,在面前形成光幕,上面字迹如水:“阵中无虑,最迟五日原地返回。” 混蛋!我气得几乎发狂,扬手把松果远远地砸了出去。 环顾四周,荒山野岭,无遮无靠,让我一人等上五天?想起先前在岳府中见到他眼里的算计,定是一早想好如此这般,害人之心如此之深,以后决不能再与此人接触! 气头过了,我也逐渐冷静,眼珠转了转,还真就计上心来,高高兴兴地取出杜凯南送的书,这下倒可以现学现卖,学习上的事,我还从来都没有愁过。 这阵说起来应该算作防阵,我简单看了看防阵概论,就直接掏出手镯里的仙灵石,照着课例在地上摆弄,认认真真地研究起来。 实践最能说明道理。大约三个时辰后,我把书中的九个课例都仔细推演了一遍,心中自有不小领悟,再抬头比对周围的环境,还真看出了点名堂。 这个阵从下车之处起,直到我目前站立的位置,方圆百米,上下左右前后六方皆被封,阵眼就在衰人被我吼住时站定的那个地方,是一块加了禁制的小石头。那禁制也不是很强。 哼,衰人你也太小瞧我了,这阵能困住我才怪。我得意洋洋,乘着天色还未全黑,使力解了禁制,把那石头击碎,破了阵法便抬腿往东方追去。 13 第十二章 救人与被救 起初我的目标还算明确,后来就只能通过仔细查看地面情况,辨别人行走痕迹,再继续前行。 一会儿过后,光线渐渐黯淡,只得掏出夜明珠照明,但明珠毕竟光亮有限,很多地方又要细加分辨,行走的速度就慢上加慢。 天黑尽后,我开始生出些担心,借着珠光打量周围,也不知暗中或树后是否隐藏有可怕之物。但为了追上晏龙,我还不能停,只有提高警惕硬着头皮往前摸索,好在一路也没遇到什么危险。 不知又走了多久,隐约感到有人的气息,我顿时狂喜,估计是他们在附近宿营。仔细听了一会儿,辨明方向应该在左前方,便收了夜明珠,朝那边悄悄地摸了过去。 慢慢地,我已经看到前方不远处的地上有白白的一团,气息就是那里传来的。 于是便放下心来,模仿书中的课例,用仙灵石布了个小小的幻阵,把自己隐藏起来,包括气息都不漏出去。想了想又在幻阵内布了个防阵,才在原地坐下运气调息。 真气运行了几个周天后,天都开始蒙蒙发亮,那边却还没有动静。我越发觉得不对,决定上前打探。走近了也看得分明,那就是一个面朝下瘫在地上的人,壮着胆子喊了一声:“喂,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人没有理我,我转身欲走又有些犹豫,感觉那边的气息渐弱,如果真是有人遇险,我又怎么能只当路过? 最终还是上前拍了拍那人,没有反应。我干脆把他翻了过来。 “杜凯南!”看到他的脸,我一下就认出来,这就是我和天晴在书店遇到的那个男孩。 只见杜凯南胸前血迹斑斑,面色蜡黄,已是气若游丝。我赶紧从手镯里取出一粒九转归灵丹喂他服下,又扶他在旁边树干上靠好,自己运气引导他调息。 大约半个时辰后,杜凯南终于缓过气来,徐徐睁开眼睛看到了我,断断续续地说:“凯南多……多谢叶家姐……姐姐救……” “别多说话,”我没让他继续说下去,挪了挪位置,从手镯里取了一大堆药出来,一一摆在他面前,“你看看这里面哪些是你能用的?我刚才喂你吃了一粒九转归灵丹,也不知能起多大作用。” 身在岳府,从来不认为自己还有要用药的时候,所以也没研究过手镯里的这些宝贝。九转归灵丹,也就是上次岳天浩受伤吃过,所以认得,其他的我一概不识。 “九转归灵丹!”杜凯南有点激动起来,“叶家姐姐……舍……舍此奇药,凯南……凯南……” “那么多话干什么!你快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我可没耐心听他啰嗦。 杜凯南这才看了看我摆在地上的那堆药,这些药都放在透明的晶玉瓶中,直接就能看到里面的药丸。他一下就注意到其中一种龙眼大小白色带青丝的药丸,又激动起来,“太清丹!真乃……太清丹乎!” 我心中大喜,赶紧拿过那药倒了一粒出来递到他跟前,可他却连连摇头。 “你什么意思?”我急了。 “凯南为……得见奇药,心……心中感慨耳。” “你——”我差点发作,忍了忍说:“你快选药,我的耐心可没多少!”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又仔细辨认起来。其间激动了几下,终于没有说话,最后目光停在一种豌豆大小红色椭圆形的药丸上,然后有点迟疑地看了看我。 “是这个吗?”我知道那必然又是一种奇药。 他点点头,我马上倒了一粒出来递过去。服下药后,他又自己运气调息,面色逐渐转好。 我自己在旁边又把原先布好的幻阵和防阵搬了过来。由于是第二次布阵,我又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了点自己的想法。 忙活完毕,抬头看到杜凯南惊奇的神情,略觉赧然,笑笑说道:“从你那本书上学的,见笑了。还得谢谢你,这书真是本好书。” “哪里哪里,凯南怎敢——?”他还准备说点什么,突地眉头一皱,惊呼道:“——有猛物!” 话音刚落,我便闻到一股腥风卷来,随即一条长逾百米的三头巨蟒在远处现身。 虽然想过可能会遇到怪兽,一旦真正遇到了,心里还是止不住的恐惧。我只见书中写过风山中多毒虫,却不知居然是如此庞大。而那衰人竟也从未提及,显然是成心加害。 我恨恨地想着,随即迅速从手镯中掏出几块上品仙灵石,在阵中又套了一个防阵。阵之一物只要方法得当,所用材料越高级,产生的效力就越好越持久。 巨蟒出现那刻起,杜凯南就又开始闭目调息。我知道他是想尽力恢复,也不去打搅,自己努力控制情绪,保持平静,打足精神注意着那巨蟒。 几个呼吸,这长虫就到了跟前,我看到它其实是在追前面的一个东西,那东西黑黑圆圆的,在地上蹿得很快。再两个呼吸,长虫已径直远离,我松了口气。 谁知还没等我完全缓过来,那长虫又折了回来,还是追着那个黑东西,就在我们周围绕来绕去的。我当然是大气也不敢出,只是紧紧盯着面前的动静。 突然之间,只听见一声呼啸,那黑东西身上射出一道金光,到了空中又散开化为一张金色丝网。巨蟒来不及刹车,高挺的身体撞在网上立刻被绞成碎片,血洒四周,臭不可闻。 其中一个没被绞碎的蛇头刚好掉到阵外,那大如笆斗的丑陋的头正面对着我,嘴张开象个小山洞,毒牙铮铮,铜铃般的眼睛泛着绿光,蛇信还在微微颤动,骇得我差点叫出声来。 三头巨蟒被绞杀后,那个黑东西也重重地摔在地上,再没有动静。我等了一会儿,见它不动,就又扔了个石头过去,仍然是不动。 有些好奇,我打算去看看,收拾起药丸就出了防阵,朝着那团东西走过去。 及至靠近都还看不出来那东西的首尾。然后就见它晃晃悠悠立了起来,整个一大型黑色姜蚕酥模样,憨态可掬。 我顿感好玩,又凑近了一点,“喂,你会说话吗?” 杜凯南闻声睁开了眼睛,见状一声惊呼:“不可——!” 但已是来不及,那黑色的圆东西听见我的声音,上半段一拧,转了一百八十度过来,随即迅速化作扁平的铲子般形状向我拍下来。我心道不好,只有往后一倒再就势向左边滚去,避开了它这一拍。 结果第二拍很快就横向顺过来了,我又被一块岩石拦住了去路,情急之下立手劈出了一记掌中雷,却只是让那铲子的行动稍微滞了滞,就又扫了过来。眼看避无可避,我紧闭双眼,双手掩在面前,尖叫着等死。 就在这时,耳边嗖的一声,只觉得有个什么缠住了我的胳膊,我整个人被飞快地往回拖,接着就到了一个人的怀里,睁眼一看,正是杜凯南。 我刚刚才救过他,现在却是他来救我。 而那黑东西被惹恼,又向我们这个方向发出一道金光,居然将我布下的双层防阵全部击破。杜凯南立马拦腰抱起我二话不说,避开树木,御剑贴着地面向东方疾驰。 风山之中不能使法高飞,否则会被重重地砸回地面,所以御剑也不能远离地面。 我靠着杜凯南瘦削的肩头往回看,发现那黑东西追来的方式很奇怪。它先是后端定住前端迅速伸长,整个身体越变越细,细到指头般模样时又把前端定住,后端很快缩了过来,然后又继续。 看着那黑东西象百变金刚般地随意变化,我突然反应过来它是何物。 乾地龙,一种极为凶残的怪兽,经常与毒虫巨蟒缠斗,相互捕食。此物由于心智极低全凭本能而动,所以其行为毫无道理可讲,以我的修为一旦被它捕获,绝没有生还之理。 心中无尽后悔,以此物的低智商,如果我不出阵,它根本不可能发现我,真是好奇害死猫! 本来乾地龙的行动速度非常之快,如果它全力而为,普通的御剑术根本逃不过它的追捕,更何况是一拖一。好在遇见的这一个先前与巨蟒争斗了一番,已是元气大伤,所以一时间它也没能追上我们。 快速奔驰中,大概过了一刻钟,杜凯南终于支持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栽倒在地。我翻身起来,看着乾地龙逼近的身形,赶紧一边把杜凯南护在身后,一边手忙脚乱地不停发着□□、炫火球,期望能抓瞎打到它的某处要害。 心里深深地懊恼自己修炼太慢,如能御剑也不至于到这种境地。如果还有机会,一定努力提升自己的修为,不要成为别人的累赘! 正绝望之际,那乾地龙却突然往后一缩飞速跑掉。 一时也没有多想,我赶紧扶起杜凯南,喂了一粒九转归灵丹,助他运气一周天后,再取了那种红色椭圆的药丸给他喂下。前后也就半刻钟的功夫,见他呼吸逐渐稳定,我松了口气,马上就生出虚脱的感觉,一下倒在了地上。 这一倒不打紧,却让我发现原来身后有一个很大的头!就是一般人脸的模样,但是大得不可理喻,光鼻子就有十来米高,而且只有头飘在空中,没有身体。 我惊叫一声,连忙爬起来想去拖杜凯南,却是手脚已经发软,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 无助地望着面前这个硕大如山的头,我脑中一片空白,所有的脑细胞全部休克,什么想法都没有,眼睁睁看着它张大嘴狠吸一口气,把我和杜凯南都吸了过去。 14 第十三章 白蔹仙 被吸进大嘴前的一瞬间,我看见里面还有亮光,顿时又有部分脑细胞活动了起来,难道是通的?我赶紧牢牢抓住杜凯南,等待着从大头的脑后掉出去。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我们被吞到嘴里,接着就像坐滑梯一样斜斜地向下落去。没有想象中的硬着陆,也没有乱七八糟的石头硌人,我们掉到了一片沙滩上。 白色的沙粒细而匀净,松松软软。 原来这大头不是通的。 环顾四周,目之所及,尽是白茫茫的沙滩。暂时没看到威胁,我的脑筋又开始飞速转动起来。 得想法赶快脱困! 我拉了拉杜凯南,拉不动。自己也是精疲力竭,连运气帮他调息都运不起来。考虑了一下,便取出九转归灵丹给他喂了一粒,自己也吃了一粒。我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总也得吃点药补一补,这个药丸我最熟悉,就它啦。 谁知这粒药一下肚,丹田里顿时腾起一股燥热,仿佛烧了一把火。我又疲惫得连控制的力道都没有了,只能任由这火烧啊烧的,烧得我口干舌燥,全身筋脉尽皆发烫,连意识都模糊了。 有那么一下,我突然反应过来,其实该用仙灵石恢复真气的。可惜已经晚了,跟着我就两眼一黑,完全失去了知觉。 悠悠醒转,发现自己在一间草屋里,躺在一张木板床上,试着动了动,到处都好好的,赶紧一骨碌爬了起来。先打量了一下,屋里摆设比较简单,就一桌两凳一床一柜,看不出来什么,于是又走到窗边往屋外望去。 这一望刚好看见杜凯南倒在外面的沙地里,我吃了一惊,赶紧跑出去。结果才到跟前,他就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说:“叶姐姐醒了?” “这是怎么回事?”见他没事,我也放心了。 “凯南甫一醒转,便在草屋之中,亦不明就里。” “那你怎么躺在这里?” 他脸红了红,讷讷地说道:“孤男寡女……” “呵呵,你这样的仙人也算少见了,又酸又迂。”我很不以为然,又往两旁张望了一下。 杜凯南咧嘴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说:“叶姐姐放心,凯南已查看之,四处无险矣。” “我们在这里多久了?你的伤怎样了?我这里还有药。”我也没有感觉到什么危险,当下安心了些。 “约莫半天光景,凯南已无碍,姐姐无须挂心。此间灵气极盛,凯南自可吸纳恢复之,姐姐却当自珍重。” “我其实没受伤,只是力竭,然后吃了粒九转归灵丹就那样了。” “当真?”杜凯南闻言大吃一惊,对着我仔仔细细地上下端详起来,“叶姐姐无有不适?” 本来不觉得有什么,他这么紧张倒把我搞的不自在起来,连忙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他敛眉沉思了一下,然后展颜一笑,对我说道:“恭喜叶姐姐!” “什么?” “九转归灵丹者,内伤圣药也,姐姐并无内伤,仅真气耗尽尔,故药不对症且药性过烈矣,以致身体难以承载,合当经脉尽碎。”听他这么一说,我立马慌了手脚,那不是保不住小命了? “由姐姐内象观之,经脉新有加固矣,盖形体修炼已获大成,当真吉人自有天相啊!” 是吗?连忙自己内视了一番,奇经八脉确实比以前大有提升。欣喜之中,看到他胸前已成褐色的血迹,我歪了歪头问道:“说了半天,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受伤的呢?” “被仇家寻得,仓皇避之,误闯风山而伤矣。”杜凯南盘腿坐在了地上,低下了头,语音略带黯然,似乎还有些伤心,整个人沉入浓浓的阴影之中。 “你跟谁有仇啊?”我跟着坐在了地上,猛然又想起丁老五说的话,“是你在书店里遇到的那个女的吗?” 杜凯南浑身一震,抬头看着我,眼神明亮,声音略带激动地说:“叶姐姐如何得知?非也,非也,凯南不曾识得她!她与凯南并无仇隙!” “只是听书店老板说起过而已,你怎么这样紧张?” “两位客人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聊聊?”这时,从草屋门内传出略带沙哑的话音,象是一名老妇。 里面不是没人吗?我有点疑惑,缓缓站了起来,又看了看杜凯南,他也站起来警惕地打量着那草屋,我俩都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呵呵呵呵,既然都到这里了,难道两位还不敢进来?老身如果要害你们,也不至于这般。小丫头也不想想,你误服了药又咋会没事的呢?” 听这说法应是她救了我,那倒是友非敌。我再看看杜凯南,见他也点了点头,我们俩便一前一后进了草屋。 迈进房门,却象是到了另外一个地方,跟我刚才见到的完全不一样。 这里是一个花园,绿草茵茵,鲜花斗艳,彩蝶纷飞,花丛中有一汉白玉石桌。有一名老妇,素衣罗裙,花白的头发松散挽起,别了一只荆钗,正坐在桌旁朝我们微笑。 我不禁又回头看了看来时的门。门内盛景门外荒凉,两样的景色如同时空转换,让我迷惑不已。 “两位客人快请坐,”老妇那边已经开始招呼了,“小绿,备茶果。来,快坐下,快坐下。”后面的一句是对我们说的。 “老身已久未涉世,在这山中也多年未见外人,正觉寂寞,想找个人来好好聊聊。结果今日小乖偶遇二位,便将二位送到了白沙地,那是老身设置的防御带。”我们自报名讳坐下后,老妇和蔼地说着,右手随意地在我们面前拂过,只觉得一阵清香扑面,我和杜凯南的仪容和衣服顿时就焕然一新,整个人也精神焕发起来。 然后她又顺手指了指我们身处的花园,“这里是老身的府邸,唤作清逸园。不巧正值老身闭关,来的迟了,让两位受了点苦。不过丫头这番也是因祸得福啊。” 我脸红了一下,赶紧说道:“樱玉还得再谢前辈搭救,若非前辈出手,樱玉又怎能有此奇缘?前辈的花园真是巧夺天工!” 虽然是恭维,却也非常佩服。因为我知道,这园子做起来是非常耗费心力。先不说开辟空间,就是引日月之光,集天地之气,汇山川之灵等等,无一件不是需要无上修为和精巧的心思才能办到。 “呵呵,举手之劳而已。这处宅邸也是老身很久以前开出来,就再也没打理过,让客人见笑了。说起来老身也曾有个名号,呵呵,想当年仙友们都称我为白蔹仙。” 白蔹仙!我猛地醒悟,她就是范先生讲到的,在月魔之战中唯一识得月魔手段之人! “前辈可是参加过月魔之战?” “你怎么知道?”白蔹仙面露惊异。 “晚辈听人讲的,据说前辈识得月魔的手段,可否请前辈告知一二?”我又将茶楼听书还有与岳家的因果缓缓道出。 白蔹仙在旁倾听,时而皱眉时而点头,杜凯南倒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独自想着心事的模样。 “丫头原来还是松龄真人的义女,我们也算有缘了,”听完我的讲述,白蔹仙点了点头,“月魔出世确实不能大意。嗯,据老身所知,那范先生讲的确是实情。老身认为如果月魔掳了他,应是为打探些细节。但是,你们两个小家伙又为何进了风山?” “是八世子带我来的,他说凭我的乾坤镯可以自由进入风山,”我抬起手腕,亮出手镯,然后又指着杜凯南,“他是误打误撞闯进来的。” 白蔹仙看到乾坤镯,满面震惊,探身向前仔细分辨,而后叹道:“乾坤镯,乾坤镯,……松龄真人真是有心……,也难为丫头你了。” “晚辈愿意为义父做任何事!” “好,好,小小年纪便有此决心,不错,是个好孩子。”白蔹仙闻言赞叹,眼角余光瞟过杜凯南,便即收回。 略一沉吟,她对我说道:“叶丫头,那寒月神光,是老身很久以前误入蒙拓林时,见林中一名神女使过,老身也是得她相助才得以走出那片迷林。所以当时见那月儿使出同样的招式时非常意外,其他的老身也不知道了。” “那,蒙拓林在哪里?”找到月魔的出处就可能找出消灭她的办法。 “你不能去那里,除了林中神女,闯入者一概迷途而不知返。”白蔹仙摇了摇头,“林中茫茫难辨方向,老身当年也是运气极好才撞见神女,否则至今仍在林里飘荡。” “前辈,难道就真没办法了吗?”我难以掩饰心中的失望。 “呵呵,办法也不是没有,不过嘛,需要你留下来陪我两天,容老身慢慢想想,毕竟事情过去的太久了。”白蔹仙眼中闪烁着期盼的光芒,也许真是寂寞太久,希望找个人作伴。 “这个,晚辈当然乐意!” 除了想了解月魔的情况外,我心中其实还另有打算。与乾地龙的对仗中,让我意识到自身的不足,这里灵气异常浓厚,多呆几天对修炼大有裨益,如能有机会请白蔹仙指点一二,自是更好。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小子,你与老身也有些缘分,一并留下可好?”白蔹仙转而面向杜凯南笑道。 杜凯南怔了怔,点头表示同意。 这时,小绿蹦蹦跳跳地过来,“主人,有个自称是颛顼帝八世子的求见。” 我闻言一震,白蔹仙起身说道:“两位请稍候,老身去去就来。” 看着一白一绿的两个身影逐渐走远,回头见杜凯南坐在石凳上闷闷地发呆,我便拉他聊天,讲些童年趣事。虽然已经知道他修行了数百年,但由于其面相年少,我怎么都无法把他当成一个成年人对待。 白蔹仙的花园中,日光充沛,空气清新,花团锦簇,草色新绿,远处还有些亭台楼阁半掩在翠绿柳烟中,看起来景色宜人。 我边聊边四处打望,也不觉得乏味。话多起来后,他的言谈也不再似原来那般酸味十足。慢慢地,了解到他的成长,我越发觉得自己还算幸运,至少有莫院长照顾,院长的女儿莫晓霖也成了我的密友。而他则基本上是一个人,只提到有个大叔偶尔接济他。 “孤独的感觉是很可怕的,从小就没有个亲近的人,非常难受。有时候,真的希望有那么一个家庭愿意接受我,或者就有那么一个人愿意接受我也好,那时就会觉得,原来我并不是一个人。其实,只要知道确实有人在关心自己,哪怕天各一方,心里也始终充满暖意。” 我有所感触,心中的话冲口而出,而他听了却开始垂头闷声不语。我只当说到了他的痛处,便也不好再出声,紧抿双唇担心地看着他,后悔自己不该逞一时口舌之快。 一时间,周遭静寂了下来,草丛里的纺织娘开始呢哝。间或还有粉蝶儿飞来跟前招摇,晃得人眼花。 片刻之后,他突然涨红着脸,站起来直直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15 第十四章 神奇石室 “你怎么啦?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看着他的表情,我觉得很奇怪。 象是受了问话的鼓励,杜凯南冲到我面前,下了决心般对我说道:“凯南孤独许久,以前从未有人与我患难交心。叶姐姐待凯南至亲至善,刚才那番话更是讲到了凯南心里,凯南倍感温暖,有心想与姐姐义结金兰,还望姐姐不要嫌弃!” 说完,他的脸更红了,稍后又诚惶诚恐地补了一句:“也是凯南唐突,如果姐姐无意,请不必勉强。” “没有,没有,我也正差一个弟弟呢。”虽然吃惊于他这一想法,但想起自己刚才的话语,再看着他还是稚气未脱的脸庞,我笑。 一天之□□同经历了几次生死,我已将他视作至交,也不是没想过他的麻烦一定不小,但自己又何尝不是怪事缠身,更何况这种渴望亲情的心情,我也曾深有体会。 于是我们就在花园里撮土为香,对天三拜,结为异姓姐弟。 白蔹仙返回后,只说晏龙已被她打发走了,便拉着我和凯南在她府中四处逛了逛,又再聊了一会儿,才各自散去。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便关起门不停地吐纳。这里的灵气不是很纯,需要通过多次炼化,比起平时要费些工夫。不过由于灵气浓厚,炼化一轮下来,收获还是多多。于是我便乐此不疲。 但时间一长我就发现,刚开始丹田里的气流还变得充实了些,后来也不怎么见效,任由我一遍遍地引气炼化吸收,始终收效甚微。我愈加着急,就更起劲地催动起来。 “叶丫头,你想废了你自己啊?”冷不丁地,耳边传来白蔹仙的轻叹,随后一股清凉的气息渗入体内,丹田中气流旋转速度顿时慢了下来。 “你这样急切会适得其反的。”听到白蔹仙这句话,我忆起了老爷子的忠告——要适可而止,天,我都干了些什么? 睁开眼发现已值正午,想起刚才的事又是一阵后怕,若不是白蔹仙在场,我可能就因为缺乏境界提升只一味凝练而走火入魔了。心中不禁羞愧难当,半个月前才赌咒发誓要坚决杜绝的事,竟然再次重演。 谢过白蔹仙后,我想了想,还是把自己心中所虑讲了出来,连风山里的毒虫都对付不了,将来如何才能不拖累别人? 白蔹仙叹了口气,“难为你有这番心,老身也正是为此事而来。还好现在我能帮上一帮,但以后的事你一定得把握好!随我来吧。” 然后她又叫上了凯南,带着我们左弯右拐,来到了亭台后的一处假山前站定。我见那假山虽然怪石嶙峋,但也看不出有何门道,正觉狐疑,只见她伸手拉了拉旁边垂下的一支柳条,就听见轰隆隆的一阵声响,我们面前出现了一个洞口。洞内漆黑深邃,幽然不见底端。 白蔹仙说:“这是风山中的一处奇洞,内有好几处石室,其内百年外间方才一天,最是适合参悟天道。开启石门各凭机缘,你们可进去试试,自己找合适的地方修炼吧。” 然后,她又递给我们数道灵符,“石室开启三天后,神力便会消失,老身每天这个时候会仙识传音提醒你们,到时你们便化符出来陪我聊聊。叶丫头,你可要记住,万事得有分寸,过犹不及!” 我与凯南谢过白蔹仙后,转身往洞内而去。渐行渐黑,我于是掏出夜明珠来照明。边走着,凯南问我道:“姐姐,你说前辈为何要如此相助?” “她似乎知道一些事,但不愿对我们言明。她做这些事,定然不是为了有人陪她聊天那么简单。但目前看来,似乎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害处。反正自行小心便是。” 听我这么一说,凯南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们便再往前行去。不一会儿,面前出现一条岔路,我趋向右拐,凯南坚持要直走,于是我再掏出几颗夜明珠和一些药品、仙灵石给他,我们就分头去寻找适合自己的修炼之处。 这个说来也跟个人处事风格有关,我虽然偶尔会脑筋短下路,遇大事还是喜欢多看看多想想,最好什么都不拉下,所以我想先右拐看看,不行再折回又往前。凯南就不一样,他认准了就一直到底,所以不愿意拐弯抹角,宁可直走下去。 当然我有时也会谨慎过余,由谋而后动变成缺乏果断,而凯南有时也会固执过头,由果敢执着变成死钻牛角。我们都不是圣人,没法做到完美,其实也无所谓好坏,只要自己慢慢琢磨,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方式就好。 我独自右拐后走出一段路,果然见到一扇石门,就一人高,门上都有很多浮雕出来的红色古怪符号,不停地闪着荧光,看着挺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仔细搜索了一番,没发现什么机关,看着那些古怪符号,我倒突然生出个想法,想把它抄下来。拿定主意我就掏出纸和碳棒来,在石门上直接拓起来。拓完最后一个符号,我揭下纸正往手镯里塞,就听见咯噔噔地声响,那石门自动打开。 洞口空旷,内室漆黑,我面对这个意外,一时失措,呆了一下才托着夜明珠试探着进入。里面的摆设很简单,除了靠墙处一个石床,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使出凌空法将夜明珠定于空中,勉强将整个空间照亮。 第一时间就四处摸索,想找寻前人留下的宝贝,但除了发现壁上略有刻痕外,就别无所获了。那些刻痕仔细看来,象是四幅画。第一幅是个方框,第二幅是一朵花,第三幅中那花儿是个虚形,第四幅画里只有一个虚线的方框。 这画真是莫名其妙,我撅了撅嘴,又打量起天花板来,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失望也只有那么一下,我就反应过来,时间不该耗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便爬上床收敛心神准备打坐悟道。 有意无意地,我的眼光又落到那些画上,开始没有花,后来有了花,然后花为虚,再后都为虚……慢慢地感觉到了一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不知不觉就沉入了冥想。其间也有些亦真亦幻的景象,我牢记着老爷子适可而止的忠告,控制着丹田内的气流缓慢旋转,转到最后成了拳头大小的一个圆团。 再睁开眼睛时,就觉灵台一片清明,呼吸都顺畅了许多,念头一转,开始仔细研究起阵法书来。 这三天便如此渡过。由于修炼得法,我的容颜也未有丝毫衰老,不禁暗笑起当初想天天吃黄精的念头。 待到第三天头上,丹田里的那个小圆团已化作模糊的人形,这便是元婴。闭目内观我的这个小小元婴,像极了母亲腹中的胎儿,有眉有眼,蜷成一团,双手抱在胸前。 咦,怎么还有个小尾巴? 正待仔细分辨,感觉一道腥风从门口掠过。我心生警觉,收功凝神倾听,发现那腥风直接奔向凯南所处的方位,立时大急,生怕凯南遭遇不测,便起身寻踪而去。 那腥风到了凯南的石室门口就停了下来,我随后隐在旁边的一块巨石边。由于看不清其形貌,又不知其来历,只能紧张观望,准备见势不对就出声示警。 只是这腥味好生特别,呼吸之间充满口鼻。我突然忆起类似的经历,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想要捂嘴却已来不及,只觉一阵腥臭扑鼻,眼前一花,便已来到另外一个地方。 这是一处洞府,着眼之处尽皆暗红,细看方知是滑腻腻的红藓爬满四壁,包括顶上倒悬的石钟乳。下脚之处也是红藓遍布,稍一挪动便觉似乎有汁液浸出,还伴随股股恶臭上冲。强忍住胃中的翻腾,我又向稍远处张望,就见洞中央有一方石池,而池中满盛的居然是血水! 那血池还在不停翻滚,黏稠的液体中有无数血泡咕嘟嘟地上浮,然后爆裂,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我终于止不住一阵干呕。 身后,有嘶嘶声幽然响起:“丫头,我们又见面了。” 16 第十五章 又见黑影 心中的震惊不言而喻,我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缓缓转过头,这洞内不算太暗,我也终于看清了嘶嘶声的脸。其实那根本就不能叫做脸,只是血肉模糊的一团,勉强能分辨出眼珠和嘴巴,而鼻子仅是两个□□。 “见到我很吃惊吧,”嘶嘶声裂开嘴,颊上肌肉的牵动表明他是在笑,拉得腮边的血沫不停往下掉,“那书你已能拿出来啦?” “你想怎样?”想起他当初的举动,我心生寒意。 “先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大爷瞧瞧。” “不!”我已与凯南结拜,他赠我之物便不能轻易与人,“我义父已看过,只是凡物而已。” “是吗?是不是凡物,你取出来大爷一看便知。” “不行!” “你给是不给?” 我想起白蔹仙给的灵符,便连忙掏出,打算化符逃生,却被他劈手夺了过去,随即逼近两步,作势要掐住我的脖子,“还想耍花样?我现在就结果了你!” “逆子,住手!”凭空里响起白蔹仙的声音,随后她便出现在嘶嘶声背后,一把拎起他扔进血池中,“你不在池中好生静养,居然还外出掳人,究竟意欲何为?” 随着她的出现,空气中弥漫的恶臭退去了很多,我立马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又往她身边靠去。 “娘,你不知道,她……” 娘?!我这下才听清楚,他们俩是母子?我顿时蒙掉,停在原处不敢再动弹。 “住口!”白蔹仙喝住了他,转而向着已是呆立的我说道,“叶丫头受惊了,老身这就带你出去。” “娘,不能放她走,她有乾坤镯呀!” “住口!” 而这次嘶嘶声不再甘受其制,翻身而出,纵到我面前,“娘,乾坤一朝成,此界浑浊清,难道您不知道吗?如不除她,似我等妖族以后如何在这一界行走?孩儿这便结果了她以免后患!”语毕,他便张开血淋淋的大掌,向我颈项捏来。 洞壁的红藓发出诡异的红光,我全身血液似乎都已凝固,脑子一片迷糊,动也不动地望着他的血手掌瞬间逼近。 噈——,只听见一声闷响,嘶嘶声整个向右飞去,狠狠地撞在了洞壁上。红藓的光芒为之一黯,我仿佛恢复了神智,晃了晃脑袋想起刚才的事,不禁冒出一身冷汗。再看白蔹仙右手做推出状,双眼紧跟着嘶嘶声的身形,目光中充满隐痛和关切。 “娘,您竟然帮她,难道就不顾孩儿的死活了吗?”嘶嘶声从地上爬起来,身体右侧腰肋间的血肉少了一大块。他死死地盯着我们,眼中射出怨毒的光芒。 “那是谬传!” “我亲耳听娘娘说的!” “那也当不得真!” “你骗我!你自然是不怕,可我又如何得过?横竖都是一死,不如现在就拼了!”话音未落,嘶嘶声合身化作一团血球,高速旋转着向我撞来。 说时迟那时快,白蔹仙跟着抛出一白色屏风挡在我面前。 “娘——”血球发出绝望吼声。 “正是因为乾坤镯,有我在一天,你就不得伤害她!” “哼,我明白了,你就是恨不得我亡!”血球恨恨地抛出一句,转而化成一片血云笼罩在上方。洞中央的血池开始咆哮,池中污血分作数股腾入空中,被血云尽数吸纳,而后密集的血雨夹杂着刺鼻恶臭劈头盖脸地泼了下来。 “瑯儿——”白蔹仙一见那血雨,脸色骤变,咬了咬牙,飞身化为朵朵白蔹花,五芒星瓣托着梅花盏般的花萼,散发出淡淡光华,看似不经意地漂浮在半空,却接住了所有的污血。一时间,整个洞中的恶臭尽除,空气中甚至透着丝丝清新。 跟着,我看见那白蔹花蕊轻轻颤动,黄嫩嫩的花粉随即向着血云飘洒过去。血云挨着花粉,就象被千刀刺中,在空中不停翻滚,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眼看着从空中倒栽下来,落于地上,仍旧一团血肉的模样,嚎叫着滚个不停。 朵朵白蔹花飞临血池上空,将污血全部倾回池中,又合为白蔹仙样貌飘然落下,轻叹一声道:“瑯儿,罢手吧。事情不是你想的那般,不要再执迷不悟。”言罢,一抖手,无数粒黄点便径直由血肉团中飞回白蔹仙手里。 那团血肉这才止住了哀嚎,逐渐回复为起初的人形。他颤巍着站直,睚眦欲裂,目光中怨毒更盛,声嘶力竭地吼着:“爹去了后你就看我不顺眼,处处与我为难。我在这洞中调养,你还想方设法散我功力,如今更是欲借别人的手来除我!你好狠的心!天下间哪有这样的娘?你到底是不是我娘?你是不是我娘?”他边吼边回身便撞向洞壁,顷刻间散成颗颗血珠泼洒在地,滚动着消失于地表。 而最后的吼声仍然在空间中回荡:是不是我娘?是不是我娘? “瑯儿——”白蔹仙悲切地唤道,木然看向他撞去的那面洞壁,嘴里喃喃地念叨着,“不要,不要……” 这一切的发生,直到收场,都不在我能想象的范围内。整个过程我都是呆呆地看着他们对话,看着他们打斗,又看着嘶嘶声消失。 回忆起来,只有一个想法——不可思议。 白蔹仙居然是他的娘。看似超脱的清逸园中,还有如此邪恶的污血洞。面前这个人,她虽然救了我,但到底又能信几分?能信到几时? 默然无语中,白蔹仙已将我带回到花园。 园中盛开的鲜花已由昨天的白芍换为魏紫,满园紫色充满高贵、神秘。白蔹仙自己不打理这园子,全赖小绿一手操办。小绿是一株瑞草成精,最喜做这些园林活计,园内鲜花几乎一天一换,让人随时都觉得耳目一新。 而此刻我却没有心情观赏。 “叶丫头,”白蔹仙沉默了一阵后,开口唤我道:“今日之事老身非常抱歉。逆子年幼失教误入歧途,也是老身之责。短期内瑯儿必不会再来扰你,而他日若他落入你手下,还望能念在老身薄面,放他一马。” 我大惊失色,“晚辈怎可能……” “世事难料,你可愿答应老身这一请求?”她打断我,眼中满含殷切。忆起近日来的种种,终究欠她人情,虽然这请求想来觉得荒谬,我还是点了点头。 她长出了一口气,目光凝结在乾坤镯上,“乾坤一朝成,此界浑浊清……” “不管别人怎么看,晚辈只想复活莹玉姐姐!”我赶紧声明。 “哦?”白蔹仙颇为意外地抬头看着我,随后苦笑,“丫头不必如此,老身绝对不会为难你们。” “晚辈确实仅此一愿。”我略为心定。 “难道你还不知道这手镯的来历?” “义父说过,手镯是莹玉姐姐遗留之物,如完全炼化手镯解开其中秘密,可完成一大心愿。复活莹玉姐姐便是晚辈的心愿。” 白蔹仙目光一沉,“那你可知道,莹玉姓凤,即是女娲嫡系凤氏族人?” “那又有什么关系?” “女娲为我妖族圣女,又乃天皇伏羲之妻,这乾坤镯便是她亲手炼制而成,据传如能将其完全炼化归依,就可具备等同于天皇的能力。” “那就定能复活莹玉姐姐啦!”我闻言很是高兴。 白蔹仙惊诧莫名,眉头微扬,长叹道:“丫头你真是……,也许,松龄真人是对的。”末了,又说道:“罢了,待老身将那小子唤来,还有事要交代。” 片刻之后,凯南翩然而至。这三日来他得白蔹仙指点,又有石室相助,已然步入天仙境界,眉宇中清气显隐,行动间宛若蛟龙,我看着都赞叹不已。 待他施礼坐定,白蔹仙取出两条储物腰带,分别交与我们,“这里面是老身这些年于山中寻得的一些宝材,我拿着也是无用,这便送与你们,勿要推辞。” “另外,老身还打算送你们一件法宝防身。”白蔹仙又取出几柄宝剑放在桌上,“你们各凭机缘挑选吧。” 谢过白蔹仙,我先从桌上取出一柄青色木剑把玩。 “叶丫头,这青木剑是老身用千年青木树心混合风山岩魄炼成,你刚达元婴初期,正巧合用,御剑时它还能补充你消耗的真气,来,你就在我这园中试试。”白蔹仙语气中有几分得意,立时便指点起来。 初次御剑当空,心中激情澎湃。清逸园由于是白蔹仙自辟的空间,不受风山禁制约束,我驾驭青木剑在空中自由来去,尽享快意。这青木剑也不愧千年灵物,炼化后与我心神合一,随心而动,或飞掠或漂浮,就如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般灵动,行动间还不时有股股清凉气息注入丹田,补充消耗的真气,对于我这种初入门者真是大有裨益。 畅快淋漓后,我收剑落下,再次拜谢白蔹仙不提。 凯南也选了一柄红色宝剑,非金非玉,形如正在燃烧的火焰。 白蔹仙见状满意地点点头,“此剑取材流州火精晶,天生火属,后又被我加持金属,行进间如火燎原,舞动时气势如雷,正是天仙级别的利器,小子,算你有眼光。” 凯南试剑完毕,我考虑再三后,开口说道:“岳府中现只有天晴一人,樱玉打算尽快归去,还要谢过前辈三天来的照拂。” “嗯,叶丫头也是该回去了。关于月魔的事,我已仔细想过,你可以试试找到当时的那个岛,或许会有些发现。那岛在极北的海上,大概方圆百丈的样子,老身记得岛上东侧有一座山,十丈来高,而且极像一个葫芦。” 我大喜过望,“多谢前辈指点!” 正待携凯南起身,却被白蔹仙抢先向凯南问道:“那,小子你留下陪陪老身,可好?” 我俩都是一愣。 一只青蛙在草地里呱呱叫了两声,又自顾自地跳开了。 虽然我知道凯南一出风山必有麻烦,但也不愿留他在这园中。方才的经历终归让我觉得此处似有不妥,便向他递了个眼色。 凯南会意,正待出言拒绝,白蔹仙却又说道:“小子,有些事你避也无法,终归是要面对,不如在这好好修炼。余下的石室你仍可去试试机缘。” 这话说得我警惕起来,她如此帮衬凯南,怕是另有目的。 “凯南不才,怎敢承前辈如此厚爱。”凯南的想法也与我无二。 “那石室也只是多得百十年的时间而已,于老身而言,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于我何用?留你其实也是有事相求,虽乃举手之劳,却又非你不可。你们皆可放心,老身自问还是可信之人。”白蔹仙对着凯南询问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又说道,“小子,你的麻烦不小,就此出去难道不怕拖累旁人?” 凯南紧抿双唇低头思量,双拳紧握然后又放松,最后终于转向我,黑色的瞳仁光芒闪动,“姐姐,凯南便与姐姐就此别过,自当后会有期。” “凯南——”我急得喊出声来,却见到他眼中的镇定,知他心意已决,只好不再言语。他伸出手来拉住我,递给我一块红色玉佩,“姐姐,此乃凯南的蕴灵配,见它便如见我。” 接过仔细一看,里面真有一个身影如凯南一般。我眼圈一红,紧咬下唇将玉佩揣入怀中。才刚结义,便要面对这种莫测的分离,心中自是不舍。 白蔹仙将我送至风山边界,递过一张黄符说道:“我与你指明方向,你可先自行御剑归去,如实在危急,再化符不迟。” “姐姐,”临走,凯南喊住我又说道,“凯南送与姐姐的书,可一定记得要多看看。” “嗯。”我应了一声转身御起青木剑,向岳府方向飞去。 17 第十六章 郡主中容 仙界自开辟以来存世已久,自然而然滋生些原生禽兽。万物生就有善有恶,乃是其求生本能,即便在仙界也难离此数,于是灵兽仙鸟之外,也有毒虫猛兽。灵兽仙鸟常与仙人共处,毒虫猛兽便生存在人迹罕至之处。 玄洲乃仙人聚居之地,其上的极猛之物因常年受仙人剿杀,基本都聚集到风山一脉,倚仗禁制得一隅天地。 所以这一路飞来,虽然也遇到一些恶禽,不过都只是寻常恶物,不足为惧,争斗之间有惊无险。每每对仗,我便倾尽所学,法术、阵法、遁法尽皆派上用场。拼斗之中,与凯南的离别之愁渐淡,我也竟然逐渐乐于此道,有时还特意堕地寻些毒兽练手。就这般走走停停,花了将近三天才返回岳府。 刚进门,福伯见到我大喜过望,“叶姑娘终于回来了,老爷回来不见姑娘还正担心呢,颛顼帝八世子也来过……” “老爷回来啦?!” “是的,现在正和夫人在书房……” 不待福伯说完,我欢叫一声,御剑就向书房飞去。这三天来,御剑术也练得纯熟,一眨眼就稳稳当当落在书房门口。 “义父!义母!樱玉回来啦!” 话音未落,岳老爷的声音就从房中传出,“呵呵,小玉回来啦!” 我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进去,就见岳老爷和岳夫人笑呵呵地看着我,心中一热,扑上去就挂在了岳夫人身上。 “小玉,你怎么回来的?”岳夫人笑着摸摸我的头。 “飞回来的!义父,义母,你们看!”我唤出青木剑,又去院里飞了个来回。院内阳光明媚,蝶舞蜂飞,鲜花簇拥,翠柳玉立。我御剑或迎微风立于柳树之巅,或随彩蝶逐于花丛之间,荡得柳浪翻滚,花雨缤纷。 岳老爷和岳夫人跟了出来,见我御剑这般熟练,都欣喜不已。 “义父,你知道吗,原来凭这手镯便能进风山的。” “你们有没有看出来,樱玉提升了不少呢!” “义母,我在风山中遇见白蔹仙了,这剑是她送的,还有这腰带里的东西,都是她送的。” …… 舞落一地花瓣之后,我收剑而下迎了过去,叽叽喳喳地,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岳老爷和岳夫人几乎都插不上嘴,只是看着我笑。 天空湛蓝,白云朵朵,他们的笑容就如明媚的阳光一般,焕发出柔和的光彩,让人看着暖到了心窝。 “小玉,你真的回来了!”声未尽人已至,天晴一头就扑了过来,拉起我边眨眼睛边神秘地说,“你知不知道,你不在这些天,晏龙几乎天天差人来打听你的消息呢,今天早上他还亲自来访,嘿嘿,该不会是对你有意思吧?哈哈哈——” 我气急败坏地拍了她一下,“叫你胡说,他再来我还要找他算账呢!” “是吗?算什么帐呢?哈哈哈哈——” 眼见越描越黑,我赶快转移话题,“咦,天浩哥呢?怎么没见他?” 听我这一说,天晴的笑容一下就敛住了,扁扁嘴不说话,岳夫人也是脸色转黯。岳老爷见状,打了个哈哈,“浩儿一早就出去了,估计也快回来了吧。对了小玉,老夫过段时间还会到人界去一趟,顺便将你的□□收回,你看可好?” “□□?” “是啊,当日老夫救了你之后,原念着还要将你送回,所以化了一个□□暂代。如今你也不用再回去,这□□就得尽快收了,以免时间一长生出枝节。你在人界还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听到这话我是又喜又愁,喜的是这下我便是可以永久留在他们身边了,愁的是莫院长和晓霖,毕竟也与他们相处那么多年,以后再相见也许将是遥遥无期。 仙、人两界并不相通,人界之人修至升仙方可至仙界,而仙界之仙也要到五级玄仙,才能凭法力在两界穿梭。等我修到五级玄仙,那又当是何年何月?那时他们又将在何处? 想了想后,我对岳老爷说:“没什么要交代,就这样走了或许还好些。只是当初那些死蛇虫之事,我所处的西边山麓也出现过,那个灵体之事也来得蹊跷,义父可否略作查探?樱玉也是担心人界的那些相识之人。” “呵呵,你放心,老夫这段时间思索此事有了些眉目,本就要去探访一番。”岳老爷捋了捋胡须,了然一笑。 “樱玉妹妹回来了吗?”岳天浩的磁性话音从大门方向传来。我心里腾起一股莫名的欢喜,御起青木剑便向大门那边飞驰过去。 “天浩哥!”再见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我的高兴之情自是无以复加,卖弄般地御剑冲到他跟前,然后嘎然停下,扯住他的袖子扬起脸说道,“天浩哥,你看我现在会御剑了呢!” “呵呵,樱玉妹妹,”岳天浩温润地笑着,伸出右手拍拍我的头,“进步了不少呢。” “那是当然,天浩哥……”我憋了一肚子的话想跟他讲。 “天浩,你还没跟我介绍呢,这是谁呀?”蓦地听到这温婉娇柔的问话,我才注意到,岳天浩身边还有一个人。 那是一名女子,只见她身着淡黄色散花如意云烟裙,风髻雾鬓,斜插一支镂空雕花水晶簪,肤白似凝脂,唇绛如丹果,眉黛若双燕,面娇赛牡丹,端的美艳不可方物。而她那双如秋水含波的眸子,正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茫然地望向岳天浩。 “这是我的妹妹,叶樱玉。”他抿嘴笑了笑,向那女子介绍。回头又对我说道:“这是颛顼帝郡主中容。” 郡主中容!我想起来了,传言中仙界一等一的大美女。真是貌美无双,可我看着她总感觉不喜。再看她望向岳天浩的眼神,我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心里一个不爽,立马就失了说话的劲头。 只见美女对我点头笑着,路边的花儿都仿佛失去颜色,那么爱看帅哥美女的我,此刻却只想把双眼滑往旁边。于是勉强笑了笑,对那美丽的郡主施了个礼,便望向道边珠草,也不知该干什么,只是心神一阵恍惚。 迷迷糊糊间,岳天浩拉起了我的手,“郡主,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玉佩是何人结成吗?便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了。” “呵,姨娘当时便说,这结编得可巧,精致细腻,原来是出自妹妹之手,妹妹当真是蕙质兰心,改天中容还想向妹妹讨教讨教呢。”说完,她又向着岳天浩甜蜜一笑。 岳天浩倒是没有看她,只望着我,眼光越发柔和,“这才几天不见,你便如此出息,不知还有多少我没有发现的惊喜呢?” 我闻言心中一暖,对上他温润似水的双眸,竟然鼻头一酸,眼眶都湿润了。岳天浩见状抬起左手,轻轻地理了理我鬓边散发,关切地问道:“这几天有受委屈了?” 就是有人欺负我!这话就在嘴边,可又想起晏龙的姐姐就在近旁,不由看了一眼过去。却见那双美目中盘桓着两道寒光,待再细看,又仍是蓄满脉脉秋水的春池。 “我们去书房吧,义父义母他们等着呢。”想要跟他说的话,出口却成了这样一句。 岳天浩闻言点头,直接携起我的手向书房走去。中容若即若离地跟在侧旁,时不时地还瞟我两眼。 平时跟岳天浩再有说笑,也从未在外人面前这般亲昵过,本有点不习惯,但感觉到那边美女射过来的目光中含着妒意,心里就没由来的一阵高兴,干脆直接挽上了他的手臂。 岳天浩的手臂细长温暖,他没提防被我挽上,先是一僵然后便放松下来,侧头微微一扬嘴角,又伸出右手来拍了拍我挽在他左臂上的手腕。 “郡主此番可游得尽兴?”岳老爷见了我们走近,笑着上前问道。 “多谢岳老款待了。中容常年居住方丈岛,这次随姨娘至瀛洲主持斋月节,确实见了不少世面。今日有天浩相伴,四处赏玩,更觉玄洲风土人情实在怡人,真是个宜居之地。”她说着又看了岳天浩两眼,眼波流转,温情含羞。 岳夫人在旁边清了清嗓子,说道:“时候也不早了,老身去布置下晚宴。” “娘,我也去。”天晴说着又拉了拉我,“小玉,你去吗?” 本来见她们要走,我也不愿再呆下去,听了这话便欣然点头,于是一起离开。 晚宴仍然在花厅。只是这次,岳老爷还请了些玄洲的显贵,济济一堂。 本来岳夫人安排中容上座,可她还是以资历不够为推脱,跑去坐在了岳天浩旁边,天晴见状转过头朝我翻了个白眼。才酒过两巡,她便借口有事出去了。 岳夫人一言不发,过了会儿又向我使了个眼色,我会意点头,悄然起身离去。 来到别院,天晴真的在这里。 她坐在翠石小径旁的草地上,随手拔些花茎草叶,远远地望水池扔去。由于带上了力道,这些质轻之物都去势极速,并且准准地掉入池中,即便入水那力道还犹自未消,激得池水翻腾,金鲤跳跃不停。 “别扔了,再扔这里的鱼就会全部完蛋。”我走上前坐在她旁边。 天晴停下了动作,把头一垂,闷闷地不说话。我当然明白她的心思,但一时又想不出什么话来,便也跟着闷了起来。 天色微暮,黯淡了的日光映着对面璇树,反射出来的光圈是橙色的,与往日的金色不同。不知是不是心情不好的缘故,怎么看都没有原来那般华美。 “想不想知道我在风山的经历?”终于让我想出了个话题。 天晴果然侧头看了过来,眼睛在暮色中熠熠生辉,“不是说去查探月魔的吗?有什么消息没有?” “那个呀,白蔹仙前辈让去极北小岛上找找线索。” “那哪行?我们怎么到得了那里?” “所以我说,要不要先告诉义父他们?” “不,我就要自己查,再想想看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唔……”再想办法,要从何处入手呢?