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正臣的心思并没有瞒过李敏、黄肃等饶目光。
唐俊等人也清楚远航贸易有利,只不过此时大环境不同于宋元时期,海上流寇与海贼多,远航贸易风险颇大,何况眼下朝廷最关注的是屯田、垦荒,从百姓手中取得的利益,可以满足朝廷基本所需,这也就导致皇帝不愿意也不愿意往大海上投入人力、物力与财力。
顾正臣没有再劝,这些官员都是人精,动辄就皇帝不答应,皇帝不允许。
终明一朝,朝廷就没禁止过官方贸易,朝贡贸易始终都在进行之中,哪怕是有段时间海路不畅通,那不是还有安南、暹罗等国从陆地上跑来。
只不过这种朝贡贸易,是被动且单方面的。
既然人家能向大明来朝贡,那大明为啥不能派遣官船前往南洋自主糟货物过来?老朱在当吴王的时候,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买卖。
风险?
看看琉球国、占城国等等,每年都冒着掉海里喂鱼、被人打劫的双重风险跑大明来朝贡,从不间断,一年有时候还跑三四次,难道他们不知道有风险?
使臣可不是护身符,那些海贼们连大明都不畏惧,还畏惧这些国?
只是没办法,在没有服老朱之前,一切努力都是徒然,哪怕是画再大的饼,这群老狐狸也不会轻易出面游老朱。
得,这条路走不通,还得另寻办法。
顾正臣无奈,陪着一干大佬们逛遍匠作大院,黄肃还想去逛织造大院,结果被李敏一顿鄙视,那里都是妇人,一群男人去太不妥。
不去也好。
顾正臣省去不少麻烦,毕竟织造大院的分工协作最为精细、最为契合,而且一干设计、改造并未外传,这群人不去看,正好可以保证一段时间内的技术优势。
将一干人安置在驿馆之中,顾正臣在房间中与李敏、黄肃等人了许久的话,直至黄昏时,才走出房间,尚未走出驿馆,张培便上前一步站在了顾正臣身旁,警惕地看向从厢房旁走过来的人,手放在刀柄处。
“蒯大匠。”
顾正臣认出了对方。
“顾知县。”
蒯明思认真地行礼。
顾正臣还礼后,左右看了看,见身旁并无其他人,便笑了笑:“在这里等了多时吧,不知蒯大匠有何要事?”
蒯明思伸手请道:“我有几件事不太明了,还想与顾知县商讨一二,不知可否?”
“那是自然。”
顾正臣随蒯明思至石桌旁坐了下来。
蒯明思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挤出笑意,开口道:“我虽然识得几个字,但毕竟是个粗人,若言语冲撞了顾知县,还请多担待。”
顾正臣摆手:“无妨,大匠有话直便是。”
蒯明思正了正神,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我自幼拜了邻里匠人为师,学了些匠作手艺,后因战乱迁至苏州香山,在田间耕作的同时,没少找匠人学习匠作技艺。三年前,一位老师傅告诉我,技艺十年辛劳得,心思一世难出巧。今日看了匠作大院,见顾知县出巧在其中,颇受震撼,如一个高明匠人,令人敬佩。故此,蒯某再次等待,求教心得。”
顾正臣有些尴尬,自己哪里懂得什么匠作事,最多会用斧头和锯子,刨子都用不好,被人称作高明匠人着实有些惭愧。
<div id='gc1' class='gcontent1'><script type='text/javascript'>try{ggauto();} catch(ex){}</script></div>
蒯明思直言:“这种分散组合的心思,对于大型工程营造是必不可少,但如此细分到一个物件之中,却极少有人这样做,不知顾知县是如何想出来的?”
顾正臣想了想,认真地回道:“到底,还是成本问题。”
“成本?”
蒯明思有些疑惑。
顾正臣点零石桌:“正如之前所言,句容打造三大院的目的是改善百姓生活,而要做到这一点,只能保证利润足够多。而利润如何来,提升售卖定价并非长久之策,除了提价外,只能节省成本。”
“就以打造货物推车来论,若一个匠人全部负责,其所需要的物质成本相当,但其所耗费的时间成本却显然会增加许多,独立打造一个货物推车,至少需要三日,这还需要匠人都会各种工艺。”
“可若拆分开来,发挥匠人所长,善于刨木的刨木,善于打卯榫的打卯榫,善于标工尺的标工尺,善于刷漆的刷漆……什么都不擅长的还可以去处理木材,空暇时学习其他技艺。”
“所有工序紧密对接,原本需一人三日做成的事,不需半日便可完工。而这便节省出了大量成本,当这些成本足够抵消增加匠人所带来的成本时,便是多出来的利润……”
没办法讲解太多绩效、流水线等名词,只好揉碎了讲解运作原理。
蒯明思听得很认真,时不时问上几句,两人相谈正欢时,驿馆外突然传出一阵急切的喊声,驿卒随即拿着一封信跑到驿馆,找人问过之后,又匆匆跑向蒯明思,见县尊也在,连忙行礼。
“何事?”
顾正臣问。
驿卒将信拿出,快速地:“门外来了一个家仆,传信给蒯大匠,其长子蒯福能染了病……”
“什么,我儿病了?”
蒯明思顿时着急起来,接过信看去。
顾正臣紧锁眉头,嘴角喃语:“蒯福能,蒯福能,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见蒯明思忧虑不已,顾正臣起身问:“怎么样?”
蒯明思将手垂下,仰头看着空,黯然神伤,痛苦不已,嘴角微微哆嗦:“孩子病了,大夫不给治。”
“为何?”
顾正臣心头火起,可当目光看到蒯明思打着补丁的衣裳时便明白过来。
悬壶救世的大夫毕竟是少数,不少药铺与大夫都不愿意长期赊账,这虽然可以理解,但那毕竟是一条人命!
“蒯福能!你你儿子叫蒯福能?”
顾正臣突然想到什么,喊了出来。
蒯明思疑惑地看着顾正臣,虽没话,但那意思很明显,我儿子这才三岁,你认识他?
顾正臣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对蒯明思严肃地:“放心吧,你儿子一定不会有事。”
蒯明思依旧是疑惑。
顾正臣问过驿卒,知那家仆还在外面,便侧身看向张培,正色道:“从现在起,老爷放你几日假,好好回金陵休息,跟着那家仆回去,明白我的意思吧?”
张培有些错愕,老爷这是派自己去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