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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

    苏慢慢气得撸起了袖子。

    “公子,大奶奶,国公爷来了。”赵跃站在门口通传。

    苏慢慢赶紧把袖子放了下去,然后朝陆砚安使眼色。

    这么晚了,这个国公爷过来干什么?

    陆砚安垂下眉眼,将白子扔进棋盒里。那边,荣国公抬手撩开珠帘走进来,视线被两人之间挂着的链子吸引。

    “公爷。”苏慢慢站起来,端庄矜持的行礼。

    陆詹空微微颔首,然后抬手指向两人的手环,“这是什么?”

    “鸳鸯牵。”现在的陆砚安还不能久站,因此,他只是撑着身子站起来朝荣国公行了一礼,然后就被荣国公唤着坐回去。

    “如果慢慢离我太远,我就会不舒服。”陆砚安如此解释。

    荣国公想起自己书房里供着的那尊菩萨,终于开始相信所谓的冲喜八字。

    看来这苏慢慢确实是旺他儿子,连着两次救回了他儿子的命。

    如此一想,荣国公看向苏慢慢的眼神变得友好许多。

    “父亲这么晚过来是有事吗?”

    “确实是有。”荣国公点头,然后将视线转向苏慢慢。

    苏慢慢抬了抬手,露出鸳鸯牵,表示自己实在是离不开。

    “一会儿,应该没事吧?”荣国公皱着眉开口了,显然要说的这件事是大事。

    “应该没事。”陆砚安抬手,替苏慢慢将腕子上的鸳鸯牵解了下来,然后置到棋盘上。

    苏慢慢略有犹疑,她先走到珠帘处,见陆砚安没什么反应,便又走出几步。

    男人坐在那里,微笑着看她。

    苏慢慢颔首,提裙出去了。

    经过一日,陆砚安大概是吸饱了她身上的气运,能自己活一会儿了。

    苏慢慢出去后正碰到守在门口的赵跃。

    赵跃头上还缠着纱布,面色微白,看起来确实是伤的不轻,幸亏他底子好,这才捡回来一条命。

    “坐吧。”苏慢慢坐在檐下的美人靠上,然后朝赵跃招了招手。

    赵跃赶忙道:“不敢,大奶奶您自己坐吧。”

    苏慢慢也没强求,只一个人仰头望着天。

    “赵跃,你从小就跟着你家公子了吗?”苏慢慢看了一会儿天后扭头看向赵跃。

    赵跃点头道:“是。”

    “那你家公子跟国公爷的关系怎么样?”

    赵跃想了想,“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国公爷自然是不会虐待咱们公子的,只是公爷性子严肃,不善表达,两人之间最多交流的都是功课一类。”

    这跟苏慢慢在小说里看到的差不多。

    她想起白日里乌华坞来荣国公府的事,觉得荣国公现在来找陆砚安应该就是要跟他商量周氏给他下毒的事情。

    按照剧情,荣国公一直都没有发现陆砚安是被周氏用慢性毒药杀死的。

    现在,荣国公知道了这件事,他到底是站在正义这边,还是站在周氏那边?

    其实从荣国公独自一人前来清竹园就能看出来,荣国公大抵是想要站在周氏那边。

    虽然荣国公跟周氏的感情不太好,但毕竟是几十年的枕边人。

    屋内,荣国公坐在了陆砚安的对面,他垂眸看向眼前的棋盘,叹息一声,“我跟你很久都没有下棋了,不如现在下一盘?”

    “好。”陆砚安点头答应,开始收拾棋子。

    桌案上的熏香袅袅而起,屋内只余棋子落盘的清脆声响。

    “我记得你十岁的时候就能赢我了。”陆詹空落下一枚黑子。

    “侥幸。”陆砚安跟着落下一枚白子。

    “听澜,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从小就是,我一直对你寄予厚望,因此,平日里是严厉了些。”

    “我知道。”陆砚安淡淡回应。

    陆詹空停顿了一会儿,继续道:“我也知道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听说这次你会昏迷不醒是因为……”

    “因为母亲给我下毒了?”陆砚安接过荣国公的话。

    陆詹空抿唇,脸上显出怒色,那是对着周氏的,“我没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都怪我平日里太忙,没空管后宅之事。”

    按理来说,像荣国公这种地位的人,没有妾室,身边只有一个周氏,周氏应该高兴。可正因为没有妾室烦恼,所以周氏才将一门心思都放在了算计陆砚安身上,专门针对着这个孩子想出一些刁钻的计谋。

    对比陆詹空的怒色,陆砚安的表情十分平静,他看着面前的棋盘,甚至还能催促陆詹空落子。

    “轮到您了,父亲。”