我觉得有点头痛,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沉默了一会儿,天晴又说:“我老觉得明月这段时间怪怪的,你呢?” 18 第十七章 突生异变 “坠入情网了呗。”我没想到她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 “不,不是那种。其实从灵体那件事后,我就觉得她有点不一样了。开始还没细想,现在想来就觉得蹊跷。你想,当时那个灵体一走她就醒转……” “碰巧的吧。” “别打岔,我还没说完。清远其实早就对她有意,但她一直都不理不睬,那件事后,两人很快就好起来了。还有,她原来都不太爱说话,现在话可多了,老是问我些晏龙的事情。我怀疑她是不是……,对了,你咋没跟晏龙一起回来?他今早还亲自来问过呢,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以为她要说怀疑明月跟月魔有关,还正在思考其中的联系,谁知她讲到一半突然转移了话题,搞得我有点措手不及。 但提到晏龙这个衰人我就立马来气,“哼,他简直欺人太甚,还好意思差人来问。当初就是他把我扔在山里,害我几涉险情……”,稍微缓过一下后,我开始恨恨地数落起他在风山中的种种。 听我讲完,天晴略带歉意地说道:“这人就是小气,我本来就不放心你去的。” “没什么的,事情都过了,而且我反倒因祸得福,得白蔹仙相助大获提升不说,还认了个弟弟。”我反过来安慰她。 “我早上还听爹爹跟晏龙提到过白蔹仙,说她也算是早一辈妖仙中行为端正之人,行事光明磊落,也无邪癖恶好,杜凯南得她关照应该也无甚大碍。但是我就想不出,他到底会有什么大麻烦呢?” “他没说,我就没问。谁没有苦衷呢。” “还有那白蔹仙,怎么有个那样的儿子?我听爹讲过,她儿子应该是一条灵蛇修炼而成的妖仙。” “我也不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晚风拂过,身后竹叶沙沙作响,不知怎么又想到那天岳天浩纶巾飘飘的背影。浅浅叹了口气,原本还想尽快揭开手镯的秘密,好让凤莹玉复活,但现在却又觉得有些茫然。 “我讨厌那个人!”天晴突然又冒了一句。 “唔。”我没有立场发表任何意见。 “我哥昨天才回来,她今天一早就跟来了,还硬要哥陪她逛街。哥已经够敷衍她的了,还犹不自知。” “唔。” “其实,我娘和我都觉得,如果,如果你……”天晴看了我一眼,没再说下去。 我为之心中一动。岳夫人的心思,其实我也有所察觉,但是我觉得自己配不上。 我知道,岳天浩温润谦和,何尝不是少女钦慕的对象。我也承认,自己确实有那么一两次被拨动心弦,也许是感动,也许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感情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 只是他在我心中太完美了,完美得如神一般,尤其是他对凤莹玉的感情,让我觉得那简直是不容许被破坏的极致。这也是我一看出中容的心思就非常不快的原因。 所以,我宁愿拼命想法炼化手镯,也不允许自己去动这个念头。我虽然并没有见过凤莹玉本人,也能感觉得到,她定是一位神女般的人儿。自己又如何能比? “走吧,回去了,出来太久也不好。”我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便起身准备离去了。 “为什么?”天晴有点黯然,没有随我起身,“我真怕那个中容会……,你先走,我再坐会儿。” “那好,你快点来。” 我转身离去,一路想着心事,也没在意渐黑的天色。 天晴最后的那句话刺进了我心里,真怕那个中容会……,是啊,我也开始心堵起来。中容貌美位高,整个仙界都数不出来几个。如果最后岳天浩真的接受了她,也许确实是一段佳话。 可是,我就是不喜欢她,就是不乐意她将来成为天晴的嫂子。难道真的要……,不行,我又狠狠地摇了摇头,叶樱玉,你怎能这么想?这种事情你自己决不可为!如果他真要变,那也是命。 为何要修炼?我又开始思索这个问题。最初是为了自保,然后是为了启动手镯神力,然后是想炼化手镯解开秘密。后来所有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或许可以复活凤莹玉的那一星希望,然而现在…… 想着想着,突然生出一些倦意,如果别人要改变,我独自坚持又有什么意义呢? 闷头走着走着,突然觉出些异常,抬头看向四周,景物如常,但这游廊却怎么都走不到头。 困阵?我很快反应过来,便静下心来观察。乍看起来,此阵与晏龙在风山中所设阵法略有相似,但也有不同,貌似复杂很多。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我已在白蔹仙处研习阵法近百年,欲破此阵应该也不难。 来回走了两圈,观察着景物的变幻,掐指推演一番,心中便有了主意,阵眼应该就在这廊上第七根红柱之中。于是唤出青木剑,手掐剑诀,斜里向那根红柱刺去。 快要刺到阵眼时,就听见乓的一声闷响,剑锋被什么东西抵住。手随反震一麻,几乎握不稳剑柄。心中一惊,这柱上并无这类禁制,看来还另有人在。 我连忙掐了收字诀,收剑回体,大声说道:“高人如有指教又何必暗处设绊?请现身一见。” “妹妹果真聪慧,居然这么快就识破这璇玑阵眼。”娇笑声起,一个淡黄色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中容!原来是她。 “姐姐是要考验妹妹的学识吗?”我做出一副天真模样。来者显然不善,我还是先看她有何话说。 “哪里,哪里。姐姐不过是听说我那弟弟最近常来找你,心生好奇,想单独找妹妹聊聊罢了。”中容低头敛眉,抚掌细语。 “你是说晏龙么,我跟他又没什么!”我没好气地回了句。我知道那衰人天天派人来的原因,不过就是想从我这打听月魔的消息而已。但他搞这么大的阵仗,害得几乎人人见了我都要提到他,真是恼人。 中容闻言眉头轻挑,咯咯一笑,然后说道:“那就最好。我说嘛,我那弟弟人中龙凤,一向眼界极高,放眼整个仙界,都没几个能让他瞧上的,又怎么会……,你以后最好离他远点!” “既然瞧不上,又何必在乎远近?姐姐过虑了吧。”我皮笑肉不笑地回击。 中容轻哼一声,缓缓地说:“我的弟弟我知道,最是面冷心热,以前被人死皮赖脸地缠上,还要劳烦我出面。”说着,她略抬眼帘,斜向睥睨着我,“所以我好心提醒你,不要得了点台阶就妄想登上殿堂。乘早收拾你那些勾三搭四的念头,安分一点,别去招惹他,省得到时劳我动手。” 就算我修养再好,也不能忍受如此恶语攻击,当即站直身子寒声说道:“姐姐话说清楚点,什么勾三搭四?明明是他来寻我,我又从未去找过他!” “什么勾三搭四?我今天都清清楚楚看在眼里啦,那还错的了!还好意思说什么是妹妹,难道我还不知道岳府就只得岳天晴一个女儿?看你一副媚态就知道,定是你勾引他在先!”中容的话语中已经掺进了火星。 “是吗?一副媚态,呵呵,今天是谁老向天浩哥抛媚眼来着?为什么天浩哥就是不理她呢,啧啧啧。”我怒极反笑,夹枪带棒言有所指。 她被噎得无语,两眼瞪着我,我也不甘示弱地瞪着她。突然,我听到几道破空而来的风声,本能往后倒下,就看见空中几点黄光穿过。那些黄光几乎都指向我的要害之处,如果我还站在原地的话,真不知后果会怎样。 就地一滚后,我鱼跃而起,“你为何暗箭伤人?” “伤了你又怎样?避过了螟蛉针,看你还能不能避开这个!”她话音未落,我面前兀然出现一群银色蝴蝶,“这是我炼化的冰山蝶,被一只击中便如冰山压顶,看你能受得了几只。哼哼,不给你点教训,你就识不得好歹!” 这群蝴蝶少说也有十只,甫一出现便纷纷向我飞扑过来。银色蝶影带着朦胧寒雾,在空中划出优美的轨迹。看起来那么美,却是不容得人慢慢欣赏。 一路上打杀那些鸟兽,我也练就了些身手,见这蝴蝶来者不善就连忙闪身避开,又唤出青木剑护卫。 “你在岳家府内就这般仗势欺人,不怕被别人发现!”看那蝴蝶飞的毫无章法,而偏偏又能冲着我最薄弱的地方扑来。我被迫东躲西藏,眼见不敌,连忙大声叫嚷。 “我便欺负你了,他们也不知道。你在我璇玑阵中,声不外传形不外露,就算他们从这过也不会发现什么。”中容看出我的用意,斜倚着红柱,语气轻松得意,“等会儿我玩够了,再把你抓到清静琉璃瓶中封住,谁能找得到?” “你凭什么这样对我?”说话的同时,我纵身向右跳过两尺,避过四只正面而来的冰山蝶,再挽出剑花挡住上方下扑的几只。 “我想做的事,还需要理由吗?现在我最大,我想怎样便怎样。” 猛的反应过来,这就是仙界的强者为尊! 我心里震惊身形稍滞,被一只冰山蝶带着寒雾擦身而过,在右臂上划出一道血痕。顿时一股寒意从伤口处滋生,随即化作寒流顺手少阴心经而行,所过之处如置冰窟,整条右臂基本无法动作。 立即运转真气想去化解这寒流,却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辛苦修炼了这么久,连这蝴蝶的寒劲都无法抵御?难道我真的合该如此?还说什么去对抗月魔? 心中正在辍叹,寒流已行至左臂神门,我感觉自己的心脏颤动了一下,瞬间释放出一股热流迅速由少冲逆心经而行,两边手臂都开始回暖。 这过程说来冗长,实际也就一个呼吸。 然后我注意到,当热流行至青灵穴时,手中的青木剑发出黄色光芒,与原来的青色迥异。稍一思索就明白了,原来白蔹仙就告诉过我,这青木剑是以千年青木树心混合风山岩魄炼成,那么平常所见青色来自其木属,而眼前的黄色自然来自其土属了。 想通这一节的瞬间,一个大胆的计划产生了。 “你以强胜弱,都不觉得无趣吗?”我一边说话分散她注意力,一边在躲闪的间隙运转真气往极泉穴处灌注。 “我就是太无趣了,所以才在这里找乐子。”中容抿嘴笑着,“看着你的样子就觉得好玩。” “你不怕我毁了你的蝴蝶?”说话间,我故意让左臂暴露在冰山蝶面前,果然又被擦破。 我已明白那冰山蝶的攻击并不是杂乱无章的,它会寻找我行动间的破绽进行准确攻击,确实是灵性非凡。 而对于我故意露出的破绽,它们也不会放过,并且破绽越大越是趋之若鹜。换句话说,如果我特意卖出大破绽,那么它们就会忽略其他地方的小破绽,这样看来,灵物虽强,毕竟还是比不上人啊。 想到这里,我觉得自己的胜算又多了三成。 “哈哈哈,”中容见我再次受伤得意至极,“你还大言不惭,我看你能有什么办法可施?如你真能破我冰山蝶,我就放你出去!” “此话当真?” “当真!”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已故意又让那蝴蝶擦过两次,心脏热流再三被激起,青木剑在接连的刺激下,已经完全呈现为黄色。 中容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变化,满面嘲讽地看着我躲来闪去的身形,“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过得了这一关。” “那你就睁大眼睛看着吧!” 那些蝴蝶已经被我逗得集中在了一处。我见时机已到,立即运起极泉真气全部灌入青灵,青木剑表面霎时腾出浓烈黄雾,这便是剑中岩魄。我左手剑诀随即挥出,黄雾离剑化作一团黄云,刚好笼住面前蝴蝶。 只见蝴蝶在黄云中扑腾一阵后,便纷纷坠地不再动弹。 “你——!”中容大惊。 “岩魄对冰山,土刚好克水,不好意思。”我抖剑收回岩魄。计划成功! “你哪里来的岩魄?” “无可奉告,请让我出去。今日之事我保证不向任何人提起。”这番得胜,我自觉很是扬眉吐气,于是没再多看她一眼,趾高气扬地向第七根红柱走去。 没提防听到一声冷笑,中容欺身上前一把拿住我脉门,手中又多了一个靛青色瓷瓶。细小的瓶口正对着我。 “你——,你想食言?” 19 第十八章 重返人界 “我说过什么了?”中容依旧冷笑,“你得明白,凡是我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同样,凡是我不想做,就怎样也强迫不来!” 真是毫无道理可讲! 看着她的如花容颜,我只觉堪比蛇蝎。仙界位高者的嘴脸,这下算是体会到了,先是晏龙后是中容,我还在岳府之中尚遭受如此际遇,换作其他人还不知会被如何欺凌。 心中充满愤慨,看着那靛青色瓷瓶,心里想象着自己被封进瓷瓶的模样,却感觉到中容拿住我脉门的手重重地捏了一下,突然变了语调厉声喝问:“你从人界而来?” 我瞥了她一眼,不语。 她又继续问道:“什么时候?从何而来?” 别过头,不想理她。 “你可认识梁儒风?” 我一惊,转头看向她。 “果然是你,哼,若不是那边出了状况,我还不会注意到你这妖精。居然差点坏了八弟的大事,害人精!现在又到这里来祸害!”中容说着手上一翻,靛青瓷瓶又换成了一方黑色罗帕。 “你凭什么血口喷人!?”屡屡受其恶言中伤,我是忍无可忍,奈何脉门受制又动不得分毫,只有拿眼睛狠狠地瞪着她。 “幸好我这次带了昆仑巾来。”中容板着脸不理会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扬手将罗帕向我头上祭起。 别看那罗帕小小一张,到我头顶上定住后就开始旋转,越旋越大,到最后包裹住了整个空间。我感觉就象是被厚厚的黑布蒙住了眼睛,即便运足目力,也只看到黑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不分远近,难辨东西。 黑暗中,中容不知什么时候松了手。我动了动身子没感到不适,心里觉得奇怪,于是再运转了一下真气,结果发现丹田中居然空空如也! 我的修为被废了!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被废了! “中容,你给我出来!”我朝四面软绵绵地挥舞着拳脚,却什么都没有碰到。 死寂一般的漆黑嘲笑着我的无能。 我双腿一软跪坐到地上,摸着乾坤镯,泪水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 为什么她要如此对我?为什么我要相信她会言而有信?为什么我会那么大意轻易就让她拿住脉门? 短暂的伤痛后,我想起自己应该还是在游廊,先试试看能否走出去,或许找到义父可以想些办法。 于是站起来,抹去泪水,估计了一下方位后,我又开始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四周又黑又静,这感觉几近窒息。 不知走了多久,双腿都开始酸痛,几次想查探这是否又是一个困阵,却得不到一丝线索。不甘于坐以待毙,我只有不停鼓励自己坚持前行。 终于,我看见前方有了一星亮光,整个人一下激动起来,快速向亮光奔去。越来越近了,那亮光成了一个光洞。 这是出口吗?怎么什么都看不到? 我停下脚步开始打量起来,那洞口看过去只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那边到底是哪里? “小叶子,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你快醒醒好不好?不要吓我了。”隐约的抽泣声从那边传过来。 是晓霖! “晓霖!”我一着急,就往前又多走了两步。结果不知道踩着了什么东西,脚下一滑摔到在地,洞口的白光蓦地大盛,刺得我睁不开眼。 晓霖的抽泣仍然在耳边。 白光太炫目,我抬起右手搭在眼前,想遮住部分光线的刺激,却听见晓霖带着颤声激动得语无伦次,“小叶子,小叶子……,医生,护士小姐……,医生,快来一下!” 怎么回事? 在手臂的阴影下,我勉强能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白色的床上,盖着白色的被单,第一眼望见的就是白色的墙壁和天花板,头顶上方上还有一个白色的输液用的吊架,这里难道是医院? “小叶子!”晓霖突然抓住我的右手摇了起来,我才发觉她其实就站在床边。我回到人界了?! 一个月了,或者说三百年了,我没想过自己还能见到她。看她眼睛红肿,象刚哭过,面容也憔悴了很多,我不由得心头一酸,就想坐起来抱住她。 “别动,别动!”门口冲进来两个护士用力按住我,嘴里嚷着,“你才下了呼吸机,正在监视期间,医生说不能乱动,否则有生命危险!” “监视什么?放开我!”被两个强壮护士按住的感觉相当不爽,我虽然没有了真气,力气还是有的,于是一边挣扎一边高声叫嚷,“你们松手,快松开!我好得很!” 我的叫声马上就引来一群人的围观和指点,但死板的护士仍然没有松手的意思。这时一位帅哥排开众人走了进来,对着护士喊道:“你们放开她!” 那声音清朗悦耳,不怒自威,护士被镇住,手上用的劲不自觉地小了很多。我赶紧挣脱她们的控制,跳下床拖上晓霖就冲了出去。 “那是疯人院吗?”跑出很远后,我才问晓霖,“我怎么跑到那里去了?” “那是综合医院呀。”晓霖答道,“那天中午我回宿舍没见到你,后面就得到通知说你住院了,一个月来,你一直昏迷不醒,大家都担心死了。” 她边说还边担忧地将我从头看到脚,“刚刚医院才通知说有了些转机,我赶来后就……,你,你真的没事了吗?” 我茫然地点着头,只觉得一头雾水。赶紧抬起手腕看到了乾坤镯,才确认我是真的到过仙界。 想起了岳老爷提到的□□,那么也就是说,我在仙界的时候,那个□□便在这里替我昏迷了一个月。那中容为什么又要替换回来,她到底有什么用意? “就是刚才那个人送你到医院的,他几乎天天都来看你。”晓霖还在说。 “谁?刚才叫住护士的那个?” “嗯。” 那人想起来有点面善,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而且那清朗悦耳的声音……,对了!他就是那天追中巴的人,这样看来,我昏迷之前听到的叹息多半也是出自于他了。 到仙界之初,我曾经也想找出是谁在叹息,而后风波迭起,就淡忘了这事。如今谜底就快揭晓,我却没有了当初猎奇的心情,也不急于去证实这个问题。我这段时间遇上的怪事真是太多,能少一件便是一件,只要身边的人安好就行。 想到这里,我拉起晓霖的手,仔细端详着。她也是我在人界最珍惜的朋友了。 可是,可是我越看越觉得震惊。为什么我能感觉到她具有化神初期的修为?再看看路人,只是些寻常人等,回头又看晓霖,还是化神初期! 修为差距较大时,可以仅凭观察气息就判断出对方的境界,我本在元婴境界,比她要高上六阶,所以不需要用仙识试探。但我不是被废了吗?难道说我虽然没了修为,但目力还在? 她也修炼过?但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起? “晓霖,我醒转那会儿好像听到你在说话,说你对不起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又想起在光洞口听到的话语,心中疑云顿生,半开玩笑半当真地问她。 “没有啊,我没说什么,你幻听的吧。”晓霖矢口否认,可涨红的耳根说明了一切。 她在撒谎!她与那摄魂术有关! 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刚才还欣喜万分,这时却浑身冰凉。这就是我从小到大的闺中密友,这就是我一直以来认为值得相交的人,这就是我记忆中文静温柔的她,原来还在瞒着我、算计我、陷害我。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盯着她的眼睛,希望她能给我个解释,但她只是仓皇逃避。 天在这一瞬间变成灰色。 缓缓松开她的手,我觉得自己都快站不稳了。转身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 从来没现在这般感觉凄凉。 这不是属于我的世界,我要想办法回去,回到那温暖的家。 淡淡说了句,“我回宿舍了。”就自顾自的往前走。晓霖默默地跟在左右。 到了宿舍,我取了些日常用品就要出去。 现在我一心只想回去,也没有精力去追究,虽然直觉她不会再害我,但还是要有所防备。所以最好在外面租房子,也省得天天看到她心里不好过。 晓霖拦在门口看着我,大大的眼里满是潮气,我只毫无表情地与她对望,实在不想再说什么。最后,她垂头侧身让开,我便与她擦肩而过。 春草年年绿,王孙已不归! 目前我想到两个办法,一是直接飞升到仙界,二是炼出通灵符联系义父。但不管怎么都得先恢复自己的修为。 于是,先在学校后山腰上找了个民房租下,屋前有片空地,四周没有邻居,这样正合我意。我总也没有进深山老林的勇气,在这里修炼,不易被别人注意,也容易获得些生活资源。 然后,我又用剩下的钱买了很多玉佩。没了修为,我取不出手镯里的东西,玉石略有灵气,勉强可以用来充当布阵所需的仙灵石。 忙活了一会儿,我在租屋内布了一个防阵,用来防御外力入侵。然后,又在床前布了一个生阵,用来汇聚天地灵气助我修炼。 布置停当,我便开始盘腿打坐。 生阵果然神奇,一眨眼就把方圆百里的天地灵气尽皆聚到屋中,呼吸之间就感觉心胸中满是清新。人界的灵气虽然不及仙界精纯,经这一汇聚,倒也浓厚得可以,这样,重修的耗时应该能缩短些。 我赶紧闭目开始吐纳。却发现,不管我怎样努力,丹田里始终都是空的。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即便修为被废,也应该可通过重修恢复,为何我就是不行? 我下了床在地上走来走去,始终想不通原由。中容到底在我身上做了什么?难道我真的回不去了? 一阵心烦气闷,我抬手就向旁边的桌角拍去,不提防拍中了一块玉佩,这一拍又几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玉佩不堪重击裂为碎片。好巧不巧,有一小块正好扎入了少府穴中,顿时血流如注,整只手掌都感觉乏力起来。 真是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 20 第十九章 梁儒风VS晏龙 瘫坐在椅子上,我懒于去处理伤口,甚至都不想取出那块碎片。悲观的情绪笼罩着全身,失神地想着岳老爷、岳夫人、天晴、岳天浩,他们现在在干什么?知不知道我被送回人界了?会不会来接我? 怀里的蕴灵佩发出一丝热感,掏出来一看,凯南正向我挥手点头。凯南,你是在鼓励我吗?可是我如今这境地,又该如何是好? 不经意间,感觉心脏越来越频繁地颤动起来,开始释放出一股股的气流在手少阴心经中冲突。我大惊之下,连忙仔细视察,才发现原来是被来自少府的阵阵灵气所引发,而那灵气的源头竟然就是扎在少府穴里的那块碎玉。 回忆起破冰山蝶的经历,想来可能是心经穴位上的气流刺激,能诱使心脏发出更强的反气流。 我马上转悲为喜,集中念力引导心经上的气流,准备沿周天循环将其回注丹田。 结果,那些气流接近丹田就再也走不下去了,我突然明白,原来中容是封了我的丹田!真是阴险至极,如果不是七窍玲珑心能产生反气流,估计我怎么也不会想透这一点。 气馁的心情反而一扫而光,知道了原因就定能找出破解之法。 我开始引导那些反气流以各种路径接近丹田,试图找出突破口。在遍历而不得一法的情况下,我又尝试起各种生僻法门,居然在试到反周天循环时,终于发现丹田中渗入了少量真气。 成功!我眉头一舒,计上心来。如果能先让丹田内真气充盈,就可以集中全力试试,看能否冲破那封印。但是碎玉产生的灵气太小,激起的反气流也较弱,待到蓄满不知要耗到何时,须得想办法加强些。 眼睛余光落到了床边的生阵上。这阵法是用来汇聚灵气的,但现在丹田被封,汇聚再多的灵气也是无用,又不能用来激起反气流。激起反气流……,对啊,我眼前一亮,又冒出个想法,于是着手改动阵法。 近百年来对阵法的研习成果,在此刻发挥得淋漓尽致。不断地思索和尝试后,我终于完成了平生以来第一个自创的杀阵——巧雷阵。 ——“杀者,借天地戾气伤之。” 这是《阵》书首页对杀阵的概括,而我现在就是要借天地戾气来攻击心经上的穴位,进而刺激心脏产生更强的反气流。所以,这个阵法的特点就是一个巧字,催动阵形所产生的戾雷,只攻击阵中人特定经脉上的穴位。 既是杀阵就会伤人,为避免伤到自己,我还作了多次调试,控制其威力。这样,阵法初成时,我的手臂上已落下不少伤痕,那都是起初巧雷威力过大所致。 虽然心情非常激动,我还是谨记着岳老爷和白蔹仙的告诫,好生休息了一番后才重新启动阵法。 刹时间乌云滚滚,电蛇流窜,小小的房间阴暗了下来,宛若又一个空间。我望着顶上逐渐凝聚的戾雷,掌心向上双臂展开摊在身侧,等待着雷劈。 这一刻,突然涌起很荒谬的感觉,怕是除了我也再没人这样巴巴地坐在杀阵中等待挨打了吧。 喀喇喇——,第一雷劈在了少海,受到心经上的戾气冲击,心脏开始生出反气流。缓释戾气之后,余下的反气流被我用念力以反周天循环的方式吸纳,蓄了少许进入丹田。 每每蓄有一成,我便略作停顿,没有冒险激进。如此直至蓄满十成,已是两天过后。 停了阵法,满屋乌云尽散。 起身深呼吸一下,只觉精神饱满真气充盈。我对自己这番做到了自控非常满意,但后来才知,即便如此,我也是冒险而为。 反周天循环极易导致经脉逆转,只有即将飞升之人才有把握行此功法,否则就会走火入魔。更别提我这种近乎自残的吸纳方式。若非我有七窍玲珑心在先,只怕后世已再无叶樱玉此人。 首先想到的,便是集中全力冲击丹田,却发现这时的真气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直接就由丹田涌出,我大吃一惊,赶紧内敛停下冲势,又用念力引导外涌的部分真气沿经脉而行。一个循环完成后,这些气流居然能再归丹田。 也就是说,丹田内的真气可自由应用,只是不能得到来自外部的补充。这个封印真太绝了,我连使力强攻硬破都不行。 这下怎么办? 身在人界,又别无他人可以咨询。我只得把手镯中的书籍全部取出来一一翻阅,查找相关记载。最后,倒终于在一本药经上看到一个验方,可以缓解丹田闭锁的病症。由于有吃错药的经历在先,谨慎起见,我还特地一一应证了自己身上的症状,与药经所记载的一般无二,这才决心一试。 方子也不复杂,只是所需原料比较奇特,好在还有白蔹仙给的储物腰带,东翻西找地,也凑上了不少。不过,到最后还是差上一味——绿丝郁金。 这东西是什么?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到图书馆去查查,看能不能找到些资料。事不宜迟,我换了件镶有防御阵的外套,抓起背包就往外跑。 门一开,却见一个人站在门口。 吃惊之余,先是收敛气息,再启动了外套上的防御阵,然后悄悄唤出青木剑。由于真气充沛,这一系列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弹指之间一气呵成。 再看来人,赫然就是梁儒风。 虽说梁儒风和晏龙的外貌几乎一模一样,但我现在还是大致能将这二人区分出来。 那就是气质,梁儒风斯文儒雅,看起来总感觉文质彬彬,而晏龙则浑身上下发散着与生俱来的傲气。这便是这两人最大的区别。 猛一看到他,我就忆起那个晚上,当时曾多么的悲伤。只不过现在的我已非当时的我,想起那些事,也只是嘲笑自己的幼稚。 诚然,那之前是有一段很纯很美好的时光,但是回想起来,所有的快乐其实都浮于表面。他给所有人的印象都是又冷又酷,走得近了,才明白,那是源自内心的孤独。他从来不曾谈到自己的亲人、朋友,只说是在很远的地方,每每提及,总显得忧伤。 也许正是他的孤独吸引着我,让我甘于陪伴左右,把自己想象成一朵解语花。替人解忧,自己分忧,竭力想让他快乐的同时,自己却开始沉重,最后还是被其自私所伤。 想来,也是自己当时没分清,什么是同情什么是爱情。但看着他,还是令我想起了晏龙,从晏龙又想到中容,顿时心中充满愤恨,不自觉地咬紧了嘴唇。 而对面的人显然会错了意,他面露惶恐,连声说道:“樱樱,我,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来看看你……”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我不想跟他浪费时间,回身关好门,暗中收了青木剑,然后绕过他往外走去。 “你昏迷了一个月,大家都很担心,怎么才一好就搬到外面来了,万一有事谁照顾你?”他闪身挡在了面前。 “我不住在外面才有事,你让开!”我又绕。 “樱樱,我有话想跟你说!”他又挡。 “那就快说,说完就走!”我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他那张迷人的脸庞,俊美的桃花眼中此刻布满血丝。 “我没想到会那样……,你还好吧?” “就为了说这个吗?那与你无关!”见他这般憔悴,眼中那些伤痛更是让我看着心软,慌乱。毕竟有过曾经,我无法做到不在意。转念之间,却又想起那夜他走得那般毅然决然,在我连声挽留中都不曾有丝毫停留,更别说回头,心中的怨恨油然生起。不能,永远不能让自己再回到从前那种心态!决意不跟他多作纠缠,我抛出一句便又急着要走。 “樱樱,你别这样,我很难过……”他拉住了我的手臂,却刚好捏到两天前的伤处,痛得我连忙甩手,“你,你放手!” 我这一甩,让他触电般缩回手去,眼中隐痛外溢,“樱樱,你一定要好好的,我那样做只是……,只是希望你别爱上我。” 哈,还有这种说法吗?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再看了看那满脸的无辜,以及眼里仿佛很深重的忧郁,此刻看上去竟然都无比的虚伪。我闭上双眼,心中开始冷笑。 如果,那时你这样对我说,或许我真的会感动,‘对不起,我那样做都是为了你’,这句话听上去多么的唯美。或者,你只是没有机会。但现在再说,于我,已经过了三百年。真得感谢白蔹仙的那间石室,让我多出了三百年的时间,这三百年中,任意一个时间碎片,都足以让我反省。 当初真不该跟晓霖打那个赌,真不该赌气去追他。刚追到时觉得得意极了,全校女生为之倾倒的帅哥,居然真的就在我身边。而如今,面对这么滑稽的场面,我倒宁愿当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那么,如你所愿。”睁开眼时,我捏紧了拳头,语气却是平淡无波。 “……那就好,那就好……”桃花眼中神采忽明忽暗,象有失望又有宽慰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他喃喃地念着,转身缓缓走开。 夕阳西斜,他一步步走远,地上的影子越拉越长。 心中涌动的怒气却失了发泄的目标,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得慌。这一下,去图书馆的心思也被打乱,原地站了会儿,缓过神来后决定还是回房去坐坐。 转过头,一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又出现在眼前。 晏龙!一见到他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瞪住他,反正都差不多是废人一个,如今我也不怕了。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出乎意料地,他忽略了我的态度。 怎么到这里来了?我到这里来还不是拜你所赐,你却来问我?一想到中容,我就愤恨不已,哪里会回答他这个问题。 “本世子问你话!为何不回答?”死臭派头终于还是又来了。 我眼都不眨,只是瞪着他。 对面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四周又有空气墙向我压来。 “你除了用气势压人,其他还会什么?”亏得中容还说他面冷心热,大抵是相对而言,不够她狠罢了。 这次我便豁将出去,使尽全力快速运转丹田内的真气,双手挥舞间道道白气从指尖射出,环绕身周形成一道气屏。气屏一成,我再将双手往胸前一合,不停搓动,拼命控制气屏向外扩展。 我如此而为,晏龙却只用眼角斜瞟,袖端微微摆动,压迫我的空气墙没松动半分。于是,身周气屏无法外张,便只能原地快速旋转。一时间,只见方圆三尺之内砂石尽皆被其搅起,而三尺之外丝毫不受影响。 太阳已不再炙热,象一只红灯笼挂在天涯,只放射出桔红的光彩,近处层云尽染,半边天空皆红,象极了一大块红玉。近处山岗草色墨绿,在暮霭中画出一方幽静。空中还有几只归鸟飞过,引颈长鸣。 这样如诗如画的场景,我却正与衰人拼斗得飞砂走石。 没对峙多久,积蓄的真气便所剩无几,我无力再行对抗,气屏急剧萎缩。而外围气墙由于阻力大减,一下失了平衡,猛地一齐向我压来。 那一刻的感觉,就像是被巨锤砸中心口,眼前冒出无数颗星星,跟着就喉头一甜,喷出大口鲜血。 “如此你就满意了?”我强行咽下第二口鲜血,怒视晏龙,愤愤地说。 晏龙看上去非常意外,瞠目而立,又迅速放出仙识来试探,顿时恍然,立马眉头一皱沉声问道:“是何人所为?” 我双目一闭不再睬他,却没曾想他跟着就撤去了气墙,我整个人一下没了支撑,软软地向地上倒去。 这一倒又倒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这种感觉好熟悉!是凯南吗?我惊喜地睁眼,看见了一张不算陌生的脸庞。却不是凯南,是医院里碰见的那个帅哥。 帅哥这时正满面寒霜地看着晏龙,“欺负女子便是你的能耐么?” 说话间,帅哥浑身散发出清凉的气息,包裹着我,心口的翻腾顿时缓解了不少。此人看来也是修仙之人。 而晏龙吃他这一喝问,显然面上挂不住,俊脸往下一沉,眼看就要发作。我紧张地抓住帅哥的衣襟,正欲出声,却见衰人又一个侧头向山路看去。 山路上远远地,梁儒风又向这边走来。 他手揣在兜里,头低垂着,走走停停,显得非常犹豫。眼看着转过了一道弯,又停了下来,摇了摇头作势要转身回去,却又发现了这边的情形,顿时发足狂奔过来,边跑边喊着,“你们是谁?樱樱,你怎么了?” “你是——”跑到近旁,他看清了晏龙,猛地停下,警惕地打量起来。而晏龙也满是好奇地看着他。 “你就是那个朱投?”很突兀地,衰人冒出了一句,还甚有兴味地眯起了眼睛。他居然还记得我当时的瞎诌。 “什么猪头?”梁儒风却仿佛被这一句点着,食指颤抖指着晏龙,激动地喊叫起来,“我知道你是谁了,你以为你自己很了不起,是吧?我看你却最是卑劣无耻!你凭什么无端地要求别人,你凭什么?”说道后面,他已不能自制,跪倒在地双手支撑着自己,失声恸哭。 眼前的变化让我很是吃惊,今天的梁儒风实在太怪异。在我印象中,他从来都有条不紊、举止有度,今天却如此失常。这一个月,他到底在干什么? 夕阳只剩下小半块,停在云间,远处的山脉被绣上了红边,而近旁的峰峦却是陷入了阴影。人立在这里,已起了些凉意。 怅然看着梁儒风跪伏在地上的欣长身影,我心里涌起一种感觉,觉得自己并不如原先所想的那样,那么了解这个人。 21 第二十章 常子轩 听着梁儒风的言语,晏龙的眼光开始变得迷离,眉头紧扭,而后仿佛想起了什么,霎时怒气冲冲,将身一纵就化光遁去。 他一走,我便放松下来,跟着压制不住又喷了口鲜血。帅哥立即扶着我的肩头度过真气,于是也发现了我体内的不妥。 “刚才那人做的吗?”他问。 我无力地摇摇头。 他略一思忖便扶我回屋,将我放在床上,又喂我吃下了一粒黑色丹药。转身去关门时,他注意到我布下的杀阵,“你弄这个干什么?” “本准备借力冲开丹田,但是没有什么效果。” “是吗?”他说着侧过头正面朝向我。 这时我才开始好好地打量他,瘦削脸庞棱角分明,剑眉微扬斜插入鬓,青丝如瀑,凤目狭长,黑黑的瞳仁似上好烟墨沉凝,又如深秋寒潭般幽邃,麦色肌肤看起来更是气宇轩昂,慷慨磊落。 他见我看着他,嘴角一弯带出一抹和煦的微笑,整个屋子都光亮了几分。 “我姓叶,名樱玉,请问大哥尊号。”我终于抖出一个开场白。 帅哥听我报出名号,眉眼中的笑意更盛,“你不记得我了么?”说话间,又向我走拢了两步。 “我当然记得,前两次多亏大哥相助,还未能请教……”我大窘,说来出了医院那会儿就该找他当面道谢,如今待人家来提起这事,却是自己失礼了。 他见我说得客气,笑容微敛,停下脚步仔细打量起我来。帅气的凤目闪耀着星子般的光芒,依次滑过我的额头、眼眉、面颊,最后定在了手腕上。 然后,移开,脸上笑容逐渐隐去,默然不语若有所思。 “大哥,在想什么?” “呵呵,我叫常子轩。”仿佛被我的问话惊起,他干笑两声,抬手拍了拍前额,“方才我是在想,你这丹田封得蹊跷,我也未想到开解之法,不知是何人所施?” “那人不提也罢,我这里倒已寻得一个验方,只差一味辅药,过几天便去寻来试试。” “嗯,让我看看,”他神色略为一振,向我要过药方,就着夕阳余晖细细观看,点着头说道,“此方看来倒也可行。还差一味什么?绿丝郁金?这也好办,我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他就瞬移了出去,我都来不及阻止。 天仙级别才会瞬移,看来此人来自于仙界。 看着空荡荡的床前,我突然省悟,自己对此人竟然不曾设防!从他出现到现在,扶我回屋、喂我吃药、看我验方,我都从未想过此人是否存有歹意。 马上动了动胳膊腿,再深呼吸几下,除了力竭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紧张的心情立即缓解。他如果有什么心肠,早就可下无数次手,更何况,人家之前也都连番救助过我,应该是位好行侠仗义之人。 独自在人界真太孤寂,能识得这样的道友也好,这么想着,心里多了些慰藉。 目光又移到紧闭的房门上,我才想起梁儒风,本欲出去看看,试了一下却是无力起身,只有放弃。 一会儿,常子轩又出现在面前。 “常大哥,那个,他怎样了?”我连忙问起外面的情形。 “他已走了。”他淡然说道,从储物腰带中掏出一个海碗大小古铜色的丹炉,放在桌上,拭擦了起来。 走便走了,如此也好,乐得清静,管他与晏龙有什么牵连呢,自己本就不愿再与此二人有任何瓜葛。 看着他摆弄丹炉的熟练动作,我突然生出个想法,开口问道:“常大哥,你能带我回仙界吗?” “暂时还不行,你想去哪里?”丹炉已被拭擦一新,他从我手中接过所有药材,合着带回来的长椭圆药块,开始着手配剂。 “我要回玄洲岳家。” “岳家?”拣药的动作明显一滞。 “嗯,那里有我的亲人!” 剑眉开始紧锁,他英俊的面庞上显露出阴郁神情,抿着双唇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就见他左手平举,右手空旋,就见左掌心之中出现了一团白色火焰。右手再临空一扇,焰苗便飘入丹炉底部。 我见他凤目始终未离开丹炉,忆起似乎岳老爷讲过,开启丹炉期间不能分心。于是便不再说话,好奇地旁观着。 白色火苗在炉底跳跃,眼看着丹炉被烧得通红,常子轩右手向上一招,炉盖轻巧弹开。 刹那间,丹炉中射出耀眼的金光,将一尺内的空间照得通明。金光照耀范围内的所有事物都焕发出七色光彩,就连天花板上那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白炽灯泡,在金光的映衬下,也显得绚烂多彩,仿若宝珠。 然后他右手再往下一拍,桌上摆好的药材便纷纷飞入炉中,炉盖立即合拢,金光消逝,周遭又恢复寻常模样。 随着,轻微的轰鸣声从丹炉内传出,炉底的白焰一冲而起,几乎裹住了大半个丹炉,而丹炉上部也开始自动旋转。 这时,他才撤掉手诀,深呼吸了一下,转头对我说道:“再过段时间吧,我也想回去了。” “嗯,那以后你就可以到岳家来找我。”我高兴地笑起来。 他也笑了,却有些勉强。 虽然常子轩给的丹药是普通金创药,我也感觉好了很多,手脚有了些气力,便靠着绒垫倚在床头看他炼丹。见他凝视着丹炉,神色落寞,不知为什么,就想找些话跟他说。 “常大哥。” “嗯。” “你在仙界何处定居?” “我在仙界没有家,从出师之日起便到处漂泊。”他低声说道,我听着总觉得,那声音中蕴含着挥洒不去的哀愁。 “那你为什么到人界呢?” “来找一个人。”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那声叹息,“那找着了吗?”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又转回去望着丹炉,从我这个角度看来,丹炉中跳动的火焰刚好映在他眸中,就像心底有正在燃烧的热情,熊熊地热烈地…… 过了一会儿,那火焰开始暗淡下来,他闭上眼摇了摇头,黯然说道:“也许,我来晚了,或者,我找错了。” 得到这个答案,我松了口气,那么,我确实是幻听了,估计应该是当时中了摄魂术的缘故。乱七八糟的事情也总算少了一件。 炉底的火焰又晃了两晃,最终熄灭,轰鸣声渐消,丹炉的转动也停了下来。 常子轩掏出一个冰玉水晶瓶,虚浮在空中,双手一合平伸于胸前再缓缓张开,炉盖便随手势打开,一粒粒褐色绿豆大小的丹药从中逐一蹦出,直接落入了冰玉水晶瓶。 收丹完毕,他将水晶瓶封好递给我,说:“照药经上的方法服用,三天应该可得缓解。你将这个收好,我这就告辞了。” “你要走了吗?”我大吃一惊。 “嗯。” “为什么?” “该做的我都做了,也没有必要久留。”他看着我,目光中有很复杂的东西在纠结,“那人应该已回仙界,短期内不会再来。除了灵体,任谁都不能随意穿梭两界,一月之内他若要二次穿行,必得先承受罡天业火炙体之苦,还将失去大半修为,一日后方可恢复。所以,你尽可放心。” “但是,但是……,但是你答应带我回仙界的。”我真的很不舍,在人界我能相信的人已经不多,如果他走了,又只剩我一个人。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背过,衣袂带风,淡淡说了句,“返回仙界之日,我会来找你。”然后一个瞬移就不见了。 我赶紧开门追了出去,夜幕已降,空地之外只见到些黑黝黝的矮小灌木和茅草,再远处就是山包,哪有常子轩的影子? 月光如水倾泻而下,星子闪耀点缀苍穹。 这样的夜似乎很适合思亲。掏出怀中的蕴灵佩,凯南正对我含笑欲语,我虽知玉佩上的只是幻象,还是小声对那影像说道:“凯南,你现在还好吗?” 言毕抬头望向晴朗夜空,止不住的难过,所有我信任的人都离我远了。义父,您在哪里?为什么还不来接我? 突然,那月牙尖上仿佛掉了个东西下来,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使劲眨了两下,却发现那黑色的一团居然越来越近了。 “原来你跑到这里来了。”空中响起快要被我遗忘了的声音。 小陈! 我赶紧尖叫起来:“常大哥!” “在这里还有谁能救你?乖乖地跟我走吧。” “我哪都不去!”不待她落近,我便回身往屋里跑。 “看你能逃到哪去?” 关上门,启动防阵,紧张地盯着窗外,后悔没从手镯里取点仙灵石出来。 小陈就像一只大蝙蝠,通身透黑,衣摆大幅张开,刷地一下飞近,浮在屋前空中,裙袂飘飘,乌丝缠绕,一时间都看不清其面容。 “你为什么要抓我?” “跟我走你便会知道。” “我说了,哪都不去!” “这由不得你!”她冷哼一声,衣袍乍起,屋外平白地刮起了狂风,而她就处在狂风中心,“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挡住我。”说完她募然化为一团黑雾,就着风势向房门扑来。 风刮在门上,噼噼叭叭,象有人使劲在拍,窗户玻璃也随着哐当当地响个不停。我看到门缝中溢满了黑雾,而阵眼上的的玉佩一直在振动。那黑雾仿佛想钻入屋内,但始终不得突破。 “居然还有两下子,不过也拦不住我!”从门缝处传来小陈冰冷冷的话语。 狂风骤停。 我警惕地四处察看,见阵法还未有破绽,便又查探窗外,也没发现任何动静。再看门缝中的黑雾,就像被遗忘的垃圾,一动不动。 沉默中酝酿着危险。 不甘于被动受制,我进入了杀阵。刚一坐稳,突然平地一声炸雷,震得整个屋子都晃动了几下。无数砂石合着气浪劈头盖脸地打过来,我靠着衣服上的防阵才勉强能稳住身形。赶紧翻身下床,钻到桌下躲藏。 再看房门已不翼而飞,原地留下一个空洞。屋内大部分玉佩受此震动,裂为碎块,防阵杀阵都已残缺不全,根本无法发挥效力。 这下,连最后拼死一搏的希望都破灭了。 黑雾在空洞处凝成模糊的人影,“我早说过,你只有乖乖地跟我走。” 22 第二十一章 西山探究 “你当真以为凭你就可以在这里为所欲为?”常子轩天籁般的声音在雾影后响起。 “常大哥!” “你是谁?”雾影一纵腾入空中。 “你不需要知道。”常子轩跟着跃到空中,脚踏罡步,双手虚抱,推出一大团火球。 雾影冷笑,向后跃出数米,长袖一舞,喷出一条水龙,“区区真焱炎火,能奈我何?就陪你玩玩。” 空中火球烈焰熊熊,热浪蒸腾,被常子轩推出后就去势强劲地向雾影处撞去。遇上雾影的透明水龙,开始本是去势不减,却被水龙缠绕,行动受制,焰光渐熄。常子轩立即双臂一合,左右舞动,大火球分裂为六个小火球从水龙缠绕的间隙脱出。 而雾影也随即舞动水龙,分化为六股,又各自缠上一个火球。水龙每条都如先前一般,而火球已然化小。于是就见那水龙围着火球绕上一周,张开大口,犹如蟒蛇吞象,生生将其吞入腹中。 常子轩这边不甘示弱,两掌相搓,再向下一按,地面上突地就冒出六根褐色泥柱,直向水龙戳去。水龙不及逃开,瞬间就被插个正着,晶莹浪花如洪水倾泻般泼洒而下,将六根泥柱尽数浇透。 却见雾影并无动作,常子轩反而神色凝重。再看泥柱,一直震颤不停,片刻,其表面开始龟裂,任常子轩如何催动都无济于事。接着,裂缝处生出丝丝新绿,并不断开枝散叶,最后长成棵棵小树苗。泥柱终于支持不住,分崩离析,顷刻化为虚无,而树苗失却土壤后,自行汇聚幻作绿色丝带,依旧回到雾影袖中。 “与我斗五行,你还差了点。”雾影得手,出语开始嚣张。灵体本就擅长五行战法、遁法,而面前的这个功法又颇深,在岳府那两兄妹一出手就用了上品仙器,才使其落荒而逃,这我是知道的,只是没来得及出语提醒。 “居然是灵体?那就再试试这个。”常子轩也已识出了雾影来历,又唤出一柄紫色宝剑,刺了过去。 “想逞法宝之利么?”雾影倏忽,散而又聚,让过了宝剑,“我看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常子轩但笑不语,紫剑脱手而出在空中回环游动,他右手虚晃几下,再看那紫剑剑锋一指,瞬间裂作万股细丝,细丝再裂,顿时满目紫色光点,忽聚忽散,向雾影围去。 “紫煞!”雾影惊呼,猛地抛出一个手臂粗细的白桶,自己化身黑雾往那桶中缩去。说时迟那时快,黑雾刚好钻入白桶,紫色光点便一涌而上全部俯在了桶表。须臾,白桶便完全处在了紫煞的包围中。 我早已从桌下钻出,站在门洞处观战,此时见常子轩明显处于上风,便往他那边靠去。而那桶被紫煞包围也没有使出什么奥妙,只是桶口向下,直接往地上坠去。 坠落在地后,那桶便一动不动,只见紫光附体闪耀不停,不知是否还有什么蹊跷。常子轩凝眉打量了片刻,挥手收了紫煞,但见紫光乍起腾于半空,转眼合为一柄宝剑,直接飞回他手中。 他靠近白桶仔细观察之后,突发一掌向桶壁劈去,只见那桶儿纹丝不动,于是又运起紫煞,剑锋直指桶底,将桶儿挑了个底朝天。 桶中已是空无一物,“这厮真是诡计多端,居然借法宝虚晃而遁。”常子轩说着,右手一展,紫煞便隐入他臂中。 “此人的遁法本就超卓,当日在岳府,众目睽睽之下也是被她凭空逃掉了。”我赶忙上前紧挨他站好,虽然是绝处逢生,但仍旧余悸未消,靠近他心里才觉得安稳些。 常子轩却很自然地回手揽住了我,惊得我全身一僵。