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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会把自己弄干净,将不愿给妹妹看到的污秽都剔除,并且——他再也不会带着沈承安一起来了。

    他总有一天,要彻彻底底地和沈承安断绝联系,将这个人连筋带肉地从自己的生活中剔除。

    第50章 左眼

    沈承安的车抛了锚,不能自己开回去,玛利亚也在满世界找他,为了少引起些不必要的麻烦,他不想再专门找司机大张旗鼓地引起母亲的注意。

    他便和盛霜序坐上了回城区的长途汽车。

    这镇子太过偏远,往返长途就只有这一路,现在是冬天,车内不开窗,脚味、汗味、食物味,各类味道混在一起,最终整个车厢都捂着闷闷的臭味。

    有的座椅上甚至黏着时代久远的油脂脏污痕迹。

    盛霜序每年都要从城区来回几次看望妹妹,还是不大习惯公交车里的味道,但他能够忍受。

    沈承安微微皱了皱眉,幸好这个天气去城里的人不多,他们才得以选择了个不算太脏的位置。

    车子启动,整个车厢摇摇晃晃地颤动起来,盛霜序安静地靠在椅背前,瘦弱的身体也跟着抖动起来,他不想与身侧的沈承安对上视线,便平静地注视着窗外的景象。

    雪的降临使天色暗的更快了,密密麻麻的雪穿过车厢外侧,糊住了道路外的景色,到处都灰蒙蒙的,盛霜序什么也看不清。

    车程很长,下了雪只会开的更慢,大约得有两个小时,他俩一时谁也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盛霜序忽地肩膀一沉,他转过头,看见了沈承安蓬松的头顶。

    沈承安有着混血儿特有的蓬松的、金棕色的头发,发梢有一点发卷,他的头发很浓密,发丝戳进盛霜序脖颈里,刺的他生起了麻麻的痒意。

    他身上还有残存的香水味,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盛霜序不喜欢这股味道,在他的印象里,只有女孩子会为了美喷洒香水,而于他来说,最忌讳的就是与女孩“相似”。

