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萧明珠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精疲力竭。
耳边声音嘈杂,许多声音混在一起,乱哄哄的。
很吵。
宝儿…那是她的乳名。
有人在唤她。
萧明珠费力的睁开眼皮,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力气,映入眼帘的是悬垂在帷幔上的白玉珍珠,细碎的流苏落下来,映着青纱,分外华贵。
萧明珠怔了下。
这些装饰,好像是她曾经在镇国公府的床,兴许是老天爷可怜她,能让她在死后还能梦回家里罢。
她眼眶微微泛红,撑着身子想坐起来。
“姑娘…姑娘醒了。”
“可算是醒了,快去把消息告诉夫人他们,省得让他们担心。”
“寻冬,给姑娘倒杯水来。”边上侍奉的丫鬟将她扶着坐起来,接过茶杯吹了几下递过去,温声道:“姑娘慢些喝。”
萧明珠捧着茶杯愣了下,“觅夏?”
前些年的时候,觅夏的未婚夫找上门将她赎了回去,她没作为难,又给了他们一些金银做嫁妆。
从那后,她再没看见过觅夏了。
“姑娘醒过来就知道喊觅夏姐姐。”年纪稍小一点的丫鬟撅着嘴,轻哼:“我也守了姑娘许久。”
说话的丫鬟年纪不大,也就十四五岁,语气还带着几分天真烂漫。
寻冬……
萧明珠握紧了手,这梦,太过真实了些。
“夫人。”
“夫人来了。”
院内传来丫鬟婆子们的声音。
萧明珠下意识地抬头。
“你这丫头净教我们担心!”郑氏掀了帘子进来,瞧着她立刻红了眼圈,“好在只是扭到脚,头擦破了点皮,可万一出点什么事,你想过我和你父亲的感受吗?”
“你大哥昨儿个从大理寺回来了,还有你二哥也从边关回来了。”
郑氏埋怨似地数落她,停顿了下,又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额头,语气有些心疼,“疼不疼?”
萧明珠鼻尖酸涩,心口像是被滚烫的开水烫了一下,疼得厉害。
她哽咽着喊她,嗓音发颤:“母亲。”
小姑娘红着眼,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郑氏忙将她搂进怀里,轻哄道:“宝儿不哭不哭,刚才吓唬你呢,娘亲没有怪你的意思。”
萧明珠死死地抓着她的衣角,泪水浸湿了衣衫。
她怕,怕她一松手母亲就会消失不见。
郑氏心疼坏了,拍拍她的背,“宝儿乖不哭了,你想去渔阳书院的事,娘亲给你想法子。”
“你大哥在书院也有认识的人,还有你舅舅,保证能让你进去。”
萧明珠抓着她衣角的手慢慢收紧。
十四岁那年,沈淮宁在渔阳书院念书,她偷偷地跟去,下台阶的时候没注意扭到了脚,额头磕在青石上破了皮。
母亲他们又心疼又气恼,可最终还是想了办法让她进了渔阳书院。
萧明珠慢慢的笑起来,眼里闪着泪花。
她活过来了。
这个时候,镇国公府还没被诬陷造反,父亲母亲都还活着,真好啊。
郑氏哄了她一会儿,叮嘱她好好歇着,转身去给她想办法了。
她刚走,萧明珠就掀了被子下床。
寻冬想了想道:“姑娘昏睡了有一天了,活动下身子骨也好,这伤也能好的快了些。”
觅夏温声叮嘱:“稍微活动下还行,可不能用力过度,省得伤了筋骨。”
萧明珠应了一声。
“姑娘,姑娘…”二等丫鬟迎香气喘吁吁的小跑进来,“四…四殿下在院子里…”
萧明珠怔了下,由着寻冬搀扶着走到院内,她挥挥手驱散了婆子丫鬟,仰头看向墙头的位置,“谢四,你来干嘛?”
少年掀了掀眼皮,修长的双手把玩着白玉瓷瓶,漫不经心地问:“听说你追人追到渔阳书院,摔到了脑子?”