修仙之人为求永恒,遵循天理却又逆天行事,本就不太拘男女小节,但这位的举动也太豁达了点。 我这边的变化立即被他察觉,估计也是觉得不妥,拍了拍我的肩头就收回手臂,整理了下衣襟,说道:“没什么好怕的,你怎么招惹上她了?” “我也不知道,在唐城见过一面,然后就被她从人界追到仙界,现在又追了回来。”我摇着头,看着他去将那白桶收回。 “这倒是件上好仙器,不知这灵体从何得来,只是以她之力还未用其一成,真是委屈了,”他仔细审视着白桶,啧啧称奇,反手就递给了我,“你便拿着,假以时日定能炼化为顶级防器。” 我接过白桶看了看,除了雪白莹洁光滑细腻外,不觉得有何神奇之处,“给我我也不会炼化,不如常大哥自己留着吧。” “这是女子装备,我留来何用?”常子轩回头看向我,灿然一笑,露出洁白皓齿,“炼化之法我会教你,等你恢复修为了后。” “你是说,你不走了?”我笑逐颜开。 “嗯,我改变主意了,反正也是到处漂泊,不如帮人帮到底,就在这里陪你直到返回仙界,省得中间再出什么事端。” “在这里?不怕她再次寻来?” “有我在,必能护得你周全!”他说得豪气干云。 这真是太好了!顺手将白桶塞进手镯,我又掏出蕴灵佩,对着凯南说道:“这下好了,不用你担心了。” 凯南仿佛听见了一般,对我笑了笑。 “你说什么呢?我没听清。”常子轩正准备回屋,以为我在跟他说话,回头追问。 “喏,我是跟我弟弟说话呢,结义的。”我晃了晃手中的蕴灵佩。 谁知他往玉佩看了一眼,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一言不发闷头往屋里走去。我好好的心情遭遇他这么一下,也犯上了嘀咕,不过鉴于这个人现身以来的表现都比较怪异,我决定不去计较。 收拾好屋子后,又得考虑房门的问题,常子轩倒是自告奋勇地去山上伐树做门,回来时还带了满满一衣兜的猕猴桃,“想不到这山上还有奇异果,来尝尝,我还是很小的时候吃过呢。” 我本已挑好了一个,用纸巾仔细蹭去面上绒毛,正找小刀削皮,听他这么一说就笑了起来,“什么奇异果,这明明是猕猴桃,谁教你的?这么不负责任。” 他瞪大眼睛看着我,满脸的难以置信,而后眼神闪烁,语气尴尬地说道:“那么,桃子就桃子吧,反正能吃。” “不是桃子,是猕猴桃。” “唔,猕猴桃。”他心不在焉地应着,开始施法造起门来。 修为高就是好,动动手指就可以让一根上好的原木自动剥皮去渣,剖板成材,然后一张崭新的门就出现在面前。没有门锁也没关系,下个闭合禁制就解决了问题。 我边看他施法,边说道:“常大哥,想起来我觉得这灵体可能来自西山,没回仙界前还需好生防备。” “此话怎讲?” “你有没有听说过西山上成片死蛇虫的事?” 常子轩摇摇头。 “我有一晚看见几颗流星落向西山,第二天就听说那边有成片的死蛇虫,随后在唐城也见到,然后就被施了摄魂术。”方才他去山上伐木之时,我自己便把那些现象串了一下,觉得其中很有蹊跷。 “摄魂术?如此说来这事还不简单,”常子轩听到这里,眉头皱了起来,“我看有必要去那西山一探。” “说不定不止一个,如何去得?不如等回仙界后,再作打算。”见识了小陈的手段,我觉得还是拉上岳家比较安全。 “我倒觉得不如主动去探探虚实。有我在,必能护得你周全!”第二次听他说出这样的话,看着他如春日般和煦的笑容,我顿时心情澎湃起来,跟着点了点头,“那好,我们什么时候去?” “三日后,你丹田解开之时。” 不知是不是惧怕紫煞,三日中也没有灵体再找上门来。 三日后,被封的丹田已然得解。本以为中容的手法看来也不算高,随便翻翻书都能找到破解之法。其实也是冤枉了中容,这封印如此易解,是因为那药经本就非寻常之物,当然这是后话不提。 恢复了元婴期的修为,我自觉底气足了许多,常子轩又教了我白桶炼化之法。那白桶还有个很炫的名字——太皓胄,本也是一件上品仙器,而我还未升仙,所以只能勉强炼化两成。 不过就这两成,已能使其达到随心意而动,与肉身合一的境界,于我目前的级别而言完全够用。 于是,我们便准备前往西山。 临出发,我检查了一遍装备,心念一动,青木剑现于手中,青幽黯淡,唯有剑柄龙眼略微发黄。身周跟着又浮出了白白的一层薄纱,这其实便是与肉身合一的太皓胄了。别看它薄薄的一层,可是连锋利近乎神器的紫煞都无法动其分毫。我满意地点了点头,青木剑缩入右臂,太皓胄也隐回体内。 常子轩又递给我一块玉牌,“这是我的传讯牌,有事可以通过这个联系我。” 看上去,这只是一块普通的玉牌,平平整整的,下方有两个凸点。常子轩教我用仙识在玉牌上打了几个字,然后再点左边的凸点,他的传讯牌便开始闪亮,取出一看,正是我刚才所写的内容。他再点了一下右边的凸点,讯息便隐去。 这,这不就是短消息嘛。 心里想着,这东西还不如手机功能多,嘴上却是不好明说。收好玉牌,便御剑随他向西山而去。 西山草深林茂,高大的阔叶乔木郁郁葱葱,遮天蔽日。由于常年缺少日照,虽然日头已高,地面还是略有些湿气,有的树干上还长满了青苔。 我俩直奔记忆中流星消失之处。着地后,常子轩便拖着我穿梭于林中。他是健步如飞,我却走得磕磕绊绊。 “常大哥,你是不是来过这里,怎么走得这般熟悉?”我实在跟不上他的步子。 “在流洲呆过不短的时间,什么样的林子没见过,这个哪在话下。”他也意识到自己步伐过快,开始放缓了节奏。 “听说流洲有很多异种,不知道是些什么?”说到流洲,我便好奇起来,凯南还有把剑是在流洲取的材呢。 “冰精、火精之流,都是些五行异类。” “真想去看看。”言语间我流露出心中的向往。 常子轩看了我一眼,然后说:“以后会有机会的。看你也累了,就在这歇会儿吧。” 西山其实是连贯的山脉,峰谷连绵,重峦叠嶂,真要搜查起来,还是非常费工夫。这一个山头便耗了小半天时间,落目之处,草生叶动,虫鸣蛰伏,一切如常。 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第四次歇息时,我靠在一棵樟木树上擦了擦汗,又寻了一小段树枝挑着鞋底腐泥,提议道:“要不,我们去山下问问本地人?” 常子轩想了想,先问道:“你确定是在这里?” “我只是看到有流星向这个方向落下,也不知是否就在这个山头。”我也不是很确定,原本还以为他有通灵之术,这下看来反而是两两相误了,不由得心有些许愧意。 他看着我,突然笑了一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道:“本来是想避免打草惊蛇,现在却是怕徒劳无功。也罢,我们下去吧,尽量不要惊动太多人就是。” 西山脚下就有一家青青度假村。 “那是一个月前了。在这个季节,我们一般都会在清早上山采点新鲜雾尖,有的客人特别喜欢。结果那天上去就发现了那些东西,那场面真是太吓人了。”度假村的一个服务员听到我们询问,马上兴致勃勃地讲了起来,“就像是全山上的蛇虫都聚集到那个地方,密密麻麻的,看着让人毛骨悚然。” “那后来呢?” “我们老板专门请人去清理,连虫带树的,足足拉了三车……” 度假村的老板出现在服务员身后,打断了他的话头,“现在到处都好好的,再没有怪异,客人尽可放心。你去给那边的客人拿包烟去。” “什么烟?” “玉溪。” 服务员便点头走开。 常子轩打量着老板,问道:“可不可以麻烦老板,找个人带我们到那里去看看?” “啊?有什么好看的?”老板非常诧异,眼珠开始滴溜转动起来。 “我们是学阴阳的,这次闻讯特地从外地赶来。觉得这山有些不对劲,想去现场看看,如有可能,便设法转转这一带的风水,也免得挡了老板的财源。”我连忙打诨,常子轩在旁边抱臂而立,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胡说八道。 “这个,呵呵,”老板看看我,又看看常子轩,似乎不太相信我们,“两位说笑了,我们一家在这里多年,也没觉有什么不妥。” 常子轩这时动了动,也没有反驳,只是走向了院中的玻璃鱼缸,左右看了两圈,说:“你这鱼缸的方位倒是好,只是里面不该放养皇冠珍珠鳞,近来家中是否有人久咳不愈?” 老板闻言连忙点头称是。 “这就是了,老板只需将缸中之鱼换作朝天龙水泡即可,须得黑白二色,各九尾。虽乃小事,也不可忽略。”常子轩说得老到,语气又充满超脱。 老板显然被他这一手给震住,小眼睛眨巴了两下,开始满脸堆笑,“先生真是高人,可否麻烦先生到我家看看,我就是觉得这段时间不太顺。” “那个好说,我们还是先去山上看看,解决了大问题再说。”常子轩一脸正气。 “那好,那好,绍明,快来,来陪这两位客人上山去一趟。” 一个看上去很机灵的男孩应声来到跟前,“去哪里?” “那个,那个地方。”老板放低了声音,对绍明做了个眼色。 绍明马上了然,转身就对我们说,“请跟我来。” 随着绍明向度假村后门走去,听见身后老板在吩咐,“妍妍,去城里买点朝天龙水泡回来,只要黑白两色的,各九尾,快去。” 走在绍明背后,我止不住好奇,悄悄取出传讯牌,给常子轩发了一条讯息:“你真通阴阳?” 一会儿,他的回讯就来了,“唬他玩玩。” “那你怎么知道他家有人久咳不愈?” “他身上有股川贝枇杷糖浆味,很浓。” 23 第二十二章 月魔现身 “我其实也觉得这山怪怪的,”绍明一边带着我们上山,一边说着,“村子里的老人家就讲,这座山头原来叫伏魔山,传说几百年前天上有神仙押了个魔头下来,就镇在这山下。” “传说的东西你也信呀?”我打趣道。 “信,怎么不信。虽然老人家说得是玄了点,但也不是就凭空乱吹的,总得发生了些东西,人家才会往那上面去想。”他说着,从路边掐了片草叶做了个哨子,啾啾地吹了起来。 吹完,他又将草叶拈在指间,用手拨弄了两下,接着说道:“小时候上山玩,有时还会听到有女人的哭声,但又看不到人。后来渐渐没了,大家都以为这山的阳气开始转旺,但前段时间又出了那事,我觉得是得要查查。” “那你就不怕么?”我开始觉得这个小伙挺有意思的。 “怕是有一点怕,但是更多的是好奇。”绍明转头看着我们,眼睛贼亮贼亮,“你们懂驱魔祛邪的法术吧?” 我和常子轩对望一眼,笑了笑,不置可否。 “不说就算了,其实我一直相信这世上有神怪,只是常人没遇见而已。”他又在旁边的田坎上采了一把清明蒿,塞到嘴里砸吧了两下,“我老爸老是叫我读书学习,真无趣,就想找个神仙拜师学艺,那才叫神气。” “你这样想就不对,学法术也得读书,怎么都还是要努力学习。”我忍不住反驳。 “这样说来,你就是学过法术罗?”小鬼倒立马抓住了话把子。 我只有不再发言。 他倒也不是很在意,又滔滔不绝地说开了,“其实要是我感兴趣的话,那些书我都能学好,只是没兴趣就不想看,现在就想找点仙法道术什么的来学学……” 边说边走,沿着山路一直往里,七弯八拐的,绍明把我们带到了对面山坳深处的一个山头,怪不得刚才我和常子轩查遍了都没看出个名堂,原来真是跑错了地方。 这边的山顶比较平整,开出了一大片空地,种植着绿油油的茶树。时值正午,太阳炙烤下的茶园,释放出一股草木清香。这里想来便是服务员所说,清早采摘新鲜雾尖之处。 穿入茶园,绍明指着一片略低的茶树丛说:“就是那里了,那些茶树都是后来新栽的,原来的全铲走了。” 也难怪老板如此谨慎,要是被一般的客人知道茶园里有片茶树是这样的来历,只怕他的雾尖立马就没了市场。 再瞧那片茶树,碧绿油亮,比别处的长势还旺盛些,乍一看也没有邪气萦绕之类,如果不是有人带路,我们还真找不出来。 绍明又往近走了两步,用手比划着说:“就是这里,还有这里,那天早上我都看见了的,那些蛇虫爬满了茶树,圆圆的一片,密密麻麻。” “圆形的?”常子轩插问。 “嗯,应该算是圆环吧,中间那一块,大概是那里,什么都没有,我当时就注意到了,真的很奇怪。”绍明又指着一处答道。 常子轩默默地走了过去,蹲在地上用手拨弄了几下,便起身拍了拍泥土,问道:“他们铲树的时候你在吗?” 绍明点了点头。 “铲的有多深?” “没多深,一尺不到,把茶树铲起来就好了,末了还从别处挪了点泥过来。”绍明挠了挠头。 “你们退后!”常子轩突然说道。 我拉起绍明退后了几步,就见常子轩双手翻飞,道道光符打入那片茶树。旁边的绍明兴奋得小脸发红,两眼直直地看着常子轩。 突然间,大地猛烈地摇动起来,带着低沉的隆隆声,山上的林木都仿佛在移位。我迅速唤出青木剑,拽着绍明飞到空中。不过很快摇动便停了下来,周围一切如常。 “怎么回事?”我在空中问道。 常子轩定定地看着茶树下的泥土,摇了摇头,回答道:“不知道,我只是想把这片茶树挪开看看。” 无视满脸崇拜的绍明,我收剑落下,站到常子轩身旁,“有没有什么发现?” “我对这片泥土有特别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 听着我和常子轩的对话,绍明就立马蹭到那片茶树边上,蹲下把玩起那泥巴来,“这泥跟其他地方的没什么区别嘛,”他自言自语地说道,又捏了一大团泥起来,刚站直身子突然就指着我们身后惊叫起来,“快看,快看!” “我没去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了?”身后,传来我此刻最不愿听见的声音。拉着常子轩的衣襟,我回头看去,却见到一张非常熟悉的面孔。 “明月!?”我一阵狂喜,定是义父来接我了,急急地向明月走过去,嘴上还问道:“明月,义父在哪里?” “别动!”常子轩一把拽住我,又将绍明掩在身后,对着明月冷声说道,“我们本就是来找你的,这番你来了便正好!” 什么?他在说什么?我赶紧解释道:“常大哥,这是义父家的丫环,我认识的。明月,义父呢?” 对面的明月冷冷地看着我,嘴角浮现一丝轻蔑,“我的名字是嚣尘!” 嚣尘?看着她说话,听到她的声音,我猛地反应过来,原来她就是小陈!刚才我居然都没想到,以明月的修为是不可能从仙界穿梭到人界的。 我紧张地抓住常子轩的胳膊,而身后的绍明反而还好奇地想往前钻。 “小家伙,你边上去,这里没你的事。”嚣尘瞟了绍明一眼,长袖一拂,一股劲风扑面而来。 “小孩子而已,何必如此!”我急急用青木剑抵在面前,又唤出太皓胄浮于身周形成白色屏障,将绍明一并护在圈内。他这时也看出了厉害,脸色煞白,缩在地上,紧紧抱住我的小腿,双眼紧张地看着嚣尘。 “居然炼化了太皓胄?也是便宜了你。”嚣尘见状略微动容,收了风势,“看来要带你走还得费些手脚了。” “绍明,呆在里面别出来。”在她说话的当口,常子轩掏出一绿色玉环,往地上一扔,玉环便自己扩为脸盆大小,嵌在土中,看上去平淡无奇。他指着玉环,让绍明站进去。绍明略带迟疑地看了我一眼,见我对他点了点头,赶快就松手撒腿跑了过去,双手抱膝往地上一蹲,便不再动弹。 常子轩随后右手一握,紫煞便现于掌中,他回头对着嚣尘寒声说道:“你为何定要与这位姑娘过不去?” “又想用紫煞?你以为这三日我是白过的吗?”嚣尘轻哼,双手一展托出一个青色光球,她将光球抛向头顶,再打出几个印诀,青光球便散作一张光网覆盖到她四周两尺左右的范围。 我见此情景心中打突,从旁扯了一枝茶树扔过去,只见那树枝挨到青光网,青光募地大盛,犹如有生命似的溢出一丝往树枝上附去,而树枝仿佛被定住一般僵在空中。眨眼间,青光就将树枝完全浸透,整个枝叶都泛起了隐约的青色,然后就听见细微轻响,那树枝便如打碎的玻璃般化作无数碎片纷纷洒落。 “寒月神光!” 嚣尘听见我的惊呼,横了我一眼,从鼻子里哼道:“算你有眼光。” 常子轩却不慌不忙,“既然如此,那我也不用紫煞了。”说完,他将紫煞收回臂中,顺手也抛出一团青光散开成为光网,覆盖在我们四周。同时对着玉环打出一串手诀。 这下轮到嚣尘面露惊异,“你如何也会这法门?” “就许你会,我不能会?说,月魔与你有何关系?”常子轩厉声喝问。 正在这时,空中一阵怪笑传来,“桀桀桀桀——,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关心我。”随着这笑声,阳光都开始变得惨然,仿佛只是发光而没有热量,四周的温度降了不少,刚刚还炙热的山顶,此刻都起了凉意。绍明稍微单薄些,蹲在玉环里蜷起了身体。 常子轩这边已完成手诀,他双掌一合,对绍明喝道:“回去叫附近的人小心!”言毕,双掌再分,绍明便和玉环一起消失在眼前。 “何必如此,那小家伙我根本看不上眼。”嚣尘旁边出现了一个半透明的人形,“我的目标只是这丫头。” “主人。”人形现身后,嚣尘赶紧跪下。 “哼,这么个小事都办不好。还要我亲自出手。”冰凉的话语从人形口中迸出,嚣尘脸色瞬间煞白。 见到月魔,我全身紧张到前所未有的程度,而常子轩却比我还激动,“月魔,今天我便要你化为飞灰!” 话音刚落,他便舞动寒月神光向月魔袭去,那寒月神光在他的掌控下,幻作一柄青色弯刀,刀锋直指月魔脑部。与此同时,他右掌中仍有青光源源不断地飞出,与弯刀相连。我则赶紧全力催动太皓胄,扩为网罩,竭力护住他的要害。 “你用这个对付我?何异于以卵击石!”月魔伸出右手指尖轻弹,射出一股青线,迎面对上弯刀,刀线两者都僵在了空中。两团青光不停拉扯,仿若拔河,虽在日间,那青光闪烁仍然慑人心魄,我不懂其中门道,看不出孰强孰弱。只是一会儿后,见那刀上青光不时顺着青线溢向月魔。 再看常子轩,嘴角一弯,手势立即反转,正在飞出的青光迅速化为红色,整个弯刀血色浸透,红光马上又顺着青线如赤蛇出洞,猛地向月魔探去,“知道你擅用寒光,试试这个如何!” 红光眨眼已到月魔手中,整只右掌都开始转红,她语气略惊,出声问道:“赤练焰域,隐龙是你何人?” “家师名讳岂是你能随便提及!” “他教你来对付我?” “你作恶多端,人人得而诛之!” “桀桀桀桀——,作恶多端——”月魔狂笑,末了嘎然而止,“那么就算隐龙亲自前来,也救不得你了!” 话音未落,她左手一挥,右掌中的红光便开始逆行,感觉是更强的寒气将其逼退。常子轩连忙运转真气催动,却也只能缓上一缓而已,眼见着那红光便退到弯刀之中,一阵强烈的气流波动后,空中血色弯刀轰然爆裂,就像绚烂烟火,洒下点点光辉。 而常子轩却后退了几步,嘴角有一缕血丝浸出。 我连忙跟上,助他稳住身形,又掏出一大把丹药递给他,却被他一把推开。只见他两眼直直地瞪着月魔,伸手擦去嘴角血迹,恨恨地说道:“没想到,你居然比我想象的强多了。” “那是你不自量力。” “我苦练这么久就为了今天,不信连这样也伤不了你!”常子轩长啸一声,一股白气自他体内冲出直上云霄。须臾,狂风大作,乌云蔽日,好好的晴天转瞬仿若暴雨欲来,那股白气在云间游动,丝丝电光击在其上,眼见气势愈加磅礴。 “咄——!”常子轩右手一招,那白光便自空中直插而下,急若惊鸿,快如闪电,刷地一下在常子轩面前止住,虚浮于空中一动不动,却是一柄三叉戟。 “屠洪!你到底是谁?”月魔惊异之情溢于言表。 常子轩一言不发,伸手拿了屠洪,划破左手中指,以血饲刃。一滴血滴在刃尖,犹如灵蛇蜿动,一丝丝地直往戟底渗去。整个戟刃精光大作,仿佛就有了生气。 “呀——”就在大家都关住着常子轩手中屠洪之时,几乎被我们遗忘的嚣尘突然从背后冲出,手持一把明晃晃的三尖两刃刀,直插常子轩背心。 我急忙催动太皓胄迎上,讲实力我绝对无法与她对接,只有凭太皓胄硬拼一记。嚣尘这一下,本是志在必得,却被太皓胄挡住其去势,刀刃抵在太皓胄表,锋头一偏向旁边划去,同时发出吱吱嚣叫。随后,她吃了我青木剑全力一击,立时向后倒退丈许,瘫软在地。 但那三尖两刃刀必定也是一方利器,被其击中,我就感到一阵尖锐的冲击直插入丹田,青木剑击出后,还来不及运气调整,人已怦然飞出,落到一丛茶树上。正待起身,却觉心口一阵腥气上冲,吐出一大口血来,凯南的蕴灵佩在这番动作中自怀里滑落,跌入泥土。 “嚣尘,不得轻举妄动!”月魔见状出言喝止嚣尘,而常子轩那边已是蓄势待发,见她这一分神就舞动屠洪扑了上去。 屠洪一出,天地间水汽便仿佛全往此间汇集。待到二人动起手来,更是雷电交加,大雨滂沱,但闻他二人呼喝,都无法辨清其身影。 而低头间却看见泥中蕴灵佩被雨水冲刷,正一步步滑向泄洪沟,我急忙挣扎着扑到地上,努力摸索,将其抓在了手中。 这时,空中膨的一声闷响,常子轩摔在了我身旁,牛仔衣裤沾满泥浆,而屠洪白光散尽,又回归他体内。 “屠洪者,既能屠戮洪水猛兽,又能驾驭蛮荒洪流,可惜你竟不能深得其中之一味。”大雨已经停止,月魔一步步逼近,“我本只是打算带走这丫头,如今便要将你也一并带走了。” 眼看着月魔逼近,我急急向常子轩爬过去,他也探过一只手来,一使劲将我拉过去搂在了怀中,嘴里念着,“对不起,对不起……” 24 第二十三章 被困地穴 乌云很快散去,太阳又露了出来,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光芒依旧。我紧紧缩在常子轩怀中,仿佛这样就可以避过这一劫,但月魔还是走到了跟前。 身上连泥带水湿漉漉的,而手中的蕴灵佩倒是很快干透,在阳光照射下,从手指的缝隙中反射出晶红的光芒。 月魔顿了顿,“那是什么?” 还未待我做出任何反应,蕴灵佩的光芒开始变幻,霎时一朵焰火仿似红莲从指尖冲出。 “红莲妖炎?!” 月魔的质问还在耳边,我就觉得自己和着常子轩迅速往地下陷去,好像溺水一般,基本没有任何阻力。泥土又在头顶合拢,我们完全陷入黑暗。 这种情景我在很久前经历过,于是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云瑯——白蔹仙的儿子,便把常子轩抓得更紧了。 仿佛有着异于重力的吸引,我们一直匀速往下落去,落了很久很久,久得我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然后就轻飘飘地停了下来。 四周静悄悄,黑漆漆,但是没有任何异味,我很容易就得出云瑯不在这里的结论。于是心里放松了些,便离开常子轩的怀抱,坐直了身子,掏出夜明珠来照明,却发现这明珠之光连常子轩的脸无法照清,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光亮都会受到阻碍? “叶姑娘。”常子轩首先开腔。 “嗯。”我急着在手镯里翻腾其它可用作照明的东西。 “对不起,我原以为自己已足够强大,却还是如此不济。” “跟你没关系,本来她要找的就是我。”我停下动作,惯性地向发音的方向看去,却什么都看不见,于是又埋头在白蔹仙给的储物腰带里一阵摸索。 “其实我们可以不用来这里的,是我,是我想用你引月魔现身,结果却害你也身涉险境。” “嗯?” “我追查月魔很久了……” 常子轩这句话还没说完,我就觉得脚下有个什么东西在动,顺手一摸,发现还是带毛的。“老鼠!”我顿时尖叫起来,又往他的方向靠去,手中蕴灵佩应声腾出一小朵红莲。 借着红莲之光,我看清了那原来是一只白色的小狗,就拳头大小,正偎在我脚边一下下地拱着。 “咦,小狗狗!” 女人就是这样,看见可爱的东西就想摸摸。常子轩就不会这么想,他一下挡住我伸向小狗的手,说道:“别乱动!” 说话间,那小狗正在尝试爬上我的小腿,它将两只胖乎乎的前爪搭在我腿上,乒乓球似的毛绒绒的后腿使劲蹬了几下,始终翻不上去。最后一下干脆卯足了劲,猛地往上一蹭,却只蹭上了一小半截,赶紧用前爪胡乱刨了起来,后腿也在空中左右乱蹬,结果还是滚落了下来。 翻了两个滚,它又挪了过来,这次仿佛生气了,直接咬着我的裤角拼命甩头,嘴里还呜呜地抱怨着。 “太可爱了,应该不会有危险吧?”我还是忍不住去摸了摸它的绒毛,它马上止住了抱怨,回头舔了舔我的手,我见状就直接将它抱了起来。 常子轩很不满地看着我。 小狗在我怀里拱了几下,又抬起头来朝常子轩的方向耸了耸鼻子,然后响亮地打了个喷嚏,就心满意足卧了下来边哼哼边清理着自己的前爪。 我哈哈笑了起来,常子轩无奈白了小狗一眼,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常大哥,我们该怎么办?”我搂着小狗问道。 “还不知道这是何处,但月魔至今都未出现,这里应该就不是她的巢穴。如果能看清这小狗从哪里来的,或许还有生机。”小狗能生存的地方,对于我们应该也无大害,我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埋头问那狗狗,“小狗乖乖,你能不能给我们带个路?” 常子轩在旁边嗤笑。 小狗却好像很不满意他的态度,冲他汪汪叫了两声,就四脚并用翻滚下地,向前走了几步,又返回望着我一个劲摇着尾巴。明亮的小眼睛就像两颗小纽扣,蕴灵佩腾出的红莲映在它眼中,闪耀着一星精光。 “你看,它让我们跟它走呢。”我高兴地对常子轩说道。小狗见我们没动,又跑来衔我的裤腿。 “嗯,我们就跟这小狗走一段试试。”他点了点头。我就站起身来,借着红莲之光查看了四周,发现根本看不到边际,不知道顶在何处,也没发现哪里有墙壁。好奇之下,用手四处挥舞,结果不知碰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咚的一声闷响,将手撞得生疼。 小狗立即跳跃着咆哮起来,围着我转圈,将我的裤腿往前拉,又从左右两方把我往中间挤。 “它是叫你别乱动。”常子轩在后面轻声说道。我吐了吐舌头,想来这里是被人下了禁制,倒真的应该小心从事,以免触动机关。 默然中,开始谨慎地跟在小狗后面左弯右拐,感觉就象是在迷宫里迂回,其实直线距离并不远,但需要沿着特定的路线前进。 走着走着,我猛地发觉,这路线与阵法书中的一个幻阵特别相似,于是开始留意起小狗的走法。果然,接下来便是左三右四前五退一,但是再接着往后,又仿佛变了花样,跳到了另外一个阵法上。 慢慢地,我开始沉浸在这阵法的解析中,仔细记忆小狗走出的每一步,在脑海中复原出整个路线,逐渐感觉对那阵书中的内容又多了一些想法,只是暂时还没有时间去细细领悟。 不断琢磨着,突然之间眼前豁然开朗,就像穿过了一层隔膜,我们来到了一个宽敞明亮的地方。 闭眼适应了一会儿后,睁眼发现我们在一个大殿上。这大殿仿佛废弃了很久,空旷残破,许多合抱石柱孤零零地耸立自殿堂两旁,一直排向前方,中间留出一条宽约十米的通道,远远地通向殿堂深处。石柱上镌刻了莲花的图案,黯淡无色,地板上也尽是岁月腐蚀的痕迹。再回头看去,后方矗立着一个黑色圆球,也就普通房子大小。 “我们从那里出来的?”我收起蕴灵佩,指着黑球问小狗。小狗冲我叫了两声又摇了摇尾巴。 “那接下来我们又该怎么走?”我又问。 小狗嗓子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往地上趴去,糯米团子般的前爪平伸出来,小脑袋就放在上面,两只纽扣小眼亮晶晶地看着我。 “你也不知道了?” 小狗哼了几声,脑袋耷拉了下去。 我蹲下身子伸手将它抱了起来,理了理它绒绒的白毛,“没关系,这里应该没危险吧?” 小狗又支起脑袋,左右摇摆着,呜呜了好几声。 “常大哥,这里没危险,我们自己四处看看?”转头,看见他正面带调侃地看着我人狗对话,我急忙捧起小狗解释道,“它能听懂的,你不信?” 他笑了笑,“我信,只是觉得你也象一只小泥狗。” 啊呀,我都忘了,自己还是浑身泥印呢。尴尬之余,注意到常子轩其实也好不到哪去,当即便指着他回敬道:“那你就是大泥狗!” 他闻言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右手一挥,全身腾起一股清雾。雾散之后,我只觉眼前一亮,对面立着一位峨冠美男,一袭月白紧身袍,领口袖端描着细致的银丝滚边,好看的剑眉飞扬着神采,白玉束发下青丝随意披散,幽深似潭的双眸看着我,眼底有着抹不去的笑意。 本来,我一直觉得人长得不白随便穿什么都不好看,但他的出现却让这一看法彻底改观,他俊秀的五官搭配健康的肤色,无论怎么穿都能给我耳目一新的感觉,先前的牛仔装如此,现在的素色紧身袍更加将轮廓勾勒得完美无瑕。 但是相对于现代装,我还是喜欢看他穿长袍的模样,英气逼人。 “人人都会,就我不会。”惊艳过后,我一边嘟哝着一边扒拉自己身上的泥块。我知道,这其实就是个换装的过程,只不过他修为高,可以瞬间完成,而我却至少要等到飞升后才能做到。 他抿嘴一笑,想了想,挥手也帮我换了装。 低头看着自己的这件新衣,其实真说不上是新衣,浅蓝色碎花布料,简单的做工,也没有多少装饰,而且好像洗过了很多次,已有些发白。小狗狗见我变了样,在地上歪着脑袋打量了半天,爬起来慢吞吞地走到我脚边,用鼻子嗅了嗅,才满意地又卧了下去。 怎么搞这样一件衣服给我?我有点不满,一抬头却见他正定定地看着衣摆出神,便拍了他一下,“在想什么?” 他回神看着我,眼中更加恍惚,又将头调开,“我只得这一件女装,出去之后一定记得还我。” 什么?怎么这样小气? 心里埋怨着,却又感到来自丹田的一阵翻涌。前一阵的紧张,我都忽略了我们俩受过伤,赶紧又掏了一把丹药出来让他选。 “太清丹?”他注意到那龙眼大小白色带青丝的药丸,也有些诧异。 “怎么你们都这样?这药到底是干什么的?”说来惭愧,亏我装了一口袋的药,都没有好好研究下都有什么功效。 “太清丹据传是太清真神老子传下的配方,可直接助你提升到玄仙境界,不过须得达到天仙级别才能服用,且只能服用一次。” “这么神?”我顿时后悔没有给凯南留上一粒。 常子轩跟着一样样地给我讲解这些丹药的妙用,末了,挑出两粒淡褐色仙丹,与我分吃,“想不到你身上还有这么多圣药。我们所受内伤,服用这灵澜丸已绰绰有余,其余灵丹留待急用即可,如今用了也是浪费。” “都是这手镯里的,还很多呢,不怕。”我炫耀般地举起手腕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瞟了一眼,不再说话,盘坐在地上开始调息。 这样都能被打击到?我撇撇嘴,坐下拍了拍小狗,也跟着开始调息。 片刻内息趋稳,我睁开眼,常子轩已站在面前,“坐等也不是办法,我觉得此处还算安全,你就候在这里,待我到前面去打探打探,有消息再通知你。” 说完,他就大踏步向殿堂深处走去。 25 第二十四章 闯阵 眼看着常子轩走出几步,消失在大柱转角处,我抱了小狗站起来,望着那根柱子,心中怅然。也许是从风山那里起,或者更早一些,我觉得发生在我身上的怪事越来越多,就像这个常大哥,本也打算能避则避,都还是机缘巧合地撞到了一起,如今倒还成了我的一大依仗。 也曾经想过,遇到月魔时会是怎样的曲折险恶,惊天动地,谁料今天真的遇上了,却仿如见邻家之女般稀松,月魔就这么出现在了面前,然后我就这样的逃脱了。越来越感觉到,自己象是陷入一团迷雾,开始看不清周围的人和事,是什么,为什么。 摇摇头,也不想去思虑太多,就相信眼前人吧。挠了挠小狗耳后的绒毛,将它捧到眼前,“只剩我们两个了,可以干些什么呢?” 小狗都已经睡着了,这下被我搞醒,懒洋洋地撇了我一眼,又垂下眼皮打起盹来。 “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狗耳朵耸了耸。 “叫妮妮?”我还想着没送出去的那个名字。 这下它可不干了,立即抬头冲我汪汪叫了两声,又接连呜咽着表示不满。 “那叫什么?总得有个称呼吧。”我摸摸它脑门,安抚着,又讲道,“你这样圆滚滚的,就叫你团团?” 小狗仍然不满意,咬着我的袖口撕扯起来。 “别扯,别扯,我这衣服还要还给别人的。”我急忙拍拍它的小屁股,让它松口,“不叫团团,不叫团团。名字以后再说,你快松开。” 正与这小东西纠缠不清之时,怀里蕴灵佩发出一股灼热,小狗同时也松了口,竖起耳朵扭头向殿堂深处望去,然后一个飞跃从我手中跃出,落地后就直接向那里面奔去。 “你往哪儿跑?”我没防到它这下,急忙追了过去,想抓住它。没想到跑过三组大柱后,眼前的情景完全变了样。 脚下踏着的,是光滑莹洁的花岗石板,头顶悬着的,是富丽堂皇的金色垂幔。整个大殿变成了亮丽的明黄色,四周雕梁画栋,镂花飞檐,殿中大柱此刻已焕然一新,柱上镌刻的莲花鲜红欲滴,栩栩如生,仿似欲夺框而出。这些红莲看起来,与蕴灵佩腾出的红莲近似,也正是它们发出的殷红之光,幽幽照亮了柱间的通道。 原先看着单调宽敞的通向殿堂深处的通道,现在却布满了各种雕像,数目不下一万之众,有男有女有高有矮,或站或跑,或背向或侧身,千姿百态,但凡是我能看到面庞的都紧闭着双目,仿佛想避免看到某个东西。 地底深处,缺乏光源,红莲之光也照不了多远,通道尽头仍然沉于阴影之中,只隐约看着象是有一扇大门。 现在我倒没空仔细欣赏这些足可以假乱真的雕像,也没打算去研究那门,先找了下小狗,发现它侧蹲在前方大概两米远处的一尊雕像脚下,唤了它两声,它连忙摇了摇尾巴汪汪地应着,只把头扭向我,身子连动都不动一下。 “你跑那去干什么?”我边说着边抬脚准备走过去抱它,它却连声狂吠起来。 我被它这一叫给镇住,放下脚,它也就立即住了口。正抬脚又准备上前,它跟着又狂吠起来。 心头一亮,“你是让我别往前?” 小狗摇了摇尾巴,呜呜应道。 不能前进,那往后呢?于是回头,却见后方的大殿也变得富贵非凡,再不像刚才一般破败。转身退上几步,发现周围的场景始终保持我刚进入时的模样,任我怎样走都不再动一分。 又是困阵?我忆起中容的璇玑阵,大概观察了一下,却看不出一丝破绽。想了想,拿出传讯牌给常子轩发讯息,打算问问他那边的情景。 讯息发出,我就盯着传讯牌,却一直未见回应。诧异之中,一抬头,猛的见到小狗所在处的那尊雕像手中,有荧光一闪一闪。 那是——常子轩?! 震惊中,蕴灵佩愈发炽热起来。 怎么会,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一个人,还在跟我说话,转眼就成了这般模样?怎么会,对仗月魔时都还能拼上两招的,这会儿却毫无抵抗地就变成了雕像?怎么会,这布满通道的各式人像,难道都是真人所化? 都是因初时的安定而放松了警惕,都是因开始依赖他而变得惰性,他要走的时候,我本该叫住他,本该弄醒小狗问问究竟的。而如今,在这地穴之中,不能前进无法后退,我一个人又该怎么办? 脑袋里面,各种各样的声音响个不停,轰炸来轰炸去,搅得我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口干舌燥。深吸一口气,双手插入发中,指甲深深地向头皮中嵌去,都还是无法控制这种濒临崩溃的状态。 我不知道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整个人都开始迷糊起来。 “汪汪——”小狗清脆的吠声,仿佛是黑夜中的闪电,一下划开了心中的混沌。对呀,还有这只小狗,它对这里比我熟悉,我应该试试,或许能想出办法的。 借这一下,我闭上眼深呼吸好几次,努力调整好情绪,开始静下心来观察和思考。 抬头望向天花,金色垂幔上除了有些积年灰尘,看不出什么古怪。蹲下身来,用手摸了摸脚下的石板,光滑冰凉,与普通地砖一般无二。收掌起身,习惯性地要拍去手上灰尘,却发现,手上并没有灰尘! 地上是干净的?那垂幔上为何会有灰尘? 我立即准备御剑飞上去看个究竟,结果刚跳上青木剑就感到有强大的力量把我压向地面,当即狠狠地摔了下来。又是飞行禁制! 无奈中盘腿坐下,平息入定,启动太皓胄,就放出元婴开始查探。 元婴便是我炼尽神中阴滓,而成就的纯阳无阴的元神,它可由天门出入,摆脱肉身禁锢,而成身外之身。 但我现在只在元婴初期,放其出窍查探实在是极难掌控,稍有意外就会导致无法唤回,自己反成行尸走肉。而元婴本身也是柔弱纤细,毫无防御之力,如若遇袭便万劫不复。 非常期行非常事,如今为得到半点线索,也只能勉力一试了。 元婴一出,所见立即不同,原来那垂幔上的并非积灰,而是密密麻麻的符咒。整个地板上也满是细小的古怪符号,就连那盛放着红莲的大柱,也隐隐映出有些许箓文。 赶紧收回元婴,我试着跟小狗沟通,“这样,我问你些问题,如果是的话,你就摇摇尾巴,行不行?”它闻言摇了摇尾巴。 “此处是否被下过毒咒?” 摇尾巴。 “是不是必须踩着步诀才能通过?” 摇尾巴。 “你知道步诀吗?” 没动。 “是不是会出现些不能看的东西?” 摇尾巴。 …… “有没有办法破这阵?” 摇尾巴。 “你知道吗?” 没动。 “去到那里会知道吗?”我遥指着那门。 小狗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尾巴。 于是,我决定了,就凭自己的力量,闯闯这个阵法! 仔细打量起面前的这些雕像,这数以万计的人像,越往近处越稠密,在某些位置又特别稀疏。 我由近及远将每座雕像的位置、姿势牢记在心,逐个推演越他们当时的步法,是往前还是往后,是转身还是跳开。慢慢地,一幅路线图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在脑海中,但是,苦于缺乏参考,最后几步始终无法完善。 略为思忖,我从手镯中取了一块水晶,用青木剑削出两块薄片,又打出炫火球融化了一条银链,将银水均匀地覆在水晶片上,制成两面银镜。再使了个定字诀,将一面镜子固定左脚鞋背上,另一面固定在了右脚后跟上。 调试好银镜,唤出太皓胄,紧握青木剑,我准备闯阵了。 掏出蕴灵佩,对着凯南说了句:“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的。” 然后,将它挂在胸口,埋下头,按计划踏出第一步,用左脚上的银镜探前,又用右脚上的银镜探后,没有发现异常,于是迈出第二步…… 第十一步时,走到了小狗跟前,弯腰抱起它,起身时一眼就瞥到那只紧握着传讯牌的手,食指扬起,好象正要往传讯牌中打入讯息。 心头一窒,就有一股热流直冲向鼻头和眼眶。我都不敢抬头看看他的脸,只在心里默念:常大哥,等着我,我一定想办法来救你! 左手托着小狗,右手仍然握紧青木剑,继续往前而行。 约莫五百来丈的距离,两千余步的步法,途中还不断用银镜就近观察,重新测算作了些修正。小心翼翼一路行来,花了我不知几个日夜,终于到了最后的几步。 小狗始终紧闭双眼,四爪用力死死地趴在我左掌中,我也顾不上安抚它。因为即便前面推演得再准确无误,没遇上任何危险,最后这几步才是关键。如遇上意外所有努力都功亏一篑,还得搭上自己的小命。 蹲在原地,心中狂跳,此刻做出任何决定都是性命攸关,必须慎重行事。汗流浃背的我仔细打量了四周后,开始闭目回想经历过的阵法步诀,再结合在这地穴中所有走过的路线,想试着找出突破口。 想到阵书中的幻阵,又想到来时的路线跳变,我总觉有一丝线索可用,却始终无法明朗。干脆掏出那书来研究,急切之中,却是倒拿着一阵狂翻。 待到反应过来这个问题,不由得苦笑,正欲将书反转,目光却被当前这一页的图示吸引。这是一个杀阵,但图中显示的一截路线却与我刚才走过的几步一般无二。赶紧再翻开另一页,发现其中一段与我才入此阵时走过的相符。 难道说,这书上的阵法路线,顺跳为通过黑球之法,逆跳就是通过此阵的之法?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我用自己走过的步诀与书上一一对过,又是一阵昏天黑地的演算,终于被我找出了规律。 ——书中一共三十六个课例,逆向路线按坤五离四坎三巽二乾一间隔截取,掺入周天演化之数,暗合伏羲八卦之意。 仔细又核对过两遍,确认推演无误,我咬了咬牙,抱好小狗,向右走出五步站定,再用银镜前后查看。 无异常,成功! 马上又向后退了四步,还是成功! 一阵狂喜,我当即按着书中路径往右前上三步,左前上两步,再直接往前一步。眼见就快到了大门跟前。 似乎一切都很完美,但这一步迈出后,我猛地意识到——方位错了!只因进行得太顺利,我反倒放松了原有的警惕,而忘了转换阵法。 来不及悔过,脚刚落地,我就从银镜中看到上方冒出一股黑雾,马上将小狗捂在怀里,紧闭双眼往地上蹲去。 不知道需要等多久,只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难熬,怀里的小狗被捂得实在难受,开始不安分地乱拱起来。 我悄悄将眼睛虚开一条缝,挪动脚背的银镜上看到,前面和上方好像不再有什么古怪,于是起身准备退回。 就在站起那一刹,脚后跟的银镜上反射出,一柄冷光四射,寒气逼人的铜头长戈,极速向我后背刺来,无边的杀气附在那长戈上,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气场,牢牢的锁定了我。 26 第二十五章 日神羲和 当!一声暴响,那铜头长戈来得实在是太快,我根本无法闪躲,慌忙将书往手镯里一塞,双手紧握青木剑,鼓起真元全力催动太皓胄,硬受了那长戈的一击。亏得有太皓胄护卫,我未被这长戈所伤,不过那巨大的力道也震得我气血翻涌,几乎就要飞出,但双脚偏偏象生了根一般扎在地上,却是受了飞行禁制所限。 看来,连挨打都是飞不掉的,欲出此阵,还必须按路线步行而进。 与此同时,那长戈受了太皓胄反坐,也被震成了齑粉,后面的空中漂浮起点点铜末。来不及松口气,银镜显示,后上方又有一柄黑色开山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来。身在此阵中,我绝不能往别的方向退让,为免产生其它难测的后果,只有原地一转身,埋头借助脚背上的银镜,舞起青木剑横空阻隔。 喀嚓——,开山斧之猛根本不是青木剑可以阻挡,两者完全不在一个档次,这一碰击青木剑立即断成了两截,岩魄喷薄而出,黄雾弥漫。似乎是黄雾阻了持开山斧之人的视线,那斧刃准头一偏,劈向了侧边。 得到这一瞬间的时机,我往前跨出一步,准备回到走错之前的那一点。 而这一步却走得异常艰难。因为那阻我之物,就立在这一步之间。 抬脚刚一往前,我整个人就像陷入了沙坑,即便是低着头,沙粒仍然钻满了口鼻,甚至钻入肺里,咳不出吐不掉,让人窒息。我不得不屏住呼吸,强忍住极度的不适,待到前脚落地,满口满身的沙粒又马上变成了冰块,疾速冰冻着全身,由内到外,无处不在零点,仿佛连血液都被冻结。 僵硬的腿几乎无法动弹,浑身上下好像就只有思维还能够活动,银镜中,眼看着那开山斧马上就要横劈过来,而我却毫无对策。 千钧一发之际,蕴灵佩再次腾出救命的红莲。红莲绽放,全身回暖,所有的冰块一齐融化,血液也恢复了流动。我连忙收回后腿,回到原点,不容得分秒喘息,即刻循着记忆走完最后两步,瘫在了尽头的大门口。 这时再看那通道,一切如初,除了雕像,道中再无任何有形之物。柱上红莲幽幽闪耀,明灭交替,远处,常子轩的脸已模糊不清。 回想起刚才的情景,余悸未消,稍待平复,我便将蕴灵佩托到眼前,“凯南,你又救了我一次。” 凯南的虚影对我笑笑。 将手中只剩半截的青木剑扔进手镯里,就准备找小狗问问,下一步该怎么办。这时才发现,小狗不见了! 小狗呢,到哪去了? 我慌忙起身连声呼唤,都没有得到应答,再运足目力,将通道中视线所能及之地一一扫过,也没有发现它的踪影。 我把小狗搞丢了?赶忙整理思路,回忆所有的细节,小狗本来一直在我手中,到底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细想下来,黑雾初起时,它都还曾被我捂到怀中,被长戈袭击后,就好像没有在我手里了。难道是被我和书一起塞到了手镯里? 马上视察镯中物品,确实感应到小狗的气息,但是我却无法取出。无奈之中,只有分神进入手镯查看。 自从开启了手镯的储物空间,我还从来没有再进去过,站在圆形的大厅中,看着余下的四扇黄色大门,由浅入深排列。每扇门上都有很多闪烁着的红色古怪符号,这符号如今看来,生出些眼熟的感觉。风山的石室外,就有这样的符号。 小狗确实不在储物空间里,思考了一下,我把目光投向那四扇门,上次并没能一并打开它们,难不成就在这些门后面? 我又挨个试了过去,轮到最深色的那一扇时,手一碰上去,那门就轰地一声化为虚无,只留那些符号仍在洞开的空中闪烁。 小狗一下就扑了出来,冲到我脚下摇头摆尾,呜呜地哼个不停。仔细一看,它嘴里还衔了一个红色项圈。 从它一出现,我就松了口气,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俯身一边拍着毛绒绒的小屁股,一边说:“原来跑到这里来了。你拿个项圈干什么?要我给你戴上?” 说着我便取下那个项圈,往它头上套去。 谁知小狗跳得老高,一下就蹦开很远,冲我很不满地汪汪叫着。 “既然不想戴,又拿这个干什么?”我觉得很没趣,随手就把这个项圈扔回空间,顺便看了眼,那里面居然满是这种项圈。 而小狗见我扔了项圈,立刻又抱怨了起来,转身跑回去再衔了一个出来。 “你拿这个当玩具呀?算了,随便你,走,我们出去。”找到它我就满意了,哪管这么多呢。 抱着小狗出了手镯,我就指着殿堂里的那扇大门问它:“是从这里进去?” 小狗立马两眼发直,仿佛看见了难以置信的事情,然后转过来看看我。得到我的肯定后,它飞奔而下,在我双目睽睽之中,就穿门而过,消失在面前。 看着它就这么过去,我稍愣一下便飞快地算计起来,难道这是个幻术? 小狗在门后呜呜地催促。 我心一横,眼一闭,就走了过去。心想着,大不了被撞一下而已。然后,只觉仿佛是穿过水帘洞,浑身一阵清凉,刚才闯阵时所受的冲击褪去了不少。 睁开眼,小狗蹲在地上,衔着项圈,冲着我一个劲地摇尾巴。大门已然在我身后。 展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大片宫殿,连绵几百里,亭台楼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勾心斗角。 而我正站在宫室之中的一座高台上,立在高处,俯瞰连绵宫室,朱砂红墙,琉璃金顶,气势非凡。空中甚至还有一轮朗日高悬,柔和的光线照射下来,整个殿群显得金碧辉煌。然而日光融融之处,却不见人烟,只觉舞殿冷袖,桥道凄凄。 “走吧,带我过去。”我对小狗说。 下得高台,小狗就像是回到自己的家一般,屁颠屁颠地跑在前面,忽左忽右忽东忽西。别看它小小的一团,撒腿跑开来,我还得加点速才能跟上。 终于,在一座恢弘的宫殿前,小狗停了下来,嗤了一下鼻子,走到门口嗅嗅,然后失神地盯着门角,见我走近也只是略微侧了侧头,摆了两下尾巴意思意思,就又转了过去。在它看向我的那一刹,我发现,那晶莹的纽扣小眼里居然充满哀伤。 抬头望去,这殿楣上横书“昊天宫”,再看殿门,用上好铁木制成,黝青沉重,一人多高,门上有很多浮雕出来的红色古怪符号。这符号,我现在已经非常熟悉了,于是先掏出自己在石室拓下的那张纸,与门上的铭文一一比对,竟然有很多都相似。 小狗见我有所动作,便打起了精神,抬头望向我。然后试探着走过来,咬住我的裤腿拽了拽,呜呜了两声,又转回去走到门前呜呜了两声,再走回来站在我脚边看向那石门,一副满怀期盼的模样。 “你是想说,能破阵之人就在其中?” 听我这么一说,它开始变得有点激动,面向我拼命摇着尾巴,嘴里乌啦啦地哼着,又跳跃了几下,伸出前爪搭在我小腿上,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见它这样,我便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上前推了推那木门,纹丝不动。回忆起在风山中,我是将石门上的字拓下来后,门就打开了。那么,我再拓一遍呢? 想到就做,我又掏出纸和碳棒蒙在门上拓了起来。结果,拓完一遍,那门真的就开了。 本来厚重硬实的木门,一下子化成了水,哗啦啦地流淌了一地,我的重心还扑在门上未及收回,一个趔趄便踏了进去。 小狗跟在我后面就欢快地哼唧着,就冲了进来。 里面本来是朦朦胧胧,一片混沌,但那木门化成的水流淌入墙边的沟槽,又沿着槽缝迅速渗入四壁,跟着视线就清晰了起来。 看上去,这里就是皇宫内室,镶金嵌玉,宝光四射。地面,缗蚕丝地毯柔软细密,墙上,铉燕绒垂幔掩饰四壁,想那缗蚕丝、铉燕绒乃是炼制防器的至宝,很多仙人求之而不得,在这却被大量用做装饰,其奢华之度,叹为观止。 