    在这摇摇晃晃个不停的车中,沈承安打起了瞌睡。

    他毫无防备地落到了盛霜序肩膀上。

    沈承安个子很高,肌肉也很壮实,盛霜序身高比他矮一些,肩膀也很矮,沈承安靠过来时不得不蜷缩起身体,艰难地被座椅所容纳。

    盛霜序这时候才敢盯着他的脸看。

    沈承安的睫毛很长,昔日漂亮的洋娃娃长大后,也长出了成熟男性的棱角,高挺的鼻梁紧接着盛霜序的肩膀,体温穿过层层衣物,引得盛霜序肩膀热乎乎的。

    车厢内的暖气不大好,盛霜序坐了会儿,就觉得脚趾冰凉,再过一段时间,双脚几乎就没有知觉了。

    温度太冷了,沈承安迷迷糊糊地探出手,下意识抱紧了他的老师的腰。

    沈承安全身的体重都几乎压在了盛霜序身上,他的头也不轻,直压得盛霜序肩膀酸痛,胸口闷闷地喘不过气来。

    他试图在不惊动沈承安的情况下掰动他的手指,却都无济于事,沈承安将他攥得太紧,不愿放开身边唯一柔软且暖和的源头。

    这场旅程变得异常折磨。

    盛霜序因这密封而摇晃的车厢脑袋发晕,晕车的难受劲儿逐渐涌了上来,他胃里犯恶心,便仰起头,重重地吐了口气。

    尽管盛霜序挣脱不开束缚,但被沈承安抱着,上半身至少暖了许多,他闭上眼睛,意识逐渐混沌。

    他读高中的时候也是坐这样的车,老城区那时候还没修地铁,他便不得不早起赶公交四处穿梭于做兼职、上学的路上,盛语薇的病好一些的时候,他甚至还会带着她出门活动活动。

    一到冬天,车窗上就蒙了层密密的白雾,盛语薇很难出门,她对世间的一切都没什么兴致,但她每次出门都像个小孩子,还用手指在车窗上画画。

    那时候盛霜序满心离开父亲的紧张和激动,他坐在妹妹身边,安静地看着她画画,心中还筹划着带着妹妹的崭新未来。

    他舍弃其他更好的大学报考师范,也并非因为什么兴趣爱好,只是为了日后工作和生活的稳定,他不能再带着妹妹四处颠簸,那是当时他能想到的最好、最快的道路。

    然而事到如今,他与盛语薇都没有未来了。

    报站的提示音响起时,盛霜序才猛地从混沌中抽离,他刚刚想着想着竟然睡着了,他的意识上只停顿了一小会儿,真实时间却已流逝了许久。

    外面的天空已全黑了,还在沙沙地下着雪,车内没开灯,窗外暗淡的霓虹灯光斑驳闪烁,成了此处唯一的光源。

    盛霜序的浅眠并不舒服,全身都酥麻地使不上力气,被沈承安枕住的肩膀甚至都失去了知觉。

    他的脸颊贴在沈承安蓬松柔软的头发上,乍一看,两个人就像是紧紧依偎在一起。

    马上就要到站了,盛霜序拍了拍沈承的肩膀,想把他叫醒。

    沈承安睡得很熟,尽管身处憋闷的车厢,坐在狭窄的座椅上,他都许久没能如此安心地睡过,他嗅着盛霜序后颈的皂角气味,罕见地没有做梦。

    他醒来的过程也相当缓慢,沈承安同一个姿势维持的太久,脸颊与身体都僵硬得不行,眼睛前糊了片胶似的模糊白雾,叫他止不住去揉搓自己的右眼。

    盛霜序忽地想起口袋里还装了沈承安给自己擦眼镜的手帕,便掏出来递给正揉眼的沈承安。

    盛霜序说:“我这个忘记还给你了……”

    沈承安揉着自己的眼睛,没用空出来的手接,他还没睡醒,说话也慢吞吞的,便钝钝地问:“什么东西?”

    盛霜序把手帕递到了他左眼前。

    他的左眼并没有随着盛霜序的手转动,这只眼睛平时看的时候与右眼的差别并不大,虽然漂亮,单独看起来却呆滞且生硬。

    沈承安以为盛霜序没听见,又问了一遍:“你说的是什么?”

    盛霜序被眼前的情况吓得大脑一片空白,他下意识猛地抽回了手。

    ——沈承安的左眼连递到眼前的手帕都看不见。

    他本能地意识到,不能让沈承安张开右眼的时候发现这一切。

    不能让他发现自己已经察觉了他左眼的异样。

    沈承安究竟经历了什么?!

    盛霜序哆哆嗦嗦地说:“手、手帕,你给我手帕擦过眼镜。”

    “……对不起,我,我刚刚走神了。”

    沈承安终于放开了揉的发红的右眼,他并没发现自己的秘密已经暴露,说:“你自己留着吧,这个就不用再给我了。”

    “老师,我们是不是要到站了啊?”

    第51章 旅馆

    车站正位于城区的边缘,此时天色已全黑了,周遭公交已经停运,最近的地铁站也得要走两公里,沈承安尝试打了下车,结果无人接单。

    北方冬天风雪很大,风里带着冰渣子,划过脸颊像刀割似的,盛霜序破碎的眼镜在下车的那一刻就结起了冰霜,他下意识用围巾稍微遮了遮脸,还是被风雪冷冽地割痛了裸露出来的皮肤。

    上半身裹着羽绒服还好,风直接穿透了盛霜序的裤子,吹得他腿针扎似的疼,逆着风走都走不动。

    沈承安也不大受得了这样冷的天气,他手腕都被冻红了,滑动手机的手指冷得发僵,说:“附近只有一家旅馆,我们先应付住一晚上,明天雪停了再走吧。”