    面对如此冷静的陆砚安,被打乱了心境的陆詹空明显落了下风。当然,陆詹空本意也不是要来下棋的,因此,输赢都无所谓。

    他捏着手里的黑子,犹豫半响之后落到棋盘上。

    对比陆詹空的犹豫,陆砚安没有丝毫停顿,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落下另外一枚白子。

    这股一点都不掩饰的锋芒,从棋盘上扩大出来,让陆詹空终于开始重新审视面前的大儿子。

    在陆詹空的印象里,他这大儿子性情温顺谦恭,小时还会央求他去城外给灾民赈灾放粮,施粥送衣。

    这样善良且聪明的孩子合该按照他设计的道路成为大周栋梁,可现在却只能蜗居在这一方小小的屋子里,靠着一个冲喜小媳妇续命。

    陆詹空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就觉得惋惜。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没有办法改变。

    “听澜,你的命不好。”

    陆砚安捏着白子的手一顿,然后继续平静的将其放到棋盘上。

    “你母亲,她只是一时迷了心窍,我会把她送到乡下庄子里去的,对外就说是养病。”

    这是荣国公已经决定的事情,他只是过来通知陆砚安一下。

    荣国公认为,按照陆砚安的性子,肯定不会反对他的做法。周氏虽做了错事,但这样的惩罚已经够了。

    可他没想到,男人轻启薄唇,淡淡吐出两个字,“不行。”

    荣国公愣住了,他抬头,满脸愕然。

    “父亲,我知道您想要顾全公府名声,也念着周氏的好。可我说,不行。父亲,该你下了。”

    现在的陆詹空哪里还有心思下棋,他以为这件事是很容易就能解决的。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事会卡在他认为最不会出问题的一个人身上。

    “听澜,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父亲。”

    陆詹空满脸失望地摇头,“听澜,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陆砚安掀开细长浓密的眼睫,神色淡薄,“哪样了,父亲?”

    “你从前,极善良。”

    “我如今就不善良了?”陆砚安反问。

    荣国公摇头,“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

    “父亲。”陆砚安的语气始终非常平静,可你若是细看,便能看到那双琉璃色的眼睛里印出的一缕水光,转瞬即逝,被深深地压入眼底。

    “有时候善良是需要带上锋芒的。”

    “这件事本来可以很和平的解决。”

    “若是我死了呢?”陆砚安的语气终于不再无波无澜,他握着手里的佛珠,微微颤抖。

    “……你还活着。”荣国公沉默半响,最终吐出这四个字。

    “是啊,我还活着。”陆砚安竟低低的笑出了声。

    “很可惜,我竟然还活着。”

    “听澜,不许你这样说。”陆詹空听不得陆砚安说这种话,他是真心疼这个儿子,可周氏和陆锦泽,也是他的妻子和儿子。

    “听澜,大家都是一家人,法外容情的道理你应该明白。你母亲是错了,可我已经决定将她送到乡下庄子里去。你若是个孝顺的孩子,就不要让父亲为难了。”

    陆砚安安静的听着,等陆詹空说完,他才开口,“父亲,从小您在我眼中就是一座山,一座什么麻烦都能解决,什么问题都能回答的大山。”

    “您那么巍峨,那么高大,那么正直。您跟我说,要做一个正直的君子,不管贫穷与富贵,都不可丢失本心。您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

    “可现在,这些话,您自己做到了吗?”

    陆砚安那双漆黑深沉的眸子落到陆詹空脸上,与他对视。

    年老的荣国公,第一次在这个温顺的儿子身上看到了锋利的戾气。他像是一柄终于舍得出鞘的刀,磨砺多年,一招毙命。

    “人都是会变的。”陆詹空正直了那么多年,什么都没捞到,他一直坚守着底线,身边的同僚却越过越好。荣国公不屑那些人的手段,可面对自己一塌糊涂的仕途,心中到底会有不平。

    他又不是圣人,他亦只是一介凡人。

    “孝子不谀其亲,忠臣不谄其君,臣子之盛也。父亲,弱冠那年,您为我取名听澜之时,告诫我的话,我都记得。”陆砚安压下眸中水色,声音归于平静,嗓音之中已无明显的情绪波动。

    陆詹空明白陆砚安的意思了,“这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是。”

    “你一定要将你母亲送到京兆府去?”

    “是。”

    “那你以后就不认这个母亲了?”

    “是。”

    “那我这个父亲呢?”陆詹空的面容似乎在一瞬间老了十几岁,“听澜,父亲老了,你母亲陪了父亲几十年了,临了,临了,你还要父亲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