中央粉色曼珠纱帐内,温玉软床上,平卧着一位身着红色宫装的女子。 远远看去,那女子端容秀丽,双目微闭,好像正在休息。 而小狗已经扑了过去,赖在床边蹭了几下,又将项圈扔在一边,蜷起身来卧在地毯上,心满意足地哼哼着。 “阿泽,是你吗?”空间中响起轻柔的女声,小狗汪汪应道。原来它是有名字的。 “阿泽,你随我困在这里,也是受委屈了。”女声有些许凝噎。 阿泽呜呜地哼起来,小腿趴着床边就想往上爬,可那床那么高,它怎么都爬不上去。这时,只觉得有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把它托起来,放到了床上。它立即拱到那女子的手边,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舔了舔她的手背,又紧挨着她卧下。 而那女子仍旧一动不动。 “你是谁?”那声音转而向我问道。 “啊?”我迷惑地看着床上的女子,声音似乎并非从她那里传出,也没见她动弹过,好象不是她在说话。 女声幽幽,浮于空中,继续说道:“驱动红莲圣域,才可进入地底迷球,熟知昊天真诀,方能通过迷球幻灭阵和宫道困神阵,用古音念出门上上古妖咒,才能解除此宫禁制。” “其中任随一样都是万般凶险,而你却能安然至此,想来仙界之中,除少昊亲信,无人能同时掌握这三项门道,莫不是少昊派你前来?”讲到此处,那声音已开始颤抖,“我与他无话可说,如若他还念及旧情,但求能放过明昱。” “前辈误会了,晚辈来此只是机缘巧合,”听她这一说,我断定自己面对的是一位被困于此的古仙人,于是语气中加上了十足的敬意,对着虚空一揖,“我只是用手将门上铭文拓了一遍,它自己就开了。” “是吗?那倒奇了。”女声开始迷惑。 我向四周张望,还是没发现说话之人身在何处,便又继续说道:“晚辈与友人是受月魔追击意外坠入此地。” “月魔?”女声讶异,“她,她原来还在,也是大幸了。” 我闻此言心中一惊,难道此人与月魔交好?暗中便往后退出几步,准备见势不妙就夺门而逃。 “姑娘不必惊慌,我与那月魔乃幼年交好,她遭此变故,我虽能明其就里,却是爱莫能助。”女声叹了口气,“也是常仪做得太过,唯独可怜了那孩子。” 这一番话,把我说得云里雾里。但我已隐约感到,说话的正是卧在床上的女子,只是,这场景实在是太诡异。 “我是蒙拓林中日族司日神女,名唤羲和,而她隶属月族……” 日神羲和!传说中火系法术的终极掌控者,少昊帝的宠妃!难道她就是阿泽所指能破阵之人? 我浑身一震,赶紧跪拜在地,“还请日神娘娘垂怜,救救常大哥,他现在正被困于困神阵中。” “娘娘二字,实不敢当,”女声充满苦涩,仿佛思絮飘远,喃喃念道,“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 我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你说谁被困在阵中?”半晌,她好像缓过神来,又向我问道。 “是晚辈友人,与晚辈一同坠入此处,现已在阵中化为雕像。”想起常子轩,心中隐痛。 “既然是同来,为何你能安然通过,而他还困在其中?” “常大哥先于晚辈入阵以致受困,而晚辈能顺利过阵,全是赖此二物。”说着我掏出了凯南给我的蕴灵佩和阵书。 “这个——”羲和惊喜异常,“昊天真诀!蕴灵佩!这都是明昱之物,你,你认识他?” 27 第二十六章 昊天囚宫 明昱?我心头微动,对着蕴灵佩中的凯南端详起来,眉头紧锁,不作言语。 “可否让我看看,明昱如今是怎生模样?”空中,羲和的声音满含渴望。 “这个……,晚辈不知前辈想要如何观看?”她既然不喜娘娘这个称呼,我便仍旧以前辈称之。只是,对于她这个请求,我不知该怎样举动是好,抬头疑惑地看着玉床,又望了望上空。 “你将蕴灵佩平放在我手上即可。”漂浮的声音已向玉床边上靠近。 人处在未知的环境里,总是会对一些神秘的力量无条件服从。我现在便是这种情况,虽然肚里问号多多,还是老实走上前去,撩开纱帐,将蕴灵佩放在了那女子的手中。 那手看上去嫩白细长,却是冰凉冰凉,我怎么都无法想象,就是这手能幻化出无尽寂灭之火,势过燎原,就是这指尖能绽出万千妖艳红莲,焰蚀魂魄。 阿泽这时抬起头来看着我,然后慢悠悠地走过来,伸出一只前爪在我的袖角上轻轻刨着。我便顺手将它抱了起来,摸摸它毛绒绒的小脑袋,在这冷清寂寥的宫殿中,有这么一个温暖的小东西在怀里,心头也觉得踏实了些。 蕴灵佩上传来细微的空气摩挲声,也许是羲和正在抚摸。过了一会儿,她幽然说道:“正是这个蕴灵佩,这是我亲手做给明昱的,那时他尚在襁褓之中,每当他一哭闹,佩上便会生出红莲,他也就止住了啼哭……,谢谢你,让我看到了他长大时的样子……,真想摸摸他的脸,可怜的孩子……” 她缓缓地,自言自语一般说着,话音中含着深深的眷恋、不舍和痛楚。 而我知道,衣服可以复制,法宝却是唯一的,同样的材料、同样的方法、同样的人都不可能炼出两件一模一样的法宝。也就是说,不会再有别人拥有这样的蕴灵佩。 她的语气不似假装,何况,她也没有假装的必要,而这蕴灵佩确实能腾出红莲,这是日神的火系秘法。我没有理由不相信,凯南就是她口中的明昱,而且还与她有着莫大的关系。 恍惚中,对面空气的波动让我感到,似乎有个人坐到了床边。她又叹了口气,语气淡淡地说:“知道他平安,我也就放心了。” “可是,他前几天在玄洲还被人追杀,险些丧命。”我本就心忧凯南被追杀之事,听她这一说,连忙道出,或是希望她能帮上一帮。 羲和的淡然被此言一击即破,马上无比焦虑地说:“是吗?少昊竟然真的不肯放过他?”稍后,语音却又转而平复,“也罢,现下安然无恙便可。” 我一下急了,“可是仍有后患,前辈您不能见死不救呀!” “见死不救?我是他娘亲,你说我能舍得见死不救?”羲和开始激动起来,“日族之人主攻形修,所有的力量都集于形体,而如今我的形体被少昊以无上法力封印于此,即便大灵能脱于体外也是无用至极,况且还出不得此宫门,你说我如何去救?” 原来凯南竟然是日神之子!但为何却被少昊帝追杀?而日神是少昊帝宠妃,又为何被封印于此? 饶是我有七窍玲珑心,也猜不透其中机关,当下哑口。可立即又想到了常子轩,于是鼓起勇气试探道:“那前辈可否先教授破困神阵之法,晚辈好救出常大哥。” “教你,教你……,要破困神阵,谈何容易。” “只要有一点希望,晚辈都愿意全力一试!” “希望是有,但只怕你拼尽全力都无济于事。”羲和的声音开始飘远,“少昊囚我于此,宗族之中多有不满,又不能明里反抗,几欲私自前来解救,他便亲自设下此困神阵,专为阻挡一切欲通过宫道接近昊天宫之人。以你之力,如何可破?” “难怪我见那阵中被困之人不下万数,想来都是前辈族人了。”我若有所悟。 羲和闻言大惊,忽地飘近,“什么,那阵中竟然困了万人之众?” “嗯。”我点了点头。 “怎么这样?待我想想……”她又渐渐飘远。 我立在原处,漫无目的地望着虚空,一会儿打量顶上镂花,一会儿审视案上宝瓶,等待着羲和的回音。阿泽开始有些无聊,从我身上跃下,仍旧在地毯上寻了项圈玩耍。 “你手上这两样物品又是如何得来?”羲和飘过来,语中有些戒备。 “凯南……,那个,明昱送我的。” “他为何送你?你与他是何关系?” “我与他三拜结义。” “哦……”对方仿佛又陷入了思考。 地上的阿泽这时突然发出呼噜噜的声音,低头一看,它正前腿下俯,颈脖硬直,以备战的姿势警惕地瞪着项圈,呼噜噜警告几声后便扑上前去啃咬,然后后退,瞪着项圈兜转半圈,继续扑上去,啃咬几下后又退。 原来是在和项圈玩耍,这个痴儿!看着它的憨态,我不禁哂笑。一刻钟之前才见它为羲和被困而哀伤,一心一意想要入内,而进得室内见到主人便立即心满意足,转眼又开始自得其乐。人若能如此忘忧,还有什么困扰可惧? “灵兽圈!居然是灵兽圈,阿泽,你从哪里找来的?”羲和却爆发出惊疑。 阿泽闻言停下啃咬,小眼睛很无罪地望向出声处,然后又转向我。我连忙应道:“这项圈是我的,它从我这镯中带出,充作玩具而已。” “你的?——乾坤镯!” 好像大部分人都识得这件东西,见了都会这么来一下。我早已习惯了这种反应,却是不知那是因为迄今为止,我遇上的基本都是大人物,平常仙人,如何都不会有这种见识。 “这圈子你有多少?”她急切地问道。 “在这镯中,数不胜数。” “嗯,既然你是乾坤镯之主,如今又有灵兽圈在手,那我也就豁出去了!”羲和一下就定了决心,说得掷地有声,“来,我告诉你破阵之法。” 一听到这话,我立即精神百倍,“晚辈洗耳恭听!” “困神阵的步诀就不去论它,只是这阵中,锁了少昊早年收服的一百零八员魔煞,尽皆凶悍可与仙界玄仙比拟,每有人行差踏错触动机关,便会释放出来,对见到的活物群起而攻之。” 我只觉一阵胆颤心惊,一百零八个,我的天,当时走错后只与其中二员对过一招,就毫无还手之力,想起来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侥幸。 “而少昊之绝,就在于他以煞养阵,这困神阵的阵眼就是这一百零八员魔煞,必须全部收服,或全部打杀,才能破阵。” “就不能放走他们了事?”我圆瞪双眼,全身僵硬,想想自己的修为,都不奢望能打杀其中之一,全部打杀或收服更是无从谈起。 “被少昊锁入阵中,怎可能轻易解脱?前段时间,还有人在镇宫山脉的灵台之上设下死煞大阵,想用万千毒虫死煞之气,吸引魔煞脱阵而出,最终也是徒劳。而且,如果放跑魔煞为祸人间,那就是你的大过,纵然万死难辞其咎!” 她说得铿锵有力,我却听得手脚冰凉。 “其实这都不算什么,”羲和接着说道,语气非常郑重,“最棘手的是,少昊还另置了一头石化兽于阵中,与魔煞交替而动。阵中之人,只需要看一眼那凶兽,便会立即化石。跟魔煞混战,还须得先制住这凶兽。而且只有制住这凶兽,破阵之后,被石化的人才能苏醒。” 呆若木鸡地听着,我心中只有一个感觉,如果这样都算希望的话,那是比无望还让人难受。明知有路却不可行,心里承受的将是百倍的煎熬。 “我看得出你的实力,所以本来也觉得此事如何都不可为,但既然你有这灵兽圈,应该还可以一搏。”羲和话锋一转,开始透出一线转机。 我从她言中,也嗅到了实在的希望。 “石化兽和魔煞都是灵智极低,只要能出其不意,将灵兽圈套入其颈项,他们便会受制而成为你的御灵,也算作被你收服。” “可我如何能做到这步?”我开始有了点高兴,她既然这样讲,必然已有安排。 “你来握住我的手。” 她话音轻柔坚定,我依言握住那如玉柔荑,蕴灵佩就在二人掌中,然后听她清喝一声,“想要破阵,就无论如何都不要松开!”我便顿觉丹田真气如决堤洪流般,顺着三焦经,通过与她相握的手,直接向她体内奔涌而去。 莫名惊诧之中,想起她的叮嘱,我不敢松动半分,虽然也唯恐自己被吸到灯枯油尽,但事已至此,我别无他法,只有赌上一赌。体内真气一泻千里,未出三个呼吸,我已濒临灯枯油尽的边缘,双腿一软,顺势坐在了床边,手里却仍然紧握不松。 一会儿,一股磅礴浑厚的真气就从那边浩荡而来,沿着我的各路经脉而行,最终注入丹田,但其所过之处,如烈火锻炼,全身经脉被反复灼烧。这火势愈演愈烈,须臾,我感觉体内完全成了一个火炉,受不了这烧灼,经脉开始慢慢有了裂痕。 还没来得及吃惊,这些裂痕就被紧随其后的彻骨寒气修复一新,然后再烧再修,再烧再修……,整个身体一忽儿如置洪炉一忽儿如坠冰海。 这种感官刺激的极致交替,真是让人痛苦至极,我咬牙护着灵台清明,紧握住羲和的手,撑过了九个轮回。终于,注入体内的真气渐歇,经脉开始感到无比舒畅。但紧接着又是无匹的神念漫天涌入,形修功法、红莲圣域、红莲妖域、日曜光域……很多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火系法术、遁术还有一些奇门阵法,都乱七八糟地全塞到了我脑中。 信息爆炸!我目前的状态只能用这样的词来形容。 冷热反复的痛楚我勉强都还可以承受,挺一挺就过去了,但这海量信息的轰炸,却让我头晕脑胀,难受至极,久久不能摆脱。 “丫头果然是可信之人,”晕头转向之时,羲和又开始说话,但声音听上去变得非常虚弱,“我已合你之力突破部分少昊封印,将自己修为转嫁你身。只可惜你能力尚浅,能得多少算多少吧。” “魔煞性暗,最惧光明,但你一人之力所发微光也奈何不了他们,我传你的秘诀中有一记红莲合纵,你全力施出便能引动宫道大柱,万千红莲齐放,可让他们身形暂时停顿,你便能伺机而动。” “那石化兽?” “收服的御灵虽可充作打手,但你目前还无法驱使过多,一次只能唤出一个,多了反而自身大损。” “前辈,那石化兽?” “以你现在的状态,原先的兵器或许不再称手,这殿中还有些我早年用过的法宝,你可全部寻来,自行挑选便是。” …… 她基本没有停顿,也不顾我提出的问题,絮絮叨叨交代个不停,就像市井老妪,与起初的大家风范判若两人,我开始觉得有些不妙。 “明昱从小缺人教导,性子难免怪异,有得罪之处,还请姑娘多多担待。另外,姑娘如得空闲,也请替我提点一二。” “我右耳上的日曜之珠,是日族最高信物,你拿去便可号令脱困的日族勇士,让他们赶往玄洲护卫明昱,也算是我能为他所作的最后一件事了……”我越听越惶恐,而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微弱,到最后几乎细不可闻。 “明昱——!”仿佛积蓄了一会儿气力,羲和停顿了一下后,弱弱地唤了一声,然后便见玉床上,她的身体表面开始出现些缝隙,并透出了细微光线。慢慢地,那些缝隙越来越宽大,放出的光线也越来越强烈,到后来所有光缝联合成一片,她整个身体都融进了强光之中。 那强光愈加刺目,我也不敢闭上双眼,只紧张地看着这一切,手上没有一丝放松。触目之处,强光轰然暴起三丈,跟着便散作点点星辉,在空中明灭交替,逐渐黯淡。 本来紧握着她的手中,现在只剩下了蕴灵佩,映着还未完全黯去的光点,孤单地反射出星星红光。 “前辈!前辈!”我连声疾呼,却再没有人回应。 空旷的殿中只剩下我和阿泽。这小狗开始还不明所以,趴在地上抱着项圈好奇地打量,直到眼见羲和的躯体化为虚无,它才恍然醒悟般连滚带爬来到床边,四爪乱刨,又蹦又跳,滚跌几次后终于失望,立在原处满眼悲凉,如孤狼般引颈哀嚎起来。 听着它的哀嚎,看着空中开始黯淡稀疏的光点,我终于明白,羲和所说的豁出去,是什么样的含义。 28 第二十七章 破阵 心里的激荡经久不息,目光落在空空的玉床上,止不住难受,热泪滚滚而下。 我没想到会变成如此境地,本来心中还暗自打算,出去之后找机会带凯南来见见他娘亲,以解母子分离之苦,如能想办法解开封印更好。却没料到,羲和竟然采用这样的方式来助我破阵。 纵然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我还是很快明白过来,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凯南。所以,我更应该尽快破阵,释放阵中日族勇士,保障凯南的安全。于是,抹了把泪,努力收拾好心情,盘坐在地开始审视自己。 首先便是内视,看看身体有什么变化。当内力流过全身,我发现所有经脉都比原来宽阔坚韧了许多,让我生出一些淡淡的不真实,好像这并不是我的身体,而实际上,这就是我的身体。眩晕过后,我惊喜的接受了这个事实,那就是,我已经脱胎换骨了! 羲和用她在形修上的深厚功力,替我洗骨伐髓,我如今的身体条件比以前好上百倍,在此基础上再修炼内功定是一日千里,迅速提高实力也是指日可待。 默默地对着玉床拜了一拜,再看自己的元婴,也已突破到了后期,比原来大了一圈,已能看清她小巧的五官,跟我几乎一模一样,此刻正沉睡在丹田之中,真是个好玩的小东西。不过身后还是有个小尾巴,看起来总觉得怪异。 先不去管它,又大概估摸了一下,如果要再得提升,可能需要十日左右的时间。十日,对普通修仙者而言,简直是不可想象的火箭速度,但对我来说,却太长,我不能等那么久。而且就算修炼到飞升,估计硬拼起来也不是一百零八员魔煞的对手,还是只有采取以巧制胜的方法。 于是,放弃了先提升的想法,又开始整理脑海中的信息。 羲和传过来的东西实在太多,费了我很大的劲才分门别类梳理整齐,脑袋也终于清明了些。紧接着,便从中翻出红莲合纵,默演了数遍。 睁开眼睛双手轻挽,中指一弹,顿时从五根指尖飞出五股红线,红线出手就向周边射去,行进途中再分再分,到最后都看不清到底有多少股,打在墙上无声无息,转瞬即逝,看起来没有什么威力。当然,我知道这是因为墙上没有红莲铭图的缘故。 终于有了些信心,起身便开始收拾昊天宫中的宝贝。 从这宫中的摆设,我都能看出,少昊对羲和或许真的很好。即便将其封印囚禁,昊天宫里还是清静整洁,一应珍宝琳琅满目,器皿书籍,仙石法宝,应有尽有,将整个宫殿点缀得珠光宝气。一点不像传说中皇帝的冷宫,阴暗潮湿,肮脏龌龊。 但是,这金色牢笼,纵使看起来比冷宫好上千倍万倍,如果没有心爱的人在身边,又与冷宫何异? 想着外面还有数以万计的勇士或许需要装备,我把昊天宫中所有的法宝都卷到了手镯中,连缗蚕丝地毯和铉燕绒垂幔都没有放过。我自己则选了一幅逐日金乌绫炼化,也是为了能集合金乌之力,让红莲之光更加张扬。 “你在这里等我,破阵之后我便回来接你。”收拾妥当后,我低头叮咛了阿泽一句,便准备出宫往高台而去。阿泽在后面紧赶两步,一口衔住我的裤脚,却被我的脚步带得跌了一跤。 “怎么?你想跟我一起去?”我蹲下来问它。 它挺委屈地看着我,嘴里不停地呜呜着。 我摸摸它的小脑袋,耐心地解释道:“可是,我这一去凶险无比,只能把你放在手镯里以防意外。但那样的话,万一我失手,你又如何能够出来?” 阿泽小眼睛亮晶晶的,甩甩脑袋靠拢上来,将一只前爪搭在乾坤镯上轻轻碰了两下。 “你让我把你放到手镯中?” 它摇了摇尾巴,又冲我汪了一声。 我见状叹了口气,说道:“好吧,那我一定尽力而为!” 将阿泽放入手镯后,我便望那高台而去。高台是整个宫殿群的制高点,随便站在哪里一眼都能看见。走到台上再回望,黄灿灿的琉璃瓦,朱红的宫墙,与才进入这里时所见并无不同,只是斯人不再,黯然神伤。 回身一脚迈过大门,眼前的景象顿时转变。 开阔转为幽闭,明媚转为黯淡,大殿宫道旁,合抱大柱上,红莲幽幽闪烁,阵中雕像一动不动。 遥望着常子轩,我深呼吸几下,调整好状态,抬脚正要进入困神阵,突然想起,羲和并没有告诉我如何与石化兽对战。 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都走到这一步,只能自己想对策了。脑筋飞速转动中,回想到她并没有讲石化兽也惧光,所以我不能冒这个险。那么就目前情况来看,除了利用银镜埋头避开这凶兽,我别无他法。可是,如果我不能抬头,收服魔煞的几率肯定会大打折扣,而且如果不搞定这凶兽,就算破阵也无用,这该如何是好? 盯着脚背上的银镜,我心里乱极了。而银镜里同样也有一个人在看着我,眉头紧蹙,满面愁容。那,正是我自己。我咬唇,她也咬唇,我眨眼,她也眨眼。 看到这情形,我心头突的一亮,有了! 再次整理了一下手里的东西,我迈入了困神阵。 为了使红莲的光波能量达到最强,我准备在宫道中央动手,走上一千余步后,才往旁边一个比较空旷的地方疾速行去。 银镜中一反射出黑雾,我立即站定不动,在身周幻化出六面高约八丈的大镜子,镜面向外,将我包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下脚边空出约一尺高度。 幻化的镜子由于不是实物,无法移动,我只有迅速取下后跟上的银镜,围着脚边转过一圈。通过银镜的反射,我看到了一个兽形雕像,成功! 常人一看见石化兽便会立即被石化,而魔煞被少昊加持过咒法,故不会惧怕。一般情况下,石化兽是不会看到自己的,所以估计少昊不会对这凶兽加持咒法。所以,如果让石化兽看见自己又会怎样呢?其结果已经被我用实践证明——它会被自己石化! 石化兽一除,顿觉压力减轻不少。一刻都不停留,我抬头挺胸,挥手收了镜子,立马见到三条腿立在面前。这三条腿高过十尺,细如竹竿,仿佛一个三角架叉开钉在地上,稳稳固固。抬头看去,三角架上,一尊头大如斗黑面獠牙的魔煞,手持狼牙棒,兜头就向我敲来。 就地一滚,避开狼牙棒,头一歪又看到三角架后,一个白毛白脸浑身惨白的猿猴,大嘴一张,血红的舌头径直射出数尺,直奔我的面门而来。 唤出逐日金乌绫往那舌头一裹,丈八红绫金光四射,三角架都往后退了一退,被裹住的舌头更是无法动弹。我使劲一拽,将其当场拉断,白毛猿猴惨声嚎叫,两眼转瞬血红,跟着身形暴涨数倍,两步跨过三角架,飞起箩筐似的大脚就踢向我腰腹软肋。 而这两员魔煞身后,还有无数魔影晃动。 刻不容缓,我拈指一弹,用尽全身真气使出红莲合纵,霎时便见万股红线射向四面八方,被红线击中的大柱瞬间红莲怒放,光芒万丈,将整个宫道照得胜过白昼。所有魔影在这一瞬间都停顿了下来。 也没法仔细瞄准,我从手镯中掏出一大把灵兽圈就抛洒出去,然后紧掐收字诀,将其尽数收回。魔煞本身心智极低,很容易被灵兽圈俘获,那项圈一碰到魔煞的头会自动扩大,落至颈部再收紧,就能成功控制住魔煞。收回灵兽圈的同时,便把这些被控的御灵也一并收到了手镯的灵兽空间中。这一手,大概就收了二十来个魔煞。 一边做这些,一边还要捏碎左手中早就取出的两块极品仙灵石,极速恢复体内真气。所有的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 一个呼吸过后,光芒稍暗,魔影又开始晃动。这阵中设有飞行禁制,我无法飞腾闪躲,只能在地上滚来滚去,倚仗手镯中大堆的仙灵石作为坚强后盾,连续使出红莲合纵,再乱洒灵兽圈撞大运。 这些动作,虽然说来轻松,但做起来却是凶险万分,面对凶残暴戾的魔煞,百般武器各式杀着,只要动作稍有迟滞中招受损便会被死煞之气沾身,形体逐渐锈蚀而亡。好在我现在已脱胎换骨,形体能力大幅提升,同时又仗着太皓胄的强防,和逐日金乌的强光,才几次在魔煞的围攻中险里逃生。 真气不断地透支充盈,充盈透支,几个回合后,我全身都已汗湿。也没有时间歇息,继续使用极品仙灵石补充真气,利用红莲合纵,对场中余下的魔煞一一瞄准,挨个收服,直到剩下最后两个。而这两个,却是让我无从下手。 因为这两个,一个是没有头,一个是只有头。 灵兽圈收服魔煞,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要将圈子套入其颈项,而剩下的这两个根本没有颈项,又如何可套? 羲和可能也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况。 汗水大滴大滴地往下掉,以我的实力绝对无法跟它们硬拼,那又该如何是好?但这两个魔煞却是不会等我仔细思考对策,攻击活人是它们的本能,同伴的消失根本不会给他们带来丝毫的震慑,只待红莲稍暗便一左一右猛扑过来。 无头魔煞最先从右边靠近,胸腔中爆出一声似哭似笑的怪吼,凌厉凄惨,我只感到一阵刺骨凉意,打了个哆嗦,浑身的汗就结成了冰。好在如今已得羲和部分形修真传,经络不会轻易被冻结,不待蕴灵佩反应,赶紧右手一展,指尖溢出五朵红莲绕身一转,化解了这寒气。 跟着一记红莲合纵,用强光定住它们的身形,再捏碎两块极品仙灵石,挥手施出逐日金乌绫就向无头的胸口穿去。红绫携光,去势轻捷,瞬间便穿透了无头的胸膛,又回到我手中。 可我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我感觉到这魔煞依然存在。魔煞是先天怨灵不断吸收各类死煞之气成型,因其一味凭本能捕杀活物积聚煞气而坠入魔道,所以其气场内都具死煞之气。阵中余下的这两个魔煞的死煞之气,一左一右,很好分辨。目前我就能感到,来自右边的死煞之气并没有消退,只是有一点衰减而已。 它的死穴不在胸口! 只得这一念的时间,魔煞便又开始行动。不容我再施红莲合纵,另一个魔煞瞬间抢近,一片惨淡绿云裹着那个骷髅头,张开白骨森森的大口,就要吃我皮肉,喝我鲜血。 本能地催动红绫将身一裹,旋转着往后边退去,忙乱中却碰到了一尊石像。石像应声倒地,而我受石像这一阻,转势稍歇,骷髅头刚好与我照面。就见它双目的空洞中绿光一闪,绿云扑面而来,就感觉自己身处在一片腻绿之中,随后四周浊流翻滚,空气猛烈抽动,又是霹雳乱响,压力出奇的大。 逐日金乌绫主攻,防御却是一般,在如此巨大的压力下显得黯淡无光,而太皓胄已快被逼回体内。情急之下,我赶紧从手镯中掏出一把朱雀伞。收拾法宝时其实已注意到这把乌金大伞,确实是一件防御至宝,只是当时考虑到已有太皓胄,所以选择炼化了逐日金乌绫。 朱雀伞一展,伞表腾出一只朱雀虚像,浑身金光闪耀,我在金光护卫之下,压力略小了一些。这时四方八殛除了这点金光,其余空间都被浓浓的腻绿充盈,没有一丝缝隙。 感觉到压制无效,绿云开始不耐烦,疯狂地搅动起来,形成一个深绿色的漩涡,集中向朱雀伞迫来,数倍的压力狂涌而至。朱雀伞未被炼化,无法与我心神合一,只是凭我全力催动真气展开防御,在此压力之下,金光被强行压缩到了极点,光纹已开始紊乱,仿佛只要再压缩一点,就会砰然爆开。 脚下,又有火红的岩浆开始涌入…… 29 第二十八章 意外之祸 炽热的岩浆徐徐涌入,时不时鼓起乒乓大小的气泡,然后爆开,火点乱溅。 我心知肚明,自己能勉强抵挡到现在,全凭手中的法宝。即便如此,现在都已经是强弩之末,绝没有余力再多对上一样魔物。所以,眼看着这恐怖的赤红魔液就要漫到脚边,只得无奈后退了一小步。顿时,绿云得势,一下拧成一把麻花,更加嚣张地向朱雀伞迫来。 朱雀承受不了这压力,终于爆开,重压之下也没有想象中的轰动效果,只是如灯泡突然熄灭,波的一声便没了影像。 于是,朱雀伞从使出到现在,四五秒之内就被毁坏,伞柄受力折断,大半截伞跌落在地,伞表支离破碎,破败不堪。 绿麻花跟着一展,成了绿孔雀的花屏,中间嵌着那颗白森森的骷髅头,张嘴又要向我咬来。 这时,涌进来的岩浆突然腾空,反向骷髅头冲击过去,焰高三丈。骷髅头意外受袭,猛退一步呼出一口绿气喷在岩浆上,岩浆热量顿消,凝固成形落了下地。地上此时已又有了一大滩岩浆,那本来已变成厚实岩石的黑黑一团,落在其中又开始逐渐火红起来。 我吃惊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救星。循着岩浆的来路看去,却发现,这岩浆居然出自那个无头魔煞! 无头立在骷髅之后,双手自然下垂,赤红的岩浆鲜血流淌一般自他手中汩汩溢出,源源不断汇于地上,形成一个小型湖泊,就象快要喷发的火山,沸腾不止,连续有炽热黏稠的岩浆向上喷射,蒸腾的热气将视线所见都扭曲变形。这湖泊中,又分出了一支向这边流过来。 刚才的一击被挫,无头恼怒非常,双手横空一搅,地上的岩浆全部直立起来,犹如一座赤红色的小山。这小山还生出两只桩子般的大脚,看着就向骷髅大步冲来,一时间烟火冲天,空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 无头自己则跳上了山顶,极其嚣张地发出尖厉的呼啸,手脚狂舞。 困神阵的飞行禁制,只对外人而设,魔煞不受其制。骷髅也飞起八丈高,绿云缭绕,猛地暴涨一倍,飘在空中以逸待劳,森森白牙挫得嘎嘎作响。 我倒是明白了过来,这两个魔煞已经把我当作了囊中之物,现在便争夺起所有权来。 魔煞被锁于地底,久而未得死煞之气可补,偶见活物当然是思之若狂,甚至于为了争夺猎物而相互厮杀。 空中,一红一绿两团事物扑到一起,不停地碰撞分开,分开碰撞,火红的岩浆四处喷洒。往地上一看,有些石像沾了岩浆,已开始有些腐坏,我慌忙扯出大炎日罗网就往石像撒去。 大炎日罗网一出,见热气就长,顷刻之间覆盖住整个地面,稳稳当当遮住了所有的石像。防止高温侵蚀,这张玄冥石棉炼制的罗网就是最佳选择。 再看缠斗的那两个,简直是难舍难分。我一面恢复真气,一面观察面前战事,想乘机找出二者死穴,自己也可得一线生机。 眼见两个又碰在了一起,发出彭的一声爆响。这次无头仿佛有所准备,双手一伸,从骷髅脑后撕下两块绿云,揉成拳头大的一团,塞到自己颈项上的空洞之中,胸腔里又爆发出似哭似笑的呼啸。 骷髅头牙关乱锉,张嘴呼出一片腻绿煞气,乘无头双手挥舞之际,一口向其左手咬去,只听噗嗤一声,那只手臂应声而断。骷髅头也发出得意的噶噶怪笑。 而无头弯腰从脚下抓起一把岩浆,往手臂断处一敷,就见一只新臂迅速生出,与之前一般无二。然后,它胸腹鼓动几下,从颈项上的空洞中“吐”出一个红球。它伸手接了那红球,立即就向骷髅头投了过去。 那红球行至中途,募地张开成一张红网,每个网眼上都挂有一个小红球,到了骷髅跟前将其一包便轰然爆炸。那一瞬,整个宫道都晃了一晃,空中充斥着红色烟雾,大柱上没有红莲铭图之处全被蚀下了一寸,金色垂幔也几乎只剩下了咒文。 我用逐日金乌绫小心的挽出一个光球,将自己护在其中,心惊胆战地观望着,一边庆幸自己给石像罩上了大炎日罗网。 片刻红雾散尽,骷髅头已变得漆黑,绿云也少了很多,无头嚣张地一个呼啸就又向其扑去。 而骷髅头此时已是气得颤动不止,就见它猛地一摇,周围剩余的绿云募地化作了黑色,而且也比原来更加稠密,好似一个巨大的黑色水泡。骷髅头完全沉入其中,从外面看漆黑一片,不明其中有何高深。水泡边缘还不停波动,咕咚乱响。 那水泡就这么悬在空中,稍微一转动,凭空就刮起一阵狂风。挨近水泡的风中,还有粗大如腕的青色闪电扯动。 还没见无头有什么应对,水泡就突然将它裹了起来,自己拉成长长的一条,然后就如蟒蛇吞象一样缓慢地蠕动起来。 突然,那水泡蟒蛇的腹部戳出了两只手,抓住两侧往旁边使力,好像想要拼命将这肚皮掰开。 而水泡依旧缓慢蠕动着,不停地咀嚼,那双手就象被巨大的引力吸引着,慢慢陷入腹中,再没有声息。 无头就这样消失了,犹如投入水中的一块石头,连波澜都没激起半分。岩浆山也随着化灰散去,不复存在。 这一切的发生,实在是太快,吞噬掉无头的骷髅水泡,开始逐渐恢复成圆形,仿佛吸收了充足的养分,四周的青电兹兹爆裂,水泡中间更是发出低沉的隆隆声,空中满溢暗黑气势,更加逼人。 旋即,我便反应过来,现在是我单对单的战斗了! 全身肌肉极度紧张,挥手先就施出一记红莲合纵,又舞动逐日金乌绫,标枪般笔直向那水泡戳去。 可是,我吃惊地发现,红莲合纵居然根本不起作用!这个魔煞吞噬了修为相近的同类,竟然已不再如起初那般畏惧强光。 然后,红绫穿过水泡的同时,水泡把我裹了起来。我看见骷髅头空洞的双目闪出慑人的乌光,半张着大口赫赫狞笑…… 再然后,整个空间闪起一片金光…… 再然后,睁开眼,发现自己还站在宫道之中,垂幔依旧,大柱依旧,石像依旧…… 这是怎么回事?我警惕地打量着四周,逐日金乌绫在真气的鼓动下,金光灿灿,蓄势待发。 但是,没有发现骷髅头或者无头的踪迹。再乱走几步,也没见有魔煞出来。绝望的心情立刻被欣喜代替,有人救了我! “义父!是你吗?”我高兴地喊叫起来,沿着宫道跑了一圈,也没看到岳家任何人的影子,不禁有点丧气。 “凯南,别躲了,我在这里!”万般不解的我又想到了凯南,他倒是也有可能在这里出现。 可是,空荡荡的宫道里,除了我自己的回音,再听不到任何声响。我茫然望向虚空,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到底是谁救了我,却又不肯露面? 眼睛的余光落在了常子轩的石像身上,猛然惊觉,还是先解了石化兽之咒再说。 回身走到石化兽旁边,使力砸向它的脑门,却听得波的声响后,手被反震荡开,整个臂膀都在发麻。这一下我吃惊不小,一座小小石雕都还有如此强的防御? 思虑片刻,我发现它的背部有一个奇特的图形,象是一幅太极鱼图,于是催动全身真气贯注右掌之中,大喝一声,劈向那图形,整个石雕这才应声碎裂。大大小小的石块散落一地,然后,仿似水渍浸染一般,这些石块慢慢恢复了血肉之形。 “大家都在这里?” “这是什么东西?” …… 宫道中的勇士们也纷纷苏醒,也就是说,困神阵真的已经被破了。我一阵欣喜,挥手收了大炎日罗网,就觉得全身象散了架一般,只想往地上倒去。 常子轩飞快地冲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我,两眼关切,张嘴就要说些什么。这时,前方不远处传来男子的嚎哭声:“纳姆,纳姆——!” 放眼望去,在我撞倒石像的地方,一名日族男子虎背熊腰,膀粗身圆,正跪伏在地抚摸着地上的女子,失声恸哭。而那女子现在已是尸首分离。猛地想起,应该是自己撞倒了当时还是石像的她,导致她颈脖被折。 “对不起,我,我……”我心里一阵内疚,无力地想要解释,张开嘴却连说话的劲都没有多少。 跪在地上的男子闪电般转头,目光犹如两把尖刀直插到我心底,“是你干的?你这个异族人,妖女!”说着就慢慢起身,双拳紧握,直向我缓步走来,两眼血红,额间闪动着白色光芒。 常子轩已全身紧绷,放开了扶在我肩头上的手,只用身子抵住我。 “朱雀伞!是谁,谁毁了朱雀伞?”又有人发现了地上破烂的残伞,连声惊呼。走向我的那名男子也缓下了脚步,循声向后看去。 “谁,居然毁了我们日族圣物!”面前的人们开始躁动,额前纷纷闪起白光。 “我,我……”见他们愤怒于圣物被毁,我又急着想解释。 “你这妖女,竟然还毁了我日族圣物!杀妻之恨只在我罗杰个人,这毁圣物之仇,就是整个日族都不共戴天!日族勇士们,我们还等什么?!”男子闻言回头打断我的言语高声厉喝,额间白光更加闪耀。 人群开始鼎沸,自发地朝我这边汇聚,那自称罗杰的,首当其冲走在最前列,人人剑拔弩张,有的还抚着被岩浆腐蚀的创处,向我投来质询的目光。 此种情形下群情激愤,真的是万口难辩。我满腹委屈,紧咬嘴唇,不自觉地抓住了常子轩的衣襟。 “哈哈哈——”常子轩却突然大笑三声,暗含真气,振聋发聩,“你们这些庸人,就看着眼前这点破事,究竟有没有人动脑筋想过,你们到底是如何脱困的?!” 我本就委屈非常,听得这一说,转头望着那张坚毅的脸,顿时眼眶红红眼泪马上就要决堤。常子轩见状,凤目中微光一闪,低头轻声说道:“你放心,有我在,必能护得你周全!” 嘴上说着,他手里也没有停歇,腾出的双手环在我面前,奋力搓动。面前出现了一个大大的青色光球。他跟着双手一挥,这寒月神光便扩开成为一个半球形的光网,稳稳地把我们罩在其中。 他说的这话,做的这事,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一直记得,面对万名勇士的威胁下,仍然有那么一个人,坚定地向我保证,他能护得我周全。 “难道你知道?”马上就有反问之声。围在我们四周的勇士们人头攒动,迫过来的趋势稍减,已经有人在交头接耳。 “靠谁?难不成靠这妖女?” “大家不要听他妖言惑众,先拿下这两个妖人再说!”罗杰开始发狠,高举双手挥舞起来,率先就祭出自己的法宝——一条长鞭,凌空就向我们这里抽来。 意料之中,这长鞭被寒月神光蚀为碎片。常子轩非常隐忍地闷哼一声,身子跟着一颤,操控如此大的光球,已是费神不少,而罗杰看来也乃日族中强悍之辈,应对他的攻击必然不会轻松。 “寒月神光!明明是异族人,居然还会我林中月族秘术!勇士们,今天绝不能放过这两个妖人!”罗杰见长鞭碎裂反而两眼放光,就要鼓动大家一齐前冲。 这时,一白发短须老者排开众人走出,面向人群振臂一呼:“大家稍安,老夫也觉得事出应该有因,就听他讲来再议。” 这老者看来颇有威望,众人立刻噤声,只是目光仍旧如片片飞刀,不断向我们射来。 老者回身向常子轩拱了拱手,态度倨傲,“老夫乃日族长老泯士林,敢问壮士,刚才如何有那般一说?” 常子轩眉头一挑,嘴角弯出一抹冷笑,对那老者点了点头,不卑不亢,又对那人群放声问道:“我想大家苏醒后应该都看到自己身在一张网中吧?” “那又怎样?”罗杰切牙咬齿又顶出一句,那老者立即用目光制止。 常子轩斜瞟他一眼,冷哼一声,继续说道:“可那时,只有这位姑娘身在网外,而且是她收了那网。难道,居然没有人能联想到些什么?” “那网……,说起来,老夫觉得那似乎是大炎日罗网。”经这一提,泯长老好像也忆起了些什么。 “那正是大炎日罗网,是羲和前辈传给我的。”刚才常子轩在说话之间,已传过来一些真气,我好歹恢复了说话的力气,又从手镯中取了几块仙灵石出来,递给他一些,自己也捏碎了两块。 “你,你见过日神娘娘了?她可讲过些什么?”泯长老向大门那里望了一眼,又急急回头向我问道,态度已缓和不少,语气中还带了点焦灼。人群中也有了些唏嘘之声。 “羲和前辈她,她为了助我破这困神阵,……”我不知该如何告诉他那个噩耗,想起羲和的叮嘱,便拉紧常子轩的衣襟,努力让自己站得更直一些,就从怀中摸出日曜之珠,高高举起,对着众人说道:“羲和前辈将这个交给了我,希望大家脱困之后前去玄洲,护卫圣子明昱。” 日曜之珠一现,众人都开始喧哗。 “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日曜之珠是我日族最高信物,一直在日神娘娘手中,怎么会交给你这个妖女?拿了假信物来行骗,以为我们就会上当了么?”罗杰急躁起来,睚眦欲裂,紧握的拳头不停颤抖,臂上青筋暴突,“勇士们,不要听信这妖女的蛊惑,毁圣物之仇我们一定要报!” “即便是寒月神光也不足为惧,我们万人之众难道还怕耗不尽妖人气力?”人群之中,又有人开始附和。 余下的日族勇士也是议论纷纷,已有些热血之士开始蠢蠢欲动,眼见局势又将失控。 30 第二十九章 出山 万名勇士黑压压地逼近,腾起的杀气将寒月光球也迫得内敛了几分,情况开始危急,常子轩牢牢握住我的右手,摇了摇,示意我放心。这下倒真让我镇定了不少,自己也开始思量起来。 虽然也觉得有些理亏,但眼前的状况却不容得再有丝毫示弱。我定了定神,咬咬牙,将一小股真气注入日曜之珠,指头大小的光珠随之闪耀,射出一线白色激光,在罗杰额上一点,他立时呆如木雕,只剩眼珠乱转,满是怨毒。 擒贼要擒王,眼下就是这人从中撺掇,必须先稳住他。 周遭一片倒吸之声后,寂静了下来。 常子轩则在身后捏住我的肩头,语带激动,“你……” 没顾上回头看他,我偏视外围诸人,深吸一口气,说道:“小女子叶樱玉,与魔煞缠斗之时,发生了些意外,本也非常抱歉……” 随后又将脸一寒,语调突变,“不过羲和前辈所托日曜之珠,居然有人质疑。我知道,这光珠也执掌日族最高惩罚之权,相信大家已经看到,谁还有不服?!” 罗杰眼珠上翻,胸口起伏不平,大柱的幽光,映得他脸半阴半阳。 周围一片哗然。 “这日曜之珠老夫识得,不会有假。”泯长老这时赶紧上前打起圆场,又向我俯首一稽,“只是听说圣子失散民间已久,我们也不知其模样,如何能寻到?” “这个好说,相关的东西我都记在这里面,泯长老拿去一看便知。”我展颜一笑,掏出一个记忆球,录下与凯南相关的一些印象,又顺便将阿泽也取了出来。 阿泽一出来,立即扑到我身上撒娇,嘴里呜呜地哼个不停,小尾巴摇得赛过风扇。 “好了,好了,阿泽,现在没事了。快看看有没有你的熟人。”我拍拍它的小屁股,指着旁边的一大堆人。 阿泽依言转身,见了跟前阵仗,顿时小眼一突,颈上绒毛倒竖,冲着泯长老汪汪狂吠起来。 “真是白泽大人!”看上去还有些目瞪口呆的人们,听到阿泽的吠声才如恍然大悟,纷纷变色惶恐,以泯长老为首,除了罗杰不能动弹外,所有人都倒头就拜。“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我吃惊不小,再看常子轩也是满脸愕然。 “怎么啦?”我见阿泽吠得实在张狂,摸了摸它的小脑袋,它才满意地收了声,哼唧几下,又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舔舔嘴唇。下跪的众人这才吁出一口长气,只是面色依然惶惶。 小小的狗狗都能震慑住一干勇士,这日族也真是怪异。早知道它一来就可以解决问题,刚才又何必费那么多周折,还冤枉怄了一肚子气。我在肚子里嘀咕着,招呼那些人都起了身。 显见局势已稳,常子轩便收了寒月光球。勇士们陆陆续续自动集合到我们面前,站成数块整齐的方阵,人人额上的白光都已消褪,都恭恭敬敬,目不斜视。 泯长老上前接过记忆球,深深一稽,“小老儿还没有请教壮士尊号。” “泯长老,尊字请免,这位是常子轩。还望长老即刻起程,前去玄洲护卫圣子明昱。” 而他略微犹豫,瞟着宫道尽头那扇大门。 我见状拍了拍怀里的阿泽,铿锵有力地说道:“羲和前辈已经去了别处,短期内不会回来。其它的事以后再说。”随后便转动日曜之珠收回了罚光。 罗杰跟着浑身一震,发现自己已能活动,又扭动了几下颈脖,心有不甘地看着我手中光珠,额间仍有白光隐隐闪动。 泯长老眼珠转转,暴然喝道:“混账!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赶快归队!” 罗杰满面忿然,又狠狠瞪了我一眼,这才走到左边一块方阵前站定。 我本还打算给他补偿点什么,见他如此态度,就也不愿再多讲。反正,就目前的情形看来,即便结下这个梁子,我也不怕。 放眼打量着眼前这万人方阵,横四纵五整齐划一,勇士们都已套上了清一色的兽皮围裙,令行禁止传动迅速,一派训练有素的样子。幽暗光耀之下,刀斧剑钺寒光闪闪,气势迫人。有他们护卫凯南,我也放心了许多。 整队完毕,泯长老将破烂的朱雀伞递给我,又是几句寒暄后,就去站在了队列最前,祭起手中红色权杖,口中高声吟唱:“无尽的法力将化为无尽的希望,火之灵请围绕在我身旁,凝成红莲之索,织就空间之网,从虚无的开始到混沌的终结!” 霎那间,虚空中响起低沉地隆隆声,红色权杖直直竖起,通体发出刺目强光,最后在杖头聚为一束,直向上空插去。整个宫道突然狂风大作,泯长老的白发全部炸开,袍袖灌风,立于其后方的众人神色肃穆。 须臾,隆隆声停止,四面八方冒出万千红莲,在宫道上空不停盘旋,慢慢化作红色索链相互缠绕交结。最后,一个网状通道出现在我们上方,红莲之索结成四壁,无尽的混沌在那一端翻搅。 “穿行吧!最美丽的光辉!”泯长老抓住权杖往通道那端指去,用尽全力一声狂吼。一道红光射向那片混沌,头上的通道极速旋转起来,发出闪烁不停的光芒,一切都开始扭曲。 头晕目眩之中,我赶紧将怀中的阿泽塞进手镯,自己闭上了双眼。跟着便产生失重的感觉,耳边有异物飕飕飞过。我牢牢拽着常子轩的手,生怕一松开自己就会坠入虚空。 失重感消失后,再睁开眼时发现,日族勇士们都已离去,只有自己和常子轩站在原来的那个茶园之中。而此刻,正值清晨。 从来没见过,这么清逸的晨光。太阳还在雾霭的包裹中,只放射出淡金的光彩,却已使得其近处的层云尽染,半边天空都渲染了光辉,似乎蕴涵了生灵气息。而另外的一半,仍是清澈淡蓝,看上去剔透晶莹,象极了一大块淡蓝水晶。 呼吸新鲜空气的感觉真好。 一时间我竟不舍得马上离开,信步走到茶园边上寻了块石头坐下,贪婪地望着远山近水,满目葱绿。 常子轩也跟了过来,在我旁边坐下。 红日冉冉升起,光线柔和,轮廓清晰,仿佛嫩嫩的新鲜的鸡蛋黄。 “小时候,我和晓霖有时就会瞒着莫院长,清早偷偷爬上福利院旁的小山,看着日出,幻想着做张网来套住它。”眼前景象终于还是勾起了心中旧事,我喃喃自语,想起如今的晓霖,百般郁结。 “小时候,姑姑也爱带我上山看日出。”出乎意料地,常子轩也黯然叹道,听起来惆怅更甚。 转过头,见他正望着远处,目光幽幽,手里把玩着一截草茎。 “你姑姑?” “嗯,她是我的至亲,也是修仙之人,却唯独不许我修仙。”他将手中草茎扔出老远,双手抱膝,凝视天边红日,神情专注,面色戚戚,偶尔眨眨眼带得睫毛轻颤,“我心怀好奇,瞒着她拜了师,却被师父带去一处绝境,学成后才得以离开。待我想尽办法找了回去,却怎么也找不见人。” “我想或许是她飞升了,便又寻至仙界,倒也机缘巧合远远看到,而她却不愿相见,只说是我认错了人。”说到这里,他垂下了头,整个脸陷入阴影之中,语中带出些酸楚,每一个字仿佛都浸满悔意,“之后没多久,她就被月魔暗害。” 相处多日,第一次听他讲了这良多,我却只有一言不发。这种失亲之痛,应是比无亲更加彻骨。 而他突然激动地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负手立在山边,声音清朗坚定,“我要报仇!定要让月魔化为飞灰!” “这千年来,我一直想方设法日夜苦练,就为能手刃仇人。只是月魔一直隐藏不露,我遍寻而不得,直至见到那灵体,直觉二者必有联系,这才让你到此一探。” “没想到虽然引出月魔,却是自己托大,害你我二人涉险,最后还多亏姑娘解救。”他转过身来,背光而立,注视着我,一脸郑重,双目炯炯有神,“常某自觉愧对姑娘,愿受任何责罚,绝无二话!” 听到此处,我已大概明白,他还是没放下心中歉意。想来虽然他起初着意利用我,但从未怀害我之心,何况本是源自报仇心切。 于是,我也站了起来,迎上他的目光释然一笑,说道:“常大哥言重了,此事有惊无险,于我也算作福多祸少,大哥不必如此耿耿于怀。” 常子轩先是诧然,随后嘴角微扬,眉心的纠结随之舒展开来,绽出我最喜见的笑容,仿如雨过天晴云间漏出的一抹阳光,直扫去人心中阴翳。 边笑着,他好像又想起了其它的事,紧抿嘴唇,沉思起来。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我倒开始有些警觉,上前拉了拉他,便一起飞遁回去。 不能再回原来的住处,我们在城内另寻了租屋。常子轩也是半月前才去过仙界,所以还得等上半月我们才能动身。 租屋处在闹市,人杂之处也易于藏身。定下房子后已是暮沉,我和常子轩换上便装,敛了气息,抱着阿泽混迹人群,置办些日常所需。 女人天生就爱逛街,何况我本就怀着多备无患之心,进进出出到处闲逛。常子轩倒很有耐心,一声不吭跟在身后,只管买单。好在有乾坤镯,也不用他作苦力。 而后,我又带他去广场看音乐喷泉,去梅山看夜景…… 都市的夜生活就是丰富,返回时已夜深,街上行人依旧不少。缓步行来,路过一家酒吧,正好一群男男女女醉醺醺地拉扯着从里面出来,一名短发女子挥舞着双手,东倒西歪,“帅哥美女们,等,等下又,去哪里消遣?”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我都会刻意避开,醉酒之人本就神智不清,万一不小心惹到他们,可没轻松了的事。当即下意识地扯着常子轩,转身过了马路。 身后,还隐约传来他们口齿不清的对话。“美女,你,你怎么说?” “我,没意见,随,随你们便。” “那就去,风暴热舞!前面……,还有那什么,包,包你飘飘欲仙……” “好,走,走……” “咦,小帅哥,出来了?来,来,跟我们走……” 阿泽在怀里好奇地探头探脑,鼻子皱皱地使劲嗅着空中酒气,被我拍了两下又缩回头来,哼了两声便作罢。 31 番外 晏龙流水一 玄洲的空气是这样的浑浊,纵然真公府建在最大的灵脉之上,都还是及不上方丈岛,更别说雄霸殿。 清晨,起床,百无聊赖中想起,今天又该去街市上逛逛。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叫上向超,便服出门,向街市而去。 临行,还给四姐传了个讯,告诉她我已与母妃说好,让她这次斋月节随母妃一起出来。瀛洲我是没法去的,不过她可以来玄洲,到时我们姐弟也好聚一聚。 四姐是现在的兄弟姊妹中跟我最亲的一个。说起来我还有个弟弟,说是早逝,可每次向母妃问起此事,她都避而不谈。 玄洲的空气如此不堪,玄洲的人也不屑一看。不识得我的还好些,一笑而过即可,识得我的全都唯唯诺诺,看得我愈加想发火。 父王这次的决定真的很莫名其妙,让我到这里暗访一名佩带乾坤镯的女子。想来那乾坤镯不就是岳家手里的那只灵宝吗?父王只需直接找岳府询问便是,为何偏要暗中查访?为何不安排侍卫,而是命我前来? 父王的决定总是有他的道理,我参不透,还是得从命。 