    这地方距离市中心还很远,商业也萧条些,大多都是居民楼,周边唯一的旅馆开在路边的深巷里,胜在距离近,尽管如此,因为风大的缘故,他们还是走了好一会儿。

    这旅馆的装修非常破旧了,led灯的牌匾上还坏了个字,显得破破旧旧、不伦不类。

    沈承安看着贴满了小广告的门,微微皱了皱眉。

    他从小到大就没住过这样的旅馆。

    年纪小的时候他住不起旅馆,被父亲赶出去后只能在大街上晃荡一晚,随便应付过去。长大后玛利亚对他再不好,也从没在物质上有过亏损,他就很难再接触如此破烂的地方。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大堂,盛霜序抓门的手刚松开,风就猛地冲向了破旧的门,只听一声巨响,门就紧紧地砸进门框中,屋外的风反复拍打门板,一阵阵地响。

    得亏盛霜序放手早,一个不测就要被它夹断手指。

    沈承安也听见了外面的阵仗,即便这里设施再不好,也没有出去面对恶劣天气的想法了。

    沈承安从钱包里掏出银行卡和身份证,对前台说:“开两间你们这里最好的房间。”

    沈承安不和他同处一室,是盛霜序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前台却说:“先生,很抱歉,最近降温实在太突然,我们家有几间供暖的管道被冻坏了,还在维修,现在就只有一间空余,其余都被订满了。”

    盛霜序原本雀跃的心瞬间破裂。

    沈承安倒不大在乎这些,问:“标准间吗?”

    前台说:“是的,标准大床房。”

    他们此时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沈承安打小吃过苦,不是很在乎环境的恶劣,但看到异常廉价的价格,心中难得升起几分惴惴不安。

    客房在二楼,这座小旅馆嵌在老旧的居民区里,空间不是很大,一共也就两层,上下只有楼梯,楼梯狭窄、阴暗,甚至都没有扶手,脚踩上去整个楼层都仿佛咯吱咯吱地响。

    楼梯间暖和了很多,盛霜序下意识搓了搓冻僵的胳膊,感觉身体终于活络了起来。

    旅馆二层的走廊一眼就能望到头,楼道里能清晰地听到各个房间的说话声。

    沈承安:……

    廉价有廉价的原因,这房间是相当不隔音。

    客房内的环境也很一般,看着发黄的墙皮,沈承安没忍住叹了口气。

    沈承安自打睡醒后眼睛就干涩的发疼,他锁好浴室的门,从口袋里掏出眼药水,他照着镜子,对着眼睛滴了几滴,才开始洗漱,出来后就看见盛霜序羽绒服外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瑟瑟发抖。

    风卷过窗户发出连续不断的砰砰响声,寒气就从窗缝里挤了进来,屋里不算太暖和——沈承安要处理自己的眼睛,洗漱的过程非常慢,就让盛霜序早早先洗了澡,现在盛霜序的头发都还没干,湿淋淋地淌着水,眼镜上也是水濛濛一片。

    盛霜序很怕冷,他竭力将自己缩成一团,热水泡过的手脚还是冰冷。

    相比之下沈承安要清凉得多,他就裹了条浴巾,肆意裸露着健硕的胸肌和腹肌,胸口还泛着热水沐浴后的红。

    沈承安不觉得冷。他与盛霜序就是两个极端的反差。

    盛霜序抬起眼,看见走过来的沈承安,心中五味杂陈。

    盛霜序并不想和沈承安共处一室,但他没有选择。

    沈承安看着盛霜序发梢的水,水珠沿着白皙的脸颊往下流,落进衣领的阴影里,他的老师的锁骨凹陷很深,水珠滑落的时候,能存在锁骨的窝里。

    沈承安对他的老师想法很多,多到连自己也无法启齿,只要他看着盛霜序,就会在脑海中不停地冒出来,一点点占领他的理智。

    沈承安厌恶、却又痴迷这黏稠下流的想法,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

    盛霜序已经赤裸地被沈承安审视了无数次,沈承安还能冷冰冰地说:“你为什么不吹头发?”

    盛霜序没想到沈承安会关注这点,他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在沈承安看来,镜片下的眼睛就像惊慌的鹿。

    “我习惯了,”盛霜序温吞地说,他害怕沈承安的任何提问,要妥善地寻找措辞,“就是……我从小就不怎么吹头发。”

    盛霜序确实不喜欢用吹风机,他觉得很麻烦,他总把头发自然风干。

    沈承安轻哼了一声,说:“会感冒的。”