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哥哥不是休沐吗?”崔琤有些烦闷地问道。
侍女耐心地和她解释道:“本来?大公子?是在府中的,但今日陛下突然急召才仓促入宫。”
崔琤微微一怔,想起昨日发生的事。
这一世她的命运轨迹完全地改变了,身边的事情也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嫡姐没?有嫁给?太子?,她自己也没?有再受李澹的影响。
就像李澹所说的那样,她来?到?的是一个与她所认知过去并不全然相同的世界。
但她只是一个小姑娘,即便?影响到?一些事情,也都是与自己相关?的小事。
太子?却不一样了,他身为储君,一言一行皆受万人瞩目。
若是他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来?,影响到?的范围可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想到?这里崔琤又问道:“那姑母和太子?表兄怎样了?”
她托着腮,装作关?切的样子?。
侍女轻声道:“皇后娘娘已经好转许多,昨日还专门传信来?说姑娘们不必再入宫侍疾。”
“至于太子?殿下……”她有些支吾,“奴婢也不太清楚,等大公子?回来?姑娘可以去问问他。”
崔琤心中了然,只是她也好奇太子?的事情皇后会怎样处理。
他疯得虽然厉害,但他也是皇后最疼爱的独子?。
连皇帝都舍不得责罚他,她定然也不会做些什么。
崔琤轻叹一声,再过一月她就要及笄。
到?时?候正式议亲,这宫廷中的事就与她再无?干系。
太子?上位她是崔氏女,他动不了她。
若是李澹上位,看?在她是忠毅侯儿媳的份儿上应该也不会为难她。
思及此崔琤的心情又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午间的时?候她终于来?了食欲,但喝过药后又昏昏地睡了过去。
崔琤睡醒的时?候夜色已经昏黑,崔珏坐在她的床边,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
见她睡醒,他亲手?将?灯点燃。
她柔美的脸庞睡得红扑扑的,眼睛里也还带着水汽。
她就像一朵娇弱的花朵,理应被养在暖阁中妥善地照顾着。
最好是就这样单纯地度过一生,至死?都未曾皱过眉头?。
可她偏偏命途多舛,还自幼就体弱多病。
“哥哥,你来?了怎么不叫醒我呀?”
崔琤打了个哈欠,坐起身向他展露笑颜。
崔珏看?着她纯真的笑脸,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注意到?兄长的目光,歪着头?问道:“怎么了,哥哥?”
她心中微动,“是朝中出了什么事吗?”
“我听侍女说您今日被急召入宫,”她轻声说道,“是礼部的事吗?”
见崔珏摇头?,崔琤有些茫然。
难不成是关?系社稷的大事?可是哥哥还只是一名年轻士子?。
“南诏昨夜寇边,今日陛下开的是延英殿。”他按了按眉心,似乎不愿给?妹妹讲这些复杂政事。
延英殿与别的宫殿不同,哪怕刚入仕的士子?也有被越次召对的可能。
崔琤对前世的事情记忆不深,也帮不了他什么。
再者,她也不知这个世界的历史走向会发生什么变化。
她只是感觉哥哥好像很犹豫,又好像有些……悲伤。
他在悲伤什么?
“春闱时?柳公子?的《御边十章》陛下便?仔细翻看?过。”崔珏轻声说道,“今日越次召对,果?真惊才绝艳。”
他说的是柳公子?,但崔琤知道他口中之人就是柳约。
她心生一种不祥的预感,有些不想再听兄长接下来?的话。
崔珏缓声道:“陛下在殿中令人书写了他所任官的敕令,即刻入剑南。”
剑南毗邻南诏,治所是有着天府之国美称的成都府。
可柳约既然是以朝廷特遣官的名义前往,必不可能停于锦官城。
崔琤的耳边突然变得嘈杂起来?,她握住兄长的手?细声说道:“这是好事。”
他却好像误解了她的意思,旋即说道:“令令,我知道你们心意相通。”
“但是这亲事……决计不成。”
崔珏凝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解释道:“他入仕即进剑南,此生便?免不了浮沉。”
兄长的话语很是委婉,但她还是听出了他的意思。
今日过后,朝中谁还不知他的名头??
柳约要是入蜀后没?能出什么明堂,便?会为人耻笑。
若是真出了成绩,便?极有可能被长时?间委任在剑南。
一个文臣之子?,偏偏以这样的方式作为开场,几乎可以说是壮烈。
他难道不知韬光养晦吗?他难道不知要不露锋芒吗?
他知道的,但他心中有一轮初升的太阳,让他没?法?在国事面前故意退避。
但她的身骨受不了跋涉,也受不了浮沉。
离开京城的她就像离开泥土的花朵,只会衰败凋零。
崔琤从?枕边摸出那本清早还在看?的文集,她突然发现这位作者亦是剑南人。
到?这时?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看?着那页画着剑南风光的舆图,倏然忆起了前世的事。
她没?听过他的名讳不是因为他默默无?闻,而是因为他早早就离了京,十余年都没?有回来?过。
即便?有个重臣父亲,他还是毅然决然地留在蜀中。
他是个好人,但不是她的良人。
“退亲吧。”
崔琤起身披上外衫柔声说道,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当晚崔琤便见到了柳约的父亲忠毅侯, 他亲自登门拜访,为的就?是要见她一面。
她坐在檀木椅上,即使是夏日也披着大氅。
崔琤捧着杯盏, 温声说道:“劳烦世伯特地拜访。”
她的嗓音带着沙沙的甜意, 直令人想起井水中浸过的瓜果。
但她愈是显出知礼谦和的模样, 忠毅侯心中愈是歉疚。
他平生决断杀伐,鲜少?有为私情所困扰的时候,只有在处理独子柳约的事情时常常感到万般无奈。
“不必如此客气?,令令。”忠毅侯蔼声说道?, “此番是犬子愚钝恣意, 不知深浅方才酿成?大错。”
柳约就?是知深浅又如何?有的是人想将他赶出京城、推出权力的中心。
忠毅侯的势头正盛, 昔年树敌又多,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他和柳约。
崔琤轻笑一声, 柔声说道?:“郎君是心系社稷, 怎能说是愚钝恣意?”
她低下头,“是我福薄,与他差些缘分。”
崔琤没?想到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也会从?自己口中说出。
忠毅侯亲自登门已是给足她面子, 况且他和成?国公还是挚友, 她理应客气?地向他表达自己心中并无怨怼。
这既是对他们好,也是对自己好。
怀着这份歉意,忠毅侯只会待她更加真挚。
崔琤也不知道?日后政局会如何变化?,但她需要他的善意。
如若李澹要向她发难, 忠毅侯就?是她最后的底牌。
他虽不是礼臣儒士,无法以礼仪道?德约束新帝, 却?是实打实的肱股之臣。
而李澹最是沽名钓誉,他决计不会为她让自己落得恶名的。
崔琤也不知为何, 现今的李澹分明与前?世的他多有不同,但她还是以过去?的经验去?揣度他。
兴许是因为她在他身?上吃过太多苦,她不敢再将他当做纯善的青年。
他是毒蛇,是黑蛟,是潜龙,是她该避如蛇蝎的人。
两人到底差些辈分,崔琤没?有和忠毅侯相谈太久,毕竟余下的都是她父亲的事。
送走忠毅侯后崔琤心中渐渐冷静,甚至有些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冷漠。
前?世她还在为情爱要死要活,但今生她理所当然地把婚事当做谋略。
与李澹朝夕相处的那十年,她并非无所得。
她至少?学会了他的冷漠,学会了他的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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