就这样,我来到玄洲已近二十年,成天到处游玩,其实是为了观察岳府动静。又不知那女子什么时候出现,就这么耗着,真不愿过这样的生活。我宁可象其他几位兄长一样,为父王分忧,也好过如现在这般游手好闲。 玄洲的街道也是无趣至极,看来看去就这些东西,哪比得上雄霸殿中的奇珍异宝,甚至那些我平时碰都不想多碰的,放到这里都可惹得人人驻足。 在街上闲逛着,头顶是一成不变的蓝天白云,看得人心烦,太阳懒洋洋地,照得我都不愿意多走一步,想想觉得还不如到茶楼品茶,听说芷珞天书场的先生讲得很不错。至于乾坤镯,暂时放一边去,天天想着那个东西,已经无聊透顶。 芷珞天的装潢真是没法恭维,顶上水晶雕饰还算精美就是略嫌不纯,柱上浮雕百鸟虽然生动也忒普通,用檀香木铺地更是显得俗气,好在晶玉大案和紫藤靠背圈椅还过得去,坐上去比较舒适。案上的果品根本就无法入眼,我是不打算去动。 这时,玄洲人唯一一点好处就显露了出来——不会跟我挤,这样听起评书也舒畅些。 正这样想着,结果一莽撞女仙,居然就跑来挤了我的座位,真也太不识相,在玄洲还从未有人对我如此无理。再一看,竟然还是那天当街瞪我的那个,哼,下等仙人就是这般没有素养。既然被我撞上就得好好教训教训,省得以后被别人说三道四,我玄洲之人绝不允许如此没有规矩。 不过我没注意到,岳家丫头在旁边,而且竟然还替她出头。这女子是岳家的人?这就很值得推敲一番。 本想试探几句,结果这女子又开始出言不逊,接着还满口胡诌,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但仔细打量了一番,还真在她手腕上看到了乾坤镯,这实在太让我意外,难道父王让我寻的人就是她?真是不可思议,这样一个人,寻来何用? 暂时压住心中怒气,就留她们在旁,自己转而关注场中表演。那些舞蹈倒还可观,琴瑟暂不论它,那十几位妙龄少女,舞步轻盈穿梭,水袖如云流畅,与雄霸殿的丝竹轻舞相比又是另外一番风情。 评书开始,出乎我意料的是,原来月魔之战与母妃也有关,这可是从来都没有听他们提起。而且,那说书的提到了我弟弟,这引起了我的兴趣。 没想到弟弟周岁就被人掳走,怪不得母妃都不愿意提起,可我关心的是,弟弟后来怎样了。谁知说书的讲到月儿化为月魔,就再没提起弟弟的事,我急得心头象猫抓,但又拉不下脸来问。 好在,旁边那个鲁莽丫头帮我问出了这个问题,我刚心头一松,却听到了最不愿听到的答案——弟弟被月魔吃了! 我的弟弟被月魔吃了!为什么会这样?在场的那么多玄仙都是干什么的?我真是怒不可竭,定要找到那月魔为弟弟报仇! 也真是说不得,月魔马上现身,还掳走了说书的。我当即和向超追了上去。但她的光遁却非常厉害,携了个人还能甩掉我们。一个魔头的光遁都能强到如此地步,如果其使出魔族最擅长的血遁岂非更为迅捷? 甩掉也无所谓,她既然现身,我就不愁没办法把她揪出来! 回到茶楼,我还想找那名女子确认下。识得乾坤镯的人其实不多,我也只是听父王讲起它特殊的气场,这才能辨认。但我确实不甘心,父王让我在玄洲呆这么久,居然是为了此女。 茶楼的人说她俩问了些月魔的事情就回去了,她们也对月魔感兴趣? 安排了些事情后,我就携向超专门去岳府印证乾坤镯的事情。 再看到那名女子,我还是觉得不顺眼。从小到大,从来没人敢象她那样不拿我当回事的,虽说她道歉了,我又怎会没看出其中的虚情假意。那么,即便你真是父王所寻之人,也须得为你所做之事受些教训。 岳府之中也不好施为,于是临时起意,让她随我去风山。风山多毒虫,正好够她的苦头吃。用月魔的由头一试,她们便真的上钩,哼,不给你点颜色,就真当本世子是吃素的不成! 她一上车,我便在她身上下了仙识烙印,等着看好戏。这种恶作剧的心情,也是久违了,想起年幼时,经常作弄大哥,大哥从来都不恼我,被闹狠了,也只是放把火来烧我的屁股。 可惜那样的日子不长有,后来大哥就……,从那以后,我再也提不起作弄人的兴趣。这番本世子乐意拿她开刀,她也该觉得荣幸。 不过,这个丫头也真够鲁莽,一上车就大大咧咧地坐到我旁边来,我堂堂世子岂是你能平起平坐的?本待发作,想起等会的风山之行便又忍了下来,到时便旧账新账一起算! 下等仙人毕竟是下等仙人,就是没见过世面,鹿蜀才一亮翅,她便又大惊小怪起来,进入云层后更是一惊一乍,若不是我修养好,还真受不了她这样。 开始有点后悔,我怎么跟这样一个人较起真来,还跟她同乘一车,若被四姐知道了,还不得好好笑话我? 风山的禁制真是了得,还没靠近就体验到了其威势。风声猎猎,狂响如雷,这阵势我倒是还没见过,不过想来也没什么可怕的。旁边的丫头却被吓得不轻,没大没小地就拽上了我,再也忍不住了,转头就想呵斥她一顿,却看见了她惊恐失神的神情。 这神情让我想起了翠环。 翠环是我原来的贴身丫鬟,温柔机灵,善解人意,每次我被其他的哥哥欺负了,她总是能把我逗笑。那时的我尚小,还不懂得什么男女之情,只觉得如果能一直跟她在一起,有她照顾我,便是天底下最快乐的事。 于是,有一天,我莽撞地当着母妃的面说,自己长大后要娶翠环为妻。母妃勃然大怒,一口咬定是翠环勾引我,要拿她问罪。那时,翠环慌忙跪地,磕头求饶,脸上满是这样的神情,我记得清清楚楚。 天一直都是那么篮,云一直都是那么白,太阳一直都是那么耀眼,翠环跪在殿前玉阶,垂头掩面,肩头耸动珠佩颤颤,泪花一颗颗打在洁白的玉石上,溅起星星水滴。没有人敢上前求情,四姐紧紧拉住我,不让我动,也不让我说话。 从那天后,翠环便消失了。整个雄霸殿里的人对此事缄口不言,仿佛从来就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于是,我再也不敢造次,以后从未对谁产生过此类想法,即便遇上有显贵之女对我痴缠的,也只有偷偷告诉四姐,请她替我摆平。 翠环…… 正在遐想,却感觉到旁边的人开始向我这边看来,立即扭头转向窗外,不想被任何人发现自己情绪上的波动。 下得车来,那丫头又发起了疯,跑去跟鹿蜀亲热,还给那四个畜生起了名字,什么晶晶、贝贝的,不伦不类。我只有嗤之以鼻。 但是,看着她与鹿蜀闹腾的样子,我不禁又想起了翠环。那时她也喜欢逗逗玉兔,养养灵鹊什么的,高兴时还跟书僮吟诗作对,四姐就老笑话我有个伤春悲秋的丫鬟。想起那些日子,真是充满温情。 只是这一切从翠环去了以后,就慢慢开始改变。 特别从到玄洲开始,我觉得自己更是变得多,这十多年来性子凉薄了许多,总是咄咄逼人,遇事也张扬起来,没有以前那么内敛,难道水土不服还会导致性情大转? 老是觉得,现在这样子的自己好像缺了点什么,或者不该与人斤斤计较,也不该动辄苛责。只是,经常控制不住。 心念之中,开始打算取消这场恶作剧,带她在风山中晃晃就作罢。 谁知她倒跟我耗上,口口声声追问我为什么要骗她,这叫我的脸面往哪儿搁?一气之下,干脆布个困阵关她几天,看她还有没有精神磨叽。 说起来,这阵还是四姐教我的,内外皆防,只是我一直对阵法不太感兴趣,在四姐的逼迫下,只学了点皮毛。不过关住她应该是绰绰有余。 疯丫头还在唧歪,我可懒得理她,启动阵法后就叫向超跟上,谁知向超不知怎么回事,这次却少了根弦,居然还跟她瞎编了个乾坤镯与风山禁制有缘的说法。我是哭笑不得,疯丫头却如获至宝,立马拿来威胁我。 哼,就算乾坤镯真与风山禁制有缘,难道我就只得靠她吗?我堂堂八世子难道就没有拿得出手的法宝?居然还用这个来威胁我! 甩手就走,带上向超到清玄空间中休息去了。她身上有我的仙识烙印,什么动静我都会知晓。 出乎意料的是,她居然主动破阵而出,还找到了白蔹仙。白蔹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是月魔大战中唯一识得月魔手段之人,她会跟这丫头说些什么呢? 32 第三十章 如此难堪 行至尽兴才回到租屋,我将洗补好的蓝布衣衫叠得整整齐齐,递向常子轩。他双手接了过去,目光凝结其上,眼眸深处,清澈湖面霎时映出了炫目光彩。继而,又抚了抚衣襟上的破损之处,心痛之情溢于颜表。 “常大哥既然如此珍爱这衣衫,不如多备几套,省得下次给别人穿坏掉。”见他这般模样,我不禁打趣起来。 “啊?”他木然地看向我,一边小心将衣衫收好,一边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会再借与他人了。” 这人也许是活得太久的缘故,居然全然没了幽默细胞,这样的反应,让我顿时失掉搞怪的趣味,继而想起了天晴,那可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丫头。再想下去,又开始惆怅,义父到底在干什么,怎么还没有来找我? 使劲摇摇头,或许他们有事分不开身,反正半月后就可以回去了。到时又能在义母跟前撒撒娇,还可以给那两兄妹看我新捡到的阿泽。说起这小狗还真是无比神奇,想着,便去床边把阿泽捞起来摸了摸,顺便就坐在了床上。 再看常子轩,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眉头紧蹙。 我就不明白,笑起来那么阳光的人,却好像有很多的心事挥不去,那幽深似潭的眸子,让人怎么都看不透其下的波澜。 但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成天对着个忧郁男,那样的话怕是自己都要郁闷得疯掉。 “常大哥,你除了在流洲呆过,还去了些什么地方?我一直很好奇,仙界那么大,一定有不一样的风土人情吧。” 转移话题是我的惯用伎俩,被我这一打岔,常子轩悠然回神,给了我一个璨然的微笑,突如二月暖风吹开满树春花。而我要的,就是这效果。 “早些年我确实差不多跑了大半个仙界,奇闻轶事也听过不少,流洲遍布五行异类,而凤麟洲常见奇兽珍禽……” 讲起这些,他倒是多了不少言语,端端地坐在桌边木凳上,如数家珍般抖起了当年那些见闻。 “……炎洲上有一种貌似豹大如狸的异兽,名叫风生兽,浑身青毛,用火怎么烧都烧不死,连毛都不会焦,刀剑也不能伤其皮肉,用铁锤砸头也要数十下才能令其丧命。可一旦迎风将它的口掰开,立刻就复活。” “真有那么神吗?”我觉得自己的样子一定像极了花痴。 “真的,不过用石菖蒲塞到它鼻子里,就能使其立毙。然后将它的脑取出来,和了菊花服用,凡人如能吃上十斤,可益寿五百年。” “是吗?还有呢?”看他讲得似乎有点口干,我把阿泽往床上一扔,就乖乖地去泡了杯竹尖,端到桌前,自己也拽出把木凳在他对面坐下,以手托腮,就盯住他的嘴看,等着下文。 他接过茶杯笑了笑,微啜了一口后将杯子放在桌上,又接着说道:“聚窟洲上有座大山,形状象一只大鸟,故而被称作神鸟山。山上有一种类似枫木之树,其叶似花,香闻数百里,名为反魂树。敲击树干能发出如群牛嘶吼之声,闻者心震神骇。若砍出树心,放在玉釜中煮上一天,取其汁水又换微火煎熬,直至成黑糊状,就可以做成薰香丸。” “那有什么用?” 常子轩抿抿嘴唇,再端起竹尖啜了一口,“这香丸的名称繁多,惊精香、震灵丸、反生香、震檀香、人鸟精、却死香,其实都是那一样。平日存放在上好琉璃瓶中,需用时瓶盖一启,香气便可传出数百里,死人闻之都会返生。若是置于香炉熏之,还更加神验,只要尸首保存得当,死期未超三月者,皆能复活。” “不会吧?那如果死的是仙人呢?” “仙人啊?那没试过,不知道。这些都是传闻罢了,很少能遇到此类宝材,即便遇上,也难以伐倒此树。何况仙人只要没有形神俱灭,请上法力够强者去冥界招灵即可,谁会有闲情捣鼓这个。” 冥界?我眨眨眼正待详细打听,就听到阿泽发出呼噜噜的警告,接着门外传来敲门声。 已过夜半,有人敲门?我跟常子轩交换了下眼神,暗中戒备,然后起身开门,却看见了晓霖。她张口就是:“小叶子!” 第一个反应,此地不宜再居,当即劈头问道:“你怎么找来的?” “开始在街上看到了你,你们,先跟了过来,然后……,”晓霖的脸微微泛红,继而瞪大双眼看向我身后,满脸愕然,“他……?” 我不想跟她做任何解释,又问道:“那么,请问你这么晚找来有何贵干?” “小叶子,”晓霖回过神伸出手来想拉住我,被我让开,尴尬地收手回去又急切说道,“你能不能去劝劝儒风?他情况很不好。” “儒风?” “我……,”晓霖脸红透了,深深埋下了头,而后又抬了起来,“请你去劝劝他,他都好几天没回学校了,成天在外面胡混,我劝过他也不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为什么要我去?” “他……,他一定会听你的话的!” “别那么肯定,我和他已经分手了,你不知道?” “我知道,但我更知道他会听你的话。” 荒谬!我心中冷笑,就想合上门不再理她,却又看到她恳求的目光。那么殷切,焦虑,还含着泪光,一如当年她替我向莫院长求情时的光景。 心中某处柔软的角落募地被触及。 “为什么要现在去?”我仍然板着脸。 “现在去他一定在,我,我才看着有人送他回去的。白天反而找不到。” 咬咬牙,回头用询问的眼光看着常子轩。他双手抱在胸前,一副“我不知道,你要我去我就去”的模样。 “那,我们一起去?”边说边去捞起阿泽。它很无辜的只哼了一声,就被我塞到了手镯里。 “好。”他也答得干脆。 晓霖看了看常子轩,又看了看我,欲言又止,迅速转身融入夜色。 皓月当空,仿若刚刚脱水而出的玉轮冰盘,不染纤尘,清澈如水的月光穿过树阴,漏下一地闪烁碎银。 我和常子轩依旧收敛了气息,跟在晓霖身后,穿过几条街道,绕进一处高档小区,又上了一幢楼,停在四楼二号的门前。 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反应。 我突然觉得有些无聊,转身欲走,却被晓霖一把拽住。再看她脸色已变得非常难看,食指往防盗门上一点,那门便悄然开启,再往门内一指,屋里的灯都亮了起来。 “这样不好吧,我们不要非法入室吧?”我很不赞成她这种举动,心里别扭极了,被动地被她拽了进去。 走进门的那一刹那,听到一句:“小帅哥……,嗯,灯好亮……” 那声音有些耳熟,似曾听闻,但语调却充满暧昧。 跨了进去,下一秒,我便呆在当场。 地毯上赫然躺着两个人。 女人侧着身,半虚眼帘,面色中含着不自然的潮红,像是没有抹开的劣质胭脂。白色衬衣扣子全部被解,衣襟扇开,衣领斜斜耷拉在肩头,胸衣被推到了颈下,短裙半掀,亵裤扔在一旁。 梁儒风则趴在地上,□□,袒露出背臀完美的曲线,头偏向外,面上也有着与脸色不协调的红晕,双目微闭。 茶几脚下,撒了些暗红色药片,空中,弥漫着浓浓的酒气,还夹杂着,很淡的奇怪的腥味。 场面,如此难堪。 女人先尖叫出声,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拉扯着衣物,赤脚就往内室奔去。混乱中我认出,她就是酒吧门口我看见的那个短发女子。 而梁儒风被她的尖叫惊醒,睁眼看见我们,浑浊的眼神顿时一亮,双手撑地就要起来。行至一半时却又撤去手臂支持,重重地倒了下去,目光瞬间恢复朦胧,慢慢游向地面,继而两眼一合,轻飘飘地说了句:“是你们啊?” 我的脑袋轰地一下就炸开了,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在倒流,出口就是一阵狂风骤雨:“梁儒风,你怎么成了这样?你的骄傲呢?你的优雅呢?甩了我就为了过这样的生活么?你看看你的样子,就像具行尸走肉,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干脆!” 莫名的暴躁、愤怒、怨恨……,纠结在一起,一股脑泼洒出去,然后使劲甩开晓霖的手,埋头冲出了门。 常子轩早就回避得无影无踪。 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疾行,脑子里抹不去刚才的场景。 原以为已经不在意,原以为可以不介意,结果还是这样不堪一击。曾经信心满满的淡然,全部碾化成了经年微尘,曾经引以为傲的释然,现在却越来越像是在逃避。 我骄傲的,曾经视自己为解语花的心,被那短发女子狠狠刺了一刀。原来他需要的不是体贴而是狂野,他想得到的不是灵魂而是肉体。 那么就算我没有告诉他心脏病的事,结局也会一样。他始终都会弃我而去,去选择那靡乱的生活。亏得那些海誓山盟,甜言蜜语,倒头来都是彻头彻尾的一场空…… 本来晴朗的夜空,被突然涌来的乌云挤满,圆月银色的清光完全被遮掩,四处阴沉下来。头顶响起轰隆隆的雷声,随后又刮起了风,一阵强过一阵。 呼啦啦的狂风,吹乱了我的长发,冷却了我的热度。哗哗摇摆的树枝,搅散了我的偏执。 我为什么这么激动?我放不下的,到底是他的背叛,还是为过去不值? “叶樱玉,你给我站住!”正想理清自己的情绪,晓霖在背后一声怒喝,粗粝得与平常迥异。 我没打算理她,向右转了身,过街,开始往租屋方向走去。我要去找常子轩。 “叶樱玉,我叫你站住!”晓霖身形一闪,拦在我面前。 知道你修了仙,又有什么了不起,难道我还怕了你?我很无趣地停下脚步,翻起眼帘看着她,“你请我去我已经去了,看也看了,说也说了,现在又有何指教?” “你不能那样说他,他已经够痛苦了,你跟我回去!你知不知道你走了后他都……”路灯下,晓霖嘴唇都开始哆嗦,对我的指责铺天盖地袭来。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全身的血突地全部涌上脑门,我粗暴地打断她,“你凭什么要求我这般那般?好笑!难道发生这样的事是我的错?你又知道多少?”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这段时间他变了很多,你根本就不懂!” “你懂?”我反唇相讥。 “我懂!”来自对面的声音愈加激越,尖厉高亢,近乎歇斯底里,“我爱他,我爱他!从看见他第一眼起就爱!我一直都在关注,如果不是父亲将我的情劫改到你身上,他本来应该是我的!” “你说什么?!” 喀嚓——,一道闪电撕裂了黝黑沉黯的苍穹,如游龙蜿蜒在空中,瞬间照亮天地,募然闪起的电光映得晓霖的脸,惨白。 33 第三十一章 决裂 “你说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向她缓步走近,双目逼视。她的披肩直发逆风飞扬,遮住了文静面容上的表情,却遮不住那黑白分明的眼中流出的惶色。 “小叶子……” “告诉我!” 喀嚓——!一支穿过云层的金箭又迅速向地面俯冲下来,晓霖看着我的脸,眼色更加胆怯。 “说!” 她吃这一惊身子微微一抖,垂下头十指纠缠,讷讷说道:“那是还小的时候,父亲算出我命里有个情劫,可能会因此丧生。然后,然后他挑中了你,施术将那情劫挪至你命中。” “他说,你本就有心脏病,也逃不过早亡,就算是报答我们照顾你之恩。”说到这里,她猛地抬起头,走上两步又想要拉住我的手,被我摔开。 她仿佛受到伤害,满是无辜地表白道:“小叶子,我发誓,我本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你住院后我给父亲打电话,他才将这事讲了出来。” 原来我听错了,这不是情结,而是情劫。难怪义父那样郑重,可即便他告诉了我,一切都已经发生…… 爱恋和仇恨,理智和疯狂,激情和疲惫,都在此刻相遇、交汇、碰撞…… 不知不觉中,原本收敛着的气息已全部散开,心底的戾气不断膨胀,手镯里的魔煞们感觉到这气场,开始兴奋地低吼起来。他们的吼声透过手镯,回荡在空间,与呜呜嚣叫的风声混合,此消彼长。 可能是精神过于集中的缘故,对面的人没有觉察出来这变化,只一味低眉顺目,按她的思路接着讲了下去,“小叶子,现在都好了,一切已经过去,他跟你分手后,你昏迷了一个月,我想应该够了。你安然无恙,情劫也就算平安渡过。” “刚知道的时候,我成天担忧,真怕你不再醒来,根本无法想象以后要如何面对。”她举起手拢着被风吹得四处抽打的发丝,仿佛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说,“讲出来了也好,现在你没事,我们都很高兴。小叶子,我俩还像从前那样,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好吗?” 还像从前那样?从前又是哪样? 突然,在我们头顶五六丈的上空,爆出一声可怕的霹雳,闪电像利斧一样劈过长空,那片天被彻底震碎,碎片化作幽凉的水滴,纷纷落到我的头上、肩上。 “那么梁儒风就是那情劫的劫星,而你是故意跟我打赌,让我去追他?”雨越来越大,而我恍然不觉,所有的念头都萦绕在那一件事上。 “嗯,父亲让这么做的。开始我还当只是开个玩笑,谁知……”她的声音开始苦涩。 “呵呵呵呵——,”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仰天长笑,纷沓而至的雨滴打脸上,顺着鼻翼流入口中,带着些酸涩,“可笑啊,可笑,可笑我视你们为长辈知己,结果自己在你们眼里却只是避祸的替身。原以为你们带给我生存的希望,结果却是将我推往死亡的绝境!” “一切都过去了……” “够了!休要再用这苍白的言语,什么叫一切都过去了?你可知道,这一切,我又是如何过去的?我怎么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们之中还有谁能回到从前?!”我收起笑声,猛地向她看去。心底闪动着的怒火霎时腾出体表,身周飘摇起红色的火苗,将倾泻向我的雨水全部烤化为雾气。 衣裳干了,心,却湿了,淌满了鲜血。 喀嚓嚓的巨雷越来越响,震得人心紧收,大地动摇。耀眼的闪电不断急驰穿刺,要冲出浓云的束缚,解脱出来。 晓霖直接被惊呆,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湿透了的头发紧紧贴在她脸上,那文静的面庞显得更加瘦削,一身湿衣裹着玲珑曲线,看起来楚楚可怜。 “不要那样看着我!”我极度不耐,紧绷右掌,甩手劈过去一记雷吟。银光贴着她的头顶闪过,薄薄一片,倏地就消失在雨中。 “亮出你的武器来!别说我欺负你手无寸铁!”我抖出逐日金乌绫,舞动着的金光照亮了方寸内的空间,魔煞在呜呜怪叫。 晓霖站在原处一动不动,眼里汪起一片水花。她死死地咬住下唇,咬得整个嘴唇都开始发白,俄而,怔怔地说了句:“我原以为……,对不起。” 这话一出口,便被一阵瓢泼冲刷在地,流过我脚边,哗啦啦地被带远。 风呜呜地呼啸,雨哗哗地倾泻。街道上一个人影都没有,马路上的水,湍湍如小溪流,接踵而来的雨打在其中,就像被扔进了无数小石头,溅起密密麻麻的水花,又冲走。 恍惚中,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走到我面前,拉了拉我衣角,很小心地说道:“小叶子,你带我去后山小溪边抓蝌蚪,好吗?” “不行,前天恒驹哥哥他们偷偷溜到后山上去打野兔,被院长发现了,罚站一天,你忘啦?” “可是,人家真的很想养两只小蝌蚪,想看着它们变青蛙……”小女孩嘴巴一扁,大眼睛就湿润了。 “好吧,好吧,我去,行了吧?你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就回来。人不能走太多,不然就被发现了,知道吗?” “嗯。我就知道,小叶子对我最好了!”小女孩使劲地点点头,眨了眨还泛着泪光的眼睛,脸上却盛开了灿烂的花。 …… 福利院的后墙边。 “小玉,你爬到墙上干什么?” “啊?院长叔叔!我,我……,我听见墙外面有人说话,想看看是不是有小偷。” “那你手里拿的什么?” “没什么!” “别往身后藏!你以为我没看见吗?拿出来!” “不,啊——” …… 一片雪白的医院里。 “医生,小玉这孩子怎样了?” “莫院长呀,也是这孩子运气好,失足摔下来正好跌到花坛里,应该是被吓得不轻,伤倒没怎么伤着。不过,莫院长,我发现她另外有个情况,也许还比较严重……” 大人的说话声渐远,床边出现了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脑袋,揉着红通通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我,小嘴扁扁的带出了哭腔:“小叶子,你什么时候才能好?你躺在这里我好害怕……,我不该硬要你去抓小蝌蚪,我原以为……,对不起。” 回忆嘎然而止,镜头又对准了面前这个女子。她长大了,羊角辫变成了披肩直发,原来的胆小也换作了如今的娴静,只是那双眼睛从来不曾变过,还是那般大大的,黑白分明。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有点希望,能回到从前。 我,终究还是怀旧的。 拳头放松了又握紧,握紧又放松,身周的火苗终于慢慢偃息,只留下薄薄的一层光焰,绕身闪耀着流光炫彩。没了膨胀的戾气,魔煞也失去了劲头,不再乱吼。 在逐渐稀疏的风雨中,我收回红绫,把目光投到了远处,不想再看她。“你已不是原来的你,我也不是原来的我。从此别过,再无瓜葛。别让我再看见你!”说完,便越过她,向着租屋走去。 “但是,我想你去看看他……”走过她身边的时候,那曾经熟悉的怯生生的语气飘了过来。 而我加快了离去的步伐。 “他为你自杀过!” 什么?!脚步不自觉地顿了顿,心头一阵狂跳。 “就在你住院那天,他来找我问过你的情况,一听说你病危整个人立刻呆掉,当天晚上便跳了楼,结果被吊在树上,后来又吃过几瓶安眠药,却很奇怪地睡到了卫生院门口,又被抢救回来。” “他已与我无关。”也太巧了,我冷哼一声,不想再有犹豫,继续往远处走去。 “你不能这样!”晓霖在后面紧追。 头都不回,我挥手设下阻隔禁制,把她挡在了身后,就准备立即飞遁回租屋。只有想到常子轩还在那里等我,心里才好受了些。 突然觉得很累很累,就希望找个温暖安全的怀抱,让我靠一靠,静静的,靠一靠就好。 可面前又出现了一个人,伸出金镶玉嵌的一只手,拦住我的去路,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天外:“你跟我回去!” 34 第三十二章 月魔再现 抬头看见来人,锦衣玉袍,华冠宝带,月棱眉梢隐傲气,桃花眼角掩冷峻,不是晏龙又是谁? 他全身隐隐散发着淡蓝色的护体光,将雨水排斥在三分距离之外,身上未曾沾湿半分。见我看了过去,便挑起下巴高高在上地对我说道:“你跟我回去!” 辛苦压制的怒气终于在这瞬间找到了发泄之处,我双手一展,逐日金乌绫飞窜入空,打散雨幕,直直向他绞去,口中厉呼:“凭什么听你的!” “不识好歹!”晏龙冷喝一声,搅动两丈以内泼洒的雨水汇聚为一条雨龙,发出低沉龙吟,迎上红绫便缠斗起来。 四周的空气急速波动,就见一白一红两道光影在空中纠缠,凌厉的气流摩擦声不绝于耳。一时间,两者还难分出胜负。 可我现在的手段已不尽于此,逐日金乌出手后,跟着就推出数朵红莲,自右侧绕行,转出半圆弧线,击向他后背。然后又暗暗在掌中积蓄起七曜之光。 红莲在雨中飘摇,周围已开始转细的雨丝都被映成了一段段的红线,仿若线香,光焰缭绕。如此的闪耀当然无法瞒天过海,晏龙阴沉着脸,侧身让开后,抛出一个黄布口袋,袋口大张呼呼作响,一阵鲸吞海吸,就将红莲、逐日金乌绫,包括不断洒下的雨水、风中脱散的树叶都尽数吸了进去。 别看那袋子才巴掌大小,什么东西到了跟前都自动化作一缕轻烟,嗖嗖地就往里面钻,而袋里就象有个无底洞,怎么装都没见满溢。 “还我金乌绫!”眼见红绫被收,我又气又急,飞身扑过去,想要将那口袋抢过来。 晏龙将手一招,黄布口袋合上袋口,巧巧地就落入他手中。我扑了个空,只得随势轻旋,稳稳落在地上,直瞪着他。他眼白一翻,双目睥睨,口吐冰言:“跟我回去!” “你以为我就该被随意摆弄吗!”中烧的怒火也被我全部积聚到掌上,乘他说话分神,便左上右下双手一合,右掌全力向外斜挥,甩出一片炫光。这便是日曜光域中我最喜欢的攻击之法——七曜之光。 炫光甫现,圆如银盘,光华闪耀中锋芒毕露,旋转着直接向晏龙腰腹划去,激得雨水溅起颗颗珠花。这般去势他自是看得明白,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翻手圈出一张水幕挡在自己身前。 吱嘎——,炫光划在水幕上,仿佛尖刀割在了金属之上,发出尖厉的切割声。而晏龙立即两手一拍,水幕折转就把炫光夹得四散,喀吧吧地数声脆响后,仿佛摔碎了的瓷器,片片支离。 “雕虫小技!”他眯眼看着那些碎片,轻蔑地吐出一句,食指轻点,水幕便化雨洒落。 几乎是同时,看似随水流去的残破光片,眨眼间便相互滚动融合,结成七色光球,风驱电击,分别向他的头、手、肩等七处要害袭去。 这才是七曜之光的最绝之处,以弱事强,以强事弱。当他全力抗击时,就以弱势示之,而当他志得意满时,便迅速以强势击之。凭近在咫尺的距离,乘其不备攻其要害,任随他机动多变,也难以泰然处之。 这法门,用来对付晏龙这种人,是最好不过。这也是我喜欢它的原因。 不出所料,晏龙一直都自视甚高,本来就不会真当我有些斤两,拍散光盘,便更以为这是我黔驴技穷。所以他乍见光球,愕然动容,一面挡避,一面厉声喝道:“你——!” 七个光球瞬息便至,呼吸之间,他连出招加上使法宝,还是只敌住了六处,唯独漏了膝盖。于是,他的呼喝余音还未消,就听见噗嗤两声响后,橙色光球画出s形路线,连穿其双膝而过,护体光也被一举击破。 接着就是一声“咕咚——”,这不可一世的男子,跪在了我面前,溅起的污水染花了华贵的衣袍。 淅沥沥的雨在路灯的照映下,反射出寥落的光,打在他脸上,又汇成小股水流,顺着脸颊滴落。 见到眼前景象,我却呆住了。 此人的功力,至少是五级玄仙,以我这点修为,无论如何都不是他的对手。自施出七曜之光,我就没奢望真能伤到他,只是凭着一口怨气,就想逼出这人手忙脚乱的窘态,自己也算大快。可如今…… 抹去脸上水迹,我四下张望,除了晓霖再无他人。而晓霖自晏龙出现起,便呆呆地注视着他的脸,没见任何动静。况且,她连我都敌不过,又如何能伤得了这个人? 难道又有神秘高人援手? 一时间,我竟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茫然看向跪在地上的冷傲男子。只见他美如冠玉的俊脸已极度扭曲,由于腿上无力,不得不以手撑地,颤巍巍地站起来,瞪着我语不成声:“你……好!” 他不说话倒好,一说话我的怒气便又冲了上来,几步跨到他跟前,双手叉腰,语气慵懒,说出的话却是针尖对麦芒,“我当然好,受了世子一拜,自然感觉非常好。只是不知世子这番又作何感想?” 晏龙气得再也讲不出言语,双眉一搅,手势顺探,迅速拿住了我的脉门,跟着便从怀里掏出一个靛青色瓷瓶,将细小的瓶口对准了我。 “清静琉璃瓶!”我大惊失色。 而他则板着脸,根本就不搭理我,眼看就要念动咒诀。 这两姐弟果然是蛇鼠一窝。他捏着我脉门的手,柔滑细致,不似普通男子那般粗糙,可我却感觉如同毒蛇缠身,一股冰冷腻滑的凉意顺着手臂就攀沿到了脊梁。 心里悔恨异常,自己怎么就犯了同样的错误! 这时,雨好像停了,再也没有泼洒而下的水,却飘来了一朵黑压压的云。 “小叶子——!”晓霖焦急的声音传来。与此同时,桀桀怪笑声起,就在头顶。我警惕地看向上空,发现其实雨并没有停,只是被那朵黑云阻挡。 晏龙稍作犹豫便原地旋身,自动与我背向而立,但拿住我脉门的手还不曾松开。 “你放手!”我向晏龙发出警告,他却将我的手捏得更紧。我差点没背过气去,“私人恩怨能不能先放放?这个东西不好对付!” 在我看来,月魔是比他更可恶的东西,对我二人应该都是敌非友,关键时候还是要同仇敌忾才可能有生机。 听了我的话后,他闷哼一声,不过还是略微动了动手指,让出脉门,但仍然一直捏着我的手腕,象是在借力支撑。 一只手根本没法全力应敌,我心里急得要命,正要发作,突然想起,他的膝盖已被我所伤,顿时哑然。 “桀桀桀桀——”头上的黑云骤然卷近,“小丫头真不得了,两个都被你搞到了手。今天我便可一并带了回去,桀桀桀桀——!” “月魔,你休要张狂!”我急着催动太皓胄,就开始往外掏法宝,当日临出地宫前,忘了将羲和的法宝转交出去,所以这些东西仍然都在我这里。刚好出来后一时兴起,炼化了一把扶桑剑,攻击也是不错。 背后的晏龙浑身一震,跟着便语气急促地问道:“她就是月魔?” “嗯。”我简单应了一声,便祭起扶桑剑,又找了一幅落日霞光罩,洒出一片霞光罩在我们身周,就见有无数道扭曲的光纹在两尺以内若隐若现,五彩斑斓。这是采极南之地夕阳将沉时万丈霞光中的精华织成,能抵住九天罡风,虽未炼化,也期望能稍作抵挡。 “居然还得了这些宝贝,原以为你要一直躲在那地宫中呢。桀桀桀桀——,也好,也好,我进不去,你倒自己跑了出来,”黑云猛地向我们扑下来,极其嚣张地呼号着,“昊天宫也没什么了不起,羲和的法宝又能奈我何?!” “月魔,看招!”不待晏龙出招,我先紧掐剑诀,一声清叱,紫红色的扶桑剑发出清越长吟,凌空出鞘穿过霞光罩,迎上黑云便直刺向其中最浓的一团。与嚣尘对仗后,我也总结出,那里便是灵体化形后的中枢。虽然不清楚月魔到底算不算灵体,但她这化身看起来非常近似,姑且试上一试。 紫红光刺到黑云之上便连番绞斩,不停划破其厚厚的化身,势如破竹,如同铰碎破布般,很快就把那片云划得支离破碎。雨水从破口之处连绵泻下。 但是,这样就得手也未免太过容易,我一边控制宝剑,一边暗自猜疑,便听见月魔轻蔑地哼了一声,顿觉剑锋仿佛遇上了极大的阻力,像是被浓腻的胶水粘住,紫红色的剑芒渐渐呆滞,斩开之处又聚合了起来。 少顷,我与扶桑剑的神念联系便开始模糊,最后完全消失。 “羲和的法宝,也不过如此,这剑拿回去给小的玩玩,也算不错。”月魔非常张狂地大笑起来,跟着又念了几句神秘莫测的咒语,一股浓郁的暗黑气息便迅速散开,一块黑云与化身分离,在空中滚动着,逐渐形了一个暗黑雷球,朝我们飞来。 轰隆一声巨响,那雷球贴着霞光罩炸裂开来,发出震天巨响,落日霞光罩狠狠地抖动了一下。巨大地冲击力将方圆五丈之内的树木,街边的地砖等等都震成了粉末,随着雨水被冲积成一大堆泥泞。 脚下街道也被炸出一个径三丈深八尺的半球形大坑,我们所在之处凭着霞光罩的庇护,犹如海中孤岛挺立在半球中央。 我只觉得内腑象是被人狠狠的搅了一下,顿时翻江倒海起来。 回头再看晏龙,他的玉色长袍已鼓鼓胀开,象一个圆球,而其人正神色凝重,单手掐着印诀,口里念念有词。 顿时,地上便飞出无数金色气流,速度奇快地向他聚拢并穿入其体内,随即他全身开始冒出耀眼的金光,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用黄金堆砌成的雕像。 “庚金灭魔印?桀桀桀桀——”月魔嗤笑,“小子,你难道不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强行施这印诀还不要自伤三分?还不如乖乖束手就擒。” “月魔,你受死吧!”晏龙没有与其多言,暴喝一声,手上一扬,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月魔更是狂笑,飘在空中停住了动静,“我看你能玩出什么来?” “你搞什么?!”我大急,手腕一翻便捉住他的手使劲摇起来。这一摇,顿时便发现不妙——他体内的真气简直是一团糟,怕是方才本已受伤,而后又引动过多庚金之气,真气不足难以控制,现在反受其噬。 看来这人当真是强行施印,但此时给他仙灵石已是来不及,大敌当前也不容多想,我马上与其十指交错,将自己的真气通过少府、少冲,向他体内输去。若能助他施出灭魔印,也好过自己一个人苦撑。 体内真气源源不断的流逝,而月魔已经看出了端倪,怒吼道:“丫头!”便开始搅动漫天黑云翻滚着涌来。 千钧一发之际,晏龙终于深吸一口气,吼出一声:“去!”一轮水波形的金光便脱手而出,我顿时便感到浑身乏力,眼前冒着星星,赶紧取出几块仙灵石递给他,自己也捏碎了两块快速恢复起来。 而那轮波形金光射向黑云后,并没有直接刺入其中,只是发出嗡嗡的声响,绕着她不停飞速旋转,阻断了她进退的一切方向。 月魔突然发出狂啸,黑云开始抖动,越缩越小,最后凝成普通人形,但仍然在旋转金光的笼罩之中。然后便见一道明晃晃的金光脱离包围圈,扎向那人形,紧接着又是一道,又是一道,慢慢地就像有无数的利箭要射穿其躯体。空中的黑色人形,眼看就象要在劫难逃。 可是还不容得我松气,月魔又开始狂笑起来,“桀桀桀桀——,不错呀,常仪居然传了庚金灭魔印给你,不过可惜她似乎忽略了,我并不完全是魔,桀桀桀桀——!” 跟着,阴森怪笑嘎然而止,她的语调转而轻柔宁静,仿佛不食人间焰火的精灵般淡定地说道:“小子,我正愁你呆在仙界不好下手,如今你自动上门,我这帐便可一并算了。还有这丫头,你也别想跑掉。” 35 第三十三章 别样魔头 听她用淡然的语气说着那样的话,我全身泛起了更为彻骨的寒意。 随着那语音,绕着黑色人形旋转不停的金光逐渐缓慢下来,最后静止,成了一个个悬浮着的金色古篆字,仿佛失去了载体的鸿毛一般,轻轻地飘向地面,溶化,消失不见。 雨,已经停了,周围的景物没了遮拦,开始显得清晰。眼看着,空中的人形也变得越来越白,而晏龙身上的金光却越来越黯淡,他使劲拽着我的手,仿佛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这只手上。 “你竟然还有仙体?”望着月魔,他略带讶异地发问,嘴角渗出一丝血痕。 “怎么样?知道的人,是不会告诉你的。如今你还有什么招式?”轻柔的声音自空中传来,犹如初春绽放在微风中的小花,直让人心生怜惜。我狠狠地在大腿上掐了一把,才勉强保持住清醒。 再看那人形已成了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模样,娇小玲珑,看似柔弱无依,好像随便一阵风就可以将其吹走。她嘤咛一笑,如同摇响窗外风铃,悦耳动听。随即便飘然落下,立在霞光罩前的虚空中。 转身与晏龙并肩而立,我直视着月魔,运足目力想看清她的面容,却始终徒劳。明明有着清晰的五官,可就是无法在脑海中形成完整的图像,看到嘴唇就只有嘴唇,看到眼睛就只有眼睛。而且只要将目光移到别处,初时的印象顿时全消,不留一点痕迹。 这魔头的精神控制力如此之强,简直倒了骇人听闻的地步。我不由得放弃自己的尝试,暗暗从手镯中又取了两样法宝,做好逃跑的准备。 “小子,罡天业火的滋味还好受吧?这丫头有哪里好,你俩怎么都为她弄成这样?”月魔的语气仍是那般轻柔淡然。 我闻言大惊,实在不明她话中所指,扭头看向晏龙。夜已深重,灯光朦胧,那张俊脸神色不明,但骨子里的冷漠却是能轻易觉察得出,只见他两眼斜睨前方,从牙关中蹦出一句:“本世子只是奉父王之命行事!” “呵呵,好一个奉命行事,”月魔轻笑,“倒也好,我可省去不少功夫,轻松便将你二人都收入囊中。” “你休想!”晏龙一声怒喝便鼓动真气,劈手挥出一记擎天斩。擎天斩,闻其名便知乃一强攻之法,月魔现已脱魔身又不明其底细,施出此术确实可保不会弄巧成拙。转念之间便见他单手连打出几个印诀,往前猛一虚推,轰地一下面前的空气如飓风引发的海啸般翻腾起来。 气浪势头汹涌,连番变化,瞬间结成一柄丈八大刀,杀气凝刀身,青光聚锋刃,发出铿铿声响,破空就向月魔砍去,去势磅礴竟然不似虚物。 我也赶紧抛出暗中备好的太渊梭和渔阳暴雨针,这都是专门挑出的以一幻众,铺天盖地的宝贝。 于是刹那间,就见光影乱舞,法宝漫天,场面非常混乱,都快看不见那白衣女子的身影。这种情形下,她定是应接不暇,不会有精力来注意其它,我见时机已到,拉紧晏龙就准备乘隙飞遁。 突然间不知从哪里吹来的微风,凄凄零零,还夹杂一丝冷香,看似吹得温柔,却抵住了擎天刀和我的法宝。然后便见着那风中的一应物什,包括法宝,在微风轻轻地吹拂下,就像沙砌的玩物,层层剥落,眨眼间便完全化灰,落到地上,和入泥泞之中。 “法宝再好,炼化不当也只能充做土坯。”月魔轻声慢语,娇小的身子随风摇曳,贴近霞光罩伸出纤纤玉手,往罩面上一触,刚刚还顶住了暗黑雷击的宝罩便轰然碎裂,原先扭曲在身周的各色霞光,如若获释,霎时腾空而起,纠集成数股光索,径直向南而去。 我虽未与此宝心神相通,但也一直用真元在控制,猛然受损,就像丹田被人狠狠一击,两腿发软就往地上坐去。连带着晏龙也摔坐在地,看上去精神委顿,比我还显得虚弱。 正要再寻法宝做困兽之斗时,又是一阵白烟袅袅,身外之物一概看不清也感觉不到,就连一直拉着的晏龙的手,也仿佛已松开。 隐约中,仿佛听到月魔在说:“……一月之内两次穿行,……功力能余几何?……消我心头之恨……” 俄而,烟雾散去,我发现自己在一个空旷的房间里,除了桌椅为红漆木质,其它装饰均为白色,白帘、白窗、白褥、白帐……,雪白的墙上挂了一帖裱好的白底行楷七绝:“暮花衰色芥草黄,幽幽豆灯孤夜长。凝望暗窗悔不尽,岂堪冷雨助愁肠。” 试推门窗,都下了封印,打不开。 这,是哪里?其它的人,又在哪里?我,该怎么办? 孤立无援中,首先就想到了常子轩,立即取出传讯牌给他发了个讯息,告诉他我现在的处境。 回讯很快便至,只叫我放心,他会尽快想办法寻来。 看到那几个字的瞬间,猛地有一股暖流冲上胸间,就像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人,终于看到了一线光明,顿时产生安全的感觉,有了方向,不再慌张也不再彷徨。 收好传讯牌,我便静下了心,开始仔细打量周围环境,摸清楚情况也好有备无患。 然而,正在我敲击着窗棂找寻解封之法时,身后募地响起一句,骇得我心跳骤然加快。有人在我身后很近的地方说:“主人让你过去。” 回身一看,正是嚣尘,面无表情地立在屋中。 心中顿时忐忑,“我去了会怎样?” “暂时不会怎样。” “其他人呢?” “暂时都还好。”她也不看我,眼睛只盯着地面,言语平淡,听不出丝毫感情。 “你把明月怎么了?”看着她的脸,我便联想到明月。此时我也明白了,当初在岳府中她其实并未遁走,而是原地夺了明月的躯舍。所以如今会保持宿主的样貌,直至下一次再夺别人躯舍。我便很担心,明月会不会…… “她,很好。”她的眼眉间突然闪过一缕温情,旋即平复,转身走向不知何时被打开的房门,平平甩过一句,“跟我来。” 心怀揣测,随她来到院中天井。 这天井里的夜色,寂静晴好。月光就像银雾,映得几丝羽毛般的轻云如梦中飞絮,又为院中桂树婆娑的身影披上薄纱。 桂树旁,一白衣女子背向而立。我虽然明白那是月魔,但所看到的景象实在让人困惑,难道传说中的魔窟竟是这般飘逸模样? “主人,您要的人已带到。” “好,你退下。”声音依旧轻柔似水。 嚣尘垂首默然退去后,月魔转过了身来。出乎我意料的是,这一次,她竟然没加任何禁法。 这是我第一次清楚地看到她的面容,月光下,她的脸就像是用万古玄冰雕刻而成,晶莹剔透,冷峻而没有任何表情,双目盈盈却似冰冻,发如乌云随意披散,在月色中微微泛着紫光。 “我这院子,还美吧?”月魔仰头望向月亮,淡银的月光落在那眸中,反射出更为冷清的波动。 “月魔,你到底想干什么?”终究是我沉不住气。 她闻言合上眼睑,再睁开时居然笑了,刹那间,皎洁的月光都失去了光彩。我失神地看着这绝色女子,有那么几秒钟,大脑变得空白,思维陷入停顿,始终无法把面前这超凡脱俗的妙人与暴戾嗜血的魔头联系在一起。 “羲和与我早年有些交情,你得了她的真传,又还救过明昱,所以,备了件礼物予你。”茫然中,月魔突然淡淡地说了一句,右手一挥,地上出现了一个匍匐着的人。 仔细看去,竟是莫院长! 院长趴在地上,头向上抬,满脸恐惧,但整个人一动不动,像是被施了定身法。这魔头,到底想干什么?我警惕地看着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我知道他在你身上动过手脚,”月魔别过头去,兰指轻弹,解了院长身上的禁法,“如今便把此人交与你处置。” 莫院长随即浑身一抖,悠然回神,连忙捣蒜般磕头不止,口中连声喊叫:“饶命!饶命!” 月魔哼了一声,便背过身去,寒声说道:“你该问的人是她。” 院长这才转过头来,一眼暼见了我,顿时大惊,“小玉!你不是在锡市么?” 我只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没有言语,多年来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儿时记忆里从来都少不了的怒斥责骂,某一天突然变了,千方百计筹措手术,想方设法加强营养,而后还有无微不至的嘘寒问暖……,呵呵,我曾感激涕零的这一切,结果,都是假的。 如果不是晓霖说出来,我还一直在梦里。 “小玉,”院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月魔,突然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到我跟前,“小玉,你帮我求求情,求她放了我,好不好?” 我死死盯着他的脸,背在身后的拳头都快攥出了水,半晌才从牙缝中迸出一句:“如果你知道,我没有心脏病,你会怎么想?” “什么?”他听到后呆了呆,那脸上堆积的讨好,一下都换作了惶恐,又努力地做出高兴的样子,“那是好事呀,小玉,你帮我求求情吧?” 这就是我曾经以为的,在人界的牵挂,想我当初如山一般地仰望,如今方知自己看到的都是假象。 感觉到衣襟被他拉得一摆一摆,心中暴躁更甚,真想就这么赏他一朵红莲。但,他是长辈呀,脑海里始终有一个声音在提醒。 我犹豫着,要打人的冲动终于化作了满腔酸楚,闭上眼,不愿再看,抽回自己的衣襟,硬邦邦地说道:“我也是被她抓来的。” “你……”院长仿佛被噎住,过了一会儿又拉着我往月魔那边靠,“你骗我,小玉,你一定是在骗我。” “你干什么!”我睁开眼正要光火,他却猛地把我往月魔身上一推,御起暗中唤出的宝剑,就向空中逃去。 “哼——!”就听见这一声,月魔的衣袖好像动了动,那飞出去的身形便连人带剑倒退了回来,狠狠地栽在地上。又是一动不动,眼中骇然外溢。 “杀了他!”月魔满目冰雪与我对视,语调如万年霜冻,又充满压迫,仿佛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无数声线,齐往我脑里钻。 我倒吸一口冷气,寒意从心里往外蔓延。看着这少时相依的人,以往那么信赖的人,我的手开始战栗,纵然恨,却从未曾想过真的要下杀手,“不,我做不到。” “你必须杀!” “为什么?” “因为,你就快死了。”她又是一笑,闭月羞花。 36 第三十四章 梁儒风之谜 “你就快死了,”月魔笑着,冰碛般的瞳仁中射出奇异的光彩,“临死前我让你报仇,也可算未曾亏待与你。” “是吗?”听她这么一说,我反而镇静了下来,“可我最大的仇人不是他,而是你,我要杀了你!” “你杀得了吗?”她轻描淡写地应道,拂袖采下一枝桂花,送到鼻端轻嗅,一丝桂香随那袖风传入我的鼻尖。 “他虽坏我命盘,但我如今仍然活得尚好,不像你,滥杀无辜,嗜血无数,害得多少□□离子散痛不欲生。你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 “滥杀无辜?”眼前的月魔突然暴怒,闪身贴近了我,通体忽地转为暗黑,面目开始模糊,说话如风箱之音重叠,“什么是无辜?我的儿子难道不无辜?他们围攻我时,可曾想过不要滥杀无辜!” 她咆哮得愈加狂暴,重叠的吼声在耳中嗡嗡回响,震得鼓膜生疼,强烈的压迫感让我觉得胸腔都跟着紧缩起来,“我的孩子被扔向虚空,无以安身,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对小小的婴儿都要下杀手,难道不是滥杀无辜?!” 