第2章
晌午的日头晒,他懒懒地坐在墙头上,背后是院里枝繁叶茂的丹桂,发丝上落了几瓣,他也浑不在意,只挑着细长的眸瞧她。
萧明珠有一瞬的晃神。
算起来,她大概有好几年没见着谢四。
镇国公府出事没过一年,她从婆子们的口中得知,谢四弑父杀兄,杀光了那些不服他的人登基为帝,是个十足十的暴君。
可眼下,少年眼里带笑,眉眼带着几分肆意清朗。
除了那张讨厌的脸外,萧明珠怎么看,也觉得他和未来杀人如麻的暴君相差甚远。
“真撞坏了脑子?”
少年掀了掀眼皮,唇角勾起几分恶劣的笑,“萧明珠,喊声哥哥来听听。”
还是那么讨人厌!
萧明珠一下子恼了,“关你什么事?”
“看来没撞坏脑子。”少年啧了一声,掂量了几下将瓷瓶丢了下去,嫌弃道:“就你这样今年还想和我赛马?”
萧明珠被噎了一下。
她和谢四自小不对付,赛马是他俩每年必斗的项目,输赢都有,上辈子,她就输了。
眼看着白玉瓷瓶快落地,少年瞥了她一眼,“还不接?”
萧明珠下意识地抓住瓷瓶,“这是什么?”
“白玉膏。”少年懒洋洋的回了声,单手一撑很快翻下墙头,“好好养着吧,我可不想胜之不武。”
萧明珠愣了一下。
她听说过白玉膏的名字,是宫内首屈一指的御医徐翁的得意之作,专治扭伤。
上辈子,谢四好像也来过,但那时,她心情不好便让迎香打发他走了。
只是没想到,他会来送药给她。
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好心肠了?
萧明珠撇了下嘴,也没多想,慢慢地往屋里走。
进了屋,她将白玉瓷瓶交给寻冬,吩咐觅夏把她的衣裳找出来,她的衣裳大多是素雅的颜色,以青色为主。
因为沈淮宁喜欢青色。
不过后来她才知道,是柳纤纤爱穿青色。
想到他们,萧明珠的好兴致毁得干干净净。
“全丢了。”
觅夏以为听错了,“姑娘,您说什么?”
萧明珠揉了下眉心,“全丢了,以后我都不想看见青色的衣裳,再去让绣娘做几身吧。”
觅夏应了声好,和几个丫鬟抱着衣裳出去了。
刚至门口的萧仲琰步子一顿,默默看了眼身上的青衫,转头又回屋里换了一身。
再过来时,小姑娘窝在软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剪手帕。
他瞥了一眼,是小姑娘之前绣的,也不知道绣的什么歪歪扭扭的,像笔又不像,他没敢问,轻咳了声问:“腿好些了没?”
萧明珠听出是大哥的嗓音,撇撇嘴,“疼。”
萧仲琰揉了把她的头发,轻声问:“京城里模样好的公子哥多的是,怎么你偏就认定了沈家那小子?”
“你若是喜欢模样好看的,我过些日子给你挑几个让你瞧瞧?”
“那是从前。”萧明珠顿了顿,补充:“我以后都不会再喜欢他了。”
上辈子该流的眼泪都流光了。
在外室入门的那一天,她对沈淮宁彻底死心!
她原本以为,他这个人是温润君子,待人接物礼貌克制,可最后却发现,他连最简单的承诺都做不到。
他答应她的话没有实现。
萧仲琰摸摸她的头,没想小姑娘是不是在闹脾性,温声道:“好。”
轻轻的一句话让得萧明珠鼻尖又有些泛酸。
大哥的脾气永远是最好的,他性格爽朗温和,不管她怎么发脾气,在他眼中都是小姑娘的天真烂漫。
上辈子,镇国公府出事后,她经常能梦到大哥浑身是血的和她说,要好好活下去。
那个时候,大哥成亲了,嫂嫂也有了身孕。
可就那么突然的,镇国公府轰然间就倒塌了,连带着姻亲全部被满门抄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