她在说什么? “我本来只想要回自己的儿子,然后找个安静的地方住下,亲眼看他长大。那小小的人儿,只有这么点大,脸蛋粉粉的,小手软软的,叫人忍不住就想摸一摸捏一捏。”月魔的声音又变得轻柔,慢慢地恢复了白衣女子模样,仿佛沉入回忆之中,脸上泛起难得一见的温情,“他看到我就会笑,笑得很甜很甜……,我连拍都舍不得拍一下。” “可那些所谓的除魔卫道之士,就下得了手,几十名玄仙围着我,用大神通将空间撕开裂口,抢过孩子远远地扔出去。我的儿子,就这么没了!”猛然间,她双眼通红犹如滴血,然后整个人都化作了一大团黑云,冲上空中,四野都回荡着她声嘶力竭的嚣叫,“我要杀尽他们所有的人,为我儿子报仇!” 她所指的,是千年前那场大战?分明不是这样,她在胡说! “桀桀桀桀——,他们就想我魂飞魄散,所幸苍天有眼,让我还残留了一丝魂灵,这千年来我唯一的目的,就是报仇!那主使之人,我要她的儿子来偿命!”铿铿之音不绝于耳,黑云反复在空中盘旋,搅动起的旋风将院中花草刮得东倒西歪。 我不失时机地试探出逃之路,却发现周围的空间已被封闭,无法外逃。 看着眼前这疯狂的一切,心里不停默念:常大哥,你什么时候能过来? “你不杀他是吧?”黑云忽地压近,浓烈的杀气当头罩下,势如泰山,逼得我几乎无法动弹。 地上的院长却动了起来,站起身惶然看着漂浮的黑云。 “杀了她,我便放你走!” 我大吃一惊,这才发现,自己是真的动不了了,连太皓胄都无法催动。 院长看向我,迷惑迟疑。 “杀了她!不然我就杀你!”月魔又在咆哮。 那边浑身一震,稍作犹豫,还是缓缓俯身拾起地上宝剑,一步步走了过来,眼神闪烁,“我本来不想的……,看来你也都知道了,当初选中你原本是为少造杀孽,既然你无病,我这孽因便已种下,那么不管如何,结果也都一样。小玉,我是被逼的,对不起了!” 随着最后这一句,他把剑一横就朝我胸口刺来。 死死盯住那剑锋,我拼命想发招抵抗,却半点力都使不上。出离的愤怒,在心中熊熊燃烧,圆睁着双眼,恨不能将目光都化作两条锁链,锁住对面的人,锁住刺来的剑。 而剑身依旧低吟,带着闪闪寒光,刹那就抵达胸前,没有丝毫犹豫,一直往下刺去。 皮肤被扎破的瞬间,第一滴血珠在剑尖绽放出鲜艳的红梅,有一种痛迅速传遍全身,撕心裂肺,如剔骨之刀,刮得人血肉分离。 这一刻,我发誓,过去之事不可追,从今往后,人若犯我,必不手软! 好像有什么东西喀嚓了一下,胸中磅礴的怒意突然穿透了无形的枷锁,汇聚成手指粗细的火龙,在胸膛被刺穿之前,由创口呼啸着喷薄而出,去势犹如离弦之箭,眨眼便沿着剑芒缠上了院长。他便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火人。 这也是火系秘术之一,怒海龙腾。本是玄仙以上方可领悟,而此刻却被我的滔天怒气点燃,自发而动,根本不在我控制之中。 没有惊叫,没有挣扎,很短的时间,火龙缠绕数周后便开始细化淡化,逐渐隐去,原地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有失去了主人的剑,铿然跌落。 剑尖从胸口撤离,汩汩的鲜血带着体温涌出,那个地方顿时就觉得空荡荡凉飕飕的。人,有些恍惚。 身上的封印似乎已然得解,尝试之下已能行动自如,遂运功止住血,漠然望向院长起初站立的地方。今日此事,谁之过? “很好,很好,桀桀桀桀——,”月魔得意地怪笑着,在空中不停抖动,“羲和,她用你所传之术杀了人,这往后的事你便怪不得我了,桀桀桀桀——” 我只感到眼前一黑,待重新恢复光亮时,已身处在一个奇怪的大殿。 十丈见方的空间,四壁嵌着嶙峋的黑色怪石,闪烁着幽绿的光芒,脚下暗红的花岗地板,犹如凝结的血块,头顶上翻滚的深紫色气浪,发出海啸拍岸般的咆哮。 殿上有一个形状奇特的云母屏风,荧黄的猫儿眼在其上仿若狼目开合。殿正中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玄铁鼎,刻满鲜红的上古妖文,我所在处还矗了几根赤铜大柱,腻绿的铜锈蚀迹斑驳。 才看清周围的情况,旁边的大柱便吐出赤练蛇般的绳索,黑红相间,绕住我的四肢,将我紧紧往那柱上缚去。那绳索既韧又刚,挣之不裂,烧之不断,我竟只能任由其绑缚而无法挣开。 随后,又有几个熟人出现,一一被缚。 晏龙一看见我,闷哼一声,别过了头。 晓霖则眼巴巴望向梁儒风。 而梁儒风,从现身之时起,就一直看着我,目光中有很多东西,炙烤得人难受。 多么奇异的组合,多么好笑的场面,我没有心思去搭理这些人,只是移开视线充作未见。不知月魔到底要玩什么花样,隐隐有些很不好的预感。 “小帅哥!”凭空里传来一声嗲呼,一名女子不知从那里飘了进来,美目含春,直接贴在了梁儒风身上,伸手去描摹他的眼眉,“小帅哥,抓你到这里来人家也很伤心,要不,等会儿我向主人求求情?” 再看却正是那个短发。梁儒风厌恶地扭头,避开她的手指,眼睛仍然朝着我这个方向。 “小帅哥,你怎么这样,这不刚刚才情意绵绵,转眼便如此见外了么?”短发不依不饶,往他身上贴得更紧。 “绝尘!放尊重点!”嚣尘随后就到,厉声呵斥。 短发闻声色变,将身站正,一手扶在梁儒风肩上,头也不回地讥诮:“我就是很想知道,等会儿到底要谁尊重谁。想来姐姐这灵主之位也坐得够久,怕是该换个人了吧?” “你说什么!” “我是说,不知起初是谁奉了主人之命,要去摄魂来破这纯阳,”说着,绝尘笑吟吟地将食指在梁儒风颊边划过,又回手轻绕起自己耳边短发,“可躯舍换了好几个,时间费了有月余,都还一事无成,而我随便出去逛逛,借了这样一幅皮囊,便轻松做到……,姐姐,你说主人会如何赏罚呢?” “绝尘!”嚣尘气得脸色发白。 而我却捕捉到一个词——破纯阳。难道说,当初嚣尘对我施那摄魂术,就是为了夺我躯体,去行那事?心头猛地震动,不由望了梁儒风一眼,而他对上我的目光,嘴唇嚅动几下,眼中掠过一片阴影,好像,还带入了些绝望。 “绝尘,不可僭越!”月魔重叠的风箱之音在头顶回响,一团黑影出现在云母屏风前,随后又有几个其他的灵体飘入。 嚣尘和绝尘狠狠地相互瞪了两眼,跟着上前分立在屏风两侧。 “今日我心情大好,不与你计较,以后决不许再犯!”月魔沉声训道,满殿的喧嚣顿时销匿,只听到她的声音在空中回荡。 绝尘面容一凛,“可是嚣尘办事不力……” “她替我访到七窍玲珑心和这正身,也可算大功一件,”月魔指着晏龙嘎嘎大笑起来,一道银光闪过,殿中的大鼎开始晃动,缕缕淡银烟雾从中冉冉蒸腾而出,“哼!若非如此,我还真被常仪给蒙骗了过去。” “居然做出如此逼真的□□,害我接连推算都未曾找出半点破绽,还不惜花费大手笔,给这□□设了纯阳结界护体,让我无法下手……,哼哼,差点就以为她真是将这小子隐在人界避祸。”月魔越说越兴奋,浑身已完全散开,又分别凝作许多小团,看上去就像是无数黑色飞虫在不停蠕动,让人头皮发麻,“如今虽然破了纯阳将他逮来,但已用处无多,还不如这正身来得好,桀桀桀桀——” 她笑得甚是张狂,我却听得如雷贯耳,猛然看向梁儒风,他已表情木然,眼神决绝,紧咬着嘴唇垂下了头。晓霖吃惊地望了月魔一眼,又回头看着他。晏龙则睥睨着月魔,嘴角勾出一丝冷笑。 两旁的灵体俱都俯首帖耳,不敢斜视。 慢慢的,空中密密麻麻的飞虫重又聚合在一起,幻出月魔起初的黑色人形,“今天我便可手刃仇人之子,还能得七窍玲珑心炼制魔界至宝魔罗丹,一举两得,如何不让人大快,桀桀桀桀——” 随着她的怪笑,晃动的大鼎发出了隆隆怪响,响声中,鼎身上的妖文开始变得模糊,仿佛在不断熔化扭曲,最终化成水般模样,就像是从鼎口溢出的千条血痕,整个玄铁鼎看起来诡异无比。 37 第三十五章 炼心 “魔罗丹,我筹备了千年,就差这一味药引,如若炼成便不会再畏惧仙界禁制蚀身,一应魔法随我施展。那时,所有害过我儿的人,都将亲尝自己种下的孽果!”月魔举起双手,托出一团如污黑烂泥般的秽物,“我就先把这魔罗虫种入你心,七七四十九天后,便蜕变出至宝奇丹,桀桀桀桀——” 她扬手将那秽物掷入鼎中,口里念念有词:“责难的苦,受罪的身,污浊的血,堕落的魂,怨灵将苏醒,请以此心为引,赐我魔丹!” 玄铁鼎顿时沸腾起来,无数细小的黑色微尘夹杂在银色烟雾中向上抛洒,仿如即将爆发的火山喷射着灰石一般。不多时,鼎中又冒起一条沥青般的黑柱,旋转着徐徐升高,扭出螺旋的印记。 冒出约莫半尺高度之时,黑柱止住旋转,向着鼎口弯曲倒下,拉长成一根细线,犹如有生命似的蠕动着,越过鼎沿顺鼎壁而下,在地上扭曲爬行,来到我的脚边,又缓慢地绕着小腿向上攀沿。腿肚像被稚蛇缠绕,紧紧地,拉得皮肉胀痛。异物所过之处有火辣辣的感觉,炭火炙烤般滚烫。 手脚被缚无法施展印诀,而所习过咒法,对此物不起半点作用。在月魔的狂笑中,我用尽了所有可施之术,都无法阻止这东西越攀越高,用焰去烧灼它,反而还加深自己的痛楚。它就仿佛克尽我所会的一切仙法,不管不顾,只是一直缓缓向上蠕动。 浑身已被冷汗湿透,我紧张得几乎窒息,脑中只是空白,所有精力全部集中在那东西的步步攀爬之上。难道自己就要这样被吞噬? “不——!”梁儒风声嘶力竭的吼叫,惊化了我的臆想。 无力地望去,他已挣得面红耳赤,臂膀上赤练蛇般的绳索深深陷入肉里,勒出了紫红色的痕迹。拼命地蹬扯,终也无法松动半分,挣动中,上衣口袋内有一纸片落出,飘然坠至近处,却是我当日在唐城着紫衣的留影。见此情景,我只觉凄然,这样,又是何必? 晓霖早已呆如木鸡。 晏龙冷眼瞥了半天,桃花眼底深处,流光飘忽不定,最终张嘴呼出了一团寒气,喷到我身上。黑线的行动好像缓了一点,身上的炙热也松了一些。以冰相抵,我也曾想过,只是自己未曾习过水系法术,一般都喜欢雷火的炫目。 “小子,不忍心了么?”月魔飘到了我们中间,阴恻恻地说着,挡住了他呼过来的寒雾,“把你那所剩无几的真气省省吧,等会儿就轮到你了,现在别耽搁我的时间。” 晏龙冷哼了一声,不再作响,被月魔格挡,我也看不真切。 这一时间,黑线已行至胸前,猛地就竖起了前端,往创口里面钻去。我顿时感觉如被锥扎,痛得那么清晰那么尖锐。黑线就仿佛寻找居所的寄生虫,一直往里往里再往里,最后只留了尾部在外。如同抽丝一般,心头精血被那怪物吸入体内,它残留的尾端兴奋得不停地抖动,逐渐浸染成了红色。而我的这具躯体仿佛慢慢要转为空壳,四肢无力,全身瑟瑟发抖,头疼欲裂。 突然希望,常子轩永远都不要找到这里,月魔远非我们所能敌,何必作无谓的努力。 如果我就要这样死去,那也好,很多事情就不用再继续。不知道还有没有恨的不需要再纠结,不知道还算不算爱的也不用再感伤。我走这一趟,已经够了,累了。 从哪里开始错的,从哪时开始错的,我已想不明白。是否命盘被改时起,就注定会有这样的结局?又或者,我的存在本就是为了这样的消亡? 心脉的搏动越来越弱,体温越来越凉,眼前的形象越来越模糊,梁儒风的呼喊越来越缥缈。干脆闭上眼,就这样吧,都了结了,很好,很好,一了百了。 “孩子,振作起来!”突然,有柔柔的呼唤在耳畔响起,自然而然,让我想到了母亲,那已是儿时梦中的期盼。梦里的母亲,难道不正是这样?她有着世上最美丽的声音,包含最纯粹,最温婉,最甜美,最坚强的爱意。 这声音就像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地降临,抚过耳际,抚过心房,抚平了恨的伤,抚走了心中的绝望。想起了义父,想起了义母,想起了天晴,还有岳天浩,还有,常子轩……,突然间,心里的失落、恍惚、颓丧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要活下去的愿望。 我其实并不孤单,还有那么多关心我的人,为什么要甘于被摆弄?就算是错,也要努力让自己找回正确的归途! 身体开始有些发热,脉搏也跳得有力了些,心口有东西在震颤,蠢蠢欲动。我咬牙运起丹田内残余的真气,汇作绞丝,齐向正贪食着心头血的寄生虫穿去,又带起如震天鼓一般激越的波动,在全身经脉中传送。 乾坤镯在这瞬间溢出了散漫的金砂,又隐去,那是义父早先下的封印,被经脉异常律动所干扰,竟然自行消褪。 顷刻,左手腕处强烈的热感,瞬时便游遍全身。只觉内腑中一道金色虚影闪过,合着真气汇成的绞丝,将寄生虫紧紧包裹起来,猛地推出我体外,形成金光闪闪的一大团,虚浮空中迅速翻搅揉动。那条漏在外面的尾巴不安的颤抖,最后居然也被一并吸收入内。 然后就听见彭的一声,光团爆裂,整个视野都是耀眼的金色,那光圈中心隐现出一个鸽蛋大小的珠子,眨眼之间便飞到我跟前,由眉心渗入。 我只觉灵台隐隐有些发胀,连忙分出念力引导,本性归源。顿时感觉精神境界比原来强了一倍有余,隐隐有要突破化虚达到超脱之势。羲和已替我洗骨伐髓,这下也没有不适之感,反而还觉得与肉身契合得更加紧密。 修行之路万道归一,法本无善恶之分,只是人心欲念有别,不同门宗各取其道,表面差异甚大,实则都是修行法门。譬如修仙为求得生命本源,而修魔则单为一个“我”字。 所以魔界之物,虽为异种邪恶,但其中也存在一点最基本的元质,为所有修行者共通。方才的金光包住了魔罗虫,快速剥离其死煞暴戾之气,洗净元神杂志,只留下纯粹的本源,包括我被吸取的精血都一并提炼,回归了自身。 这可比原来的念力本源要精纯得多,也即是,我反而因祸得了福。 不过,这样也不足于助我脱困。 金光闪耀稍歇,月魔已经在一旁暴跳如雷,疾伸出黑雾般的手卡住我的脖子,吼声震天,“怎么回事?你不是已经杀了那姓莫的院长了吗?你不是已经泄愤了吗?为何还会有如此强的怨念?居然能毁了我幸苦培养的魔罗虫!” 我想说,那不是怨念,这世上,还有比恨更强烈的感情,更能给人带来生的希望。我想说,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如她一般,只为仇恨而活。但,却说不出口,被她紧紧卡住了脖子,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不可能,不可能!再而衰,三而竭,你不可能做到!”月魔重叠之音不断咆哮,几乎盖住了晓霖的尖叫,又在殿堂内不断回响,震得人鼓膜生痛。 头晕脑胀满耳轰鸣中,她又突然静了下来,慢悠悠松开捏着我脖子的手,语音变得迷离,“才刚刚化去,应该还来得及,不如,我把你投回那鼎,重新凝炼返璞?或者,你们四个一起,赫赫赫,不一样的血脉,新的魔罗虫!” 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我望向那只诡异的大鼎,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个疯子! 魔音靡靡,那是月魔的低吟,“幽怨之浪,快速临渊,起舞翻腾,吞噬牲祭之血脉,啃蚀牲祭之心灵,以笃诚的魂魅,召唤禁域虫豸,拥有渺视一切的魔性!” 满大殿都闪起幽绿,恍兮惚兮,一切的响声都归为死寂,她身上泛起的煞气,凶横无匹,那是千年不息的恨,铺洒开来,形成巨大的压力。 中间的鼎开始转动,妖文复又扭曲,蜿蜒成无数虫豸之形,其中沸腾着黑色黏稠的液体。殿上的灵体全部面色肃穆,如临大敌。 晓霖咬着嘴唇看着我,眼里满是恨意。你刚才听到了吗?你也恨了吗?你果然还是先想的自己。 梁儒风已闭上了眼睛。 晏龙仍是毫无表情,双眼闪烁,凝望殿中,看不出来到底是有所打算,还是简单的无所畏惧。 幽绿荧荧中,大鼎的上方出现了一个玄铁大盖,悬在空中,冒出黑色的气体。 月魔一挥手,绑住我的绳索便松开,而我如木头人般僵住,然后轻轻地飘起,落入鼎中。刚好一人高的鼎,只剩脑袋露在外面,黑色液体浸到腰间,这才发觉,外面看起来黏稠恶心的东西,其实仿佛空气一般,指端轻沾,没有任何触感。或者,真正开始炼化我的时候,才会化为噬心之水。 她很是自得,肆无忌惮地解开了所有人的束缚,简单地下了个灵力封印,就将他们赶到鼎前,“你们可以在这里看着,我先把这丫头炼化,三天之后便轮到你,然后是你,还有你。在我这里,永远别想跑掉,桀桀桀桀——” 鼎盖开始旋转,开始下沉。 不到最后关头,绝不放弃! 也许是想得到最好的炼化效果,月魔只封了我的形没有封神,于是我便有机会集中内力去破这封印,配合手镯的神力,好像有了一点成效。所幸,除了我,没人知道义父下在镯上的封印已然被解。 手脚稍稍能动,时不待人,正准备翻身而出,抬头看见晏龙手腕微动,可梁儒风还在他之前,飞身掠起,擦边而入,落到鼎内,抄起我就扔了出去,跟着鼎盖便轰然落下,毫无挽回余地。 我突然忆起,并无修为的他,当初笑称要保护我,学过一点点散打一点点擒拿。 伴随着月魔抓狂般的吼叫,我飞出大鼎的瞬间,鼎盖合上那一刹,倔强地回头,眼光瞄见他端端站立,对我释然微笑,薄唇轻启,“樱樱,你一定要好好的。” 38 第三十六章 混战 还未待我落地,已紧密扣合的大鼎就开始猛烈地晃动,噗咚噗咚。里面变得非常嘈杂,象有万千甲虫钻爬,又象有无数沙鼠啃咬,随着还似有撕巾裂帛,水流汩汩之声。唯独没有听到梁儒风的声音。 越是没有声音,就越让人心慌,打了几个滚后,我踉跄站起,晓霖已嘶叫着扑到了鼎前,拼命想掀开那大盖,也全然徒劳。 心里隐隐作痛,就像当初他说要分手那刻,天与地都不再分明,有种快窒息的感觉,逼得人发抖。难道,真有很多事是我不明白? “我太小看你了!”月魔咆哮着飘来,伸手就要抓我脉门。 我却是不会让她如愿,旋身避开,跟着施出红莲拖住她身形,注意到晏龙在向我靠拢,便也往他那边移去。抓住那只手,帮他破了封印,又塞过去几块仙灵石,只说了一句:“我要过去!”就反手就抖出一杆点苍枪,直接奔向大鼎。 无论如何,我也得先想法救出那里面的人。 晏龙随后跟至,手持一支玉箫。 没行得几步,便觉眼前一花,殿内的灵体全都围了上来,哗啦啦地排开形成一个圆环,将我和晏龙包在其中。月魔依旧暴跳,“别以为得了空子就能跑掉,看我把你们抓起来,三天后照样送到鼎里化成原虫!” 灵体飘飘,忽隐忽现,带着一丝阴冷气息,慢慢向我们逼近。 首先认出嚣尘,将点苍枪头一指,爆出一团黄光就朝她射去。到了她跟前,黄光之中发出水响,而嚣尘反应甚快,移形换影,转至黄光之后,推出一股气浪就势将其送远,直接砸到了后面的云母屏风之上。 轰隆隆——,黄光发出雷震,那块云母屏风从中断裂,向两边倒去,砸在地上,扬起漫天粉尘。 就在这时,身边响起悠扬箫声,那些粉尘突然就汇合起来,旋转成风,仿佛出水之龙,就朝周围的灵体猛卷过去。 十数个灵体,将足一顿并不避开,齐齐地原地画咒,手势划一,眨眼就都散作黑色烟雾,宛如活物般上冲,与袭来的旋风对撞,刹那闪起一片烈火宏光。 火光之中,粉尘虽消,黑色烟雾还仍在空中漂浮。 晏龙却如被巨锤当胸一击,倒退几步,吐出一口鲜血。 飘在空中的黑雾,缠缠绕绕就形成一条似蛇非蛇,似龙非龙的雾影,当空掠过,张口就向晏龙喷出滚滚黑烟。 灵体的修为不及玄仙,在岳府中就已探明了这一点,嚣尘作为灵主,都无法敌过天晴。原本晏龙与她们对阵应是无虑。但现在的他,不知为何,看起来只比我强一点点。 所以,眼见那十数个灵体发出的黑烟来势汹汹,晏龙明显不敌,在加上他腿伤未痊,身形发滞躲闪已是不及,我未容细想便催动太皓胄扑了过去,将他掩在内侧抱着滚向了一边,硬凭太皓胄之利接下了剩余的黑烟。 顿时听到一阵噼里啪啦之声,黑烟中隐含的阴雷一一炸开,轰得我如被电击,酸麻痛痒一起涌上,一时间竟想起了方才的心伤,不觉有泪花浮上眼眶。 胡乱抹了抹脸,赶紧拉扯晏龙站起来,他很有深意地看过一眼,我也懒得细辩,只是在潜意识里认为,如果能保住眼前这人,也就保住了鼎中那个。 雾影又在空中聚聚散散,最后化为虚线,交织成一张大网,当头向我们罩下。 突然明白,她们其实对我有所顾忌,一个死人魂魄散尽如何用来炼丹?那么只要我与晏龙寸步不离,她们便也少有空隙对他下杀着。 当即与晏龙贴身而立,而他将手指对着上空一圈,幻出一片气屏挡在头顶。我就这样与他相依着,快速冲向大鼎。 只有几步之遥,我一定要过去! 冷不防月魔在一旁双手狂舞,一道宛如潮水的青光就向着我们涌来,不待多想,挥手甩出点苍枪,直刺青光中央,青光随即炸开四处飞溅。但转眼那些破碎的光片就似活物般蠕动起来,变成了一个个寒气逼人的青色手印。 月魔果然是善使寒光,片刻功夫就见到处青手印翻飞,重重叠叠,见着空隙就向我们拍来。在她的怪笑中,四面八方的绝寒压力如山壁压近,绵绵不绝毫无缝隙,还夹有噼里啪啦的声响,身周的死煞之气大增。 这死煞之气中,还传来尖锐哭嚎,仿佛追魂索命,听得人心惊胆寒,手脚发凉,思绪轻轻地飘远,飘到一个没有人的漆黑的地方,到处都那么空旷,让人迷茫得找不到方向。 “不要去听!”晏龙一声厉喝让我恢复了清醒,原来是月魔在寒光中加入了天妖索命之音,就为扰乱对方心神,可不战而曲人之兵。 刚刚回神,还来不及探清目前情形,便觉迎面数股寒气袭来,啪啪啪,心窝连中三记寒光手印,人随力飞起倒退往后,轰然撞到起初绑缚我的大柱上,再摔落到地上。双手撑地,喷出一口鲜血,便觉眼前金星乍现,人有些发晕,胸口旧伤又遭迸裂,涓涓血流仿佛带走了活力,四肢开始绵软,便趴倒在地,额头冒出一片虚汗。 晏龙也中了招,摔到更后面一点的墙边,玉箫已经脱手。 殿中央的大鼎,离我越来越远。 月魔笑得那么阴邪,言语中有了些狂妄之意:“你还恋着这个小相好么,可惜啊,他只是个□□。不过如果你想随他而去,那也正合我意。反正我是不急,还有三天,就慢慢陪你们玩玩。” 青手印缓缓逼近,死煞之气更浓。 也许是感受到弥漫的死煞之气的缘故,手镯中又传出魔煞的低吼,一声声,一下下,仿佛来自蛮荒之地,妖魔肆虐之处的低沉咆哮,与外面的妖音内外呼应,让人听来如同身处炼狱。 正值紧要关头,这阵低吼倒提醒了我,依稀想起羲和之言,“将灵兽圈套入其颈项,他们便会受制而成为你的御灵……,收服的御灵可充作打手……”平时根本没有动过这想法,没试过不知到底该如何控制,如今事关紧急也只有勉力一试。 心念微动召唤出一个魔煞。只见这个魔煞,熊头人身,浑身满饰金钱豹纹,脚踏两朵黑云,臂缠两条青蛇,龇牙咧嘴,凶神恶煞,一出现便带起一阵惨淡阴风,再晃一晃便长到丈余来高,睁着通红的眼睛居高临下,直瞪着月魔。 “你还收了困神阵中的魔煞?”月魔切牙咬齿,“想我布下死煞大阵都未能获得一二,却被你收了去,看来羲和对你还不是一般的好。不过,就凭这东西,也奈何不了我!” 她话音未落,漫天的寒光便聚集纠结成为一个巨大的青手印,堪堪与那魔煞一般高低,就直接五指大张向魔煞握去。 魔煞迎空放出青蛇,又喷出一股混沌气体,那青蛇遇这雾气,便化作高大的恶鬼夜叉,一边一个,扯住大手印的拇指与小指纠缠起来。而魔煞自己摇身成为一团金钱豹纹球,就向那手心撞去。而大手似乎毫不在意,随意抖动,化去夜叉的攻势,五指微合便俨然一幅准备将豹纹球牢牢在握的模样。 轰隆——!一声巨响,两者相交,发出的声音堪比天雷,又震得整个大殿都动摇起来,几处墙壁应声断裂,碎屑纷飞。心神也随之震动不已。 烟尘中,我见到大手的青光稍微淡去了些许,但魔煞已是毫无踪迹。 我连两招都接不下来的魔煞,这么对一下便没了?月魔的实力实在是太让人匪夷所思,如今方知那说评书的范先生真的所言非虚。回忆当日听羲和提到过,魔煞当得玄仙的修为,想是以一个不足以抵挡面前这魔头,那便少不得要多唤些出来。 我咬咬牙,凭着心头一口气连番召唤,面前陆续出现不同的魔煞,有蟒头人身,有五爪六翼,有遍身骨刺,有牛躯鱼鳞,络绎不绝。 整个大殿逐渐被愁云惨雾充填,开始翻滚起血浪,波涛起伏。魔煞越聚越多,随着浪头沉浮,个个手持怪异兵器,身下都出现了朵朵血芙蓉,肉瓣层层叠叠,血光流转。伴随着魔煞的出现,有烈火熊熊,又有电闪雷鸣,还有风啸雪舞,一股股排山倒海的压力奔涌而来,夹杂着股股浊流,又有黑烟涌起,纠缠摆动。 “你,你居然收了这么多?”月魔的声音显露出她已不再张狂,迅速召集了所有灵体聚在身后,严阵以待。 晏龙已经挪到了旁边,见我只是一味地召唤,眉头紧拧,沉声令道:“快停下!” 其实我自己也觉察出不妥,由于是试用控制法宝之法来控制魔煞,每唤出一个,便得分出一分神念留驻其身。这样,剩余的一百零五个魔煞势必分尽我所有神念,那时难免不会穷尽真元。可是,为保住获胜希望,我必须将其全部唤出。 不顾他的阻挡,我执意念动着咒诀,眼看殿中的魔煞越来越多,他们齐聚一堂发出的怪啸,响彻整个空间。 月魔却已沉不住气,不待我召唤完毕,便带着灵体结成攻势。只听得一阵嗡嗡之声过后,她们的形体霎时俱都消失,殿中募然多出一块黑色水晶,水晶之内光晕流转,一幅幅的魔印显现出来,那些魔煞的面目也在其中映射,俱是纤毫毕现。只有在水晶的最深处,隐隐似有烟雾流动盘旋,蜿蜒沉浮,让人感觉到有一股恐怖的力量蕴含在其中。 那水晶疾速升高,瞬间便见抵至极高空中,不停旋转,化为一只青色巨蝠,两翅扑腾扇动,发出万点惨淡绿光,贯穿了黑雾血浪,朝魔煞当头轰下。 有的魔煞被那绿光击中消逝成灰,引得我心神震动不小,但有的又变幻出更多的夜叉恶鬼,最后密密麻麻,随着黑雾血浪拥挤而上,反又吞噬掉巨蝠的半幅翅膀。 形势,好像对我有利。 而正当我驱动着魔煞全力对抗,旁边却突然响起一声娇叱:“他们,都是你害的!” 却是晓霖,不知何时摸了过来,两眼失神,满脸泪痕,失了心般挺剑就刺过来。晏龙突地出掌击飞了她的剑,我却大吃一惊,心神一乱,魔煞便都失去控制,虽然仍旧是围在我们身周,却已如无头苍蝇似的乱了阵形,接着便被月魔的绿光一一击中消亡。顿时,我全身真元也跟着紊乱起来,元神溃散,内腑的情形,宛如有一盆冷水泼进了滚油,油星四溅。滚烫沸腾的感觉,初始只有一点,刹那就遍布了四肢百骸。 本就是咬牙强挺,此刻再也无法击中念力,绵绵地依在大柱上,瘫软。晓霖却又绕过晏龙从另外一边扑了过来,口中单纯重复地呼喊着:“他们,都是你害的!” 虚弱地看着她扑过来的身影,思绪混乱,到底,是她欠我的?还是我欠她的? 眼看着她就要逼近我身,突地又掠过一个恶鬼,拎起她就跳了开去,那连声的呼喊也变作惊惧的惨叫,湮没在妖魔的乱吼声中。她就这样被恶鬼嚼吃了吗?我已是无力细想。 月魔,又开始得意地怪笑。 我,不愿这样认输,但却觉得意识开始涣散。不知是汗滴,还是别的什么融进了眼里,酸胀,努力望向那鼎,却连视线都无法聚焦。 迷迷糊糊中,有人在向我体内注入真气,但还赶不上它逝去的速度。 到处都是混乱,魔煞的咆哮越来越小,月魔的怪笑越来越高亢。耳边有人在小声说话,却是听不真切,然后,好像又来了些人,还似乎传来了屠洪破空之声。常大哥来了吗?心头一激动,精神仿佛又回来了一些。 “小子,敢不敢报出你名号?”就听见月魔低沉地问话。 “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常子轩便是!” 不知是哪里发出的,一声惊呼…… 支撑不下去了,一片黑暗…… 39 第三十七章 情何以堪 四周薄雾朦朦,身在一处花园的凉亭里,依稀见得亭旁有些茉莉花,清新的花香丝丝缕缕,随微风轻轻拂面。近处还有几株璇树,懒散的枝叶在朦胧中摇曳出婆娑的身姿。这里,仿似故地,记忆中却未曾来过。 不是在大殿中吗?那鼎呢?其他的人呢?月魔呢? 再看自己,浑身上下干净整洁,不带一丝打斗过的痕迹,如此怪异。 不明就里,带着疑问试探着拾阶而下,园中翠石铺就的路面,交错纵横,大约是被雾气润泽,显得湿润酥盈,翠绿欲溢。路两旁白花绿叶相间,曲径幽深,轻雾也欲迷人眼,却似有心在召唤,让我不假思索,直直地就往一个方向而去。 花叶深处,有个人影越来越具体,我却将唇咬得越来越紧,迈出的步子越来越犹豫。 微风吹来,衣服荡得有些皱皱的,发丝缠住了我的眼,不得不伸手将它们拨开。人,却不敢再向前。 那里,到底是真是幻?我怕,怕将看清楚的景象会令自己难以承受。 “樱樱——”那人影开始轻轻呼唤,会如此称我的,只有一人。 一柱光亮从空中洒下,刚好撇清萦绕的雾絮,像是照亮了一处小小的平台,其余的雾平静地氤氲在外,那人的身形则于其中逐渐清晰。 真的,是梁儒风。 他看上去那么的完好,淡蓝衣衫烫贴合体,额前深褐色的发有一缕微微卷曲,懒懒垂在眉际,桃花眼中含而不露的,是忧郁。 此情此景,一如最初,两手相握十指交错的那一天。原本好多好多的话想问,此刻对望,却无言。 “樱樱,是你吗?”他望见了我,眼底有些闪亮,开始自说自话,“我听说,通往冥界的路上会出现魅惑人心的幻象,倒不曾想过会有你。如果早知道,也许我可以走得更加彻底。” 冥界?那说明了什么?心里某个角落轰然坍塌,睁大的眼中涌起水意。我看到听到的这些,一定是幻象,这不是真的,绝对不是! 对面的人影继续喃喃自语:“樱樱,每次看到你的感觉都那么好,还记得,那个初春的午后,校园林荫中,我又一个人发呆,是你,踏着细碎的阳光向我走来,微笑中有满满的自信,可不是现在这样子。不过,无论是颦是笑,再娇艳的花都及不上你的一分半毫。” “原本,我只是孤单地存在,那一刻,你成了照进我心底的阳光,点亮了整个世界,以前从来不知,生活还可以那般绚丽。”薄薄的唇边牵出淡淡的笑意,如同冬后春风中萌发的第一丝新绿,“你真是上天赐下的仙子,我在人界浑浑噩噩过了将近二十载,终于体会到关怀的意义。” 他抬手捋了捋额前发卷,眼中幻出熟悉的温柔,焕发着黑珍珠般柔和的光泽,“我郁闷你便陪我散步,我低落你便找了笑话来逗我开怀。呵呵,现在才觉得,这本应是由我来做的事,却是你来陪我,如同贴身的开心果。还记得,你告诉我,反正都要一天一天的过,开心总胜于难过,何必自己招惹不快。你就象小鸟一样欢快,让我也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那些日子真美好啊,回想起来,每句话都令人留恋。” 嘴唇被咬得快失去了痛觉,我拼命地摇头,深呼吸,想要阻止冲上鼻端的酸意。不要这样,不是你要分手的吗,为什么还在说这些?不是甜言却甚似蜜语,堪比裹了糖的炮,温柔的刀。你,到底,在想什么? 茉莉花的清香仍飘散在触手可及的空间,我站在原处,脑中一片空白。 “樱樱,如果日子就那样过下去,该多好,”桃花眼中神采一黯,他垂头摆弄起身旁的茉莉花朵,指尖沾过,却没带出丝毫动静,“而我却没法再那样一天一天的过。多么希望可以不曾知道,不曾明了,但事实就是如此。梁儒风这人,只是一个□□。” “我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替那人渡劫,你也见到了,他是那么的高高在上,他们随便的一句话,就决定了一个生命。我恨,却又无法抗拒,这就是我的命,抑或,我本就不算作一条命。”停留在花间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又背到身后,俊美的脸,侧埋在了阴影中。 雾在身周轻轻漂移,那话音中的痛楚扯动了我的神经,真想上前拉过他的手,脚底却似灌了铅般挪不动步。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魔劫不过是修行中的磨炼而已,那些人就那么了不起,要用到□□来顶替。既然造了我只为渡劫,又为什么要让我有自己的思维?”他抬起头来,满脸悲怆,眼里已有了些晶莹的东西,“魔劫结束,我便会消亡,樱樱,这对我实在是太残忍。他凭什么无端地要求我?他凭什么?我自不足惜,却怎么忍心让你来承受……” 好看的月棱眉蹇在了一起又松开,他看着我,静静的,伸出了手,“呵,明明知道是幻象,还是忍不住要想重温,那牵手的感觉,柔柔的暖暖的。” 我不知所措,只注视着那手。而它行至半途却又停住,捏作了拳头,放下。耳边传来他复又痛楚的语音,他说:“对不起,是我想得太简单,却带给你那样的痛苦。不想你伤心却还是让你伤心,这一个多月,我过得生不如死。你说得好啊,真的还不如死了干脆。我有试过了结自己,却被这该死的纯阳结界再三阻拦。” 纯阳结界?一听到这词,我脑中不由自主就浮现出那一幕,最不堪,最难以接受,最不能释怀的一幕。 心中一滞,堵得发慌。 翠石地面,湿意有些透彻,两旁绿叶点翠,白花胜雪。 雾里看去,一切都隐隐约约,幻幻灭灭,真真假假,凄凄切切。 他抬头望向上空,其实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是雾蒙蒙的一片。他长吐了一口气,幽幽说道:“不知是被什么蒙了心,我居然想到自己去破这纯阳。也许是希望在魔劫到来之前就快点结束这一切,宁可爽快地死去,也决不能便宜了那人!” “可是,樱樱,我还是做不到,真的无法强迫自己,一碰到别的女人就从心里排斥。终于,还是逼着自己酗酒、嗑药,稀里糊涂地做到。原本以为应是得到解脱的,却只剩下空虚,这里,”他垂下眼帘,右手拍着自己的胸口,声音变得闷闷的,“比之前还难受,憋闷更甚。直到看着你摔门离去,我才突然醒悟,我错了,还错得那么离谱!” 手掌不自觉地捂上了唇瓣,呼吸都慢了半拍。心痛,野草般疯狂滋长、蔓延。他的无助,我终于明白。 当他再次望向我时,微微仰起了头,美丽的下颌线清润得如一弯月影,可眼中却盛满了痛楚,“你当时的眼神,让我觉得快要窒息,自己怎么要选择最伤害你的方式?失去你是我最深的痛,可伤害你则是更深的痛,不敢,不敢再奢求你的原谅。” “终于说了出来,感觉真好。不知今日这事,是不是他的劫,那也不是我所关心。其实不在意你有没有病,与你带来的快乐相比,那根本算不得什么,在意的是,我已不能给你更多。不管怎样,替下了你就算我没白走这一遭,现在你必定已安全了,我能感到。如今还能看到这幻象,这般逼真,便更加满足,无怨无憾。” “我只是个□□,没有前世,也不会有来生,我的存在就是为了消亡。以后便不会再伤害你,也愿你永远不会再受到伤害。”他的眼神转而空洞,慢慢越过我,看到后面某一处,语音越来越轻,“有一句话,我一直想说而没说,现在却已不可说……,下一刻,世上将再无梁儒风此人,以后自会有人代替……” 时间,好像很慢,慢得自己如同已在这里站了一个轮回。 时间,又好像很快,转眼便倒了尽头。 最后,他说的每个字都那么绝望,每个音都那么缥缈,却宛若落在响鼓上的木锤,敲击着鼓膜,发出嗡嗡轰鸣,回荡在脑海。 脚下的翠石路面,开始变得不踏实,让人感觉如同踩上了海绵。 仿佛看见,那天他微微地偷笑,悄悄探出手,触碰我垂在身侧的指端。 仿佛看见,车流湍急的马路边,静静等待穿行,紧扣的十指,相并的肩。 仿佛看见,天上有明亮的月,月下的人轻轻吻上我耳沿…… “风,这就是我,我就在这里!这些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一起承担,一定会有办法的,你怎能这样傻?!”终于忍不住呼喊出声,扑了过去,却没有如想象中停在那怀中,而是穿过了他,落在身后。眼里的世界,瞬时更加朦胧。 “樱樱……,真的是你?”他转过身,眼中露出欣喜,迟疑着缓缓伸出手抚上我的脸颊,却没带来一点点触感和热度。 “真的是你,”双眼定定中,对面的人徐徐点头,又摇头,“可是,我知道不会有什么办法,对不起,我只想你好好的。” 泪,已流满面。你,叫我情何以堪? 40 第三十八章 是与不是 “忘了我……”他缓缓再说了这句,嘴角轻轻扬起,释出一抹笑,仿若优昙绽放的孤绝,将所有眷恋,飘散到微湿的空气里。 跟着,光柱便募然收起,那寂寥的身形,随光消失在雾里。 “风,别走!”惊惧失措,莫名恐慌,我跌跌撞撞在原地跑了几个来回,除了朦胧还是朦胧,白绿之间,再无他物。 心如刀绞,丛生的花叶此时竟成了多余,若非它们那么碍事,是不是还能赶得上一瞥? 软倒,闭眼,蜷成一团,流泪成了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哭到倦了,稍微伸展,才感觉半侧身子已被压到毫无知觉。 勉强翻转身,艰难睁眼,所有场景在这一刻完全转换。 浅粉紫的床,花梨木的窗,脆玉珠帘,雪白的墙,只是空气中,仍然有茉莉花的香。 “樱玉妹妹。”床边飘来一个淡青色的人影,被遮去了朝阳清光,在那柔和的轮廓上镀了道金边。这声音,一时间让我难以置信,看了过去,眨眼,再眨眼。 来人向我温和地笑,眉间隐约的担忧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明媚,目光温润如水。这熟悉的面容一经确认,胸口的郁结便被瞬间引发,我不顾一切扑过去,死死抓住一片衣角,只喊得一声:“天浩哥!”便号啕不已。 岳天浩有些措手不及,张开双臂愣了一下,才叹了口气搂我入怀,哄小孩子似的拍着我的肩,连声宽慰:“好了,好了,醒过来就好,晴儿刚刚出去,我这就叫流云唤她回来。” 他说什么?醒过来?那我刚才所见都是梦? 全身募地僵了一下,那片衣角被我抓得更紧。心底隐隐浮起一些希冀,顾不上抹泪,我猛然抬起头,抽噎着问道:“是你们救我回来的吗?还有没有别的人?那个鼎……怎样了?” 他又叹了一叹,放开左手,从怀里掏出一方素巾,仔细拭去我脸上泪痕,将我带回床边坐好,才轻声说道:“听说月魔已败走……,”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我睁大眼注视着他,心里念着,难道是常子轩? 岳天浩无奈地笑了笑,一边小心擦拭,一边继续说道:“郡主去到时,就见到一位年轻侠客追了月魔飞遁而去。她忧心八世子之伤便没跟去追击,携了世子回来,一并便把你也带了回来。” 这样说来,真的是常子轩?看来,他应也无碍。心头有块石头落了地。 “至于那鼎……,常羲娘娘说乃是魔界凶器,决不能久留,命人投入焚印炉用三昧真火熔了去。” “可是,鼎里面还有个人!”所有的注意力一下又都倾注在了那鼎上。 “小玉,那……,我只能说,有些事情,本就早已注定。只是,苦了你。” 原来他们早就知道,难怪我在人界苦苦期盼,却一直未见一人。 四肢开始发凉。 身子晃了晃,我轻轻推开他,自己回坐到床上。挪开已湿透的纱枕,拥了锦被,眼睛只盯着被面上的碎花。 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寂,只听见外面院里仙鹤扑腾翅膀的声音,与自己的心跳一起,混响在耳际。合上眼,那曾经看到听到的一切,开始回放于心,一点一滴。 什么是真实…… 什么是梦境…… 半晌,床边响起婉转平和的磁性声音:“这事我们先也并不知情。那日宴后,郡主便将我们全家‘请’去了真公府。常羲娘娘也在仙伯处暂留,日日邀我们陪她赏花饮茶,开始也只觉有异,后来才得知这内情。” “爹爹曾想请旨让我去人界一探,都未获准,说是世子渡劫大事,外人不得插手。”比起解释,他更像在陈述,“你回来后,我和晴儿才回到府中,爹娘现在都还在那里。” 默默听他说完,不由自主转头过去,他也正看着我。迎面对上那双眸,可见目光似水,清澈见底。 我便知道他没说假话。 可是,那些人,他们凭什么这样?! 刚动这念头,猛然想起,似乎,风也说过这样的话。眼眶又开始湿润,升起的不忿,立即被浇熄,倒头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将被角咬得死死的。 过了一会儿,脆玉叮咚作响。片刻,室内又恢复宁静。 闷闷地,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日暮。 探了个头出去,流云就赶紧张罗着要给我梳洗,可我实在不愿,只对她摆摆手,就下床走到窗前。推开那窗,凝望院中。 院里的水池,水面平静得如一面大镜子,偶尔有一圈圈淡金色波纹漾出,是池中金鲤游动的痕迹。璇树立在池边,依然展示出镶金嵌玉般的华丽。墙角,还有茉莉。 只是,我在这里,他在哪里? 脆玉再响,有人入室。 “小玉。”这慈爱的一声,让我转头就扑到来人的怀里。 “义母!”还未及言,便泣不成声。 “好孩子,你看你,怎么成了这样?”岳夫人轻抚我的脊背,陪我在桌边坐下,又唤流云送来热汤,亲手替我梳洗。 岳老爷跟着在对面坐下,让流云奉了茶上来,只是坐看不言。 “小玉,”待我稳定了些,他才开口说道,“回来听浩儿讲起你已醒转,我们便过来看看。晴儿出去寻点东西,即刻也将返回。你,还好吧?” 我有些恍惚,只是轻轻点头。 他拈着胡须,也点了点头,看着我的眼神,怜惜中又带了几分考究,“你这番涉险,真元都几乎溃散,多亏常羲娘娘赐下秘丹,才得以重新凝元。” 常羲娘娘,他们家会那么好心?我想着,下意识咬紧了唇沿。 一时间,沉默了起来。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岳夫人见势叨了两句,转身替我绾起了发髻。 “呵呵,是啊。”岳老爷附和着,托起茶盏浅啜,若有所思。 垂着头发呆,无意间,目光落在手镯上,突地一惊,猛然抬头急切讲道:“义父,樱玉有一事想要请教!” “哦?”岳老爷放下茶盏,眉头微挑。 “樱玉想请教义父,有关□□的事情。” “嗯?”那眼神中的考究收起,换上了更浓的怜惜,“小玉,有些事我们真的无能为力。” 他会错意了,我想,于是摇摇头说道:“樱玉是想知道,怎样才可把□□做到以假乱真,连推算都无法识别?其实,我的意思是,会不会有不同于其他之处,比如说,可以,可以转世,或者……” 带着希冀看着他,话音却越来越轻,说得越来越小心,到最后,心虚得无法继续。 绾发的动作滞了滞,头顶传来一声叹息。 岳老爷只是沉默。 坐在这里,可以看到珠帘的缝隙中洒进的余晖,一条一条,稀疏地映在墙上,一道一道。 风吹帘动,光影开始斑驳,仿似校园林荫道上,黄桷树枝桠间漏过的明亮。 那林荫道…… “你如何得知?”冷不丁地,岳夫人开了口。 “月魔曾提到。” “小玉,”仿佛考量了又考量,岳老爷终于开口,“据老夫所知,如要□□行动如常人,一般需注入神念。而如要完全以假乱真,除非,”他看看我,又看看我身后,顿了顿,才接着说道,“除非注入命魂。” 命魂? “人生而有三魂七魄,其中三魂分别为天魂、地魂和命魂。三魂相合,主人命运,其中命魂主身。若抽取命魂注入□□,可使其与正身具有相同命格,是以无法推算出异端。”他神色凝重。 “但,命魂是人身的主魂,乃七魄之根本,七魄又是命魂的枝叶。魄无命不生,命无魄不旺。所以,别说难以抽取成功,即便能成,也会损害到正身。老夫以为,那是绝无可能。”岳老爷站起了身,习惯性地在屋中踱步,“如为月魔所言,也许是她推算不精。” “那,如果是呢?能不能转生?”我仿佛看见了,仅有的一点希望在闪光。 “老夫倒觉得,如果是这样,也应该与正身合一……,”岳老爷本说得有模有样,岳夫人一声轻咳,他便语调扭转,“也许吧,这个从未有人做到,可能会去到冥界,也可能……,只是猜想,老夫实在不能臆断。” “合一?” “小玉,别想这些,想了又有何用?为何不向前看?”岳夫人柔声开导。 我不言,脑中已开始混乱。 屋内,一片静寂。 送走他们后,独自立在院里。 暮色苍茫,髻上丝带随风飘逸。 琉璃般灿烂的霞,丝丝缕缕的云,都成了映在水中的景。理智慢慢甦醒,我看见那池里,自己的倒影。 我竟不知该怎样面对,是与不是,见与不见,反复缠绕。如何能离开伤的境,回归平和的心? 41 第一章 有凤来仪 真公府地处玄洲主脉上,十里之外便可见瑞气缭绕,前方有一湖泊。湖水幽蓝,斗篷大小的白莲在其中盛放,莲瓣上滚动的露珠映着瑞气天光,水里金鲤银蛟,灵物翻滚。一座高拱如虹的翡翠桥,横贯湖面。 天气晴好,头顶一丝云也没有,随岳家四口走在桥上,却始终感觉到莫名的压迫,好像某个地方一直有谁不怀好意地盯着我,又看不出异常。深呼吸,闭了闭眼,也许是自己想太多。 在岳府昏迷了有半月,这才恢复没有几天,常羲娘娘便召我觐见,也不知有何用意。但一想到将要遇见的人,心中矛盾重重,或者,早揭晓也好。 进入真公府,天晴一直很小心地拉着我的手,岳天浩也时不时递过宽慰的眼神。倒是岳老爷、岳夫人还比较自得,仿佛不怎么担心。 真公府内,亭台廊回,气派万千,岳老爷与管事低语了几句便直接领我们进入后院。翠柳深处的凉亭内,已有一羽衣星冠,白须白眉的老者在座,看上去一副得道高人模样,想来应该就是仙伯真公。 “师叔,小侄携家人稽首啦!”遥望见仙伯,岳老爷便快步上前,拱手朗声唱喏。 亭中人哈哈一笑,银丝拂尘向右顺搭,一手捋须,口中应道:“贤侄不必多礼,快快入座,娘娘稍后便至。” “这位便是樱玉姑娘?”行至近处,仙伯的注意力便集中在我身上,打量一番后颔首带笑,招呼我们入座,又安排侍女看茶。 刚坐定客套几句后,他又对我颇有深意地看了两眼,再转向义父笑言道:“此女身形资质都与莹玉几分相似,贤侄也真有心,只是专于这一执念何时得解?” 义父闻言面色一凛,倒是岳天浩立即起身正色回应:“师叔祖说笑了,樱玉只是一普通人界女子,父亲与其有缘而偶然得遇。再说吾妻已逝去千年,师叔祖何苦再提那些空穴来风之事?” “浩儿,不得无礼!”义父连忙喝止,义母也赶紧站了起来。 我向天晴看过去一眼,她与我相仿,都是一片茫然之色。 “呵呵,无妨,无妨,老夫并无他意,随口说说而已。”仙伯打了两个哈哈,笑着示意大家都坐下,岳天浩跟着在义母的拉扯下道了歉。 看着气氛还是有些尴尬,就见着后院另一花门处,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在数位婢女的簇拥中款款而入。但见她,髻上九凤含珠冠,额际玉月点睛坠,耳垂苍山碧玉珠,一袭金红色凤舞九天服,腰间九孔玲珑玉带细梳流苏,臂挽云青欲雨带,与长长裙摆拖延身后。她一出现,周遭嘈杂之声顿消。 不消说,那定是常義娘娘。而我倒觉得那面貌看起来有些眼熟,再多看一眼,又见到跟在她身后的中容满面鄙夷之色,顿时无名火上冲,忿然不已。 随着她走得进了,在座的人都要起身见礼,我也少不得顺势而为,只是心中依旧不豫。 她倒是笑得非常温和,目光越过众人落于我处,朱唇微启,话音如珍珠落玉盘,“叶姑娘?龙儿这次渡劫成功,说来也全靠姑娘相助,哀家此厢也要多谢了。” 没想到会有如此的开场,我立刻拜道:“樱玉惶恐,还未谢过娘娘赐药再造之恩。” “姑娘不必多礼,呵呵,列位都请入座。”和蔼的话语,与想象中的孤傲大不相同,我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嘀咕。 未几,她便来到我身旁,拉过我右手轻抚,柔声说道:“龙儿渡劫之事牵扯上姑娘,哀家甚感无奈,好在姑娘无恙,也欣慰了些。龙儿稍后便到,……” 只听到这句,本就加快了的心跳就更为激烈起来,默默低头,思绪已飘到了蓝天之上,后面的话全没能听进去。 会出现一个怎样的晏龙?自己又该怎样做? 如果有风的影子…… 如果没有…… 直到觉出周围有点静,觉出面前光影有些暗,觉出天晴在轻轻地拉扯衣襟,倏然抬头,就看见了那数日来脑海中萦绕不去的面容。 依旧那么俊美,依旧那么迷人。 是他吗? 空气仿佛都已静止。全身都禁不住颤抖,怔怔地凝望那双眼。那里的忧郁曾牵引着我一点点沦陷,那里的温柔曾吸引着我一步步靠近。 可现在,我却只看见冷峻。平静的湖面下,隐藏着千年不化的冰。 不是他吗? 天高云淡,索然无风。 满院低垂着的柳条,毫无动静,黄绿也都不再分明,所有的背景,都只是黯然的代言。转不开的目光,却看不到曾经的笑颜。 原来,有些事,真要到揭晓那刻才会明白,自己到底有多期盼。 仿佛夜渡寒潭,懵懂而过,起初只觉晓月悠然碧水无边,待到发现错过的景遗失的物,欲回还却已不知从何处回还。 不是没想过这样的结果,到真的面对,却仍然毫无防备般无措,激动、紧张、希冀、失落……,心情在这瞬间百转千回,未待辨明那眼中闪过的异样光彩,便无力地垂下了头。 绿松石的地面上,开出了两朵小水花,又枯萎。 耳边传来中容轻蔑的哼声。 还有晏龙高傲的声音:“……如此我便既往不咎……” 整个世界,开始绝音。 不知一切是怎样过的,直到天晴拉着我回去,倒在床上,全身乏力,蒙头大睡。醒转,便抱着阿泽,趴在院里石桌上发呆。 整整三天都是如此。慢慢的,有些情绪终究还是过去。即便想起了,也会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风会这样,也许是不想我为难。 他说过,要我好好的,那我一定要好好的。 天晴天天出去寻新鲜的灵脂回来,为我敷在伤口上,说是可以不留疤痕。小女孩就是这样,不过想起来心中还是微漾,有贴心人的感觉到底还是不一样。 阿泽这两天倒挺舒服,就窝在我怀里睡大觉。只是这一季正当它换毛,我便常常粘了一身短绒,走动起来还有些浮絮飘飘,不得不定期使法清除这些垃圾。不过也好,打发了一些无聊的时光。 又见到了明月,好好的一个人,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妥,只是确实如天晴所言,很不爱说话,跟印象中的那个明月大异,当然,我所见的其实应该是嚣尘。 清远仍旧在书房当差,却似换了个人,成天没精打采。 岳天浩常常会过来,如同原来,看见他就会感到安全,只是现在还要不由自主地联想起常子轩,想当初,见到他也会多一份安全感。 院中茉莉一直都不凋零,茉莉花香总能让人静气平心。又坐在石桌边,手里把玩着常子轩的传讯牌。每天都在发讯息,却没见回复。 眉头紧皱,同时还想起月魔。不知道后面又发生了什么,常子轩为何突地变得那般强悍?问过义父,他道必无大碍,只让我安心静养。可是,既然无碍,为什么他不来找我?呃,他又为什么一定要来找我? 不知不觉,盯上了天边的一片云,看起来像极了刚从地宫里出来时,飘在远方山头上的那一朵。 过了一会儿,掏出蕴灵配来,对着凯南的虚影看了又看,自言自语:“凯南你还是这个样子吗?不知道白蔹仙要留你到何时,怕是又寻了几间石室,待了有几千年,会不会面容大变?如果我认不出来了,那该怎么办?” “姐姐不如亲眼看一看,便知到底变没有变。”清越的声音仿若翠鸟初啼,又如轻风穿过空谷。 我听到了什么? 屏住呼吸转头,便见一位翩翩少年,随天晴立于月门前,眉目依旧,只是神采已大异于从前。 套一个很俗的词,那叫成熟。 少年见我光看不动,两手一摊耸了耸肩,“我在那里确实呆了有千年,不过还不至于变成小老头,姐姐竟然就不认得了么?” 此言一出,我更加愕然。这,这还是那个小书呆吗? 天晴已和他来到身前,那丫头捅了捅我,“你怎么啦?” 我这才回过神,捏捏少年的肩,想了想还是问道:“白蔹仙给你吃了什么,把你搞成这样?” “心境使然。”少年眨眨眼,笑道,“总归会成长,难道真要让我千年不变?不知姐姐喜见怎样的凯南?” “怎样都成,只要别翻脸不认人。”多天来的积郁被这一搅,心底终于迎来一丝晴光,“你在那里都做了些什么,怎么她就愿让你出来?” 凯南微微一笑,不紧不慢答道:“就为她儿子练红莲圣域走了火,想让我帮忙引回正途。” “红莲圣域?”往事在心中一一串起,原来那个恶心的人是因为错练火系功法而入魔,“那他好了吗?” 他摇了摇头,“不知上哪里去了,白蔹仙起先留我暂住,她到处寻找,后来实在找不着,也就只有作罢。只是便宜了我,多寻了四处石室。这千余年来,自己研习,又得白蔹仙点拨,悟得不少道理。” “我刚从外面回来便在门口遇见他正跟福伯要通传,便直接将他带了过来,还算巧吧。快都进屋去,别在院里傻站着。”天晴在一旁笑言。 她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凯南这孩子看似老成了,实则还是拘谨。从进来到现在,都还站得笔直。无奈地笑笑,便拉了他往屋里走去。 阿泽已被惊醒,睡眼惺忪地抬起头,瞥见凯南,突然就来了精神头,蹦哒着要往他身上去。 见了这小狗的反应,我一下就想起一事,四处看了看,满是困惑,侧头小声问道:“泯长老他们呢?” 凯南本接过阿泽正逗弄得起劲,听了我的问话把脸一拉,耷着眼皮硬邦邦地说:“我叫他们回去了,姐姐牵扯这些人作甚?以后还请别提起他们。” 42 第二章 失而复得 “可那是你娘……,”一想到这队人马的来之不易,我便忆起羲和为之付出的代价,不自觉地放大了嗓门。 “姐姐以后也不要再提那个人。”凯南冷冰冰地打断我。 那个人?他怎能这样称呼自己的母亲?我一口气差点接不上来,又想到自己当时的艰辛,刚刚轻松些的心情立刻沉了下去,整个人直接僵直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脸色肯定也难看至极。 他避开我的眼光,看向旁边的水池,紧抿嘴唇搂着阿泽,不说话也不动。 无语中,天晴赶快拉扯了我们进屋坐下,又安排了茶品,叽叽喳喳地跟凯南问起风山的事情。 我只是闷声坐在边上,懒心无肠,随便他们说什么都不吭声。 终于,有一搭没一搭地拉扯了一会儿后,天晴放弃了打开场面的尝试,叹了口气站起来拍拍凯南说:“小玉也才恢复几天,我们就不打搅她了,走,我带你在这府内到处看看去。” 凯南没出声,默默看了我一眼,将阿泽放到桌上,还是起身随她向外走去。走到门口,天晴又说了一句:“对了,我们还可以去看看哥回来没有,走吧。” 走吧,走吧,都走了吧。 待到人影在院中消失,我就一头扑到了床上,抓起枕头狠狠地拍了几下,实在是不明白,那小书呆为什么会这样。 枕芯里的蒲绒被拍出细微的绒毛,飘扬在空中,散发出淡淡的湖水香味,却差点迷了我的眼。只得将手中之物扔到床角,施法化去微尘,便坐在床边发怔。 想来想去,到底不能让羲和就这样白白化灰,决心还是要找机会跟他说清楚。 念头定了,深呼吸,便觉心情好了很多,转眼又看到趴在桌上可怜兮兮的阿泽,心头一软,便过去抱起它来,抚了抚那白白的绒毛,又把脸靠了上去,低叹一声说:“阿泽,你是不是念着羲和?我也念着她,可那孩子为什么会哪样?我真想不通。” 阿泽别过头,伸出粉嫩粉嫩的小舌头在我鼻尖舔了舔,呜呜了两声,小眼睛亮晶晶的。 “我知道,他可能有苦衷,但也不应该那样。等会儿我就找他说说去。” 小狗狗将脑袋凑了过来,在我脸上蹭蹭。 “不知道常大哥怎样了,你担心他吗?” 又蹭蹭。 唉,这小东西,真会暖人心。 “你要是会说话就好了。”摸摸那小脑袋,我发出一句慨叹。 流云这时走了进来,略带犹豫地通传道:“叶姑娘,八世子让我告诉姑娘一声,他有件东西,想当面送还给姑娘。” 脊背猛地僵直,心跳加速,心里涌起一股辨不清的情绪,不经思索地就甩出一句:“我不要。” “可是,世子已经在院外……,如果不请进来怕不妥当。”流云小心翼翼地说道。 “什么?我不见。”思维已是僵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离这个人越远越好。 “可是,”流云还欲说些什么,月门外就传来了向超洪亮的质问声,“让我们在这里久等,便是你们岳府的待客之道么?” 听得这话,流云的身子震了一下,眼神有些倔强地看着我,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然后徐徐说道:“还请姑娘为老爷考虑考虑……。” 这强权居然到如此地步了么?我黯然,与她对望片刻,心绪混乱地点了点头。 流云眼眉间掠过一丝欣然,身形轻巧地飘了出去,很快便听到她清脆的声音在院中响起:“叶姑娘刚恢复不久,身子还不大好,是以耽搁了一会儿,还望世子见谅。世子,这边请。” 细碎的脚步踏在瑞草上的声响越来越近,每一下都敲打着鼓膜,心跳也随着越来越激烈。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样面对这个人,风因他而生又因他而去,说不上是该记恨还是该释然。而以此人在仙界的地位,目前的我是断然没有能力与之抗衡。于是,自出了真公府,我就尽力在控制自己忽略他,忽略他与风之间的因果。 可是,他为什么要来招惹我? 脑子里乱哄哄的,就听见流云在说:“世子,这里边请,奴婢这就去备茶。” 然后便看见一身红衣的向超出现在门口。 我呆了还不到一秒钟,视线便撞上了自己想逃避的东西。 赶紧低头,默念。 不要去看,不要去想,明明就是两个人,他们不一样。 向超好像把什么东西放到了桌上,然后便听见冰凉凉的声音在说:“这是姑娘的红绫,本世子现在将它送还与你,便不再欠着什么,姑娘可收好。” 原来,他要还的是这件,那本来就该是我的,想到这里,面上肌肉不自觉有了些放松。但他的声音和话语听在耳里,特别的反感,一时间,怨念便占了上风。碍在义父的份上,也只能默不作声。 只是,盯着地面的视野范围内,看到那双黑底银边隐云靴走近了两步,便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那人停住了,倒是向超耐不住,粗着嗓子说道:“世子为送还此物亲自前来,你为何如此不敬?” 天生的倔劲又被激发,正要出言反击,却听见流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世子见谅!叶姑娘只是精神不太好,别无他意。” 不多会儿,便见她的粉色藕丝绣鞋迈到桌旁,放了托盘在桌上,又轻盈盈地说道:“老爷、夫人以前曾提到过,世子喜饮太极翠螺,这是奴婢今日特地备下的,请世子品鉴。” “哦,好。”晏龙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中空,说着他便在就近的红木凳上坐下,端起茶盏浅啜,仿佛心不在焉地冒了一句:“不错。” 这时却正好又听见清远在门外大声通告:“老爷、夫人得知世子过府,请世子到书房一叙。” “好。”默然数秒,晏龙才闷闷地出声应道,站起顿了顿,转身往门外走去。 流云拉了拉我的衣襟。 她的意思我当然明白,咬了咬牙,终于憋出了一句,“世子请慢走。” “好。”这声音倒实在了些。 脚步声远去,流云也跟着送了出去。 低头等了一会儿,估摸着他们已行得远了,才抬起头。一眼便见着桌上有一个玄木锦盒,逐日金乌绫叠得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盒中。 抱好阿泽,起身靠近,手指轻滑过红绫,久违了的触感由指尖传递入心。扬手舞起,绫带光华四射,一抹艳红在空中画出曼妙曲线。 我微微一笑,又抛出一朵红莲,金色光芒便如受到吸引,绫带以红莲为心藤绕而上,围出一个空心虚球。红莲在球形金光的环绕下,变得虚虚实实,如梦似幻。而那球的顶端,金色虚焰中站立着一只金乌,正展翅欲飞。 金乌烈焰,绝美红莲,奇景就在眼前绚丽上演,而观众却只我一人。 收势后,立在窗边看着院里白鹤翩跹,逐日金乌绫失而复得,现在就在我手边,心潮起伏。 后来,有时想起这事,还会问自己一个问题:当日在那大殿里,如果此绫还在手中,飞出大鼎的那一瞬,我有没有机会用其将风拖出? 但是,没有如果,所以,没有答案。 43 第三章 出行 伤口之所以会常痛,是因为自己老去拨弄创处,心之所以会常乱,是因为自己老在心海翻搅。于是,我觉得有必要找一些能岔开注意力的事来做。 晏龙走后,我便到院里转了一圈,天清地绿,花草池鱼,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清香涤荡心胸,乱七八糟的杂念逐渐得到清洗。 仙界永远都是晴好,天始终很蓝,云始终很白,看上去毫无瑕疵。从来没见过暴风,更别说雨雪。 阴雨助愁肠,而天清却能让人心敞亮,容易将不快抛开,也难怪人人向往。 怀抱阿泽,信步来到璇树下,抬眼打望起那懒散的枝叶。一直以来我对这树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它像是个朋友,每次修为提升后这种感觉便更强一分。特别是这次回来,一看到这树就很想靠近,甚至会产生错觉,仿佛下一刻它就要开口跟我讲话一般。 心中自然满是问号,左右打量,腾出一只手正准备摸摸树干上交错纵横的皴裂,怀里的传讯牌突然震动起来。我浑身一个激灵,赶紧将其掏了出来,便见一句话在上面光亮闪耀:“我在岳府外。” 荒原上募地开出一片小花。 “他来啦!”我搂紧阿泽就向大门奔去。 来到门口,就见到对面槐树荫下的人,长身玉立,白衣飘飘,英俊的面庞此刻看上去有些疲倦,但那含笑凤目中焕发出的光彩一下就化去了心中阴郁。我开始觉得,无论有多大的困难,多大的委屈,只要看到他便有了面对的信心。 “常大哥!”话刚出口便有了些哽咽,只管扑过去拉住他的衣袖,就再说不出什么,心里百感交集。 他伸出右手按在我肩上,“当日我见颛顼帝府上有人来,便知你必定无恙,早该到岳府来探望的,只是这些日处理几件事情来晚了点。你,还好吧?”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那总能带来阳光的面容又让我忆起许多事情,眼眶稍有些湿润,张张嘴也只能发出一声:“常大哥……” 按在肩上的手用了点劲,他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嘴,双眸中流光闪过,然后说道:“没事就好。你不是好奇流洲吗,今日我便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什么?”很意外地看着他,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不想去?” 我赶紧摇摇头,众多念头在脑中闪过,想了想便低声应道:“但是……,好吧。” 于是回头,走到福伯跟前轻轻交待道:“福伯,麻烦你告诉老爷夫人一声,我随朋友出去啦,很快便会回来。” “叶姑娘……,”福伯往常子轩的方向看了一眼,很犹豫地说道:“可是这位……,少爷,小姐那里……” “他们都正忙着呢,谢谢福伯。”想到凯南,心里暗自低叹,不过他在岳府应该不会有危险,等回来一定要找他好好谈谈。 福伯有些不知所措,而我已转身折回,对着常子轩说道:“好了。” 他微笑着,伸出手将我拉得更近了些,然后另一只手一挥,化出个大大的透明光球,将我二人都齐齐罩住。 我有些不解地望过去。 “流洲远在西海,你又不会瞬移,如果不这样,只怕路途上都要花费不少时间。”说话间,光球已托着我们腾入空中,就见外面所有的东西都成了各色彩条,流线型不停往后飞去,整个人只觉得眼花缭乱,头晕目眩。 阿泽却兴奋得汪汪直叫。 紧挨他站了好一会儿,我才开始适应这种高速飞行的方式。耐不住好奇的驱使,又四下打量起来,这光球虽为幻化而成,但其外壁已坚如实物,如此才可为了抵御高速飞行下的空气摩擦,同时防备高空异物撞击。 只是不知,这会消耗他多少真气来维持,不自觉又多看过去几眼,心里充满感激和钦佩。 “常大哥。” “嗯?” “后来是不是你追了月魔而去?” 他猛地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神中充满意外和审度,然后接过一个劲往他身上蹭的阿泽,垂下眼帘点头应道:“是。” “你怎么打败她的?后来又怎样了?”这才是我所关心的,自然也最希望听到月魔已被杀灭的消息。 但他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话还未说完,前方突地出现一个小黑点,以极快的速度迎面撞来。只见他眉头紧扭,右手一挽,光球便猛向右方闪出老远,险险地避过了这不明物体。 不过眨眼功夫,黑点便飞到了跟前,擦身而过之际,我才发现那俨然是黑乎乎的一大团,方圆足有数千米,还不待看清到底为何物,便又远远遁去,化为黑点消失在后方。 但还未能松上一口气,整个光球兀然被一股从下方冲上的力道抛起,就像鼓风机里被吹起的乒乓,直向高空蹦去,瞬间升到丈余再重重落下,接着又左右摇晃起来。 由于事发突然,我反应不及难以定住身形,便如被爆炒的豆子似的,在球里碰来撞去,样子狼狈至极。 常子轩倒是抱着阿泽牢牢地钉在光球底部。 腾挪之中,急忙将红绫望他那边甩出。绫带才刚出手,便觉得人似箭一般在其牵引下向他飞去,呼吸之间便被他紧紧抱在怀中,之后无论多剧烈的颠簸都无法再动我丝毫。 又是一系列的东闪西避,光球终于逃出了那一片区域。 “怎么回事?”刚一平稳下来,我便仰头向他问询,打算顺势从那怀抱里挣脱一些。 抬头之间,却见他正低头打量着我,有些出神,眼眸中一丝淡淡的不甚分明的情绪在流淌,如麝香般淡雅而优美的香味若即若离,萦绕在鼻端,说不出的熟悉。 突然有一种微微心疼的感觉,让我怔在当场,仿佛坠入梦里,忘了动弹。 “呜——”阿泽张开小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打破了这片梦境。 我晃晃脑袋,急忙又问一遍,“刚才怎么回事?”然后自己轻轻地试探着将重心外移。 他眨了眨眼,转瞬便释出一抹笑,跟着松开了手,扶我站稳,说道:“这里是已西海领域,可能不巧碰上西海蛟王操练战将,将我们当作了靶子,若不是有这护罩,你恐怕早已吃不消。看来返回时还须得多加小心。” “西海蛟王?”整理着衣襟,我还没忘追问一句。 “陆有陆之皇,海有海之王。这西海蛟王,据说自仙界开创之初就已存世,原就乃龙族妖仙中出类拔萃者,后来龙族各系因意见不合而分崩离析,蛟王便占据西海,率水蛟一系统领一方,成为整个西海海域的霸主。” “哦,”我似懂非懂地应了声,又想起刚才还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常大哥,你还没有告诉我,后面月魔怎样了呢?” “你看那里!”他似乎没有听到我的问话,用手指着下方。 光球的速度已然放缓,层层雾霭外,可以看到下方一大片陆地,花朵般的形状,蓝、红、褐、绿、金五色犹如花瓣,分块割据,煞是好看。 那,便是流洲。 44 第四章 初见魔族 飞得越近越能看清,流洲的中心有两座白色山峰相对而立,高约千余丈,中间夹一幽谷。其他处也有山丘,但都高不过此处。 山峰间的幽谷向外发出了五股白色水流,便成了五处花瓣的分界线。 浮在空中的光球,就如巨型的梦幻肥皂泡,载着我们优哉游哉,先在流洲花瓣般的各色板块中飘过了一圈。 蓝色,是冰的世界,幽蓝幽蓝的六棱晶体在空中漫游,偶尔,还可以看到一些已修炼成人型的冰精,缥缈往来,若有若无。 红色,是火的空间,遍野招摇着赤红的焰舌,有的地方还会蹦出一两个形似青蛙的小火精,张嘴吞吐着鸽蛋大小红彤彤的火精晶,吸取焰之精华。 褐色,是岩的天地,一进入其中,就看见大小不一的岩石块在地上滚来滚去,动不动还要垒在一起,叠成个岩石巨人,向高处的我们挥舞起示威的拳头。 绿色,是木的领地,到处都是茂密的森林,柔嫩的枝条在这里缠绕,但如果细心观察还会发现,个别树木在缓慢地挪动,那便是木精。 金色,是金的疆域,随时可见一群群的金属块,形状各异,没事就相互间碰来撞去,敲击得乒乒乓乓,响声震天,仿佛就是个战场,而圆球状的金精反而耷拉着细长的胳膊腿,在一边元帅似的观望。 常子轩就像是回到自己家里,俨然一副东道主模样,向我介绍四处的特色。而我只感觉眼睛已根本不够用,东瞅瞅西瞧瞧,恨不能观六路听八方。特别是那些冷艳绝尘的冰精,真是怎么都看不够。 阿泽却恰恰相反,除了在金色陆地上空,听到那些打拼的声音时,兴奋得小眼放光汪汪直叫外,到其他地方都毫无兴趣,看到冰精时甚至干脆闭上了眼睛。直接让人怀疑它是不是个暴力狂。 在各色花瓣中还有些小块的黑色土地,常子轩管那里叫做盲区,是所有五行精灵都无法进入的区域。 “为什么它们不能进去呢?”我问。 “因为那里被施过禁制。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语气轻松,边说着,边驾着光球,往流洲中心飞去。 瞬时,我们便到达那山峰间的幽谷入口处。才刚着陆,常子轩便挥手收了光球,带着我顺着水流逆向而行,望谷内而去。 这白水河因为奔腾不息翻滚出大量泡沫,所以乍看起来就如白色一般,也不觉得与普通河流有不同之处。而到了谷内便是另外一番景象,只见数股蜿蜒潺潺相互交织的小溪,清澈见底,秀美雅致,哗哗地柔声述说着它们自己的故事。 溪旁有些灵药奇花,幽香阵阵,枝叶上沾着些水珠,楚楚动人。溪流中偶见几处平坦的大青石,水从石下流过,时而还有一两尾小银鱼破水而出。 “这里怎么样?”大约行进了有十来丈后,常子轩在溪边站定,回头问我。 “很好啊,这里没有光彩绚丽,豪光万丈,也没有异香浓烈,灵禽围绕。就给人很悠闲雅静的感觉,觉得十分舒服,整个心神都可以全部放开。”我是真的很喜欢这里,便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感受,也毫不吝惜赞美之词。 出乎意料的是,他听到我这番赞扬,不但没有表露出高兴,反而皱起了眉头,眼神如电直透我眼底。 我被看到心虚,小心地问道:“我说错什么啦?” “哦,没什么,”听到我的问话,他仿如回神,收起了逼人的目光,低头想了想又说道,“来,我再带你去一个地方。” 顺着溪流再往里走出一段,便见丹岩暴突的山壁上挂下一飞瀑流泉,水帘悬垂,宛如碎玉洒落。 常子轩掐了几个印诀后,拉着我穿帘而过,碎玉挨身却未沾湿衣物。在黑暗中走了不知多远,我又突觉眼前一亮,便看见了一处绝美胜景。 藤蔓攀绕的绝壁下,一片平川,碧绿的草丛,白花点缀,草间有一条小溪缓缓淌过,水声叮咚。放眼间,又可看到一些大阑树枝叶茂盛,仿佛凉亭,有的树下还置了石桌。 不远处一间幽雅竹屋与景物浑然一体,屋后紫竹林身影婆娑,屋前几株茉莉花正在盛放,乖巧的风儿顺便带过来些清香。 这是在梦境里吗?我呆住了。 “喜欢这里吗?” “喜欢!喜欢!太美了,我就梦想能住在这样的地方!”我连连点头,带着非常羡慕的心情向他看去。 可是,他眉间的愁色却并未化开。 而我猛然意识到自己话语中的不当之处,立即噤口,开始有些脸热。 募然又感到异样的风动,空中一片红云疾速袭来,我见势不对,急忙抖出逐日金乌绫,却被常子轩一把按住,转而语带不悦,闷声说道:“残血,不是交待了你不能进来吗?” 红云倏然停顿,落地化作一身着红衣的美貌少女,满面忿然,嘟嘴应道:“公子近百年都未回来过,大家都在双峰谷的那头巴巴地候着呢,如今刚见面倒说我的不是。” 常子轩面色缓和了一些,叹了口气,“你让其他的人都回去了吧,我今日不会待太久,短期内也不会再回来。” “为什么?”少女明显失望,转头便注意到我,立即愤恨有加,指着我责问道:“她怎么就可以进来?” “她是我带来的,待会儿还要送她回去。”常子轩的语气非常淡然。 “为什么?”美貌少女瞬间变成了炸药桶,“公子百年前建好这浅水居,便不许众人踏入,然后又一去不回,如今就为了她破例,还视我等百年来的期待于不顾?” “残血……”常子轩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止住,神情落寞。 从他们的对话,我能大概判断出少女应是常子轩的下属,心里诧异莫名,一直以来都自以为他是独行之人,却突然有了这样的背景。这个人,到底还有多少不为我所知?为什么我竟然这样对他无条件地信任,巴巴地跟他跑这么远,钻到这么个不明底细的地方? 但是刚一来便成了问题的焦点终究不太好,我连忙打着哈哈想缓和下气氛:“残雪姑娘人美名字也美,泮寒晛暖,步玉冰泥,好意境啊!” 谁知少女一听,柳眉倒竖,冲我厉声喝道:“别说得那么难听,居然将我比作那些无用之物!我叫残血,血流成河的血!” 我目瞪口呆。 阿泽本来在常子轩怀里,已经无趣到睡着,却被这番争持吵醒,睁眼茫然地环顾四周,一下看到残血,突然就颈毛直立,冲她狂吠起来。 这狗狗怎么了?我接过它,一个劲地抚摸那毛绒绒的颈脖安抚,好不容易,它才止住吠叫,但仍然充满敌意地呼噜着。 “残血,我这就准备回去,你让众人散了吧。还有,以后不许再进来,谁都不行!”常子轩突然说了一句,声音清朗,不怒自威。 残血本来正满是惊疑地打量着阿泽,听到这话一下怔住,眼里满是委屈,又恨恨地瞪了我一眼。 我见此情景,也不知如何是好,低头默然,由着常子轩将我拉了出去,套入光球升上空中。 残血没有跟来。不见了她,阿泽安静了很多,在我怀中窝好,吧唧吧唧地舔起了自己的毛手。 光球在空中飘着,速度比来时慢了不少,往后退去的都是些浑然不清的朦胧,而不是彩条。 沉默。心里却没有多少忐忑,至少目前我还是觉得,这人是可信的。 过了好一会儿。 “常大哥。” “叶姑娘。” 我俩齐齐开口,对视一笑,我说:“我没什么,你先说。” “本是打算带姑娘散心而来,不想却遇上这样的事,我也不知他们会一直等在这里。残血,还有其他的一些人,都是我早年从魔界救得,便一直跟随着我。她身为魔族,本性便只顾自我,其实并无多大恶意。” “魔族?!”我大吃一惊。 “嗯,早些年我为练习屠魔之功,常去魔界寻些魔头斩杀,残血便是偶然间救下的。其实魔族才是魔界里的主要种族,常见也都是些自我之辈,只管自己喜好,不顾别人好恶。但若人不犯他,也不会害人。” “那,那些魔头……” “魔头自然另当别论,他们大部分原本都不是魔族之人,只是由于极端自我而坠入魔道,行事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还修习万恶的邪功,平日在魔界也常吞噬些魔族之人增长功力,实是十恶不赦!”常子轩的语气开始有些慷慨激昂。 说到魔头,我便自然而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常大哥,你还没有告诉我,后来月魔到底怎样了。” 45 第五章 争执 “月魔?”常子轩一怔,俄而长出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当日她灭尽你招出的魔煞后,与我对上几招,便携了残余的灵体退去,我追出很远都没能追上。” “是吗?”我觉得很奇怪。 “是啊。”他又长出了一口气。 “没关系,不管怎样,总有能胜过她的一天,以后咱们还可以找到她,继续报仇!”虽然得到这个答案我有些失望,但是想到他曾离心愿如此接近而未能实现,心里必定更是苦闷,于是出言安慰。 “唔。”他低应一声,长长的睫毛轻颤,在眼廓上投下一小片淡影。 “现在回去估计天色还早,要不待会儿你随我一起入府,如果天浩哥回来的话,我介绍他给你认识?”走这一趟,我心中开阔了许多,自然也想到让他与岳府搭些交情,日后在仙界也好行走。 却不料,他一口回绝,说得干脆至极,“不。” 我无趣地转回头,他却又话锋一转,语调很奇怪地问道:“叶姑娘,他们有没有提起,你与谁非常相似?” 边说着,他足上猛地一顿,我便觉光球一下就加速向前飞去,周围的一切又都变成了彩条,一溜烟地往后退去。 加速的那一瞬间,我觉得身后有股红线反而还往前窜了窜,再细辨,又只是五光十色的一片,毫无异常。看来,这种飞行方式真的很容易让人眼花,自己还是得快点学会瞬移的好。 摇摇头,又开始回答他的问题“岳家?有啊,跟莹玉姐姐呀,就是天浩哥原来的道侣,他们说我有几分相似,这个早就知道了,怎么啦?” “是吗?”常子轩懵然应着,又自言自语,“我看又何止是几分。” “什么?” 他只是摇头,不做言语。 “你能不能别这么怪异?”我实在受不了他这般反应,终于发起牢骚来,“从一开始认识你就这样,要不就只说一半,要不就说着说着变个脸,自己不觉得有甚不妥,但旁边的人却是莫名其妙,真是受不了你这人!有什么问题说出来不好吗,一定要闷在肚子里?” 话音刚落,他便很吃惊地看过来,清亮的目光在我脸上盘旋,然后突然爽朗地笑出了声,说道:“叶姑娘这么讲,确实是常某的不对。想这几百年来,我都没怎么跟人好好交谈过,自己想到哪儿就是哪儿,让姑娘见怪了,以后注意些便是。” “其实并非常某不想说,只是好些事我也觉得糊涂,自己都想不明白,便无从说起,”顿了顿,他又说道,“叶姑娘与常某患难与共,又曾于我有恩,如有大事,自当言无不尽!” 这番话,说得我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看着他清俊的眉宇,用力点了点头,又报以一笑,心中块垒立时无踪。 对面的人墨丝轻扬,凤眸如画,眼光淡淡扫过我腕上乾坤镯,又轻声说道:“不过现下倒是有件事与姑娘相关,常某一直在想如何对姑娘言明,虽然此事现已办妥,但也不想对姑娘有所隐瞒。” “什么事?”好奇地想着,他会有什么事与我有关。 “是关于姑娘义弟……”言犹未尽,远处又募然出现一个黑点,看起来像是来时那一大块又飞了回来。 常子轩非常警惕,立即全副精神控制光球,也再顾不上与我说话。 有了起初的经历,这次我提前将身形定好,紧张之中,双眼盯着那黑团不放,手指无意识地在阿泽小脑袋上的绒毛里来回梳理。也许是用劲过大,扯到它有些发痛,它不耐烦地呼噜了一声,扭头张嘴来咬我的手,光球一颤,它锐利的牙尖便在我皮肤表面轻轻划过,擦出一道白痕。 “你干什么?”我佯怒,作势扬起了巴掌。 “哦,我在想怎样能避开西海蛟王,方可及早回去。”常子轩全神贯注,不停变幻光球行进方向,听到我的话,头也不回地解释起来。 “呃,我不是……,”扬起的巴掌尴尬收下,想了想,便一声不发地在旁边观察起他闪避的路线来。 越看越觉得,这又像是一个阵法。刚摸索出些门道,光球突然猛烈震动起来。 “南五东三!”一句步诀冲口而出。 常子轩也立即依言而为,果然,下一刻,我们便恢复了平稳。他很欣赏地看过来一眼,我也立即自豪地直了直腰。 光球慢慢飘移,西海蛟王的战阵就东一点西一点被我琢磨透。很轻松地,我们安然驶出阵法区域。 “姑娘阵法上的造诣,真是非同小可。”这可是他首次赞我。 “哪里,哪里,常大哥修为博大精深,又岂是我所能及。”虽是客套,我也并非假意谦虚。 对望而笑,身后变幻的彩条犹如七色幕墙,映在常子轩眼里的色彩也流水般变幻,但他的笑容却如定格,一直那么灿烂,仿佛那里面有一种永恒,即便经历千年,也不会变。 一笑过后,我们就着这个话题,东拉西扯地聊起了阵法、药理。这一聊倒真是受益匪浅,常子轩在很多领域都有着独特的见解,令我大开眼界。我同时发现,常子轩的心智也是极高,但凡我讲过,他都能立即记牢,而他讲的,我却只能记个八到九分。 相形见绌啊。 时间过得很快。在岳府门前落定时,日头刚好只有一些西斜。不过,估计晏龙应该已回去了,正好,反正不想看见他。 常子轩收起光球,我便准备无视他的拒绝,强行拉他入府逛逛,一抬头却看见天晴和凯南正从里面出来。 “天晴,凯南,”我高兴地招呼着,“来,给你们介绍我的朋友。” 谁知他俩一见到常子轩,脸色立即大变。 天晴最先反应过来,小步跑上前,一把拉住我就往里面拽,“走,进去,小玉,这人不是好东西!” “可是,天晴,”我努力拿好桩,“常大哥是我的朋友,还几次相救,我不能失礼。” “跟他还讲礼?都不知安的什么心!”天晴很是不快,加大了拽我的力道。 “岳小姐,过去的事,常某很抱歉。但请相信我并无恶意。”常子轩终于开口。 “抱歉?哼,我们不欢迎你!”这丫头使上了蛮劲,我根本挣不过,三两下就被她拖进了门,凯南在后面悄然跟随。 回头中,眼见常子轩立在原地,神色黯然欲言又止,转眼便纵身而逝。转过身来,明晃晃的阳光刚好斜向扎入眼中,我只觉得眼眶一阵酸胀,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你今天是怎么啦?”进门没走得两步,我就使劲甩开天晴的手,生气地质问,“怎么这样对待我的朋友,他招惹你了么?” “怎么啦?我还想问你呢,半天不见人影,原来是跟着这个坏人出去啦!” “他不是坏人!” “不是坏人?好人会纠缠有夫之妇?会追着个不认识他的女人从钟山一直到这里?还说什么……”她脸上突地一红,话音却更加恨然,“别以为那时我还小,就什么都不懂。他那张嘴脸我这辈子都记得,恶心、无耻之尤!” 她在说什么? 46 第六章 震惊 从未见过天晴用如此激烈的言辞,而且她所说的都那么奇怪,里面隐含的信息我完全无法接受,一时怔住没能反应过来。 阿泽起初险些从我怀中跌落,现在再对上这一顿吵,显得很不自在,拱了两圈后干脆蹦下,屁颠屁颠奔到凯南跟前,趴上他的鞋帮,仰起小脑袋呜呜哼着。 凯南瞟了我一眼,便俯身抱起阿泽,静静地往书房方向而去。 空旷的大道上,只剩下我和天晴两人。 路边梓树摇了一下,有只蓝色的鸟儿扑打着翅膀掠起,穿过树冠飞向纯蓝的天空,震落几片宽大的树叶,飘飘晃晃,划过我与天晴之间,坠地。 视线与心思随着树叶一同落定,我定神又看了看天晴,只见她撅着嘴,心口起伏不定,仿佛怨气未消。深呼吸之间,迅速整理了下思路,还是很不甘地说了句:“我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你被骗了都不知道!”她的眼睛一下瞪圆,愈加激动起来,“想那日,我跟哥嫂在钟山游玩,本来好好的,他突然钻出来拉住嫂嫂就不放……,嫂嫂都讲了不认识他,还追着我们回府,就在这门口一候好几天,天天喊着嫂嫂的名字,再后来见着有人出去就打听嫂嫂的事,惹了不少人背后指点,你说这有多恶心。” 她粗粗地出了两口气,在原地使劲跺了几脚,“我恨不能狠狠地揍他一顿,爹和哥还不肯,去找他谈话又不听。嫂嫂只好不再出门,几天后他也就没了踪影,我以为从此便安宁啦。原本还想着过段时间再缠着哥嫂去趟钟山,可是没多久,嫂嫂就……” 我看着她眼圈开始发红,声音哽咽,心头一软便过去拉住她的手。她也就任我握着,鼻子抽抽地,“就算得了颛顼帝的封号又怎样?嫂嫂再也不回来啦!都怪他!如果不是他那么无耻,那段时间我们本可以过得很开心……” 拍着她的肩,我脑子里也乱乱的,怎么都无法相信常子轩会是如此浪荡。修仙者本不太拘男女小节,孤身之人自是无拘无束,但结为道侣的又当别论。对于当事双方,只要在世就是终生之约,双栖双修,而对于旁人便是不可违常,一般都会自觉检点。 但是,常子轩为什么要这样? 一团乱麻理也理不出头来。 “哥,你终于回来了!”天晴突然挣脱我的手,向我身后奔去。 回头便见到那个温润的人刚从门口进来,正对着我微笑,又张开双臂搂住了奔过去的天晴,摸摸她的后脑,低头轻声问道:“怎么啦?你跟小玉不是最要好的吗?” “你天天去真公府,都不管这里出了什么事,”天晴把头埋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小玉遇上那个人啦,不,是那个人又缠上小玉啦!” “谁啊?”岳天浩满脸茫然,有些无奈地笑笑,把住天晴的肩头将她扶正,“看把你急的,话都不会说啦。” “就是那个人,我跟你和嫂嫂在钟山遇到的那个人!”天晴恨声说道,又回头望着我,“他定是看着小玉与嫂嫂有几分相似,所以起了歹意。” 岳天浩的眼光瞬间凌厉起来,神色也郑重了许多,再看向我时,笑容已有些收敛,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晴儿,你先回房去,我跟小玉单独谈谈。” 我见状一惊,心头暗自揣度,事情真的很严重吗? 天晴听见他的话,也僵了一下,转过头去确认,岳天浩向她点了点头,她才哦了一声,又转过来看看我,再低头往书房方向行去。 “樱玉妹妹,”天晴的身形消失了后,岳天浩才走近,带着我往别院而去,边行边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样认识他的?” 心中忐忑,我自是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在人界几次被救的遭遇,最后特别提到他不顾自身安危赶到月魔老巢来救我的事,末了还加上一句,“天浩哥,我真的觉得,常大哥不是坏人。” 岳天浩摇头轻笑,“是不是坏人,哪里仅凭一两个月就能看出,他若是存心骗你呢?” “他为什么要骗我?”我真的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值得骗的地方。 “那就要问他。” 说话间,我们已走进了别院,在房里坐定,岳天浩让流云备好茶后回避,这才接着说道:“我们岳府暗中也查了他不下五百年,说起来,只怕我比你还要了解这个人。” 这下轮到我睁圆了眼。就因为缠过他老婆,便跟踪追查别人几百年?这个,这个也太不可思议了些吧。 岳天浩倒没在意我的表情,伸手端起桌上的青瓷茶盏,揭起青花盖掠开漂浮的茉莉花,浅啜了一口碧绿的茶水,“晴儿太过单纯,所以这些事我们都不愿让她插手,便只与你讲讲。其实,那件事已过去千年,并且他失踪后便再没出现,爹爹与我也并没有在意。但五百年前,爹爹听到传闻,说仙界有人频繁在魔界出入,行迹甚是可疑,一查之下,才发现原来就是他。” “这个我知道,常大哥那是为了练习屠魔之术,才频繁出入魔界寻找魔头斩杀。”我急忙辩解。 对面的人眉头挑起,看着我的眼中又多了些诧异。他放下茶盏,手指在红木桌面上轻敲,继续摇头轻笑,“你就信他啦?他既然在练习屠魔之术,又为何还在身边收罗了众多魔界之人?” “那些人都是他救来的,自愿要跟随他!” “原来你还是知道一些,”岳天浩的目光越来越有深意,“那么,你可知他身边的魔族有多少?你可清楚他与少昊帝是何关系?你可了解他到底有什么企图?而现在——” 他突然顿住,俯身上前,用一根手指竖在我唇边,制止了我想替常子轩继续辩解的打算,眼神满含探究直视着我,吐气如兰,“现在,我最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相信他?” “我为什么那么相信他?我本来也奇怪自己为什么那么相信他,”他这句问话却像黑夜里突然亮起的一盏明灯,让我终于看明白了一些问题,于是伸手拂开他的手指,连珠炮般说道,“当郡主把我遣回人界,孤单凄凉,日夜盼着你们来接我的时候,是他来帮我;当月魔掳了我去炼丹,还害死我朋友的时候,是他来救我;当我在这里郁闷不解,而你们天天去真公府觐见娘娘郡主的时候,是他来陪我。你说,我如何不能相信他?” “樱玉妹妹,”岳天浩眼中掠过一片阴影,身子往后斜了斜,月白袍袖略摆,“不是还有天晴陪你吗?而且,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天浩哥,我没有怪你们,”我连忙摇头,语气无比诚恳,“我只是想说,我相信你,但也相信他,就是这样。我觉得他其实并没有什么企图,魔族的人我也见过,并非原先想象中那么可怕,跟大魔头完全不一样。” “是吗?”听完我这番话,岳天浩神色转黯,收回目光看着红木桌面,然后叹了口气,起身说道:“也罢,看来今日不宜多讲,我们还是改天再谈,樱玉妹妹,我就先告辞了。” 暮色苍茫,目送岳天浩走出月门,萧索的背影慢慢远去。 徘徊在竹林旁,想起常子轩一直以来的神秘,其实岳天浩这样一讲,我也不是没有怀疑,但他说过,不会瞒我。于是,便选择相信,还竭力去维护。 但是,看得见的,在眼底,看不见的,又在哪里? “姐姐,”凯南在旁边轻轻地唤了我一声,“我将阿泽带了回来。” 不知他什么时候进来的,看来是我走神走的太远。点了点头,伸手接过他递来的阿泽,摸摸那白绒绒的小身体。小狗狗满意地哼哼,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天晴没什么吧?” “没什么。” 想起原本要跟他好好谈谈的打算,我深吸了一口气,整理自己的心绪,开始思考如何起头。 “姐姐,”他明亮的眼睛就象星星,闪啊闪,还没等我说话,却先开口道,“姐姐,凯南其实也有话想说,关于今日在门口遇见的那人。” 又是个来轰炸的说客吗?我的头顿时大了起来,“你以前都没见过他,现在又准备说些什么?” “我见过的,”凯南语气坚定,眼神清亮,“那日在风山,追杀我的人中,就有他。” 晴天闪过的霹雳也比不上这个更让人震惊。 47 第七章 质问 我还能说什么?质疑凯南的判断?追问当时的细节? 才刚刚收起的思绪一下散开,被岳天浩点燃的怀疑也开始深入。想起他最初见我时的那声轻叹,想起他每次提到岳府就变了色,想起他看见凯南的蕴灵佩就沉了脸……,太多太多,不可能都是巧合。就连他当初说带我回仙界的半月之期,如今倒推而来,也正好是我在风山遇见凯南之日。 我还能说什么? 为什么身边的人都要把矛头指向他?难道自己的直觉真的错了? 夕阳在天上挂了许久,太累太重,沉得抬不起头,慢慢落下。天边的一抹淡金色光晕开始影影绰绰,霞绯也似掩入远山,逐渐无踪。 心里的世界随之越来越暗。 我已没有了面对岳天浩时的那种底气,只是看着凯南明亮的眼眸,一直看着,直到周围的景物都开始模糊,直到阿泽不满地咬着我的衣袖撕扯。 “不过姐姐,那并不是重点,凯南自小常遇伏兵,多他一个也不多。想来那些人都是替人办事而已,反正如今我仍是无恙。”凯南又补充了一句,“我想说的是,以我与那人照面的经历,也觉得他不太会做出那些市井鼠辈之为,除非事出有因。” 这孩子,千年来到底得了白蔹仙如何的□□,学得如此剔透?眨了眨酸涩的眼,我对他说:“好的,我知道了。你早点歇息吧。” 自顾自地埋头往里走了两步,猛然又觉得有些不妥,回头再看,凯南却已是没了影。低叹一下,回了房,把阿泽放到床上。它撒着欢在织锦被面上打了几个滚,就拱进了被窝,留下我一个人坐在床边怔忪。 还说不瞒我,现在想来其实几乎样样事都在瞒着我。 我是不是就该如此?尊敬的长辈陷害我,从小的玩伴算计我,相依的恋人离开我,现在,患难与共生死相交的朋友,都还是不可相信? 还说要找回归途,这归途到底在何处? 不甘心,始终觉得不甘心,始终有一丝丝残念在挣扎,觉得还是应该相信他。 那么,我必须问清楚! 霍然站起,掏出传讯牌,运足念力输入讯息,“我有事要问你。” 马上发送。 仿佛慢一秒就会失去勇气。 等待,是那么漫长。 等待,注定烦躁不安。 沙漏犹如被郁结,滴漏或许已干涸。吊脚檐下的防风灯,一团清光荧荧闪亮,裹在风中摇晃,有些萧瑟又让人迷蒙。伸手掩上纱窗,窗格被灯光一映,粉墙上疏影游移。 突然觉得后悔,自己怎么傻到要去追问别人这种问题?任谁都会辩解,问了也是徒劳,难道还要听他用一大堆理由来开脱? 可是,万一有其他的原因……,我不想失去这样一个朋友。 都到这份上,还拿他当朋友? 真是那样我又能如何? 矛盾交错,或坐或立,又在屋里来回兜圈。 传讯牌终于震动起来,“到了,我在路口等你。” 怎么会这样?经历了下午的场面,他不可能不清楚我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找他,不可能不清楚我将问他何事。 可是这样一句回答,轻松得就像我刚才在约他逛街。 太奇怪。 咬咬牙,还是冲了出去,纵身越墙而过。莫名其妙地,就是不想走正门,反正岳府施的防御禁制,对自己人无效。 岳府门侧的两只大红灯笼在身后摇晃,将我的影子拉得老长。路边空荡荡的构树林,沉浸在一片寂寥中,伸张的枝条黝黑交错。出来得太急,忘了披上罩衣,一丝风儿钻入颈脖,有些凉飕飕的感觉。 紧了紧衣领,没有过多的犹豫,我沿着青石小路,用上最快的速度,平日要走好一会儿才能到的路口,几个呼吸便至。 看到那白色的欣长身影,冲过去,落地,张口就是一句:“当日是不是你?” 俊秀的脸上没有表情,细长凤目注视着我,深幽寒潭中的一抹忧郁,逼得人有些窒息。而那薄唇微张,声音清朗悠远,吐出的字却是:“是我。” 居然直接就承认。 脑中刹那间一阵轰鸣,我双脚往地上一跺,腾空而起,张开右臂狠狠地向他扇去,“他是我弟弟,你知不知道?!” 温暖的大手凌空探出,紧紧握住我的手臂,轻轻说道:“当时我不知道。” 出掌被阻,我身形受滞,又落地,但右臂反扭,不好再施展,整个人的姿势也特别别扭。他的手轻轻松开一些,容我调整右臂,然后又握紧,声音依旧那么轻,“以后再不会了。” 正准备使左手唤出金乌绫,听得这句,我竟忘了举动。抬头看过去,那脸上满是恳切,我几乎就要相信,可嘴里还是脱出一句:“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五百年前,我欠下少昊帝一个人情,直至前些日,他才传讯来要我为他擒住此人。” 听到这话,我又是一番激动,右臂用力挣了两下。他握得更用力了些,但还是将手放往低处,令我不再感到丝毫肢体上的别扭,然后又接着说道:“当时我还在人界,收到讯息便匆忙赶回,刚好在风山外寻得。而他那时已身受重伤,少昊帝的追兵却不知踪影,本计划打个照面后就将他擒住送往沧海。不想你弟弟却有一件很了得的法宝,接下我一掌便将他传入了风山,而后一直未见出来。我忧心姑娘的状况,也没有久守。” 是啊,当时“我”还在人界住院。手上的劲不自觉缓了下来。 他的手也跟着松了松,“后来方知,他是姑娘义弟,又是羲和娘娘之子,常某自己也觉非常抱歉,所幸没有酿成大错。这番返回仙界后,便直接去少昊帝处,用其他物件代替,了结了这件事。” “少昊帝又如何肯放过凯南?”都追杀了三百年,怎么会说放就放? “因为,我告诉了他地宫中之事。” 忆起羲和,一时无话,顿了顿才又说道:“我为什么要信你?” “常某说过,姑娘与我患难与共,又曾于我有恩,心中早已将姑娘视为知己,如有大事绝不隐瞒。再者,羲和娘娘也算救过我,那自是应当竭力化解,又如何能再行此不义之举?”常子轩完全松开我的右臂,负手而立,潇洒如风,盈盈目光仍落于我的脸庞,“今日在西海之上,本就想说,只是后来被打断。姑娘如若不信,我也无话可讲。” 我一愣,好像在西海那会儿,是有这么回事,只是当时被蛟王攻击,紧张躲避半晌后都忘了再提。 包袱又抛给了我,信,还是不信。 抬头看向天空,群星闪烁,上弦月弯弯的嵌在星空里,是夜很静,静得几乎可以听见小草萌芽的声音。而谁又知道,此时世界的另一个角落是怎样光景? 伴随着深深的呼吸,我在空灵中搜寻,试图探明自己的心魂。相信,总比不信更让人快乐。 人游走于宇宙,在万千的人海中,在更迭的时间里,不断找寻自己的定位。少不了的磨灭消散,避不开的莫测变幻。有时,就在刹那的迷惘之中,一切都已经远去。 就像当初重回人界,在租屋门口,风来找我的时候,如果我不那么固执那么倔强,如果我肯多问一句或者多听一些,结局也许就会不一样。 而如今,至少我还有机会可以选择,此刻,仍然愿意去相信。 “那,我替凯南谢谢你。”低下头,望着他的鼻尖,我轻声说道。 “那是常某份内之事。”很容易就感受到对面绽放出的笑容,因为那是胜过月色的阳光,很容易就听出话音中的欣喜,因为自己也是同样心情。 但是,天晴愤恨的身影浮现在脑海,始终无法挥去。又再细细打量,皑皑月光在那英俊面容上投下一片清辉,腮边的线条都显得柔和,淡色的薄唇,玉琢般的下巴,眼中的忧郁已隐去,如今是神色自若,举止有度,怎样看都不像无礼之徒。 想了又想,忍不住还是问道:“那你跟岳家,跟莹玉姐姐的事……?” “那是常某的私事,叶姑娘难道也感兴趣?”他唇角轻轻抽动,说话间倒没见不悦,只是好像有些意外。 “岳家的事便是我的事,而且你说过,什么事都不会瞒我。”心中隐隐有一丝抽搐,难道他真的曾那么无礼? 常子轩低头看向我手腕,然后又抬头,眼神复杂,但仍是浅浅一笑,“也罢,不知姑娘是否还记得,常某曾提到过,我有一位至亲的姑姑?” 48 第八章 私事 姑姑?我怎么会不记得,伏魔山头上,他初次提起自己与月魔的仇怨,是那么悲切。那时,我便知道,姑姑是他从小相依的亲人。 只是,这个时候提起这个人,结合前后的联系,让我隐隐意识到一点东西,禁不住就问道:“难道莹玉姐姐是……?” 常子轩点点头,看着我,细长凤目中闪烁着纷繁的光,让人琢磨不明白。 我是真的越来越想不明白,既然是姑姑,那为何会闹到连谈话都无法化解的地步?既然是姑姑,为何他有时对我的态度那么奇怪?难道是,难道是…… 算了,我不要乱想。只是,若真是姑姑,那便是他认识凤莹玉在先,再到后来,执着寻亲也是情有可原。至于其他的,就真的都是私事,我又怎好再继续追问? 正在思量中,却听见他低声说了一句:“行了,你可以出来了吧。” 我一惊,注意到他身后构树虚影中,有道红线闪过,而自己旁边却突然多了个人。 是凯南。这孩子,原来又在玩隐身术。 “你是来报仇的么?”常子轩看着凯南,问得轻松。 “不,与常兄相比,凯南修为浅薄,报仇一说从何谈起?我只是担心姐姐,”凯南答得干脆,“不过现在看来,你断不会伤她。” “是吗?你也信我?”常子轩微笑。 “大丈夫就该当磊落!何况原本与常兄并无仇隙,”凯南又答,语气慨然,颇有英雄相惜之意,“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凯南虽与常兄照面不多,过手之间,也能知你为人,方才更是听得真切看得明白。姐姐信你,我便信。本就并无深仇,如今既然能化干戈为玉帛,那自是更好。” “好!”常子轩又笑。 月缀晴空,风过无痕。 两个男人,月下对望,朗朗乾坤,笑泯恩仇,端的豪爽无匹。我看看常子轩,又看看身边的这个,心中感叹,小孩子也有长大的一天。 出来之时都未曾想到过,自己的信任竟可以如此简单,如此顺利。这样的结果比预想的任何一个都圆满。 一切,轻巧得仿如吹个肥皂泡,张嘴,呼气,便得了来,那般惬意又好看。 “该说的都说啦,你们便早些回去吧,”常子轩笑道,看上去心情非常好,“叶姑娘,最近我准备去一趟蒙拓林,估计得要个把月才能回来,这段时间,你自己多多保重。” 蒙拓林?那可是我想了很久的地方。“你去那里作什么?” “有些事情需要找到师尊问明。” “你知道怎么走?”我既好奇又激动,白蔹仙不是说,妄然入林者一概迷途不能返么? “知道,师尊曾详细告知。” “那我也要去!” 常子轩挑起了眉头,很诧异地看向我。 “白蔹仙前辈说过,月魔可能与蒙拓林中神女有关,我一直都想去打探打探。再加上这里还有很多日族之物,须得送回去,这日曜之珠老在我手上也不成个事,总还是要归还日族方妥。”一口气说出了众多理由,定要让他觉得我是非去不可。 说这话时,凯南冷不丁地瞟了一眼过来,我便知道他在吃惊什么,心里又盘算起与他的谈话,决意回去一定跟他摊牌。 常子轩沉吟,“月魔暂时不足虑,日族的事是该有个了结,但岳家那边……” “我自有办法!” “这样……,那我到时传讯与你再说。” 常子轩飞遁而去,我和凯南依旧越墙而归。 回到别院,凯南像是无意离开,正好,我也有话想讲。 “凯南,你是否是在奇怪,我为何会有日族的最高信物?”拉了他进屋,我便开门见山。 他没有说话,眼眸亮闪闪,仿佛在等待。 “这是你娘,”我故意顿了顿,观察他的反应。见他虽是面上一黑,但眼中期待不减,便继续说道,“这是你娘亲念在少昊必不会放过你,特传与我,让我号令那班日族勇士前来护卫。” 说话的同时,我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怨恨、迷惑、茫然、不屑,瞬息万变,最后归为倔强。 “虽然我不明白,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暂且不论母子连心,就说百善孝为先,乌鸦尚知反哺,你无论如何也不该对自己的母亲不敬。”根据他的反应,我选择着自己的措辞。 凯南抿了抿嘴,神情开始戚然,“凯南本就一直想跟姐姐道歉,惹了姐姐生气,是万万不该。” 明亮的星眸看向地面,话音游离,“凯南也知孝道为天,只是姐姐如若了解,这些年我的遭遇,全是拜她所赐,又当作何感想?” “凯南与姐姐相依相惜,便也不妨直言相告。她是少昊宠妃,而生我之人,却并非少昊,姐姐可明白了?” 他的声音很细很轻,仿佛飞絮飘过,又如蝶舞轻旋,却在我耳廓内炸开,轰得嗡嗡直响。印象中那么温文高雅的羲和,怎么会做下如此之事。既结为道侣便终生相伴,这是仙界的法则,她这样让凯南如何自处? 也许另有隐情。 “无论怎样,她还是你母亲。”我仍然坚持,“纵然你如此不愿提及她,却也还是将昊天真诀交与我们,难道不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人突破那困神阵,或许可以放她脱困?这便是天性。” 凯南浑身一震,猛地直起脊背,抬头看着我,眼底星光闪耀。须臾,苦笑着说道:“凯南自己也没想明白的心思,居然被姐姐一语道破。只是,这样又能如何?” “这样,便不枉她为你化灰!”我凝视着他的双眸,一字一顿。 “你说什么?!”他的眼睛募地睁大,整个人就像被闪电击中,四肢发僵,连头都不会摇动,只木讷地说着:“堂堂日神,万载不灭,怎么可能化灰?” 什么是万载不灭?众人说:灵魂不消,肉身不亡,如此便能长往。可如羲和那般,即便能长往,又能怎样? 什么是化灰?众人说:灵魂逝去,肉身不在,如此便无一物。可如羲和那般,即便无一物,却能留下爱。 爱是世上最宝贵的财富,可以让丑的不再丑,痛的不再痛,凉的不再凉……。任时光流转,铅华褪尽,爱是唯一能永驻心底,谁都不能改变的,虽然无形,却让人连面对死亡时,都显得那样从容。 昊天宫中的每一幕,困神阵里的每一步,现在回忆起来,都还那么清晰。我便细细地讲给他听,不愿意错过任何细节。 纵然痛苦,我也要让他明白,谁是最爱他的人,谁又是他该爱的人。 清澈的星眸中逐渐充满醒悟和悔恨,他紧握双拳跌在红木凳上。灯台里的绒芯噼啪一声响,爆起的灯花映得满屋突亮,我能清晰地看到他额头暴起的青筋。 阿泽早已醒转,从被窝里拱出,趴在缎面上听着我的讲述,呜呜哀鸣。 我心中低叹,前去抱起这小东西,面对凯南,言有所指,“姐姐虽然从小无父无母,也能领会‘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她纵有千般错,却仍是最眷顾着你。如今,你也应该知道,为什么阿泽那么亲你,因为它本就是在怀念你的娘亲。” 秀气的孩子木然呆坐,半晌才缓缓走近,伸手抚摸着阿泽那绒绒的身体,合上双眼。片刻,星眸再张,明亮依旧,但已是多了一份坚定,“此次,凯南想与姐姐一起,去蒙拓林看看,不知可否?” 49 第九章 不速之客 “不是说到蒙拓林吗,你怎么带着我们到了这儿?”一处山洞外,溪流潺潺淌出,我三步并作两步,奔到溪旁,指着草间一块石碑,不解地向后面的常子轩发问。 青色草丛中,花岗石碑上,绯红篆体,端端两个字——“桃源”。 溪水面上,粉红花瓣星星点点,正随水向外漂流,曲折萦回,盈盈颤颤,忽而贴靠玲珑石畔,忽而绕过碧莹草尖。 从岳府出来,比我想象的还容易。 那晚过后,大清早,我就去找了义父,说要带凯南到处游玩,转转看看,义父便点头同意,义母只看岳天浩,岳天浩一言不发,天晴还在生气。 带着凯南出门,很快便通过传讯牌找到常子轩汇合。常子轩还很奇怪,我们为何如此急速。那当然是因为我怕如果多待一天,等到天晴气消,反而不便就这样外出。 天晴你就生气吧,等我回来告诉你如何对付月魔的信息,只怕高兴都来不及。到时,估计也不会象现在这般讨厌常子轩,以后我再慢慢替他解释。 当时的我,得意地盘算着,仿佛看到了一箭双雕的美好场景,于是催着常子轩赶快上路。 而现在,却是到了这样一个地方,怎会不让人心急。 随着我的问话,一身雪白衫袍的常子轩飘然而至,天人般飘逸。溪水中的桃花流淌在映出的那片白影上,越发显得粉雕玉琢。 而还未等他开口,凯南的声音便从其后传来:“《大玄洲志》中记载,桃源乃是玄洲至蒙拓林的必经之路,姐姐博览群书,竟然不知道么?” 我虽然喜欢看书,但因为兴趣的缘故,地理一类较少涉猎,《大玄洲志》确实没有看过。本也不算大事,而此番被他当着常子轩的面这样一说,脸上却有些挂不住,立即强言争辩道:“我在岳家书房里倒没见过此书。” 常子轩笑了笑,也不作言语,转头凝望那溪中,右手一招,迎空虚引,吸上数片花瓣至眼前细辨。 “常大哥,你要做那惜花之人么?”我便借机转移话题。 “去蒙拓林之路,罡风肆虐,且每月都会变幻,本是神秘莫测,而桃源之花四季长盛,我方才便想到以残花判断。若溪中花瓣残缺不全,则表明风劲摧花,有路难行,自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前往;若溪中花瓣粉嫩丰润,则表明风头不盛,尚可不必大费周折;而如若溪中花瓣皆为自然衰败之象,则表明本月无风,自能安然通过。” 这理论……,我望了望那黑黝黝不知深浅的洞口,再看看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了解洞那头状况的好办法。 “从这些花看来,我们运气很好,正当无风,走吧,可以放心进去啦。”常子轩抛下花瓣,拍了拍手,一马当先走在最前头。 我和凯南于是紧随其后。 洞中流水叮咚,不小心踏入便将鞋面濡湿。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赫然开朗,鸟语花香,满目粉红,正是一片桃林。桃花盛开,满树粉朵娇艳烂漫,万枝丹彩春意融融,一眼望不到头。细看之间,又见瓣瓣桃花簌簌洒落,仿佛江南春雨潇潇,在茵绿的地面铺上一层粉红的地毯,分外华丽。 常子轩指着粉红地毯中分出的一条小道,示意我们顺路而行。 才走出数丈,拐了个弯,就发现,前方还有两人,一红一绿。红色的人先转过身来,看清他眼眉我便大吃一惊,“向超,你怎么在这里?” 话刚出口,不等那墨绿色的人转身,我便反应过来,马上低头,冰凉的声音就在前方响起:“本世子有事也要去蒙拓林,正好与你们同路。” 这世界到底怎么了,居然怎样躲都躲不过。 这下可真热闹,加上这两个不速之客,我们一行总共有了五人。心里老大不愿意,却也无可奈何,于是埋头走路,眼睛只盯着常子轩步云靴上掐的银白牙边。 凯南好像也不大喜见晏龙,跟我讨过阿泽,抚弄着,与我一起落在后面。我俩都成了没嘴的葫芦,连阿泽都闷声不吭。只有常子轩比较自如,有时还主动跟晏龙搭上一两句,不过晏龙那家伙生就寡言少语,说不了几个字就让向超代替。 这一路说不出的憋闷,真该昨天晚上就拉了常子轩过来。心里怨艾着,顺便瞄瞄路边的落花瑞草分散注意力。 但是,左边那两块石头一堆花,好像刚刚才见过。再走一段,右边那团草圈看起来也很眼熟。 “常大哥,这是个幻阵!”直觉的判断,一把抓住凯南,抬头就冲着前面的常子轩大喊起来。 前面的三个人都一起回头。我又看见了那想避而不见的脸。心头一滞,却也顾不上那么多,挨个浏览他们的神情,居然都显得诧异。难道都对此不知情? 拉起凯南快步走到常子轩跟前,“常大哥,你看,这里,这里,还有那里,刚才都曾路过,现在我们又走了回来。” “我只听师尊讲过,蒙拓林中如随意施法可能会触动终极幻域,人困于其中,穷尽一生都难以得解。可师尊并未提到,这桃源中还有幻阵。”他紧拧着双眉。 “现下须得先想法破阵才是。”凯南道。 “既然都没有准备,那就只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大家分头查探,然后一并思量破阵之法。”常子轩环顾一周后,当机立断,“尽量在十步之内,不要走散!” 我和凯南依言一下散开。向超看了看晏龙,见他颔首后才走向凯南。不过晏龙那衰人始终立在原地不动。 他在拿架子吧,我心头轻哼。转念又想到风山中那个烂困阵,或许他还是个菜鸟,又一顿鄙视。 还未及在多看点阵法端倪,突然听到晏龙冷喝:“都聚拢来!” 向他靠拢作什么?装怪!念头还没有转完,就见遍地桃花突然全部腾上了天,在空间不停翻飞,整个世界成了一片粉红。所有的人都消失不见,这里仿佛只剩我一人,沐浴花雨。而桃花沾身,清香莹洁,不象虚无,也似无害。 脑中迅速闪过一系列阵法,都不类同。只有一边呼唤着凯南和常子轩,一边下意识往晏龙刚才发声的方向靠去。 耳边又传来常子轩在另一个方向的竭力呼喊:“这应是幻道,通往蒙拓林中,如果失散,就望林内最高一株树木而行!不要随便施法,不要招惹所见之物!” 听起来相隔并不远,阿泽也在那边大声狂吠。 正说要转往他那个方向行去,身边的桃花突然开始有序旋转,转成桶状,上方的口子直指青天。那桶壁此刻坚硬无比,看似花瓣组成却堪比金钢,我根本无法穿过。跟着整个人便仿佛受到莫大引力,凌空漂浮起来。 与当初从地宫出来有几分相似,幻道的极速旋转、扭曲起来,我闭上了眼睛,强烈的加速和穿梭感后,稳稳着地。活动了下,没有发现身上有任何异常。 环顾四周,到处雾蒙蒙,一尺之外任何事物都无法辨明,根本无法看清最高的树在何方。赶紧掏出传讯牌发个讯息,便静坐等待。旁边不远处又传来一声咕咚,很响,象是有人掉到了水里,又有几下扑腾。 “常大哥?”我大声问道。 无人回应。 “凯南吗?”我又问。 还是无人回应,扑腾声也悄然隐匿。 我等了等,终究是不放心,便循声走了过去。 50 第十章 应龙 估摸着那声音发出的地方,就在左后方约五十步远处,摸索着探过去,还有两次差点撞在树干上。 走到差不多的时候,我又唤了一声:“常大哥,凯南?” 仍然无人应答。看了看手中的传讯牌,我再往前迈出一步,突然就听到晏龙冷冰冰的声音:“别过来!” 与此同时,有什么东西发出一声狂啸,惊天动地,——嗷! 我大吃一惊,脚下踩到半截圆木,身子一歪就啪哒一声滑倒,随那木头咕噜噜地往前滚出一段,栽进一条河里。水流异常湍急,冲得我连连打跌,没及站稳便呛了好几口凉水,顿时眼冒金星,口鼻生辣。记着常子轩的叮嘱,又不敢施出避水咒,手忙脚乱中,只顾死捏着传讯牌。 马上就有人快速抓住我的手臂将我捞了起来,靠着臂上传过来的那股力量,我终于定下身形,撩开湿淋淋碍在眼前的刘海,发现捞我的人正是晏龙。 齐腰深的河水中,巨大的冲力下,他如磐石般稳固站立,一手拎着我的胳膊,将我拉近,另一只手持着白玉箫,目不转瞬地盯着左前方。墨绿色的锦袍已湿透,紧紧贴于上身,宽大的衣袖被水涨得满满的,衣摆半飘于身后的水面上,象一团被冲刷的水藻。 循着他的视线,我立刻注意到,那里有一团巨大黑影在起伏,黑影前还挂着两盏大红灯笼,在迷雾中显得异常朦胧。 ——嗷!又是一声狂啸,正是来自黑影的方向,震耳欲聋,声波之强连近处的水面都起了漾漾的波纹。立身之处顿时被强烈的气场包裹起来,很精纯又很怪异。 从晏龙的面色上看不出来他是否紧张,可我却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都能感到心脏澎湃的搏动。胸口阵阵发热,猛然间一股暖流从心间流出,直冲脑门,我张口就说出了一句:“@$%#&@*#!” 我在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我自己都不知道。 晏龙万年不变的冷脸终于有了点动容,侧头打量起我。 黑影那边却立刻低低地回应了两声,就见一团白光自红灯笼中腾起,缓缓升高,释放着柔和的光线,方圆三里内的雾气随之逐渐被驱散。我终于看清那黑影,通体黑鳞,背生肉翅,角似鹿,项似蛇,四支利爪牢牢地扣在地面,身子蜿蜒舒展,后方连绵的部分融入在未消的雾里,看不清晰。 居然是一只应龙!方才的红灯笼却是它的眼睛,赤红如焰,而那腾起的白光则是一颗光洁浑圆的珠子,驱散雾霭。 这下,我也得以看清自身的处境。所处的河面少说也有十来丈宽,但应龙横卧在这河中,几乎跨了两岸,只在靠右岸的边上留下了一道小口,使上游的水不得不集中在一处奔泻,而我和晏龙正好处于这瓶颈的位置。 回头一看,更是惊得汗毛倒竖,——身后五尺,便是深渊! 一道裂谷,不知深浅,奔腾的河水从那裂口处倾下,只听到哗哗的水响,竟不闻其落地拍击之声。若不是晏龙及时捞起了我,简直不知后果会如何。 回神再仔细看那应龙,却是由颈及腹部被很细的锁链缠绕,仿佛受到极大的压制,卧在地上难于动弹,难怪只听到它狂啸,却从未曾动得半步。 望着那双赤红的眼睛,目光灼灼,竟似有人的感情,仿佛许多的言语蕴含在其中,我不自觉地就想靠近。向前迈出一步,却受水冲阻又即刻退回。不甘于就此放弃,我扯了扯被晏龙钳制的手臂,又努力往前走出了一步。晏龙倒是马上明白了我的意图,略一犹豫,便使力携我靠了过去。 来到应龙跟前,伸出手抚摸片片龙鳞,这触感引得心头又是一阵发热,就像很久以前便曾如此。细看那锁链,有的都勒入鳞甲间隙,深深嵌进了皮肉,胸中无端就生出些难过。应龙低声呜咽着,如同在安慰。 好好的一只龙怎么会被锁在这里?本就对这龙怀有好感,左看右看,更觉得它绝非恶类,要替松去束缚的念头油然而生,想了想,回头便问晏龙:“你能解开这锁链吗?” 月棱眉稍只挑了挑,桃花眼中寒霜不减,他的嘴角稍有些抽动,目光戏谑,却不言语。 自己便立时反应了过来,转身低嘲,能困住神兽的必为神器一流,身为仙人即便再有能耐,又如何能解?算我一时妄想,问错了人,还遭一顿白眼。 应龙啊,应龙啊,看来今天我是帮不上你啦。 不无遗憾地再次抚上龙鳞,但却被那锁链上细细的红纹吸引了注意力,运足目力一看,发现那正是些密密麻麻的上古妖文。说起这文字,现下已不陌生,忆起在清逸园中开启石门的经历,未及多想我便用手指抚了上去。 本只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却得到意外的效果。手指过处,锁链上的妖文便起了变化,如墨迹遇水般渲染开去,逐渐模糊,最后完全消失。应龙精神大振,一声长啸,轻轻衔起我们放到它颈项上,抖了抖身子,整条锁链便似纸搓泥捏,纷纷化为碎屑。而我则赶紧抓牢了龙须,生怕跌落下去。 失去束缚的应龙再一起身,原本被拦阻的河水顿如水坝开闸,猛地向下游冲刷。幸好我们已上了龙身,未受半分冲击便由它安然带到对岸。到达岸边后,它轻声低吟,将我们放下,又用侧鳞在我身上轻蹭,然后才腾空,恋恋盘旋数圈后离去。 看着它自如地离去,空中那一团黑影逐渐消逝,我不禁有些空落落的感觉。或许它是回家了,去寻亲友团聚,而自己却要怎样才能找到常子轩和凯南? 好在应龙留下了那颗能驱散迷雾的珠子。 挥手收下那明珠,在手心中轻若无物,一圈一圈地向外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不知为什么,在珠子到手那一瞬,我突然心里微动,有了一丝感应:我的飞升劫即将来临。 修仙之人所修长生并非凡人应拥有,生死轮回本乃自然之常,违背此理逆天而为必遭天嫉,因此,天劫就应运而生,用以考验修练之人。修仙者的修行途中,将要面对各种大小天劫,包括飞升劫、遁空劫、情劫、魔劫……,这些都是不同阶段所必须接受的上天的考验。只有通过考验的人,方可继续修炼,根基不稳意志不坚者都将遭受覆灭,作为违背天意的惩罚。 而飞升劫是修炼生涯中遇到的第一个难关,必须顺利通过才能羽化登仙。 在月魔大殿中,我炼化魔罗虫后便已接近超脱境界,后来虽然差点元神溃散,但得了常義娘娘灵丹,后来岳家又不断用各种益气奇药进补,精神本源已是强过当初。加上昨日与常子轩一顿切磋,又有了不小领悟,也就此得以臻进。 可即便修行圆满,天劫也不是说渡就渡的。有人达到大圆满数十年乃至上百年都感应不到自己的天劫。谁想我今天就感应到了天劫,而且大约一个时辰后就将降临。 一个时辰后便将面临渡劫羽化,这到底是上天对我厚爱,还是故意刁难? 所谓“元婴”好修,“渡劫”易灭,既是逆天,必然难成。就算有能力抗过,也容易被闻讯而来不怀好心之人乘虚攻击,所以一般渡劫者不仅要准备大量的法宝应对劫雷,还需要请法力高强者协助护法。 而我现在是任何准备都没有。 对于神形双修的我,在渡劫失败的情况下,为保不灭就只能兵解,脱出元神修炼散仙。这样一来,便如天晴所言,永无晋神的可能。虽然并不奢望成神,但我也不愿早早就判定自己修炼之路的结局。正如跋涉,走出一半便清楚必是死路,又不能回头,虽然明知自己不会成为垃圾一般的堕仙,但继续前行或者原地踏步,都让人难以接受。 51 第十一章 罗杰 踌躇也是无用,还是得先解决眼前的问题,用这些时间做点准备也好过空手迎战。再看看传讯牌,常子轩还是没有消息。便将它揣进了怀里,祭起驱雾珠,就着河边一块空地,用极品仙灵石摆起了防御大阵。 据我所知,飞升劫一般都为三道天雷,所以布下的阵法便重在防雷,所幸这也是我的强项。 自己埋头苦算,又上下跑动调整仙石。晏龙立在旁边观望,不发一言,我也懒得睬他。才吃了个白眼,怎样也不去自讨没趣,更加不会妄想他出手相助。只要他不突发脾气给我添乱,就已经阿弥陀佛啦。 阵法布好,时间已过半。又忙不迭地从手镯中取出一柄苏焱剑和一对镜铂护腕,蒙拓林中不能施法,便只有采用这样的方式,以阵法和法宝辅助渡劫。临到炼化时,突然福至心灵,用上了常子轩教过我的法门。 实践证明,常子轩的方法确实非常精妙。从地宫中出来之初,我曾经用自己的方法炼化过一柄扶桑剑,结果被月魔轻巧收了去,那也成为我的一大心结。而这次炼化这苏焱剑,感觉完全不同,整个过程就象是了解自己的手指一般亲近,炼化完成后,这剑便形如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跟太皓胄类似,控制起来省力得多。 急急忙忙赶完法宝,便见狂风骤起,近处的大树不断摇晃着,簌簌作响,顶上一片天空陡然转为暗绿。一个巨大的漩涡出现在暗绿色中央,吞吐着道道电蛇。那漩涡不断旋转汇聚,顷刻便化为一朵墨绿色劫云。 好赖也有了些准备,我想着,暗中吁了口气,深呼吸,走入防阵。正准备启动阵法,传讯牌在这个时候震动了起来,掏出一看,常子轩说他们几个已达日族营地,询问我在何处。我便简单描述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告诉他我即将渡劫,仍旧将玉牌放回怀中。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再看了一眼晏龙,发现他已上前了几步,盯着我布在防阵阵眼上的翠瑶石,不知想着些什么。 怎么办,怎么办?他居然走进了劫场。倒不是担心他被劫雷误伤,而是因为逆天而行,必受天罚,功力愈高天罚威力愈大,特别是若有其他高人在场内,劫雷的能量更是会翻番,那对于我绝对不妙。 但是,以这个人的臭脾气,我如果就这样直接叫他让开,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怎么办?心一横,我还是开了口:“我将要渡劫,还请世子回避。” 桃花眼猛地扫向了我,其中暴起的光芒甚至盖过了空中劫云的气势。果然不出所料,看来在劫雷到来之前,我就会完蛋! 戴好镜铂护腕,紧握苏焱剑,催动太皓胄,拼就拼了。说也是死,不说也是死,横竖都是一劫,人就要赢个气节。反正已到了这步,绝不能在他面前示弱。 空中墨绿色的劫云不停翻滚,颜色越来越深重,电蛇在其中蜿蜒游荡,发出“嗞嗞——”的声响。陡然,一股巨大的威压从劫云中产生,向着地面压下,我感觉整个空间压力遽增,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 努力挺直脊背,我顶着头上的压力,直瞪晏龙,心情说不出的杂乱。自从回到仙界,我还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看着这张脸。如果,对面的是风,他绝不会这样做,绝不会! 乱七八糟地想着,激动到将下唇咬出了一丝腥甜,眼眶不由自主湿润起来。 下一刻,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桃花眼中锋芒一敛,晏龙居然寒着脸默不作声就转身退出劫场。 吃惊也就那一刹,目前根本没有多余时间来让我细细思量。启动了防御阵,我抬头盯着那团劫云,默念羲和传授的心法,体内真气开始如血流一般渗透全身各个部位,道道隐约的火苗在体表显现,整个人的皮肤闪耀着橘红色的焰影。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霹雳轰鸣,墨绿劫云瞬间收缩了一下,一道粗大的红色闪电仿佛离弦之箭,猛然从劫云中穿出,带着佛挡杀佛般的气势,笔直朝我这里劈下。 轰——,这第一道雷击在了阵法筑起的半圆形透明护屏上,整个地面狠狠地晃了晃,压在阵眼上的翠瑶石也跟着跳了跳。基本上所有的雷电能量都被护屏卸下,丝丝残余电光在护屏表面流窜,如同打在玻罩上的雨珠一般,四散着流向了地面。 雷声隆隆,劫云更加疯狂的翻滚,电蛇急促闪动,压制着整个劫场的气势愈加强大起来。不容我有任何喘息,突然之间,第二道天雷便响起,蛟龙般的红色闪电就极速从高空冲下,又朝我当头劈来。 护屏刚将上次的电光消噬完全,便又要抵御第二次打击。我不得不双手竭力挥舞,用上八成的真气运转阵法。只听得喀嚓一声巨响,强烈晃动中又见满目红光闪烁,粉尘飞扬。犹如遭受当头棒击,眼前一黑,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心神剧烈动荡,再看地面,布阵所用仙石竟然已全部粉碎! 虽然抵住了第二道天雷,但我苦心布下的阵法已完全被毁,接下来最强的那一道,只有全凭我自己去承受。 迎着猛烈的狂风,身上衣物猎猎作响,发髻已被吹得凌乱,碎发散在脑后纠缠。抬手擦去嘴角血迹,尽量平息丹田内翻搅的气息,仰头再看那劫云,已搅动得近乎疯狂,强大的气势犹如实质一般压迫下来,整个劫场的地面都下陷了一分。 捏碎两块极品仙灵石,我咬牙盘坐到地上,双手手腕于顶上交叉,平举苏焱剑,又使护腕相贴。所有念力都集中在这三点,体表飘摇的火苗也全部转移到手腕之间。别无他法,如今唯有孤注一掷,拼尽全力去抵御。 轰隆隆——,雷鸣不断,而这次的劫雷却迟迟没有降临,不知上天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我保持着高度的紧张,关注那劫云的动静。没有降临,便是随时都可能降临,双手自然绝不能移动半分。 嗖——,突然听到破空之响,一只长矛从面前的树丛中射出,直向我胸口飞插而来。而我防式已定,根本无法动弹半分,只有眼睁睁看着它越飞越近。 就在这紧要关头,又听得当的一声,只见一道白光从旁飞出,将那长矛击落在地。没容得再看白光出处,树丛中便传出一声暴喝:“妖人,居然在此作祟!” 随着这声暴喝,大约数十名日族人窸窸窣窣从树丛中跳出,排在阵前,个个额头正中白光闪闪。为首的一人,虎背熊腰,膀粗身圆,围了一条兽皮裙,袒露着上身,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怒意。 是罗杰! 怎么会在这种时候遇见他?想到地宫中自己的无心之过,心里便砰砰地敲起了鼓,凭他当日的表现,今日决不会有我的好果子吃。 果然,一露面看清了是我,罗杰本就带着怒气的面容更加扭曲,虎目中迸射出得意的光芒,右手往我一指,大声向众人吆喝道:“妖人便是在此,兄弟们,出来时泯长老就有话,如有人胆敢放了那凶龙,立即抓回去问罪!上,大家一起擒住她!” 顿时,那些日族人的目光齐刷刷向我的方向聚集,团团白光如破镜映日般明晃晃地闪耀。 心里无比急切,眼前的形势我是心知肚明,其实他们根本不需要动刀动枪,只要有一个人进入这劫场,下一道雷势必能量倍增,那时我便无论如何都不得幸免。但为免泄了聚集在腕间的真气,此刻我连话都无法说出半句。 传讯牌再次震动起来,我也无法去看。 头上的劫云此时已绿得发黑。 52 第十二章 金色 狂啸的风从天上奔袭而来,盘旋着抽打在我身上,似要将我连人抛起。而日族阵营那边,人头攒动,看着就要扑过来。我全身骤然绷紧,就盼劫雷能即刻降下。仰头望天,却见那劫云仍在慢慢缩小,除了外围蔓延的丝丝电蛇,其他便没有任何动静。 “慢着!何人在此放肆?!” 晏龙站了出来,这可大出我意外。他双手背负,踱到那些日族人面前,傲然而立,下巴微挑,全身傲气完全散发出来,凌厉逼人。从我的角度刚好看见,那手中捏着的,已不是那只白玉箫,而是当初收了我红绫的那个黄布口袋。 而罗杰已抢到晏龙跟前,他挑衅地眯着眼睛将晏龙上下打量了一番,几乎是从鼻孔里哼出一句:“你是何人,怎的要管我日族伐异?”说着还拍拍他的脸蛋,又捏捏他的肩头,面上随即露出一丝轻蔑,回头向身后挥了挥手,“众位兄弟,一个练了几天的儒生而已,不要管他,我们上!” “大胆!” 这个日族莽夫,学识不够难辨玄仙等级,更不识面前之人就是颛顼帝世子。而晏龙自是受不得他这番举动,立马勃然大怒,不待他说完就扬手放出黄布口袋。只见那袋子到了空中便长大数倍,带口大张,好一顿鲸吞海吸,那些人手中的兵器拿捏不稳便尽数被收入囊中,而无尽的磅礴吸力甚至搅得众人站立不稳,纷纷慌忙拿桩抗衡。 我可算是开了眼,原来只知道此宝能吸物,还不知它吸力之大,竟然能扰人底盘稳固。 喀嚓——,注意力被空中的一声巨响瞬间抽回,就见一团暗红色的球形闪电,从劫云中央脱出,猛地向我头顶砸下。 好!等的就是这一刻,我立即集中全副精力,手腕间的火焰燃得更盛。 “呀——!”那边罗杰发出凄厉的吼叫,拼命地向我这边扑过来。 你现在过来,晚啦,晚啦。 轰——,暗红的电球带着近乎恐怖的强大能量,首先轰击在苏焱剑上,剑刃发出了嗞嗞的响声,剑表溢起一片粉色光幕,平平在头顶伸展,抵抗着这股能量的下压。 虽然有剑幕抵挡,一部分没有被化解的力道仍然沿着手臂向下传递,我浑身微微颤抖,竭力保持身姿不变。随着一震雷鸣,电球暗红的光芒募地外张,向下的压力骤然加大,只听到咔嗒嗒一连串声响,剑幕开始破裂,暗红电球立时分化为数十股电丝,沿着裂缝渗过。当机立断,我咬破舌尖向手腕上喷出一口精血,镜铂护腕顿呈异彩,橘色焰影为之大放光芒,一拥而上裹住电丝。 嘭——,就在焰影裹住电丝那一瞬,头顶那团暗红轰然爆裂,点点红星四溅,无匹的压力刹那释放。剑幕彻底破碎,苏焱剑裂为数块纷纷跌落,腕间焰苗霎时被扼熄,镜铂护腕光洁的表面也出现了道道红痕。扑面而来的气浪将我掀翻在地,强横的电流穿过太皓胄在浑身经脉中交击。 整个过程说起来惊心动魄,曲折多变,却仅仅在弹指一挥间。禁不住的抽搐中,我握紧了双拳,丹田内已是空空如也,心中却有了些欣喜。因为我知道,自己已经扛过这三道雷。 形修者的本体才是最强,而我已得羲和洗骨伐髓,全身经络早已超过普通仙人,应对被层层化解后余下的这点能量,自是有余。 摇晃着起身,看到已扑近的罗杰,嘴角一勾便笑了起来,伸手就要取出日曜之珠。今日是你自己要往我手上撞,可怪不得我没有容情! 突然,空中又传出阵阵雷鸣,我这才注意到,劫云并没有散去。怎么回事?难道还有第四道?书上不是都记载的,飞升劫为三道劫雷么? 逼近的罗杰面目狰狞,仿佛恶狼走向垂死的羔羊般,笑得那么可憎。 “不!”发出一声嘶吼,我望向晏龙,只见他也满脸诧然。连他都不知道,当真是天要灭我? 而目前这状况,晏龙也不能上前半步,眼看劫雷就要降临,若他再进来插上一杆,只怕我就真将万劫不复。可是,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个念头在脑中不停盘旋,搅得我心神不宁,耳边又传来罗杰的狂笑:“泯长老说得好……” 不,我不甘于屈服!就算老天是这样安排,我也要争上一争! 胸中一股热气蒸腾,所有声音都充耳不闻,憋住一口气,明显感觉到心脏发出丝丝气流,迅速注入丹田。略一内视,只见自己的那个元婴正在一点点化为金色。同时,又有金色细线贯穿全身筋骨,一股极度的空旷感弥漫开来。 这感觉非常美妙,就像清晨穿行在森林,整个人沐浴于清光。周围的天地灵气,竟然都能够感受到,那亲切感让人无比舒畅。与此同时,乾坤镯也发出了一股热流相呼应,不同于过去的是,这股热流直接注入脑海,而驻留于脑海中的,便是精神。 神修之人,随着修炼的深入,精神便会越来越强。我本是神形双修,形体上的修为,得羲和相助已臻至境,精神上的修为也接近圆满,但比起形体是要稍逊一筹。而现下的这股热流就仿佛是一剂补药,为精神带去更多的本源能量,让它在短期内变得更加精纯壮大。 灵与体的结合,更加紧密。 正享受着这畅快的过程,却又有呼呼的风声掠过耳畔,我居然听出其中夹杂了一丝尖锐,陡然睁开双眼,就见罗杰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向着我身侧袭来。不知是怎样想的,我随即就将左手中指与拇指一合,再轻轻弹出,波的一声射出一股声线,端端击在狼牙棒顶上,那棒子便在罗杰的双目睽睽下化为齑粉,而我却只有一点点后座感。 自己怎么能做到这样? 来不及奇怪于自身的反应,第四道劫雷已经如一方剑戟,和着震耳霹雳,撕破长空,呼啸着奔驰而下。带起的气浪奔腾之声,如千军压境,又如万马驰骋,眼看着气势数倍于第三道的电球。 罗杰已后退了数步,虽然脸上仍有些惧意,但眼中已是得色难掩,他干笑了两声,“看你这下怎么逃得掉!” “@$%#&@*#!”没再看那劫雷,我莫名其妙又念出一句奇怪的话语,顿觉通体发轻,身后突然间金光缭绕,光彩盖过了驱雾珠,方圆三丈内纤毫毕现。 不知身后到底出现了什么,只看到罗杰惊得跌坐在地,面前的日族众人都露出骇然的神色,晏龙也难得的张了张嘴。随后便听见噗的一声,第四道雷好像还没挨着我头顶,就发出软绵绵的声音,仿佛棒槌打在了绣花枕头上,便没了音信。 然后,天空中的暗绿尽散,身后的金色也随之顿消。 就这样结束啦?虽然全身空乏,但精神却是大好。我再次抬头望向天空,那里湛蓝湛蓝,没有丝毫风暴的影子,更别说劫云。 就这样结束啦?我又左右打量,即使隔着迷雾,林子里的一切却能清晰呈现在脑海。下意倾听,还能辨出落叶轻舞之声。 奇怪是奇怪,可脑子里一点都不糊涂,飞快地审度后,我明白自己这次是真的已过关。那么,既然已渡过难关,我首先要做的,就是找那匹夫算账! 53 第十三章 惊情 “罗杰!”转向跌在地上的那个人,我亮出了日曜之珠。 “圣女恕罪!圣女恕罪!”日曜之珠一出,那一大群日族人更加惶恐,额间白光霎时熄灭。待晏龙收了黄布口袋,便齐刷刷地跪拜在地,求饶声此起彼落。 “闭嘴,不关你们的事!”发出一声强吼,镇住了那帮人的聒噪。我也知晓,这些只是跟在罗杰身后由他糊弄的人,如今见了棺材便知落泪,还算识得厉害。最最可恨的,便是咄咄逼人的那个! 众人虽然噤了口,还是仍如寒蝉般在地上颤抖,暂时不想去管他们。看着罗杰,我觉得自己的眼里都快喷出了火,话音已是难以抑制的愤怒,“罗杰!在地宫中我已放过了你,今日你还要步步相逼,恨不能将我置于死地。我自不轻易犯人,但人若犯我必不手软,如今你是自作孽不可活,便休怪我没有容情!” 罗杰睚眦俱裂,恨声哼道:“今日没能杀了你是我失手,有本事你便杀了我!” 可恶的匹夫,就看准我真的下不了手?听他这一说,本来还有些犹豫的我气得不能自已,一咬牙便将真气注入日曜之珠,光珠随之开始闪耀。 再看罗杰,居然还是那副有持无恐的神色,这般挑衅更是刺激了我,脑子一发热,哼了一声便使力转动那光珠。这时,林中传来泯士林的呼喊:“叶姑娘,手下留人!” 说时迟那时快,光珠已射出强烈的罚光,点在罗杰额上,须臾之间他便化为一抔黄土。 日曜之珠居然强到如此地步!我都没想到会这样快,那个人临去时连眼神都不曾变得一变。我也没想到会这样绝,化为木雕尚可挽回,化为黄土便是追无可追。 如果说,上次结果了莫院长还算是偶然,这次结果了这人便实属有意。 我真的杀人啦! 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一堆黄土,刚才还是活生生的人,转眼就变成了这样,虽然他是那么可恨,但,但我一时间仍然难以接受。 生命,在此刻显得如此微小。 这个人,在我一念之间便被抹煞。 更何况,内心深处本还是对他有些歉意。 拿着日曜之珠的手,微不可查地颤抖着,我急促地呼吸着想要平息心中的不安。四周一片寂静,所有的日族人大概都被惊呆。晏龙也是一言不发,不知他此时作何感想。 一道灰影奔赴而来,泯士林脸色苍白地出现在我面前,目光锁定在黄土之上,蹲下身,缓慢捻起一撮。自他身后飞快闪出一红色身影,直奔晏龙而去。而后,那抹期盼的白色身影一出现,我的心窝立马一热,便乳燕投林般扑了过去。 “常大哥!” 从来没有象此刻这般渴望着这个怀抱,它能带给我的太多太多,安定、安全、安稳、安逸……,偎在他怀中,虽然仍止不住颤抖,但感受着那隔着衣衫传过来的热度,嗅着那淡雅的仿若熟悉的香味,便觉得什么都可以不用担忧。 也许是觉察到我的不安,常子轩的手臂搂紧了些。 “他要杀我……”我仰起头,想说明缘由。 常子轩浅笑摇头,止住我的话头,便面向泯士林朗声说道:“罗杰识得叶姑娘,却仍然试图弑上,如此叛逆之徒杀便杀了,泯长老,按日族族规是否还当罚其同谋与家人连坐?” 此言一出,我吃惊不小,立时忘了自己的不安,拉了拉他的衣袖。而他只向我眨眼颔首,示意我不要担心。 晏龙身后的日族汉子们顿时又开始连声求饶,泯士林也浑身一震,急忙向我跪下,诚惶诚恐地恳求道:“罗杰犯上,罪当不赦,但这里其他人都是老夫近日才募得的新勇,并不识得姑娘,罗杰的家人也属无辜,还望叶姑娘网开一面!” 再看常子轩,他又眨了眨眼,我便立刻明白其用意,恩威并施,确实能绝了后患。定了定心神,我遍视周遭,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四平八稳,缓慢说道:“汝等犯上本该当连坐……,” 下跪众人立马发出一片更大的嘈杂声,磕头犹如捣蒜。 故意待了一会儿,我才又继续说道:“但,念在系罗杰主谋,且此贼现已服诛,本姑娘便不再追究。泯长老可着其他人等都起身罢。” 泯士林面如死灰,三拜之后垂头站起,跪在地上的那帮人连连谢恩却不敢动弹,直到泯士林上前呼喝,才纷纷起身列队。 “凯南呢?”眼见事情已经摆平,我看来看去,没发现那少年,有些担心地问常子轩。 “在羲和娘娘的祠堂。我来已是足够,便留他候在那里。”他应道。 我再低头掏出传讯牌,上面闪烁的讯息正是:“我马上便至!” 心中一窒,一股暖流冲上鼻尖,紧捏着传讯牌,不自觉便依上了他的肩头。 整队完毕,泯士林来请我们与他一同回日族营地。我猛然发觉,自己还一直在常子轩的怀里。慌乱地看了他一眼,却见到那恍若宠溺的眼神,心里突然发起了堵,低头就使劲往外挣。 他跟着松开手臂。我连忙站好,才又招呼晏龙,“世子是否跟我们一道?” 晏龙正扬手虚招,一道白光凭空飞至他掌中,正是那支白玉箫。听到我的问话后,也不说话,瞟过常子轩一眼,便一直盯着我,桃花眼中阴晴不定。向超又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这才垂下眼帘点了点头。 这时,泯士林递过一套女装,我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是一身凌乱,连忙谢过他的好意,取出自备的衣物,就地换了装。 随后,我们便排在日族汉子中间,一行人蜿蜒往林中行进。常子轩紧挨在我左侧,晏龙携了向超走在右方靠后一点。 越走得深入,周围的颜色就越沉着,高大参天的树木,快遮住所有的日光。树缝间漏下的光亮,就像暗夜中遗忘在门缝间的光柱,稀疏交错。虽然不多,也足够我们视物。 潮湿的空气,滋养了树表上的绿苔,看上去如天鹅绒般矜贵,一碰却染得满手滑腻。 间或还看到些经年枯木,孤单挺立,没有了枝叶,余下桀骜的躯干傲指苍天。其上有蚁虫来回忙碌,又有飞蛾起起落落,还能看见机灵的松鼠抱了榛果钻进钻出。这些老树,虽已失去生命,但又为更多生命提供生生不息的栖所。 想来应该是渡了劫的缘故,我发现自己竟然能透过雾霭看清林木。 难怪常子轩要叮嘱望最高的树木而行,原来他是看得清的。这样想着,便又小心地侧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也正看着我,眼神中隐隐一丝伤感,还有一些我原来觉得奇怪现在有些了然,却又不敢深究的东西。突然有种眩晕的感觉,让我急忙转头又看向晏龙。 果然,看着这冰山就能降温。 冰山此刻正紧绷着脸,眼中闪出拒人千里的冷傲,都快将路边莎草冻结。他手中仍是握着那只白玉箫,玉箫依臂而立,底端垂着一缕淡紫流苏,随着行走步伐作小幅度的摇晃。 多半是因了适才的经历,现在我看他也没有了原先那般强烈的排斥。看着看着,突然还冒出个问题,想象他的脸老那样绷着会不会很累。 这样一想,又试着绷了一会儿脸,却是怎么也绷不住。连着活动两下面部肌肉,不禁嗤笑出了声,引得冰山射过来一束寒光。 赶快回头,自己走自己的路,想着方才的问题,又吃吃地笑了两声。 54 第十四章 火神祝融 《琢玉》54 第十四章 火神祝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5 第十五章 夜询 《琢玉》55 第十五章 夜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6 第十六章 意乱 《琢玉》56 第十六章 意乱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7 第十七章 月魔之谜 《琢玉》57 第十七章 月魔之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8 第十八章 屠洪 《琢玉》58 第十八章 屠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59 第十九章 囹圄 《琢玉》59 第十九章 囹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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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5 第三十三章 斯人在不在 《琢玉》75 第三十三章 斯人在不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6 第三十四章 异境 《琢玉》76 第三十四章 异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7 第三十五章 是耶非耶 《琢玉》77 第三十五章 是耶非耶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8 第三十六章 所谓机会 《琢玉》78 第三十六章 所谓机会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79 第一章 相处模式 《琢玉》79 第一章 相处模式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0 第二章 聚元丹 《琢玉》80 第二章 聚元丹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1 第三章 赎魂 《琢玉》81 第三章 赎魂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2 第四章 岁月 《琢玉》82 第四章 岁月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3 第五章 相思成毁 《琢玉》83 第五章 相思成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4 第六章 乱情 《琢玉》84 第六章 乱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5 第七章 收心 《琢玉》85 第七章 收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6 第八章 再遇 《琢玉》86 第八章 再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7 第九章 冰山爆发 《琢玉》87 第九章 冰山爆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8 第十章 有一种痛 《琢玉》88 第十章 有一种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89 第十一章 真相 《琢玉》89 第十一章 真相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0 第十二章 出逃 《琢玉》90 第十二章 出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1 第十三章 探 《琢玉》91 第十三章 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2 第十四章 偷窥 《琢玉》92 第十四章 偷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3 第十五章 清 《琢玉》93 第十五章 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4 第十六章 心之所向 《琢玉》94 第十六章 心之所向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5 番外 玉的记忆 《琢玉》95 番外 玉的记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6 第十七章 浅水居 《琢玉》96 第十七章 浅水居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7 第十八章 归属 《琢玉》97 第十八章 归属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8 第十九章 探望 《琢玉》98 第十九章 探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99 第二十章 珠已结 《琢玉》99 第二十章 珠已结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0 第二十一章 故人 《琢玉》100 第二十一章 故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1 第二十二章 访客 《琢玉》101 第二十二章 访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2 第二十三章 盲区 《琢玉》102 第二十三章 盲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3 第二十四章 人质 《琢玉》103 第二十四章 人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4 第二十五章 九婴 《琢玉》104 第二十五章 九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5 第二十六章 极境 《琢玉》105 第二十六章 极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06 后记•念 《琢玉》106 后记•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